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永不反矣
一句不负江山不负卿,不仅道出了皇帝的政治理念,也表达出了他的处事态度。
尤其是‘不负卿’这三个字,可谓是极具份量。虽不为丹书铁券那般实锤,却也算得上是掏心窝子的承诺了。
像这种程度的交心,绝不是普通的君臣关系所能达得到的。
不是铁杆,却胜是铁杆!
霎时间,齐誉感觉心里头释然了许多。
之前时的种种被误解以及所受的委屈,在这种被信任的承诺面前,似乎连根鸡毛都算不上了。
常言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同理,清臣也为明君者忠。
“启禀陛下,微臣拥兵自重,乃是迫不得已。”
“哦?此话怎讲?”
“您别看这南洋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波涌动。那些个被归化的他山之石,不见得就真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可以说,只要你稍有疏忽,他们就可能趁机咬你一口。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震慑,怎能压得住这些人呢?除非,咱们能在文化上将他们彻底同化,否则,他们的心永远不可能忠于华夏。”
“还有就是,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外洋人,一直都是亡我之心不死,只要稍有机会,他们就会露出爪牙,而这次的天竺劫持事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微臣代天子守藩篱,又岂能不未雨绸缪?若是绸缪,就要打造一支钢铁般的雄师,来固守住我国的南疆海域……”
齐誉从内外两个层面,分别阐述了府军建设的紧迫性和必须性。如果不这样做,内忧外患就会接踵而来,所取得到的建设成果也会功亏一篑。
当然了,他真正的用意乃是想告诉皇帝,琼州拥兵是形势所逼,并不是什么居心叵测。
皇帝在听了后,似笑非笑地问他道:“这么说,爱卿是没有反意的?”
听闻此言,齐誉的脸色先是一僵,后坦然道:“微臣曾不止一次地说过,琼州的战刀只会对外敌扬起,绝不会刀刃向内,我齐誉誓死都不做那种屠戮同胞的事情。现在是如此,将来也是如此。”
一顿,他又
补充道:“既然陛下适才作出了承诺,那臣也在这里表个态吧!臣承诺,一生都会效忠我华夏,永不思反!”
效忠华夏?
为什么不说是大奉呢?
算了算了,反正这两者也都差不多。
得了承诺的皇帝心情一片大好,禁不住仰天长笑了起来。
齐誉也眉头一舒,貌似轻松了不少。
……
天子的离去就像是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不带起一抹灰尘。
岸边处,也只有秘密而来的齐誉一人在那里扬手欢送。
感觉低调的很。
不过,姿态低调并不代表没有动作。
皇帝才刚刚出发,齐誉就立即派出了一队轻型护卫舰紧随其后。
若是逢了什么突发意外,这支队伍足有能力护住圣上的周全。
目前的政坛风云诡谲,凡事还得多留个心眼为好。只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嘛!
齐誉返回到省府衙门后,第一时间就召集了庾海和彭文长前来议政。
今上要求说,让琼州代中枢交纳与天竺的劫持赎金,继而将下西洋的船队以及人员全部给搭救出来。此乃是圣意授下,绝不能忽视了。
这事,属于是外交层面的事务,段子成最为擅长。
所以,齐誉打算将此事交由老段去做。
“大人,您不打算亲自出马吗?”庾海闻言奇道。
“是呀,此乃是天子特嘱,应由大人亲办才是,怎好另择他人?”彭文长也道。
齐誉却是摇摇头,说:“交纳赎金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只要人不呆不傻,基本上都能办得成。如此容易的事,何劳我亲自前往?”
话音一转,他又道:“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去办。要不然,也不会把你们薅过来详作叮咛了。”
庾海问道:“齐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要秘密进京!”
“什么……进京?”
听到此言,庾、彭二人齐齐吃了一惊。
就
当下来说,距离述职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完全用不着这么早就出发。
而更不可理解的是,齐大人竟然用了‘秘密’这两个字。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往,为什么非要偷偷摸摸呢?
着实令人费解。
不过,齐誉对此并没有加以解释,只是用了一句模糊的话搪塞过去,“朝堂现在似有风波发生,我因担心家人们受其牵连,所以,才如此急切地想要进京保护。”
熟悉齐大人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很顾家的好男人,所以,他的这个理由完全可以相信。
在既定好了行程规划后,齐誉又做出了一些具体性的安排,以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的琼州,早已不是刚开发时的蛮夷之地,社会秩序已然建立起来,即使没有大吏在此坐镇,短时间内也乱不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底蕴。
安排好了正事,齐誉便唤来了范尧,让他挑选出五百名的精锐护卫,随自己一同北上。
至于携带的装备,直接拔到最高水准,千万不要有半点节省。
剩下的,就是如何去给家人们通通气了。
回家时却见,母亲和妻子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
仔细聆听,似乎是关于木子青的什么事情。
这小丫头现在已经被御封为了‘琳琅公主’,身份上自然是不可同日耳语,无论任何人见了,都要尊称其一声公主殿下了。
柳荃似乎显得有些担心,这个儿媳妇将来会仗着皇家身份骑到自己的头上去。
若是那样,自己这婆婆的尊严还往哪里端呀?
虽然说,自己有着国夫人的璀璨光环,可和皇家的公主相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一级。
周氏一听,也有些慌神了。
如果说,连身为国夫人的儿媳都排不上号的话,那自己这诰命夫人的奶奶,岂不是更摆不上台面了?
婆媳俩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于是,便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貌似,木子青被封,反成了一件令人头大的烦心事。
第810章 秘密赴京
咳咳!
柳荃见丈夫进家,忙不迭地给他冲了杯茶。
而后,她又继续唠叨起来:“我听老夫子们说,公主属于是皇家的人,而咱们却为她的臣子,若要细究起规矩来,我反要向那小妮子去行君臣之礼。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周氏也跟着抱怨道:“我也觉得,这事太过膈应。你说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向她一个黄毛丫头恭身行礼,光是想想,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常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布衣素族,大抵都是如此。
家里媳妇身份陡升,任谁都会觉得不太适应。
齐誉笑了笑,道:“你们娘俩还真是想得长远,我认为,此事绝不会发生!”
“为什么?”婆媳俩闻言,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是以事实为鉴!”
说罢,齐誉又细解道:“那丫头流落于大湾之际,是咱家小彤搭救了他;而来到琼州后,我又以最优待的方式进行了安置。可以说,没有咱齐家,就没有她今天的殊荣。那丫头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恩人之礼,她又岂敢承受?我由此判定,你们担心的那种情况,肯定不会发生!”
“嗯……确有道理!”
经齐誉这么一解释,婆媳俩便登时恍然了。
与此同时,她们俩似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皇权再大,也不可能大过人情。
在消除了所谓的‘君臣’隔阂后,柳荃和周氏就感觉舒坦多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行两样礼,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嘛!
无形之间,她们俩对于木子青的芥蒂释然了许多。
“哦对了娘子,等会儿你派人去唤一下姐姐一家,让他们赶紧地过来一趟。有些事,我想和他们说上一说。”
“这么晚了,何不明天?”
“不!必须今天!”
“好吧……”
看着神秘兮兮的丈夫,柳荃的心里稍稍泛起了狐疑。
不过,她并没有以予干预,只是依照着去做。
趁着这会儿工夫,齐誉忙端出来了一坛子陈年
老酒,看这样子,似乎是想摆一桌宴。
不多时,这场临时安排的宴席便准备完毕了。
虽然说,只是些很普通的家常便饭,但气氛上却是非常的浓郁,处处都洋溢着亲情的味道。
瞧!
周氏高坐于正中,左侧为孙大财一家,右侧是齐誉夫妇,共计是六口人。
若按照传统上的规矩,男女是不能够混座一桌的,但齐大郎却说:对于那些老掉牙的无谓礼仪,何必那么在意呢?
一家人吃饭,为何要分开两桌?
那样,既疏远了距离,又浪费了菜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孙大财在听了后连忙赞道:“阿瞒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一语,便道破了其中弊端,非常人可及。”
周氏闻言斜了他一眼: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孙大财见状愕然~~
于饭时,大家都在嬉嬉笑笑,唯独齐誉有些冷言寡语,而且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柳荃看了看丈夫,问道:“相公,家人们都在这儿呢,你想说什么就开口说吧。”
“嗯……”
齐誉正了正色,道:“因政事上的需要,我想提前进京述职;又因北去途中不甚太平,所以,我想带你们一同北上。待将你们安全送到了永川府的境内后,我再继续北上赴京。待回归时,我再绕弯来接你们……”
弄了大半天,原来是关于返乡的事呀!
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大事。
上次回老家,还是三年前的事,间隔如此长的时间,谁不想回去看看?
孙大财和齐兰也是如此。
毕竟,对于生、养自己的地方,任谁都是放不下的。
唯独孙巧云显得有着悬而不决,她委实不太放心医院的运作。
齐誉却劝她说,琼州的医疗系统日臻成熟,无论少了谁,都不可能出现混乱和卡壳的局面。
所以,你就放心地回吧!
最终结果就是,家人们全都欣然同意。
至于柳锦程那边,齐誉计划着另行通知。
言称说,只要他搞定
了辖内的政事安排,随时都可以锦衣返乡。
意思就是:准假!
“阿瞒,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出发?”孙大财问道。
“明天咱们各做准备,后天清晨即刻启程。”齐誉很简短、很利索地回答道。
后天动身?
怎么走这么急?
柳荃闻言心里一颤,困惑感又加深了几分。
不过,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依旧是夫唱妇随的淡然模样。
待送走了姐夫一家后,她才拉过丈夫的手,试探着问道:“相公,你如此地急于进京,莫不是殷妹妹和霄儿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不愧是多年来的老夫妻,都快成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一猜,即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誉也不好意思再瞒着了。
“京中的事情颇为古怪,我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也正是鉴于此,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京,一窥究竟。”
他口中所说的一窥,确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这次,他想采用暗察的形式来解决问题。
柳荃权衡了一阵儿,说:“虽然我只是个乡村妇人,不懂得什么朝政大事,但有一条我可以肯定,殷妹妹和霄儿目前无虞。”
齐誉闻言奇道:“何以见得?”
“你不妨仔细想想,倘若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殷俊他又岂能不来信告知?由此可见,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步。所以,你完全用不着那么心急!若是心思乱了,分寸也就无法拿捏了。”柳荃以事论事地分析道。
“嗯……很有道理!”齐誉点了点头,后赞道:“没看出来,娘子居然还有这等主见……”
柳荃一笑,道:“不是我有主见,而是你太心焦了。”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第三天。
齐誉以及孙大财一家早早登船,准备北归,而就在即将扬帆之际,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谁呢?
孟岚山!
