第1108章 事了潜去
有人曾这样说,危机二字可以理解为危险之中伴随着特殊机遇。
眼下正是如此。
齐小彤扬长避短,依靠着自身的武艺于危险中成功博到了生机。并且,还趁机打乱了敌军的围剿节奏。
黄飞瞅准机会,也顺势做出了接应。
也就十几息的时间,二人就取得了汇合。
一经联手,他们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
他们俩,一个开路,一个善后,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眨眼之间,就打通了一条通向逃生方向的血路。
此时的齐誉也相当给力,在他们展开突围之际,断然奉上了好几波的汹涌冲击。
虽然,杀敌数量不是很多,但却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干扰作用。
一有干扰,机会就会变大。
终于,小彤一行有惊无险,成功脱离了险境。
事到这里,任务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再接下来,就是如何更好地全身而退了。
退去并不甚难,只需沿着来路退出洞外即可,基本上不存在所谓的阻力。
像这种级别的简单调度,根本就不劳齐誉费心,下面的部将们,早就做好了相关安排。
前后也就一刻钟的时间,琼军就从洞口处鱼贯而出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与高丽军彻底划清了界限。
界限?
是的!
洞口的险要,对于攻守双方都是很公平的,你不容易攻进去,他也不容易攻出来。
所以,琼军只要把守住这个洞口,里面的高丽军就会变得束手无策。
但是,撤退就要离开。
如果放开了把守,难不保他们会组织起有效的力量展开追杀。
如果那样,就要徒增伤亡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而论。
对方的兵力远远高于己方,虽然适才杀掉了一些,但还没有令其伤筋动骨。
既然敌人实力尚存,所以,能不血拼就不血拼。
此外还有一点。
到目前为止,己方的身份都没有暴露出来,对方一直认为,自己一行是突袭而至的东虏军队,这样的预判,对之后的行动是很有利的。
综合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鉴于如上考量,齐誉酌情思索出了一条可行之计。
首先,以诸多的干柴塞满地洞,然后再浇灌煤油引火焚烧。这样,就可以把高丽军全都困在洞里面了。
听到这儿,黄飞摇了摇头道:“齐大人,大火烧得再旺,也只能阻断一时;干柴堆得再多,也总有燃尽的时候。据我猜测,前后绝不过一个时辰,这火就将燃尽自熄。倘若,高丽军再浇水堆土进行扑灭的话,脱困的速度还将更快!这样一划拉,可能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他们就能破洞而出了。”
“半个时辰?”齐誉闻言咂了咂嘴,笑笑道:“在我看来,这些时间已经足够用了。”
“足够?此话怎讲?”
“我所说的足够,乃是指正牌的东虏军按时赶到这里,并会名正言顺地顶替上咱们的角色,和正准备报复的高丽军展开血战。而咱们,则是趁着这层掩护更好地金蝉脱壳。”
什么?
让东虏人去背这个黑锅?这也忒不讲武德了吧?
不过,俺喜欢!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感慨的同时,黄飞又不禁暗赞齐大人的机智。
这种算计,堪称是天衣无缝,既嫁祸了别人,又成全了自己。
相得益彰。
……
正如计划的那样,琼州军在纵完了火后,立即挂着低调静悄悄地离开了。
而高丽军,也和预想中的一样,立即展开了己方的灭火行动。
由于洞口狭小、立足点不多,高丽军是空有一堆人头,却使不上人多该有的劲。
灭火的进度,想快都快不起来。
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算是清理得当。
这个速度,也和齐誉之前的预估大致相仿,并没有出现太大的误差。
而东虏军,也如同事先彩排好的一样,几乎是掐着时间点赶到了这里。也恰巧,和才刚刚追击出来的高丽军来了个正碰面。
前者在了解完了大致的情况后,先是一惊、而后一喜道:好一座鬼斧神工的天然天堑!
这个地方,完全可以作为己方的大本营来用。
既然碰上了,就没有不取的道理。
更何况,其内还有那么多的军事补给,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而后者则以为,眼前的这支军队乃是之前的那支败军拉过来的帮手,要不然,时间上不可能如此吻合。
既无疑虑,那就直接地开打吧!
常言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战场上也是如此。
两军在相遇后,却是连招呼都没打上一声就直接开干了。
至于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不过大致上,应该是东虏人居上。
人数方面的优势,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对于这场战争,齐誉自然是有所关注。
但他此刻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整个大盘上面。
此外,还有才救出来的天子李宏裕。
在脱了险后,齐誉立即唤来了随行的军医,对他进行了一番全方位的检查诊治。
从结果上看,还算不错。
除了一些不疼不痒的皮肉外伤,其他方面并无大碍。
四舍五入,可谓全须全尾。
“多谢菩萨保佑,将我天子给救了出来!”
“有此结果,也算是对得起你父皇的病前托孤了!”
感慨了一阵儿后,齐誉又自言自语道:“希望你引以为戒,知耻而后勇,在接下来布政和施政中多听良谏、重用人才,将我华夏带入兴邦的正途之中。”
期望总是好的。
可李宏裕会不会那样做,还要看他自己的体悟如何。
有的人,会从失败中吸取教训,以正己身;有的人,却是死不悔改,不见棺材不落泪。
今上属于哪种,目前还不好说。
齐誉打算,在其醒来之后,要好好地给他上一堂人生‘悔悟’课,以令其加深政治认知。
血的教训必须得接受,否则,就是无药可救之人。
第1109章 循序渐进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能把天子成功救出,这令齐大郎非常高兴,于是,他便和苏醒后的李宏裕小酌了两杯怡情酒。
一,是为天子接风洗尘;二,是趁此时机聊些事情。
结果却不料,那酒甘醇无比,才小喝了二两,就感觉有些微醺醺了。
借着酒劲,二人便依次打开了话匣子。
“多谢少保涉险搭救,对此,朕深感五内,日后必将降旨封赏以作报答。”李宏裕微微欠身,以谦恭的姿态说道。
齐誉则是托了托手,大方地说道:“天子不必客气,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
在说完了客套话后,他又接着问道:“陛下可有反思,这次的御驾亲征为何会一败涂地?”
李宏裕的脸色僵了僵,敷衍说道:“无他,乃是因为高丽人诡计多端,而朕又疏于防范,一不小心,就着了他们的道。”
“真是这样的吗?”
“少保觉得不妥?”
“嗯,诡计多端的说法,很难令人信服。”
李宏裕愕然道:“为何?”
齐誉捋须道:“军事上的博弈,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手段较量,虚虚实实、无处不在!凡为帅者,都必须洞察秋毫、辨别真伪,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运筹帷幄,立于不败之地。若自身没有这样的能力,可重用相关能人进行协助,这样,也同样可以做到统领全局。”
话音一转,他又正色说道:“然而陛下,却舍弃了虎将戚景不用,改用王之藩以及三德子之流,就这些个庸才,能打胜仗才是怪事!”
这番话,可谓是极其露骨,且不带半点委婉。每一句,都戳在了李宏裕的痛点上。
一点面子都没有留。
李宏裕也万万没有想到,齐誉竟敢当面指责自己。
这置天威何在?
故,他颇为不悦地说道:“少保,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然,齐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旁敲侧击说:“《左传》中曾有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知错不改,害人亦大焉。陛下熟读古今经典,又怎能不晓此理?”
对于为何‘冒犯’,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臣作为国之少保,主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逢此不正之处,岂能坐视不理、不予纠正?”
齐大郎本来是不生气的,但见他避重就轻,毫无忏悔之意,不由得怒火泛起。
你都被敌军给俘虏了,怎么还不知悔改呢?
此乃态度问题,必须端正。
若是碍于面子去和稀泥,难不保日后还会发生。
倘若,他就此认下,就可以顺利成章地建立起一个纠错机制来,继而将传统的弊政拨乱反正,避免将来重蹈覆辙。
简言之就是,建立纠错机制。
这,才是齐誉最想要的。
李宏裕自然不知他的心中所想,仍为自己辩护道:“少保之言,确实有理,但,却是有些冤枉朕了。凡为帅者,哪一个不想破敌取胜?哪一个敢不尽肱股之力?纠错一说,毫无依据可言。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之后多加注意,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这话,齐誉很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但仔细一想,他又不禁分析了起来。
通过适才不难看出,小皇帝不仅死要面子,而且还有些固执的模样。
估计,这和苏琉的长期引导以及教育有些关系。
帝王者,乃是国之主宰,地位高高在上,如此最高的权威,怎么可以低头认错呢?
通过换位思考,齐誉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逻辑。
倘若,李宏裕公开认错的话,其‘神的形象’就会受到严重挑战。甚至,还会因此跌落神坛。
那样一来,他的权威性就会受到严重挑战。
此乃帝王之术,并不难理解。
但,这正是弊政的核心,同时也是历史进程上的主要绊脚石。
不把帝王给拉下神坛,社会就不可能取得实质性的进步。
而齐誉,就想做这个打破石头的蛋。
即使砸不碎痼疾,也要用自己的破碎激起醒耳响声以惊醒世人。
不过,这事宜缓不宜急,循序渐进的引导才是上策。
要知道,苏琉的洗脑式教育,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搬回来。
想到此,齐誉改变了原定策略,由说之以理变成了循循善诱。
于是,他便主动给李宏裕找了个台阶下:“关于战事上得失,陛下不妨慢慢思考,确实没有必要武断盖棺、妄下定论。”
说罢了后,他又转了个话题道:“不知,陛下在被囚期间,可有什么心得感悟?”
心得感悟?
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
李宏裕幽幽一叹,道:“在被囚期间,朕先后尝试过拉磨以及种田,其中之辛苦,可谓是刻骨铭心。通过这事不难看出,大奉底层的老百姓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他们只有劳苦耕耘,与天地争命,才有可能博取到赖以生存的粮食。”
“嗯?……嗯!”齐誉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了,他很欣慰地点了点头。
适才,他还对李宏裕的死要面子心怀不满,但,自听到了他这席话后,又不禁暗喜了起来。
此子的性子虽然固执,但却不是无药可救。
他的内心尚为质朴,只要以正确的方式加以引导,就能将其改造成为真正的道德之君。
“陛下心系黎民,真乃我大奉百姓的好福气!”
“少保过誉了,比之您的‘以民为本’,还尚有不少的差距。朕决定,在回朝之后,进一步给百姓们减税降赋,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轻松一些。”
想回朝了?
