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 疲惫之师
从某种意义上说,张程东的计策反而有点弄巧成拙了。
本来,久居南疆的齐小彤,一时间很难想出凝冰成城这种怪法,但是,他却用实际行动提醒了她。
要知道,依葫芦画瓢的事并不难办,前面有车,咱跟着辙走就是了。
然,从最终的后果上看,齐小彤的这招模仿秀更加地青出于蓝,直接切断了逃生之路。
张程东自然不会想到,他的这次出谋献策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且说这一次的行动。
小彤认为,这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虽然心里极其重视,但面子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如果己方突然地无端消失,势必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和猜疑,这样一来,就有可能被人识破。
最好的方法就是,于暗里分出一支不引人注目的小队前往置办,而己方的主力,则留在这里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
只有这种一明一暗的协同方式,才能做到混淆视听。
“此法甚妙,就按大小姐说得去办!
“宜早不宜迟……”
在定下了策略后,洪涛立即下令开始执行,且不得有误。
自己的主力军,也左右地摆开了掠阵,拉出一副随时都可能进攻的姿态。
但是,他们就是干打雷、不下雨,鼓声擂得震天响,人却始终不进一步。
此举,不过是为了给暗中行事的小队营造契机罢了,哪能真的开打?
现在还不宜冒然进攻,必须要等到小支队得手之后才宜开战。
……
灰蒙蒙的天色,有些看不出时辰的早晚。
但,怀表却不会说谎。
据它显示,现在已经快接近下午四点钟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大奉的大部队应该早就赶到了,但现在却仍是迟迟未至。
这并不是说,他们的行军速度太过迟缓,而是这愈来愈大的没膝积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行进速度。
此况,比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主力军和先锋部队有很大不同,他们的行军方式相对稳妥,不太刻意追求冒然激进。
粮草辎重、各种军备,这些全都要随行带来。因此,他们的速度和移动远不如轻装便行的先锋军。
再加上大雪的阻碍,就不难理解他们当下的处境了。
单从时间点上来看,极有可能会出现打夜战的情况。
这并非胡谄,而是大概率的事情。
假设,主力军五点钟赶到这里,那基本上就到了吃饭点了。然后再作稍许的休整,也就到了六点钟了。
而这个时候,天色已黑,夜幕降临,不就成了打夜战了吗?
那,不打行不行?
也行,原路返回即可。
总不能,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安营扎寨吧?若是那样,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无功而返、不战而退,绝不是戚景的风格。
且,也不允许他那么做。
他必须趁着罗刹国的混乱以及二强的孤立无援之际拿下对手,若是错失了这个机会,再碰上可就难了。
无论如何,这一场夜战都是无法避开,甚至是势在必行。
洪涛能够想到此节,张程东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汗,敌军远道而来,饥寒交迫,属于是典型的疲惫之师。其数虽众,却是不足为虑。目前,咱们有着固若金汤的冰城可守,又是养精蓄锐地以逸待劳,如此优势,还怕他个甚呢?”
“张‘相’的意思是,咱们坚守不出?”
张程东脸色一正,道:“大汗明鉴,目前来看,守确为上策!”
一顿,他又补充道:“我只是担心,您的圣聪忍不了戚景军的讥讽。”
讥讽?
这话是……啥意思?
不仅是瓦剌可汗,就连鞑靼首领也跟着露出了困惑之色。
张程东解释说道:“近几年,我们与戚家军多为遭遇战,罕有攻守战,所以,双方之前的战法都比较直来直去。但现在却不一样,对方攻而我方守,且优势在我这边。倘若咱们死不应战的话,对方占不到优势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采用骂阵的手段来激我等。这一点,不得不防!”
骂阵?
华夏军啥时候有这光荣传统了?
呵呵,这回还真是他孤陋寡闻了。
那可汗原以为,以正义和威武著称的戚家军应该会光明磊落的行事,怎么可能去做这些泼妇骂街的低俗事呢?
张程东的回答非常地凝练直白,就四个字:兵不厌诈!
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仁义道德可言?只要是管用的手段,就是上好的谋略!
那……好吧!
本汗答应你就是!
虽然,他面子上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太在意。
不就是问候先人之语吗?
这话自己天天都说,怎可能会被这些话给刺激了?
你也忒小看本汗了吧?
嘀咕的同时,他还泛起了一丝好奇。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意思,于是便暗自里决定,倘若真遇上了,一定要好好看看这骂阵的热闹。
事实证明,张程东的这次预判非常准确,他这狗头军师之名,确实是名不虚传。
戚景在兵至并了解完了实际情况后,立即展开了深入分析。
对方的后路已被切断,防御的工事上也被‘谋’出了缺口,再接下来,就是思考战事如何切入的事了。
实况上来看,对方是以逸待劳,而己方则是长途跋涉,双方的士气并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若能在开战的同时,又能顺便地鼓舞一下士气,那才是理想中的首选。
他思来想去,最终定下了骂阵的策略。
如果对方受不了刺激而选择了应战,那己方就可以派出一员上将与之火拼。
然后待斩其首顺势掩杀,一鼓作气、拿下该城。
这种速战速决,对己方才是最有利的。
“义父,咱们真的要去骂阵吗?”
“区区一些口水,有什么可珍惜的?”
虽然,洪涛答应了齐小彤的恳请,不将她来此的事做出上禀。但,他还是想暗示义父,不要去行这些滑稽的之事。
他感觉,做这种事脸上无光,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然,戚将军怎会受他的心思左右?他决定下的战略,谁能撼动?
这阵,必须得骂!
不光骂,还得骂出一定的风格、一定的水平。
戚景捋须一笑,不由得计上心来。
第1004章 特殊骂阵
“在为父才结识你岳父齐誉以及殷俊二人时,还是个正于科举路上挣扎的小考生。那时,他们二人非常不睦,经常互讽以为龃龉,而他们之间的交锋方式,却与常人很大不同。”
“简言之就是,寻其软肋而攻之,既扎心、又考究,别具一格。”
呃……
怎么又扯到他们身上去了?
碍于二人乃是长辈,所以洪涛不敢妄加评论,只得当个闭嘴巴的听众。
提及往事,戚景似乎非常地陶醉,脸上满是愉悦之色。
只听他幽幽一叹,而后就开始了娓娓道来。
“少丞出身寒门,长于乡野,故,殷俊以村夫二字作为相讥,以挖苦他的出身卑贱。而你岳父也不甘示弱,他抓住了殷俊缺少阳刚之气的特点,特以白面首三个字作为反讽,以抹黑他的正面影响。你别看这事滑稽可笑,但他们采用的方式,还是很别致的。”
“而今天,我想借用一下他们俩的风格,来讽刺一讽鞑子可汗的尊严。而此,也正是我骂阵的思路……”
戚景借‘古’论‘今’,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从他一脸自信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对此是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洪涛也恍然大悟:原来骂人,竟还有这么多的技巧。
确实!
俗话不是说了吗,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带一个脏字。
而戚将军身为是举人出身的读书人,自然不会倡导污言秽语。
他的办法是,以文艺的形式进行讥讽。
这里的文艺,乃是指唱大戏。
没错,此大戏就是华夏传统中的粉墨戏,而不同的是,这个剧本属于是即兴发挥,并无任何行事的事先彩排。
具体如下:
他想让士兵演员穿上女人的衣衫,然后涂上胭脂水粉,扮做是搔首弄姿的鞑子可汗。
在戏文中,这可汗可谓是受尽了屈辱,活得连猪狗都不如。
至于如何个惨法,不设底线,自由发挥。
届时,再配以悲伤的唢呐作为伴奏,一定可以取到非常不错的理想效果。
这种演绎旨在侮辱,并不注重剧情如何,只要能表现出来那么一点意思,就算是圆满地完成了。
那可汗见到了,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洪涛在听完了后先是一愕,道:“义父,你的这个法子虽然极尽诙谐,但是细品,似乎也没什么高明之处!不就是……扮一下女人吗?又不少一两肉,闭一闭眼睛,也就挺过去了。”
戚景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儿有所不知,在鞑靼人的思想里,女人的地位可比咱们华夏要低多了。华夏的女子,不过是受纲常所限,但于律法层面上说,还是具有基本尊严的。但是,鞑子的文化却不一样,他们的女人,随时都可以用牛羊交换。由此可见,其女人的地位,并不比之畜生高出多少。”
“现如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可汗塑造成为卑微的女子,他焉能不怒?且,野蛮鞑子多勇少谋,很容易钻牛角尖,只要你刺激得巧妙,他们就没有不上当的道理。”
噢,明白了。
这个法子确实高明,比之骂他仙人,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了。
……
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天地间一片苍茫。
然而,在这袭冷嗖嗖的气氛中,却上演着一出热血澎湃的侮辱大戏。
戚景以自己独特的骂阵方式,拉开了这场决战序幕。
殊不知,在这‘雪原歌舞几时休’的背后,却是一根根紧绷着的心弦。
对于大奉军来说,一旦诱敌成功,就会立即引燃弥漫的战火。
这所谓的歌舞升平,不过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前奏而已。
不过,有一点却是真的。
那就是,三军将士在看戏时所发出的嘲笑声。一波接一波,一浪高一浪。
很快。
他们的笑声就感染了试图窥探的鞑子军。
什么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戏的的主角是谁。
或者说,是谁被侮辱了。
可想而知,他们的吃瓜会是多么的热情。
想笑而不敢笑,就是他们现在的真实状况。
但是,神情上的流露却是掩盖不了,那种硬憋着的古怪感觉,直让鞑子可汗火冒三丈。戚景居然将自己比作是浓妆艳抹的女人,真是欺人太甚!
他很想作出有力的反驳,但却寻不出服众的论据来。
戚景称,自己龟缩不出,一定然是被他的英明给吓破狗胆了。
既然不敢露头,不如就憋在营里绣花得了。
也正是鉴于此,所以他才安排了这场女人戏来羞辱自己。
可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台词,如今却变成了被人拿捏的笑柄。
你说,这气不气人?
慢慢地,鞑子士兵开始憋不住了,几乎于同一时间爆发出了爽朗地笑声。
然在可汗听来,这乃是一种带有揶揄意味的讥讽。
终于,他按捺不住了。
“来人哪,把我的披挂取来,我要亲手斩了那个该死的戏子!”
“大汗,不可,不可呀!此乃是敌人的辱骂之计,您绝不可轻易上当啊!”
张程东见势头有些不妙,连忙跑出来进行劝阻。
然,正在气头上的鞑子可汗,哪听得进去他的啰嗦?