他声称,也很想回京看看,所以,便打算搭乘这趟顺风船。
第811章 后继有人
齐誉暗自盘算了一番,这才恍然意识到,恩师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京城了。
自打下西洋归来后,他便在琼州定居了下来。这中间,除了孟既明探望了一次之外,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了。
似乎,也该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老师请!”
“嗯……”
孟岚山在登上船后,不由得暗自一惊。
具体原因有二。
首先是,这行船队不仅不悬挂旌旗,而且还伪装成了商船的模样,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其次,那五百个精壮的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士兵,他们装备优良,训练有素,举手顿足间全是肃杀之气。
少丞这是要做什么去呢?
好像是有大动作似的。
不过,孟岚山只是淡淡地环顾了一圈,并没有询问和多说什么。
而正当他准备要步入到船舱时,忽见头顶上方正有一只老鸹飞过,且还呱呱呱地鸣叫了几声。
“咦?遇这不祥物,莫非是有什么祸事将至?”
“呃……区区一些无稽之谈,先生何必在意?”
齐誉见恩师脸泛纠结,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郁闷下,他不由分说便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一举将那飞掠的乌鸦给射杀了下来。
在一抹坠海的浪花过后,耳根子畔便恢复了平清静。
“算了,咱们起航吧!”
“是!先生!”
……
海上的漂流总是那么的枯燥乏味,除了每日里观日升日落、潮涨潮汐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多余景象。
好在,这次出行的人数较多,可以时不时地聚头聊聊,这才感觉活跃了些。
周氏晕船非常厉害,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直到外甥女孙巧云给她施了针灸后,她才算是好受了一些。
而在整个的治疗过程当中,孟岚山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默默静观,直到施针完完毕之后,他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丫头的医术,比之以前又精进了不少,基本上算是
得到老夫的真传了。倘若再假日时日的话,定可步入到大医之列。”
“都是先生教授的好!”
孟岚山却是摆了摆手,道:“是,但也不全是!常言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勤学上进,苦心钻研,所以,才能达到当下的建树。”
然,话音一转,他又勉励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医学上的研究也是如此。只有不懈努力,不断革新,才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就和进步。”
见孙巧云点头,他又道:“在输液技术问世之后,与之相关的注射液药品的研发也要立即跟上。就比如说,传统药材所提纯的水杨酸、柴胡,完全可以利用在退烧方面的治疗。而川穹、丹参、当归等药,则可以用在瘀血阻滞等病症。至于黄芩、黄连、鱼腥草、青蒿这几味药材,对于热毒侵体上的效果相当斐然。尤其是青蒿提取液,简直就是疟疾的天生克星,只需几剂下去,便可治愈该疾。”
孟岚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随身药箱。
却见,里面除了一些的手术器材以及注射工具外,还摆着一瓶瓶的中药提取液。
这些个宝贝,全都是他最近苦研的结果。
孙巧云看得瞠目结舌,讶然问道:“先生什么时候研究的这些?”
“就在最近吧……”
孟岚山和蔼一笑,然后掏出来了一个以牛皮作为封面的精致书本道:“关于如上药物的提纯方法以及工艺,我全都记在了这个小本子上,你一定要记得细心研读,充分理解,做到彻底地烂熟于胸。”
“多谢先生!”孙巧云闻言,连忙欠身行礼,并非常恭敬地接了过来。
孟岚山的医学,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而我华夏的文化精萃,不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的吗?
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孟岚山想了想,又道:“医者父母心,仁德千金重。只有做到了大医精诚,你才有资格称得上是杏林圣手。还有就是,好的医学要尽量地让其开枝散叶,发扬光大;切忌捂技惜授、独善己身。好的医学更要造
福于民,挽救疾苦,否则,就失去了意义所在。”
孙巧云连忙恭道:“学生记下了。”
见她态度端正,孟岚山心里头甚喜,于是又从行囊中掏出来了一个物件,道:“此玉佩已伴随老夫大半生了,如今,我特将它赠送给你,就权当是你与齐青云婚嫁时添点嫁妆吧。”
虽然,齐青云已和孙巧云已定下了连理婚约,但是,由于男方要镇守边关,所以,双方还没来得及举办任何的仪式。
不过,这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可能再作更改了。
孙巧云掩着羞赧,婉拒了孟岚山的这次馈赠。
此乃先生的随身之物,自己怎好意思收呢?
然而,孟岚山却是硬塞到了她的手中。
……
那一老一少的忘年情义着实感人肺腑,但,齐誉却是无暇领略半分。
此时的他,正紧皱着眉头思量着什么。
是的。
有事情发生。
据斥候来报,说,皇帝的北归船队意外遭遇了不明身份势力的暗袭。
巧合并幸运的是,尾随的琼州护卫队刚好碰上,于是就立即展开了誓死护驾,这才保住了今上的全须全尾。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据报,见势不妙的圣天子,立即下令麾下全速前进,尽快脱离这是非之地。除了必不可少的补给暂栖外,其他一律不得停泊。
而让齐誉感到吃惊的是,自己的未雨绸缪居然误打误撞且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原本,他只是出于有备无患上的考量,才布下了这么一手,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真是……太意外了!
那么,问题来了。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于算计当今的圣上呢?
蓦地!
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在了齐誉的脑海:敢于如此行事者,必是中宫之人。
因为,只有他们,才是山陵崩的既得利益者,以及直接收益者。
除此之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人来。
第812章 含糊其辞
看来,当下的暗波涌动,远比预想中要猛烈的多。
鉴于此,齐誉决定改变一下原定计划。
等把家人们全都护送到永川府并安排妥当之后,自己再行北上。
这样做,可以周全一些。
几经转折,并耗费了十多天的时间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到了永川府境内。
齐誉下令说,所有人都要化作过往货商,并低调前行,不要有任何形式的抛头露面。
当然了,更不能将自己到来的消息释放出去。
既然是秘密行动,就要谨慎一点的好。
在风和日丽的一个清晨,齐家人抵达至了永川府的老家。
齐誉在那里驻足仰望,眼睛里尽是怅然之色。
良久后,他才回过神来道:“唉……咱们进家吧!”
世人都说,近乡情更怯。
然而这一次,齐誉却是以伤感居多。
前眼的家,既有熟悉感,同时也有陌生感,就像是处在梦境里一样,朦胧之中又透着几分难舍不真切。
凭心而论,除了往昔的美好回忆外,齐誉实在是感觉不出它的任何温度。
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家是一种情感,并不是一座冰冷冷的宅院,没人住的地方,感觉上就是差了许多。
安顿好了之后,他又急忙转去了孟岚山的府上。
和自己一样,先生也回到了自家祖宅里看上一看。
对于那处宅院,齐誉并不陌生。
在科举时代,自己不止一次地前往拜谒,也正是在那儿,和先生有了相识。
而让齐誉颇感意外的是,昔日的老管家何顺,居然蜗在了这里,做起了看家护院的闲职。
他岁数也大了,就权当是边工作边养老吧。
入门,进院。
如初见时那样,此时的孟岚山正端坐在院落里悠然品茶。
不一样的是,那时花开花落、春景怡人;而如今却是飞叶蹁跹,秋意缭绕。
而且,还多出了几分悲凉气息。
对于过往,孟岚山感慨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
怜半死白头翁……”
齐誉闻言连忙作出了纠正:“呵呵,先生却是健忘了,初见时,就是咱们俩以及负责接待的何顺管家,此外并没有其他客人。前后两者,并无不同。”
孟岚山却摇摇头道:“大不同!你,已不再是当年的你了;而我,也已不是那时的我。现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世态已然不同。”
是啊!
世态确实变了!
这句感触的话,也同样适用在殷桃的身上。
现在的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说,皇帝这才走了多久呀,朝堂上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这不是世态变了又是什么?
哦?
都是哪变了呢?
首先是梁英忠那一伙人,他们一直都试图着怎么扳倒齐家,以此来为其子们报仇雪恨。
要不是哥哥殷俊力缆狂澜,说不定齐霄的处境早就堪忧了。
可是,仅靠他一人之力,有些独木难支呀!
这并不是说没有人帮助齐家,而是自己战队上的人的官阶普遍偏低,尚不足以和对头们展开激烈抗衡。
就拿关系最好的孟既明来说吧。
他现在的职位乃是大理寺的少卿,手中的权利远不如判案的总大拿的傅仁义。
可不要看这两者间只有一字之差,而品阶上,却是有云泥之别。
常言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事实上确实如此。
单从牌面上的综合实力来看,己方确实有些偏弱。
好就好在,前首辅钟义在暗中相帮,这才算稳住了大局。
除了朝堂上的骤变之外,苏皇后对于齐家的态度也有些微妙了起来。
早些时,她曾派人送来了一条烧烤狍腿,不久后,她又给自己赐下了一身出嫁时所穿的凤冠霞帔。
前者是在暗示,若能力拥李宏裕为储的话,就可享受到肱股级别的超人待遇。而后者,几乎就是不加掩饰的其拉拢之意。
面子给你了,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若单从利弊得失上看,自己确实不应该去拒绝她。
既有便宜可赚,为什么
要不要呢?
然,自己却不能应承下来。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问题。
嗯,这么说吧。
无论是日常交际也好,还是礼尚往来也罢,自己都可以代齐家全权行事。
唯独表达政治立场这一条,自己却不能有半点的逾矩。
这事,必须要由夫君来做。
虽然说,目前的储君选项只有单单的一条,貌似无可挑剔。但是,拥不拥护他,却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夫君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哪里知道?
所以眼下,只能含糊其辞地敷衍应付,却不能明确地作出表态。
可想而知,得知此事后的苏皇后会多么的不悦。
正患得患失之际,忽见黄飞匆忙来报。
“夫人,梁英忠的那一伙人已经接受了苏皇后的好意,看他们这样子,似乎已经归附她了。”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这样站队,确实无可厚非。现实情况就是,无论将来如何变化,苏琉都是铁定了的皇太后人选,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会无谓地开罪她呢?”殷桃很客观地评说道。
黄飞却皱了皱眉,忧道:“可这样的形势,对于咱们的案子有些不利呀!”
殷桃冷笑了一声,道:“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皇后她就是想拿这事两方渔利,哪方有不从,她就暗作手脚,以为震慑。哼哼,之前时,我还真是小觑她了!”
然话音一转,她又自信地说道:“不过,咱却不怕!夫君乃是堂堂的封疆大吏,他手握重兵,盘踞于南洋,我就不信,她敢动我们母子半分!”
喝!有底气!
不过,却是有点赌气的意思。
“哦对了,我哥哥人呢,怎么不见他过来议事?”待发完了脾气后,殷桃才猛然地回过神来问道。
黄飞忙回:“我听说,殷大人今天乃是外出办案去了。”
“外出办案?”
“是的!”
唉,真是令人费解!
齐霄的案子还没着落呢,他怎么又折腾起其他的来了?
