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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放浪形骸歌txt下载     放浪形骸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三 性命归虚无

    孟潜见形骸露出尸形,惊讶之余,又如获至宝,大笑道:“果然是至邪巨恶,好极,今夜正要杀你祭天!”

    众僧见她叫阵,霎时士气高涨,脚下奔跑,散布在各个方位,已成了这落花阵。

    这落花阵为纯火寺降魔功中最精深的阵法,有“埋骨思豪杰,落花念英雄”之意,习练此阵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于是勇气倍增,刚强无畏,人人肯为旁人牺牲,人人亦将敌人视为死仇。真所谓英雄之怒,王公莫当,这一百人虽并非全为觉醒者,可各个儿武功高强,一旦怒意升起,血性激发,声势何等强悍霸道?

    霎时,前后左右各有僧人冲向形骸,有的持刀,有的握棍,有的挺枪,有的刺剑。形骸还一招“雷震九原”,四人身躯一震,遍体酸麻,可居然未被形骸震死。形骸知道是这四人均分伤势,由此活了下来,不过一时缓不过劲。

    白雪儿喊道:“侯爷师父,各位大师,有话好好说!”但众人杀声震天,将她稚嫩惊惧的声音淹没。

    形骸使“雷劫天刑”,二十道雷光刺出,二十人同时中招,却有四十人闷哼退后,但旋即复又杀来。形骸心想:“他们心气如此倔强,竟连疼痛都不怕了?”当即变招,吹出北风巨人,寒风一直,冷冻入骨。这落花阵主木行,寒风一吹,浑身寒冷,功力大打折扣,形骸再度拍出雷震九原掌,院中闪电霹雳,惨叫响起,效用剧增。

    这百人汹涌冲锋,前仆后继的与形骸厮杀,可形骸道法层出不穷,又是风雪,又是雷电,数十招后众僧竟落于下风。有一僧杀得兴起,见到白雪儿,喝道:“小妖女,休想耍什么花样!”一掌抓向白雪儿。

    白雪儿大惊,使无定掌法还击,可这和尚龙火功练至第三层,皮糙肉厚,中了几掌,全无睡意,他哈哈一笑,一把抓住白雪儿胸口衣衫。白雪儿惨叫道:“淫僧!放开我!”

    那和尚笑道:“我这叫普度众生,替你这小妖女洁体!”他心生邪念,落花阵失效,话音未落,脑袋被形骸抛来的玄铜地钟一撞,嗡地一声,晕了过去。

    白雪儿慌忙爬起,眼前人影一晃,形骸将她提起,白雪儿道:“师父,他们人多,逃吧!”

    形骸摇摇头,吐出寒风,暂且隔绝一众敌人,朝那昏迷的和尚拍了一掌,白雪儿见形骸的掌力光芒绮丽,涌入那和尚脑袋,心想:“这是...这是‘植梦掌’,他将梦境送入此人脑子,有何打算?”

    蓦然间,形骸将白雪儿朝那和尚脑袋一扔,白雪儿惊见那和尚头顶出现个大圆,圆中色彩圈转,奇异至极,她尖叫起来,耳畔隆隆声不断,可瞬间声息全无。

    她“咦”了一声,睁眼四顾,见所在是一间灰呼呼的禅房,那昏迷的和尚被五花大绑,吊在天上。这禅房有一窗子,从中可见到形骸与敌人缠斗情形。白雪儿心中一动,想要钻出窗户,却被一股柔和的气力阻止。

    白雪儿登时醒悟:“这是...这是入梦的功夫,侯爷师父将我送入这和尚的梦境。他怕这和尚在梦中害我,先送给他这一被捆之梦,随后将我扔了进来。梦魇玄功竟能虚实变幻,有这等妙用?侯爷师父真了不起!这一仗他必胜无疑,就算不胜,也能轻易逃走。”

    她又想起形骸那发青发白的脸,那难以瞑目的眼,却不觉得丑陋,反而有些亲切,心想:“即使师父是...是尸骸,是僵尸,也是对我好的僵尸。连这等杀人如麻的僵尸都对我好,可见我何等运气,何等有福。哎呦,不好,师父待我这般友善,莫非对我有情?那我和他岂不是人鬼情未了么?”这般一想,心情立时好转,大感得意,脑子又乱转了起来。

    窗外,敌人声色俱厉,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剑如网,人影成云,但形骸动作越来越快,掌中风雷火石源源不绝,众和尚挡得住一下、两下,但唯有挨揍的份儿。一旦有人冲的快,有人冲的慢,阵型松散,便被形骸电死烧死。

    那孟潜喝道:“没用的东西,都让开了!”一挥手,喝退众人,走向形骸。众僧面露敬意,攻势一时停止,围成一个大圈,看孟潜与形骸单打独斗。

    孟潜是纯火寺五行俗僧中最年轻,最激进之人,她天资卓越,进境奇快,仅五十岁年纪时,已练成降魔功的英烈擒拿手、落花式、心想事成功、玉山掌等绝学,且龙火功至第六层境界,武功绝不在东山剑风之下。但她平素不求扬名,极少出手迎战,在寺中以出谋划策为主,故而不为世人熟知。

    她与形骸对峙少时,叹道:“妖邪魔头,你这一身邪法确实了得,可已走上邪路,越强越恶,绝不得纵容。你虽是我孟家中人,可我却非杀你不可。”

    形骸道:“我也是这句话。”

    孟潜勃然大怒,倏然暴起出招,一招大力金刚指点向形骸面门,形骸左臂扬起,化作雷盾,砰地一声巨响,雷盾消散,孟潜一落地,再一招碎石抓手,凌空施展擒拿手段,一旦被她捏住,便是青石板也会粉碎。

    形骸身形加快,躲开此招,打出一掌飞火流星,孟潜一声断喝,真气凝结,双足稳踏地面,石块布身成甲,火球一撞,霎时炸开,她却毫发无损。她所使的玉山掌是一身横练功夫,五行属土,最是坚不可摧,强硬无比。五行之中,以木克土,但她素知形骸不会木行的道法,是以有恃无恐。

    形骸又连打数掌,全然无效,他漠然道:“身为风行僧,却用土行功,不免名不副实。”

    孟潜心下盘算,冷笑道:“以风思略,以土杀人,有何不可?”说罢一招“霸王扛鼎”,举起一块大石,呼地朝形骸扔去。形骸一道雷电,将那大石击碎,复又连出火球,落在孟潜身上,乒乒乓乓,孟潜虽纹丝不动,可唯有挨打强撑。

    白雪儿心想:“是了,这老尼姑用这门功夫,行动迟缓,全无还手之力,师父只攻不守,其实必胜无疑啦。”

    她能想到此节,旁人如何能想不到?但形骸道法变化多端,孟潜不用此招,便万万挡不住此人凌厉无俦的攻势。不过她思虑详尽,早有预谋,不然如何会当面向形骸挑战?

    形骸闪至她右侧,双掌凝力,打出雷电,雷劈中她山甲,她却岿然不动。形骸踏上一步,离得稍近。孟潜倏然大笑一声,破石而出,身法如风,眨眼一剑刺向形骸咽喉。此招叫平沙落雁,正是风行招式,足下借助风力陡然突进,迅速万分,却又全无先兆。白雪儿根本看不清这老尼如何出手,如何偷袭,待反应过来,两人相隔已不过寸许。

    形骸身子微侧,居然躲开这招,一招雷震九原击出,孟潜惊呼一声,使一招“风中浮萍”,身子轻飘飘的朝后闪躲,动向不定,难以预测,但形骸掌力更快,只听声响大作,孟潜中招,人倒退几步。

    形骸稍稍皱眉,似未曾想到这一掌未能重创孟潜,孟潜也惊疑不定,暗忖:“为何他能躲过我这平沙落雁?”

    顷刻间,孟潜长啸,手掌往上一举,风声呼啸,众僧腰间囊中的暗器全都飞上了天,有金钱镖,有铁莲子,有闪电锥,有血滴子,笼罩寺庙,就仿佛大雨前的乌云。白雪儿吓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又是什么招?”

    孟潜大声道:“孟行海,要你死得其所,知道是死在我这招‘万箭归宗’之下!”说罢手掌前推,黑压压的暗器一股脑朝形骸疾飞,伴随烈风,波及方圆数十丈之广。

    白雪儿看的魂飞魄散,忍不住大叫道:“师父!快躲起来!”

    倏然间,形骸周身出现迷雾,迷雾中伸出万个手掌,手掌轻拿,将暗器全数捏在掌心,一阵叮叮当当,暗器落了一地。孟潜尖叫一声,惊心动魄,目呲欲裂,一时愣在当场。

    她颤声道:“你这是....地狱无门?可地狱无门怎能...怎能凌空而出?又怎能出万条臂膀?”

    形骸道:“白雪儿,瞧好了,这一招就叫做‘逐梦’。”

    白雪儿心下一喜:“师父在教我功夫哪!”形骸曾对她讲解过此招,其中道理,在于紧盯敌人梦境,将敌人视作仇敌,同时也成了敌人克星,敌人快,你比他更快,敌人强,你比他更强,无所不在,阴魂不散,就如梦境中挥之不去的妖魔鬼怪一般,以至于使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动作。两人比拼的并非功力武功,而是意志与思绪。形骸刚刚一通火掌雷击虽未伤了孟潜,却趁势使出这一招“逐梦”,之后孟潜无论有再强的手段,皆被形骸克制。

    孟潜心有不甘,怒道:“什么狗屁逐梦?”身形一晃,旋风绕体,再一剑朝形骸斩落,竟是只攻不守,孤注一掷的手法,但突然之间,她在空中抱住脑袋,哇哇乱叫,竟倒转利刃,刺入自己脑袋。她一死,其余僧侣也都厉声惨叫,拔剑自尽,悉数当场毙命。

    白雪儿吓傻了眼,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形骸立于死尸之间,俯视这杀阵尸场,月光照在他凄厉、空洞的脸上,他眼中并无怜悯,也无快意,甚至无一丝波动。半空中一时朦胧,他缓缓变回活人的脸。

    杀戮是一场幻觉,幻觉背后,仅剩虚无。

    白雪儿心想:“师父他并非生气,也并非泄恨,他不是活人,因而杀人的时候,什么情绪都不会有。”

    正因他是冷酷无情的活尸,因此他能将别人变作冰冷的尸体,一切显得轻而易举,显得例行公事,显得机械麻木,显得水到渠成。

二十四 墨痕难长久

    顷刻间,白雪儿身子朝前一跌,撞破了窗户,“哎呦”地摔了一跤,她脑袋昏沉沉的,宛如梦醒,见那入睡之人已死,他做的梦由此破灭,白雪儿因此脱出。

    白雪儿暗暗惊讶,心道:“原来这入梦之法也非十足安全,只要做梦人或醒或死,我就得乖乖现形。”

    她看到形骸手掌拨动,好似纺织卷线一般,他手中丝线五彩纷呈,亮丽炫目,蓦然间变作金纱银线。白雪儿道:“侯爷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

    形骸道:“捉梦。”

    白雪儿霎时领悟:“他将这里和尚的梦境全捉了出来,又有何打算?”