……
一刻钟后,鼓声擂响。
此乃是出战的信号!
戚景闻声眼睛一闪,朗朗问道:“敌兵掠阵在即,哪位将军愿意迎战?”
话音甫落,就听有一个豪迈的声音回应说道:“末将愿往!”
细看,却是洪涛。
他的立功心切,完全跃然于脸上,几乎没有半点掩饰。
是呀,若能于阵前力斩鞑子可汗,那绝对是举世瞩目的不世之功。
这种露脸的机会,焉能放过?
“准了!”
“多谢义父!”
由于积雪太厚,马匹已经很难奔驰,所以,那可汗索性不骑战马,改为是放足狂奔。
环境对于双方都是公平的,自然而然,洪涛也得如此。
“杀!”
“杀……”
铛!
才一碰面,会猎的双方就来了一招势大力沉地硬碰硬。
而令洪涛感到吃惊的是,自己曾自诩的强大力量,竟然在这厮面前占不到半点便宜。
第1005章 举世大功
游牧民族的人,体格彪悍膜拜强者,轻诗书而重骑射,所以,才有‘马背上可得天下’的说法。
而没有想到的是,在脱离了战马后,这厮竟然还是如此地勇猛。
见状,洪涛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比之以前,又更加重视了三分。
又过了几招,他蓦然发现,这可汗虽然勇猛有余,灵活方面却存在不足。
他斗来斗去,只有那么几招简单实用的三板斧,此外,就没有其他杀手锏了。
虽不能说是黔驴技穷吧,但也算是亮出底牌了。
经权衡,洪涛感觉有一定的把握,能在百招之内解决掉他。
自己曾得到老婆特殊指点,即挨揍,即使能学到其中的一鳞半爪,也足够搞定他的了。
但是,当他瞄过去时,却发现那可汗的眼睛里满是怯意。凭第六感判断,这厮是萌生了退念。
事实上,确实如此。
在刚开始时,那可汗还是一副傲然视物的姿态,可当交手后,他的态度就倏然端正了。
不端正不行呀,实力摆在那呢!
可汗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真得是大错特错了。
眼前的这一位,绝非是自己能力敌得了的。
再不走的话,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
必须,果断撤退。
冷静下来的鞑子可汗,已经没有了适才时的热血冲动,该何去何从,他心里就跟那明镜似的。
他一点一冷静,就轮到洪涛着急了。
拿下此人,应该是大概率的事,并不存在太大的悬念。可现在积雪没膝,就增加了不少的不确定性。
如果产生了前后追逐,自己的优势可就当然无存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出斩首。若拖延久了,只会徒增变故。
但,于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不是一般的难。
除非,能有小彤出手相助,否则绝无可能。然现在,她似乎有点不太愿意公开露面。所以这条,基本上不用想了。
这并不是说她偷懒耍滑,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俗话说,丑媳妇怕见公婆,这话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适用的。
虽然,小彤自认长得不丑,但,她还是不太‘愿意’去接触戚景夫妇。
见面尴尬只是其一,此外还有其二。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协助洪涛的话,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有‘倒贴’之嫌?
这若传扬出去,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呀?
尤其,是在这种举世瞩目的天王之战中,自己最好完全隐形。
好了,先说回眼下。
既然不能寄希望于齐小彤,那洪涛就只能自想办法了。
鞑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多勇武而少谋略,如此,何不使用小计激之?
嗯!就这么办了!
思路不错,但现实中却感觉有些滑稽。
洪涛熟读的乃是兵法,并非是攻心类的谋略知识,所以在斗智方面,他的心得并不是很多。
有,也只是一些市井级别的小手段。
但是,这种肤浅的东西刚好适用在鞑子身上,你若整得太高深了,他们反而更加地弄不明白。
只见,洪涛忽然冷不丁地朝后退了一步,并一脸骇然地望着他的身后道:“鞑子注意了,有人偷袭你!”
“什么?偷袭我?”见对方主动后退,那可汗便降低了警惕之心,改而朝着身后处看去。
回望却见,皆是一片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影了,连根飘扬的鸡毛都没见到。
坏了!上当了!
但,为时晚矣!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洪涛的银枪已经临近了的他的心窝,再想做出有效反应,已然是来不及了。
噗呲!
随着这声透心凉,鞑子可汗就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向你们的草原之神忏悔去吧!”
说罢了,洪涛就再次补枪,直接大臂一甩,就将可汗的人头给削了下来。
干净且又利索!
这袭动作看似复杂,其实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观战的奉军看清楚时,洪涛已经提着人头往回走了。
当年,他在统一南洋时曾三箭定乾坤,一战美名扬。
而今天的这一仗,绝对能让他的声望更上一层楼,名震天下,妇孺尽知。
洪涛自然不知,除了两方将士的关注之外,还有三双特别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无他,乃是戚景夫妇,以及躲在暗处窥视的齐小彤。
前两者的感觉是欣慰无比,而后者的感觉却是欣喜若狂。
这,或许就是亲人间的不同吧。
且说主帅戚景,他在笑了两声后,立即就稳定了心神。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
眼下的要务,乃是要全盘取胜。
只见,他大手一挥,肃然说道:“趁机掩杀过去,一举攻下敌寨!”
众将皆士气高昂,齐齐吼道:“是……”
战鼓隆隆,旌旗猎猎。
鸡血正旺的奉军就如同是脱笼的猛虎,皆气势汹汹地扑向了敌军。
而洪涛麾下的先锋军们也早已准备待命,在得令后第一时间就发起了攻城。
他们所针对的地点,自然就是那处被大雪掩盖着的空壳城墙了。
不出意外,大军一举破之。然后,就取倾泻般地冲了进去。
再往下看,就是实打实地肉搏战了。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就看哪一方更加地英勇了。
在这个环节里,奉军的士气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在几番沐血冲击过后,二强联军就开始变得心灰意冷、无心恋战。
少顷,他们的大军就被硬生生地分成了两段。
其中一段,为视死如归、垂死挣扎的小部份人。多数者,都变成了识时务的俊杰,改朝着逃生的山谷而去。
戚景见大势已定,便呼吁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凡是投降者,一律从轻发落;若是负隅顽抗,皆格杀勿论。”
一顿,他又道:“临时集结出一支分队,前去追击逃窜的敌军。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的有生力量歼灭殆尽,以防他们死灰复燃!”
“是!”
“得令!”
第1006章 大局得定
从表面上来看,所谓的追击,不过是手到擒来的瓮中捉鳖而已。
当下,二强联军的退路已被切断,哪还能逃得出去呢?
除非,他们能像鸟人一样展开翱翔的翅膀,否则,绝难逾越那道屏障。
事实上真否如此,还有待进一步地观察。
且说回现实。
若时间相对充足,二强联军还可以烧火融冰,慢慢地去破除壁障。但现在属于仓促行事,哪容他们时间操作?
融冰,并不是须臾之间的就能扮到的事情,这需要足够的条件、足够的时间才能实现。
“啊……这道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以前并没有啊!”
张程东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忙不迭地走前察看。
近了却见,此墙乃是用冰所筑,其法,与自己的思路异曲同工。
啊~~
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
不难看出,敌人乃是借鉴了自己的方法筑造了这堵高墙,继而困住了自己!
这是岂不成了传说中的作茧自缚?
唉,真是有些弄巧成拙了,悔之晚矣啊!
现在看,自己被擒乃是大概率的结果。除非,能有什么奇迹发生。
奇迹自然是指望不上,关键还得要靠自己。
别人被擒尚有活路,自己被擒,却只能遣返至大奉朝接受审判。
以其叛国罪的相关条款来看,自己的罪恶已经达到了凌迟处死的程度。
所以,必须得奋力一搏,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看了看天色,突然间心生一计。
己方当下,属于是逆风而行,而身后的追兵,同样也是如此。既然逢上了这种天时地利,何不烧烟熏熏他们?
现在的所处之地,乃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如果烧烟得当,就能为己方的破冰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能搏则搏。
就这样办了!
张程东半点不敢耽误,马上就献谏给新‘继位’的少主,让他依计行事。
于是,浓浓的狼烟就这样产生了。
虽然,这种空旷地带的烟熏并不具备致命性,,但多多少少,都会起到一定的阻碍作用。
迷惑视野,呛人口鼻,愈近则愈明显。
经他这么一袭扰,奉军果然受到了影响。在看不清楚具体形势的情况下,他们的推进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趁此时机,张程东连忙指挥着麾下大火烧冰,并伐木为梯,以求尽快突破。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道白光倏然闪过,然后,他就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醒来时,已经沦为了阶下囚。而时间,也到了次日的中午。
究竟是谁捉住的他,自然不得而知,也没有人会告诉他。
军中流传的版本乃是,他是被洪涛将军给生擒住的。
霎时间,洪将军的声望再度飙升,赫然成了整个华夏年轻一代中鹤立鸡群的绝对翘楚。
这一战,他的运气还真是好,其军功如同是开挂一样,占尽了所有利好。
而这个现象,也引起了方若蛟的特别注意。
“夫人,你在那里空想什么呢?”戚景见妻子若有所思,不禁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涛儿似乎有点不对劲?”方若蛟秀美微蹙,反问道。
戚景微微一怔,道:“他处事规矩,带兵得当,哪有什么不对劲呀?”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
“哦?夫人有何发现?”
方若蛟淡淡一笑,道:“以涛儿的品性,他在立了大功之后,必然会来你的帐中陪你独饮,以为军事庆功。此乃孝心的体现,他一直都在恪守奉行。然而今天,他却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就忙不迭地匆匆离去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异常?”
别说,还真是有点!
建了这么大的功,怎么就不和为父来分享一下喜悦之情呢?
见丈夫点头,方若蛟又继续道:“适才,我曾听他麾下的琼州府军在私下里说,有个什么大小姐的过来寻他了……”
“大小姐?什么大小姐?”戚景听得一脸茫茫然,完全捋不清头绪。
“我猜,乃是齐小彤到了,也只有她,才能让那些高傲的琼军露出恭敬之色。”
“什么?你说小丫头到了?”
方若蛟闻言,嗔了他一眼道:“什么小丫头,人家现在可是大姑娘了!”
戚景一愕,旋即便回过了味来,笑道:“上次见她,还是少丞被贬至琼州之初,而我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如今时隔多年,她确实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并不是说戚将军脑子短路,而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问题来了。
那丫头远在南洋,怎么会突然地来到漠北呢?