殷桃妙目一嗔,露出了幽怨之色。
第813章 关键证人
殷俊今天确实是办案去了。
不过,却不是殷桃想象中的那样放着齐霄的案子任由不管。
他现在所查的,正是关于自己那便宜外甥小齐霄的相关案情。
据市井的线人来报,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通州城的某个赌坊里,意外地发现了关键证人姚鸿运的疑似踪迹。
姚鸿运,即周春生之妻姚氏的兄长。
于案发的当天,这厮曾诡异地出现在了现场附近,且还接回了当时正参加聚会的外甥周峻茂。
据姚氏事后交代,其兄曾收取过对头那边的丰厚钱财,作为条件交换,他答应下了引诱齐霄外出的下作勾当。
如果,能将他拿获归案的话,那缺失的证据链条就变得完善了。
殷俊深知,对头那边也在急觅此人,试图着杀人灭口。所以,己方的行动必须要抢在对方前面,若是慢了,就只能为其收敛尸身了。
对!
先下手为强!
殷俊笑了笑,心道:这厮还真是愚蠢!
既然拿了钱财,为何不立即地远走高飞呢?居然还留恋于通州一带厮混,真是蠢得不能再蠢了。
客观来说,殷俊这次却是猜错了。
姚鸿运他并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压根就逃遁不了。
各处码头以及交通要塞,全都被应天府的衙役们把守得严严实实,连只迷你版的小强都爬不过去,更何况是人呢?
除非,你能有如鹰隼般的翱翔翅膀,否则绝难穿越。
鉴于此,他也只得寻了个人烟罕至的地方隐匿起来。
可是,这日复一日的干耗,委实是无聊的很,手痒难耐下,他便小心翼翼地溜去了赌坊。
他也够倒运的,才刚刚赢了钱,就被专吃线人饭的下流人士给注意到了。
就这样,殷俊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讯息。
之后的抓捕工作,可谓是破费手脚。
姚鸿运似乎看出了对方想要活捉自己的想法,于是便肆无忌惮地朝着人群密集处疯奔,试图在混乱中搏得一线生机。
然而,一切皆徒劳。
在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猫捉老鼠后,姚鸿运最终还是落入了恢恢法网。
“本以为,这案
子进入了难解的死结,却没曾想,居然又柳暗花明了!”
“速将那厮押解过来,我要于大理寺展开公开审理!”
殷俊高兴地哈哈大笑,紧皱的眉头也随之舒开了。
……
齐霄的案子,是由大理寺与都察院联合审理的,而刑部也迫于外界的压力旁听了一番。
可见,此案虽不为名义上的三司会审,实际上却也差不离。
参与的部门多了,办事效率就会提高,这就是互相监督所产生的一加一大于二效应。
果然!
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姚鸿运就很识趣地交代了一切。
还是那句话,在大理寺的上古十大酷刑面前,根本就不存在撬不开的铁齿铜牙。
要不是顾忌周春生的颜面,估计姚鸿运早就被折腾地不成人形了。
据他交待,是梁首辅家的管家在私下里找到了他,然后给以重金,让他利用周春生与齐家的关系把齐霄给引诱出来。而正急缺钱用的他,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这事并不难办,只要说服了妹妹就可以促成了。
姚氏素没什么主见,只被哥哥略一撺掇便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更何况,还有好处可拿。
事情遂成!
于是,就有了齐霄去参加郊外聚会的事。
实事求是地来说,姚鸿运和姚氏都不甚清楚对方的行事动机。
他们聚会,真的是为了加强交流吗?
事后,姚鸿运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他又返回了首辅府进行详询。为了能更好地探得真话,他还特地把自己偷来的一株老山参作为了孝敬。
看在他如此懂事的份上,首辅府的老管家便打开了话匣子。
他言,梁首辅的真正目的,乃是想置齐誉之子齐霄于死地,以为梁克生的横死报仇雪恨!
也让他齐誉好好尝尝,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滋味。
不过,齐霄乃是封疆大吏之子,绝不能像捏死平头百姓那样直接屠杀,万一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的。
最好的做法就是干净、利索。
比如说,给这小子弄个验不出伤来的意外死亡,即使明查,也查不出什么异常来。
于是,他们
便定下了先将齐霄灌醉,然后再将其溺死的完美计划。
姚鸿运在听了后,不由得猛然一惊。
齐霄死不死的倒没什么关系,可自己的亲外甥也被拉下水了。
这该咋办呀?
不行,得设法救他一救!
姚鸿运倒也不傻,很快就琢磨出了如何召回周峻茂的方法。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已知的情况对起来了。
休堂后,刑部尚书第一个拔腿开溜,给出的理由是喝水喝坏了肚子,必须紧急就医。
这么一来,议案的人就只剩下大理寺寺卿傅仁义、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殷俊二个人了。
“哼,一听牵扯到梁首辅身上就立即病遁,老尚书可真是个聪明人哪!”
“殷大人,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谁愿意趟这样的浑水呢?不瞒你说,要不是我身为主审官实在避不开,连我自己都想溜之大吉了!”
傅仁义是钟义的门生,所以他和殷俊说话,还是较为坦诚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案子越牵扯越广,后面该如何结案呢?
难不成,还真把梁首辅给抓起来?
如果判他有罪的话,那和他同谋的宗正李作逸、九门提督向百川、以及兵部尚书康煜,全都脱不了干系。
牵扯这么多的朝廷大员,谁敢真判?
殷俊却道:“有什么不敢的?常言说,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是食禄朝臣?依我之见,你就大胆地宣判,至于最后落实与否,咱们另当别论。”
“你敢判!我却不敢!”在甩下了这句话后,傅仁义便苦大仇深地离去了。
走了?
那好吧,我也走!
正欲离去,殷俊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你说,那姚鸿运就是个下三滥的猪狗赌徒,他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到首辅府的大管家呢?
世人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
虽说这话有些夸张,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根据,别说是地位斐然的大管家了,就一个普通的使唤丫头,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在这个疑问的驱使下,殷俊又特地来到了大理寺的关押大牢。
他准备,于私下里审一审那个姚鸿运。
第814章 株连太广
大理寺的大牢,比之刑部要高阶不少。
毕竟,住在这里的犯人非富即贵,非一般人可比。
也可想而知,一介布衣出身的姚鸿运是多么的鸡立鹤群。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是凤凰也好,柴鸡也罢,在拔下了毛后,还不是一样的光腚货?
谁都不要嘲笑谁了。
且说殷俊,他一边和认识的犯人打着招呼,一边步去了关押姚鸿运的那间牢房。
近前时却见,大理寺少卿孟既明,正在那里审问着什么。
啧啧,真是没想到!
他居然也和自己一样意识到了不对劲,还忙不迭地跑过来印证了。
这么一来,倒是省了自己的宝贵口水。
“孟大人,你都问出了什么?”
“殷大人不妨稍做移步,咱们于私下里密谈一番。”
“也好!”
“……”
少倾,二人一同来到了孟既明的办公都堂。
某衙役在奉上了两杯茗茶后,便低眉敛目地掩好门窗退下去了。
“殷大人,你还否记得琼州的徇私舞弊案?”
“舞弊案……”
殷俊只是略作回想,之前的那段往事便再度浮现。
犹记得,琼州的科举舞弊案最后是由于证据不足、且逻辑不通不了了之的。
不过,通过这事不难看出,应是有人故意地想要栽赃陷害。
殷俊毫无保留,把自己已知的情况全都阐述了出来。
孟既明笑了笑道:“殷大人可知,那个所谓的什么‘首善先生’,就是这个姚鸿运刻意假扮的。”
“是他?”殷俊闻言愕然,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据姚鸿运供认说,在他刚从外地归来的时候,由于身无分文,经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下作勾当,不料,却落到了首辅府管家的手中。意外的是,那管家非但不怒,反而欣赏起了他人鸡鸣狗盗手段。于是,便略施恩惠加以收买了……”
“再至后来,那管家密送给他了一份乡试考卷,并要求他扮做以‘首善先生’自居的神秘教谕先生,专去蒙骗那些由琼州赶过来的外地商客。目的
自然是,将试卷的内容散播至琼州的各个地方。可谁知,姚鸿运的办事能力非常不足,他忽悠了好几天,才仅仅甩出去了两份考卷。当然了,这和他的贪心售卖有些关系……”
噢~~
明白了!
难怪这舞弊案里透着古怪,仅仅出现了两个雷同的答卷,原来,问题是出在了这里。
前后这么一联系,就说得通了。
不过,说得通归说得通,新的问题又来了。
科举试卷都是由礼部尚书亲自掌管,既如此,那首辅府的管家又是如何拿到手的呢?
答案,几乎昭然若揭。
定是那梁首辅通过自己的权利运转,从礼部尚书的手里拿到了该卷。
目的,自然是想给齐誉的吏考抹一些黑,继而让他不得晋升。
“没想到呀没想到,齐霄的案子居然株连到了这种程度!你看,内阁首辅、九门提督、皇室宗正、兵部尚书,全都被一股脑地卷进去了。如今,还又添了一个礼部的大员。”孟既明不由得仰天一叹,面露忧色道。
殷俊也皱起了眉头,感叹道:“这等大案,必须要有非凡的勇气才能判决,大理寺似乎显得有些牵强。即使是陛下御审,估计也难下决断!”
和之前激励傅仁义的口吻有所不同,此时的殷大人相当坦诚。
这并不是夸张化的危言耸听。
如果说,把名单上的这些肱股全都拉下马来的话,那大奉朝的江山也就塌了一半了。
栋梁折损,庙堂又岂能无恙呢?
据初步估计,这案子大概率会被搁置下来,等到陛下巡幸回宫再做定夺。
也就是圣裁为判。
想想也是,除了当今的圣天子外,谁敢去公然地揽这档子活呢?
殷俊定了定神,交代道:“不管怎样,先把这事录入到案件当中。俗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怕咬,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也不在意再多一个礼部尚书了。”
然,话音一转,他又凛然地说:“明日,我必将此案的详情公布于世,让其尽量地广为传播。此外,我还要好好地弹劾一番,否则,就白在这都察院里呆了!”
孟既明道:“殷大人尽管仗言
,愚兄必定会谏你所谏,以你马首是瞻。”
……
大理寺的审讯结果不胫而走。
很快,便传到了以内阁首辅梁英忠为代表的相关人士的耳朵里。
这一下子,可炸开锅了。
除了那些装傻充愣的中立派外,所有人全都动作了起来。
霎时间,凝重的气氛陡然剧增,直令这诡谲的风云再添骚动。
他们这些人,无不想在天子归来前彻底地解决掉此事。
是呀,一旦拖延到了圣裁阶段,那可就是后果难料了。
扼杀在萌芽状态,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那,怎样才能扼杀在萌芽状态呢?
