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因地制宜
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火锅自古就有,并不是齐大郎现在所创。
是的。
早前三国时期,就有铜鼎烹宴的说法,只是那时的作法比较粗糙,基本上就是水煮而食,没有太多的讲究。
如今,可是大不同了。
你看:
银丝炭烤火,铸铁锅烹饪,硬件配置方面直接是‘普拉斯’般的升级。
再从配料上来看,考究的大料配伍,小火慢熬的馥郁汤底,让人于无形之间食指大动。若在那锦上添花的辣椒酱进行调味,直接让人爽到飞一般的感觉。
诱人的美食,总是那么的令人心情‘嗨皮’,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例外。
啧啧,被这麻辣的感觉猛然一激,心里只剩下了单纯的食欲,至于适才的那些不愉快,早就随着美食带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了。
“齐爱卿,今天既然是煮酒论促织,又岂能缺了纵论斗虫之乐?”
“陛下说的是,且请看!”
齐誉闻言,急忙取出了自己的佳作,并双手恭上道:“古语有云:高手临盘,观其形,辩其意,审其时,度其势,动于阴末,止于阳极。吾皇且看这几幅画中的虫王,其色纯正,其势如虹,大有上天揽月、下海搏蛟之姿,不知陛下对此认可否……”
从客观来说,这通胡吹海侃已经达到了严重失实的程度。
但是,以皇帝作为专业者的角度上来看,这个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只是略偏于生灵活现罢了。
借着这份雅兴,圣天子单就促织这个话题畅谈了起来。
殷俊听不懂这些,只得傻乎乎地跟着地陪笑,完全插不上言。
然而,令皇帝感到意外的是,齐誉对于促织的研究似乎精进了不少。所谈之处,皆是有理有据;而所问之处,也是对答如流。
却不知,在这一问一答间,那种同好般的知音感便油然而生了。
有这种气氛做为铺垫,所谈的内容就变得更为宽了。
有意无意之间,齐誉就慢慢地把话题引导到了琼州的治理上来。
“陛下您说,就我这琼州府,究竟该如何治理才好呢?”
“嗯?你身为是地方官,理应主导此事才是,
却为何反过来问朕呢?”
齐誉给微醺的皇帝斟了一杯酒,并摇头叹息道:“陛下呀,并非是微臣懒政不思,而是实在屡不清其头绪所在,感觉是无从下手呀!”
“什么?无从下手?”
皇帝越听越感困惑,不禁问道:“我说齐爱卿呀,你可千万不要吓唬朕哪,你那南疆虽处边陲之域,却也是一道阻隔般的海防天堑,如果守不住的话,就等于把中原腹地的门户给直接打开了。”
呃……
齐誉见天子误解,连忙解释道:“微臣想要表达的并非是军事忧患,而是治理上的难题。”
“哦?此话怎讲?”
皇帝果然入坑,被齐誉代入了自己的思维节奏里。
而后者呷了口酒,开始侃侃而谈道:“陛下,众所周知,治理地方主要分为是三个大块,具体为,稽查奸宄、开启民智、与发展农商。其所对应着的,也是地方官的三大政绩,依次为,治安、文教、赋税。通常来说,地方上都会根据朝廷颁布的政令履行政策,古今皆是如此,基本无甚变化。”
皇帝点头说道:“此乃是治理常识,朕自然知晓,爱卿继续说。”
齐誉接道:“道理如此,但微臣的治下却是一朵奇葩,就拿琼州来说吧,这地儿以瑶、苗、汉混居为主,可谓是鱼龙混杂,施政上的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就原则上来说,必须得做到一碗水端平,否则就会出现民族之间摩擦。”
一顿,他又道:“而大湾那边,则是以高某族的土著为主,几乎没有我朝的汉人,由此可见,其文化上的融合,尚需不少时日。至于吕宋,更是清一色的异族之民,文化差异几近天壤之别,归化起来也绝非是朝夕之功。面临如此多样性的复杂形势,微臣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具有统一性的时宜之策,以为整个省府的施政方针。”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吃饭还尚有众口难调一说,更何况是官府的理政呢?”
而后,圣天子从火锅里捞出来了一尾虾,并以它为形象论道:“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由此可见,于治理上来说,并无什么固定的模式,只讲究大的原则。与其循规蹈矩、拘泥不变,反
不如量体裁衣、因地制宜,找到一条最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喝!
听到这袭话后,齐誉打心底里敬佩起来。
能有这种认知的君王,于华夏的历史上可不多见啊!
不愧是圣明之君,没令俺老齐失望!
齐誉在心里点了个赞,而后又装傻充愣地问道:“请问陛下,何为是因地制宜呢?”
皇帝答道:“因地制宜,乃是古人之诫训,所倡导的乃是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采取与之相匹配的治理方针,切忌就是迂腐不化,墨守成规。”
这有点像是‘便宜行事’?
齐誉呵呵一笑,道:“既然这样,不如陛下就赐臣一个自治之权,以充分发扬因地制宜的核心精神,若是这样的话,臣就可以放开手脚,不受束缚,更加灵活地颁布适宜政令。”
自治?
这不太好吧?
单从字眼上来说,好像对皇权有点不恭呀!
对此,皇帝不是一般的敏感。
故而,他摇摇头道:“如果说,朕真的赐给你这样的权利,其他省府又该怎么对付?让他们跟着效仿?还是拒绝之?”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
别的不说,单是内阁的那些老家伙们,就可以把自己驳得哑口无言。
齐誉闻言,忙与之心理按摩道:“陛下,吕宋和大湾乃是归化之邦,他们那里的原住居民不识汉字,不通汉语,如果要死搬硬套地强行时策,强行度化,弄不好就会适得其反。那样一来,到嘴的鸭子岂不是又飞走了?”
见天子面露权衡之色,他又道:“所谓自治,并不是说枉顾王法,而是在王法的基础上灵活变通,但是,任其如何变化,您依旧是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核心。”
啥?
朕为核心?
要是这么说的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那得,既然提倡不要拘泥,朕就做个第一表率吧。
允了你!
“臣齐誉,谢主隆恩!”
“先别高兴,朕还有条件呢!”
一听这话,齐誉又不禁变得紧张起来。
第450章 推荐失败
条件?
这话怎么说?
齐誉闻言后,立即摆出了一副垂耳聆听的恭敬姿态。
皇帝见他的态度如此端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吃完了那口残虾后才道:“自朕登基以来,广纳贤才,大兴农商,经过了这几年的励精图治,当下的国库已比当初时翻了整整三番。”
这是天子的自我肯定,而做臣子的,自然也要跟着肯定一番。
齐誉在和殷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后,立即准备起了牛皮上的合拍。
这不花钱的奉上话,实在没有必要节省,自然是多多益善。
然而,皇帝却是压了压手表示莫拍,并道:“虽说国家的税收蒸蒸日上,但奈何家大业大、开支也大,财政上依旧是吃紧如昔。不信?朕给你们大致算算,北方的边防耗去了大约三十万两银子,而打造鲲鹏水师的支出只多不少。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工部的水利支出、礼部的科举支出……这哪一样不花银子呀?”
说罢了话后,皇帝立即露出了一副五行缺钱的表情。
闻弦歌而知雅意。
天子刚才所提到的条件,应该就是指向琼州索要赋税。
索要?
是的,这事绝不能含糊其辞,必须得说开了才行。
试想一下,琼州真若是实现了自主治理,那朝廷就不太方便插手过问了,如果强行干涉其内政,很有可能会引发一些无谓的争执。
也就是说,一旦正式放权下去,就不能再增设其他条件了。
那么问题来了。
对于琼州省的赋税征收,又该如何去定调呢?
即:咋收为好?
“在之前时,朕已经免除过琼州的三年赋税,之后,就绝不能无端再免了。”
“呃……”
“齐爱卿,你是不知道呀,那户部老尚书,他天天抱怨说钱不够花,朕都恨不得把自己的龙椅给他熔了……”
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
咱别这么能装好不好?
其实,皇帝的用意浅显直白,他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哭一下穷,继而多索一些。
倘若是炫富的话,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齐誉早已不是昔日阿蒙,自然晓得这其中的诀窍。
你哭穷?那我也跟着哭穷。
只有低调行事,才有可能讨到便宜。
“陛下,我琼州可是个穷地方呀……”
“朕当然知道,但是,你也要体谅朕的难处呀……”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殷俊突然开腔了:“依臣之见,朝廷必须得给琼州课以重税,要不然,就失去它重开海禁的意义了。”
是呀,重开海禁的目的,不就是增加关税上的创收吗?如果捞不到好处的话,那还不如不开呢!
此道理浅显易懂,没毛病。
再说皇帝,他见殷俊才一上来便替自己站位说话,登时心花怒放,马上就投过去了一束‘你真会办事’的赞许目光。
而势单力薄的齐大郎,则是一脸的忿忿不平,恨不得在白面首的屁股上猛踹两脚。
当下是二比一!
皇帝的观点占据了优势。
这时,又听殷俊说道:“臣觉得,琼州每年必须得贡献十万两的税银,如果做不到的话,就给他罚俸半年。”
十万两?
啧啧,你这心咋恁黑呢?
不过,朕喜欢。
皇帝打量着黑心的殷俊,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吴晚荣曾经说过,齐誉和殷俊乃是穿一条裤子的至交密友,关系上几近是相呴以湿,现在来看,此说法纯属是虾扯蛋。
都说天子说话是金口玉言,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那火锅中的一条大虾,居然还真和一个剥皮蛋扯到了一起。
看到了那光溜溜的蛋之后,齐誉应景想起了自己崇尚的那句至理名言: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罢了罢了,这笔银子确实当缴,没必要赖着不给。
或许有人问了,殷俊现在真的是在下黑手吗?
当然不是!
齐誉从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眼神之中,很快就读出了其中深意。
这小子,现在是在暗帮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呢?
假设,顺着皇帝刚才的节奏继续往下扯,就很有可能会出现让齐誉当场报税的情况。
而问题,就隐藏在这个可能发生的环节里。
也就是怎么报税的问题!
殷俊是去过琼州的,也非常地了解那里的实际情况,据他估计,若按正常定税的话,琼州最少也得付出三十万两的税银,而这样的赋税比,一定会给该地的发展带来不小的财政压力。所以,不宜实话实说。
可若是使用假数据瞒报的话,那就犯下了切实的欺君之罪,日后万一被查出,就会承担相应的刑责。这个方式,也不可取。
然而,经殷俊这么一建议,就直接变成了由皇帝定数,而齐誉负责如数完成的约定式税制。如此一来,就再不存在所谓的虚报和瞒报了。
呵呵,这可是你自己开口要的,即使是要少了,那也不关我事。若怨,就只能怨你自己没有狮子大开口。
然而在皇帝看来,能有十万两银子的税收,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虽然说,这个数还不足以和中原之地相提并论,但是,若和西北方的那些蛮荒比较,完全称得上是课以重税。
齐誉自然还要‘挣扎’一番,故辩解道:“我说陛下啊,这十万两银子的赋税实在是太多了,您看能不能打个折扣,收我八万两如何?”
殷俊则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率先接话道:“十万两银,一两都不能少,要不然,朝臣们会对重开海禁的利益提出质疑的。”
皇帝哈哈一笑,并借着这话拍板说道:“殷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就这么定了,休再多议。”
“是!”
“……”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万岁爷连连举杯,乒乒乓乓的觥筹交错声此起彼伏。
借着这袭融洽的气氛,齐誉连忙掏出了自己带过来的那个神秘布袋。
啥子呢?
打开却见,里面装着乃是三种粮食,具体为:玉米、红薯、土豆。
“什么?你说这些东西是来自于海外的番粮?”
“回陛下,是的!”