    形骸道:“你记住了,这金纱叫做梦墨,可以取之而造梦,也可造其他事物。”这并非放浪形骸功的手法,而是梦魇玄功的奥秘,他捉出别人的梦来,将其化为梦墨,再以梦墨锻造。做梦者灵感越强,思想越深,这梦墨质地越好越纯。

    白雪儿道:“你要用来造什么?”

    形骸想了想,道:“活人。”说罢将那梦墨往女活尸身上一撒,填补她身上缺口伤痕,金纱缭绕,朦朦胧胧,如雾如烟,纷纷飞飞,过了半晌,已化作五官、四肢、毛发、皮肤。

    白雪儿与女活尸一同“啊”地一声,白雪儿震惊无比,女活尸则喜悦非常。白雪儿心想:“这女....女妖怪被侯爷一治,怎地变得如此美貌?侯爷像是活尸,这女妖怪也是活尸,两人莫非有一段情缘?”念及于此,又是浮想联翩。

    女活尸看着形骸,道:“我....我....多谢你啦,我叫寻星,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形骸道:“我是龙火天国的青云侯。”

    女活尸看透形骸障眼法,目光惊异,但不敢拆穿,道:“恩公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不敢淡忘。”

    形骸道:“你还是忘了为妙。”

    女活尸黯然道:“是,是,我....命犯天灾,不仅自己倒霉,还给旁人带来不幸。”说着看了看她身边同胞。

    形骸道:“你身上器官是用梦墨所造,我用量极大,可维持二十年而不坏,二十年后,器官会逐步坏死,你需慢慢用冥火重铸缺损。”

    女活尸咬咬嘴唇,道:“二十年已然太久,我未必能活得了那么长。”

    形骸突然一把掐住她脖子,女活尸尖叫一声,被形骸提起。形骸怒道:“你少给我妄自菲薄、自轻自贱,自怨自艾,倒霉丧气!是,你是悲惨,你是受苦,你是低下的蛆虫,你是恶臭的尸骸,你无可救药,人见人恨!但就是为你这不值钱、木脑瓜的婆娘,我杀了纯火寺这许多人,宰了他们的风行僧,闯下弥天大祸!你非给我活下去不可,哪怕躲到冰天雪地、无人能至之处,你也得给我活着,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明白了么?”

    女活尸流泪道:“你何苦....何苦为我如此?我这条命....确实不值你这样。”

    白雪儿心道:“是啊,这女妖怪一看就不是好人,纯火寺虽并非善类,师父也不必舍大为小啊。”

    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冲动急躁,这般先做后悔,爹爹说他曾经行走江湖,往往为初次见面的弱儿病老打抱不平,做出不少荒唐之事。但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辉,笑容也很是灿烂,令人温暖。白雪儿觉得他很英武,很高大,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汉,大英雄。

    或许刚毅果决,快意恩仇,莽撞轻断,为不平怒发冲冠,不惜代价,这才是男儿应有的气概。

    这才是爹爹常常提及的侠客。

    形骸道:“只因我比你更白痴,更发疯!你与这许多盗火徒在一起,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一人尚且散播腐烂,多人一起,还能骗得了谁?你们这群蠢货....当真愚不可及。”

    女活尸苦涩说道:“可...可恩公,你难道不觉得孤单,不觉得苦么?咱们纵然不是人,纵然被凡人轻贱憎恨,依旧...依旧....”

    形骸放脱了她,喃喃道:“依旧如飞蛾扑火,饮鸩止渴。”

    白雪儿跑上几步,拉住形骸手掌,道:“侯爷才不觉得孤单呢,因为我陪着他啊。”

    女活尸凝视白雪儿,她虽煞是好看,但白雪儿仍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恶心。只听女活尸道:“为什么...她不怕你,不恨你?”

    形骸道:“我自有办法。你认不认识亡人蒙?”

    女活尸摇了摇头。

    形骸又道:“是了,你并非他那一脉,也不曾听说过西海之事,对么?”

    女活尸迷茫问道:“西海?”

    形骸叹了口气,道:“你在这破庙中居住多久了?”

    女活尸道:“我与老千他们共住,找寻变成人的法子,在这儿已有三年多了。若是山再变得松软退化些,咱们就得搬家。不料这些纯火寺的和尚也来山上躲避风雪,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咱们绑起来折磨...真是无妄之灾。”说到此处,心中惊骇,身躯发颤。

    形骸心知她所说不假,盗火徒对凡人羡慕崇拜,以奴仆下人自居,除非静水大师、剥裂尊者那般疯子,否则绝不会轻易害人。他在她耳畔道:“我传你一门缓解诅咒的法子,暂且令人不疑不厌,你往西北行,约莫三千里外有一雨法山,山中有一位叫重宫的盗火徒,他可收留你。”说罢以冥火传她口诀与路途。女活尸体内冥火不弱,稍一尝试,果然灵验,面露喜色,又磕头道:“多谢恩公!”

    形骸道:“你走吧。”女活尸遂一瘸一拐的去了。

    白雪儿叹一口气,道:“侯爷师父,我有许多话要问。”

    形骸道:“稍等片刻。”施展放浪形骸功,地下龙脉将众僧尸骨吞噬,驱散怨灵,就如同当年处置缘会灭门惨案一样。如此这般,这纯火寺一百来人从世上失踪,旁人难以追查,未必会怀疑到形骸头上。

    白雪儿又看得汗流浃背,嘴唇发白,半天不敢开口。

    形骸大感疲倦,却不逗留,抱起白雪儿,腾空一跃,奔了十里地,在山间找一洞窟暂歇。

    白雪儿问道:“侯爷,那些尼姑和尚,为何一下子全都自尽了?”

    形骸道:“那老尼姑一直在使诈,她说是与我单打独斗,实则是所有人斗我一人。”

    白雪儿奇道:“竟有这等事?”

    形骸道:“他们全都练有一门功夫,叫做降魔落花式,先前拼斗之际,其余人在外头围了一圈,悄然布成阵法,老尼姑在当中与我死战。我劈出雷电火球,打中这老尼姑,其余人为她分担一点儿伤势,她自身承受者微乎其微,所以能挡我许久。”

    白雪儿“啊”地一声,道:“难怪!我看你施展的火焰那般大,那般强,连山头都快烧化了,却穿不透那老尼的石头甲。”

    形骸点头道:“她练到是风行功夫,土行只稍有涉猎,如此隐瞒,本打算突然出击,趁我失策,要我性命...哼,只怕他们早有预谋,无论那庙中有无风波,我终究要与他们厮杀。”

    白雪儿道:“是了,她就算使风行招式时,那些和尚也替她挨打,对不对?你那一道雷电劈中了她,她仍满不在乎的模样。”

    形骸叹道:“我这人也算身经百战,可临敌时从无深远谋略,此节缺陷颇大,好在我使逐梦一层的心法,即使老尼姑有心算我,我也总比她快上一截。”

    白雪儿兴冲冲的问道:“若你用这逐梦,往往能比敌人更强,单打独斗起来,岂非天下无敌?”

    形骸道:“她武技阴谋强于我,真气意志弱于我,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才能施加‘逐梦’于她,这功夫虽然厉害,可大有改进余地。”说罢愣愣出神。

    白雪儿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那后来呢?他们为何自个儿抹脖子?”

    形骸叹道:“他们时运不济,恰巧遇上了我。这门降魔落花式暗中将众人的魂魄连在一块儿,自己却浑然不觉。如此运功,看似集多人之力,极难对付,却有极大的隐患。我也偷偷施展‘捉梦’之法,从每个人脑中偷出一段梦境,送入老尼姑脑中,你想想,若连天暴雨,堤坝中水流激增,岂能不泛滥成灾?”

    白雪儿喜道:“对啊!这老尼姑脑子里一下子涌出这许多古怪梦境,当场就吓疯了。”

    形骸道:“不止如此,陷入落花阵中的僧侣皆需有誓死保护老尼姑的念头,加上梦境互通,老尼姑一死,他们也全数自杀成仁。你需记住,世上纵然有无敌功夫,可越是厉害,凶险越大。故而练功时不可急于求成,谋求捷径,否则终有一日会倒算反噬。”

    白雪儿嗔道:“侯爷师父,你本事是大的,功夫是高的,可就爱教训人,我本来对你有....七成佩服,被你一说教,就只有...三成佩服啦。”

    形骸道:“你性子好动轻浮,最易走错道路,我不说你,难道还纵容你么?”

    白雪儿嘻嘻一笑,道:“我明白,我明白,打是亲来骂是爱。”形骸见她惫懒,瞪她一眼,只觉无法管教。

    白雪儿笑了两声,鼓足勇气,问道:“侯爷师父,你...也是盗火徒么?为何你会变作那般古怪模样?”

    形骸忽然严厉说道:“你须得发誓,绝不向外人透露此密。”

    白雪儿忙道:“好啦,好啦,我白雪儿对天发誓,绝不将师父身上隐秘对任何人说,否则....”