众大吏们商量来、商量去,最终,把目光投向了此案的主审官傅仁义大人。
只要他能够高抬贵手地放一下水,那么,这事也就可以模棱两可地盖棺定论了。
即使圣天子将来复审,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原判的裁断。
说回正事。
要想让大理寺寺卿徇私放水,那就得先设法把他给拉下水来。
只有同穿一条裤子的人,才有可能尿到一个壶里。
说到公关,自然是老办法为先。
于是,以金钱美女为单位的糖衣炮弹,全都一股脑地轰向了主审官傅仁义。
那老傅也是身居高位之人,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呢?
他只是用脚指头随便一想,便领会了来人的用意。
但是,他也非常地明白,自己正处在万众瞩目的风口浪尖上,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袭来的惊涛骇浪给拍翻。
谨慎起见,他也玩起了装傻充愣。
呵呵,任你什么样的糖衣炮弹,多么迷人的金钱美女,我老傅一概不纳。
不仅如此,我连你们的人都避而不见。
于是,寺卿大人就这么病了。
看破而不说破的众大吏们,在见状后只得悻悻离去。
不过,有一人除外。
他直接‘突破’了傅仁义的心理防线,甚至还让他兴奋地倒履相迎。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久不露面的前首辅钟义钟大人。
第815章 全身而退
在官场上,傅仁义是个非常圆滑的人,他既不拉帮结派,也不开罪于同僚,有点像是世人常说的两面派。
不过,他对钟义还是打心底里发出尊敬的。
想当年,若不是这位老首辅提携,自己绝不能爬上寺卿的高位,说不存感激,那肯定是假话。
还有就是,钟义虽然淡出了朝堂,但其影响力还在。他若是跺一跺脚的话,政坛上还是要会震动几下的。
这并不是说他退而不休,而是因为他的履历实在太深。
要知道,他可是太宗皇帝亲手提拔的肱骨重臣,不仅属于三朝元老,还是从无仅有的三朝连坐的首辅大人。
就这份资历而言,绝对碾压现任首辅梁英忠十八条街。
不过,在他退出政坛后,立即就过起了含饴弄孙的低调生活,平日里鲜有露面。即使这次暗帮女婿和齐家,也仅仅是传出几个口信而已。
而现在,他居然主动亲自登门了,这哪能不见呢?
傅仁义非常难得弯了一回腰,恭敬地将钟老爷子请进了正堂里的上座处。
“不知老先生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文轩不必拘礼。”
傅仁义,字文轩。
在奉上了茶后,傅大人立即挥退了左右,试问道:“先生这么晚过来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钟义捋须一笑,开门见山道:“老夫是特为齐霄案的宣判而来!”
啊……
一听这话,傅仁义的脑袋壳倏然抽筋,感觉是一个头、两个大。
啧啧……
真是最躲避什么,他就专给你来什么!
然而,钟先生的颜面,似乎不能不给呀……
让傅仁义感到意外的是,钟老并没有强压这事,而是从利益得失的角度做起了分析。
“文轩,你觉得身居高位者,应如何为仕?”
“那还用说,自然是上报君恩,下悯百姓,在拿俸禄的同时多干一些实事。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钟义呵呵一笑,道:“文轩之言虽然切实,但老夫却是不予苟同。”
傅仁义闻言一怔,乃问道:“那依先生之见,又该如何为仕?”
“身居
高位者,仕途上已然走到了尽头,不可能再有晋升的空间。所以,为官的重心应该放在如何善后上。”
一顿,钟义又道:“除了职内该有的作为外,最应该思考就是,如何能更好地全身而退。须知,高处不胜寒,万一跌下来,那可就是粉身碎骨了。所以,如何明哲保身,如何激流勇进,这才是高仕最应该思考的问题。”
“嗯……”
说到全身而退,钟义无疑是最具发言权的人。
他是三朝元老,又兼内阁首辅,像这等位置,绝不是哪个人都能够坐得稳的。
而人家,却是全须全尾地功成致仕,且还不留下半抹污点,这种政治智慧,可不是一般的牛掰。
非常值得后辈们学习。
傅仁义认可地点了点头,道:“不瞒先生说,义当下正处在风口浪尖处,可我左看右看,就是寻不到有效的避险之法,真是愁死人了。”
钟义笑笑说:“岂不闻,退一步海阔天空?”
“哦?此话怎讲?”
“对于‘退’的意思,文轩应该懂得。”
退~~
难道是指……致仕?
想到此处,傅仁义的脸色不由得僵了一僵。
同时,他也以不解的目光望向了前首辅。
官场上多激人上爬,少劝人辞官让位,可见,适才之言有悖常态。
钟义见他困惑纠结,便畅笑一声道:“以退为进者,方为明智!当下已入浅秋,距离岁末吏考已不足半年,届时,新的职位委任以及调动就会依次展开。”
傅仁义点了点头,说:“然后呢?”
“且听我言。就当下这件案子来说吧,无论你如何判断,都会得罪二者之一,甚至,还会惹起不满一方的群体攻讦。而陛下为了两方平衡,大概率会拿无足轻重的你来出气。因此,老夫基本断定,只要年底一过,你这寺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啊……这该咋办呀?”
钟义笑道:“既然结局既定,那还不如自己主动一些,直接奉上一出挂印封金、急流勇退。这样做,你还能保住自己的好名声。”
“嗯……”
老首辅的话,说得确实有理。
眼下,一方
是以齐誉为代表的实力派,一方是以梁英忠为代表的重臣派,无论哪一方,都是惹不起的硬茬子。
而陛下,为了两方的平衡,十有八九会让自己背下莫须有的‘错判’黑锅。
到了那时,或贬或罢,都是有可能的。
为了多做几个月的高官而丢失掉积累的美誉,确实有点划不来。
哦不,是非常地划不来!
想通了梗概后的傅仁义忙向钟义恭身一礼,并露出了受教之色。
而后者却是虚手一托,欣慰道:“既然文轩如此明智,那我就再多说一些吧。”
傅仁义连忙拱手道:“恭听赐教。”
“既然你已决定了退位,那不如在致仕前顺便地送个人情,也好为子孙的将来铺些路子。”
“如何铺路?”
“依老夫之见,文轩可判梁英忠等人犯法有罪!这样,就能与齐家接下交情。日后,必会因此受益。”
“老首辅,你怎知道那会受益?”
钟义打了个哈哈,道:“你切莫曲解!坦诚的来说,我确实是基于帮扶我女婿的考量才为你出谋献策的。但,绝不是给你故意挖坑。你且试想,齐誉和戚景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做到总督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无论将来的朝野如何变化,他们都必将是雷打不动的一方守牧。”
“你若能得到他们的照顾,好处堪比逆天!就比如说,段子成、庾海、以及那个出身微末的彭文长,他们哪个不是承了齐誉的好处?”
傅仁义闻言,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看得出,他心动了。
钟义见状,反转地说道:“再观梁英忠等人,他们政绩平庸,建树毫无,充其量也不过是朝堂上的匆匆过客而已。一旦失了势,就会沦为退野乡老。若与他们为伍,又有什么益处可言呢?”
嗯,有道理!
之前时,光顾着为自个考量了,却从没把子孙的将来放在心上。现在来看,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的短浅!
傅仁义点了点头,泛出了清澈的目光。
而就在此时,钟义突然放下了茶杯,畅笑道:“于眼前,一条光明路,一条浑水河,就看文轩你如何选择了!好了,今天言尽至此,告辞了!”
第816章 最终判决
关于齐霄的这件案子,可谓是一波三折。
起初时,由于证据不足,判罚的天平更倾向于梁首辅一方。然而,在抓到了关键人证后,利好的趋势又倒向了齐家一边。
梁首辅本想着通过联合施压的方式来扳回一城,却不料,竟被暗箱操作的钟义给截了胡。
政坛呀,拼得就是尔虞我诈,就看谁更加地棋高一筹了。
而傅作义,他从短线、中线、长线这三个方面综合考量,已经作出了他认为最有利己的正确决定。
大的原则就是,在确保自己全身而退的同时,也为子孙后代谋一些有用的资源。
常言说,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
那就舍一下吧!
当下博弈正烈,两方皆是手段尽出。
前首辅在暗里忙活,现首辅也没闲着。
梁英忠见傅仁义托病不见,于是便萌发了去求苏皇后的想法。
东边不亮西边亮,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然而,结果如出一辙,依旧是吃了个闭门羹。
苏皇后也以凤体欠安为由,婉拒了他的谦恭求见。
这么一来,梁英忠就感觉有点膈应了。
因为,太医院的某御医才刚给娘娘千岁请过平安脉,他一脸笃定地表示说,坤极之主安然无恙。
事实上,皇后确实无疾。
此时的她,正在御花园里赏花赏月赏秋香,端得是朦朦胧胧的清雅淡然。
明月当空照,清泉石上流。
与花前月下的一个小石桌上,正斜倚着一抹寂寥的疏影。她时而遥望夜空,时而蹙眉思索,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就在此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倏然闪出,报道:“启禀娘娘,咱们的‘屠龙’计划失败了。”
苏琉闻言一颤,奇道:“不对呀,明明高出他那边一倍的水军军力,怎么可能失手呢?”
“呃……是暗伏护送的琼州府军出手了,所以才功亏一篑的。”
“琼军出手?”
“是!”
皇后寻思了一阵,道:“王之藩,你速去安排相关
的善后事宜,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事推到扶桑人的身上。另外,还要把参与此事的所有人都处决掉,做到不留一个活口。”
“喏!奴才这就去办!”
然而,才刚刚走出了两步,王之藩又回过头来问道:“娘娘,梁首辅现在正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你为何不伸出贵手帮他一番呢?世人常说,关键时的雪中送炭,是最容易拉拢人心的。”
苏琉却是摇了摇头,道:“目前火候尚欠,还是再等等吧。”
“尚欠?”
“不错!据我观察,大理寺寺卿傅仁义是个典型的两面派,他既不想得罪梁英忠,也不愿与齐誉为敌,力求于夹缝方中处事。因此,他极有可能会采取和稀泥的策略,倡议出一个两方皆无罪的方案来。而齐家肯定不会罢休,继而说出一些严惩之类的话来。而我呢,就选在这时出面擀璇,趁他们互相攻讦之际一举收服。”
意思就是,要等到他们全面爆发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渔翁得利之机。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彰显出皇族人的非凡地位。
真是一手好算计呀。
可惜的是,却被一个大家都不注意的钟义给搅了局。
……
翌日,乃是秋高气爽的一天。
确实是非常的怡人。
然而,朝堂上的大臣们却一个个的脸红脖子粗,没有一点爽哉的模样。
才一开议,以殷俊为首的弹劾团队就发起了猛然攻讦,直接炮轰内阁首辅、九门提督、皇室宗正、兵部尚书、以及礼部尚书等人。
说,他们知法犯法,恶意行凶,委实是罪加一等。
然后就是,一大通的谴责之词。
说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何人都没有律法上的豁免特权。所以,该杀的杀,该关的关,绝不能心慈手软。
随着嘴炮愈发地升级,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了‘带病’坚持上朝的大理寺寺卿傅仁义大人。
是呀,他才是判案的总大拿。
孰是孰非,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只见他病恹恹地扶仗而出,说出了一句令人莫
名其妙的话:“老夫我积劳成疾,怕是离大限之期不远矣!”