“……”
而后,齐誉便把这些作物的属性以及产量,全都作了一番细述,为了更方便、更形象地进行系统介绍,他还把自己编写的那部《齐民巨术》给呈了出来。
“什么?亩产万斤?这明显是刻意伪造出来的夸大之词,不足采信……”
“哦?劣田也可实现大收?不可信!若真是那样的话,还要良田有何用处……”
很明显,对于这些,皇帝压根就没予采信。
齐誉自然不会放弃,依旧谏道:“陛下,北方地域大多干旱少雨,非常适合栽种这些新农作物,臣敢保证,只需两三年的时间,百姓们的囤仓就会变得粮满为患,而到了那时,就再也不会出现饿死人的惨象了。”
不料,皇帝却是依旧拒绝:“人吃的主粮不同于别的,必须要进行非常严格的验证以及论证,在确保它完全没有毒、害这些不良之后,才可以放心地分给老百姓们食用。”
啥?
毒?害?
咱这又不是转基因的农作物,绝不会祸国殃民的!
不过,齐大郎的论点确实很难证明出来,这需要一定时间和一定的实践,之后才能完全地呈现出结论。
口说无凭,事实为鉴。
齐誉很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陛下,证明无毒无害并不甚难,只需要两三年的试吃即可,可这么一来,就耽误了宝贵的种植时间!”
“在时间和安全面前,朕愿意选择后者!”
皇帝想了想,又旧事重提道:“外用的‘万金油’还需要他族之人来做试验,更何况是给人吃的主粮呢?不如这样,你们琼州先试种个两三年,等结果全都明朗了之后,朕再下令户部进行推广,你看如何?”
唉,好吧!
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第451章 日食突现
又吃了一会儿火锅,皇帝便酒足饭饱,起驾回宫去了。
在恭送完了圣驾之后,殷俊又叫住了齐誉,并和他独聊了起来。
“你今天是有点太过心急了。要知道,推广主粮乃是国之大事,必须要经过内阁成员举行集议,之后才可放心推广,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哪是你三言两句所能表达的?”
齐誉黯然一叹,说道:“粮食问题可为诸政之最,其重要性远在商贸之上,推广上是能早则早,能不等就不等。”
这乃是造福整个华夏的重要举措,哪舍得去浪费时间呢?
殷俊却是淡然一笑,道:“这两年来,总体上趋于风调雨顺,粮食的生产也基本稳定,老百姓的家里虽没有太多的囤粮,却也不至于饿到肚子。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所以陛下才不急于新粮的推广。”
谚语有云:湖广熟,天下足。
就眼下的大奉朝来说,粮食的主产区依旧为湖广一带,至于北方的旱田,基本上就是打酱油的小角色。
而自己所推的粮食,在定位上略偏北方,因此沦为了二流杂粮。
得!
要不先就这样吧。
反正现在也不是食不果腹的灾年岁月,晚推广一些时日也能接受。
释怀了这事之后,齐誉便开始心平气和地扯向了其他。
“白面首,你对于岳四先此人,是否有所了解?”
“他……?”
殷俊左右看了看后,带着些许警惕说道:“跟你这么说吧,我估计这个老匹夫,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今年是白捡了一条狗命。哼!若不是陛下宅心仁厚、大度能容,这厮早就被流放到边陲之地去了。”
能听得出,殷才子对于岳四先颇有成见。
话语中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齐誉品了一品,又道:“你再说得详细一些,我感觉有点听不明白。”
“好!你还记得当年的先帝之死案吧?”
“自然记得。”
“这案子的后来,陛下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胡皇后一人身上。最后,她被赐了一丈白绫,体面地留了个全尸。至于她娘家人,全都被发配去了边疆,没有圣允的许可,永世
不得返回。”
殷俊把话音一转,又道:“然而,从我得到的信息来看,太皇太后一系也脱不了干系,她们幸运的是,陛下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独让胡皇后一人揽下了全责,所以,太皇太后的娘家,也就是岳家,侥幸躲过了一劫。若不是因为陛下有意,岳四先这个老匹夫早就被流放他乡了。”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不过细了分析,这老匹夫貌似和自己的势力集团搭不上边,既是这样,他又为什么憎恨自己呢?
齐誉很不解地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这……也不至于吧……你们之间素无交集,也无仇怨,又何来的憎恨一说呢?”对于这事,殷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算了,一点屁大的事而已,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之后,便拱手作别了。
……
这天,腊月二十三,属于是传统的小年。
就官场上来说,衙门封印,百官放假,所有公务猿都迎来了自己的大长假。
百姓们依旧是传统的三大习俗:扫屋、上供、祭灶神。
由于齐誉不是京官,用不着上衙报到,所以,他的生活方式更偏向于普通百姓。
既是小年,就得把气氛搞起来,要不然就失去了年味。
必不可少的自然是包饺子了。
瞧,从那一个个鼓起来的大疙瘩上来看,今天的馅肯定是纯瘦肉的。
呵呵,看来今天又要松一松腰带了。
确实是,这美味的饺子蘸上香醋、蒜末、辣椒酱,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香。
谁知,才刚刚动起筷子,就见周春生之妻姚氏赶过来了。
嗯?
小年也是年,她为何不在家里团聚,反来亲戚家走动呢?
似乎有些不对劲。
柳荃见姚氏面带委屈,便试探起了她的话。
一问才知,她竟是被周春生赶出家来的。
因何原因呀?
在柳荃的循序善诱下,姚氏才算是彻底平静下来,继而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经过是这样的。
说,有一个京城小官,他为
了能给自家的孩子在国子监内博些方便,就给负责管事的周春生家送来了一些孝敬。
姚氏见钱眼开,几乎没问任何缘由,便替丈夫应允了下来。
却不料,这事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个名叫岳四先的老叟获知并给举报了,就这样,周春生被上官以作风不正为由,给狠狠地训诫了一顿。
虽说这事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但毕竟丢了颜面。
恼羞成怒的周春生于激动之下,便把这个不懂道理的妻子给轰出了家门。
简单来说,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听完了之后,柳荃不由得一叹,并暗道:记得表弟还在相亲阶段时,相公就曾作出过评说,他言,姚氏的眼界过于狭窄,她这种性子的人,很难持起一个大家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还是当初的性格。
齐誉作为其表哥,自然不方便苛责弟媳妇,于是,他就将这个教育工作交给了妻子来办。
教育的重点,并不是吃一堑长一智,而是劝诫其身要正,千万不要眼馋于那些不义之财。
还有就是这个岳四先了。
必须得弄明白,这个老匹夫的名字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的耳边晃来晃去?
纯属是巧合吗?
先不管了,再查他一查再说。
真若不行,就警告他一二。
这事自然不劳齐大郎费心,直接交由那些侠客们去办就行了。
唉……
好好的一个小年气氛,就这样被他给搅黄了?
却不知,更令他头大的还在后面。
是啥呢?
且看:
那朗朗的晴空已然发生了变色,四下里也是一片黑麻麻,天上的太阳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只剩下了一圈日冕般的圆晕。
这是……
日食!
这还不算,更令齐誉吃惊的是,扫把星居然碰到这时候出现了。
看呢,那条依稀闪烁的大长尾巴,悠悠然地划过了墨空,于视野中极为醒目。
这本是一个很容易解释的自然现象,但齐誉却隐隐感到了一些不安。
“娘子,速取我的官服过来,我要即刻进宫!”
第452章 信守承诺
日食,只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自然现象而已,此外并无其他。
然而,古人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们的认知里,日食属于是一种不祥之兆。
对于帝王家而言,这个现象还透着一种特殊的含义。那就是,上苍在向人间的天子作出暗示,告知其圣体会出现疾病七伤。
这个说法并非胡谄,而是有些依据的。
《后汉书·丁鸿传》中就有说: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王之象征。
其寓意就是,今年流年不利,需要高度警惕庙堂之君的健康状况。
通常来说,日食现象有着固定的规律可循,也有一套与之相应的计算方法,只要钦天监不是水货,就能够大致得地推演出来。
然而,扫把星的出没却不能做到精准预测,只有一个七十六年为一循的笼统之说,误差上也是非常的大。
那,它的出现又具有什么寓意呢?
答案是负面的。
《淮南子·兵略训》中记载有云: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时有彗星,柄在东方,可以扫西人也。
而在之后记载里,又被后人加了一句:‘此乃妇人乱政之相也’!
也就是说,扫把星乃是一枚灾星,性属阴,主后宫祸乱。
好了,咱们现在把这两个现象串起来看,日食代表着皇帝的龙体有损,而扫把星则是代表着妇人乱政,这么一叠加的话,皇后就显然变成了未来的根患之源。
此有理有据,足令其百喙莫辩。
或许有人说了,区区彗星,何足道哉,直接无视了便是。
那是绝对不可以滴!
要知道,古人可是非常认可天人感应的学说,观念上几近根深蒂固,一时之间很难做到扭转。
所以说,这件事情是避不开的。
除非你能够只手遮天,把天空的异象给挡住了,否则就要坦然面对。
你试想,天下的万民都在那儿瞪着眼睛看着呢,你如何规避得开?
天象无小事。
凡间之人必须心怀敬畏之心。
是的,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得为此作出回应,否则,与之相关的流言蜚语就会永传不休,而且极易生变。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凡是上位者,皆不敢轻率待之。
除了民口之外,还有百官、皇族、勋贵、国戚,等他们的嘴。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此刻都已经瞪大了眼睛,就干等着看皇帝的笑话呢。
这后宫里的狐媚子,你清还是不
清?
可想而知,此刻的苏皇后,一定处在了风口浪尖处,并沦为了热议的焦点。
而她,也定是压力山大,坐卧不安。
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所以齐誉才决定即刻进宫,以适时伸出自己的援手。
前几天时,自己可是亲口答应过她,说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是可以与她进行结盟的。如今她突遭压力,自己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做人必须要信守承诺。
若无信,怎可立?
由于事出紧急,齐誉也懒得乘轿子了,直接改为跨马疾驰,直奔皇宫。
才刚行至了宫门口,就见一个小太监在那里招手呼唤。
“见过齐大人?”
“哦?公公唤我何事?”
“呃……”
那小太监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而后上前附耳说道:“皇后娘娘让咱家出宫来寻你,却不料,竟在这里巧遇上了。”
苏皇后寻我?
呵呵,这可不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而是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压力,继而主动寻求帮助。
齐誉恍过神来,细声问道:“不知娘娘现在何处?”
小太监忙回道:“大人请随我来!”说罢,他又转过头来补充了一句:“此乃是私下的密会,还望齐大人莫以张扬姿态示人。”
哦,明白了……
这是嘱咐自己保持低调。
齐誉点了点头,忙把随身携带的披风上下一裹,这才随在小太监的身后走去。
“大人,请走这边,前面的侍卫都已被我买通过了,您莫忧心……”
“好!”
齐誉悄悄尾随着,从侧面绕过了前三殿,而后就跟着进入了距离乾清门最近的养心殿内。
苏皇后本人,正在那里焦急等待着呢!
还不等齐誉躬身,她便虚手一托示意免礼,然后又对着身侧的几个随从说道:“你们都在外面好好守着,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喏!”
见没了外人,齐誉便放下了端持的架子,朝那大椅子上一靠,苦笑着说道:“我说,你可要想开点,这回是老天爷不给面子,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天象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必须要谨慎对待,只要稍有疏忽,就会栽个大跟头的。”
“哼!这还用得着你说?”苏皇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幽怨道:“让你过来,是想帮着出主意的,并不是让你看我的哈哈笑!快说,到底帮不帮我?”
齐誉陪笑着说道:“当然帮了!要知道,我可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
过你,就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这还差不多!
苏皇后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霁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吧,你先说下自己的想法,我也好心里有数,只有获悉到了你的真正诉求,我才好思考对策以及拿捏分寸。”齐誉诚然道。
“这……”
苏琉显得有些迟疑,但略作权衡后,她还是选择了开诚布公:“不瞒你说,我给陛下的印象乃是颇通谋略之人,对于这点我非常肯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乐于和我分享时政讯息。”
齐誉奇道:“你……参与了议政?”