急什么!
听到这话,齐大郎连忙摇了摇头道:“眼下还有要事置办,等皆妥帖了后,咱们再谈归朝的事不迟。”
“要事?是……什么?”李宏裕一脸不解,问道。
齐誉淡淡一笑,道:“巧逢小女出阁,陛下不得吃上一杯喜酒再走吗?”
听这话的意思是……先去漠北逗留?
这……好吧。
李宏裕脸色的僵了一僵,但,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就眼下而言,他确实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被动听喝。
第1110章 扶桑得势
齐誉的原定计划是,在救下今上李宏裕后,就立即潜行转去漠北。
只要到了戚景的地界,自己一行才算是彻底脱险。
当下水路已断,不可能再沿着原路返回了,所以,这样行事很符合时宜。
除了制定大方向外,还得重点关注战局的发展情况。
很快,就有相关的军情谍报传过来了。
首先是驻守在胶东半岛一带的琼军和奉军,他们在那儿修筑工事、摆开阵仗,虽然只是做做样子,却也有效的震慑住了居心叵测的扶桑人。
而扶桑人,见攻击大奉无希望后,便收回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到与高丽间的博弈中。
于这个环节里,明正天皇非常巧妙地运用了自己的智慧。
既然东虏人已向己方抛来了橄榄枝,那自己为什么不笑纳呢?
联合起来共伐高丽,才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就这样,高丽人被迫由最初的自卫反击,变成了背腹受敌。
他们本以为,东虏人在遭到己方拒绝后,会调转方向转攻漠北,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破天荒地和扶桑人搞起了关系暧昧。
何止是暧昧!
现在都同穿一条裤子了!
高丽王哪里知道,人家东虏是受到了齐小彤的启发,后从善如流采用了此计。
在这个环节里,金六福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
从结果上来看,东虏人和扶桑人的结盟,让高丽这边始料未及。自然而然,也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变化,让他们感到疲于应付。
而此现象,也就是兵法上经常提到的首尾不能相顾。
而最令高丽人感到头大的是,东虏军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城北的那处秘密据点,并还将那地改装成为了他们的大本营。
那一战,高丽军队可谓是全军覆没,连个喘气的俘虏都没有留下。
自然,也就相关的音讯传回,所有一切,全都是事后的凭空猜测。
至于被关在其中的李宏裕,大概率是惨死于战火之中了。
要不然,怎么会杳无音讯呢?
不过,这个消息不能放出,否则,大奉那边会气急翻脸的。
高丽窥不到真实脉络,也只得用自己的脑补去诠释结果了。
且说回战局。这处关键据点的失守,直接让高丽陷入了空前被动。
原因有二。
首先,这里距离高丽的大王城实在太近,在这儿建立根基,无异于在人的卧榻之侧支起一座大分贝的炮台,你想安睡,都没办法做到。
然而,此地易守难攻,一旦失去就再难夺回。说不被动,那是假的。
还有就是,这个地方得天独厚,可以作为真正的根基赖以发展。
这可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实事求是。
其内,水源充足、粮草不缺,简直就是休养生息的绝佳之地。东虏在这里展开经营,很快就能扎根下来。
相比以上三方的死磕,戚景这边就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既不明言参与,也不出兵搅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以上的这些,便是战局的总览。
齐誉在把军情滤了一遍后,旋即露出了畅然的微笑。
无疑,这样的时局是自己最喜闻乐见的,他们越是火拼得厉害,自己一行就越安全。
且还有收益。
削弱敌人,就等同于壮大自己。
道理上而言,确实如此。
齐誉认为,自己只需按部就班、依计而行,即可确实无虞。
只要安全抵达了漠北,这一趟北行就算是圆满结束了。
其他的事,皆不重要。
由于北归是秘密潜行,所以,琼军依旧要保持着白天休息、夜晚行军的反生物钟节奏。且,但凡能避开的危险,都要尽量避开。
这种模式,却是让圣天子遭了不少的罪。
连续两天时间,他都没能将‘时差’倒腾过来,每到下午时分,他就瞌睡得如同是念经的老和尚一样,摇头晃脑不知所云。
在他的认知里,夜行军只能是偶尔为之,怎么可以作为常态化呢?
这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齐誉却回说,军事上素来没有恒定不变的模式,只要是时宜的方法,就是好的选择。
好吧!
一听这话,李宏裕立即就没了脾气。
既然别人受得,自己为什么就受不得呢?
忍着就是!
齐誉见他的态度还算端正,这才没有以少保的名义再论大道理。
反正途中没有急事,刚好可以顺道教育一下年轻气盛的皇帝陛下。
如此,又过去了五六天时间。
这几天里,皆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齐誉也按照自己的思路,对天子开始了的综合性的大洗脑。
虽然,从效果上来看还微乎其微,但,多多少少也给他形成了一丁点的意识概念。
细水长流,咱慢慢侵蚀。
改变意识形态是个大型工程,急是急不来的。
这一日,齐誉正在讲解阉割和非被阉割的儒家文化的区别时,突有斥候送上军情。
“禀齐大人,大奉的对敌策略做出了调整。”
“哦?是怎么调的?”
“简单来说,就是由原来的固定防守,变成现在的伺机而动。”
“且进一步细说……”
接下来,斥候便对大奉的调整做出了相关介绍。
而齐誉和以化名示人的李宏裕,则是端坐在上位处垂耳聆听。
据斥候说,大奉朝欲在这次的高丽混战中分一杯羹,即使博得弹丸之地,也是白白赚到的。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皆是世之常见,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更何况,苏琉还有着自己的想法。
齐誉只是略一琢磨,便猜透了那位的心思。
李宏裕却是一脸困惑,不解地问道:“少保,你说母后她另有居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誉解释道:“太后的想法并不复杂,就是非常简单渔翁得利之道。当然的,这里的‘利’乃是指陛下您!”
“朕?”
“嗯!您被救出来的消息,目前任何人都不知晓,其中,也包括以皇太后在内。所以,如何救您脱困出来,仍是她当下思考的首要问题。”
一顿,齐誉又道:“不过,她若能在高丽占得一隅国土,那么,在接下来的交涉中,她话语权可就重了许多。此战,无论是高丽获胜,还是东虏和扶桑鸠占鹊巢,太后都可以拿所占的领土将你赎回。而对方,为了保持高丽半岛的统一性,也必定会酌情做出让步,以达成这笔政治交易。”
弄了大半天,原来全都是因为朕呀!
唉,自己堂堂皇帝,怎么沦落到做交易筹码的地步了?
李宏裕脸色一僵,不由得一声长叹。
第1111章 时局渐乱
从苏琉的出发点来看,她的趁火打劫之举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有些铤而走险罢了。
假设,自己并没有把李宏裕给救出来,而高丽人反应很快,直接拿他作为要挟,那时,你是退兵呢、还是不退?
当然了,你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博到想要的筹码,那另当别论。
但,理论上的风险还有的。
由此不难看出,她这次也是豁出去了。
很具魄力。
齐誉捋了捋须,突然开口问道:“天子,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李宏裕还依旧沉浸在适才的纠结里,他见齐少保冷不丁地突然开问,居然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不过,他毕竟是顶阶的上位者,该有的调整能力还是有的。
他在深呼吸了一番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做出了自己的分析。
“在朕看来,母后的做法并无不妥,只有博到了谈判筹码,才有资本去和对方展开交涉。否则,就会一直处在被动位置。”
“陛下说得也有道理,但,微臣却不这么认为。”
“哦?少保有何高见?”
“高丽,乃是我华夏的接壤邻邦,彼此间,仅有一江之隔。只要你国力雄厚、军事强大,随时都可以挥兵而至。然,东虏和扶桑就不一样了,他们一个是暂栖在那,一个是隔海之国,即使占了领土,也是支援不济的无根之木,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所得的统治。也就是说,他们想在高丽建立根基,短时间内很难实现。既然如此,大奉朝何不等他们打完了之后再去清扫残局呢?”
李宏裕问道:“少保的意思是,不出兵为好?”
“当然!”齐誉捋了捋须,道:“现在局势混乱,也说不上谁和谁是一伙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众目之的,继而被人围堵。”
枪打露头鸟。
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顿了顿,齐誉又道:“即使出兵,也轮不到朝廷军来打头阵。看来,还是太后的心胸还是不够开阔呀!”
这话,是什么意思?
噢……明白了。
暗意就是,你为什么还是不敢启用戚家军?
从其地理位置上来说,该军进可攻、退可守,为高丽半岛和大奉朝之间的第一道防线。
以戚景的手段,力克他们并不是痴人说梦。
东虏和扶桑的实力确实不弱,但,若和鞑靼瓦剌以及罗刹国相比起来,还是存在不小差距的。
连大哥们都不是戚将军的对手,更何况是这些小弟级的货色?
无论是近期作战,还是长远部署,戚家军都是当仁不让的不二之选。
朝廷舍美玉而不用,岂不是大大的奇怪?
庙堂之上不乏智者,不可能想不通这个肤浅的道理,相关谏言,绝对是少不了的。之所以不用戚景,主要还是因为莫须有的提防心作祟。
万一,他真打下了高丽岛,那,这方领土是归为大奉朝所有呢?还是酌情以待,让他先‘暂管’上一段时间?
估计,苏琉偏于后者多些。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舍弃了漠北军不用而独自行事。
所以齐誉才暗示说,其心胸方面不够开阔。
不过,他所表达的重点,并不在这个方面。而是说,大奉不宜选在此刻趁火打劫。
即使博到了寸土,你也不一定就能守得住,四周都是豺狼,你焉能避开环伺?
至于换回被俘皇帝的思路,只能说,勉强算是可行。
最终能不能实现,谁又能说得准呢?
综合来看,这个策略利弊均开,不能算是上佳之法。
对于齐誉的观点,李宏裕大致是认可的,但对于启用戚景,依旧保持着如前的警惕态度。
“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戚景他有无异心,谁又能说得准呢?母后的做法虽然有失偏颇,但也不失为是稳妥之策。”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齐誉冷冷一笑,讽道。
李宏裕闻言一怔,问道:“难道,朕说得不对?”