嗯?啥意思?
莫非是要嗝屁了?
感慨了好一阵子后,他才对众官作出了表态,“诸位大可放心,老夫我一定会依法处置,给大家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
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合理结果,他却没有明说。只是剧烈干咳了几声,便以身体不支为由提前地下朝了。
看着神秘兮兮的傅仁义,众大官皆挂起了愕然,就连准备接他话茬的殷俊,都有些不知所以然了。
啧啧,寺卿大人这是怎么了呢?
感觉有些怪怪的。
怪,只是官场上的说法。
老百姓们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今天的傅大人,几乎堪为官员中的楷模。
人家呀,直接上演了一出带病坚持审案的励志佳话。
据传,他老人家在喝了十几大碗的救命良药后,便让人抬着去了大理寺的公堂。
且,他还在没有任何旁听的情况下,独断独行地做出了齐霄案的终审判决。
大致如下:
以向佑为首的四少为案中主犯,他们无视国法,草菅人命,以致无辜的牧羊女含冤身死。依法,应判处死刑。然,又念其良知未泯,事后畏罪自杀,故特赦其鞭尸之刑,并允许其家人予以厚葬。
从犯,内阁首辅、九门提督、兵部尚书,以及倒卖科举考卷的礼部尚书,皆应自罢官位,并自领徒刑两年,以观后效。
从犯姚鸿运,见财起异,伤天害理,判鞭笞一百,发配边疆,未经朝廷的特赦,终生不得归来。
判罢了后,傅仁义直接将自己的官印垂悬于高堂,在留下了一封以病入膏盲为由的自辞折子后,便让下人们抬着自己归家了。
次日一早,傅大人又突然地举家返乡。
说,是要赶回老家去自掘坟墓,以求落叶归根的归宿感。埋骨他乡,绝不是他傅某人的人生所望。
这一波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直接震惊了整个政坛。
其中,也包含了失算的苏皇后在内。
第817章 政坛混乱
最近,京城的酒楼以南洋的土豆和番茄为搭配食材,研究出了一道风味独特的新菜,其名叫做‘乱炖’。
而当下大奉朝的政坛,就是这道菜的真实写照。
一个字来形容——乱!
傅仁义的宣判,称得上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就引爆了官方和民间的双重舆论。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普通农家女的身死,竟然牵扯出这么多大员的‘陪葬’。
可想而知,吃瓜群众们会是多么的沸腾。
凡事都有两面,有人沸腾就会有人沉默,比如说梁首辅一伙。
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有气没处泄,有火没处发,枉有一身力气,就是打不出有效的组合拳来。
确实是忒憋屈了。
判决此案的大理寺寺卿突然因病致仕,却是连个理论的对象都没有了。
你说,这该咋整?
给苏琉的感觉也非常膈应。
她本想着,等大鱼们全都钻进了网里之后再行收网,却没有料到,自己这稍一贪心的工夫,却让大鱼全都给跑掉了。
如今判罚已出,确实不好改了。
简言之,就是错过了最佳的下手时机。
所有人都感觉震惊连连,匪夷所思,唯独在暗中观察的钟义,露出了畅然的微笑。
在大‘乱炖’上演的同时,还有两件不起眼的事情悄然发生。
第一件事是,卫国夫人殷桃身着夫人正装,以重礼吊唁了不幸遇害的牧羊女。除此外,她还给予了其家属丰厚的体恤银子,以聊表寸心。
第二件事是,周春生毅然休掉了自己的发妻,并亲自将其逐出家门。据说,他一边搂着儿子的肩膀,一边痛哭流涕道:自己对不起表哥……
“唉,真是没有想到,表弟竟然选择了休妻……”
“不过也好,免得这妇人教坏了下一代。”
对于周春生休妻,殷桃本是想劝上一劝的。
毕竟,齐家曾受过周二舅的大恩,自己又怎好眼睁睁地看着周家支离破碎呢?
然,她回过神来一想,又
放弃了这个想法。
夫君曾经说过,姚氏并不贤惠,绝非理想中的持家妇人。既然如此,那长痛不如短痛,散就让它散了吧。
更何况,以周表弟目前的地位,再续弦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有美玉可选,为何独恋顽石?
要不……
自己操心给他撮合上一个?
唉,还是算了吧,目前形势严峻,委实不宜徒生枝节。
最起码,也要等到诸事妥帖之后再言其他。
正感慨间,却见殷俊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看哥哥的样子,莫非是有事寻我?”
“嗯,且坐下说!”
少顷,檀香冉冉,茶香飘溢。
心情大好的殷桃,直接给哥哥奉上了一套只有齐誉才能享受到的超然待遇。
当然了,这主要是针对殷俊将事办好的特别犒赏,若是办砸了的话,可能又是另一种待遇了。
“妹妹可知,梁首辅等人目前正在苏皇后那里寻求帮助?”
“哼!那又怎样?这案子现在已经盖棺定论了,难不曾,她苏琉还有能力翻案?”
“盖棺定论?有些言之过早了。”
“哦?为什么这样说?”
殷俊呷了口茶,作评道:“此案株连甚广,即使宣判了,也不可能立即地履行判决。不出意外的话,此案一定会拖到陛下归来再行圣裁。也只有到了那时,才能算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殷桃闻言奇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说,大理寺的判罚不怎么顶用?”
“当然顶用!如果陛下公然去推翻原判的话,那岂不坐实了包庇奸佞的恶名?今上如此爱惜羽毛,绝不会这样做的。”
殷俊先是否掉了妹妹的观点,然后才细解说:“我想要表达的变数,乃是指天子的故意擀璇。”
“擀璇?”殷桃喃喃了几句,又问:“依哥哥之见,皇帝大概会如何运作?”
殷俊回道:“我觉得,他会倡议彼此双方各退一步,化干戈为玉帛,只要齐家松口不咬,这事就算是盖过去了。”
化干戈为玉帛?
很有道理。
若换位思考的话,就不难做出理解了。
你让天子一下子撸掉这么多的大官,确实有点脱离实际。他真若这么办了,这江山也就岌岌可危了。
失去了栋梁的支撑,国之庙堂能不倾斜?
若不撸官,就要设法作出擀璇。
老百姓们常说,民不告,官不究。政坛上的案子,也是同理。
只要身为原告的齐家松一松口,这案子就具备了操作空间。届时,皇帝象征性地申饬几句,罚俸一番,也就掀过去了。
见妹妹面露恍然,殷俊又道:“梁首辅等人,就是想通过苏皇后的枕边风作用去促成此事,继而达到他们迫切想要的化干戈为玉帛。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皇后应该很快就会召你进宫。”
殷桃冷笑一声,道:“她倒是挺会算计的,无论任何时候,都能从中渔翁得利。”
“其实,她现在已经失算了,所谓的事后擀璇,不过是亡羊补牢而已。”
“此话怎讲?”
殷俊当下茶杯,道:“如果说,苏皇后能把此案的不利因素,全都遏制在宣判之前,那朝臣们对她的恭敬程度,将会达到一个相当高的高度。而如今,判决书冷不丁地突降下来,就证明她运筹帷幄的能力严重不足。自然而然,朝臣们也就没有之前那么诚服了。可不要小看这一丁点的区别,失之毫厘却是差之千里,效果上完全不一样。”
殷桃点了点头,又道:“你说,苏琉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目前,三个皇子已折其二,而李宏裕也已成了太子的唯一人选,既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啊!
她只要干等着今上两腿一蹬,其子就可以顺利上位,实没必要这样胡乱折腾。
且,这样的行径,直接让她坐实了牝鸡司晨的恶名,感觉得不偿失。
对于这个问题,殷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肯定,苏琉并不傻,她这么做,一定暗藏着鲜为人知的好处在里面。
第818章 油盐不进
殷俊猜得非常准确,苏皇后果然派人来唤了。
说,命卫国夫人殷桃进宫速速说话,至于说什么话,那懿旨中却是没有提及。
殷俊故意避开了传旨的小太监,对妹妹道:“依我之见,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吧!如果苏皇后真的给了台阶下,不如就顺了她的面子。”
意思就是,可以妥协。
然,听闻此言,殷桃却是脸色一凛,凶巴巴道:“不!这一次我绝不服软退让!”
这……
唉……
对于妹妹的脾气,殷俊基本上是毫无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殷桃见哥哥皱眉,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不听你的建议,而是这事真的不能糊弄过去!”
一顿,她又细解说:“倘若,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或者是利益引起的小矛盾,我都可以忍上一忍、退上一退。而这次却不一样,他们要得可是咱家霄儿的命!这事若不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我决不罢休!”
就在此时,正于内房里窥听的齐霄闻言闪身出来,也气咻咻道:“小姨娘说得极是,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在发完了空空恨后,他又感伤道:“你们是没看见,那个农家女在临死前是多么的不甘!她那回眸凝望的目光,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哼,若是不能帮她沉冤昭雪,我简直枉为大丈夫!嗯,大丈夫,她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这母子俩的一唱一和,却是把殷俊说得耳根发热了。
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唱黑脸的人。
不过,她们俩说的确有道理。
对方不仁在先,适当回击有何不妥?要不然,岂不显得己方太懦弱了?
方针既定!
但,殷俊还是善意地提醒妹妹道:“即使不愿妥协,也尽量不要把和苏皇后的关系闹僵。你要明白,无论将来的时势如何变化,她的儿子都是雷打不动的九五之尊。为了你们齐家的将来,还是少惹龃龉吧!”
殷桃点了点头,回他道:“哥哥放心,只要她不刻意地欺我,我就不会主动地去招惹她!”
“嗯,那就好!”
“……”
随着一声鞭响,殷桃便在随从们的暗护下乘车离去了。
而黄飞,则是留在了齐
府内保持着警戒。
自打发生了齐霄被谋杀的事件后,老黄立即化为了忠心护主的看门藏獒,那姿态,就差在大门口处搭个窝棚了。
单说殷桃,她身着国夫人正装,以一副端庄大气姿态进入了皇宫里。
最为惹眼的却是,她额头处的那枚镶钻眉心坠。在阳光下,它反射着五彩缤纷的绚丽光彩,让人目不暇接。
殷桃觉得,这是夫君特赠给自己的定情信物,意义非凡。有它伴在身边,可以为孤单的自己壮壮胆量。
就如同,他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哟!妹妹的这串钻石坠可真是漂亮,连本宫看了都觉得眼馋。”才一见面,苏皇后便眼睛闪闪地妙赞道。
“哦?姐姐识得此物?”殷桃微微一惊,颇为意外地问道。
然,回过神来,她又觉得措辞欠妥,于是又换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道:“皇家人就是见识不凡,居然连这种外洋来的稀罕物都能一眼认出!”