“虽然不多,但确实有,甚至,我还帮他出过克敌制胜的主意。就比如说在他御驾亲征,与燕王会猎于乐安城时,他正是采用了我围而不打的策略,才获得了该役的全胜。”
“经此,我便一举博得了他的宠信,并一步步坐上了皇后的位置。然而,这件事情却也暴露了我的能力,若反过来看,我确实是个有能力乱政的人。现在彗星的天象突显,陛下会不会因此多想呢?”苏皇后设身处地,作出了非常理智的分析。
齐誉对此也表示了认可,他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当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先稳定住陛下的心,然后才是其他人。”
“不错,皇族和皇亲们也不是什么善类,他们非常乐意寻个利己的关系户取我代之。”
苏琉凤目一凛,又道:“到现在我也不瞒你了,太皇太后和胡皇后全都是死在了我的手里,虽然说,我事先得到了天子的圣允,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果有人故意给把这事和天生的异象联系起来,就会对我造成很不利的影响,难不保……我会因此吃个大亏。”
齐誉叹道:“倒也是,那些个平日里隐藏着的宵小,定会趁着这个时机营造舆论,以给你全面施压。”
苏琉幽幽一叹,苦笑着说道:“我虽然贵为是一国之母,但毕竟是个深宫妇人,不宜公然地站在朝堂进行争辩。再者,我是这个舆论的当事人,作出自辩只会贬低我的身架,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我绝不会冒然尝试。要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我儿子的将来。鉴于这些原因,我恳求你出手相助,替我化解此围。”
抛开别的暂且不论,苏琉确实是个合格的母亲。
不过,她也因此多出了羁绊,处事方面难免畏首畏尾。
齐誉点头应下,告辞道:“好!我答应你!事不宜迟,我先去了!”
“先等一等!”苏琉突然把他叫住,然后弯腰行了个敛衽礼,道:“就拜托你了!”
第453章 天象之争
八卦信息,总是能最大程度勾起人们的盎然兴致。
大国朝堂也不例外。
瞧,大臣们一个个的全都变成了吃瓜群众,对于时下的天空异象指手画脚,表现出了空前的浓厚兴趣。
现在的异象性质特殊,直接引向了帝后关系,所以才会如此地博人眼球。
那,圣天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目前,还无人得知。
就制度上来说,今天乃是传统的小年,放假了的朝臣们是可以回家休息的。然而,他们却全都选择了无偿加班,滞留在了皇宫之内。
是呀,天现异象乃是国之大事,身为臣子又怎能不去关注呢?
大臣们全都为自己的吃瓜,寻到了富丽堂皇的理由,无一例外。
先说回眼下。
日满转亏,又由亏转盈,昏暗的天空终于恢复了明朗。而扫把星也在日光的渐强下,慢慢隐去了身影。
《史记》中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积累到千金的富人,坐卧时不得靠近堂屋的屋檐,以防上面的屋瓦掉落下来给砸着。
然而,大奉天子却以万金之躯,蹲坐在了大殿门外的琉檐下,只见他一脸茫然地仰望着天空,时不时地还轻轻呢喃几句。
直到日食彻底结束之后,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金銮殿的圣案。
见天子返回,群臣们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再接下来,就是连咳嗽声都听不到的漫长沉寂。
良久后,皇帝才睁开了假寐的双眼,对着阶下的大臣们问道:“天生异象,上苍定有所示,不知诸卿对此有何看法?”
啊?
我说陛下呀,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为什么非要逼着臣子们替你说出口呢?
素来挥斥方遒的文官集团,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下集体哑火,他们尽皆装傻充楞,摆出了一副微臣不懂天文的谦虚表情。
但是,有一人却是没得装,他也不能装。
谁呢?
钦天监是也!
他身为是朝廷的御用神棍,这个时候不应该站出来走两步吗?
故,包含皇帝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了他。
那白胡子老头也只得硬着头皮持笏出列,以公事公办地口吻说道:“臣公羊玉成,弹劾六宫之主苏皇后居心叵测、身怀乱政之心,还望陛下以天意为鉴,果断斩断情
愫,以防祸起萧墙。”
喝!
终于是开炮了!
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有点别扭。
是的,由钦天监出面来弹劾他人,这绝对算得上是破天荒般的新鲜事。
平常时,他们夜观星象,白日做梦,生活安逸得就跟那宠物喵似的。而仕途中,他们也是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政敌,都快赶上那些混吃等死的逍遥王爷了。
现在可好,他们这个尸位素餐的部门,却是冲到了弹劾的最前线,还干起了得罪皇帝的傻缺勾当,这能不新鲜?
反差最大的,乃是由殷俊领衔的都察院,他们可是专门负责弹劾别人的,而现在,却变成了观看弹劾的旁观者。
再看皇帝,他是一个头两个大,甚是心乱如麻。
唉……
梓童她真会乱政吗?
天意真是如此吗?
朕又该如何处置呢?
难办哪!
皇帝眉头紧锁,已然失去了分寸,他琢磨了半晌,才对公羊玉成道:“卿且退下,容朕再思!”
而就在这时,三德子猫着腰靠了过来,对天子道:“启禀皇上,宗正大人率着皇族宗亲在外求见,此外,老一辈的皇亲们也赶至了,比如说,岳四先……”
他们还是来了……
皇帝闻言黯然一叹,说道:“宣他们都进来吧!”
“喏!”
少倾,在外求见的一行人依次进殿。
待见过礼后,他们便分列于两侧,并作出了一副有言欲禀的姿态。
“嗯,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莫要憋在心里头了……”心情低落的皇帝也懒得与他们敷衍,直接将手一扬,示意畅所欲言。
既如此,那还不禀?
宗正大人率先开口,道:“吾皇明鉴,时下出现日食,又逢了扫把星,此乃是后宫之人欲趁龙体羸弱之际的乱政之像,还望吾皇以江山社稷为重,及时铲除隐患,以应上苍之意……”
其他皇族闻言也齐齐地响应道:“臣等附议!”
皇帝并未作出回应,而是将头转向了众皇亲:“卿等又是什么意思?”
岳四先应问作答:“启禀陛下,近日里,坊间有盛传说,六宫之主苏皇后大逆不道,毒弑了太皇太后。现如今,上天突降异象,这是否是在印证这则传言呢?常言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故,老臣恳请陛下对此进行详察,以堵住万千的悠悠众口……
皇帝是既不反驳,也不认可,只是略略点点头表示已知,而后又对着内阁老臣以及九卿们问道:“卿等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这……”
“呃……”
不出所料,内阁以及九卿们的反应相对冷淡,远没有宗族和皇亲那么激进。
对于他们来说,皇后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乃是谁做皇帝,所以,这事和他们关系并不大。
至于乱政一说,那不是还没发生吗?若是此时就武断上谏,岂不是有失公允?
关键是,现在还没弄清陛下是怎么想的,又何必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妄言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吃瓜就得有吃瓜的觉悟。
不妄言!
殷俊见群臣们都不做答,只得站出来礼貌性地回道:“禀陛下,天意一说玄之又玄,并无具体定数,若以这样的虚妄之说进行处置,弄不好就会冤枉好人。依微臣之见,此事不如放在年后再定,这也好多出一些时间来作推理。”
虽说他对苏皇后没什么无好感,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所以,客观公正比较恰当。
当然了,他也想建议皇帝拖上一拖,以缓解这种集中的压力。
岳四先闻言作出反驳:“殷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众所周知,这天地之间藏有二意,上曰天意,下曰民意,而在这两者其中,更以天意为大,此乃是恒古至今不变之理,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虚妄之说?此事关乎到我大奉的江山社稷,刻不容缓,绝不能放在年后再议。”
殷俊眉头一蹙,立即反唇相讥:“岳老此言差矣,你我皆是凡夫俗子之身,又岂可妄称是懂得天意?别说是你了,即使是睿智的佛,也不一定就能勘破未来,这不是虚妄又是什么?”
“你……”
“……”
霎时间,朝堂之上热闹起来,争辩之声也是此起彼伏。
殷俊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翰墨才子,即使舌战群儒,也丝毫不落下风,他时不时的还引经据典,据理力争,驳得那岳四先直接变成了结巴。
皇帝怅望着眼前的混乱朝堂,心道:今天该如何收场呢?
而就在此时,又听三德子上前报道:“启禀陛下,琼州巡抚齐誉殿外求见!”
什么?齐爱卿来了?
那……他有没有为朕带来高明之策?
皇帝带着些期许,朗声说道:“宣齐誉进殿!”
第454章 日食原理
这次进殿,乃是齐誉在得封巡抚后的第一次。
相比上次听封时,有很大不同。
咋说呢?
且看,今天的齐大人,不仅换上了最新款的二品朝服,还持上了新赶作的象牙笏板,上全身上下都是焕然一新。
再看,他目光坚毅、步伐沉实,处处都透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就这份风采而言,丝毫不亚那些老牌的封疆大吏。
而朝臣们对于他的态度,依旧还是如前的两极分化,武将们羡慕嫉妒恨,文官们则不太感冒。
不过有一点,双方倒是达成了共识。
即:齐誉此子能文能武,胆识过人,即使面对佛朗机国的威压,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惧色,这胆色,几乎堪比镇北大将军戚景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不禁怅然感叹:真是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小小的弼马温,如今却成长到了这一步。
众人皆有感慨,唯独皇帝心怀激动。
他所希望的,自然是齐誉拿出行之有效且恰当的方法,妥善地化解掉当下的困局。
故而,礼仪才一行过,圣天子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齐爱卿突然进宫求见,莫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
齐誉朗声一笑,道:“回陛下的话,确实如此。我大奉国突现吉兆,这着实令人振奋,微臣掩不住心里的喜悦,特地赶来表示庆贺。”
吉兆?
这……哪来的呀?
齐誉丝毫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依旧怀着溢于言表的兴奋说道:“陛下,臣敢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必有远人来附。”
来附二字,乃是开疆拓土的隐晦表达。
而齐大郎的话,也是一语双关。
哦?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且听作释:
据史料记载,在大汉王朝突现神兽白泽时,智圣东方朔曾对汉武帝说,天降吉兆必有远人来附,到了后来,这话居然真的应验了。
齐誉这般说,既暗示了今上比肩汉武,又把自己抬到了大贤的高度,一语双关,堪称是拍马中的‘精屁’。
可是,眼下既无白泽降临,也无其他神兽下界,又哪来的吉兆呢?
真是奇哉怪也!
皇帝也被弄蒙了,他好奇着问道:“不知齐爱卿口中所说的吉兆,又
是指什么呢?”
齐誉持笏一礼,笑答道:“回禀陛下,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我华夏大地日月同辉,甘霖普降,堪称是千载难逢之大吉,这难道不应该贺一贺吗?”
说慢点,啥?
日月同辉?还甘霖普降?
你扯淡的吧?
今天确实是出现了异象,但其主大凶,又怎么可能会是吉兆呢?
信口雌黄!
不出意外,齐誉的这番话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交头接耳地热议也霎时响起。
趁着这股子乱腾劲,齐大人忙朝圣案上的皇帝眨了眨眼。
嗯?
噢……
皇帝先是一怔,而后便立即会意了。
呵呵,看来齐爱卿现在已然是妙策含胸了。
再说一旁在观的岳四先,他把自己的大脑开到了转速的最高档,却依旧还是没能弄明白,齐誉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管他呢,先反驳了他再说!
“齐大人,今天出现了日食,漫天长空中全都是一片昏暗,这又哪来的日月同辉?”
“哦?你是何人?为何不与我施礼?那啥,你先自报姓名,而后,本巡抚再决定要不要答你所问?”齐誉斜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
这话……啥意思?
莫不是想看我的身份够不够格?
咳,吐!
岳四先被气得胡子翘翘,脸色也直接变成了油焖大虾。
要知道,自己可是老牌的皇亲,在这京城周遭,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而如今,却要在这朝堂上自报家门,这实在是太受藐视了!
然而,皇帝却是大方地摊了摊手,貌似是应允了。
这……
好吧!
岳四先只得强压着心里的忿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承恩公家的姑爷,失敬失敬!唉,老夫我久不在京城,在信息方面有些闭塞,我万万没有想到,您老居然还活在世上。”齐誉捋着自己唏嘘的胡须,貌似感慨道。
你个小贼,竟然敢当面诅咒我!