    话音未落,形骸施展神道教约束之法,真气从她口中钻入,缠住白雪儿心脏,白雪儿“呸”地一声,惨叫道:“这是什么?侯爷,你把什么东西塞我嘴里啦?”

二十五 四海死者生

    形骸道:“此为海法神道教咒术,你一旦发誓,终生违背不得。”

    白雪儿呕了半天,收效甚微,恼道:“亏你还是我师父,这般欺负徒儿。我又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何必如此麻烦?”

    形骸冷冷说道:“便是我最信得过之人,最终却伤我最狠。”

    白雪儿心道:“我就说他定是上了女人的大当,情场失意,偏偏拿我出气,唉,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形骸于是对她说了世上的盗火徒与冥火之事,这机密唯有沉折、缘会、孔璇与孟轻呓知道,但既然白雪儿已拜形骸为师,又无法告知他人,此节也不必瞒她。

    白雪儿听得头皮发麻,道:“这些....这些活尸当真过的如此之惨?那师父你为何...为何不惹人讨厌?不弄坏田地?”

    形骸道:“我原本功力不止如此,但冥火越强,应验越为惨厉,我花了大半真气抑制诅咒,方能正常过活。”

    白雪儿道:“侯爷师父,我不管你是活人还是活尸,我都不讨厌你。”说罢脸上一红,又道:“我也不喜欢你,你别痴心妄想,误会...什么....了。”

    忽然间,形骸神情一变,道:“又有人来?”

    白雪儿嘻嘻笑道:“侯爷师父啊,你这招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害羞啦?哈哈,你准是害羞啦!”

    形骸不答,挡在洞口,白雪儿汗毛直竖:“莫非他是当真的?哎呀,我怎地这般命苦?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一黑甲蒙面的汉子落在洞外丈许处,随后又有一白甲蒙面的老者骑鹰降落。形骸瞧两人身形,看不出双方深浅,却知非同小可。

    白甲老者道:“先杀了!”

    黑甲汉子道:“是单打独斗,还是两面夹攻?”

    白甲老者叹道:“顾不得,速战速决。”

    蒙面汉子一掌拍向形骸,形骸还一招雷震九原,那汉子功力凝聚,毫不扩散,却反而更加猛烈,直冲形骸经脉,形骸微微一晃,只觉胸口剧痛,急忙运遁梦功夫,梦中真气缠绕体内,气力倍增,那汉子“啊”了一声,退后了半步。

    白甲老者掌心多出一法杖,杖尖雷电圈转,打向形骸,形骸手指一拨,将那雷电弹开。白甲老者见他轻松写意,眉头一皱,倒也不敢贸然进击。

    形骸深感不妙:“这黑甲汉子功力绝不在马炽烈之下,白甲老者道法与袁蕴师父旗鼓相当,他们是何方神圣?”

    蒙面汉子与白甲老者实则更为惊讶,这两人皆乃当世豪雄,刚才联手出击,去势何等猛烈?但形骸轻出一掌,轻弹一指,便将两人沉重精妙的招式化解,手法之奇、真气之强,委实令人诧异。

    殊不知形骸所用,正是梦魇玄功第八层的遁梦之法,使出此招后,他介于梦境醒世之间,令得敌人招式威力衰减,而他自身一举一动都显得轻飘飘、软绵绵,只是在轻巧招式中施展巨力,哪怕取一根长发,都能以全身气力挥舞伤人。他看似手段轻描淡写、浑不费力,其实已使出浑身解数,不过外表上却决计瞧不出来。

    形骸道:“明人不做暗事,既然要杀在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甲汉子点了点头,除下面罩,只见此人粗眉大眼,黑须长垂,甚是威武,似有统领雄兵之威。那老者冷笑一声,也露出本来面目,此人白须飘扬,白甲闪光,衬得他仙风道骨,气派超凡。

    形骸看两人铠甲,试两人功力,已隐约猜中两人身份,再看真实面貌,心下雪亮,点头道:“露夏王朝的武士长、道法长一齐驾临地母岛,真是惊天的消息。”

    原来这黑甲汉子名曰关海长,人称‘巨拳破天’,是露夏王朝三军统帅,号称东方拳法第一。而白甲老者名叫张翼道,绰号‘举翼得道’,乃是露夏王朝道法宗匠,盛名不逊于昔日拜紫玄。

    关海长神色严厉,森然说道:“你就是杀了施三力、钟会具,盗走咱们山墓甲的孟行海?新仇旧恨,今天一齐算吧。”

    张翼道叹一口气,说:“若你交出山墓甲来,并就此打道回府,念在同为道法修士,老夫可放你一马。”

    关海长看张翼道一眼,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形骸心下一沉,知道境况险恶,他与纯火寺众僧激战过后本就疲倦,又硬接了这两人雷霆万钧的攻势,实则已受内伤,若要取胜,非彻底释放冥火不可,只是后果如何,实难预料。

    他心想:“如今之计,唯有设法说得他二人与我单打独斗,各个击破。”遂答道:“听闻露夏王朝最重荣誉,你二人为国中顶尖人物,难道竟想以多欺少?”

    关海长道:“要夺那断翼鹤诀谈何容易?此地强敌环伺,你自也有不少帮手,至此境地,也顾不得这许多讲究,铲除一人是一人。”

    白雪儿喊道:“那阁下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小人!”

    关海长威震天下,名盖四海,闻言望向白雪儿,似惊讶为何这娇弱少女竟不怕自己。张翼道略一沉吟,叹道:“小丫头胡说些什么?咱们是在打仗,并非江湖上谈买卖。”

    白雪儿摇头道:“俗语云:‘盗亦有道’,你二人为老不尊,以大欺小,倚多为胜,便是江湖强盗也比你们强些!”

    关海长一声断喝,道:“小女娃儿,狗屁不懂,多说无益!”猛然一拳向形骸抡来,拳风浩大,来势撼山动地。形骸手掌一拂,拳风全消,随后轻轻一推,关海长横臂一挡,竟又被推开尺许。关海长暗呼古怪,总觉得形骸功夫高得不可思议,可又极不对劲。他内劲雄浑,意志坚定,自知这并非幻觉,但对付敌人,却又似在噩梦中一般使不上力气。

    张翼道被白雪儿言语说住,并不夹攻,瞧出些门道来,说:“不管是什么道法,与他游斗,消耗他力气。”

    形骸暗呼糟糕:“我气力不足,遁梦功确实无法持久,这老道眼光好毒。”

    关海长收敛内劲,调缓气息,道:“不错,我一时急躁,输了一招,真是当局者迷。”

    就在此时,有一人手持细剑,倏然刺向关海长面门,关海长双目一瞪,暴喝一声,面前真气巨震,那人哈哈一笑,一个翻身,来到形骸身边。形骸见来者也是个老道,但他长须如雪,面如冠玉,消瘦清癯,皮肤光滑,可依稀看出此人年轻时定然风采过人。

    一声轻响,关海长脸上多了道细细的剑痕,形骸暗忖:“关海长的铁甲**境界高深,真气固若金汤,这老道何时伤了此人?剑法当真神鬼莫测。”

    关海长稍一运功,逼出黑血来,沉声道:“患病牡丹剑,你是地仙派的拜无殇?”

    形骸心想:“原来他就是拜无殇?”据传地母岛岛东有一雪仙山,山中有一地仙派,乃是奉朝廷之命,应对河东诸省江湖事宜的门派,地仙派的掌门人叫拜无殇,是四派群英会第一届的武状元,此人功力如何,众说纷纭,但他从朝廷中退隐,潜于江湖,寻常的龙火贵族极少与他打交道,大多数人以为他早死了。

    张翼道眯起双眼,说道:“地仙派的也想夺断翼鹤诀?”

    拜无殇摇头笑道:“断翼鹤诀?非也非也。老道今天不过游山玩水,途经此处,看诸位打的热闹,特来闹上加闹,乱上加乱。”

    张翼道呵斥:“装疯卖傻,胡言乱语,却又骗得了谁?”

    拜无殇双目往上一翻,道:“我骗你做什么?唉,我也是被人叫来的,根本不知来做什么。”

    形骸抬头一望,见一山坡上站着另一老者,这老者一身灰袍,披头散发,头发半黑半白,神色阴鸷,身躯强壮。张翼道、关海长不由得呼吸沉重,齐声道:“裴经王?”

    形骸暗想:“裴经王?这又是谁?从未听说过。为何他们如此怕他?”

    裴经王缓步走下,阴沉说道:“刚从无人海回来,就遇上这番苦差。”

    张翼道苦笑曰:“‘海葬掘坟’裴经王,断翼鹤诀一现世,装死之人全都活转,可谓‘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关海长捏紧拳头,道:“他们都说你死在了无人海,被仙灵吃了魂魄。”

    裴经王叹道:“世人以讹传讹,连你这老狐狸都相信?无人海俗人最少,最是清净安全,你不妨去走走瞧瞧。”

    形骸心想:“裴经王与拜无殇两人功力也强,足以挡得住露夏王朝那两人。可眼下局势混乱,实是难分敌友。”

    突然间,他肩上被人一拍,形骸大惊失色,如坠冰窖:“此人若要伤我,这一招已然得逞。”他回头一看,顿时屏住呼吸,惊骇万分,不得不跪在地上。

    白雪儿看形骸身后出现一个锦袍玉衣、美丽如仙的女人,她拍了拍形骸,形骸立时朝她下跪。

    白雪儿呆若木鸡,不知这女人来历如何,但形骸一拉她小手,白雪儿便也跪了下来。

    形骸说道:“圣上驾临,微臣不胜惶恐,亦不胜欣荣。”

    白雪儿含混着说了同样的话,心中越来越惊,越来越怕,脑袋似压了沉重石头,难以抬起,暗忖:“她....她就是当世的女皇,那位圣莲大人?”