“妹妹说笑了,快请!”
“姐姐先请!”
寒暄过后,两人便在坤宁宫里端坐了下来。
随着苏皇后一声拍手,那两个奉好茶的侍女便低着头退下去了。
看这副姿态,貌似是想单独谈谈。
殷桃轻啜了口茶,淡然地问道:“不知姐姐将我唤来有何吩咐?”
“瞧妹妹这话说的,你我可是金兰姐妹,闲来无事时就不能随便聊聊了?”皇后陪了个笑,道。
呵,居然打起了感情牌?
有点意外。
殷桃仍古井无波道:“小妹我可是听说了,姐姐最近非常地繁忙,既是事务缠身,还是少扯闲谈的好。嗯,以正事为先。”
暗示就是,有事说事。
没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皇后微微一愕,旋即笑道:“你还别说,本宫还真有一件麻烦事想和你说叨说叨。”
殷桃欠身一笑,主动地戳破窗户纸道:“莫非,是关于犬子案判的事?”
苏琉闻言又是一愕,忙掩饰了尴尬道:“呵呵,妹妹真是聪明之人,随便一猜,居然就准确地说中了。”
“哦?是吗?”
“当然!”
心知肚明的二人,全都像演员
一样即兴着自己的表演,自然而又从容。
堪称是影帝级的!
哦不,应该说是影后级的才对。
苏琉放下矜持,一脸和煦地说道:“古人有云:和以处众,宽以接下,恕以待人,君子人也。也就是说,人要有博大宽广的胸襟,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是德美的君子。我呢,非常希望妹妹你多行一些君子之事。”
殷桃闻言放下了茶杯,淡淡笑道:“《韩非子》中也有云: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国法的庄严和神圣。若是失了公允,国之基石必将动摇。所以,我良劝姐姐,多关注一下大义之道。”
“岂不闻,法不责众?”
“我只知,一视同仁!”
苏琉见她不愿松口,便继续地游说道:“虽说国法倡导公正,但在有些时候,也要讲究量时度力而断。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殷桃本想着,皇后在听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后会适合而止。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揪着不放了。
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得寸进尺的意思。
若是这样,就休怪自己不讲情面了。
想到此,殷桃笑笑说:“至于孰是孰非,大理寺寺卿早有决断,又何来的量时度力一说?姐姐之言,有失偏颇。”
苏琉被这话驳得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得再换个角度另行劝说。
是呀,公论上说不通,我就从私情上入手。
“其实呢,我做这些擀璇都是为了你们齐家着想。就拿齐霄来说吧,他将来肯定是要进入仕途的,如果结怨太多的话,就很难取得政坛上的立足了。”
“姐姐却是说错了!我家霄儿,至今仍是一个连童生都没考上的空白身,既无功名,又怎么可能入仕为官呢?官场上的逢缘,和他毫无关系,即使得罪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琉又道:“即使不为齐霄考量,也应该多为齐誉做些打算吧?常言说的好,妻贤夫祸少。”
嗯?
你这话……啥意思?
殷桃面露不悦道:“我夫君乃是堂堂丈夫,怎会惧怕这些宵小之辈?”
真是油盐不进!
委实烦人!
苏琉秀眉一蹙,露出了微愠之色。
第819章 予以利诱
茶饮见底,檀香亦将燃罄。
但是,苏琉仍没有端茶送客的意思。
却见她缓缓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妹妹不愿让步,无非是想讨要一个有利于己的说法,是也不是?”
殷桃很干脆地承认道:“那是当然!若无利我要它做甚?”
苏琉笑了笑道:“既然妹妹想索要些利好,那不如咱们作笔交易如何?”
“交易?什么交易?”殷桃好奇地问道。
“妹妹莫急!在探讨交易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特别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苏皇后霁然一笑,重新挂起了淡然。
殷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很平静地说道:“不知姐姐想问些什么,但凡是方便吐露的,妹妹皆知无不言。”
“嗯!本宫听说,你们齐家的那个童养媳木子青,其真实身份乃是我皇族的长公主,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啊,这……”
此事,绝对为齐家人的高度机密,局外人鲜有人知。
但是,却不代笔什么人都能瞒住。
就比如说,朝廷的鹰犬。
以他们无孔不入的探查能力,真相大白,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于眼下的实况来说,木子青已然取得了齐家的最高级庇护,再想加害她,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换句话说,只要她不主动离开琼州,任谁都伤不了她。
可以看得出,这事挑不挑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更何况,现在还是私下探讨。
故而,殷桃非常坦诚地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没错,那木子青确是皇族的沧海遗珠。”
然,话音一转,她又纠正道:“有一点,姐姐却是说错了,木子青虽然成长于琼州,但并不是我齐家的童养媳。”
不都一样?
感觉也差不多嘛!
苏琉淡淡一笑,没予再做深入的计较。
她所关注的点,乃是其真实身份为何,至于是否为齐家的童养媳,她压根就不在意。
“本宫认为,她与齐霄的婚姻有些欠妥!”
“
哦?哪里欠妥?”
“长公主虽然是流落江湖的沧海遗珠,但,她也是货真价实的天潢贵胄。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嫁给一介白身男子为妻呢?”
“这……”
就在适才,殷桃曾亲口承认,说,齐霄并没有考得任何功名,这不是白身又是什么呢?
换句话说,在除去了看父敬子所带来的官二代的光环后,他并不比普通百姓华丽多少。
至于所谓的皇子伴读,充其量不过是一种特殊的人脉关系而已,并不能作为牌面上的身份来用。
客观而论,以齐霄目前的资格,确实难入皇族人的择婿标准。
殷桃尴尬一笑,避重就轻道:“《诗经》中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由此可见,男女之事贵在于两情相悦,完全没有必要纠结于身份差异。”
“妹妹此言差矣,就皇家的婚配来说,门当户对才是首要规矩。”苏琉立即反驳说道。
这一次,又轮到殷桃无言以对了。
两情相悦的说法固然没错,但要看用在哪里,对于独倡政治的皇族人来说,这条理论无疑是行不通的。
露骨地说,以齐霄目前的身份而言,确实配不上龙族血脉出身的木子青公主。
可是现在,他们缔结连理的口风已然放出,不可能再收回来了,这该咋办?
看着泛起纠结的殷桃,苏琉舒爽地得意一笑,然后道:“我有一法,可化解此节。”
说罢了,她便从一旁的木匣里取出来一道早已拟好的手书,并大有深意地交到了殷桃的手上。
后者接过,立即摊开阅览。
咦~~
竟然是一封有关于册封的文书草稿。
只是,这道书没有落赘的署名,暂不知是出自于何人之手。不过,单从这字体的隽秀风格来看,八成是出自某位女子之手。
再观其内容,除了一大堆的华丽辞藻外,核心意思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册封有功之臣齐霄,为某某伯爵。
就本朝的历史来说,功臣的封爵极其罕见,因为,律法中有明确定制:凡爵非
社稷军功者不得封,封号非特旨者不得予。
另外,本朝还对外臣的爵位等级进行了简化改革,由原来的五等爵革去了子和男,只保留了公、侯、伯这三个阶位。
再看齐霄,他因贡献战舰的制造技巧而享有军功,所以依理来说,他是具有享受封爵食邑资格待遇的。
只不过,他所封得乃是制度内最为低阶的爵位——伯爵。
直到这时,殷桃才恍然明白。
皇后口中所说的交易,其实就是眼下这一笔利益交换。
只要,己方在案件的立场上做出让步,齐霄就可得到封爵的利益回报。至于适才提到的什么门当户对,不过是利益交换的一个由头而已。
然而在殷桃看来,这个由头确实很有价值。
它不仅从根本上解决了齐霄与木子青之间的婚姻壁垒,还极大程度上提高了儿子的社会地位,可谓是一举两得。
好是好,但就是不能答应!
世人皆知,齐家乃是凭着真本事扬名立万的官场豪门,又怎么可以以肮脏的方式来换取利益呢?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给夫君的脸上抹黑?
所以,断不可取!
鉴于以上考量,殷桃几乎不接思地婉拒道:“犬子德薄功微,建树如寸,尚不足以封爵食邑。姐姐的这番好意,妹妹只能心领了。”
心领?
哼!你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
在被拒了后,苏琉的脸上倏然就笼起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殷桃一边推回了文书,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姐姐,请恕小妹我直言,当下的二皇子,已然坐实了未来的储君之位,且雷打不动。你手握如此好的形势,又为何去掺和这些无谓的朝堂争斗呢?”
苏琉先是压了压怒火,后回答道:“你看事情,实在是太过片面,我所做的这些,全都是为了吾儿的将来铺路。我很不想,他去接手一个岌岌可危的烂摊子。”
什么烂摊子?
对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殷桃听得是困惑茫茫然。
但是,苏琉并没有对此作出细解,似乎也只得收住口了。
第220章 手段尽出
苏琉撇开无谓的闲谈,言归正传道:“从稳定社稷的角度上考量,这些个肱股重臣绝不能罢,即使要罢,也不能同时进行!否则,国家的根基必将动摇。因此,我规劝妹妹你以大局为重,该退则退。否则,就是不识时务了!”
相比适才,皇后的语气生硬了许多。且,还多了一丝明显的恫吓之意。
而殷桃,却依旧是如前时的云淡风轻貌,既不生怯、也不紧张。
此时的她,正暗自做着思考:记得曾听夫君说过,但凡一提什么‘以大局为重’的话,基本上就是以牺牲小我、来保全大你的强压性勾当。
他还强调说,这种强压的方式,其实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耍流氓行为。
于细品之下,似乎还真是如此!
有法不依,有公不秉,反而以歪曲的道德理论来处事论事,这不是耍流氓又是什么呢?
想到此,殷桃淡然一笑,回道:“让姐姐失望了,单就这事来说,我是绝不可能退让的!即使是圣天子亲自说和,我亦会据理力争!”
苏琉闻言脸色一拉,哼道:“有志气!但,却不是明智决定!我这么给你说吧,谁敢给吾儿制造麻烦,我就拿谁‘明正典刑’!”
呵,吓我?
当我是吃素的吗?
殷桃也随之脸色一冷,哂笑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儿子固然金贵,可我儿子也不是下流的草芥!”
“放肆!居然敢讽刺本宫?”苏琉闻言勃然大怒,妙目眼里几近迸出火来。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默默安静。
无声中,这两个女人横眉冷对,却是谁也不让着谁。
“有一点我希望你认清,我的身份是君,而你的身份却是臣。常言说,君让臣死而臣不得不死,在地位悬殊面前,切莫要卵击石呀!”