还有,在老夫面前,你也有资格自称老夫?真是没大没小!
这接连的吃瘪,直让岳四先怒火中烧,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向皇帝投去了
‘投诉’的目光,
谁知,圣天子竟是一副无动于衷貌,就跟那没注意到似的。
申诉无门?
真是难受呀~~
就这样,岳四先的面色又由油焖大虾变成了正宗的猪腰子脸。
齐誉心中大乐,就跟那大伏天喝了冰镇啤酒一样,指甲缝里都透着舒爽。
你个老匹夫,不仅诋毁我的名声,还下黑手对付春生,不拿出点颜色给你看看,你都不知道我齐大郎的尿性!
朝臣们是你看我、我看你,想笑又不敢笑,都快要憋出便秘来了。
“噗呲!”
“呵呵……”
而就在此时,殷俊很应景地带头‘偷笑’,活跃起了当下的气氛。
他这一笑,就如同是打火机触碰了引线,直接点燃了吃瓜群众们的哄堂如雷。
岳四先虽然恼羞成怒,但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强行憋在心里。
咆哮公堂尚且有罪,更何况是金銮殿呢?
憋,是明智之举。
待笑潮退去之后,他才恨恨道:“齐誉,你休要东拉西扯,正面回答老夫刚才的提问。你说,这昏暗如夜的天空里,又哪来的日月同辉?”
“呵呵,岳老莫急,好说好说!”齐誉点点头,回道。
虽然他嘴里说着好说,但实际上却没有解说。
只见他遥指着殿外的天空,对岳四先反问道:“岳老可知日食的产生原理?”
原理?
岳四先果然先应声入坑,不假思索道:“此道理妇孺皆知,自然是传说中的天狗食日了。”
然而说罢了后,他又自觉天狗一说法些滑稽,于是又对着钦天监公羊玉成求教道:“齐大人发问天文,还望公羊大人解释一二。”
这是向权威求助?
差不多吧。
公羊玉成想了想,故意模棱两可道:“日食者,乃是天道警示,其产生原理玄之又玄,即使是本官,也只能窥却到一斑,想要探其真谛,何其难也?”
敷衍?
呵呵,应该是了!
齐誉淡淡一笑,说道:“常言道,格物致知,笃行致远,万事皆要追求其真理所在,岂可一句玄而又玄敷衍了事?也罢,咱们今天就好好地扯上一扯,这日食,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第455章 手眼通天
公羊玉成身为是钦天监,自然知晓日食的原理。
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这也是有原因。
但凡是有关于日食的说法,大多都含有否定皇帝功绩的言辞。当下食君之禄,端他饭碗,否决老大无异于是不想混了。
就是,傻子才会说实话呢?
要知道,之前时已经开过弹劾一炮了,若还不注意自己言行举止的话,难不保会提前被致仕。
看到了吧,装,才是上上之策!
故而,公羊玉成谦恭一礼,装不懂道:“下官智术短浅,学艺不精,确实不通日食之理,还望齐大人不吝赐教。”
齐誉自然是看破而不说破,并报以微笑道:“公羊大人自谦了。天文之道,博大精深,齐某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咱们之间只论交流,不言赐教。”
公羊玉成见他姿态谦恭,不由得好感顿生,乃回道:“齐大人说得极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尚且好学,何况我乎?”
“……”
岳四先见他俩突然尿到一个壶里,心里颇为不悦。不过,他倒很想听听,齐誉究竟会怎么说。
万一能抓到什么漏洞呢?
齐誉干咳一声,说道:“其实,关于日食的原理,我华夏的古贤早有认知,并也作出了非常正确的阐述,只是这些杂学不为科举所用,故少有人”
众人闻言,齐齐‘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那继续。
齐誉负手踱步诵道:“《史记·天官书》中有云:日月薄蚀,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掩,则日食,是曰阴胜阳,其变重。由此可见,古贤们已经很清晰地认识到,日食乃是日月之交所致,且是‘月行掩日’,并不是什么天狗吞食。也由此可见,这是真真正正地日月同辉,虽然暗淡了些,但不失为是一种吉兆。”
《史记》,乃是史学大家司马迁的古史大著,书中的所有陈述,皆是秉承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且有据可考。
故,此书地位崇高,绝非野史可比,几乎不容质疑。
从司马迁的记述上来看,日食属于一种自然天象,并没有夹带什么特殊寓意。
然而,在后世一些大仙们的刻意加工下,却慢慢
演变成了形形色色的虚妄之说。天狗食月,便是众假说中的一种。
在场人皆为是饱学的读书人,自然是更相信《史记》中的记载。
唯独,岳四先提出了质疑。
“齐大人,依我之见,太史公的此论缺乏严谨性,他又没亲自飞到天上去看,又凭什么认为是月行掩日呢?猜测的吗?你刚才还说,格物致知,笃行致远,不严谨的东西怎么能信呢?”
呃……
别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还真把齐大郎给问住了。
确实是不好答呀……
不仅是齐誉,所有人闻言都愕在了那里。
单从《史记》的原文中的语境上来看,司马迁只是如实地记载了当时有关于日食学术的推论,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立场。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确实不能算是定论。
唉……
见齐誉踌躇犯难,岳四先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不过,才过了几息时间,他的脸色又变了回去了。
只听齐誉怅然一叹,带着遗憾说道:“其实,我有一个非凡的手段可以窥却天机,可无奈眼下日食已过,时不再来,想去验证太史公论,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意思就是,那是过去式了,已经验证不了了。
即使我想做,也没机会了呀!
而岳四先所关注的,乃是他口中提到的非凡手段。
不过,他却是不信。
“什么?非凡手段?难不成,你还能飞到天上去看?”
齐誉却是神秘一笑,道:“我想要洞察天机,何必飞天去看?在地面上仰观即可实现!”
吹吧你,还仰观!
这一次,不仅是岳四先,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话给逗乐了。
随后,冷嘲热讽此起彼伏。
就连皇帝也都觉得,齐爱卿这次是装过头了。
岳四先见状,带着满满的揶揄说:“齐誉呀,老夫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能证明,你真有那手眼通天之能,我就认可你的所有观点,也包括日食乃是日月同辉的吉兆在内。”
齐誉闻言,眼睛猛然一闪,满怀激动地问道:“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
“
那,诸位大人的意思呢?”
听到这问,文武大臣们便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在交换了意见之后,他们一致决定,附议岳四先的说辞。
他们也很想知道,齐誉这话究竟是真是假,若真能窥却到天机,还真想看看那苍穹之上又有什么。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心,瞬间就泛上他们心头,现场之人无一例外。
齐誉却在偷乐:真没想到,这个令自己头大的日食之围,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给化解掉了。
意外!
不过,他仍不放心,再次向众人问道:“诸公,是不是说,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持有窥天之能,你们就不再纠结关于日食的事了?”
“不错……”
“当然……”
皇帝虽然半信半疑,但仍为齐誉站班说话:“好!此事由朕亲自作证,保证不会有人事后赖账!”说罢了,他又有些心痒难耐地问道:“齐爱卿呀,快告知朕,你窥却天机的旁门左道又是什么?”
啥?
旁门左道?
齐誉急忙纠正道:“陛下啊,微臣捧得是圣贤书,行得是光明路,绝对不会走什么旁门左道的。”
自辩完了之后,他才正面回道:“是这样的,微臣持有一件无上秘宝,只需于眨眼之间,就可观测到万里之外的世界,一窥苍穹天机,确实不在话下。”
噢,原来你是身怀异宝呀!
难怪这么笃定!
那啥,还不拿出来给大家一观?
“呃……这样吧,于明天晚上,我携带上那件宝物前往至钦天监的观星台,一观苍穹。诸位谁若是有兴趣的,不妨一同前往,也顺便验证一下齐某的说辞。”
“齐大人放心,吾等定会如期而至。”
“……”
就这样,日食的事就被暂时压住了。
可是,后面还剩一个扫把星呢?
这又该如何圆场呢?
宗正大人就如同是齐誉肚子里的蛔虫,不等他酝酿对策便开口发出了询问:“齐大人,日食现象就依你所说,权且算作是日月同辉的吉兆。可是,这臭名昭著的扫把星,总不可能也是祥瑞吧?”
呃……
第456章 庙堂舌辩
世人皆认为,扫把星自带霉运,为不祥的灾星。
尤其是,在经过了神棍们的艺术加工之后,它又和帝王家的族运扯上了关系,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这纯属胡扯。
甚至,还有些荒谬。
齐誉貌似很淡然地看着老宗正,而心里头却是泛起了嘀咕。
在之前辩论日食的过程当中,他基本上没作任何插言,然而到了关于扫把星的事上,他却比谁都积极,以此来推,其目的多半是想弹劾苏皇后。
当然了,以岳四先为代表的那些老皇亲们,也是持着同样的目的跑过来的。
“李大人,您为什么笃定地认为,那扫把星乃是灾星呢?”齐誉并未有回答他的所问,而是反问道。
老宗正,名唤李作逸。
“哦?我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
李作逸一怔、一笑,问道:“那依齐大人之见,扫把星又该是什么?”
齐誉脸色一正,说道:“齐某认为,彗星乃是万千生命之源,它广播雨露,泽被苍生,堪称是万物之母。你说,如此功德无量之星,又怎能称之为是灾星呢?”
什么?
扫把星功德无量,它还泽被苍生?
这不虾扯蛋吗?
“我说齐大人,你声称那灾星为生命之源,有何依据?”李作逸貌似作出请教,语气里却带着不屑道。
齐誉也不在意,依旧如前的正色答道:“彗星,乃是一个由冰水汇聚而成的大型星体,其所过之处,普降甘霖,孕育着自然法则下的芸芸众生,万物皆是收益。你还记不记得,在我刚进殿时就曾说过这句话,并不是我现在随机应变而胡谄的。”
李作逸一愕,心里头暗自回想,依稀记得,他确实说过此话。
而旁观的众人在回朔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继续。
“古语中有说,水润万物而无声,水净万物而不染,水生万物而不争。有水则苍生盛,无水则万物亡,由此不难看出水之重要性。而彗星是由冰水所铸,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齐誉从道家的角度阐述说道。
理是这么理,可事实上真的成立吗?
李作逸取笑说道:“齐大人,你一再强调说扫把星乃是冰水之星,有何可证?”
齐誉笑答说:“李大人,你可别忘了,我的那件秘宝可观苍穹,而彗星现在才去不远,待明晚观星时定可看到!只要那时夜空的云彩不厚,咱们就可以依稀地观测到它喷薄而出的冰水长尾。”
噢,原来是这么个手段呀
若那秘宝为真的话,应该是能行得通的。
见李作逸开始沉思,岳四先顺势接过了话茬:“齐誉,即使你证明出彗星上有冰有水,但依旧不能改变它的属性。灾星就是灾星,谁都无法更改。”
齐誉脸色一拉,质问道:“那我问你,你说它为灾星,又依据何在?”
“对于此星,咱们老祖宗早就下过定论,你身为是读书人出身,难道还不知道吗?”岳四先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道。
呵呵~~
我当然知道,可我偏就不说!
“那啥,你来说说看,咱们老祖宗们是如何下定论的?”齐誉带着一抹玩味笑道。
“你,明知故问……”
岳四先虽然心怀愤懑,但还是强行憋住了。
他干咳一声,直接搬出了经典说道:“岂不闻《淮南子·兵略训》中有云: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时有彗星,柄在东方,可以扫西人也。此乃妇人乱政之相也!你听到了没,这文中说得清清楚楚,彗星乃是祸乱的灾星。你罔顾古人言,反称其是祥瑞之兆,还要不要脸面了?”
“我要不要脸,用不着你来评。我且问你,你是不是非常坚信这文中的所载?”齐誉郑重地问道。
岳四先也正色地回道:“当然!扫把星就是灾星,主妇人乱政!”
霎时间,小声的私议再次响起。
而矛头,尽指苏皇后。
在这个节骨眼上,最紧张的就莫过于是皇帝了,他既相信天意使然,又坚信人心尚在,心里头不是一般的矛盾。
到底哪个对呢?