    关海长、张翼道两人本还算从容不迫,可圣莲一到,当即丧魂落魄,面无人色。

    关海长身为露夏王朝重臣,咬一咬牙,行了外交之礼,道:“露夏国武将关海长,拜见圣莲陛下。”张翼道垂下脑袋,朗声道:“贫道参见陛下。”

二十六 坐怀而不乱

    圣莲道:“你二人为何擅闯我龙火天国地界?又为何围攻青云侯?”

    关海长、张翼道心知只要答错一个字,她立时就会动手,以她盖世神功,加上那拜无殇、裴经王相助,自己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张翼道恭恭敬敬、低声下气地笑曰:“陛下,我二人皆闲的无事,来地母岛上....这个....游山玩水,观景怡情,碰巧遇上这位青云侯年少有为,与他切磋功夫来着,实则全无半点恶意。”

    关海长本还有几分英雄气概,但自知身系露夏王朝重任,绝不能轻易丧命,他心道:“死有轻于鸿毛,也可重于天山。我若就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如何对得起国中千万百姓?”想到此处,也柔声细语答道:“是啊,龙火天国,人才辈出,真叫在下打从心底佩服。”

    圣莲微微点头道:“我来告诉你二人该怎么办。你二人自毁一目,立时撤离地母岛,回去你们上头问起来,就说自个儿‘切磋功夫’时不小心,互相刺瞎了眼,明不明白?”

    关海长气往上冲:“我与她拼了!”可他多年前曾在圣莲手下吃过大亏,自知即使苦练一辈子也非她敌手,他脑中思来想去,忽然一指刺出,噗地一声,左眼鲜血淋漓,又听张翼道同时低哼,也已狠心自残。

    两人顾不得止血,齐声道:“如此告辞了。”连场面话也无暇多说,腾空而起,登时消失在云海之间。

    圣莲女皇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二人为保住性命,倒也忍得下一时之辱,算得上是英雄人物。”

    拜无殇叹道:“圣上为何放跑了这两人?”

    圣莲女皇笑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他们是友邦重臣,即使擅闯地母岛,我也不能随意将他们杀了啊。况且露夏王朝颇为有用,我如将他们逼得急了,与东方那几个魔头联手作乱,可别闹得不可收拾。”

    拜无殇听她说起“那几个魔头”,饶是武功绝顶,仍不禁神色凝重。

    裴经王拍了拍形骸肩膀,道:“你这身修为倒颇难得。”说罢目闪冷光,打量形骸,似想与他认真交手。

    形骸道:“多谢圣上与两位前辈救命之恩。”

    圣莲道:“你起来吧。”又对拜无殇、裴经王二人道:“你二人先行回避。”那两人微微躬身,眨眼间已无踪迹。

    白雪儿见形骸起身,也连忙照做。圣莲在一块圆石上坐下,看了看她,又望向形骸,笑道:“你啊你,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年纪小的丫头。上回那一位缘会呢?是不是被你带回家了?”

    白雪儿脸上一红,心想:“什么?师父竟有这等癖好?缘会又是谁?是师父的妻子么?”

    形骸忍住怒气,不动声色,淡然说道:“缘会已然失踪,我周游天下,也在找她。这丫头叫陈白雪,是我救的徒儿。微臣但有一丝不良心意,叫我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白雪儿暗中叹气:“侯爷啊侯爷,你何必一口否认,如此决绝?男人嘛,一个个儿都是口是心非,咱们女人也唯有忍受谎言,默默流泪,任由他们欺负了。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不是....”

    圣莲朝他凝眸片刻,道:“听说海法神道教之外的那城镇居民,在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这几年来,朝中议论纷纷,传言无数,我一直想问你,你知不知道实情?”

    形骸道:“半点不知,微臣正在追查此事,至今无果。”

    圣莲女皇点头道:“你对我撒谎,这是欺君之罪,罪该当诛。不过嘛,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地位比宰相大了千倍,也就免你一死了。”

    形骸道:“圣上智慧圣明,微臣感激不尽。”

    圣莲女皇又笑道:“你脸皮可真厚,撒谎也不脸红。想当年你青涩可爱,稚嫩朝气,可真让人瞧着垂涎三尺。此刻却成了油嘴滑舌的大滑头了。”

    白雪儿想要偷笑,却硬生生忍住。

    形骸答道:“微臣斗胆,请问圣上为何来这荒山野地?圣上乃万金之躯,岂可深入险境?”

    圣莲女皇嗔道:“你少来这一套!我的功夫如何,你不是不知。我为何来此,你早心知肚明了。”

    形骸微一迟疑,问道:“是为了找寻天机洞?”

    圣莲女皇笑了笑,道:“我知道这消息耽搁了太久,引来了许多棘手人物。对了,你遇上过纯火寺的孟潜她们么?”

    形骸叹道:“微臣未曾遇上。”

    圣莲女皇皱眉道:“这可奇了,我还以为她们都被你杀光了呢。”

    白雪儿魂飞天外,暗想:“她...她都知道了?”险些尖叫起来,那可就泄露了机密,但形骸曾让她发过重誓,稍一动念,誓约生效,白雪儿立时昏昏欲睡,无精打采,轻轻打了个呵欠。

    形骸故作愕然,问道:“圣上何出此言?微臣绝无此心,更无那样的本事。”

    圣莲女皇幽幽叹道:“怪极了,怪极了。听说她们住在十里外一座山庙中,我本想亲自将他们送上西天,不料那寺庙中半个人影也没有。有人替我杀了这些叛党,立下大功一件,而方圆十里之内,只有你与这小丫头。”

    形骸答道:“圣上此言差矣,那关海长、张翼道定做得出这样的事来,他二人见到我国之人便杀,莫非真与纯火寺起了冲突?”

    白雪儿心道:“他说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好一个大骗子!嗯,他将来也定会对我扯谎,我得提防着些,免得他另结新欢....不对....新徒,我却傻傻不知。”

    圣莲女皇想了想,道:“早知如此,就不挖他们的眼睛了,他们这件事做的颇和我心意。”

    形骸又问道:“孟潜师太她们因何得罪圣上?”

    圣莲女皇冷笑道:“这孟潜常常说:‘龙火国是纯火寺一手扶持起来,该当尊五行龙佛,而非拜那‘放荡妖妇’。如今举国百姓皆三心二意,毫不虔诚,苟且偷欢、沉迷美色,都是那妖妇竖立榜样!’哼哼,你说说,她说出这样的话,我难道不该杀她?”

    形骸颔首道:“圣上说的极是,若我早得知此节,纵然明知不敌,也会与这孟潜拼了。”

    圣莲女皇哈哈大笑,说道:“你能挡得住关海长、张翼道联手出招,武功已绝不在沉折之下,跟我还闹什么玄虚?”说到此处,神情颇为怀念。

    形骸心想:“沉折师兄已然失宠,被她派遣边疆,她难道还想着师兄?师兄与她养下一个孩儿,却不知那孩儿怎么样了?”心生疑问,但旋即打消,只答道:“圣上盛赞,微臣愧不敢当。”

    圣莲女皇又道:“我听说你是受拜天华之托,前来救拜风豹,找天机洞的,争夺断翼鹤诀的,对么?”

    形骸无可隐瞒,道:“是,这邪法决不可落入恶徒手中。”

    圣莲女皇笑道:“拜风豹已被你那些‘朋友’救下了,嘿嘿,你这人还真会挑人,结交的各个儿是狠角色。”

    形骸心头一沉,道:“圣上遇上过他们?”

    圣莲女皇道:“‘月狼火牙’马炽烈,‘六耳猕猴’侯亿耳,光是这两个名头,便足以给你按上勾结妖邪的罪名,孟行海,你可知罪?”她嘴上说是问罪,可却笑吟吟的,像是在揶揄形骸。

    形骸不敢怠慢,跪地说道:“微臣知罪,愿意戴罪立功。”

    圣莲女皇握住他的手,将他扶起,幽幽叹道:“我圣莲并非顽固不化,是非不分的昏君。什么邪魔外道,什么妖魔恶党,只要能为我所用,又何必有诸多顾忌?那马炽烈与世间月舞者仇恨不小,又被轻呓逼得发誓,对我龙火天国而言,反倒有益无害。而那侯亿耳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到处煽动惹事,几百年间替我揪出来不少叛党逆臣,我倒要好好感激他呢。”

    形骸暗道:“侯亿耳听圣上对他如此评价,只怕要吐血三升。”

    圣莲女皇慢慢贴近他脸庞,气若幽兰,发丝轻拂形骸肌肤,嘴唇靠在形骸耳朵上。白雪儿看得面红耳赤,心想:“啊呀,这动作好生亲密,莫非他俩要在这儿亲嘴?”

    形骸无动于衷,仿佛紧贴他的并非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绝色丽人,而是一块冷冰冰的石雕。圣莲女皇见他如此,苦笑一声,在他耳边言道:“我需尽快赶回皇城,你可知为什么?”

    形骸答道:“圣上海选嫔妃,如今全国俊才已聚在皇城,愿为圣上献艺。”

    圣莲女皇俏脸通红,笑得娇躯发颤,但那并非害羞,而是兴奋欢快之情,她道:“所以啊,我不能在此久留,得找一忠心耿耿、办事牢靠的人,替我把断翼鹤诀取回来。”

    形骸断然点头道:“微臣愿替圣上效命。”他即使身为活尸,体会不到凡间之乐,但仍有活人时的心愿念头,对缘会的恨,对孟轻呓的爱,对神道教的责,对龙国与女皇的忠,仍未随着人性而腐坏泯灭。他想夺得断翼鹤诀,并非想练上头的功夫,而是想借其找寻缘会,而他本就无意将此物交给马炽烈、侯亿耳,若圣莲女皇命他夺取,他全无违背之念。

    圣莲女皇嘻嘻笑道:“那选拔盛会在三个月后,应该来得及,若你能助我得偿所愿,你说我该赏你.....什么好?”说罢拿起形骸手掌,抚摸她的胸口,她语气热烈,极度诱人。白雪儿人小鬼大,见此情景,不禁脸红心热,暗暗喝彩,心中喊道:“侯爷师父,还等什么?快扑上去亲她啊!”