“当然不对!”齐誉先是断然否认,而后才细说道:“咱远了不说,就以当下为例,朝廷已经参与了与高丽的军事行动,而戚将军,完全可以趁此空虚之机挥兵入关,然后,长驱直入直逼京城。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你说这是为何?种种迹象足以证明,他胸中所怀着得,乃是一颗实打实的赤诚之心,哪有什么不臣之念?即使,真存在一些个人想法,也是不得已的自保而已。”
“这个……”李宏裕在听了后完全语塞,居然感觉无力反驳。
既然,话已说透,齐誉也不打算半遮半掩了。
索性,他更加露骨直白地说道:“就拿微臣举例来说吧,我若想自立为王,谁又能拦得住呢?但是,臣同样也没有那样去做。不仅如此,我还竭力维护着皇权的稳定,否则,你的位置早就被你那些堂兄弟们给取代了。”
“取代朕?”
“嗯……”
“快说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齐誉便把当初的嗣天子风波详述了一遍。
末了,他还不忘把‘国可一日无君’的观点再度重申:这个世界,少了谁都是一样,所谓的伟大君主,不过是自我贴金而已。
少了你的掺和,说不定还会更好。
述说者是一脸轻松,口吻淡然,而垂听者,却是如雷炸耳,心惊肉跳。
李宏裕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帝位竟然差一点就拱手让人了。
在流了一阵瀑布汗后,他突然有所顿悟。
对自己真正构成威胁的,既不是南洋的齐誉,也不是漠北的戚景,而是李家本族人。
这也难怪,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对自己的兄弟狠下毒手,甚至不惜索其性命。
弑父杀兄的事,经典上确实比比皆是。
可是,问题来了。
彼此都是一脉相承,且血浓于水,为什么非要仇恨相见呢?
好好相处不好吗?
皇家人也有着亲人间的情感,并不都是薄情寡义的人。
李宏裕就是如此。
至今,他仍保留着原有的真挚。
第1112章 自己去悟
齐誉自然不知道李宏裕在胡思乱想,他依旧按着自己的思路在作着讨论。
慢慢地,他开始把话题引回正题,道:“还望陛下明鉴,臣和戚景绝无二心,此诚天地可鉴,吾皇乃是聪明之主,切莫误信了媚主的谗言。”
齐誉以事实来论,不由得不由得不信。
倘若,齐、戚二人真的怀有不臣之心,早就趁着混乱公然挑事了,绝不会等到现在都没有动作。
尤其是齐誉,不惜犯险救下自己,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李宏裕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少保之言,句句在理,是朕过于狭隘了。”
齐誉则道:“过儿改之,犹未晚矣。”
事到这里,君臣猜忌的话题就算是彻底掀过去了,由于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关系方面也随之融洽了许多,再没有之前那般生硬了。
破冰之旅,正式开始。
少了芥蒂,李宏裕立即畅然了许多,继而,即兴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朕有一事不明,想请少保指点迷津。”
“噢?陛下尽管询问,只要是微臣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李宏裕幽幽一叹,说道:“朕虽然无甚大才,但也想像我父皇那样做个文治武功皆备的道德明君。可是,朕又不愿学习他的杀伐权术,将李家藩王全都算计个遍。毕竟,彼此同祖同宗,手足相残实在于心不忍。朕想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避免这类情况发生?”
“办法嘛……”齐誉刚欲否掉,但旋即一想又改为是点头道:“方法,自然是有的,但是,却要陛下自己琢磨。”
李宏裕一脸愕然,茫然道:“朕……不知该怎么琢磨。”
齐誉笑笑道:“你记住,没有权利,就没有伤害;没有觊觎,就无所谓争夺。只要断了他们想要夺权的念想,他们就会老实下来。如此,也就避免了陛下口中的悲剧发生。”
这……算什么回答呀?
听得云里雾里。
但,齐誉并没有细解的意思,李宏裕也只得悻悻作罢。
不过,这倒给他提了醒。
对于这个难题,齐少保确实是真有办法化解,只不过,他碍于某种忌讳没说出口来罢了。
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李宏裕放下此事,又问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天真的问题:“少保,你说这个世上存不存在永久不灭的王朝?”
他本以为,齐誉会出言讽笑,却不料,他竟然极其正色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这个真可以有。”
李宏裕吃了一惊,道:“真的吗?”
“真的!但是,却是有舍有得的二选一,你想保住世代的荣华富贵,就要在权利方面做出让步。鱼肉熊掌不能兼得,若顾此就要失彼。”
这……还是听不懂呀!
听不懂?
那就对了!
齐誉打了个哈哈,道:“有些东西,必须你自己去悟才行,别人能帮得极其有限。不过,微臣倒是可以提供一个实际案例,以为陛下的参考。”
这种事,还有实际案例?
好吧!
正欲就这个问题再深一步探讨,忽见,又有新的军情到了。
斥候有说,戚将军在得悉到朝廷欲参与到高丽之战中后,立即连夜作出上书,恭劝朝廷尽量以逸待劳,切莫兵行险招。
但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上书已然晚了。
等折子送到中枢时,那仗早就开打了。
鉴于此,他立即派出自己最得力大将洪涛,令其亲率一万兵马,星夜驰援胶东的防守。
洪将军有着南洋的统兵经历,水战陆战皆不在话下,为此次驰援的不二人选。
有他协防胶东,基本可保万无一失。
在听完消息后,齐誉吃了一惊道:“戚兄怎么突然想到驰援胶东了?难道,他不知道琼州军早已在那儿了?”
事实上,人家戚景还真是不知道。
琼军的行踪本就隐蔽,外人鲜有得知,再加上,朝廷又故意地保密军情,戚将军不晓得实况并不意外。
所以,在齐誉看来,戚景这是走了一步没有用的废棋。
李宏裕笑了笑,道:“戚景军的此举,虽然没有太大意义,但同样也没有什么坏处。就权当是,协防一下胶东半岛吧!”
你说得倒是轻巧!
还权当是……
齐誉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然后,就气咻咻地离去了。
李宏裕怅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泛起了茫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红脸了呢?
他这是,在生谁的气呀?
生谁的气,连齐誉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
戚景派兵固防,这一点无可厚非,委派精通两栖战法的洪涛也属知人善用,并无不妥。
但是,此举却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
按照时下的计划,自己一行在到达了漠北后,就会立即给小彤置办婚礼。可现在,新郎官却被派外出,这该如何是好?
不顺当呀!
由于情况发生了变化,齐大郎也旋即作出了计划调整,由原定的潜去漠北改为是就地静观。
说不准在关键时候,自己的这支军队还可以作为奇兵来用。
如果就此退去的话,既不能于小彤完婚,也不能参与到军事,完全变成了局外人。
权衡之下,反不如暂守在原地伺机而动,说不准,还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在定好了计划后,齐誉立即下令:寻个稳妥的隐蔽之地安营扎寨,以为休整。
与此同时,他还唤来了几个斥候,让他们把天子救出的消息分别报于朝廷和漠北得知。
由于事关机密,他特地采用了密报行事。
除了几位核心人物之外,其他人一律不报。小心驶得万年船,确实应该谨慎为上。
“齐大人,咱们现在就这么干等着吗?”黄飞不解地问道:
齐誉点头答说:“眼下,确实应该以逸待劳,不宜冒然行事。即使动作,也要等到战局明朗之后再说。高丽胜和高丽败,绝对会产生不一样的时局。而咱们,就要等这个结果伺机而动。”
简言之,就是等。
第1113章 符贤离开
诸方混战,打得如火如荼。
而齐誉,却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突然消失不见了。
自打他在胶东的公开露面后,就再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了。
而这个现象,也引发了不小的猜测。
高丽王认为,齐誉这是在故意地玩潜水。
自己曾向他借兵求援,而他,在见到高丽军处在劣势后,便立即萌生出了想要划清界限的想法。
此乃人之常情,若换作自己,也会甘做缩头乌龟的。为弱者出头,绝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明正天皇觉得,齐誉的消失有些令人费解。
别人不知道他的本事,自己可是一清二楚,就眼下这点硝烟,还不足以令他害怕。
莫非,他在偷偷酝酿着什么?
相比以上二位,东虏人就显得放松多了。
虽然,齐小彤曾公然宣称,说己方乃是他们齐家的头号敌人,但,她所述的事,毕竟是很多年前的陈谷子和烂芝麻。
旧账而已,他爱咋算就算,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这三方一边混战,一边齐盯着胶东半岛的势态发展。
他们哪里想到,此时的齐大郎,早已暗度陈仓多时了。
在关注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恍然发现,齐誉依旧没有露面。
慢慢地,警惕心就随之降了下来。
既然,齐誉真得龟缩不动,那暂就不去管他,刚好,可以集中精力打好自己的仗。
就这样,齐大郎被故意地忽略掉了。
在这个期间,奉军这边还发生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小龃龉。
据说,朝廷兵部的将领在对待琼军的主将符贤的态度上过于藐视,前者不仅在公开场合下作出指责,还发出正式张贴展开攻讦。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后者实在是不堪侮辱,竟然一怒之下率军离开了。
朝廷军看不起地方军,这事自古就有,并非是时下新生。
哪,你是地方豢养的临时工,人家却是吃皇粮的公务猿,地位悬殊能不大吗?
有悬殊就会有歧视,被人看不起也在情理之中。
像符贤,在琼州也是高高在上的人,除了齐大人外,哪个敢不给面子?
当然了,这份尊重也是人家用劳苦功高换回来的。
再说兵部的官,算是哪头蒜呀?
也有资格对我琼军指手画脚?
忍无可忍的符贤,吹胡子瞪眼加拍案,在撂下一句‘老子不干了’后,便携着部众扬长而去了。
接下来,他有两个选择。
要么,去与齐大人会师;要么,直接返回大湾待命。
符贤想了想,果断选择了前者。
可新的问题来了,齐大人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总不能登陆高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寻找吧?
就在此难抉之际,齐誉派出来的斥候恰巧路经此处,而符贤,也因此得到了齐大人的具体行踪。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符贤以非常低调的姿态向北缓慢游弋,与此同时,他也派出相关斥候报知给齐大人,就说,自己已经待命在此,可以随时听候调遣。
估计,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此讯便可送达上听。
符贤的离开,在胶东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但是,却引起了朝堂上的殷俊的警觉。
他在得悉了此讯后立即勃然大怒:如此好的帮手,居然把人家给撵走了?这,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蠢货!