他显得有些迟疑了。
若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令皇帝忌惮的力量,那必定是天意无疑,对其既要敬畏且又不可违。但是,人心也都是肉长的,以及又岂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呢?
齐誉猛一抬头,遥见皇帝眼神迷离,面色中杀气渐显,忙不迭地大喝了一声。
不过,他的这声喝,却是对着吓得哆嗦的岳四先去的。
“岳老!老夫本以为,你身为老牌皇亲,定然胸存翰墨,没想到实际上,竟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
我是……之徒?
“竖子大胆!居然敢藐视老夫……”
“你无知匹夫,实不配与高人相论!”
“你……啊……”
这一顿激烈的争执,却把正在胡思乱想的皇帝的思绪给带出来了。
似乎,他比刚才清醒了许多。
齐誉见皇帝的目光趋于清澈,不由得暗舒了一口大气。
而后,他便朗声说道:“老匹夫,你听好了。关于扫把星最早的记载,应该是源于《尚书》,其原文是这样说的: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可以扫西人也!”
一顿,他又加重几分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通过原文不难看出,在那记载中并无‘此乃妇人乱政之相也’之语。那么,这句话又是哪个缺德神棍给加上去的呢?”
这一问,如同是醍醐灌顶,直接引发了众人的思考。
要知道,《尚书》乃是五经之一,其地位之高,绝非《淮南子》等杂书可比。以它作为证据,绝对可以服众。
关键是,此书的成书时间远早于《淮南子》,绝对不可能存在抄录的现象。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这时,顿悟的皇帝终于开口发话了:“齐爱卿,你的意思莫不是说,带有妇人乱政的那句话,是被人杜撰出来的?”
齐誉连忙赞道:“陛下圣明,简直一语勘破玄机,直切要害所在。那彗星本是生命之源,有大功德于人世之间,结果却被冠以灾星,何其冤哉枉也?还望陛下为其正名,拨乱反正!”
什么?
正名?
李作逸和岳四先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走上前来对着齐誉辩道:“扫把星折射妇人乱政的说法由来已久,且不乏记载可考,阁下不以史为鉴,反而咬文嚼字,何其荒谬也!”
“李大人此言差矣,要知道,《尚书》乃是我华夏的五典之一,道理深邃,字字珠玑,我不咬文嚼字地细品消化,难不成还囫囵吞枣的阅读?”
驳罢了,齐誉又道:“至于你所说的以史为鉴,在眼下的事实面前完全站不住脚!”
“站不住脚?”
齐誉点点头,对着皇帝以及众官吏环手一礼,后道:“诸位,若说彗星的出没和妇人乱政真的存在联系,那么,在胡皇后弑君造逆时,这星为什么不出现呢?而现在宫闱融洽,皇族兴盛,彗星反而是来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此星乃是应运而至!这,不是祥瑞又是什么?”
还别说,如果这么一对比的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事实胜于雄辩。
众人是你看我、我看你,全都被齐誉的理论和事实驳得哑口无言。
而这时,皇帝终于笑了。
呵呵,枉朕自称是道德明君,居然被虚妄之说蒙蔽了心窍,真是糊涂啊!
幸亏,齐爱卿他旁观者清,及时给朕当头棒喝,要不然,很有可能会误会梓童。
第457章 南北通商
一勾弯月挂在西窗,看上去有些寂寥。
现子时将谢,而齐誉却仍未入睡,似在书房里忙活着什么。
今天,确实把他给累坏了。
不过很值得。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异象这事给圆过去了,而且还圆得有鼻子有眼,既安抚了君王之心,又堵住了大臣之嘴,非常圆满。
于事后,他又特地寻了那小太监,让其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与结果告知皇后,以安其心。
在出了皇宫之后,齐誉并没有太多休息,而是匆忙忙地召开了一群能工巧匠,并许以重金,令他们连夜赶制一架‘毛坯’级的天文望远镜。
是的,这个物件就是自己声称的秘宝。
由于时间紧迫,搞不了精细的技巧,也只能胡乱做个应付了。
除了必需的设计图之外,齐誉还特地取出了自己的远望镜以做参考。至于材料这块,基本上拈手即来。
当下,自己最不缺的就是玻璃制品,熔了再塑并非难事。
成功率低?
没关系,只需一成足矣。
制品不够清晰?
也没关系,只要能说明问题就行。
搞定!
这一天忙下来,几乎都把齐大郎的骨头给累散了。
晚上也不得闲,还要来个小小的加班。
啥呢?
给留守琼州的段子成写信,令他顺应时势,调整发展之路,尤其是,关于军事这块。
自己现在已然升到了巡抚,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府军,再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地了。
完事,洗洗睡吧。
可谁知,才刚刚走出了沐房,就听到院门外有人扣门。
开门却见,竟是自己之前派出去的暗查侠客返回来了。
“启禀大人,现已查明,岳四先和皇族里的某些势力暗中勾结,似在密谋什么,依属下猜测,很有可能和苏皇后有关……”
“此外,属下还查到了另外的两件事情。第一件,想要加害木子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岳四先,或者是他的同伙。另一件是,这个老匹夫似在咱们琼州安插了一条暗线,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噢……
难怪他家会有花
生壳出现,原来在私下里联系我琼州呀!
嗯……这件事情必须得牢记在心里,等到回去之后,立即展开清洗。
至于他为什么要对付苏皇后,为什么要加害木子青,这些个动机还需再查,目前还不宜作出定论。
莫急,只要咱们捋着麻线找针头,还怕找不到切入点?
就这么定了。
“辛苦你了,快回去歇息吧!”
“是,大人,属下告辞!”
“……”
而后,齐誉再次返回书房,取出钢笔并以拼音的方式写了一封密信,然后用火漆小心封好,以待明天送出。
盖上笔帽之后,他就悄悄溜去了寝室。
室内烛光摇摇,心爱的她貌似是睡着了。
正想给她扶正棉被,却见那双妙目倏然地睁开了。
“相公,你这是想要干嘛?”
“呃……我只是想给你盖好被子而已。”
柳荃闻言幸福一笑,柔声说道:“被窝已经帮你暖好了,快钻进来吧。”
“啊……好!”
会意的齐大郎嘿嘿一笑,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光溜溜。
之后,只见那烛光下乍然地肤光一闪,那大棉被里就多出了一个人。
呵呵,抱得就跟那一整根油条似的,中间只剩下一条缝了。
“哎呀!你的手咋恁凉呢,冰死我了,你自己先暖热乎了,之后才能碰我!”
“我觉得,还是用娘子的博大胸襟来为我驱寒吧……”
“讨厌!”
咳,吐!
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俩字!
若不做点什么,那还叫男人吗?
接下来,便进入了不宜描述的特殊情结……
黑暗中,只听到他们呼吸渐促,嘴里莺莺燕燕,却是窥不到半点的旖旎春光。
对于齐大郎来说,今天的体验极好,以至于他不断心生感慨道:娘子真是越来越像水做的了。
“相公,你累了吧!”
“不累!早着呢!呃……娘子现在正值饥渴之年,哦不,是虎狼之年,为夫自然要努力耕耘,多施雨露,滋润好自己的那块责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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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荃被他撩得耳根发热,眼神也禁
不住迷离了起来。
嗯?
不可!
相公今天非常劳累,又岂可再乎?
于是,柳荃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并掩住羞赧道:“相公,我给你说个事。”
“哦?啥事?”
“今天下午,有几个京城商贾跑来咱家送礼,而我鉴于表弟的前车之鉴,便直接拒绝了他们。可是,我又觉得这样做太得罪人,好像咱齐家多清高一样,于口碑不利。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有商人送礼……”齐誉咂了咂嘴,反问道:“你先说说,他们为何送礼?又是什么动机?”
柳荃回道:“是这样的,他们听说咱们琼州制造的商品扬名海外,于是,就泛起了南北通商的想法,故过来求见。”
齐誉闻言作出了分析:“当下,朝廷在北方新设了大沽港口,这样一来,南北海运就变得便利多了,无论是去福建、广东、还是咱们琼州,都可以一船直达,不必再转京杭大运河了。而商人们审时度势,嗅到商机,一点都不意外。如今,恰逢我来京述职,他们又岂肯错过这钻营的好机会?”
是呀,有枣没枣打一杆。
万一要是成了呢?
柳荃虽不懂地理,但也能听得懂大概的意思,她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对了,你还没说,该如何处置呢?”
“这些人,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商人,咱们确无必要拒之门外。”
齐誉想了想,又补充说:“这样,他们若再来寻,你就给他们讲,就说我齐誉重商拓商,非常欢迎他们来琼贸易,绝不会给什么小鞋穿的。”
柳荃却是奇道:“相公,你之前不是尽量避开与内地贸易吗?现在怎么又变主动了呢?”
齐誉笑道:“之前时,我为了隐藏实力,所以才刻意保持低调。而现在却是不同,我已为琼州巡抚,且握有自治之权,除了皇帝之外,别人已经无法干涉到我了!”
柳荃婉然一笑,道:“真好,相公已经挣脱了束缚桎梏,终于可以大展手脚了!”
齐誉闻言,条件反射似的秀了一把肱二头肌,并带着威武雄壮的口气说道:“那是当然!你家男人可是很厉害的,就比如刚才……”
“你还说,看我不扭死你……”
第458章 左膀右臂
左边一棵迎客松,右边一棵迎客松,这种双松迎客的布设于现实中并不多见。
然而,陆博轩的官宅就是这样的。
齐誉依稀记得,在段子还为内阁次辅时,也曾居住过这座宅院。如今时移世易,却又换了其他主人。
嘣嘣!
齐大郎放下随身携来的礼物,亲自上前扣门,并递上了自己的投刺。
来的很巧,陆大人此时正在家中。
“呵呵,是少丞过来了呀,快快请坐!”
“下官谢坐!”
话音落罢,便有一个身材曼妙的侍女上前奉茶,然后又低眉敛目地退下去了。
而且,还带上了厅门。
陆博轩小呷了口茶,带着些玩味说道:“你昨日的朝堂之辩非常精彩,我虽在一旁静观,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齐誉貌似不满道:“大人自顾在那看热闹,却一句话都不帮讲,莫不是想看我出丑?”
当然了,这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陆博轩笑了笑,用一副‘你懂得’的神情就算作是回答了。
事实上,内阁以及九卿们,本就是奔着看热闹去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去蹚这通浑水。
还是那句话,他们所在意的只是谁做皇帝,并非是后宫里的勾心斗角,至于皇后受不受宠,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直白一点说,半点好处都没有。
陆博轩放下茶杯,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在朝堂之上曾公言说,不久之后必有远人来附,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对安南下手?”
喝!
一猜即中!
不愧是我的老上司,都快赶上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在旁观者看来,那句乃是取悦圣心的谄媚话,根本较不得真,可唯独心细的陆博轩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见意图被识破,齐誉也不再隐瞒,而是很坦然地说出了心里话:“安南王那厮勾结佛朗机国人,大力发展水面武装,灭我之心昭然若揭!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除掉他,我心何安?”
“还有,这个老不死的曾向陛下告我黑状,害得我放低姿态作出自辩,现在,也该是时候回敬回去了。之前时,我仅为四品知府,不敢冒然对他出兵,而如今,我已经坐到了巡抚的位置,具备了拥有地方府军的资格,如此名正言顺,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时的安南正值羸弱之际,若等他回过气来再打,难免会多
费手脚。”
陆博轩虽然表示认可,却还是有些担心:“你琼州现在正在备战佛朗机,若再与安南展开对垒,老夫担心你双拳难敌四手,即使获得胜利,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会的,我会有先有后,让他们两家尽量错开。”齐誉笑道。
“可是,你已经公然喊出了‘不久之后’,若时间上拖的久了,岂不被人质问?”陆博轩忧道。
齐誉神秘一笑,道:“至于这‘不久’一说,哪有什么定数可言?我说多久就多久,即使被人质问,我也有话说呀。”
这样啊!