    形骸抽回手掌,冷冷说道:“微臣别无所求,圣上乃我龙国之本,天下救主,微臣敬服无比,这断翼鹤诀本就唯有圣上有权处置。”

二十七 一发动全身

    圣莲女皇眼闪寒光,还复庄严之态,身子退后,道:“你比沉折还让人扫兴,罢了,只要你对我尚有几分忠心,我不与你计较。”

    白雪儿暗叫可惜,又想:“师父正人君子一个,这可多没意思?又或是在我面前,他不敢与别的女人纠葛?师父啊师父,莫非你意中之人,竟是小徒儿我么?”想着想着,虽明知不可能,仍不禁心中波荡。

    形骸道:“马炽烈说山谷中藏龙卧虎,水深难测,圣上可知道敌人底细么?”

    圣莲女皇道:“那熔岩老道躲了起来,不知在何处。另有几个邪教头头、大帮帮主,也是缩头不出。这僵局持续已久,破局将近,到了那时,望你不负使命。”

    形骸心知圣莲女皇武功远超众人,但她身份太过尊贵,不愿冒丁点风险。此次她带来的大内高手只怕不少。而她说‘破局将近’,多半是她将派一人闯入泉龙寺,令局面剧变,引众人现身。

    他想通此节,垂首道:“微臣定不遗余力,为圣上尽微薄之能。”

    圣莲女皇妩媚一笑,摸了摸白雪儿小脸,白雪儿话都说不出,唯有愣愣相望。圣莲女皇叹道:“这软弱孩儿,若是我的龙火贵族,我非要她吃些苦头。”

    白雪儿心底惨叫:“我不过是寻常姑娘,可不是你身边的那群怪物!”

    圣莲女皇摸出一物,塞在白雪儿手上,白雪儿一瞧,是一碧蓝的手镯,她呆了半晌,立时道:“多谢...多谢圣上。”形骸也道:“圣上恩情,微臣铭记在心。”

    圣莲女皇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啦,不过这小丫头年纪太小,等她再大三岁吧。”

    形骸眉头紧锁,道:“圣上,微臣但有半点邪念,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白雪儿微微来气,一把捏他手上的肉,但想起此人是活尸,此举多半收效甚微。

    圣莲女皇身子一转,业已远去。

    白雪儿长舒一口气,道:“笨侯爷,笨师父,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你就算不要,验验货、尝尝鲜也好啊。”

    形骸道:“世人意志软弱,易受诱惑,就如你娘一般,我岂能同流合污?”

    白雪儿怒道:“你....你说我娘?我娘她....也是受了那老畜生之害,你....你....竟说出这等话来?”

    形骸神色冰冷,说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娘谋杀亲夫,陷害女儿,连野兽都不如。”

    白雪儿悲愤不已,“哇”地大声哭泣,形骸单臂将她抱起,离了山洞,返回烛九等人所在山谷。白雪儿途中不住骂他,形骸置若罔闻,心中却想:“那侯亿耳说要与马炽烈结盟,我一言未发,算不得许诺,可到时我不对这两人动手,最多袖手旁观。若他们对我动手,那就另当别论。不管局面如何,圣上皆必胜无疑,我只需保住烛九、陈家姐妹等人安全即可。”

    到了原处,天色微明,烛九等已然不在,却画了个标记,形骸找了过去,到一林地小溪边上,果然见侯亿耳与拜风豹等人待在一块儿。

    烛九喜道:“安答,你总算回来了。”拜风豹看见形骸,勉强露出笑意,道:“青云侯,你好。咱们已然脱困,无需你费心了。”

    形骸将他那半块翡翠扔还给他,道:“如此甚好,你与这几位大师回去复命,此地之事已无需你管。”

    拜风豹眉头一紧,昂首道:“然则师尊所托尚未完成,岂能无功而返?你虽有侯爵之位,可我纯火寺也不听你差遣。”

    形骸道:“也罢,你留下好了,我可不管你死活。”

    拜风豹暗忖:“我这心想事成剑法习练有成,已非吴下阿蒙,你眼下瞧不起我,今后可别后悔。”他早已其余同门商议妥当:若这孟行海抢夺断翼鹤诀,便将他暗中除去,众僧皆对他言听计从,当场答应。

    侯亿耳问道:“你布下那阵法成了么?”

    形骸道:“已然成了,我遇上几个强敌,险险脱困。”

    马炽烈神色慎重,问道:“那几人是谁?”

    形骸道:“是露夏王朝的关海长、张翼道。”

    侯亿耳大惊失色,道:“这两人也来了?”

    形骸道:“他二人身穿铁甲,行动不灵,被我甩开,且被我识出了真面目,若不想与我龙国为敌,引起两国纷争,当会知难而退。”

    马炽烈冷笑道:“本来合我三人之力,此二子也算不得怎样棘手。我总觉得这山中另有潜藏不出的大隐患,与那人相比,熔岩老道、关海长、张翼道都算不得什么。”

    形骸淡然答道:“既然如此,老兄何不也知难而退?”

    马炽烈嗤笑一声,道:“眼下为时尚早,我孤家寡人,烂命一条,不像那两人诸多顾虑,为何不尝试一番?”

    陈若水见白雪儿哭哭啼啼,满脸泪痕,忙问道:“妹妹,你怎么啦?”

    白雪儿哼了一声,道:“没什么,我只不过....只不过见侯爷太过蠢笨,心里有气。”

    陈若水道:“为何这么说?”

    白雪儿不愿说起她娘亲之事,心思一转,大声道:“有一桩天大的富贵,摆在侯爷面前,他偏偏不要,你说气不气人?”

    陈若水奇道:“什么天大的富贵?”

    白雪儿道:“据说三个月后,在皇城中有一场选妃盛会,全国英俊少年都跑去参选。我劝侯爷早些回去试试,他死活不愿。”她实则并非因此生气,不过自知是无理取闹,将此事拿出来当挡箭牌罢了。

    拜风豹霎时如遭雷击,颤声道:“真的?”他语气太过激动,惹来众人好奇的目光。他自知失态,咳嗽一声,道:“原来尚有这等大事,唉,圣上风采依旧,正该再找伴侣。”

    白雪儿妙目一转,心中有数,嘻嘻笑道:“我看哪,皇城中千千万万的公子英雄,大多数不过是乌合之众,不值一提。圣上独具慧眼,最喜欢武功高强、样貌英俊、为人可靠,勇于担当的好汉子啦。”

    这一席话只听得拜风豹浑身舒坦,心花怒放:“武功高强、样貌英俊、为人可靠,勇于担当,几句评语,说的不正是我么?这小丫头说的没错,那藏沉折已然失宠,这青云侯也不愿参选。我若回去一试,可有九成赢面。”他清了清嗓子,笑道:“姑娘见识倒也不差,果然聪明伶俐。”

    白雪儿又叹道:“只是时间紧迫,风云变幻,若不及早抵达皇城,早作准备,定会有阴沟翻船之忧。我劝侯爷早早启程,他却说眼下之事比较要紧,唉,他这般执迷不悟,叫人好生着急。”

    拜风豹霎时心急如焚,备受煎熬:“是啊?我现在离皇城十万八千里,等若盲人聋子,于这选妃消息半点不通,这可如何是好?若耽搁得太久,万一错过时机,岂不悔恨终生?”当即面目阴沉,低头苦思。

    杰马宗对他左瞧右瞧,哈哈笑道:“老弟!你是不是想做妃子?”

    拜风豹脸皮一红,旋即坦然说道:“我等龙火贵族,皆发誓为圣上效力分忧,若要进宫服侍她,也是应尽义务,岂能逃避?”

    白雪儿抿嘴一笑,道:“侯爷,你听听人家说的多好,你怎地不学上一学?以人为鉴,自省自励,岂不善哉?”

    拜风豹大急,道:“不,不,不,人各有志,青云侯既然淡泊名利,为人狷狂,何必学咱们庸人自扰?”他本来自视甚高,可为了心中至高无上的女神,将自己贬为庸人,却也乐此不疲。

    白雪儿大乐,又要逗他,突然间只听一声震响,好似天雷,又见一座山坡上火光冲天,红云滚滚。马炽烈从树上跃下,喝道:“有人闯入泉龙寺了,又或是有人要出来!”

    形骸道:“如何得知?”

    马炽烈道:“我在寺庙周围布下一百头猎犬,嗅到生人入庙,立时自行火焰焚烧。”

    侯亿耳道:“快去!”

    马炽烈当先冲出,侯亿耳立即赶上,拜风豹、烛九、杰马宗、纯火寺僧众也紧随其后。形骸抱起陈若水与白雪儿,朝火光方向奔去。

    随山路而上,见到一座寺庙,庙墙灰白,黑瓦红柱,其中宝刹明楼,数目不少,院落层层,倒也甚是广大,一圈火墙猛烈燃烧,将寺庙隔绝,想来是马炽烈的手笔。

    形骸道:“我将你二人放在庙外,你二人小心了!”

    白雪儿惊呼道:“万万不可,敌人见我俩长得可爱,把咱们捉走,你难道舍得么?”

    形骸暗叹一声,心想:“她这话倒也不算错。”遂吐出一股寒风,熄灭烈火,落在庙中院子上,只见有七、八群人,分散而立,而在一棵树下,一金发金须的老者盘膝而坐。所有人眼睛在打量对头之余,又都盯着他看,看来此人正是那齐宫。

    熔岩老道带着百来个青阳教徒;离他不远处,是个衣衫破烂、邋里邋遢的老乞丐、身躯极为消瘦;老乞丐右首则是一身材修长、肤色黝黑的中年女子,穿着露骨,目光透着极端危险;另有一胖大和尚,一蓑衣武士,这两人似是一伙。除此之外,就是烛九一行,面对着拜无殇与裴经王。

    圣莲女皇并未出现,以她功力,就算到场,也无人能够察觉。

    那黑肤女子嘿嘿一笑,声音尖锐癫狂,她道:“好哇好哇,等了这许久,这才看明白此次的对头是谁。”

二十八 梦海卷沙滩

    马炽烈神情震惊,道:“你是周柳?你也还活着?”