难道说……她是来私会我家涛儿的?
嗐!!
他们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人自己做主吧,咱们操这心做甚?
然下一秒,戚景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江湖传言说,这孩子的武艺高深莫测,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且还能做到全身而退。
你说,就洪涛所立的军功,有没有她的暗中相助?
仔细想,确实有这可能。
见丈夫面露恍然,方若蛟这才表达了自己的所想,“关于军功的事,咱们暂且不论。你说,这孩子远道而来,咱们做长辈的能不招待一下?若是失了礼节,岂不是被齐家的叔叔所笑?更何况,她还是咱家的儿媳妇。”
戚景一拍脑门,恍然道:“哎呀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呢?快快快,将那女儿给我唤来!
“你呀,休要这么粗鲁!一个小女儿家,怎么可以这样呼来唤去的?人家不愿现身来见,你不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啊……这……”
戚景闻言,直接变成了丈二和尚。
你让他去带兵打仗,那绝对不在话下。可是,你让他去分析女孩家家的小心思,那可就有点为难他了。
方若蛟婉然一笑,道:“这事呀,你就不要插手了,交给为妻我处理便是。我相信,在我的开导之下,她一定会过来拜见的。届时,你再安排宴席,为她接风洗尘。”
戚景想了想,点头道:“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第1007章 一家之门
方若蛟是过来人,自然晓得少女特有的那种腼腆和羞涩。
所以,她略一琢磨,便猜到了齐小彤的心思。
女儿家面子薄,需要铺设好相应的台阶下才行,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场面尴尬。
至于采用什么样的台阶,方若蛟已然想好了。
既定之后,她便静悄悄地走向了洪涛的营帐。
才方一临近,她就察觉到了里面的异响。细听,却是洪涛正和某人说着什么话。
其实,齐小彤也感应到了外人的临近,故,她第一时间就向洪涛使去了眼色。
可是,那人就如同似一块木头疙瘩似的,一点都没有体察到自己的用意,仍在那里夸夸其谈。
“你干嘛走那么急呀,还是多呆上一两天吧……”
“再或者,放弃回大不列颠的想法,转随我一同回奉……”
嘘!!
见他依旧说个没完,齐小彤忙把纤指放在嘴边示意禁言。
这一回,洪涛确实是听懂了。
但,为时晚矣。
因为,方若蛟的声音已从帐外飘了进来。
“涛儿,有贵客远道而来,你为何不报?”
“回头,看为娘的怎么惩罚你!”
啊!啊!
义母大人怎么突然驾临了呢?
竟然,连个传信的通报都没有!
吃惊之下,他连忙闭住了嘴,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齐小彤此前一再强调,她这次属于是秘密而来,所以,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此外,她也不想这么尴尬地现身出来,一个弄不好,就会被人误解的。
可是现在暴露在即,又该如何处置呢?
小彤想了想,决定立即闪身而去,让方若蛟扑一个空。
然而,令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戚夫人并没顺势而入,仍是立于帐外说叨。
“常言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说这道门,是进好呢,还是不进的好?”
“卿可知,余思念之殷殷,不舍昼夜……”
这席话,自然是说给齐小彤听的。
意思就是,你远道而来,怎能不见一面呢?咱们可是一家人,若那样生分的话,岂不是寒了殷切之心?
听到这话,齐小彤立即停住了脚,变在那里迟疑起来。
而洪涛则是不敢抖任何激灵,两边都是亲人,他只得闭上嘴巴。
就在这时,方若蛟的声音又飘了进来,“我想安排了一场温馨的‘家宴’,不知我家的娇娘是否赏光?”
话中的‘家宴’俩字,她说的语气颇重,用意,自然是提醒齐小彤:既然你不愿意于公开场合下露面,私下一见可好?
而其中的赏光二字,也表达了她的恳请之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怎么拒绝?
且,这个法子已经避开了公开露面,还能一家人团聚,为什么不呢?
齐小彤想了想,便对着洪涛点了点头。
经此一事,她对这位未来的婆婆又更加尊敬了几分。
人家如此体谅人,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不过,对于军功,她还是打算全都推到洪涛的身上,前前后后,自己都没有参与。
婆婆那么聪明,一定会心领神会的。
……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
次日一早,齐小彤便踏上了返回大不列颠的行程。
至此,她的罗刹国之旅,就算是划上了句点。
从收获上看,总体还算不错。
此行,不仅帮助洪涛拿到了相应的军功,还帮助大奉军‘收复’了漠北之地,于公于私来说,都非常地令人满意。
而,更大的收获却是,自己拉近了和戚景夫妇之间的关系。
在昨夜的家宴上,他们俩都极尽仁慈,对待自己就如同是亲生女儿一样,堪称呵护备至。
借着酒兴,戚景还畅然说道:待班师回朝后,他一定向朝廷做出上表,以为儿子洪涛论功请封。
与此同时,他还会正式向齐家提出求婚,并向宗人府做出报备,以为二人的美满婚姻做好铺垫。
他相信,朝廷一定念在自己以及洪涛功劳的份上,十分畅快地应允此事。
也就是说,这事八九不离十。
再之后,就看父亲大人怎么回复了。
以他老人家和戚景叔叔的过命交情,定然不会拒人于门外。
在聊完了私事后,小彤还就漠北一带的未来做出了相关建议。
她说,打下来的地方却不治理,那和鞑子何异?
想当年,他们的祖先一直打到欧洲,除了一路的抢劫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政绩。
也正是因为此,他们的基业才会那么的脆弱。
大奉若想长治这里,就必须推动发展,否则,也会沦为昙花一现。
这个观点,得到了戚景的高度认可。
关于怎么个治理法,齐小彤也想好了具体对策。
于此节,她特地介绍了琼州目前的自治模式,这种方法不拘一格、量体裁衣,很适合这异地他乡之治。
至于现行的澳洲模式,她却是没有半句提及。
因为这块地方,理论上属于大奉朝的开疆拓土,又怎适合去复制大华?
简言之,就是条件不允许。
此外,她还说:将在外,一切应便宜行事,所以这事,可以采用先斩后奏的方式就地定夺。
倘若禀报了朝廷之后再做规划,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落实了。
戚景虽然是举人出身的读书人,但是,他从没有过治理方面的经验。
所以这块,乃是他的属性弱项。既然是外行,那就不能胡乱去参与了。
布政之类的事,还应交由文官们来做,武将们并不合适。
那……选谁为好呢?
小彤又谏,道:此人并不难寻,赵明玉大人就刚好适合。
他不仅做过京官,还曾为主政一方的地方首牧,治理经验可谓极其丰富。由他来执政漠北,绝对出不了差池。
老赵现在,主要负责补给线的维护,所以,在天王山之战中并没有看到他人。
现在大局已定,他的职位也就变成了闲余,刚好是个调动委任的好时机。
戚景想了想,认可了这个建议。
不日后,他会亲率大军班师回朝,而赵明玉,则留在漠北摄政发展。
至于将来有没有变化,还要看朝廷的态度如何。
第1008章 奸佞来投
齐小彤走了,大奉军的北征军也没有在这儿逗留多久。
在吃完了一顿粗糙的庆功酒后,大部队就立即开拔了。
临行前,戚景特地嘱咐赵明玉道:一定要悉心治理,殚精极虑,莫要辜负庙堂之托。
而老赵则表示,自己曾考察过琼州的发展模式,对此早已烂熟于胸。接下来,自己一定会将该地的成功经验全都借鉴过来。
可以预见,漠北的发展绝不会太差。
唯一或缺的,乃是实用型的人才。
人才?这有何难?
戚景豪迈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以自己和齐少丞间的关系,索些个人才不过是张张嘴的小事,并不难办。
诸事既定!
好了,告辞了!
大奉军的运气还算是很不错的,在他们开拔的第二天,天气竟然倏然转好了。
积雪开始融化,道陌逐渐易行。
这可是极其罕见的回暖天,可遇不可求。
因此,戚景果断下令,三军全速前进。
这种好机会绝不能磨磨唧唧,若拖延到了三九岁寒,那可要遭很多罪的。
所以,必须利索。
……
时光如梭,冬去春来。
北征军在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苦行军后,终于迎来了休息的契机。
此刻的他们,已经临近了三海关以北的区域。
从领土的界定上来说,所处的这片地方已经算是大奉朝的版图了。
但是,朝廷一直都没有细作这里的规划,所以至今,此处仍是一片空白辖区的无主之地。
在战事还未大定之前,做不做规划都没所谓。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
这里虽然没有官员管理,但各方的商人却自发建立了交易市场,以此促进南北货物的流通。
可见,无论任何时候,商道都不会切断。即使烽烟弥漫,也不例外。
“真是没有想到,这里竟还有了不错的繁荣。”
“好生令人欣慰!”
赞过了一番后,戚景作出下令:三军选在这里安营扎寨,连续休整三天,然后再行出发。
大军急行了一路,也该是时候喘口气了。而眼前的这个小镇,就刚好合适扎营。
“传我军令,上下皆不得扰民,违者军法处置!”
“还有,看守好张程东以及被俘的那些鞑子,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是!”
“……”
戚景麾下的这支军队,其素养方面还是很突出的。
当然了,这和他多年来的铁律治军大有关系,单就这一点而言,连洪涛麾下的琼军都自愧不如。
却见!
戚家军所过之处,与百姓秋毫无犯,就像是隐形的一样。
见一切趋于妥帖,戚景这才寻了一处闲置的民房以为暂栖,这样的安顿有利于方便处理军务,同时也让妻子休息地更好一些。
然才刚刚坐定,就见有一客人匆匆求见。
“那来人,可有姓名?”
“回将军的话,那人自称叫做吴晚荣!”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也罢,远来是客,不宜拒之门外,请他进来坐吧!”
“是!”
这来人,正是吴晚荣吴大人。
自打他和齐誉在京城谈过那次交心话后,便萌生了去地方扎根的念头。
齐大人说的没错,一代天子一朝臣,自己的美好时光,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
从梁英忠那波老臣的下场上看,登基的新君对于往届的元老们并不怎么友好,甚至不惜撕破脸皮往死里整。
若明哲保身,必须要尽快地远离朝堂,改为去地方避祸。
但是,天下之大,哪个地方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呢?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漠北。
那地目前制度未立,百废待兴,大有用武之地。自己何不相仿赵明玉,前去那里谋个差事?