果然是个大滑头!
陆博轩哈哈一笑,不禁没有苛责,反而露出了赞许之色。
在聊完了这事后,齐誉脸色一正道:“陆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还望您出手相助。”
“何事?先说说看!”
“我想向朝廷要一个人!哦,准确一点来说,是索要一个人才。”
要人?
陆博轩略略一思,便琢磨出了其中大概,乃问道:“莫非,你是想向朝廷索要巡抚衙门的左膀右臂?”
齐誉赞道:“知我者,陆大人也!”
“……”
所谓左膀右臂,乃是指在巡抚麾下,除了都司之外的两大助手,即,布政司的使司与按察司的使司。
咱一个个的来说。
先说布政司,此职的全称叫做是承宣布政使司,其专管一省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辖下各府县,等。
按察司的全称叫做是提刑按察使司,其主管一省的司法事务。如:司法刑狱、监察按劾、治理驿传,以及省内兵备、提学、巡海、清军、驿传,等。
这两个部门的总大拿称为是‘使’,也就是刚才提到的左膀右臂。
从省府衙门的公务分配上来看,巡抚主要是负责传达精神,二使则是负责干实事,这三个男人互相配合,同唱一出大戏,协力撑起这一省的政坛。
说回眼下。
按道理来说,琼州现在拥有自治权,在官吏委任方面完全可以实现自行提拔,既是这样,齐誉又为什么开口向朝廷要人呢?
是这样的。
齐誉觉得,琼州的施政虽然开展的良好,但毕竟时日不长,即使有些可塑性强的好官苗,也需要时间让他成长,而当下正值用人之际,不招贤纳士怎么能行?
或许有人问
了,左膀右臂明明是两个职位,为什么齐大郎只要一人?
且听解释:
按照他的计划,这按察使一职,可以交由彭文长来担任,以他品德如水的高尚人格,一定可以端平这律法的天平。
而布政使的人选可就有点头疼了,此职对于官吏的个人能力要求极高,非经验丰富者不能胜任。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必须得信得过,更要和自己同一条心。
再看自己麾下的那些经承们,他们忠诚有余,但能力不足,州府级别的主政或许还能胜任,可若到了省府级别的大布政,才干方面就明显欠缺了。
段子成?
不可!
他未来的职位乃是统领府军的都司,又岂可身兼两职?
所以,必须要求外援。
齐誉扒拉来扒拉去,最后,终于被他琢磨出了两个既信得过,能力上又可达得到的人。
谁呢?
一个是之前的幕僚赵明玉,一个是故交加老乡的庾海,前者现在已经投奔戚景去了,所以,当下也只有庾大人一人可选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齐誉在回永川时,特地询问庾海是否愿意南下的根本原因。
“哦?你真想要他?”
“是的大人,此人与我乃是多年之交,下官对他也是极为信任,可以政事相托。”
“我明白了……”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齐誉却是留着没讲,那就是,庾海对自己有着某种程度的知遇之恩。
当初时,若不是得了他的赏银,自己很有可能会错失科举之路。还有栖息于永川的那段时间,他对自家可是照拂了不少。这些,全都是难得的雨露之恩,自己又岂能富贵相忘?
既然知恩,那就要图报。
陆博轩想了想,畅笑着说道:“此事并不算难,交于老夫便是。”
齐誉先是谢过,又追问道:“陆大人有几成把握?”
“几成?”陆博轩捋须一笑,道:“我乃是堂堂的内阁次辅,若是连一个州府级别的地方官都调不动的话,那岂不被笑掉大牙?”
啧啧~~
真是太好了!
齐誉拱手再谢,道:“既如此,那就有劳陆大人了。”
陆博轩和煦一笑,示意小事一桩,而后,他又问道:“哦对了,关于今天晚上的夜观天象的事,你又有几成把握?”
“我?十成。”
“十成?……”
第459章 皇帝观月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齐誉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地站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眺望着天际处即落的太阳。他眉头微蹙,似在思念着谁。
闺女和儿子现在正干嘛呢?他们是胖了还是瘦了?
还有那小妮子殷桃,她有没有再和孙暴激起争辩?关于蒸汽机,有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唉……
在琼州时想京城,在京城里又念琼州,到底哪里才算是自己真正的家呢?
难道是老家永川府?
……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钦天监公羊玉成喊叫了一声。
“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似乎被这秘宝给扎了一下!”
扎??
齐誉转头去看,却见那老头一手扶着新出炉的天文望远镜,另一手则捂着自己的流泪的右眼。
怎么回事?
齐大郎顺着那镜筒的方向看去,发现居然是正对着太阳。
汗呀!
你居然敢看那儿?
幸亏看得是泛红的夕阳,若是逢了正当午,那聚焦的光不烧坏你的眼结膜才怪!
“我说公羊大人呀,你胆子可不小,居然敢去观日?”
“你这话什么意思?日不能观?”
“当然了!虽然说咱们可以一窥天机,但是,你也总要怀有一些敬畏之心吧?日乃是天地之主宰,地位崇高,岂是我等凡人所能窥视的?你可千万记住了,不该看的东西千万别去看,否则就会遭到因果报应,比如说,会瞎眼!”齐誉貌似玄而又玄地叮嘱道。
吓一吓他也是好事,免得被那泛滥的好奇心给害了。
神棍最怕什么?
自然是报应了。
所以一听到这话,公羊玉成立即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并且也长了记性。
他一边懊悔,一边揉着不断流泪的眼睛道:“齐大人,你说我这对招子还有救吗?”
“有的!”齐誉颇有意味地一笑,道:“尽快去寻一些新鲜的人乳,然后滴于眼内,不日之后即可痊愈如初。”
公羊玉成先是一怔,而后畅笑道:“你说乳汁?啧啧,还真是巧了,家里的儿媳妇才分娩不久,回家我就找她要去……”
呃……
好主意。
通过这件小事,公羊玉成对齐誉的印象发生了比较大的改观,并且,还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同道中人的
亲切感。
既然彼此一路人,那就得多帮他说点好话才是。
是的,公羊玉成就是这样想的。
……
少倾,夜幕降临。
相比于他二人的不约先至,其他人就有点姗姗来迟了,直到朗星璀璨、月挂东方时,观星台上才算是有了人气。
这些人并不是不愿早来,而是全都蜗在家里头补习天文知识。
试想一下,如果皇帝突然畅谈起这个来,而自己却一无所知,那不显得太薄学了?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如果不秉承好这条理念,又怎能博得到天子的圣眷呢?
所以,必须得紧急充电。
众官员们全都心照不宣地互视一笑,然后就貌似很博学的交流了起来。
公羊玉成作为是业内权威,自然要出来走上两步的。而事实上,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今天还是第一站在所有人的焦点之下,感觉有点飘飘然。
别飘了,老大来了。
是的,随着三德子的一声唱喏,压轴人物皇帝闪亮登场。
由于现在是在朝堂之下,圣天子连忙免去了众人欲施的大礼。
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吗?
齐誉环望着众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先等一等。”这时,皇帝突然叫了声暂停。
“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缓缓走上前来,指着那望远镜说道:“齐爱卿,在观天之前,你还是先介绍一下这件秘宝吧?比如,其名为何?其性为何?这样,大家也好心里有个概念。”
是呀是呀,怎么把这个环节给忘记了呢?
要知道,奇珍异宝可是最吸引人的,既然遇到了,又岂能不去了解呢?
其实不仅仅是皇帝,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话一出,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说归说,但得讲究一点艺术感。
齐誉在略作酝酿之后,便开口介绍起来:“此镜名唤窥天镜,又名是天文望远镜。顾名思义,其用途主要在于望远,可以于眨眼之间观测到那遥不可测的未知世界,并一探那里的秘辛……”
“哦对了,对于此等异宝,我齐某人不愿私藏.独享。因此,在今晚过后,我便将它赠于国家,以为天文学术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赠宝?
嗯,很有觉悟!
皇帝听闻登时大乐,一个劲地
点头称赞。
齐誉拱手谢过,又道:“这架镜子的属性为‘阴’,最忌‘阳光’。也就是说,此物只可在夜晚间进行观测,白天时绝不能用,否则就有可能遭遇到不测之险。”
什么?
区区镜子也能有险?
我看你是在故作神秘吧!
见众人不信,公羊玉成连忙跑出来证实:“齐大人说得一点不假,句句为真。老夫认为,天机既不可泄,亦不可多窥,否则会遭到因果报应。”
说罢之后,他又指向自己的右眼道:“诸位请看,我就是因为想要一窥那日中之秘,而被其光束灼伤了眼睛。此镜属阴一说,确实属实。”
嘶~~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粗制滥造的古怪东西,居然还这么邪乎。
不过,公羊玉成乃是权威,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应该八九差不离。
其实,齐誉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他们,此外别无其他。莫不要自己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就跑去观太阳了,真若是把谁给亮瞎眼了,难不保被皇帝薅来臭骂。
天子见他脸色郑重,不似作假,也跟着开口强调道:“诸卿,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回陛下,听清楚了!”
“嗯……”
之后,就进入了天文望远镜的调试阶段。
齐誉在趷蹴着摆弄了一阵儿后,便站起身来道:“全都已调好,现在可以进行观测了。”
观?先观哪呢?
齐誉遥指着朗空中的弯月道:“先观这空中蟾宫如何?虽然只有区区半轮,却也能窥却一斑,足够咱们探求知识的了。公等若想观其全貌,可以等到下月的元宵节再看。”
看月亮~~
好主意!
传说中,那月上筑有广寒宫,宫中有仙女嫦娥,此外还有不遗余力的吴刚伐桂……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皇帝第一个走了出来:“朕先来观!”
群臣忙道:“陛下先请!”
随后,在大太监三德子的呵护下,皇帝坐上了那矮不拉几的小板凳,并透过那个小镜来遥观婵娟。
虽然说,镜中的成像上算不上清晰,但也能分辨个大概……
然而,才过了几息时间,皇帝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咦?”
“啊!”
“这……”
第460章 月亮之上
群臣虽不知道皇帝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从他惊愕的表情不难猜出,其所见一定是大出意料。
如此一来,众人的好奇心就更甚了。
那月亮之上,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皇帝倒也爽快,不等臣子们开口来问,便道:“那月亮之上异常荒凉,几乎没有半点生机可言,于视野中,全都是一片满目疮痍,到处坑坑洼洼,完全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凄凉世界……”
什么?
皎洁的月亮怎会是那般模样?
俺们不信!
皇帝见大臣们疑色甚浓,索性将手一挥,道:“朕觉得,你们还是自己看吧。”
“是,陛下!”
“……”
得令后的大臣们立即激情澎湃起来,他们趋之若鹜、争先恐后,一窝蜂地朝着望远镜处靠去。
有点乱哄哄的。
而就在这时,首辅大人梁英忠突然干咳了一声,把这混乱的局面给压了下来。
再之后,众官员很自觉地按照自己的官职大小进行排序,依次观望。
啊!
那月亮之上……
还真是如陛下所说……
众官员此时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们全都瞪圆了眼睛并张大了嘴巴,脸上更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在他们这些文人的脑海里,月亮是个非常美好的事物,它冰清玉洁,雅然高致,就如同是传说中的白玉京一样,不容诋毁也不容亵渎。
而古往今来的骚客们,更是不厌其烦地把它写进诗里,融入酒了,创下了一篇又一篇的经典传诵。他们开口蟾宫,闭口玄兔,于诗情画意中抒发着自己憧憬的凄美。
可谁知,这些美好居然是自己无知的幻想。
现在看来,何其可笑?
殊不知,今晚的这一观,却于无形中动摇了大部分人的世界观,继而引发了他们的深入思考。
这其中,也包括了当今皇帝。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人依旧是坚持自己以往的观点。
他们认为,目前只窥到了月亮的一半,并不是其真正的全貌,所以,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说不定那些美好的事物,全都藏在另一半的黑暗中呢?