“呵呵,我也劝你认清楚一点,你李家的江山都是外人给保下来的!要不是我夫君他南洋御敌以及援赈天下,你所谓的君,还能坐得这么舒服吗?”
“好大的胆子!你……你就不怕哀家下道懿旨,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吗?”
“你敢!!”
你说什么??
苏琉一脸愕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不敬话,真是从殷桃嘴里说出来的吗?
记忆里,这小妮子虽然有些恃才傲物,但脾气上还算是过得去的,怎么一进了齐家的门,前后就判若两人了呢?
为什么呀?
蓦地!
她脑海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但凡是为人母者,哪一个不护犊子?自己如此,殷桃自然也不在话下。彼此,都差不离。
似乎有些理解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说,本宫若偏要是治你一治呢?”
“那没问题!但是,你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哦?我能承担什么后果?”
“别说,还挺严重的……”
倏然,殷桃止住了冷笑,且露骨直白地说道:“我夫君虽然是个堂堂的君子,素无造反之心,但,他同时也是个非常顾家的好男人。家,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逆鳞,谁若触碰,就要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
苏琉顿时驳道:“胡说八道!齐誉曾亲口对我说过,他绝对忠于这个民族,永不造反!”
殷桃冷冷一笑,道:“这话固然没错,但却要看用在什么情况之下!想当年,他为我冲冠一怒,直接灭杀了敢冒犯我的庸王殿下!呵呵,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件鲜例吗?”
啊……
苏琉闻言顿时如鲠在喉,认也不是否也不是,委实难受的很。
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早已被流传得神乎其神、若有其事。而现在,却被正主当面承认,基本上就是实锤了。
唉……
这个齐誉,还真是个下半身来虑事的老色痞。谁会想到,他还有这种任性妄为的花花肠子?
为了一个女人而大动干戈,值得吗?
虽然胸存鄙视,但苏琉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凌人气息。因为,她确实被这位老色痞的‘硬朗作风’给唬住了。
是呀
……
如果真动了殷桃,那岂不是逼他造反?
琼州的实力有目共睹,谁敢小觑?万一敌不过的话,李家的江山可就拱手让人了!
这小妮子还真没撒谎,后果确实是挺严重的……
想到了这儿,苏琉不由得一声叹息,在漠然了好一阵子后,才貌似无奈地端了端手里的茶杯。
而殷桃见状,立即微微欠身,然后,就轻松淡然地走出了坤宁宫的大门。
这一场没有烽烟的博弈,局外人自然是无从得知。
不过,有一人却是例外。
那就是,身为内卫统领王之藩王大人。
殷桃前脚才刚刚离开,他后脚就闪了出来。
“娘娘,这个妇人她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要……奴才去结果了她?”
“呵!想那齐家小院里高手如云,凭你这点本事,能进得去门吗?”
一听这话,王之藩立即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与此同时,一股久违了的牙疼感也随之泛滥,下意识里,他还不禁抬起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静了片刻后,苏琉的眼睛忽然一闪,畅笑着说道:“别说!你刚才的这席话,还真倒是提醒我了!虽然,我不宜去动她,却不代表别人不行呀?”
王之藩闻言连忙趋身近前,弯腰抬首地询道:“娘娘的意思是……”
“嗯……你速去通知梁英忠和向百川他们,就说,可趁着这‘夜黑风高天眼不察’之际,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进行压制。就比如说,绑票恫吓什么的,只要是不出人命,任何方式都可采用!”
“小的明白!”
“还有就是,行事时一定要记得干净利落,千万不要留下什么被抓的尾巴。否则,就是弄巧成拙了!”
“是!”
吩咐完毕了后,苏琉不禁抿嘴而笑。
那自信满满的样子,简直比运筹帷幄的三军主帅都要过之。
世人皆知,京城内部乃是九门提督的地盘,他要想搞什么幺蛾子的话,任谁都是防不住的。
且,还神不知鬼不觉。
第821章 走为上计
在回府的路上,殷桃边行边思量。
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于今天的交涉中,苏皇后可谓是手段尽施,没有半点留力的样子。
最开始时,她先从打感情牌作为是切入点,然后,又以大道理进行游说。无果下,她又改用了以交易为由的利诱作为条件。而到了最后事,她更是直接撕破了脸皮,以自己的权势展开威逼。
力道上循序渐进,套路上层次分明。
真是一副好手段!
由此不难看出,她的心机不是一般的重。
也难怪朝臣们被她耍得团团转,原来她真有这样的本事。想想也是,若没有两把过硬的刷子,怎可能驾驭得了?
好了,先说回眼下。
虽然自己这次占得了上风,且还做到了全身而退,但是,却不能有丝毫松懈。
因为,自己已从苏皇后的眼神里,品读出了浓浓杀意,所以不可不防。
在回府后的第一时间,殷桃便立即召集了以黄飞为首的众侍卫们。
所下的命令只有一条,那就是,尽量地做好安保事宜,莫让歹人有机可趁。
待安排完了后,她又思考起了更为深入的长远计划。
当下的京城可谓是风云诡谲,已然成了政坛角力的是非之地,再呆下去,绝对是弊大于利。
孟子尝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如此,为何不闪身遁避呢?
嗯……此地不宜久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真若残留下了什么不利于己的小尾巴,那就交由夫君去善后吧。
决定了后,殷桃便立即派人去给哥哥殷俊捎去了口信,让他着手安排自己一家人的回琼事宜。
所有一切,皆以稳妥为上。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而殷俊在权衡过后,第一时间对妹妹的避离之策表示了赞同。
这种眼光,他还是有的。
没多久,他便派人捎来了回信。
说:离京事宜已经安排妥当,后天一早,便可以启程上路。
啊……
这就要走了吗?
殷桃环顾着眼前的院落,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
“小姨娘,你莫要伤感,爹爹曾经说过,家人居在哪里,哪里就是咱们的家。家是一种情感,并不
是一座院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你个小鬼头,居然还安慰起我来了。”
殷桃先是徉嗔了他一眼,而后又不禁溺爱地抚起了儿子的头。
小家伙说得没错,家是一种情感,并非是物质上的财富。
说起情感来,殷桃不由得怦然心动起来。
都接近两年没有见到他了,这魂牵梦萦的感觉,真是熬死人了。
相思苦,苦相思,苦苦相思何人知?
郎呀郎,你知道我在思念你吗?
殷桃怅望着眼前的摇摇烛光,泛起了感慨唏嘘。
……
正如苏皇后所说的那样,今天晚上夜黑风高,能见度非常的差。
听哪!
轻咽的秋风游弋划过,撩得树叶瑟瑟作响,草丛间虫儿也低吟了起来,与其一同奏响了大自然的催眠乐曲。
现在是三更时分,鸡不叫、狗不咬,堪称是万簌俱寂。
除了偶尔搞梦游的夜猫子外,大部分人都已进入了梦乡。
倏然!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啸声打破了这片沉寂,很快,那声音就淹没在了萧瑟的风中。
这一幕,如似幻觉,但又不是幻觉。
因为,黄飞已然一个轻身腾跃,落在了齐家大门口。在他的身侧,还赫然趴着一位纹丝不动的黑衣人。
地上的这人,正是被刚才的轻啸声所伴随的暗器给一举击杀的短命鬼。
“都别再躲了,快快地现身吧!”
“给我出来!”
随着黄飞的这声轻喝,自知暴露的‘敌人们’全都一股脑地闪了出来。
与此同时,齐家暗伏的众护卫也一跃而出。他们弩满弦、枪实弹,摆出了一副高度戒备的防御姿态。
莫急!
先数一数对方的人数:十,二十,三十……
八嘎,居然有上百号人!
在摸清楚了‘敌方’的实际人数后,黄飞不禁皱起了眉头。
就正常情况下来说,自己所带来的那三十多名护卫足以对付这样的突发。
可奈何,二夫人她强行拨出了一半人力去用于保护周春生一家。如此一来,自己手里只剩下了这么十来个人。
目前,敌我的人数比例为是十比一,悬殊可谓是相当巨大。而己方,也完全
地处在了劣势。
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在刚才的那一击必杀中,黄飞于无意之间认出了对方所携的腰牌,以他以往巨丰富的内卫经验来看,来人十有八九是九门提督的麾下。
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如果说,现在身处京城之外,绝不会有半点的担心害怕。但凡敢犯我者,直接诛杀就是!
可是眼下,却是身处在京城之内。
要知道,城内乃是九门提督的治下,万一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扣上个造反的屎盆子。
即使可以力敌,也不能无脑地蛮干!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并不只是单纯的说说,在有些时候,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冷静,先作分析!
对方蒙面而来,明显是为了掩饰了身份,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会采取一些下作的手段来达成目的。而在这个环节里,前提就是一定不能暴露。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将计就计,给他来个以下作对抗下作呢?
等屠戮完事之后,把这战场稍一清理,连鬼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若采用此法,那就不能火枪攻击了,否则,就失去将计就计的意义了。
想到这里,黄飞果断地作出部署。
“尔等听令,远程攻击需用弩箭,近身搏杀要用大刀,唯独禁用火器!”
“是!”
“好!男儿们呀,全都给我使劲地射吧!若是射不好的话,全都给我进宫去陪三德子!”
“啊……是!”
嗖!嗖!嗖!
从滑轮弩里射出的弩箭,就像是这黑暗中的索命精灵,在无声无息地收割着敌人们的性命。
那小波波的攻击,就如同是割韭菜一样。
干净而又利索!
世人常言,琼州所制造的武器杀伤力巨大,但,耳闻者居多目睹者却是极少。
哼哼!
于今天,就让你们这些自负的御林军们长长见识吧!
黄飞一声冷笑,第二波攻击令随之而出。
然后,又是一波大收割。
不过,御林军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在反应过来后,立即就发动了反击。方式,也同样采取了弓箭飞矢。
第822章 赶尽杀绝
这一场夜间搏杀,足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让人深感震撼。
其惨烈程度,几乎大到无法想象。
两方全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士兵,碰到一起就如同是针尖对麦芒,不是你断、就是我折。
齐家护卫,依靠着兵器上的优势占得了上风,而御林军,则靠着人多势众沐血反击。
但凡是场内的参战者,无不是杀红了眼。
然,甚为诡异的是,这一场战斗却是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下进行。
原因并不复杂,两方人所接到的命令全都是暗中行事。所以,即使是万箭穿心,他们也不吭出声来。
这,才叫做是训练有素。
由于双方均采用箭矢对攻,所以战事的效率非常的高,也就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密集不断的轻啸声便戛然而止了。
战果已出。
如下:
上百号的御林军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苟延残喘的活口。但是,齐家护卫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战过后,仅仅剩下了尚存的两个人。
黄飞虽是以冷血著称的内卫出身,此时也不禁哽咽起来。
这些个人,全都跟随自己接近两年的小兄弟,如今生死两隔,怎不令人心生悲意?