这样一来,既受到了重用,又避开了朝廷的鹰眼,可谓是相得益彰。
反正,自己也不缺钱,能寻个安身之地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他便深入了漠北之地,找到了当时还在负责后勤事宜的赵明玉,并趁机作出了毛遂自荐。
结果却是,遭到了老赵的明言拒绝。
他说:我漠北虽然亟需人才,但也不是收破烂的,佞臣之辈,倒贴都不会要!一听这话,吴晚荣气得脸都绿了。
自己乃是堂堂的科举之士,朝廷命官,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所谓的破烂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
吴晚荣冷哼一声,大袖一甩,便翘着胡子离去了。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在冷静下来之后,便立即酝酿出了下一步的计划。
经权衡,他决定在这座戚景归来的必经之路的小镇上作出等候。
赵明玉说不通,也只能从另一方面尝试着入手了。
他有一定的把握,能说服戚将军将自己留下。
“见过将军?”
“吴大人客气了,快快请坐!”
寒暄了几句,吴晚荣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而戚景也不加思索,当面表示了拒绝。
虽然,他和吴晚荣交际泛泛,但于他的不良口碑还是有所耳闻的。况且,他和齐誉素来不睦,如此情况,就更没有理由去交好他了。
“戚将军先不要忙着拒绝,且听吴某把话说完。”
“不知大人还有何指教?”
吴晚荣捋须一笑,神神秘秘道:“如果说,吴某可以救得阁下一家人性命的话,将军是否愿意将我留下?”
“救我一家人的性命?”戚景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我家人上下安好,且有功无过,既如此,又哪来的性命之忧?吴大人危言耸听,未免有失身份。”
“有功?其实不然!”
“哦?吴大人有何见解?”
对于此问,吴晚荣并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又扯回了刚才的话题。
先谈条件再献计。
“在吴某作出阐述之前,还请戚将军先回答适才的提问。如果您愿意将在下留下,那某就会非常乐意地为主献策。若是流水无情,我这落花又何必去浪费口舌呢?”
戚景略思,正色道:“如果真如阁下所言,本座就会奉你为上等幕宾,且以礼相待。倘若,阁下信口开河,蓄意戏弄,那就休怪本帅不讲情面了。”
“此话当真?”
“说一不二!”
“好!”
吴晚荣闻言大喜,道:“既然将军许下了承诺,那吴某就帮你分析分析……”
第1009章 趋利避害
对于吴晚荣的说词,戚景并不怎么采信。
但是他又认为,以其为官家的身份,不太可能拿自己家人的性命乱开玩笑。
所以这事,他又下意识地重视了起来。
见戚将军不置可否,吴晚荣的心里不禁一喜,就当下的气氛来说,刚好是自己最想要的。
只要戚景能产生重视,这事就能够差不离促成。
“戚将军,您觉得自己回朝之后,当今天子会怎么对待您呢?”
“呵呵,那还用说,自然是明堂召见,然后论功行赏了!”
吴晚荣却是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太史公书中曾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如今,北方一统、形势大定,将军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利用价值。又因你手握军权且功高震主,君上焉能不除之而后快?”
“当然了,天子不会主动地扬起屠刀,因为那样,他会背上陷害忠良的骂名。据我估计,他应该会采用某种手段来禁锢住你的家人,以此来迫使你作出就范。你若不从,家人的性命不就变堪忧了吗?这,便是荣今天想要表达的观点。”
戚景闻言心中一凛,但嘴上却说着反话道:“汝不仅危言耸听,还大吐不敬之词,若是陛下得知,你的大好前程可就到此为止了!”
吴晚荣却哈哈一笑,道:“无论我吐不吐这不敬之词,今上都不可能再重用我了。你想呀,我若有好的前程,又何必过来投奔你呢?”
见戚景不再哂笑,他这才正色说道:“不瞒你讲,我现在已经不再贪恋朝堂的利好了,退居于地方安身,才是趋利避害的明智之举。”
“趋利避害……”
“当然了!亚圣有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那儿有危险,我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呢?将军的处境,也同样如此,必须予以重视!”
见戚景的神情微滞,吴晚荣又继续道:“将军的功劳实在太大,大到以令天子都要忌惮的地步,所以我建议,你一定要提前做好退路,免得到时措手不及。你要清晰的知道,今上身后所站着的乃是苏皇太后,其手段究竟如何,就用不着我再另加赘述了吧?”
对于苏琉当年弑杀太皇太后的事,官场上早就有了相关传言,而戚景,自然也是略有耳闻。
感觉就是,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毒辣。
事实上,他们还是小觑苏琉了,倘若他们晓得她连李良吉都敢狠手算计的话,估计又是另外一番感想了。
“你的意思是,今上会……对我下手?”
“不仅仅是今上,即使元赟在位,也同样不会放过你的!此乃帝王之术,不分什么彼此,只不过,那太上皇相对略顾情面而已。”
“有理是有理,但毕竟你的说法属于个人臆测,故不足采信!”
“不采信?倘若,吴某要能举出实例来呢?”
实例!
那当然是最具说服力的,自然要听。
故,戚景脸色一正并拱了拱手道:“还请吴大人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吴晚荣捋了捋须,淡笑道:“我所提的例子并非别人,正是将军的至交好友齐誉齐大人。若说别人,将军或许不信,要提他,您应该就没有什么疑虑了吧?”
“少丞?他……怎么了?”
“戚将军常年在外,对于朝堂上发生的事所知不多,如此,不妨听我慢慢细说。”
“嗯,那就有劳了!”
自打戚景北征之后,就彻底地远离了朝堂,所以,关于庙堂上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唯一一次有意义的了解,还是陆博轩在奉召返京时得悉到的近况。也正是那次,他才知道大奉朝的帝位出现了更迭。
其他方面,全都是窥却一斑的偶闻,并不怎么全面。
就比如,南洋的援助队偶尔带过来的道听途说,有头无尾,听不明白。
齐小彤倒是知道的相对多些,但这次,她却是没有特别提及。
相比朝堂,她更关注自己的幸福,取大我而舍小你,有何不可?
总而言之,戚景对于新一届的庙堂不是一般的陌生。
而吴晚荣这次,却是非常主动,且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他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全都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除了庙堂的时局之外,他重点阐述了一番齐誉近几年来的辛苦付出。
以及,他所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和戚景的情况有些相似,齐大人现在也已实现了开疆拓土的政治理想。
此外,他还力帮漠北、援赈天下,其劳苦功高,整个大奉朝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是,诚如忠臣的他,又换来了什么样的回报呢?
其妻小殷桃、齐霄,全被留在了京城作为质子;其女齐小彤,更是被御赐金婚所束缚,差点被逼得远嫁梁家。
可见,皇家对于忠臣的态度并不是所谓的以诚相待,而是忌惮加提防。
相比起太上皇而言,今上以及皇太后的手段,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年岁末时,燕王世子李良启反,亲携大军来犯京城;而东虏鞑子,也跟着趁火打劫,试图从中渔翁得利。
而,在这危如累卵之际,却是人家齐大人挺身而出,以非凡的手段化解了此厄。
可到头,他却是换来了非圣召不得入京的尴尬结果。
不仅如此,据不确切的消息说,在齐誉离京之后,皇太后还亲率御林军尝试着围追剿杀,只可惜她误中了副车,最后功败垂成。
由此可见,齐大人的下场并不是特别场面。
要不是他在南洋打下了令人忌惮的旷世基业,说不准现在,他早已去团聚列祖列宗了。
你戚景虽然也是劳苦功高,但和人家齐大人相比,似乎还略显逊色。
试问,你有何资本去和今上叫板?
倘若,你真入京请功、并上交了兵权,那还有什么退路可言呢?
连人家齐大人的妻小都能沦为质子,你戚家的人还在话下吗?
所以,我吴某人才说,今天的这番话,能够起到拯救你一家老小的作用。
第1010章 说之以理
若以不相干的人为例,戚景大概率会不屑一顾。但是,若拿齐誉作比,他就会不由得心悦诚服。
别人不知道齐大郎的为人如何,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若连他这样的诚然君子,都得不到君上的器重和信任的话,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无形之中,戚景便认可了吴晚荣的观点。
就眼下的实况来说,正逢作出选择的十字路口,下一步该怎么走,必须要认真地琢磨琢磨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不容有失!
但见,吴晚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戚景便做出试探道:“看吴大人一身轻松的模样,莫不是想出了什么上佳对策?若那样,何不指教一二?”
让我指教?
这话听起来,可真是巨顺耳呀!
吴晚荣非常舒爽地一笑,道:“既然戚将军开口问了,那吴某就说说自己的愚见吧。”
“好,大人请讲!”
“将军乃是当世豪杰,诚然君子,按道理上来说,不应去行那些小人之事。但是,世事无常,君心难测,不使用一些骗人的计谋,又如何能自保得了呢?”
“用计?用何计?”
“在荣看来,将军既不能回京请功,也不能交出手里的兵权,否则,就失去了谈判的资本。您应该学齐大人那样,盘踞一方而不复返,只有这样,才能占据绝对地主动,并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嘛……
盘踞一方,乃是不尽忠的表现,若真是做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必将因此受损。
想到这里,戚景连连摇头道:“若自立,那还不如解甲归田,也好留个名垂青史的好名声。如行了不臣之举,弄不好就会遗臭万年!”
吴晚荣立即作出反驳,道:“将军此言差矣!阁下平息了战乱,统一了大北方,如此壮举,怎么可能会遗臭万年呢?你不交兵权,只是无奈之下的自保之举而已,和本人的忠奸又有什么关系?”
一顿,他又补充道:“再者说了,连人家齐大人都走上了这条路,您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我……”
“就当下的舆情来看,齐大人并法没有因此惹上骂名,相反的,他还得到了天下士子的理解和支持。既然前方有车有辙,君何不顺道而行?”
事实胜于雄辩!
人家齐誉,确实没有因此被人唾骂,而且,他还赢得了世人的尊重。
可见,老百姓的评判标准,是但不仅限于忠君与否,此外还另有其他。
换言之,老百姓的眼睛大多都是雪亮的,并不会被官方的虚假舆论所影响。
慢慢地,戚景开始有些动摇了。
别人事迹可以不信,但是,必须得相信齐誉走过的路。
以他的睿智而言,绝不可能去选下下之策,也就是说,这个方法确实可行。
戚景虽然忠义有佳,但也不是那种死钻牛角尖的人,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吴大人,戚某很认可你的观点。但,我依旧不想损坏名声,对于此,不知可有良策?”