怒归怒,事情还得处置。
胶东半岛乃是水陆枢纽,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一旦被敌军打开了缺口,他们就可以走陆路直逼京城。那时,我江山社稷可就面临大危机了。
单靠朝廷军驻防,似乎并不怎么靠谱,必须得加点辅助才行。
由此可见,对于朝廷军,殷俊并不看好。
他们这些人几斤几两,他心里就跟那明镜似的。
幸运的是,漠北军于此际伸出了意外援手,竟然派大将洪涛前来驰援。
“戚景果然是大仁大义,于大事上不拘小节,虽然,他之前受了点委屈,但于关键时刻,仍是心系国家、心系民族。”
“不行,我得亲往前线展开督军,以防洪涛再被那些人给气走了。”
定下了计划后,殷俊便带上一封信函连夜进宫,准备安排自己走之后的事情。
文华殿这边自不必说,安排得绝对事无巨细。
轻重缓急,皆有叮嘱。
就当下而言,大奉朝的布政和施政已入正轨,基本上不存在所谓的拦路虎了。只要一切按部就班,规矩做事,就捅不出大篓子来。
安排妥帖后,他又禀告进入了后宫。
然后,和苏琉展开单独磋商。
苏太后认为,督军之事完全用不着殷大人亲自出马,随便派个左右侍郎之类的就可以办了。
但殷俊觉得,这次战争的意义非同小可,若是处置不当的话,极有可能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好吧,就依卿家所言,擢你为‘督军御史’,授便宜行事之权。”
“太后明鉴!”
殷俊先是拱了拱手,后又道:“在臣走之后,一切内政皆由内阁成员群议而定,切莫再让宦官们胡乱参与了。”
苏琉闻言脸色一僵,妥协道:“既然殷大人如此执着,那哀家就顺了你的意思,除军权外的所有事宜,皆放权于内阁。”
“如此甚好!”说罢,殷俊又掏出来了一张小纸条,微笑着说道:“此乃齐少保传回来的密信,太后要不要垂鉴一观?”
“他传来的信?”苏琉略一迟疑,立即便接了过来。
却见,那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曰:倦鸟归巢,不久将至。
倦鸟……归巢?
他莫不是在暗示,皇儿被营救出来了?
见她似有恍然,殷俊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臣此去,督军备战只是原因之一,之二则是暗中接应天子陛下。如果,他有意从胶东一带登陆上岸,那地又怎能无大臣坐镇呢?”
“原来这样呀!唉,真是有劳殷大人费心了!”不管是虚情也好、假意也罢,苏琉还是微微欠欠身表达了感谢。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倒是发自真心。
儿子大难脱困,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吗?
第1114章 奇怪战势
高丽的战局,出现了一个任谁都没有想到的发展走向。
他们三方在火拼了一阵儿后,居然出现了想要熄火休战的迹象。
前后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扶桑的两栖攻击与东虏的骑兵横扫,确实令高丽军大伤了元气。这一回,确实是真打疼了。
当然了,人家棒子军也不是吃素的,同样也令对方付出了惨重代价。
在世人看来,这场仗的结果要么你死、要么我亡,不太可能出现罢手言和的情况。
甚至,还有人竞猜出了结果:扶桑和东虏的联军,大概率会生吃掉高丽。
可是!
一旦他们三方都想要保存有生力量的话,那就出手的力度,可就大打折扣了。
这个逻辑有些微妙,非细品不能洞察其中。
嗯,就拿东虏和扶桑的联手举例来说吧。
在刚开始时,他们还拿出了一定的诚意互相配合,可是,在即将要摘到胜利的果实时,他们又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明正天皇觉得,自己必须要保存住一定实力,否则,即使摘到了胜利果实,也守不住这得来的成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东虏人黑吃黑。
除非,自己能从祖国调兵过来,要不然,很难保持住人数上的优势。
可是,这不现实,短期内尚无法实现。
既然如此,那在之后的战斗中,己方只出一半的力气即可,无论如何,都要保留住有生力量。
无独有偶,人家东虏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前方面对高丽,后方背对戚景,倘若拼得大伤元气,将来还拿什么赖以生存?
到那时,即使博到了容身之地,也没有相应的能力去守护。
说的难听点,若没有两把硬刷子,就是白送你一个西施,也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
他们两方这么一收手,军事上的压力登时减小,而高丽,也因此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金六福审时度势,连忙对敌方提出了议和的请求,也顺势开出了相关条件:你们不是想要我国的疆土吗?那好,咱们就三一三剩一,二一添作五,把高丽原疆土三方瓜分。
当然了,前提是必须休战。
不出意外,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东虏和扶桑的强烈相应。
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伤筋动骨,还不如适合而止、保存实力。
在没有绝对实力吃掉对方之前,和平共处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各方皆心照不宣,立即开始停熄了战火。
然而,这却是大奉朝和戚景所不想看到的。
他们之间,若是建立三角性质的共存关系,那短时间内就很难打破了。
假设你出兵去讨,他们统一战线、同仇敌忾,合起伙来携手对付,除了干瞪眼外,你还能如之奈何?
他们的态度转换,也正应了政坛上的那句老话: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利益,可以让仇人化干戈为玉帛,利益,也可以让朋友翻脸不认人。
微观上如此,宏观上同样也是如此。
由于形势趋于复杂,漠北军立即摆出了一副吃瓜姿态。
在没有摸清楚底细之前,戚家军选择了静观其变。
相比戚景的稳如泰山,于一线督军的殷俊就显得有些坐不住了。
高丽国灭于不灭,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但是,扶桑人绝不能在大奉之畔扎下根来。
否则,我华夏以后还如何安处?
不行!
必须想办法打破对方的平衡。
殷俊想了想,很快就拟定出了相关的破解思路,即,走海路去击扶桑。
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很好地避开他们的同仇敌忾。
这并不是瞎猜,而是有所依据。
东虏一方只有骑兵,没有水军;而高丽,虽有水军但却接近覆没。若打水战,扶桑人只能独力抗衡,其他两方即使有心相帮,却也是爱莫能助。
这样一来,不就避开了他们的联手对阵了吗?
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大奉的水军能不能怼得过扶桑舰队。
从感官上判断,双方的实力应该是半斤八两;但从实战方面考量,对手的经验远比奉军丰富,让新手去和老手展开较量,赚到便宜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于是,殷俊便把这个担忧公开地说了出来。
洪涛在听了后,很客观评判道:“从装备方面看,双方的配置接近相当;若从兵力比较上看,奉军还稍稍占据优势。如果正面开打,估计应该是个平局。”
说罢了,他又不禁感慨道:“若符贤将军不走就好了,他的海战经验极其丰富,比我尚要高明几分,奉军在他的指挥下,定能打出高昂的气势……”
一听这话,朝廷水军的都督张龙就有些不乐意了,他带着愠色说道:“怎么,洪将军仗着自家的势力大,就看不起我们朝廷的兵部军了?符贤乃是一地方小吏出身,他有什么资格来指挥我们朝廷军?哼,不像话!”
洪涛也不是什么善茬,见对方开口挑刺,立即便作出了抨击:“行军打仗,靠得乃是自身的真本事,并非是所谓的势力背景。我说符将军他本事大,那可是有事实依据的!在收复大湾以及南洋之战中,人家未尝一败,屡建奇功!这还不算他远渡重洋,将域外粮食带回我华夏的巨大功绩。张大都督如此自傲,就不知你的军功和他相比又是怎样?在军旅中,你又打过什么大胜仗呢?”
“这……”
“哼!夜郎自大!”
把事实这么一摆,差距登时就体现出来了。
张龙被羞得脸如土色,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见他一脸吃瘪,洪涛不禁得意而笑:你把符将军给气走了,我现在就如数奉还,用同样的方法也羞辱羞辱你。
笑罢了后,他由改正色对殷俊说道:“殷大人,朝廷军的调度,末将本不该参与。但,若是用得着末将的地方,您可尽快吩咐。就比如说,接下来的这次海路突袭。”
“此事,万万不可!”不等上官作答,张龙便插言阻止道。
第1115章 洪涛让贤
“为何不可?”
“回殷大人,按照本朝的制度,兵部军队才是国家的正牌军,至于地方招募的府军,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乡勇罢了。乡勇的头目,又岂能指挥兵部的人马?此严重不合礼制,故而不妥。”
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在北伐二强的战役中,朝廷军不正是联手琼州军一起制敌的吗?
只要能打胜仗,这不就行了吗?
殷俊对此倒是看得很开,并没有拘泥于礼法上的限制。
故,他作出开导道:“菜肴好吃,何必在意是什么厨子做的?只要能克敌制胜,就是最好、最适合的制敌战策。”
洪涛闻言赞道:“殷大人英明!”
见张龙仍不想退让,殷俊只得宽解道:“洪将军甚擅陆战,但水战方面也不含糊,若能有他出手相助,胜率上定可大幅提升。”
“水战?”张都督不屑一笑,据理力争道:“末将虽不才,但也随着我朝的舰队数次下过西洋,这万里航程之下,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难道说,海外都能做到安然自处,在自家门前,还会阴沟里翻船吗?”
这么看,似乎也有些道理。
两者都属于驾船行事,确实有很大程度的相似性。
然,洪涛却不这么认为,他反驳道:“下西洋属于是普通航海,一般的老赶海基本上都能应付得来。而眼下的任务,却属于是行军打仗,非将帅之才不能指挥。两者虽都是于海中行事,性质上却有着本质区别。”
见他不屑,张龙的犟劲不减反增,道:“洪将军可真是大言不惭,竟敢小觑我朝的下西洋盛举!实话给你说吧,这次出征,我必挂帅!此乃礼制使然,你如何与我争?”
殷俊见有些不太和谐,连忙做出调解道:“大敌当前,二位又何必徒增龃龉?这要是传言出去,岂不被世人耻笑?”
说罢了,他又表态道:“既然张都督如此坚持,那就依了你吧。”
“多谢殷大人成全!”
“莫急,且听本官把话说完。此次出征,意在削弱扶桑的实力,所以能打则打。只要所谓的平衡被打破了,其他两方就会趁机落井下石。”
“末将记住了!”
“……”
让张龙挂帅,也算是殷俊作出的某种让步。
在礼制面前,他委实不宜违规置办,否则,就会遭来非议。
而洪涛,也确实不适合去指挥朝廷军作战,这要传言出去,不仅对他的口碑不利,还有可能因此传出居心不良之类的谣言。
综合如上这些考量,所以殷俊才做了协调处置。
他现在身居高位,即使不一碗水端平,也不能离谱行事。
否则,何以服众?