    形骸寻思:“周柳?她就是女猴王周柳?依照纯火寺通缉名册,这女妖是一月舞者,深居林中,掌控蛮族,手段残忍,难以捉拿。马炽烈与她有旧?”

    周柳眨一双细眼,狞笑道:“马炽烈?老相好!一千年前,你可是个大美男子,眼下一老,样子可真叫人没眼瞧了。”

    马炽烈不复惊讶,重归镇定,他道:“你胆子当真不小,孤身一人,也敢来拿这齐宫土地?”

    周柳道:“有何不敢?这土地不过是区区邪神,名头微小,难道还能逃得脱我手掌心么?”

    原来这齐宫乃是邪神,绝非天庭委派的正神,其法力深浅,全倚仗世间信徒供奉信仰,他名不见经传,料想法力低微,绝非此间高手之敌,是以不足为虑。

    那老乞丐哈哈大笑,道:“这小神算不得什么,女妖精,你难道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周柳竖起眉头,道:“你是藏老丐?就凭你这本事,在我面前,如小猫小狗一般。”

    形骸又想:“传说藏家三百年前有一位大将军厌倦了当官,抛弃妻子,跑去当了乞丐,创立破衣帮,难道此人还活在世上?”

    那胖大和尚笑道:“藏老丐,咱们兄弟与你何等交情,听你受辱,心里可当真气闷。”

    藏老丐略一沉吟,叹道:“斩蛟二木,当真义气深重。也好,也好,事成之后,我与你二人再喝酒叙旧。”

    形骸看那胖和尚、蓑衣汉,心道:“他们就是木降龙、木擒龙两兄弟?听说是圣上将他二人送往沙南之地,开辟局面,虽在朝中并无官职,可江湖上权势当真不小。拜无殇、裴经王、藏老丐、斩蛟二木,全是隐居多年的大高手,圣上此次志在必得,谋划周详,未必需我出力。”

    周柳看看马炽烈、侯亿耳,熔岩老妖,道:“这些龙国的想必会勾勾搭搭,老相好,老书生,老道士,咱们四人算作一伙的,你说怎样?”

    马炽烈笑道:“依我说,糊里糊涂打上一场,管他结果如何?老子杀得一人是一人。”

    周柳点一点头,突然间,她将身上衣衫一脱,那衣物飞上了天,变作遮天大幕,她身躯袒露,倏然融入黑影里,黑影如章鱼触臂般卷住齐宫,也往黑影中拖去。

    马炽烈拍出火焰掌,哗啦一声,将天空那幕布烧毁,但那周柳借影挪移,身子霎时已在数十丈外。

    就在此时,藏老丐纵身一跃,胖和尚腾空而至,一人使“天猴拳”,一人使“毒蝎掌”,身法迅速,掌力刚猛,周柳眼神恶毒,地面影子伸出双臂,接了这两招,胖和尚闷哼着退开,脸色血红,藏老丐身子一晃,也微微吃亏。形骸心想:“这周柳功力竟足以与马炽烈并驾齐驱?”

    陡然间,侯亿耳身子化作碎镜,在周柳背后拼凑起来,一夹手,将齐宫夺过,再将周柳一推,她惊呼一声,跌入一面镜子,一时受困,侯亿耳又变出明镜,朝其中钻去。

    拜无殇道:“留下吧!”使出患病牡丹剑法,斩出一道毒剑气来,侯亿耳脸色一变,不得不从镜旁退却。裴经王一掌推出,掌力好似海啸,上下笼罩十余丈,打向侯亿耳。

    马炽烈变作狼身,一刀斩出,裴经王不得不凝神应对,两人水火冲击,顷刻间红火水雾激荡不休。拜无殇追至,长剑直刺,毒雾相随,侯亿耳捉着齐宫,委实遮拦不住,将齐宫举起,朝拜风豹一扔,喊道:“接着!”

    拜风豹使心想事成法诀,凌空一接,已将齐宫拿在手上。他心头大喜,对众同门喊道:“拦住敌人!”展开轻功,全速飞奔。

    然而眨眼间,众同门一齐惨叫,全数倒在地上。正是那周柳击碎镜面,脱出阻隔,全力一招“如影随形”,阴影缠住众人脚踝,众僧全神提防熔岩老道,一时疏忽,竟就此受制。但饶是如此,他们仍奋力施展擒拿手,让周柳暂且脱不开身。过了一会儿,藏老丐、斩蛟二木赶到,与众僧联手斗这月舞女妖,周柳大怒,变作一女猿人,力敌众人,不落下风。

    熔岩老道击出数拳,火石疾至,拜风豹见到这大仇敌,心中惊怒,回身长剑一斩,却如何能挡熔岩老道全力一击?只听砰地一声,他身子巨震,半身酸麻,那齐宫小神跌落在地。

    熔岩老道喊:“使破心咒!”他麾下教徒呐喊一声,全力施展,咒法击中裴经王、马炽烈,这两人正全力比拼,疏于防范,骤然头晕眼花,各自罢手,竭力与那魔咒抗衡。

    熔岩老道大笑一声,地面岩浆翻滚,从中伸出大手,裹住齐宫,大手一扬,齐宫飞向熔岩老道。

    形骸心想:“我不便对付马炽烈、侯亿耳,但总不能出工不出力。”打出一道雷震九原,那雷电撕裂天空,震动苍穹,熔岩老道心知厉害,收手格挡,身躯巨震。形骸手按地面,一千阴兵凭空出现,转眼将一众青阳教徒杀散,又与熔岩老道缠斗,众人一见这场面,尽皆心惊肉跳。

    齐宫翻了个跟头,又稳稳坐定,落在白雪儿、陈若水、烛九身边。烛九吃了一惊,知道自己在众高手激战之中,宛如风中浮萍,脆弱无比,如何敢碰这邪神?白雪儿、陈若水更是惊骇异常,反而往后退。

    忽见齐宫睁开眼,眼放金光,望着白雪儿、陈若水两人,眼中满是惊喜之情,他看了片刻,目光停留在陈若水身上,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陈若水愕然道:“我....我叫陈若水。”

    齐宫露出微笑,缓缓点头,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陈若水大惑不解,正欲相问,齐宫却又闭目入定。

    这时,马炽烈神智复原,抢先一动,提起齐宫,更不停留,飞身朝外奔走,他此刻全速施展,动作之快,胜似风火,众人皆在争斗,见状不由得怒吼起来,可又如何阻止得了他?

    吼声响到一半,马炽烈忽然口喷鲜血,重重坠落,随后一道如梦似幻的彩光浮空游走,在侯亿耳、周柳、熔岩老道身上轻触,那三人齐声痛呼,身躯瞬时麻痹,再无还手之力。

    拜无殇、裴经王、藏老丐、斩蛟二木与形骸同时跪倒在地,喊道:“恭迎圣上驾临!”

    那彩光消散,现出一位美貌女子,那女子此刻穿一身青袍,打扮简单,却依旧掩不住她绝丽之色。烛九一见到她,吓得心胆俱裂,往后跌倒。而拜风豹更是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马炽烈仰躺在地,侧脑袋看清场面,怒道:“孟行海!好,好!你这卑鄙小人,竟敢言而无信,背叛老子?”

    形骸微觉歉疚,但仍道:“阁下意欲劫走齐宫,也并无遵诺之意。”

    圣莲女皇微笑道:“做的不错,都起来吧。”

    拜风豹却急忙跪倒,乒乒向她磕头,喊道:“圣上,微臣不知是圣上到来,但微臣本也想找到那...那秘籍,献给圣上,微臣对圣上敬慕之心,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圣莲女皇向他点头一笑,做了个起身手势,拜风豹如沐春风,喜滋滋的站直身躯,可仍低着脑袋。

    圣莲女皇叹道:“我这人最是宽容,也最敬重武学高手,无论以往犯了多大过错,只要肯臣服于我,为我效命,我非但不杀,反而会委以重任,好生赏赐。四位皆是世上罕有的大魔头,如愿向我发誓效忠,过往罪孽,一笔勾销,诸位意下如何?”

    侯亿耳、周柳、熔岩见了圣莲女皇,心知大难临头,他们绝无臣服之心,各自闷声不语,思索逃脱之道。唯独马炽烈破口大骂道:“臭婆娘,烂**!老子瞎了眼,偏偏中了你两个狗男女的奸计!”

    圣莲女皇冷笑一声,一指点出,正中马炽烈身躯,马炽烈体魄刚硬无比,但圣莲女皇真气远胜于他,功法更是精妙,陡然,马炽烈心脏处破开大洞,鲜血冲天,洒向各处,马炽烈双目圆睁,眼神恐惧,身子抽搐。

    形骸急道:“圣上,不可杀他!”

    圣莲女皇冷冷说道:“孟行海,你下次再为邪魔外道求情,我就废了你的功夫。”又指着马炽烈尸身道:“再说你此刻相劝,也已太迟。”

    她所用的功夫,乃是一门仙法,叫做五龙内乱,以指力扰乱敌人自身真气,化作五行小元龙,在敌人体内扰动,造成风木水火土五行重伤,可谓威力无穷,中者几乎必死无疑。

    形骸道:“他体内有无形仙灵!你若杀他,等若放纵那仙灵。”

    圣莲女皇身子一颤,脸色苍白,叫道:“无形仙灵?你....说什么?你为何不早说?”

    话音未落,马炽烈身子一颤,慢慢浮起,飘在半空,他周身光芒如烟如雾,轻舞飞扬,那正是纯正的、来自梦海的灵气,散布四周,雄浑激扬,好似海啸前的征兆。

    圣莲女皇咬一咬牙,抬起头,复又气度如常。

    马炽烈缓缓落地,咬牙切齿,身躯再度剧变。他体型涨大了几分,脸上多出四目,身上多出四臂,后背生出双翼,翼端又有尖爪,那梦幻之气变作树木的卷须,变作章鱼的触臂,毛发变作尖刺,骤然间他一声断喝,脑袋变作三个。

    圣莲女皇朗声道:“魔头,你仍不敢现身,却躲在此人体内么?”