“还要兼顾名声?且让我想想……”
对于行军打仗,戚景绝对是一等一的当仁不让,但对于政坛上的博弈而言,他现在才刚刚开始接触。所以,他更愿意倾听老政客的见解。
而吴晚荣,就刚好适合。
别看他的个人能力非常一般,但对于揣度圣意,他还是很有一套的。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自语道:“从天子最近表现出的动作上看,他明显是有东征之意。也就是说,如何拿下高丽,已然成为了他登基之后的首要目标。戚将军何不以为作为由头,来展开相应的部署呢?”
戚景闻言眼睛一闪,又道:“愿闻其详!”
“可以这样。一方面,将军派遣使者进京面圣,于汇报战果的同时也做出相应的请功,以此,来表现出您的居功至伟。而另一方面,可谎称高丽意欲进军山海关,而将军您,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逗留在这儿作出镇守。”
“这样一来,既彰显出了您的家国情怀,又制造出了留在了关外的合理理由,可谓一举两得。即使这事传扬出去,名声上也是毫发无损,故可用之。而最为巧妙的是,天子素有东征之意,绝不可能说出无视之类的话,所以这个理由,他定然不会做出反驳,只能从真伪方面着手研究。”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可是,若朝廷派人前来召唤呢?”
“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也有道理!”
经这么一分析,一切便变得明朗了。
再之后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戚景是个很讲诚信的人,既然,他事先答应留下吴晚荣,那事后定然不会失信于他。
至于怎么使用此人,他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很简单!
就把他奉为名义上的幕宾,让他每天与自己朝夕相伴,以为出谋划策之需。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即使他想贪墨,也寻不到任何机会。
齐誉曾经作出过评价,说吴晚荣是个典型的谄媚之臣。虽然是条舔狗,但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所以,这种人还是可以用的。
奉完了幕宾茶,戚景这才笑问道:“素闻阁下与少丞不睦,现在来看,似乎不实呀!”
“此一时,彼一时也。想当初,我是因为想争宠,所以才一味地去贬低他。如今时移世易,乾坤变迁,我们两个却成为了同一路人,既然彼此不外,还有什么可龃龉的呢?”
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是!
但也不全是!
吴晚荣幽幽一叹,道:“朝堂之上,哪存在什么绝对的好人和坏人?说白了,不过是利益上的纷争罢了。在利益面前,既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长久的敌人,皆是互相牵扯而已。荣所奉行的,就是此道!”
不知咋地,戚景在听了这席话后,心里头竟然莫名地一颤。
你说,以自己和齐誉的深厚交情,会不会也因为利益而被迫改变呢?
第1011章 窥破玄机
大奉北征军统一北方并剿灭二强的捷报,很快就被快马传至到了京城的朝堂之上。
不出意外,朝野上下皆震惊!
紧接着,便是史诗级的狂喜了!
纵观华夏的整部历史,由南往北打并能真正收获的,几乎是屈指可数。而能做到往北延伸,且力克关外异族的,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要不然,古时的霍去病也不会这么地备受推崇了。
北伐难,北征更难!
然而现在,戚将军却将这事做成了现实,怎不令人心生感慨?
他,不仅统一了漠北,还彻底剿灭了二强的武装。在天王山之战中,他更是一战定乾坤,并生擒了鞑子的高官及叛臣张程东。
其功之巨,旷古绝今!
这不是史诗又是什么?
毫无疑问,戚景居功至伟,是为大奉朝的无上功臣。
有功,就得行赏,要不然,说不过去。
好了,先看看功劳簿。
只见其上说,琼军的小将洪涛战功最高,且是天王山之战中的绝对功臣。因此,戚景特地上表,请君上论功行赏。
趁此时机,他还特以其义父的身份,向南洋的齐家提出了求婚。按照时下的规矩,他还要向宗人府作出报备。
齐小彤有着县主的身份,所以她的婚事,必须要经过皇室的同意才行。否则,就是有违礼制。
而现在,洪涛的名声正处在势头上,有哪个不长眼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言反对呢?
这,就是功臣特有的影响力!
即使是皇帝,也不能不给面子。
不出意外,这事全票通过。
除了洪涛的婚事外,戚景还就其他将士的功劳作出了相关上禀,也同样请求陛下作出该有的封赏。
全部准了!
心情大好的小皇帝几乎不加思索,就直接大手一挥,准允了戚将军的所有请奏。
天子正欲降旨,让光禄寺大摆宴席,也好来个大朝会般的举朝欢庆。而此时却见,忽又有一道加急的奏章飞驰而来。
这道折子,依旧是戚将军的亲笔表书。
见上言:据斥候探报,高丽军蠢蠢欲动,似有出兵山海关之意。为防不测,北征军决定暂不班师,改在那里镇守边关。
什么?
高丽小儿蠢蠢欲动?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按照道理上说,他们刚刚才和扶桑拼了个头破血流,没有个一年来许时间,绝对是缓不过劲来的。怎么现在,就开始变不老实了呢?
经这事一搅和,众人原本愉悦的心情立即就蒙上了一层阴霾。
李宏裕也因此变得郁郁寡欢,最后,更是悻悻地下了朝。
最为失望的,自然要当属光禄寺寺卿了。
他不禁仰天一叹,心道:好不容易,才逢上了这个捞一把的好机会,却没想到,就这样胎死腹中了。
唉,也只有等下一次。
且说李宏裕,他在退朝之后,便径直来到了皇太后的寝宫。
目的,自然是想和她做些相商。
高丽为宿敌,故不可不防,即使是虚假性的诈唬,也不能等闲视之。
宿敌?
也算是吧!
纵观大奉朝的周遭,似乎也寻不到邻邦的敌人了,而高丽,也因此变成了唯一选项。
“母后,你对此又是怎么看的?”
“我觉得,这事过于蹊跷,应派王之藩去查上一查。”
“哦?哪里蹊跷?”
“其一,高丽刚和扶桑大战了一场,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元气,所以这事很不合情理。其二,若高丽出兵西征,东边的扶桑就有可能趁机报复,这样一来,高丽就会两面受敌,非迫不得已不能为之。综上可鉴,这件事情甚是古怪,理应细查才是!”
苏琉虽然安坐于深宫,但对于当下的大势还是很有认知的。
故,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么说,戚将军得到的情报乃是假的?”
“不!我认为,此乃戚景的故意而为之!”
“哦?此话怎讲?”
“我想,他现在已经猜到了咱们的想法,所以才做出了如此破局。为避免被罢,他特地伪造军情,以为自己的不归寻找由头!要不然,他怎么半句都不提让朝廷委任文官,去接管漠北的新辖区呢?”
是哦,这事他怎么闭口不提呢?
难不曾,他真是萌生了警惕?
对于这事,吴晚荣还真是猜对了,苏琉母子,确实是动了卸磨杀驴的念头。
朝廷重用忠臣,但是,绝不会重用功高震主的功臣。这种人才,只适合富贵荣养,却不能授于实权,一旦失控,你就有可能驾驭不了他。
处理方法并不复杂,先夺其兵权,然后令其卸甲归田,安在老家混喝等死。
这样的方式,可以堵住悠悠众口,避免背上屠戮功臣的骂名。
他若死活不从,那也只有下手而除之了。
此乃帝王之术的核心,任何皇帝,都不可能跳出其外。
大奉王朝因为一时大意,而培养出了齐誉这个怪胎,后面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是呀,倘若戚景也跟着效仿的话,这天下还能算是李家的吗?
苏琉又思片刻,忽尔一笑道:“除了让王之藩去做探查之外,我还想让陆博轩再次北上,以犒军作为噱头来规劝戚景交出兵权。他们俩人相交多年,关系上肯定莫逆,由他出面,甚是合适!”
皇帝一听,点头笑道:“倒也是,若能以言语说通,总好过翻脸威逼。如此,朕等会儿就降下密旨,让陆博轩前往游说。他若办不好,这次辅的职位也就可以让贤了。”
“皇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在某些时候,唱黑脸的并一定非得是皇帝,大臣也是可以背锅的。”
“母后说得极是,朕记下了。”
然话音一转,皇帝又道:“何不用同样的方法,也夺了齐誉的兵权?”
“不妥!”苏琉断然地摇了摇头,道:“首先,咱朝廷尚不具备压制他的绝对实力,若妄动,只会引火烧身。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手上握有一道戚景所不具备的超然底牌,那就是,尚在世的建武帝。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要尝试着去撼动他。”
第1012章 殷俊难断
次日一早,京城的正东门处便先后奔出来两匹快马,其中一骑往北而去,另一骑则是向南疾驰。
往北者,是外出公干的王之藩一行;而向南者,则是殷俊暗派出的手下。
北去的事自不必说,乃是皇太后苏琉的秘密安排,然当下的这趟南行,却是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戚景外驻不归的事,多多少少,殷俊还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此外,他还猜到了上将军的顾虑,并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问题?
是的!
戚景虽然以高丽作为由头,将麾下大军合理地留在了关外,但是,这种法子毕竟属于凭空虚造,短期之内或许可行,时间久了必然穿帮。
届时,今上以及皇太后必会跟进相应的措施,以应对来自戚景的‘威胁’。
几乎可以预见,他们君臣之间必会因此产生不睦和罅隙。甚至,还会闹得鱼死网破。
那么,自己要站在哪一边呢?
从大义的视角上来看,自己应该遏制戚景,以维持国家的统一和政坛的稳定。
然从道义的角度上考量,朝廷是有意地扼杀忠臣,完全占不得半点道理。所以,应该理解和支持戚景。
况且,他还是那村夫的生死之交,不看僧面看佛门,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
也正是由于如上纠结,所以他才没有在朝议上做出表态,更没有行使大家期望的断刀特权。
对于殷大人的悬而不决,众朝臣皆感不解,不仅是同僚们,就连皇帝都甚感诧异。
约傍晚时分,内阁次辅陆博轩突然来见,他并没有相瞒什么,直接将他接到的密旨作了分享。
目的,自然想让殷俊给他支个妙招。
对于陆大人而言,这一趟可谓是骑虎难下。
戚将军忠肝义胆,天地可鉴,对于国家绝无二心。他九死一生,呕心沥血,以无上的大无畏精神平定了北方,换来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漠北和平。
单论这种功德,绝不在岳武穆之下。
而陆博轩,并不想做当世的秦桧,他很怕被后人炸成油条端上餐桌。
文人要有文人的气节,即使不行善举,也不能刻意作恶。
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凭心而论,陆博轩是一万个不愿意,去做这种违心的黑脸说客。
但,皇命难违!