……
翌日一早。
天色才蒙蒙发亮,张龙就亲率着大奉的东海水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目标,赫然直指正在休整的扶桑国舰队。
而殷俊和洪涛,则是驻守大本营的口岸,以防敌军的突然来袭。
在布置完了所有军事后,他们两人便单独来到了中军帐内议事。
“外甥女婿,你觉得,此战的结果真的会是平局收场吗?”
“舅舅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在晚辈看来,十有八九应该是了。”
“嗯……”
就人际关系上来说,殷桃是齐小彤的小姨娘,所以,殷俊也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大舅爷了。而洪涛,又因是齐小彤的未婚夫,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适才提到的外甥女婿。
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双方很乐于以此来称呼。
显得近乎嘛。
洪涛放下茶盏,一边分析一边说道:“大奉朝的蒸汽机舰是不咋地,但,扶桑的制造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方旗鼓相当,说不上谁比谁强。而扶桑,为了保存实力,一定不敢放手去搏,所以总得来看,大概会是一场局部的小胜。”
“唉,此国狼子野心,罪恶滔天,万死不足以蔽其辜,不能尽诛之实在是太可惜了!”
惋惜了几声,殷俊又道:“不过,能取小胜也算是很不错了,最起码,能降低扶桑在高丽与东虏人心中的地位,继而,丧失一定的发言权。这种事态一旦形成,平衡就会变成倾斜。”
于理论上来说,小胜也能对平衡造成冲击,虽然,不是很明显。
只要平衡一破,他们就有可能互掐起来,继而再次恢复到战时的敌对状态。
所以说,小胜也不错。
对于殷俊的这番高论,洪涛还是非常赞赏的。
但是,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位舅舅为什么这么急于求成。
若与漠北军上下配合,协同进攻,岂不是更容易成事?
他哪里知道,殷俊之所以不这样做,乃是有着他自己的道理所在。
不求助戚景,一是因为彼此间交际不多,还达不到那种有求必应的深交程度。
二,是因为自己代表得乃是朝廷执事,若强制去调用他的军队,难不保他会因此多想。这样一来,就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除了以上这两大因素外,殷俊还有一点不宜明言的小小私心。
在他还未步入仕途时,曾受到过倭寇的劫持,而这件事,也成为了他人生中的唯一污点。
当年,若不是元赟和钟义在暗中庇护,说不准他现在早已转世投胎多年了。
如今,好不容易逢上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又岂能无端错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终于等到了。
如果运气超好的话,还有可能擒住那个什么明正天皇。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一雪前耻。
不过,这种做梦般的好事,也只能于心里想想罢了,不宜公然地说出口来。
鉴于这些,殷俊才撇开了与戚景联手,继而采用了单打独斗。
当然,这种安排乃是建立在对大奉水师寄有信心的基础上而定的。
殷俊深信,即使取不到小胜,东洋水师也能确保全身而退。
既了去了后顾之忧,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心动不如行动,干就是了。
那么,这位张龙都督究竟能否赢下接下来的突击战呢?
拭目以待!
第1116章 阴沟翻船
殷俊的部署合情合理,并没有明显的逻辑疏漏。
连洪涛都笃定地认为,这场仗的难度并不是很大,只要拉开架势全力对攻,就能做到有效伤敌。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那就是,对方的统帅乃是有着智者美誉的明正天皇。
和齐誉不同,殷俊和洪涛都没有与她博弈的经验,对于其人,更是没有任何认知,潜意识里,直接把她当成是普通将领看待。
也正是由于这点疏漏,所以,奉军才付出了惨重代价。
都督张龙虽然航海经验十分丰富,但他的军事战法却是半吊子水平,就他这样的烂履历,哪会是明正天皇的对手?
仅仅一招诱敌深入之计,就让张大都督上了个大当。
事情大致,约是这样的。
扶桑军在得知到奉军挥兵来犯的消息后,立即做出了具体反应。
明面上,他们摆出一副闻风丧胆的模样,于暗地里,却是布置天罗地网严阵以待。
在初战时,扶桑军诈败回撤,而奉军则是乘胜追击,如此,后者就不出意外地钻入到了圈套里。
当驶到一处浅水湾时,忽见有一波潜水军突然冒了出来。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奉军的船底凿穿一个小洞。
简言之就一个字:淦!
那洞不要求太大,但要求数量众多。
为了提高破坏的效率,明正天皇还特地借鉴了华夏的‘手拉钻’的原理,秘制出了一种大号冲击钻。
这个玩意儿,简直就是当下舰船的克星,一钻就是一个准。
正常情况下说,潜水兵想要凿穿战舰是不太可能做到的,因为,速度跟不上。
但,若战舰停在那里不动或是龟速缓行,那可就为他们的操作提供了有利空间。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最为安全的还要当属铁舰船。
不过目前,奉军尚不具备。
按照明正天皇的估计,这个破坏的过程,大约需要两个时辰。所以,应该寻个浅水湾区来做困兽之斗。
而奉军,在见到自家战舰有异之后,定然是无心恋战、扭头就走。
这是大概率的事。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己方趁势突然掩杀、围而歼之,定可打败奉军。
至于能歼敌多少,还要视当时的情况而定。
结果!
扶桑人这次很具运气。
他们在得手后,趁着大奉主帅张龙的愕然与慌神之际,悍然发动了一波超级猛攻。
竟然,误打误撞地轰死了这位张大都督。
张龙乃卒!
大奉的东洋水师本就缺乏实战经验,在失去了主帅的指挥后,就更显得杂乱无章了。
尤其是,在面对扶桑接下来的围堵时,完全就是一群乱飞的无头苍蝇。
约一个时辰后,战事即见分晓。
大奉水师伤亡过半,只剩下了一小部分苟存残兵,且,还被扶桑人围堵在了浅水湾一角。
从形势上看,奉军想要突围非常之难。
到了这,明正天皇也刻意放慢了进攻节奏。她打算,以一种围而不打的方式,一点点地耗死敌军。
很快,这席战报就传到了殷俊的耳朵里。
“这个张龙,怎么如此不堪大用?人家只是随便地一诱,他就跟着跳到坑里去了。还有那个明正天皇,真没想到她如此狡猾、如此精于算计。”
“唉……说到底,还是自己失算了啊!”
殷俊一边长叹着,一边自责地说道。
殷大人算计了所有环节,就是没有算计到明正天皇这一块。
没办法,谁让他们之间没打过交道呢?
但凡有半点的熟悉,也不会这般失算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实中确实如此。
洪涛见状连忙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尤其是在不知彼况的情况下,更有可能出现逻辑失算。既是常事,舅舅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目前,篓子已出,再多抱怨都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怎么弥补才是正解。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嘛。
殷俊幽幽一叹,道:“对于此,外甥女婿又是怎么看的?”
洪涛想了想,作谏道:“眼下,应该尽快地解救被困的东洋水师,与此同时,还要把镇守在应天府的那些水军调度过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住此地的兵力优势。”
殷俊闻言点了点头,道:“说的没错,当务之急确实是设法营救,而且还要趁早。至于应天府的那些水军,只可以作为将来的援,眼下还指望不上。”
对于事情的轻重缓急,殷大人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时下的任务,就是尽快地展开营救工作。
于此节,洪涛建议道:“就所剩的这点驻守水军,还不及扶桑舰队的三分之一,既然兵力上处于劣势,那就尽量地不要与之硬碰硬。最好的办法就是,采用灵活的战术展开周旋。快进、快退、快打、快闪。”
对于指挥战斗方面,殷俊并不是特别内行。
因此,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文治乃是我的强项,打仗就有些差强人意了,既然我不善此道,不如将权力让给专业的人。外甥女婿啊,你就替我来做做相关的调度吧。”
“这……有些不太适合吧?”洪涛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晚辈乃是地方府军的属官,插手兵部军务已经算很逾矩了,更何况是执掌帅旗?此举不妥,大大的不妥?”
殷俊忙开解道:“彼一时,彼一时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纠结那些繁文缛节?”
一顿,他又补充道:“为防别人说三道四,我自领监军一职伴随在你的左右,这样一来,任谁都说不出风凉话来!”
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答应,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
于是,洪涛拱了拱手,点头道:“既然舅舅如此器重,涛再不领受,就是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此行,吾愿效犬马之劳。”
殷俊闻言大喜,忙虚手一托道:“有你相助,我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说罢,他便下令:立即准备,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第1117章 你追我赶
留守在胶东半岛的这支水军,不过是大奉战略部署中的一支后援军而已。
就占比上来说,也就总兵力五分之一的样子。
想以少数之兵去扭转整个战局,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在这位新一代名将洪涛的指挥下,说不定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新迹象。
当然了,这也是殷俊最希望看到的好结果。
在满怀期望中,这队水军小队以低调的姿态出发了。
驶出了浅水区后,舰队开始提速,乘风破浪稳步推进。
所谓兵贵神速。
救兵如救火,确实是耽误不得。
为求效率,殷俊还特地动用了齐誉当初赠给他的那艘‘致远舰’,以增加指挥舰的机动灵活性。
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和这首舰船相比,大奉的舰船劣势就显现出来了。
而且,还是全方位性的综合差距。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马车和骡车同道赛跑,虽然外形都是一样的,但速度上却是高低立判。
遥望着被甩在身后的大奉舰船,殷俊有感而发地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修身是这个道理,军事上也是同理。不注重科技发展,国防就不会强大!”
叹罢了后,他还不忘下令道:“降低些速度,让后军赶上一赶。”
洪涛闻言笑道:“我岳父曾经说过,科技发展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想保持住领先地位,那就要重视人才的挖掘和培养。如果,你只懂得偷窥仿造,却没有能力开发创新,到头来,都只是昙花一现的短暂辉煌而已,后继必定无力。”
说到底,还得靠教育支撑!
而教育的开拓,就要先松绑人的思想,破除传统的禁锢,也只有这样,学子们才能具备最基础的创造能力。
若只是天天洗脑、科举应试,培养出来的,都不过是些圈养的庸才而已。
他们除了歌功颂德之外,还能干些什么呢?