二十九 庸人徒自扰

    马炽烈嗓音低沉,传出“吼吼”之音,拜无殇、形骸等人齐声道:“圣上小心!”飞速抢上,各自出招,霎时剑光掌力涌向马炽烈,浩浩荡荡、强悍无比。

    马炽烈一掌虚劈,只见空中出现一道缝隙,那缝隙中光芒迷乱,色彩炫目,蓦然间光如潮,丝如海,朝众人覆盖而下,形骸大吃一惊:“这就是无奇所说的‘降梦’功夫!”

    众人被那梦海浸泡,浑身真气纷乱,脑中晕晕乎乎,又觉得身上麻痒,定睛一瞧,见皮肤上长出毛发,耳朵急速变尖,背后剧痛,骨骼异样,都陷入奇特变化中。

    形骸心道:“梦海之中,常人难以生存!”但他自身习练梦魇玄功,有抵御之道,全力运转行梦功夫,霎时行动如常。裴经王也有防备之法,竭力运功,能够站稳。其余人皆神魂巨震,盘膝而坐,凝神聚气,抵挡这梦境侵袭。

    圣莲女皇喝道:“全都退下!”双手一扬,真气涌动,所有人都被推出那梦境之海。形骸置身其外,见一个径长三十余丈的光球将圣莲与马炽烈笼罩。众人身上异状缓缓消退,可兀自心浮气躁,真气未平。

    藏老丐怒道:“这仙灵使什么鬼花样?”

    裴经王道:“那是世外之法,我等功力深湛,与这常世龙脉连接紧密,才不至于立时被这梦境消融。若龙火功在六层之下,此刻已沦为野兽、元灵了。”

    拜无殇点头道:“是了,你是从无人海返回,那儿离梦海颇近,比咱们更能忍耐。”说罢看向形骸,神色困惑。

    形骸找到白雪儿、陈若水、烛九,见他三人安然无恙,而纯火寺五僧、杰马宗、青阳教教徒已面目全非,理智无存,奇道:“你们如何逃脱的?”

    白雪儿愕然道:“我也不知道啊。”

    陈若水指着齐宫道:“是这位土地爷救了咱们!”

    众人心中一凛:“莫非这邪神并不简单,而是深藏不露?”而齐宫仍安坐不动,好似浑然未决。

    此时,侯亿耳高高跃起,喊道:“孩儿,爹爹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倏然间已跑的不见。烛九尚惊讶间,却见那周柳、熔岩二人也急急跑向寺外,他们受伤太重,难以为继,唯有先行逃跑,再做打算。

    形骸再看马炽烈与圣莲交手。马炽烈数条手臂轮番挥动,他的影子遍布圣莲周围,汹涌而前,狂攻猛打,招式变化繁复,全分不清真身在哪儿,又或者全是真身。在他攻击间隙,又有天火毒液、惊雷黑木袭向圣莲。圣莲浑身笼罩凤凰真气,抵挡马炽烈攻势,但全无还手之力。

    形骸心想:“圣上魂魄体魄皆受剧烈考验,若要还击,需冒极大风险,但凡心神微乱,立刻一溃千里,只要马炽烈将她拖入自己梦境,那就万事休矣。”

    忽然间,圣莲一笑,长啸一声,周身真气激发,朝外喷出,化作五行元龙,元龙稳住脉象,令局面清晰,喷出风木水火土,朝马炽烈反攻。马炽烈抵挡五龙,直打的地动山摇,巨力冲天,兀自难分胜败。

    形骸心想:“梦儿也曾用过这招式。”

    圣莲女皇也已变了样貌,她身躯呈金色,金色之外,罩了一圈银光,银光之外,又有一层绿芒,绿芒边界,黑光涌动。形骸顿时想起孟轻呓曾经说过:圣莲女皇从星知老僧那里学了一门‘四神体’的功夫,周身散发星铁、黑铁、翡翠、月银四金之辉,到此地步,她身躯犹如上古神器,几乎坚不可摧,看来这梦海也难轻易伤她。

    马炽烈身上数十条卷须缠向孟轻呓,荆棘钩撕,将圣莲身上光芒扯碎,但圣莲岂会坐以待毙?她轻轻一动,身躯滑行,到马炽烈身侧,一拳击出,饶是马炽烈此刻遍体黑刺,又可随心所欲的变化,仍被打的痛苦喊叫起来。

    他身躯快速奔行,躲开圣莲与五龙夹击,快的宛如游雾,难以辨别。可圣莲立刻追上了他,手指一点,陷入马炽烈腹中,马炽烈惨叫一声,口中流血,手臂齐出,将圣莲抓住,掌中吸盘吸取她身上真气,但圣莲却仿佛流水,从他指尖溜过,在远处站定。

    形骸又想道:“梦儿也曾说过,她这是五玉功,她身上佩戴五种最精纯的翡翠宝物,借翡翠真气,使得攻势凌厉、动作优雅、身法柔韧、躯体坚固、目光精准,皆达于人力极致。”

    马炽烈连使逐梦、铸梦、遁梦、降梦、捉梦等手段,但圣莲仍占据上风。形骸见马炽烈表情麻木,可眼神恐慌,心想:“他仍在抗拒那无形仙灵,不然圣上未必能胜。”

    两人又斗了两百招,马炽烈变出万千金剑,坠如瀑雨,但圣莲女皇命五龙抵挡金剑,五龙一齐受创消散,她手掌切斩,双足连踢,击中强敌,马炽烈口吐鲜血,脚一软,摔了个跟头。圣莲凝聚真气,手指竖起,一招‘五龙内乱’点向马炽烈。她算定他体内的无形仙灵会由此脱困,但此物不容于常世,在外出的瞬间,圣莲女皇有十成把握将其逐回梦海。

    倏然间,一团黑火从天而降,如墨水滴入清水,蓦然将那梦海光球染成墨色。圣莲脸色剧变,尖叫一声,脱出那梦海,往左挥出一掌,另一人也是一掌拍到,两者真气一碰,产生巨力,顷刻间山体出现裂痕,摇摇欲倒。

    形骸、烛九认出那人是谁,不由骇然,喊道:“魁京?”

    来者长发散乱,面如死灰,眼神冰冷,这草原上无敌的魔头站在圣莲面前,掌中黑气如浪,一阵阵涌向圣莲。圣莲面无人色,神情紧张,举掌与他比拼内力,纤手微微发颤。她本身功力尚稍胜过魁京一筹,但战胜马炽烈后消耗过大,到此关头,反而岌岌可危。

    形骸心想:“马炽烈口中真正的大隐患,或许并非圣上,而是这魁京。此人真沉得住气,竟然直到此刻才出面。他难道也想抢夺断翼鹤诀?”

    拜无殇怒道:“卑鄙妖魔,吃我一剑!”全力斩出剑气。形骸、裴经王、藏老丐、木降龙、木擒龙、拜风豹也竭力出招。众高手真气汇入双方争斗,相助圣莲,圣莲女皇境况立时好转,双方陷入僵局。

    形骸暗想:“这魔头体力无限,几乎不死,如此互斗内劲,咱们终有不支的时候。”

    烛九见地面圈圈开裂,这泉龙寺山体似快要倒塌,他喊道:“别打啦,这山就要倒了!”

    喊声尚在回荡,齐宫陡然大声发笑,说道:“诸位煞费苦心,要捉本神,却太不将本神放在眼里了。本神一直盼诸位两败俱伤,作茧自缚,终于不枉苦等。”

    众人都浑身一震,想:“他说什么?”

    齐宫手在地面一点,一道霜白光芒涌出裂缝,直冲天际,他一把捉住陈若水,喝道:“邪魔帮凶,凡俗庸人,全都葬身于此吧!”说罢身闪人逝,不知去向。

    顷刻间,地下龙脉中真气喷薄而上,在空中凝聚,众多小屋大小的冰雹飞速砸落。在场众人皆是武功绝俗的大高手,危急关头,心念一致,同时撤散真气,对准天空,只听连声震世巨响,庙毁山倒,众人随之坠落山崖。

    形骸急运真气,心神凝聚,唤来麒麟法蝶,这巨龙口吐水雾,将众人托住,稍稍缓和坠势。

    圣莲女皇唇边流血,咬牙道:“断脉神功,咱们...都看走了眼,这齐宫绝非等闲之辈,他竟会这等功夫?”

    白雪儿急道:“他捉走了姐姐!他为何捉走了姐姐?侯爷师父,咱们非救姐姐不可!”

    霎时,地面又一股狂风扬起,法蝶那水雾被一吹而散,众人再度腾空,四散摔下,形骸身子转了转,捉住烛九与白雪儿,掌力把两人往上稍举,砰地一声,他背部落地,痛的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好在他是活尸,不多时已恢复神智,爬起身,四下一看,见白雪儿离他最近,受了些皮外伤,倒也不重,其余人或许被飓风卷散,一时难找。也是麒麟的水雾缓了一缓,他们第二次下坠时离地面已然不远,功力高强者多半能活。

    形骸带着白雪儿,想找烛九,走了不远,却见到马炽烈躺在乱石堆中,他身体强壮得匪夷所思,竟然还有半条命在。

    形骸看他眼中无神,嘴唇哆嗦,心想:“他体内无形仙灵正在作祟么?又或者是中了无形仙灵的邪法,做着无穷无尽的噩梦。”

    形骸年少时也曾不断做着一个相同的噩梦,但当他害怕时,他脑中回响着放浪形骸歌,于是便能勇敢起来,好过一些。

    他看着马炽烈,思索许久,使出“捉梦”功夫,探入马炽烈魂魄之中,将那噩梦擒拿,那噩梦极为凶猛顽固,反而想侵蚀形骸心境,但形骸竭力抵挡,终于将其捉出,化作梦墨,再用放浪形骸功将其化为尘埃。

    马炽烈脸色好转,凝视形骸,他似清醒了许多,眼中有几分憎恨,又有些许感激。

    形骸再使植梦手段,将放浪形骸歌送入马炽烈脑中,马炽烈骂了一声,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又走了不久,见圣莲女皇背靠大石,她一手点着胸口,一手指着眉心,真气绕身盘旋。她听见形骸到来,睁眼看他,形骸躬身道:“圣上。”

    圣莲这数百年来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她受了惊吓,不愿再亲自犯险,咬牙道:“他们大多都受了伤,性命或许仍在,可已无法追那邪神。我看你情形似乎不差,就命你去将那邪神捉回来。”

    形骸心道:“不错,烛九定然未死,救陈若水要紧。”遂说道:“遵旨。”加快脚步,走向远方。

三十 笑口不常开

    漫漫黄沙,点点星光,沉折纵马而过,那女孩儿的气息变得清晰起来,宛如牵着沉折的手,指引他前进。

    他由此知道女孩儿还活着,心情稍定。

    是什么人绑走了她?沉折反复告诫她莫要外出,她为何不听?沉折难道不曾说过身为盗火徒的种种不便么?她难道不知这大漠沙海何等危险么?她难道不知富甲帮的奴隶主就在这附近么?