对此,殷俊也感头大,这种公私夹杂的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自己来说,既不能支持戚景的自立,也不能陷害忠良,两者之间好难抉择。
其实,陆博轩也没指望他能说出旷世高见,与其说是前来请教,还不如说是诉诉苦而已。
无果也就无果吧。
在陆大人走后,殷俊先陷入到了深思里。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他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何不求教于村夫,听听他的高见?
对于处理地方和中枢的关系,他的经验远高于自己,说不准,还能讲出一个一二三来。
有枣没枣打一竿!
于是,他便给齐誉写去了书信。
为了追求办事速度,他这次还特地动用了齐大郎在离京前留给他的那艘最新型战舰——致远号。
路线就是,先奔马送至大沽港,然后扬帆起航,直达南洋的琼州!
……
且说齐大郎,他最近的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朝堂上面。
而是,一直紧盯着琼州的军工制造不放。
自打动了报复扶桑的小心思,他就开始酝酿和准备了。远洋作战,不作未雨绸缪怎么行呢?
粮草储备、军器赶工、士兵训练,一样都不能少。
不打无把握之仗嘛!
不过,准备归准备,于短时间内,他并没有真正动手的打算。
那,什么时候发兵呢?
最起码,也要等到孩子过了周岁再说吧?
那个时候,自己的准备基本到位,因援赈天下拉下的亏空也得到了补充,可以心无挂碍地亮出底牌与扶桑一战了。
还有一点就是,自己要趁着这个时间空隙来制造舆论,以为自己的出兵营造借口。免得,被朝廷贴上一个狼子野心的佞臣标签。
计划要一步步地走,不能急于求成。
而就在这时,突有意外的消息传来。
“启禀齐总督,有捷报传来。此外,还有一封喜报同至!”
“有双喜临门?”
高坐于都堂的齐誉闻言放下报纸,转而望向了承发房的送信小吏。
却见,对方手里赫然捧着两道带有加急符号的文书。
“嗯,念吧!”
“是!”
“第一道公文乃是军报。其上书曰:镇北大将军戚景,以起拔山河的威武之姿一举击败了北方二强,并生擒了该国政要以及叛臣张程东等人……琼军小将洪涛,在北伐之中战功显赫,特御封为‘威远大将军’……”
威远将军,乃是古时东吴设下的高阶军衔,现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
也就是说,此职虽然光辉伟岸,但却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
主要是,彰显一下个人荣誉。
以上,便是关于军情的所有内容。
齐誉听完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朝北念叨道:“恭喜戚兄,贺喜戚兄,如此不世之功,足可名垂于竹帛也!”
而后,他又一脸欣慰地感叹道:“洪涛现在,终于算是成为名将了!在段子成退下来后,可以放心地将琼州的军事交给他了。”
齐誉的高兴,确实是发自内心。
他们两人,一个是自己的至交,一个是自己的女婿,没有一个外人。
换谁,都会与有荣焉的。
念叨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问道:“手里的喜报又是如何,且念来听听。”
那小吏连忙点头,恭敬地说:“另一道公文,乃是皇家的宗人府发过来的。其上言,戚景将军以洪涛义父的身份正式向南洋齐家提出求婚,欲求府上千金齐小彤以为儿媳。宗人府上下皆认为,此乃是天作之合,凤凰之配,故而允之……”
“你说什么?”
齐誉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幽幽一叹道:“女大不中留呀!既然,戚兄向朝廷开了这个尊口,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1013章 假戏真做
虽然,齐大郎对于这桩婚事早就有了下意识的认可。
但,一想到小棉袄不久后就会离自己而去,他这心里头,就跟那丢了传家宝似的。
总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算了算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戚景的提婚书就会接踵而至。
然而这次,他却是猜错了。
戚景的书信并没有紧随而来,等来的,却是殷俊的手书。
拆开,乃阅。
首先是一张晚至的欠条,见上书写道:今欠外甥玉迟、外甥女玉环洗三礼、满月礼、百岁礼三项礼金,共折合纹银三千两整。
咳,吐!
我说白面首呀,你这官也当得忒清廉了吧?区区三千两银子,你都掏不出来?
要换是别人,我完全可以一挥手免除了事,但对你这种小气吝啬之人,我偏就不免。
我就不信了,等到孩子周岁礼时,你送来的还是一张敷衍欠条!
齐誉磨了磨牙,然后才摊开了书信细读。
“嗯?朝廷居然动起了这样的歪心思?”
“如此这般,岂不是寒了忠良的心?”
对于戚景的遭遇,齐誉非常地义愤填膺。
还是那句话,只要刻意地提什么大义为先,那就是牺牲小我来成全大你的耍流氓行为。
大义是要为先,但是,不能建立在牺牲小我的基础上。
牺牲,是我的情分,不牺牲,乃是我的本分,选择权在我手里,岂是你站在制高点上的道德绑架?
那样的大义,要他何用?
在这件事情上,齐誉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戚景的一边,这和私交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他笃定地认为,一个连忠奸正邪都不愿意分清的庙堂,还有什么脸面来提倡大义?
该醒醒了!
当然了,他也会善意地提醒戚景,千万莫行什么自立为王之举。
华夏乃是一个大集体,绝不能搞得四分五裂,否则,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秉承着这个理念,他分别修书给殷俊和戚景,郑重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至于解决方案,他倒是真想到了一招。
什么方法?
简言之就四个字:假戏真做!
你不是想拿高丽来做文章吗,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真和他们打上一架?
“齐大人,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妥吧?”得知情由后的庾海先是一惊,然后连连摇头表示了反对。
齐誉却是神秘一笑,反问他道:“庾大人觉得,有何不妥?”
庾海一边分析一边说道:“当下,北征军长途跋涉,正人困马乏,而所携带的军备,也消耗地差不多了。如此情况下,应该立即休养生息以为元气恢复,若是悍然地穷兵黩武,怕是赚不到任何便宜。”
“真是没有想到,以布政见长的庾大人,竟然也能说出有关于军事上的真知灼见!说的没错,戚兄当下并不适合与高丽开战,最起码,也要等到补给到位才行。”
“那……您又为何如此建议他呢?”
齐誉捋了捋须,道:“岂不闻,将计就计,其计方易?”
庾海眉头一皱,拱拱手道:“恕海愚钝,还望大人解惑。”
见他请教,齐誉连忙虚手一托,示意莫要客气。
然后,他才诠释了这其中的内含逻辑。
“戚兄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法,虽然看起来合理巧妙,但很容易被人识破。以我对苏琉的了解,她必会派人前往验证,如此一来,真伪也就藏不住了。若因此产生争辩,极有可能会翻脸成仇,而这,并不是我、同时也不是戚兄所想看到的。”
“那,何不上书庙堂作出擀旋?”
“也不妥!若上谏至圣聪,就会被认为我和戚兄结党营私、互为关照,故不可取。如此,还不如来个假戏真做,就让戚兄去骚扰高丽,这样一来,这事情就做实了,任谁都无话可说。当然了,我所说的骚扰只是军事上的小型出击、做做样子,并非是展开大规模的正面开战。”
啊,真是精妙无比啊!
什么叫审时度势?什么叫做打破僵局?
这就是了!
如此一招假戏真做,不仅化解了朝廷上的施压,还给戚景驻扎在山海关外提供了绝对能说得通的合理理由。
且,在烽烟燃起的情况下,朝廷绝不敢轻动他的兵权!
即使玩火,你也要分个恰当的时候,遭逢了战事你临阵换将,只会落得自焚的下场。
也就是说,皇帝派陆大人前去索要兵权的的图谋,必会胎死腹中。
你说真敢换将,高丽就真有可能趁机掩杀过来,到那时,可就是悔之晚矣了。
称赞了几句,庾海又道:“齐大人的计谋虽然完美,但却疏忽了一点。而这一点,极有可能演变成为不确定因素。”
齐誉淡淡一笑,问道:“你是在说扶桑国吗?”
“啊,大人明鉴,庾某说得正是该国!倘若,北征军与高丽间发生冲突,而隔海相望的扶桑趁机东征,企图从中渔利,这又该如何是好?”
“要防扶桑,并不甚难!”
庾海继续请教,“不知大人有何高招?”
齐誉答道:“可令符贤亲率水师,于琉球诸岛以北的海域,展开虚张声势但又真可进军的军事演习。扶桑在得悉了后,必然会作出严密布防。受此牵制,他们断然不敢冒然东征。如此一来,高丽的局势就不会失控了。”
哎呀呀~~
这真是一盘环环相扣的妙棋呀!
其中虚虚实实,委实让人难测。
“观齐大人用兵,犹如瞻仰兵圣风采,让人不知不觉间,乃为之惊叹感慨!”
“庾大人过誉了。所谓的用兵,不过是实力战与心理战的互相结合而已。严格来讲,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凡善弈者,都是在审时度势的情况下,走一条别人未走过的路,只有做到了另辟蹊径,才能在战场上技高一筹。”
这是一场多方博弈,而琼州,也只是这博弈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并不能完全的操控战局。
至于局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还有待进一步地观察。
第1014章 环环相扣
很快,齐誉便写好了相关回信,一点时间都没耽误。
因关系重大,他还动用了最为先进的交通资源,以求最快速度送达。
于是同时,他还下令符贤,准备好随时可能发生的军事演习,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剩下的事,就是耐心观察了。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据段子成来报说,天竺的殖民者因不堪被掠夺的烦扰,已经萌生了报复之心。
因之前所嫁祸的乃是扶桑,所以,他们打算寻找该国秋后算账。
以此作为理由由,他们便向段子成发来了一道正式文书,请求允许其舰队穿越马喇甲海峡,以临东海报仇。
单从表面上看,这件事情好像很合理的样子,但若仔细琢磨,就不难发现其中的不对。
外洋人虽然性格粗犷,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二傻子,这么久的时间,怎可能察不出其中的异样?
再加上,他们之前曾向齐青云叫嚣,足以证明,他们并没有真正地怀疑扶桑。
所以,他们是在撒谎。
再从军事上分析一下。
倘若,他们真的倾巢而出,而齐青云紧随其后攻其老巢,那天竺岂不是要拱手易主了?
这种常识性的错误,洋人们怎可能去犯?