连殷俊自己都没有想到,在亲临战场的这一天,居然领悟出了这番道理。
而他平素推崇备至的文教科举,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了。
算了算了,这些以后再说,还是先顾眼下吧。
……
奉军的进军路线简单且又直接,基本上不绕任何弯子。
所拟定出的战法,也很具针对性。
简言之就是,寻到敌阵的弱点竭力攻打,继而与被围困的奉军形成里应外合之势。只要打出一个缺口来,这席围困就会变成堵不住的沙漏。
当然了,前提得是内部的奉军能充分领会到外军的意图,这样,才能做出有效的配合。
洪涛则认为,只要他们不呆不傻,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即使看不出来,也能凭借着求生本能向外突破,继而形成计划中的两面夹击。
故,完全不用为此担心。
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这场遭遇战就正式开打了。
过程有些坎坷,但基本上还算顺利。
洪涛以快速突击的方式,成功撕开了敌阵的一角。而被困里面的残军,也趁着敌舰被冲散的机会果断突围。
里应外合之势,霎然形成。
这完全打了扶桑军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就在奉军刚刚会师,准备要急速撤退的时候,敌人的阵型突然发生了变化,摆出了一副欲要舍命一搏的样子。
而且,还是不留余力地倾巢而出。
这个变化,严重超出了殷俊以及洪涛的意料。
按照他们之前的评估,扶桑人为了保全实力,应该不会鱼死网破。否则,他们就会因军力减弱而失去在高丽半岛的军事发言权。
但眼下的势态,分明就是只争朝夕、不要将来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
乃是因为扶桑斥候成功探到了大奉援军的真正虚实,且,还准确摸到了该军主帅的相关情况。
奉军的指挥官共有两位。
其中一个名叫洪涛,乃是齐誉的乘龙快婿;另一个则是殷俊,他不仅齐誉的至交密友,还是大奉王朝的肱股栋梁。
若能把他们两个歼杀或者是生擒,那绝对是对大奉以及琼州的要命一击。
明正天皇认为,杀不掉齐誉固然遗憾,但,能屠掉他的亲友也不失为是好的选择。
只要能让他感到悲伤与痛苦,自己就算是出了恶气了。
这么做,非常值得!
在仇恨情绪的刺激下,明正天皇果断做出了牺牲高丽军事平衡的重大决定。
要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对于这一点,她还是看得非常开的。
为了增加成功的概率,她决定亲自上阵指挥缉拿。
所以,扶桑军的一反常态才让奉军吃了一惊,感觉,对方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一点,着实打了洪涛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让在观的殷俊巨感意外。
但是,此二人都是人中龙凤,怎会被这一时的突发给吓倒呢?
回过神来后,洪涛立即展开了阵法上的调整。
殷俊也没闲着,在他的督军下,奉军的纪律性得到了大幅提升。军令动作,皆具效率。
“快快摆出一字长蛇阵,以最快的速度鱼贯而退。”
“善后的战舰多放空炮,以令敌舰不敢靠近!”
“……”
此时的洪涛已经甚具大将之风,调兵遣将方面也是井井有条,没有半点的混乱。
只是简单的几道军令,便把自己的战术思路表达得清晰明朗。
尤其是随机应变这一块,比之齐誉都不遑多让。
由此也不难看出,在北伐的过程当中,他的能力得到了快速成长。
目前来说,全身而退乃是当务之急,所以,他才果断地放弃了与敌对战。
然,这么一来,就会给明正天皇造成一种‘敌人疯狂逃窜’的错觉。
或者说是,被吓破胆了。
嗯,现在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样,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追赶了。
霎时间,双方都把蒸汽机开到了最大功率,然后,就开始了你追我赶的长途奔袭。
时不时地,奉军还突然回头一炮,打个冷不丁地偷袭,来稳一稳追逐的节奏。
第1118章 君子报仇
且说扶桑军与奉军一追一逃,很快就追逐出了两天时间。
在这期间,双方全都保持着疾速前进,没留任何余力。
而这种满负荷的运作,无疑是对蒸汽机质量的一种大考。
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遛遛,只有在关键此刻,才能见出真章。
结果,除了那艘致远舰之外,其他舰船全都出现了掉链子的情况。即,蒸汽机全都‘爆缸’抛锚。
可想而知,战场会是什么样的混乱!
这种情况发生看似偶然,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大奉的蒸汽机是仿造琼州的,而扶桑现在的技术,则是从天竺殖民者手中重金求来的报废的大奉仿制品。要不是明正天皇她聪慧过人,绝无可能修复这样的报废残缺。
可以说,他们两家的技术同宗同源,且还都是赝品制造,所以品质方面十分接近。
在大这种负荷的运转下,几乎是不分先后撂挑子。
不过,蒸汽机的罢工,并不代表舰船就此失去动力。它还可以扬起风帆继续前行,只不过,速度上大幅变缓了而已。
但,战场是不会讲究这些的。
在追逐战中,你速度慢了,就会处在被动挨打的位置,这个道理简单直白,完全不用任何分析。
有意外就要作出相应的调整。
不懂得随机应变的将军,不是合格的军事主帅。
于是,双方负责人便审时度势地做出了对应调整,让那些抛锚的舰船脱离主队而变向回航,以此来避开对方的攻击。
也可以说,各自地返回自家营地去了。
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总不能,身后一直挂着一大串的拖油瓶吧?那样,还打个劳什子的仗呢?
慢慢地,双方舰队都开始了逐步‘瘦身’,到最后时,每方已经剩下了不足十艘战舰。
再为准确一点说,扶桑这边尚存八艘,奉军那边,却只剩下了五艘而已。
单从牌面上来看,明正天皇一方似乎稍稍占优。
然而,洪涛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自己所乘的这艘‘致远舰’,足以抵得上三艘的垃圾舰船。在小规模的战斗中,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所以他才笃定地觉得,双方的实力旗鼓相当,力量上也是平分秋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有信心施展手段放手一搏了。
说实在的,被对方穷追了一路,换谁都会憋一肚子气。
洪涛自然也不例外。
殷俊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本就痛恨扶桑人甚深,如今又被他们压制地如同丧家之犬,焉能不怒?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该出手时就出手,莫要磨磨唧唧。
言归正传。
虽然彼此实力相当,但数量上却是以少打多,要想占到上风,就必须作出灵活调度。
鉴于此,洪涛采用了副舰引诱而主舰偷袭的配合方式展开击破。
他仅仅用了四炮,就轰沉了对方的两艘舰船。
然而,明正天皇也不是吃素的。
她很快就洞察出了大奉军的漏洞所在:除了那艘主舰特别地木秀于林外,其他的舰船,全都是半废状态的苟延残喘舰。
对策有了:主舰避其锋芒,废舰则是奋力击之。
没错,就是专找软柿子捏。
这一捏不要紧,奉军的两艘弱船就变成了折戟沉沙。
砰砰砰!
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如此过去了一个时辰。
结果开始呈现。
奉军这边,只剩下了光杆司令的一艘主舰;扶桑军那边,则是拼到了只剩两艘残军。
伤亡可谓非常惨烈。
直到这个时候,洪涛才充分地体会到,对方的这位明正天皇,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窝囊废,而是真抓实干的硬茬子。
他还没有想到,和双方居然拼了个半斤八两的结果!
仗打到这里,双方都各有两种不同的选择。
要么,偃旗息鼓,返回营地;要么,继续战斗,直到分出雌雄。
洪涛想了想,建议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依我看,咱们就这样退去算了,等将来整顿好了旗鼓后再思反扑不迟。舅舅觉得,这样如何?”
殷俊却是摇摇头,道:“我与扶桑人,仇恨不共戴天,如今,巧逢活捉他们天皇的机会,又岂甘轻易放弃?”
“这……”
“我意已决!”
哎呀,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呀!
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而殷俊也认为,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哪有那么多的十年可等?
错过了这次机会,下回,可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为了不空留遗憾,殷俊决定拼上一拼。
“怎么,你害怕了?”
“舅舅真会说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岳父之外,我还真没害怕过谁!”
“嗯,有些胆量,不愧是那村夫调教出来的乘龙快婿!”
“多谢舅舅夸赞!”
经殷俊这么一激励,洪涛也跟着热血了起来。
继而展露出了一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雄气概。
无独有偶!
人家明正天皇也是这样想的。
仗都打到这个程度了,还有必要往回退缩吗?
必须得拼上一把!
客观地说,此时的她,甚具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超然气势。
只有向前,没有后退。
既然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那战争就只能延续下去了。
砰砰砰!
隆隆的炮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天地之间,与海上的浪花,一同交织出了一首动人心魄的鏖战进行曲。
致远舰性能优越,遁避灵活,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再说扶桑军,他们依靠着兵力上的优势展开了迂回周旋,故意让奉军左右不能相顾。
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遏制对方的快速轰击。别说,这招挺管用的。
扶桑舰队有惊无险,成功地把战事拖入到了胶着状态。
胶着,就代表着大幅度消耗。
一个时辰后,致远舰上的炮弹就因为消耗过度而打罄了。
像这种快节奏的攻击,想省也是没得省啊!
啊……坏事了!
洪涛见状猛得一惊,同时,身上也泛起了一袭凉飕飕的鸡皮疙瘩。
第1119章 何惧生死
海风吹过之处,尽是一片寒意。
而殷俊和洪涛也是如此。
他们感觉手脚冰冷,脊背发凉,心里头也有些怅然若失。
当然了,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天气所致,而是战况的不如意。
这艘致远舰,乃是齐誉当初所赠的私人舰船,虽然其上都是顶阶配置,但由于它不是战争用途,所以,上面的弹药只保持在最低的水平。
若只是应对一些小突发,其存储还是游刃有余的,若是正式参战的话,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还有就是,指挥舰为军中首脑,基本上用不着冲锋陷阵。所以,在这次的补给环节中,并没有刻意地追求满载。
就弹药用尽这事而言,既处情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而用心观察的明正天皇,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她通过综合分析,准确地猜中了后面的谜底。
其实,扶桑人的弹药也不多了,但,即使只剩下一发,那也是致命打击。
若把战舰比喻成是猛虎的话,那弹药就是它的锋利爪牙,倘若失去了这些要素,猛虎就变成了一只不足为惧的大猫。
因此,这个意外直接让战局出现了反转。
扶桑军因为尚有弹药而占据了主动,而大奉军,则因为无力反击而处在了被动位置。
你说,这该怎么办?
洪涛摇了摇头,表示没辙。
他委实想不出,战舰在没有了弹药之后,还能如何制敌?