对于这些谬论,齐誉是既不纠正,也不点破,任由他们展开畅想的翅膀。总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打脸,会被现实说服。
慢慢来。
动摇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并非易事,但这条道路早晚都要踏出,避不开的。
而今天,就是跨越性的第一步。
“公羊爱卿,你现在对道家的‘道’,又是怎么看的?”良久后,皇帝才算是重开金口,对着这位权威人士问道。
“这……”公羊玉成现在是一脸懵圈,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事实上,落差感最大的就是他这位权威人士。
而且,他还产生了一些自我质疑、自我否定,已经想不明白自己的‘道’了。
齐誉见他深陷入迷惘,不能自拔,连忙站出来替他解围:“陛下,老子有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由此可见,真正的天地大道绝非是言语所能表达的。似乎,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也只能靠各自去悟了。”
皇帝点了点头,心里道:说的也是,如果什么都能讲的清楚、看的明白,那就不是所谓的缥缈大道了。
想到此,他自己也释然了许多。
公羊玉成在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跟着附和了几句。并向齐誉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以感谢他适才的解围之情。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齐大郎摆了摆手,并作出了一个彼此为朋友的暗喻手势。
然后,他又环顾四下,试图在人群中寻找某人。
“陛下,岳四先岳老先生他没来吗?”
“哦,他声称是染上了风寒,于是,就告病在家休息了。”
告假?
他现在已是致仕老叟,告不告假还有什么区别?估计,也只是礼貌性地告知而已。
昨日时,主要是他与李作逸质疑自己,现在他们二缺一,似乎也只得和另一人做个了断了。
质疑是对方先提起的,所以,自己必须讨个说法,做到有始有终。
故,齐誉找到了李作逸,对他问道:“李大人,我昨日曾在圣殿中放出豪言,称自己持有观天之能,对于这事,现在可以作出定论了吧?”
事实摆在眼前,李作逸也没什么可狡辩的,只得作出确切的承认。
不过,他却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再度发起了质疑:“齐大人,除了观天之能以外,你昨日还有说过,这件秘宝可以窥到扫把星的喷薄而出,何不借此时机,你向大家展示一番呢?也好做个证实。”
证实?
我看你是故意咬着不放吧。
不过,往细了想,他真正想咬的人乃是苏皇后,而自己,不过是他一个拦路虎罢了。
皇帝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意思是,默许了?
好吧。
齐誉对着李作逸白了一眼,说道:“既然李大人那么想看,齐某又岂能不配合呢?”
在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走到了望远镜旁,然后仰起头来辽望着茫茫夜空。
可是,在这苍穹中,哪有扫把星的半点身影?
莫非它已然远去?
公羊玉成见状,连忙上前提醒道:“齐大人莫急,且细细寻找。那彗星每隔七十六年降临一次,每次期间可观五十六天,而现在才不过两天时间,绝对不会远去的。”
这样呀。
那就再仔细找找。
终于,在公羊玉成的热情帮助下,齐誉如愿地找到了彗星所在的区域,然后,就把望远镜的方向调了过去。
自己先试试?
善!
目镜中可见,那彗星的彗尾在视野中颇为显眼,它忽长忽短、忽明忽暗,隐约间可见一股喷流而出的动态迹象。
虽然看不甚清,却也依稀可辨,足够说明问题的了。
“陛下,请您先观!”齐誉掩着心里的喜悦站起身来,向皇帝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朕先来!”
说罢了,天子便怀着殷殷期待,但又有些忐忑的复杂心情走上前来。
忐忑?
是的。
虽说扫把星的事已被压住,但若论据方面出了问题,难不保被别人揪住继而推翻。
这是他很不愿意看到的。
齐誉见状,忙道:“陛下尚有疑虑?”
皇帝一怔,却是摇了摇头。
……
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一闪而过。
天子突然的一声畅笑,打破了这片宁静。
然而,皇帝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挂着笑容起驾回宫去了,丝毫没有理会群臣们的诧异目光。
陛下为何这样高兴?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想知道答案?
自己去看呀!
于是,刚才的一幕再度上演,群臣们又一次排起了长队,并根据自己的官职大小,依次进行观瞻。
公羊玉成在观完了后,急忙走到齐誉的面前说道:“没想到,彗星还真有喷薄而出的动态迹象。看来,咱们华夏的天文学术,应该要谱写新的章法了。”
他话音一转,又道:“明天一早,下官就向陛下上书,将这扫把星列为是祥瑞之列。”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公羊大人了。”
齐誉畅然一笑,心道:苏琉,你的危机已然过去,可以放心安睡了。
第461章 因祸得福
今年的年根,比往年要热闹许多。
各级衙门虽然都已放假,但官吏们依旧是勤于政坛,这份可嘉的精神,几乎堪比犁地的老黄牛。
除了官吏们不懈之外,其麾下公差们也没闲着,他们整日里跑来跑去,不断地加强治安,似乎是在布置着什么。
老百姓们很诧异。
这大过年的,不好好享受假期,怎么又奔波起来了呢?
经打听才知,原来是朝廷在筹备一件大事。
是啥呢?
说,皇帝欲在年二十八这天,于京城郊外的某座山巅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天大典,以表治理功绩。
据有关部门的典吏无意间透露,说圣天子会在这一场祭天盛典中,把以晦气著称的扫把星列入到祥瑞之列,并正式更名其为‘甘霖星’。
这是真的?还是谣传?
很快,钦天监就出面作出了证实:确为真。
此外他还说,是苏皇后的贤淑感动了上苍,引来了这次的天现祥瑞,也就是之前甘霖星的临凡。
公羊玉成说,皇帝也是这么认为。
他老人家的评价意简言骇,只有六个字:宫闱和,祥瑞现。
吃瓜群众们这才恍然意识道:这么一来,苏皇后却是因祸得福了。
哦不,扫把星目前已为祥瑞,又哪来的祸的说法呢?
……
柳荃在了解了这些情况后,第一时间对丈夫说出了心里的疑惑:“我读书少,却也知道封禅大典要在泰山举办,皇上为何不去哪儿呢?”
“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没有资格去。”齐誉回道。
“资格?封个禅还要资格?”柳荃一怔,奇道。
“要的要的,按照历代传下来的说法,泰山封禅对帝王有三大要求,分别是:文治武功、德行无碍以及世现祥瑞。目前,天子的文治能力已得到了公认,而我的开疆拓土帮他实现了武功,第一项要求就算是齐备了。至于德行无碍这块,全在于舆论引导,好不好的全由皇帝他自个说了算,所以,这一项也算具备。”
“如此,就只剩下世现祥瑞这一项了,而现在,他把扫把星的现世纳入其中,就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白,也就是说,只要这场盛典一过,皇上就算是齐备这三大要求的道德明君了,若以后再行封禅,就可以直接去到泰山举办了。其实,从历史上来看,可祭天的地方非常的多,并无定数,泰山只是最为讲究罢了。”齐誉细解道。
柳荃恍然,想了一下又问道:“相公你说,皇上他以后会不会去泰山封禅?”
“这我哪能猜到?”齐誉先是摇了摇头,后又分析道:“不过,从他现在的举动来看,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他自比秦皇汉武,而那两位历史君王又全都封禅于泰山,他若是不封,岂不是证明自己能力不及?”
犹记得,在观月的那天晚上,他可是挂着一副诡笑离去的,难不保泛起什么古怪的想法。
说不准,还真是因为这事。
柳荃叹息道:“皇上也真是的,他和古代的死人较什么劲呀?”说罢了,她又抱怨着说:“即使他想祭天,也可以放在年后再办呀,又何必非赶年前呢?”
齐誉却道:“娘子却不知,这里面也是有些说法的。”
“什么说法?”柳荃再起好奇,追问道。
“大年初一,乃是一年一度的正旦大朝会,那天,番邦、勋贵、皇族、朝臣全都会齐聚一堂,共同庆祝辞旧迎新之际。届时,皇上会当着百官的面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如果这个时候,有谄媚之臣把他这文治武功、德行无碍、世现祥瑞三个大项往朝堂上一列,那得多有面子?如若是等到年后再去祭天,那不就失去表功绩的机会了吗?”齐誉解释说道。
噢,我明白了。
这是虚荣心在作怪。
“嗯……祭天的那天,你去是不去?”
“至于我嘛……”
齐誉微微蹙眉,自语般地嘀咕道:“就礼法上来说,祭天大典乃是由天子、礼部以及钦天监携手主持的重要礼仪,朝中的内阁九卿以及文武大臣都要应时参加,非特殊必要不可缺席。然而对地方官来说,却是没有强制性要求,所以说,我是可去也可不去。”
柳荃嗔他一眼,道:“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我嘛……”
从礼仪上来说,祭天大典有着非常多的繁文缛节,不仅需要不停地跪拜和作揖,还要在凛冽的寒风中呆上半晌,这一番磋磨下来,估计连脚指头缝里都是冰凉凉的。
那种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感觉,没有几顿大骨头汤是补不回来的。
想到此处,齐大郎便断然决定:咱告病不去了。
一听到这话,柳荃就禁不住开心起来:“不去也好,年二十八的这天,咱家恰巧过油,你就留在家里帮我烧火吧。”
过油,乃是一种传统习俗,并不是单纯的口腹之欲。
尤其是对于齐誉这种不缺吃不缺喝的家庭来说,那就更不存在什么过年解馋了。
他认为,那锅里头过得并不是油,而是一种食人间烟火的朴实情怀。
不过,周氏却不
这么认为。
她觉得,现在条件好了,反而是吃不到‘年’的味道了。
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这哪有杂菜丸子来的好吃?
于是,周老太太就一大早走去了附近的坊市,以采买做丸子用的面粉。
却不料,她的举动居然引来了一大波人的好奇目光。
小贩们无不感慨:如今的官场风气真的是好,居然连二品诰命夫人都亲自出来买菜了,而且,人家还会像普通百姓一样的砍价。
这是什么情况?
殊不知,她老人家穿的乃是诰命夫人装,属于是名副其实的贵人。
还没等小贩们主动开口询问,周氏就做起了自我介绍。
“什么?您说……您是齐巡抚的高堂?”
“没错,俺是他的娘。”
“啊……!您老快请高坐!”
“……”
没过多时,就有一群比狗鼻子还灵的商贾们循着气味跑过来了,他们携礼问安,端茶倒水,就跟那至孝的亲儿子似的。
周氏见他们如此亲善,便很畅快地回答了他们的询问。
答什么呢?
就比如说,琼州现下的商业状况如何,农桑普及以及文教推行如何,等等。
虽然说,她讲的有些笼统,但是,也能表达出个时况的大概。
末了时,她还不忘给自己的老干娘辣椒酱做一下广告。
“很好吃的,记得多帮忙宣传呀。”
“那是那是,俺们绝不会忘的……”
“……”
商贾们是一边聆听,一边作着分析,以为自己的未来商途进行斟酌。
常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做生意也是一样的道理,必须要眼光长远,切忌鼠目寸光。
人要往前看,钱往多处赚,谁和钱有仇呢?
最终,热心的商贾们赞助上一千斤的面粉以为仰慕之情,并且还即刻派人送到齐家府上去,动作利索的很。
真好!
在周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离去之后,众商贾便开始热议起来。
“琼州的玻璃制品竟然如此便宜,这可是大大的有利可图呀……”
“嗯,还有那辣椒酱以及万金油的生意,都是可以南北贸易的嘛……”
不过,有那么两点,众商们是半信半疑。
是什么呢?
适才,周氏若有其事地说,琼州的孩子启蒙读书,基本上都是免费的;而老年人看病,也不会花太多的钱。
这天下间,还有这等好事?
第462章 一件怪案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气晴朗,云高风轻。
老黄历显示:诸事宜。
天方破晓,一条由皇帝领衔的祭天长队就由皇宫的正门口处,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而齐誉则是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告病在家,油炸菜丸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田园情怀。
齐大郎贪婪地闻着过油的香味,心里头满是幸福感。
这么多年来,周氏和柳荃也早就习惯了他的下厨,再不纠结什么君子远离庖厨了。
齐誉一边炸着丸子,一边分享起了那天观夕阳后的感悟:还是那句话,家并不是一座冰冷冷的宅院,而是一种真挚的情感,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其实,早在多年前,齐大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这多年的南北漂泊与背井离乡,又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根浮萍般的困惑感。
每每想到这事,都禁不住泛起伤感的涟漪。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
他现在介于两者之间,不正是处在这困惑之年吗?