故,段子成判定,此中必然有诈。
所谓的动征扶桑,不过是个蒙骗外人的幌子而已,其真正的用意,应该是想奇袭齐青云。
至于双方是否真会大打出手,目前还看不出实质性的端倪。
或许,这只是洋人的变向警告而已。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段子成还是重视起来。
他于第一时间,就向齐誉以及齐青云发去了军情谍报,好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段子成虽然看得比较清楚,但于某些地方,却是有些想不明白。
齐小彤明明已和大不列颠交好了,那为什么还会引发这样的军事冲突呢?
按道理来说,双方不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吗?
莫非是,她的欧洲一行出现了什么差池,以致于交恶了彼此关系?
是与不是,尚不得而知。
因为,那丫头的回程非常匆匆,根本就没在苏门答腊和爪哇一带登陆靠岸。所以,西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是毫不知情。
段子成的揣测暂且不表,且说齐誉当下的惆怅。
眼下的时局,微妙复杂,颇有一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
而这种时态,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苏琉觊觎戚景,戚景觊觎高丽,而扶桑则想着趁火打劫,我符贤也想着抄其后路。这些,都是互为因果的牵制关系。如今,天竺也跟着卷了进来,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种平衡,最好不要刻意打破,否则,就有可能酿成不可预见的后果。”
因齐誉的重心全都放在了扶桑上面,所以,他并不想再和天竺发生军事冲突。
即使要打,也要等到料理完了前者之后。
若南北同时开展,就会形成背腹受敌的复杂情况,到时,自己先顾哪头?
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倘若,苏琉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使个绊,那就有可能陷入到内忧外患的尴尬境地,此事不得不防。
想当初,在京城之战时,她就表现出过在关键时刻捅一刀的毒辣作风,自己又岂能不吃一堑长一智呢?
所以现在,琼州也不能轻举妄动。
唯一手握主动权的,似乎也只有戚景了。
至于高丽怎么打,发多少力合适,全都在他一念之间。
不过齐誉相信,他在阅读了自己的信后,一定会寻到最合适的行动方案。
正算计到最关键的地方,忽见有衙役小跑来报:“齐总督,大事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如此慌张?”齐誉脸色一正,问道。
“齐爵爷他……”
“我儿?他怎么了?”
“他……他飞升到天上去了……”
瞎说!
要不是顾忌身份,我一定赏你两个大耳括子!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道玄古怪?
见齐大人摇头,那衙役忙又道:“小人说的可是事实!不信,您自己去看!”
“是真的?”齐誉闻言一愕,旋即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好吧,快带我去看看!”
“大人请随我来!”
……
少倾,齐誉便尾随着衙役的脚步,来到了所谓的事发地点。
远远却见,那里人头攒动,簇拥异常,已经集聚了一大堆的看热闹的人。
至于被吃瓜的焦点人物,赫然就是儿子齐霄。
原来,他正在这里进行着热气球的试飞实验。有意无意地,他还带了点炫耀的成分。
齐爵爷觉得,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是令人太舒坦了。
尤其是,媳妇偶尔爆发出的膜拜惊呼之声,直让他感到无比满足。
其实,早在实验展开之前,殷桃就曾严格地要求过他。
试飞,只可离地一丈,绝不能乱提升高度。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那可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然而,这种超低模式的飞行,却是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
心痒难耐下,他便开始尝试着变化高度。
升高、降低,再升高、再降低。
那衙役口中所说的飞升,便是指他在攀升高度时展示出的景象。
只不过,这小吏一时间没能寻出合适的表达方式,便乱用了这个词来进行描述。
别说,似乎还挺生动的。
“没想到,我琼州的热气球竟然真得问世了!”
“若能将此物利用在军事层面,我陆军绝对是如虎添翼!”
于高兴之下,齐誉也不禁跟着百姓们拍手叫好起来。
但是!
这好并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被一阵惊呼声给掩盖掉了。
也不知咋地,平静的天空中突然吹来了一阵疾风,而那高空中的热气球,也开始随着风向飘荡起来。几个眨眼,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坏了,好像玩大了!”
“赶紧地,随我去寻儿子!”
齐誉先是甩了一把瀑布汗,然后,就身先士卒地跑了出去。
与他同样着急的,还有那位特殊的观众——木子青。
第1015章 野外奇遇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而现在,却有不测风云突然而至,就是不知是福是祸了。
对于齐霄来说,暂时还考虑不到福祸的层面,能活下命来,才是当下的首要。
眼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说该怎么办呢?
很清晰!
想要活命,就必须依靠自己的破局,否则,你就干等着啪叽落地吧!
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齐霄只得硬着头皮,开始尝试着热气球的驾驭。
颇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紧迫感。
然而,令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在折腾了一阵子后,竟然逐渐地上手了。
这是天赋所致?
然,齐霄并不这么认为。
自己研究了这么久的热气球制造原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绘出它的详细结构。如此大的熟悉程度,怎可能上不了手?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历史性的一刻。
琼州省甚至是整个大奉朝的第一代飞行员,就这么无意间诞生了。
只不过,现在尚属于无证驾驶,没有具体规范。
齐霄在进行了一系列的有效操作之后,终于让飘荡的热气球稳定了下来。
而且,也寻到了比较合适的降落地点。
砰!!
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热气球终于踏实地落在了地上。
齐霄第一时间熄灭了火焰,并略作出了相关整顿,这才开始判断自己的方位。
适才的这番漂荡,虽然时间不长,但也飞越了十里路有余。时下,已经远离了繁华区域,进入了野外荒郊。
据指南针所示,自己所处的位置略偏东南,距离官道并不算远。
“休息一下、稳稳心神,然后就可以飞回去了!”
“呵呵,真是没有想到,这飞行的感觉还挺好玩的。就如东坡先生所云的那样: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呃,下一句又是什么来着?”
正自言自语间,忽有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来。
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毛头小子赶过来窥探。
“你……会飞?”
“啊,你是不是齐小爵爷?”
对方接连发出两问,但,口吻上却是截然不同。
第一句问,略带调侃;而第二句问,则是满含恭敬。
其态度转变,极为明显。
由此也不难看出,这人是认识自己的。
齐霄闻言连忙拱手,道:“不错,正是齐某!今日乃是做些实验偶经至此,却不想,却被尊容所察。不知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
“见过齐爵爷!”那人先是行了礼,而后才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姓孙……不,我还是姓楚好了。”
呃……
你自己姓啥都不知道吗?
难不曾,你也像郭春海一样,有着不同姓氏的爹?
见那人不愿就此展开细谈,齐霄也就打住没有再问,至于如何称呼,不如就叫他楚兄好了。
两个年轻人,先是见过了礼,然后,就坐在一块青石上攀谈了起来。
据这位楚公子说,他是见到天空上突然飘来了一个‘球’,所以才兴致冲冲地赶过来一探。
结果却没曾想,竟是齐小爵爷御空而至。
对于这番夸赞和膜拜,齐霄只是一笑了之,他所注意的,乃是这位楚兄的言外之意。
既然他能在第一时间赶来,那就说明,他的家离此不远。
如此,何不上门讨口吃的?
眼见太阳偏西,腹中饥渴难耐,再不寻找裹腹之法,怕是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诸事皆小,吃饭最大!
这事绝不容小觑。
然而,这位楚兄就像是不开窍似的,一直东拉西扯,就是半点不提吃饭的事。
“齐爵爷,你的这个什么热气球,是以什么方式进行驱动的?”
“怎么?你还对这些感兴趣?”
“不瞒您说,我也是理工学院的在读学子,只不过,您的交往圈子太过高端,所以,才没有留意到我这种小人物。”
“原来彼此同窗,失敬失敬!”
有了这层关系,二人的谈话就变得随和多了,交流方面,也更加地向着专业性靠拢。
“热气球的热能,是来自于煤油的燃烧,煤油,你知不知道?就是……《琼州日报》上最新刊出的新型能源。所载的那篇论文,就是出自不才之手。”
“煤油?我非常地知道!”
也不知是咋地,一听到煤油俩字,这位楚公子竟是两眼放光,而且还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就当下而言,煤油仅用于军事层面,民用领域还尚未开启。在大众的认知里,它还是一种神秘的存在。
既然如此,他又是如何熟悉的呢?
“不瞒齐爵爷说,小可最近也正在研究此物!”
“什么?你手里也有煤油?”
“不多,只是凭关系索来的一些尾料而已。”
“你还有这方面的人脉?”
不难听出,这位楚兄虽然自诩地位地下,但还是有些背景的。
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齐霄很想问个究竟,可这厮就是死活不上道,有问不答。
最后,小爵爷也只得悻悻了之。
不过,在经过了这番寒暄后,楚公子却是变友好了许多。
他想了想,当即提出了想要邀请齐爵爷去其寒舍一叙的结交建议。
后者,自然是欣然答应!
要不然,怎么去蹭饭呢?
于是,二人便把热气球安置妥当,随后,就准备去加深感情了。
途中却见,杨柳成荫,青山倒影,满满一副田园气息。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这……”
齐霄看似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实际上却是另有所指。
你请我吃饭,不得设酒杀鸡作食吗?
鸡,才是这话的核心,为了彰显用意,他还特地咬重了语气。
楚公子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话中里的意思。
按照礼节上说,有当朝的爵爷大驾光临,杀只鸡待客并不过分。
但,他却是尴尬地‘婉拒’道:“爵爷,小可的家境非常贫寒,所得的奖学金,还要贴补家用,你说,哪有什么余力奢侈美食呀?”
咦~~
真是怪哉了!
你若是如此穷困,还谈什么人脉关系?
总觉得,这事有点前后矛盾。
想到这儿,齐霄不由得看向了他,心道:莫非此人,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背景?
第1016章 新式创造
少倾,二人便走到了所谓的楚家。
环望下,齐霄不禁一叹。
看来,这位楚兄并没有撒谎,他的家境,确实非常贫困。
除了衙门帮盖的水泥房子外,就没有其他的了,屋子里更是空空如也,穷得连家具都省掉略了。
家庭成员有二,一个是其母楚氏,而另一个就是这位年轻的楚公子了。
齐霄见状微微一怔:莫非,这位楚兄是子随母姓?要不然,母子俩怎么会是同一姓氏?
但,这事涉及人家的隐私,不太方便开口询问。
所以,齐爵爷只得按在心里。
楚母高度近视,又因耳疾戴不得眼镜,所以一直都是雾里看花,几近于听声辨人。
或许是出于自卑,也或许是出于礼节,她只是见了一个小礼,然后就转去了里屋。
当朝爵爷驾到,确实不是她一介民妇可以座陪的,这样主动避嫌,也在情理之中。
晌午的饭食比较简单,仅一盘咸菜、一碗米饭而已。
哦不,还有一盘不花钱的凉拌黄瓜。
如此陋食,对于齐霄这种养尊处优的肉食动物来说,无疑是一场有关于肠胃容忍度的特大考验。
算了算了,就权当是健康减肥吧,免得俺媳妇,老是说我胖!