然而下一秒,他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己方还不是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如此战果,不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
而这一回,黄大人却是有些高兴地太早了!
抬头时却见,在依稀难辨的黑茫茫中,忽又有一群莫名的人影冒了出来。初步目测,少说也有三百号人。
噢……
明白了!
刚才时的那一队人马,不过是投石问路的试金石而已,眼下的这些,才是真正搏杀的主力军。
目前,己方的兵力加上自己才只三人,而对方的人数却有三百之多,如此悬殊的实力,怎可能敌得过?
即使是采用火枪进行反击,也不可能取得半点胜利!
完了,芭比扣了!
这一回,必败无疑!
“黄大人,你还是快快走吧,我们两人来掩你离开!”
“放狗屁!我若是溜了,谁来保护二夫人和小公子?”
一说到这儿,黄飞不禁沮丧了
起来。
唉……
漫长的两年时光都挺过去了,却没想到,居然倒在了临行前时的最后一班岗上!
你说,这气不气人?
这要换做以前,老黄肯定是立马逃走,然这一次,他却是毅然地选择了与齐家人共存亡。
不因别的,就因为自己所住的那间小屋乃是童延火昔日高卧过的门房。
如果自己临阵退缩的话,到了下面,还不被他给一拳捶死呀?
自己做人不行,总不能做鬼也抬不起头来吧?
嗯,必须得硬气起来!
“你们俩听我号令,准备应战!”
“是!”
说罢,黄飞便抽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大砍刀,并还在刀尖处舔了几舔,随后便露出了一副凶狠暴戾的模样。
哼!
即使挂了,也要多拉上几个垫背的!
而就在此时,却见‘敌军’的阵营中有一个头目样的人冷笑着压了压手,貌似是在示意手下,奉上一波浩瀚的弓箭齐射。
吱~嘎~
数百张小硬弓立即被拉成了满月状,那箭矢,眼看就要离弦。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大袭多到数不尽数的轻啸声骤然响起。
那种犀利至极的破空感,让人听得连小弟弟都起鸡皮疙瘩。
嗖!!
之后就是,三秒钟的停顿。
而接下来!
又是一波整齐划一的嗖嗖之声!
啊??
这个……莫非是传说中的连环弩齐射?
肯定是了!!
恍过神来的黄飞蓦然发现,之前所站着的那三百多名御林军,此时已全倒在了血泊里。
呃,,
这就完事了?
黄飞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心里寻思道:来者究竟何许人也,适才的这番出手,几乎都赶上齐大人小说中《剑去》所描写的直接秒杀了!
绝绝对对的杀神!
很快,他殷切期待的正主便有了现身。
凝神望去,在那片黑暗之中,忽有一盏黄皮灯笼倏然燃起,并照亮了那方之地。
借着依稀摇曳的微光,勉强可以看到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人,脚踏实地地走了过来。
那个人,他头戴大礼
帽,身披裘皮氅,眉前一副大墨镜,嘴边一根华子烟,看起来威武雄壮且又霸气侧露。
啧啧,即使是琼州首牧齐大人,其风骚之巅也不过如此吧?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诶?
这个来人,该不会就是齐大人本尊吧?
嘿!
还真猜对了!
来者,正是紧赶慢赶才勉强赶上英雄救美的齐大郎。
认出了来人后的黄飞,立即激动地老泪纵横,要不是顾忌自己的正面形象,早飞奔过去大诉苦水了。
“黄兄,别来无恙?”
“齐大人,我真是想死你了!”
咳,吐!
你说啥呢?
别这么恶心行不行?
齐誉膈应地白了他一眼,之后忙问道:“我家桃儿和霄儿,人在哪儿呢?”
黄飞忙答:“我估摸着,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了突发异常,继而躲到备用的地道里去了。大人莫着急,待我前去禀告。”
“嗯!”
“请!”
正欲进家,忽听有人‘咦’了一声。
循着望去,却见于死人堆里突然立起来一个诈尸,那‘人’二话不说,直接拔腿就跑。
黄飞六觉出众,很快就认出了此人。
他不是别人,正刚才的敌军首领。
“哼!你还想跑?当黄某人我是吃素的吗?”
“大人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话音甫落,黄飞就直接化为了一道鬼魅身影,朝着那人逃去的方向奋力追去。
而齐誉则是点燃了一根华子,等待着他的归来。
不管之前的印象如何,单就黄飞适才时的忠心护主,就足以得到自己敬重了。
必须等他!
等归等,但却没用多久。
手中的烟才燃到了一半,就见黄飞手提着一个软塌塌的人形物件奔了回来。
“齐大人,这货该怎么处置?”
“拷问就是!”
“没问题!您就等着瞧好吧!”
“……”
为了避开人群,黄飞特地将那‘犯人’甩到了一个犄角旮旯处。
啪!!
在一个干脆耳光的开场白后,所谓的密审就展开了。
第823章 阔别重逢
“如果我招了,能活下命来吗?”
“这事呀,得由那个神秘的上位者说了算,我是老实人,怎能违背武德诓你呢?”
“既然是生死难料的结果,我又何必招供于你呢?”
嗯……
这话,说的确实有理。
但是,我黄飞偏就想在不做任何承诺的情况下,圆满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你配不配合?
那人似乎秒懂他的所想,继而冷笑道:“不瞒你说,我这人的骨头不是一般的硬,即使被碎尸万段,也不会眨一下眼的。”
啧啧,真是一个身体过硬的猛男人!
就不知你这嘴里的硬,是否打有折扣。
黄飞冷冷一笑,道:“你说这话我倒也信!若是没有一点骨气的话,你也不可能坐到这等位置。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在我黄大爷的手里,从来就没遇到过不服软的汉子!”
“你?……哼!”
“咋了?不相信?”
虽被严重质疑,但黄飞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只见他从地面上捡起来一块小砖头,后笑嘻嘻道:“哪,你且看好了!”
那人看了看,奇道:“不过是一块破砖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莫急,你继续再看!”
“呃……”
却见,黄飞猛一运气然后使劲一捏,那砖头块就化为了一抔碎末齑粉。
然后张嘴一吹,它就随风飘散掉了。
“这一捏,可是二十年的功力,你觉得能挡得住吗?”
“区区一捏,有何可惧?”
“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假如,我这一捏用在你身上最脆弱的部位,结果又会是怎样呢?”
“最……最脆弱的部位?哪里?”
嗯,不懂?
黄飞也没过多解释,只是大有深意地瞄了一眼对方的裆下。
巨汗!
瀑布汗!
那人登时恍然。
前后也就半柱香的时间,黄飞便完成了审问任务并回到了齐誉的身边。
“齐大人,那人已经承认,他是九门提督向百川派过来的绑票的……”
“什么?是九门提督?嗯……我知道了。
“此人该如何处置呢?”
“送他归西!”
直接杀掉?
有些不妥吧?
黄飞想了想,连忙谏言道:“齐大人,此人属于是当场拿获,完全可以留下作为人证,杀了委实可惜!”
齐誉却是摇摇头道:“目前来说,人证不人证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圣天子目前已然归来,此时的他,正于暗里窥视着政坛上的一举一动,九门提督都做些了什么,他心里就跟那明镜似的”
“其次,这个人也确实、也必须得死!但凡是敢动我家人的人,皆万死不足以蔽其辜,我又怎么可能予以轻赦?”
还有一点,齐誉却是没有明说。
那就是,他此行属于是秘密潜来,为了保密起见,这种性质的活口能不留就不留。
要不是为了保密,自己也没必要打扮成这副样子了。
就这样,今晚的唯一人质证,就这么被齐誉给轻描淡写地消失掉了。
与他同时消失的,还有现场的一众尸体。
在黄飞的‘特殊’处理下,现场的所有痕迹全都被悄然地抹灭掉了,至于被抹去了哪里,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打扫完了战场后,众护卫军便散开潜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诸事妥帖,齐誉这才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啧啧,也真是巧了!
门的那头,此时也正被人摊手拉开。
“你是……啊!你是夫君!”
“哈哈,我的桃儿!”
反应过来的殷桃第一时间就扑向了丈夫的怀抱,而齐誉也非常配合地张开了臂膀,等待着娇妻的甜蜜入怀。
蓦地!
一滴带着惊喜的相思泪沿着殷美人的腮边缓缓滑落,并于齐誉的胸前处绽放出了一抹微弱的晶光。
都两年了,终于相见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是做梦一样。
阔别已久的二人紧紧相拥,那恩爱的模样,比之梁祝都不遑多让。
待殷桃腻歪够了之后,齐誉才提醒她道:“我的小美人,咱们进家吧?”
“你呀,怎么还学会耍贫嘴了?”殷美人虽然嘴上
娇嗔,但手上却是一把就将丈夫拽进了家门。
才一入室,殷桃便立马忙活了起来。
夫君这披星戴月地连夜赶来,肯定是饿得不要不要的,没有个几十顿的大鱼大肉,哪可能补得回来?
除了准备必须的饭食外,还得多烧一些备用的热水,以让他洗一洗这路上的风尘,待洗干净了后……
想到此,殷桃的俏脸上倏然就笼起了一层浓郁的红云,就像是那含春的海棠一样。
妾之心意,郎却是不知。
此时的齐大郎,正于地道里面凝望着熟睡的儿子。
呵呵……
霄儿的心胸可真是大!
外面都杀得天昏地暗了,他竟然还能跟那没事似的照睡不误!
嗯,确实遗传了为父我的大事临头心不惊的英雄气概。
齐誉哪里知道,儿子的耳洞早已被殷桃塞了棉球,即使是天上的雷公暴怒,他也不可能察觉到半分,更别说是户外的那些轻啸声了。
良久之后,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地洞。
然后,就是吃宵夜了。
这顿饭食虽然只是临时凑合,份量上却一点都不含糊。
瞧,光是那碗特有寓意的‘落身面条’,就加了不下十个荷包蛋进行点缀。
“桃儿,我吃不了这么多呀!”
“什么话?夫君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不吃些壮饭怎么行呢?要是饿瘦了,哪还有力气去干其他的?”
其他的?
呃……
咱吃,使劲地吃!
殷桃见他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顿时笑开了花。
别看她神色上畅然得很,心里头却是充满了问号。
现在距离进京述职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夫君怎么会突然地提前而至呢?即使提前来,也应该修上一封家书寄来告知呀!
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还有就是,他这次为何带了这么多的兵进京?
一切一切,全都未知。
不过,殷桃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端坐那里耐心等待。
等丈夫吃饱喝足了后,即使自己不发询问,他也会坦然说出。
不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