是啊,除了被动挨打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殷俊却有着不同的观点。
他在评估了双方的舰船结构后,评判说道:“扶桑人的舰,全都是木质结构,轻盈有余而坚固不足。反观咱们的致远舰,其龙骨全都是由精钢铸成,虽然沉重了些,但却坚实如磐。”
洪涛闻言奇道:“这又怎样?”
殷俊突然语出惊人道:“如果,咱们以最快的速度冲撞过去,你说,谁能笑到最后呢?”
什么?撞船?
啧啧,真是没有看出来。
殷舅舅虽然一介儒生,居然还有着这样的魄力!
不过,他的用词却有些不太准确。
两船相撞,大概率的结果会是同归于尽,哪存在谁笑到最后的说法?
别说是铁龙骨了,就是再加上一层防护铁皮,也耐不住这等吨位的大冲撞呀!
折戟沉沙,将是必然。
故,洪涛断然地摇头道:“撞船,乃是同归于尽的做法,即使有笑,那也是在黄泉路上嘚瑟了。”
“黄泉路上嘚瑟?确实可以这么说。”殷俊的脸色突然一正,慷慨道:“咱们的弹药已然用尽,不撞船又能奈何呢?难道,真要灰头土脸地逃回去吗?问题是,你想逃也不一定就能逃得掉呀!”
洪涛忙劝道:“舅舅乃是国家栋梁,犯不着与异族贼子同归于尽,留得有用之身,岂不是更好?”
“哈哈……”殷俊畅笑了两声,凛然道:“若换做普通敌将,我绝不会这样自贱,可现在的敌酋却是明正天皇本人,能拉她同葬大海,绝不是亏本的买卖。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真是好气魄!
不愧是俺洪涛的舅舅!
刚想随声附和,但他旋即一想,又不禁愕在了那里。
洪涛觉得,行军打仗本是玩命的勾当,所以,随时都要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这一点无可厚非。
但,他真的不想就这样死去。
自己和小彤连理在即,哪舍得弃佳人而去呢?
连洪涛自己不相信,居然泛起了‘贪生怕死’的感觉,而且还很强烈。
不过,他在稳定了心神后,便立即恢复了大将军该有的血性。
大丈夫者,头可断、血可流,岂能畏惧于倭寇之威而苟活于世?
岳父曾说: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
想到这儿,洪涛忽觉一股滔天豪气油然而生,生死也看得淡然了。
是啊,在民族大义面前,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赶上了,那就来个杀之而后快吧!
“今日之事,全凭舅舅决断,晚辈唯您马首是瞻。”
“好!不愧是我华夏的好儿郎!”
笑了两声后,殷俊倏然下令,道:“速速调整方向,对准明正天皇所乘的舰船奋力撞击,这一回,一定要让她葬身大海”
洪涛闻言抱了抱拳,毅然说:“舅舅放心,这次由晚辈亲自掌舵,来完成这致命的一击!”
……
北风习习,寒霜满天。
高丽的初冬还是非常寒冷的,直冻得人颤颤巍巍、瑟瑟发抖。
尤其是在野外露宿,寒气就显得更逼人了。
琼州军就是这样。
由于来时没带棉衣,又不能生火取暖,所以,也只能多取些软草协助御寒了。
这天夜里,齐誉熬了好久才勉强睡着,他为了驱逐身上的寒气,还特地小酌了两杯。
但是,由于他不胜酒力,居然感觉有些醺醺然了。
于迷迷糊糊中,齐大郎徜徉地进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陶醉的美梦。
却见,红烛摇摇,杏花疏影,她在那里妩媚而笑。
我的好桃儿呀,你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那啥,赶紧地做点什么吧,莫要冷落了佳人!
然,正当齐誉准备施展自己久违的龙招手时,却见殷桃忽然一个恍惚,登时就变了个形态。
适才还是一袭红裙的她,竟然一眨眼间就变成了身披缟素。
“桃儿,你为何这身打扮?”
“求夫君为我殷家做主……”
说罢,那美人便盈盈下拜,看起来可怜楚楚,令人心酸。
齐誉见状吃了一惊,一边将她扶起一边抱怨地说道:“你我乃是夫妻,何必行此大礼?以后,切莫这样了……”
然而,他这一扶,却是托了一片虚空,最终,啥都没有触碰到。
这是……幻觉吗?
齐誉打了个激灵,立即就苏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始环顾四下,却见,哪有佳人的半抹身影?
唉,原来是一场梦呀!
正自嘲着,忽听帐外传来了斥候的声音:“禀齐大人,有紧急军情到!”
第1120章 她要寻觅
紧急军情?
莫非是东虏联合扶桑,把高丽国给灭了?
想到此,齐誉的精神立即抖擞了几分。
“快,快进帐来报!”
“是!”
齐誉本以为,既是紧急军情,那斥候的语速定然如同爆料豆,却没想到,竟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嗯?
这什么情况?
“咳咳,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呃,是不是高丽被灭国了?”
“并不是……启禀齐大人,大奉水师对扶桑军采取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哦?快说!”
“是……”
接下来,斥候便把胶东奉军的军事动作简述了一遍。
他不偏不颇,表达得客观公正。
最后,他才说出了‘欲言又止’的那部分,“殷大人为了营救被困的水军,特命洪涛将军担任军事指挥官,并还亲自地参与到督军之中,打算与扶桑军展开殊死一战。不幸的是,他们最后因炮弹打尽无力反击,只得用所乘的致远舰撞沉了付桑舰船。而殷大人和洪将军,也以这样的方式壮烈殉国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惊悉此噩耗,齐誉蹭得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过激反应,也把身前的斥候吓了一大跳。
后者不由分说,直接跪倒在地,两股颤颤、冷汗如雨。
壮烈的这两位,一个是齐少保的大舅哥,一个是他的乘龙快婿,都属亲近之人。如今双双殉国,换谁能受得了呢?
虽然,那斥候也知道这些话非常刺激齐大人,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将战果重述了一遍。
经过两次确认,齐誉这才相信此噩耗的真实性!
白面首死了……
女婿也死了……
苍天哪,你是瞎眼了吗?怎么能让忠良身陨呢?
齐誉郁愤交加,伤感得不能自已。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浮上心头。
即使天下一统、四海臣服,失去重要亲人,又能算是什么所得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话虽如此说,可有几人能够淡然面对?
伤感间,历历往事也不由得浮上心头。
首先是和殷俊之间的。
自己和他相识于微末,且还是有着‘特殊关系’的男男冤家。多年以来,自己和他相识相知,一起经历了科举、入仕、为官等重大人生历程。
在这个过程当中,彼此也开始放下原有的芥蒂并成为了难得的知己关系。而在之后仕途中,也一同为这个国家献言献策、尽大义之道。
客观地说,两人是当今朝堂上少有的集同乡、同窗、同科、同僚为一体的铁打密友,这还不算后面结下的姻亲关系。
他的离世,无疑是自己人生中的重大损失。
伤心之巨,难以言表。
至于洪涛这小子,齐大郎更是有着丧子般地切肤悲恸。
之前,他一直以为,对于此子的态度有些偏于冷淡,就如同传言中所说的‘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一样,有着挥之不去的挑剔感。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那并不是什么挑剔感作祟,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或是望子成龙的潜意识导致。
其实,洪涛也蛮上进的,他已经做到了能力内的最好的表现。
万万没想到,他刚刚才功成名就,就变成了天嫉英才的悲催,怎不令人伤心欲绝?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非长辈之人不能理解。
齐誉的情绪,更是因此低落到了极点。
你说,这事该如何去和小彤开口呢?
少倾,齐大郎终于缓过神来。
但,仍是一脸茫然地说道:“好了,你先退下去吧!”
那斥候如蒙大赦,忙回道:“还请大人您多多保重,莫要伤了心神。好了,小的先退下去了。”
“且慢!眼下,还有些事情需要你做。”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嗯,速去打探有关于明正天皇的所有消息,看看这一回,她到底死了没有!”
“啊……小的明白了。”
假设,明正天皇此战幸存,那,她绝不会像以前那样藏着不露面。
原因很简单。
如果她真的死了,扶桑军就会变成群蛇无首的情况,而那样的乱象,却正是高丽和东虏最想看到的。
所以,她只要活着,肯定会于第一时间公开露面,以稳定住上下的军心。
生死之事,必须要探查个明白,不能单凭臆测评判。那样的话,就有些太不严谨了
除以上事外,齐誉还特地修书一封急送到东海水师处,让他们展开全力搜救。
目的,自然是以博取那亿万分之一的生还可能。
为防止他们出工不出力,齐大郎还特地画出了一个五十万金的巨额大饼。其上言,但凡能寻到他们二人的踪迹,无论生死,都可摘得此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齐誉深信,他们必定会全力以赴的,目前的大奉,还远远没有达到视金钱如粪土的程度。
真若出这笔钱,可让姐夫先垫上,等攒够了月俸,再慢慢还他。
总而言之,自己绝不会失信于人。
诸事,皆安排妥当,剩下的事,就是怎么去和女儿开这个口了。
感觉……有点‘难以启齿’啊!
齐誉自然不知,他适才和斥候的对话,却是丝毫不漏地落入到了恰巧路过的齐小彤的耳朵里。
所以,在他前脚才步入女儿的营帐,后脚就听了她的声音。
只听小彤说:“父亲,我全都知道了。”
“你……”听闻此言,齐誉顿感如鲠在喉,语塞地说不出话来。
再看齐小彤,她却是一脸的淡然,既无喜、也无忧,只是在那里收拾着东西。
她越是这样无动于衷,齐誉就越觉得心里难受。
“闺女啊,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可千万别憋在心里自我纠结。”
“父亲不必如此,女儿我并不难受。”
这话……
一听就不是心里话。
也罢,就权且信之吧。
齐誉轻叹了一声,又道:“闺女呀,你这是在拾掇什么呢?”
小彤也不抬脸,只是淡淡地回道:“我要去找他,我总觉得,他现在还活在世上,当下只是一时失联了而已。”
第1121章 必灭扶桑
齐誉很想告诉女儿,在浩瀚的海洋里展开寻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这个比喻绝不为过。
况且,自己已经提前做好了布置,她再去,也只能是无谓的增加徒劳而已。
所以说,小彤要亲去寻人,乃是一种犯傻的表现。
但是,齐誉这回并没有理智地进行劝说,而是成全了女儿的这片痴心。
不仅如此,他还很违心地作出激励。
“对!闺女说得对,他们并没有死,只是一时的失联而已。”
“父亲对此支持?”