由于没有酒,二人只能以茶代之,一边粗品、一边畅聊。
但聊着聊着,楚公子的目的就表露了出来。
他之所以宴请齐霄吃饭,主要是因为有事相求。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想让齐小爵爷赏个举手之劳,恩赠一些提纯的煤油。
这有何难?
允了就是!
齐霄几乎不加思索,当场就答应了此事。
此外,他还特地掏出了一大叠亚元说道:“楚公子勤俭好学,堪为学子的典范,这一点心意,就当是我资助你的表示吧!”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穷困如此的楚公子竟然想都没想就表示了拒绝,“小可虽然不才,但也是四肢健全的人,岂可行那种不劳而获之举?爵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钱,却是万万收不得的!”好!
有志气!
听闻此言,齐霄不禁肃然起敬,同时,也不自觉地高看了他许多。
而,对于楚公子来说,他也非常敬佩齐小爵爷的无私慷慨。甚至,还泛起了一种互为知己的亲近感。
于无形之中,二人的关系便拉近了一个档次。
齐霄缓缓放下了茶盏,并问出了心中困惑,“不知楚兄索要煤油,有何用处?”
楚公子坦诚作答,回道:“不瞒齐爵爷说,小可仅是用于照明而已。”
“仅仅是为了照明?”
“确实为真!”
这,可就有点奇怪了!
煤油照明,确实是民用发展中的一个既定计划,但是,却不是计划中的主要核心。
凭心而论,煤油灯属于是鸡肋般的存在。
无论是从其照明亮度上来看,还是从其使用便捷上而言,此灯并不比传统的蜡烛高明多少。
唯一的意义,仅仅是节省成本而已。
但于眼下,煤油还属于是居奇之物,以它来作为照明,未免过于奢侈。
既如此,楚公子又为何非要索求呢?
他似乎看出了齐霄的困惑,连忙解释道:“小可所说的照明,并不是那种传统形式的点灯,而是一种特别方式。”
后者闻言顿时一愕,奇问道:“点灯就点灯,还有什么特别不特别的说法?”
“当然有了!”
“愿闻其详!”
“本来,这事我是不愿意外传的,但小爵爷问了,我又岂能不作分享呢?况且,您也不是外人。”
“如此,那就多谢了。”
接下来,楚公子便对这灯展开了相关阐述。
或许,是因彼此都为理工高才生的缘故,他并没有采用华丽的语言来进行修饰,而是直接砸出了干货、拿出了图纸。
并以一种非常大方的姿态,交到了齐霄的手中。
摊开,细看!
仅仅瞧了一眼,齐霄就禁不住抿嘴而乐。
这位楚公子虽然有才,但他写的字却是歪歪扭扭,满页纸上,都寻不出一个横平竖直的像样汉字。
还好,这是硬笔字所书,若是采用毛笔字标注,定会笑死个人。
齐霄强忍着笑意,并定了定神诵读道:“林蛋大之工程图……”
“禀爵爷,小可的名字叫做楚中天,并不是……林蛋大!”
咳咳!
字写得丑也就罢了,你为何还非要竖着写呢?楚中天这三个潦草字竖起来读,不就是林蛋大吗?
哈哈,改天时我倒要看看,你那里到底是真大、还是假大!
收起嘻哈,齐霄开始正视图纸。
却见,这灯的设计和传统的灯盏截然不同。
它采用玻璃为罩,不设点火灯芯,而是安装了一个小型的喷油嘴。
于油嘴上,还套着一个由蓖麻纺织的细纱罩,如此,便形成一个较为封闭式的灯体。
再看在灯体的底部。
赫然是一个储存煤油用的油壶,以及一个以橡胶作为密封的空气加压设备。
此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齐霄乃是内行之人,仅仅瞄了一眼,便明白了道理所在。
这门设计,乃是利用了空气的正负压原理,继而实现了油汽的不断供给,以此来为照明服务。
动力源,自然是那套空气加压泵,它喷出的气流,将挥发出的油汽直接推至喷油嘴处,然后再点火发光,就变成了一盏实用的明灯。
这种设计,和父亲描述的‘煤油汽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且不如,先就这样称呼它吧。
“这套图纸我是看明白了,但它的效果究竟如何,眼下还不敢妄断评估。除非,能亲眼见过。”
“这有何难?等天色一黑,拿它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齐霄本想吃完了饭就走人的,免得家人们为自己担心受怕。
但,眼下的这个新型发明,却又深深地吸引住了自己。
唉,委实有些拔不动腿呀!
他看了看偏西的太阳,说道:“既然楚兄诚心相邀,那齐某就留下来为之一观吧!”
林蛋大,哦不,是楚中天闻言一喜,忙道:“爵爷放心,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第1017章 教育成果
西方绛红的云彩开始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夜幕降临。
山坡的这边,有几只倦鸟归巢入林;而山坡的那边,却有两个年轻人谈天说地。
在吃完了粗茶淡饭后,齐霄就和楚中天联袂来到了热气球旁边蹲点守护,以防过往的路人无意破坏。
这个玩意外形新颖,难不保被好奇心重的路人背回去研究。
所以,还是紧盯一点的好!
除了看护事宜外,楚中天还特地提来了那盏‘煤油汽灯’,他打算在天黑之后,于这里展开现场实验。
由于时间尚早,二人便开始了学问方面的探讨。
与内行高手交流,属于是非常难得的提高机会,故,楚中天非常地乐享其中。
而对于他,齐霄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在传统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文化里,怀技自珍的现象并不少见。
他愿与人分享,已经算是非常大度的了。
然,相比交流学问,齐霄更想知道,楚中天作这项发明的动机又是为何?
他家境贫困,捣鼓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远不如裹腹的斗米来得实际。
既如此,他又为什么非这样做呢?
终于,齐霄忍不住发问了。
楚中天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貌似放下纠结,讲出了其中的缘故。
“真如我之前所说,我研究这灯的目的,真就是为了夜里照明所用。我母亲的眼神非常不好,灯烛之火很难明视,所以,我才下定决心研发了此灯……”
“啧啧!楚兄可真是大孝,齐某由衷佩服!”
齐霄先是一赞,然后又问:“就当下来说,煤油尚属稀缺之物,除了军工厂外,其他人基本上接触不到。既是这样,楚兄手里的又是从何得来?”
楚中天轻轻一叹,道:“不瞒爵爷,是我父亲通过个人关系求过来的……”
什么?
你还有个父亲?
我还以为,你是个只有单亲的主呢!
然而,齐霄仔细一想,又不禁自嘲起来:人家也没有明说,自己没有爹呀?看来,是自己的个人思维过于臆测了。
“请问令尊,如何称呼?”
“我父名讳孙曰恭!”
“什么?你说你是孙暴的儿子?”
“呃……”
别的不说,就这袭年龄的差异,可不是一般的大!
难道是,那老腐儒老牛吃嫩草,在外面偷偷养了一房?
见齐霄似有误解,楚中天连忙作出详解。
按照他的说法,这还是十多年前遗留下的孽缘债。
那时,孙曰恭金榜题名,考中了甲等贡士,可谓是风光无限。
但,他的时运不济。
他因将自己的名字竖着写且过于潦草,而被太宗皇帝误读为了‘孙暴’二字。于是,以一个大名不雅的理由,就将他彻底封杀在了科举之外。
而自暴自弃的孙曰恭,在返琼之后就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他动不动,就拿家人们辱骂出气。也就是在那时,他因一时脑短路而休掉了自家的年轻小妾楚氏。
再后来,齐誉降临琼州并海选人才,他才算是得见了天日。
时光荏苒,匆匆而过。
直到今年年初,孙曰恭才恍然得知,当年休弃掉的楚氏,当时竟是怀喜之身。且,她还在当时的次年,顺利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楚氏虽是一介妇人,但却坚守一身不侍二夫的贞洁理念,于是,就和儿子相依为命生活了下来。
而其子,也只能选择子随母姓,取名叫做楚中天。
得知消息后的孙曰恭是老泪纵横、悔不当初。但,错已铸就,也只能尽量地弥补了。
给钱、给米、给关系!
但是这些,楚氏全都坚决不要,她还说:饿死不食嗟来之食。
孙曰恭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而去。
后来,他无意间得知,儿子正在四下里求借煤油,于是,便通过自己的关系运作了一番。
得手后,再委托他人转赠。
孙暴是琼州省的高阶教授,桃李满天下,威望方面非同一般,就连新科进士陶辞和赖达源都是他的教下门生。所以以他现在的地位,勾兑点煤油绝对没有困难。
即使是军部的官吏们,也得让他几分薄面。
以上,便是其中的因果。
他们二人,一个由衷倾述,一个仔细聆听,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暗听的齐誉一行。
其实,早在半个时辰之前,齐大郎就寻到了这里。
事关自家儿子的安危,他哪敢耽误半分?
况且,这还是在自己的领地上寻人,有什么难办的?
果然,没用多久时间,外出的斥候就探查到了齐霄留在野外的那个热气球的所在。
之所以不露面,主要是因为齐大郎看到了那盏明晃晃的‘煤油汽灯’。
他同样也想知道,这盏灯的亮度到底如何。
关于这一类的灯具,他于很早之前就萌生出了制造的念头。只是,由于齐霄太过忙碌,所以才一直没有安排他去做此物的研发。
然而却没想到,竟然有人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这也直接证明了,我华夏人的创造力是无限大的,只要你能铺好前进的道路,他们就能飞奔起来。
但,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你的教育得跟得上。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教育,必须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且还要因材施教,全方位培养。
若只是应试教育的死记硬背,树出的人还有什么创造力可言呢?
首先,你得学会独立思考!
就比如说,苹果为什么会落在地上而不飞到天上去,等等。
在此之前,齐誉还在一个劲地埋怨理工学院:人家文科都培养出了像郭春海、陶辞、赖达源之类的人才,咱理科的果树,什么时候才能结出像样的果实?
现在,终于是看到了!
不得不说,老叫兽孙暴的基因确实强大,生出的儿子,竟然也是如他般的这样有才。
正感慨间,忽听楚中天说道:“天已黑,咱们可以试灯了。”
齐霄闻言大喜,道:“快快快,我都有些等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