周氏见儿子的语气有些苦涩,忙拿起来一个香喷喷的菜丸子塞到他的口中,并像对他儿时的口吻一样劝说道:“阿瞒呀,别乱想了,吃点东西香香嘴就好了……”
啊!
我只是感叹一下人生,怎么就变成难过了呢?
齐誉讪讪一笑,刚想和娘作出解释,忽听前院子里有人呼唤。
谁?
齐大郎解下围裙并走至大门处,抬眼却见,正有一个貌似面熟的小厮在那儿等着求见。
噢……我想起来了。
他不就是那个酒肆里的小伙计吗?
在前不久独请殷俊小聚时,他还给自己跑过腿的,颇有印象。
“小人见过齐大人。”
“寻我何事?”
“是这样的,都察院的殷大人想请您到敝店一叙,望您移驾贵足。”那小厮在见过了礼后,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咦?他今天没去祭天吗?”齐誉一听,便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
那得去。
齐誉想了想,点头说道:“你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是!”
在小厮离去后,齐誉就立即知会了家人,告诉她们自己要外出会客。
婆媳俩现在都已是官场上的大妇人,自然知道仕道上交际的重要性,所以,对于他这半途而废的过油没做任何纠结。
庄户汉子还有自己的酒场呢,更何况是封疆大吏?
“你要记得,多吃菜少喝酒!”
“
晓得了,多谢娘子提醒。”
……
且说齐誉,他动作利索,很快就来到了那家相邀的酒肆。
才一见面,他就忍不住向殷俊问道:“我说,你身为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怎能不去参加祭天大典呢?莫非,你也像我一样告了病假?”
“我没病。”
“那又是为何?”
“先坐,容我慢慢细说。”
殷俊掩好房门,而后才道:“不瞒你说,是陛下特地把我给留下来的,他让我多看多思,以灵活的方式处理好一件突发事件。”
“突发?……什么事情?”齐誉奇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岳四先这个老匹夫家出大事了!”殷俊一边斟酒,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他家?到底啥事,快接着说。”齐誉先是一愕,后转喜道。
“是这样的,今天一早时,顺天府尹接到巡察衙役的报案,说岳四先的府邸被人抢劫。而当捕快赶到时,却发现岳府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现场的一片狼藉。经勘查,其家里的财物全都搜寻不见,因此,就定性为了可能的抢劫。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现场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人员伤亡,甚至连一小滴血迹都没寻到,真是奇哉怪也。”殷俊删繁就简,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案情。
“定性为是抢劫?”齐誉边听边思,貌似自语道。
“不错,陛下觉得这件案子比较重大,于是就把我留下来细作详查。”殷俊回道。
“那……岳四先他现在何处?”
“目前,他与他的家人全都不知所踪,多方打听仍是杳无音讯。”
这……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呀。
齐誉点点头道:“这其中,必藏着什么古怪。”
“何止是古怪,我甚至觉得,连陛下都在和我卖关子。”殷俊苦笑道。
“这话怎么说?”
殷俊放下酒杯,分析道:“常理上来说,但凡是涉及皇亲的案子,一般都会交由顺天府或者是大理寺督办,可这次,陛下却是选上了我,这岂不奇怪?你看,他叮嘱我要多看多思,还要灵活处置,你没觉得这话里有话吗?”
不仅有,而且还很明显。
齐誉点点头,道:“你拿捏不定?”
“废话,我若能揣度出了圣意,还约你出来干嘛?”殷俊没好气地说道。
“……”
而后,两人便蹙着眉头细思起来。
少倾,就见齐誉舒眉一笑,貌似想到了什么。
殷俊见状一喜,问道:“怎么,莫非你捋顺了?”
齐誉笑道:“差不
多吧,那我就给你说叨说叨。从性质上来说,此案乃是无主悬案,其究竟如何,绝不能单从表象上去看。我认为,还要结合当下的大环境进行逻辑推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察到真正的端倪。”
殷俊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按照齐大郎的分析,在这件案子上,共存在两大疑点。
首先是关于抢劫的可行性。
世人皆知,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其戒备森严丝毫不亚军营,只要有脑子的贼人,基本上都不会算计这里。即使他有这份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况且,现在正值祭天期间,巡查的力度甚于平时,想在这种大环境下实施抢劫,无异于是痴心妄想。就算他们侥幸得手,事后又怎么离开呢?真当九门提督的布防是摆设不成?
所以,可行性这块基本上不通。
还有就是关于逻辑这块。
凭什么就认为这是一宗抢劫案?
就因为岳府的财物不见,其家人消失?万一是人家携着细软外出‘避祸’呢?
常言道,捉贼捉赃,如今既无贼人罗网,也没赃银现世,就这样定性为抢劫,会不会显得太武断了?
齐誉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岳四先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至于其动机,很有可能和弹劾苏皇后的事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老匹夫怕被事后报复,继而于暗中开溜?”殷俊问道。
“确实有这可能,你要知道,苏皇后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等她缓过劲来,他想走也来不及了。”
齐誉一笑,又道:“你也知道,岳四先一族本就是有罪之身,若不是陛下宽容,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换句话说,他即使有个三长两短,也是罪有应得,皇上又岂会深究呢?”
殷俊闻言登时恍然,点头道:“我明白了,岳四先这个老贼,就是想故意造出一种被人虏去的假象,却又让查案人查无可查,如此既保住了爵位,又避开了报复,真是一招断尾求生的妙棋。估计陛下正是看透了他此举的动机,所以让我灵活处置的。”
“聪明人!”齐誉竖起大拇指朝他点了个赞,而后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在观月的那天,岳四先就告病在家,不出来露面。我估计,他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选择了断尾求生。”
“莫非那时,他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殷俊继续推敲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来来来,咱俩喝酒,走一个!”
啪!
一个碰杯,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然后,就开始畅谈了起来。
第463章 灭国之力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事实上确实如此。
齐誉和殷俊乃是相识于微末的至交好友,他们俩同时科举、同时入仕,彼此既为同僚、又是老乡,关系上不是一般的铁。
在酒精的作用下,知根知底的二人畅所欲言,很快就进入了微醺状态。
还好,人家殷俊故意想让,要不然,酒量可怜的齐大郎早就趴在桌子上了。
“村夫,我有一句醉话想要问你。”
“既是醉话,那就等你喝醉了再说!”
切!!
殷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仍自顾自道:“假设有一天,你拥有了雄霸一方的军事实力,那么那时,你能帮我一个大忙吗?”
帮忙?
小意思!
齐誉闪烁着惺忪的醉眼,点头说道:“那你说说看,想让我帮你什么?”
“帮我……灭了扶桑国!”
“什么?……灭……国?”
听闻此言,齐誉倏然抖一个激灵,那份徜徉的酒劲也顿时醒了三分。
再看殷俊,他脸色郑重肃然,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说,你是认真的呀?”
“当然!”
说罢了,殷俊渭然一叹,戚戚然道:“不瞒你说,我至今仍对当年被倭寇劫持的事耿耿于怀,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是无法释怀。这等耻辱若不得报,我至死都不会瞑目的。”
这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确实挥之不去。
而且非常的有损名声。
若不是他现在身居高位,手握威慑性的弹劾之权,难不保被一些胆大的小人们拿出来当笑话涮。
齐誉抿抿嘴,问道:“我说,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那日,你在朝堂上放出话说:在不久之后,我大奉王朝必有远人来附。由此可见,你已经动了某种灭国之心,既然如此,何不顺手帮我把扶桑国给灭了呢?呵呵,如果有一天,你真与扶桑对垒会猎,我一定亲往前线犒军,决不食言!”殷俊面带着凛然说道。
唉,那句话里的暗喻乃是特指安南
小儿,你怎么会联想到扶桑国的头上呢?
不过,这个想法却是很有建设性,值得探讨一二。
齐誉权衡了一番,以事论事道:“攻打扶桑的事不宜我拔头筹,最好让兵部尚书来牵这个头。从大局上来看,朝廷之所以打造鲲鹏水师,目的就是为了防御隔海相望的扶桑国,既有如此好的契机,你为什么不进行游说呢?依我之见,你还是尽量怂恿陛下出兵,东击扶桑老巢。届时,若朝廷军胜,我就按兵不动,他们若败,我立即挥师北上增援。你看,这样如何?”
殷俊见他不拒,便立即开心起来,笑道:“好吧,你就安心发展你的琼州,我会在朝中帮你压住阵脚,期待有朝一日,你能鲲鹏展翅,以帮我把扶桑国从版图上永久抹去。”
喝,够豪迈!
我喜欢!
不过,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干。
齐誉幽幽一叹,说道:“灭一个国属于军事大战,哪有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实事求是来说,我琼州目前虽然已具立足资本,但距离灭国之力还差甚远,最起码,也得个三五年的时间吧。”
殷俊显得有些失望,怅然道:“要这么久吗?”
“啊……这还叫久?”齐誉瞪了他一眼,正色说道:“军事的发展需要步步为营,谁都不可能一口吃个胖子,只有稳扎稳打,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事实。
若是打一番鸡血、撂几句狠话就能提升战力的话,那还用得着发展科技吗?
其实,殷俊刚才只是因为一时激动而说了着急的话,待冷静下来之后便恍然了。
齐誉见他不再死钻牛角尖,心中大为宽慰,乃笑道:“你若想我琼州顺利发展,就尽量地在朝堂上帮我站班说话,以营造一个对我有利的舆论环境,否则,我就会大为分心。”
“这话怎么说?”殷俊不解道。
“琼州能有今天的发展,很大程度上都要得益于陛下赐给我的那两项特权,一是放开海禁,二是便宜行事。若没有这两柄尚方宝剑为我保驾护航,难不保被那些居心叵测的政敌们抓住小辫子攻讦弹劾,继而拖累我的前进步伐。”齐誉先
是回顾了过去。
而后,他又展望着未来说道:“琼州将来可谓是一片光明,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陛下授予我了自治之权。也正因为有了这项权利,我才可以做到不拘一格地挖掘人才、提拔人才。如若是让吏部进行官吏委任的话,我手下的那些得力干将,基本上都要被清洗撤换。就拿彭文长举例来说吧,他的功名不过是区区秀才,若按吏部的标准来看,他连个县衙的经承都不够格,更别提是省府级别的主政官了。试想,如果我连一套顺手的班底都打造不出,还谈什么长远发展呢?”
老话有说,一代天子一朝臣,其实,地方官也是如此,没有忠于自己的一套班底,施政上是能拧不成一股绳的。
人,不仅是第一生产力,同时也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见殷俊点头,齐誉便总结说道:“我刚才提到的这三条特权,不仅得益于陛下的英明决断,同时也得益于朝堂上有人帮扶,所以才会事成。你若真想帮我,就为我这自治权多做舆论支持,与此同时,也把对我不利的因素弹劾扼杀。”
殷俊乃是博学的才子,自然是一听就懂,故回他道:“你放开手脚去干就是,关于朝堂上的事,我会帮你顶着的。”
“呵呵,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美酒中,走一个!”
“喝……哦对了,我妹妹她……”
“停!我肚子突然疼痛,难道是要出恭了?那啥,你自个先在这吃着,我去去就来……”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今天是大年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
凌晨的寅时才至,齐誉就在柳荃的侍候下沐浴更衣美丰仪,穿上了崭新的二品朝服,并还持上亮瞎眼的象牙笏。待一切全都妥帖之后,他便乘着四抬大轿朝着皇宫去了。
途中,他还时不时地暂停下来,与巧遇的同僚们道上一声:新年好。
不多时,将至。
视野中遥遥可见,皇宫正门口的四下,全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庄严肃穆中又带着浓郁的祥和与喜庆。
齐誉撩开轿帘,不禁心驰神往起来:不知陛下今天,又会说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