“当然了!我不仅支持,还要尽力地作出相帮。此行,我允许你调动所有资源,包括琼州的南洋舰队。”
“谢谢父亲!不过,这回我想独自前往,并不需要舰队的协助。”
你一人去?
那能搜得什么呢?
也罢,就依了你,就权当是随着你任性一回!
最终,齐誉答应了女儿的请求,任由其自主离去。
“父亲,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小彤在收拾完了行李的包裹后,抬起头来问道。
“接下来……”齐誉喃喃了几句,说道:“这次北上的目的,主要是营救陛下以及于你完婚。而现如今,天子虽然得救,新郎官却是因战失踪了。如此一来,再去漠北就失去了意义所在,反不如,趁着时机来思考一下关于报仇的事。”
报仇?
啊,真是太好了!
小彤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并顺了句吉祥话道:“父亲拟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此仇,定可得报!”
齐誉点点头,道:“这事需从长计议,不宜盲目行事,在展开报复行动之前,还得先弄清楚扶桑舰队的伤亡情况如何,以及明正天皇她死了没有。等了解到了这些信息之后,再细做计划不迟。”
因时而异,因势而异。
确实应该如此。
可见,父亲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此时的他,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冷静作风。
又聊了一会儿,齐小彤便辞别上路了。
看样子,走得很急。
因为,她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再待下去,也只是徒增心焦而已。
既如此,还不如让她出去‘散散心’为好。
齐大郎亲自将女儿送出营帐,并目送她离去。
直到,连半抹身影都看不到了后,他才重新回到了营帐里。
接下来,就是等待斥候的相关谍报了。
……
三日之后,即有消息传来。
说,明正天皇在与奉军的海战中竟然侥幸地活了下来。
并且,她还公开现身,以粉碎高丽以及东虏散播出的她已葬身大海的不良谣言。
至于她是如何幸免于难的,却是没有具体说法。而她本人,也没有对此作出相关提及。
对于这个结果,齐誉还是蛮吃惊的。
这明正天皇,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死神擦肩而过。由此也不难看出,她的逃生技能非同一般。
一次,还可能是侥幸所致,可多次,就不是单纯的幸运眷顾了。
不过,这个结果也引发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致远舰在和扶桑舰冲撞之后并没有立即沉没,而是留给了船上人充分的逃生准备时间。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殷俊和洪涛的生还几率也将会大幅提升。
希望他们也能渡过此厄,化险为夷。
可惜的是,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目前来说,还尚无他们的任何音讯。
唉,愿上苍怜我亲人,赐于他们一缕生机。
好了,言归正传。
既有了想要的结果,那就要寻思寻思接下来的复仇计划了。
先分析一下形势。
明正天皇的幸存,可以有效地稳定住高丽以及东虏的觊觎之心,继而让三方势力再度恢复到平衡状态。
即使有些轻微的倾斜,短期之内也不可能爆发出大规模的混战。
也就是说,在可见的未来,他们三方依旧会保持着共存状态、互相制衡。
然,若想要报仇,就要对扶桑展开攻击,否则,复仇就无从谈起。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切入进去呢?
黄飞寻思了一阵儿,建议道:“不如,直接挥兵发起攻击。以咱们的实力,即使活捉不了那天皇,也能打她一个落花流水。”
齐誉却是摇了摇头,道:“直接去击,并非是上佳之策。”
“哦?这是为何?”
“第一,攻打明正天皇,属于是在高丽的领土展开作战,牵扯到的因素非常繁多。这么说吧,咱们的切入确实可以打破他们的平衡,但是,也有可能引来他们的同仇敌忾。若是那样,非但报不了仇,还有可能因此的损兵折将。”
“第二,即使灭掉了这支扶桑军,也不过是泄一时之气,并不能从根本上剜除毒瘤。最好的办法乃是,将这个国家从版图上抹去,让它彻底的沦为不可能再得复燃的死灰。常言说,扬汤止沸,不如去薪。与其图一时之快,还不如想想怎样可以一劳永逸。”
这意思是……
设法灭掉扶桑国?
不等黄飞开口询问,齐誉就主动地点头说道:“不灭此国,我枉为华夏子孙,更愧对我手里的霸气兵权!”
一听这话,老黄也如同打了鸡血,凛然地说道:“齐大人真是尿性!这样的风格,才是封疆大吏该有的威风!”
说我抖威风?
并不是的!
齐誉怅然道:“对于扶桑,我素来没有半点好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它!所以,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很倾向于灭掉该国的。”
“其次,在我第一次进京述职时,殷俊曾亲口恳求过我,说,让我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灭掉扶桑国。如今,他生死未卜,我也该是时候满足他的这桩夙愿了。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他和我女婿报仇雪恨。”
能听得出,在齐大郎看来,灭掉扶桑势在必行,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是,就眼下这点兵力,能做得到吗?
感觉够呛呀!
即使加上符贤的部众,那也远远不够,除非,能从琼州调兵至此。
否则,就是以蛇吞象。
第1122章 手握奇兵
对于黄飞的看法,齐誉并不怎么认同。
他觉得,从琼州省调兵至此京师附近,很容易引起朝廷的误会。一个弄不好,就会被扣个疑似谋反的帽子。
另外还有,来回到达、旷日持久,完全就是无谓地贻误战机。
所以总的来看,从琼州调兵过来并不适合。
“齐大人,就咱们这点兵力,能成什么大事?”
“我之前曾经说过:兵者,有可见之兵与不可见之兵。可见之兵,荷戟执戈,肉身之士;不可见之兵,有日月星辰,风云水火,山川之灵气,这万物万象皆可为兵!既有这么多兵暗中相助,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听这话,黄飞便立即猜到,齐大人这是打算要奇袭一番。
凭自己对他多年来的了解,大致上应该不会猜错。
再看他信心满满,底气十足,十有八九是有了初步计划。
齐大人是个谨慎的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既然敢这样说,基本上就能办到。
必须无理由地相信。
出兵方式就这样敲定下来了,再接下来,就是如何展开作战的问题了。
沿着之前的思路,齐誉继续道:“既然,咱已决定要灭掉扶桑的国,那么,战局的视野就要放得开拓一些。灭国嘛,没有好的大局观怎么能行?”
黄飞接话问道:“那,又是如何个开拓法呢?”
“从符贤的反馈来的情况不难看出,扶桑人由于举国西征,直接掏空了国内的所有海防力量。也就是说,咱们基本上不需吹灰之力,就可实现扶桑岛的登陆。既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杀将过去,直霸其土呢?如此大千里奇袭,任她明正天皇有三头六臂,管乐之才,也不可能做到首尾相顾。”
“在登陆扶桑的国土后,咱们就立即展开地面作战,届时,我会采用奇计对他们发起致命攻击,直至彻底摧毁为止!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思路清晰,简单明了。
黄飞也是听得明明白白。简言之就是,放弃当下的高丽战场,改为是全力进攻扶桑。
此举,有抓大放小的意思,主次非常分明。
老黄会意地点了点头,道:“那明正天皇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哦,我的意思是,即使她首位不能相顾,那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任由咱们去屠戮吧?”
齐誉淡然一笑,道:“怎么可能?她当然会有反应了!不过,那时却是为时晚矣。”
见他不解,齐大郎只得以推演的方式作出介绍道:“扶桑本岛被袭,明正天皇大概率上会撤回大本营主持大局,可这么一来,高丽打下的基业就拱手让人了,最终,她只能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然而,她的回撤又时间上落后于我,所以,她必然是会后发后至。而在那时,我早已登陆扶桑岛并由北向南横推多时了。碍于这个原因,她只能被迫地登陆在岛的中部或者是南部,而她所处的地方,将会成为我和她最终的会猎地点……”
扶桑岛地势纤细狭长,犹似一条长长的虫子。
也正是鉴于这种地势,所以,齐誉才定下了由北向南逐步推进的策略。此法虽然有些耗时,但贵在稳妥。
假设,你从岛的中间选择登陆,那极有可能受到来自南北两面联合夹击,那样一来,就会处在背腹受敌的尴尬境地。所以,要尽量地避免之。
从岛的一头打到另外一头,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比之直击首都更具战略意义。
当然了,这也和齐誉的军事意图密切相关。
这次战争的目的,乃是全方位地摧毁扶桑国的根基所在,并不是单纯的令其臣服。
故,单取其首都的做法并不可选,或者说,并不怎么高明。
“齐大人的视野果然开阔,竟然看得如此长远!甚至,连和明正天皇的会猎地点,都已经提前预定好了。”
“黄兄谬赞了。所谓的用兵,其实就是比别人走快一步,继而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优先做出动作,仅此而已。”
“齐大人所言极是……”
“……”
战术既已拟定,接下来就是如何实施的问题了。
齐誉打算,立即拔营起寨,在汇合了符贤舰队以后,立即挥兵展开东征。
这期间,不做任何停留,倡导兵贵神速,直接剑指扶桑。
然而,这个计划却是引起了今上李宏裕的严重不满。
他觉得,眼下的第一要务,乃是护送自己回朝执政,其他皆为次要。
只有稳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才感觉心里踏实。
即使短期不便回朝,那也可以像之前的计划那样,转去漠北一带暂栖休整。
怎么着,也得脱离险境为上,继而实现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然现在,前脚才刚刚出了狼窝,后脚又要进入到虎穴之中,这分明就是在滚刀尖儿呀!
可想而知,李宏裕是多么地不情愿。
但是,这事他说了能算吗?
现在时间急迫,谁有闲工夫送他回朝?所以说,他不想跟也得被迫跟着。
虽然事实如此,齐誉还是排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理由,给他一个台阶下。
“陛下,臣想邀您观摩一下臣的用兵之道,届时,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让您多多指正一番,不知可否?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呃,这……”
在把圣人搬出来了之后,李宏裕顿时失去了反驳的理由。
他总不能说,孔子的话不对吧?
这种大不敬之语,任谁都可以乱讲,唯独天子不能胡言。
否则,就会落人口舌。
虽然,他一肚子的不情愿,但还是‘应势’地说道:“之前时,朕只看到了你在救朕时施展出的突击小战,并没能观摩到大规模的地面战争。世人常言,少保你用兵如神,深有王猛之风,有此一行,刚好可以趁机一窥玄妙。朕深信,此行定会收获良多、受益匪浅。”
齐誉连忙应道:“天子发出鞭策,臣又岂能不尽肱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