    她才复生不到半年,就像未长大的孩子一样,她本应该犯错。

    但对盗火徒而言,犯错等于送命。

    他离藏家军营已有数十里地,找到女孩儿之后,需得尽快赶回去。叛军虽比不上藏家军团,可对这沙漠熟悉,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莫名间,他忽然想起一年前的事,心头悲伤,几乎再度落泪。他此生几乎从不哭泣,仅有的两回,是在西海累得孟行海死去,还有女儿去世的时候。

    他是活人,但他更近似活尸,他觉得喜怒哀乐,嬉笑怒骂很累,人为何要哭?为何要笑?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内心心思,何必要显露在脸上?

    但有时他会失控,证明他还存活。

    那天,他走入皇宫,想在出征前见一见女儿,向她道别。她年纪小,可却极其聪明,虽只两岁,可已然认人,能叫沉折爸爸。每当她这么叫,沉折便会俯下身子,抱她一抱。

    他忽然记起自己从未对她笑过,霎时心如刀绞。

    为何要笑?为何要哭?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但笑能让旁人高兴,哭能让旁人同情。你不笑,她如何知道你喜欢她?你不哭?她如何知道你想念她?

    那时,他走到圣莲面前,向她跪拜,圣莲冷冰冰的看着他,恰如沉折冷冰冰的应对她。她是沉折此生唯一的女人,也是主宰沉折生死的女皇,但沉折并不想念她的身子,也不惧她的权威。若非女儿在宫中,沉折会想方设法,远远避开她。

    沉折道:“微臣即将远行,特来向圣上道别。”

    圣莲女皇叹了口气,道:“将军,此去遥远,大漠险恶,还请小心。”

    沉折站起身,但仍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问道:“可否让我见一见琼儿。”

    圣莲女皇点一点头,道:“你随我来吧。”

    沉折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只需一句话,宫中侍女就会将琼儿带到圣莲面前,为何要她亲自前往?莫非琼儿生病了么?

    若真是那样,沉折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但或许也不用,宫中有的是御医,有的是灵丹妙药,南边战况紧急,沉折不能耽搁。

    他们越走越深,越走越低,越走越暗,沉折皱眉问道:“琼儿为何在此?”

    圣莲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拉住沉折手掌,沉折觉得她掌心都是冷汗。

    他大声道:“莲儿,告诉我!”

    听到“莲儿”二字,圣莲突然扑入他怀抱,泪水簌簌流下。沉折愕然相望,这比他还隐忍,比他还坚强的女人,为何会如此悲伤?

    沉折的心沉甸甸的,他的脚沉甸甸的,他几乎被黑暗压垮,他觉得呼吸都令人疲累。他追问道:“告诉我!告诉我!”

    圣莲道:“琼儿....琼儿她死了。”

    沉折怒道:“骗人!你...你为何骗我?”她准是受够了沉折的冷淡,受够了他的无情,故意编造谎话来,让沉折惊慌失措,让沉折关切分心。

    圣莲女皇走开一步,脸上犹有泪痕,却不再柔弱,冷冷说道:“今天你这般对我说话,我不怪你,但若有下次,不管我如何爱你,都要重重惩戒。”

    沉折不在乎,他只想知道真相。

    圣莲推开一扇房门,沉折在鬼火般的灯光下见到了琼儿的尸体。

    沉折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就像他少年时面对行海之死那样,他发狂般的握住琼儿的手,想要唤起冥火来,将她救醒,将她唤起。但他已太久不用冥火,心乱迷茫,无法激发这功夫。

    圣莲说她是生怪病死的,那病全无征兆,几天之内就要了她的命。

    沉折知道她在说谎,她宫中的宝物不计其数,她的功力冠绝当世,若她当真关心琼儿,她怎会这么快死去?

    沉折无法查明真相,无人知道实情,那些琼儿身边的侍女都被圣莲按上罪名杀了。她说她们照顾不周,累死公主,但真相如何?真相到底如何?

    罪大恶极之人并非圣莲,而是沉折,他几乎没在琼儿身边待上几天,他从未对她笑过。

    既然不曾笑,此刻哭又有何用?她的鬼魂会知道沉折为她哭泣么?即使她真有鬼魂,也只会凝视沉折,暗暗奇怪:“这个人是谁?看着有点眼熟。”是啊,沉折是个混账父亲,几乎没陪过琼儿多久。

    .....

    听说行海也在找缘会。那个女孩儿是随他们从西海逃离的少女,对行海而言,她犹如女儿一样。是巧合吗?还是冥火暗中作祟?沉折嘴上不说,但他和行海是最好的朋友,是冥火相连的兄弟与亲人,或许他们注定要经受相同的厄运,相似的打击。

    他还听说缘会失踪后,行海变得和以往不同了,他凭着龙火贵族的身份杀人,留下残忍的名声。

    世人以讹传讹,沉折知道行海,他不会滥杀无辜,被他杀的必是恶徒。

    但他也知道失去最爱的亲人会彻底改变自身,让他变得疯狂,变得不计后果。

    如果能见到行海,如果能与他谈谈....

    沉折于是又造了个女儿。

    她是沙漠中因果镇上的一个女孩儿,约莫十四岁,被水行灵害死,尸体完整。沉折听说了这件事,将她的尸首盗了出来。按理而言,沉折需将不同的尸首拼凑,但他并未这么做,而是直接用冥火复苏了她。

    她本该变作坏形尸,但她没有。她完美无缺,几乎和馥兰一样无可挑剔。在沉折眼中,她是个发青的水鬼,但障眼法生效后,她很美,美的令人嫉恨,令人痴狂,却又使得凡人暗中厌恶。

    他将她带在身边,宣称她是自己的奴隶,他在军中有无上的威名,一贯正直无私,品德无瑕,此刻忽有嗜好,军中的士兵反倒替他欢喜。

    但他们会说:这女孩儿很怪,总有那么点不对劲,似乎是蛊惑侯爷的妖精,或是克夫不祥的灾祸。

    沉折很警惕,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她,也不许女孩儿接近任何人。他知道女孩儿会散发诅咒,但那诅咒与其余活尸不同,鼠虫鸟兽会聚集在她屋外,疯狂的繁衍,泛滥成灾。沉折买来防虫防鼠的药物,于是她房屋周围又堆满了小动物尸首。

    沉折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教给她,疯狂的钻研冥火,用冥火写信给行海,问他亡人蒙的冥火补遗录,收到回信后,废寝忘食的研习。女孩儿被人吸引,想变成人,沉折也想帮她,让她和自己一样,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儿。

    但他偏偏又不能让她靠近凡人。

    也许他是错的,谁也弄不明白活尸如何能变作人,谁也不知是否真能如此。沉折是活人,行海是活人,但他们是绝无仅有的例子。

    沉折不该如此保护她么?也许他该放她离去,自己闯荡江湖,摸索自己的路子?但他不忍心她受半点伤害,哪怕一点点的挫折。

    他怕自己稍有疏忽,她会和琼儿一般悄然死去。

    他甚至不敢给她起名字,无名的人或许能躲过乾坤的惩罚,躲过上苍的诅咒。

    虽然遭遇了挫折,他的功力越来越强,龙火远远超越了第七层,踏入第八层的门槛。他一人就能抵挡数万凡人,或是数百个龙火叛徒、神裔邪人也奈何不了他,南方的叛军强悍至极,沉折又常常分心,但他仍节节取胜,夺回了龙国南边第一大城思索堡,至此,他有了更多闲暇照顾女孩儿了。

    城中有鸿钧逝水,他将女孩儿安置在里头,隔绝了冥火诅咒,那城堡极大极宽敞,女孩儿很高兴,她能微笑着跳舞,能够显露情绪,莫非是她即将灵魂飞升的征兆么?

    他逐渐重视折戟沉沙剑诀,试图以此看破命运,但他的修为显然还不够,不然女孩儿不会偷偷溜走。

    ......

    女孩儿的冥火引沉折来到一座村庄,村庄的广场上围着所有的村民,他们将女孩儿绑在一根柱子上,下方堆着薪柴,女孩儿被打得很惨,双手双脚都已骨折。

    村民们喝骂她,痛斥她,说她是妖女,令男人发狂,令女人嫉妒,说她带坏了小孩儿,让自己的女儿与男人发疯私奔,说她偷窃,说她纵火,说她挑拨离间,说她诱惑旁人,还说她吸人的血,吃人的肉。

    可沉折没见到任何人受伤,盗火徒是不会吸血吃肉的。

    女孩儿只是哭泣,万分害怕。

    她学会了悲伤,学会了恐惧,这教训终生难忘,那她已不虚此行。

    没有人能保持理智,没有人替她说话,没有人是无辜的,连小孩都是,他们都迫害了她,都想杀死她。

    杀死我的女儿。

    .......

    凌晨时,沉折抱着女孩儿返回思索堡,而那村庄已没了活人。

    女孩儿问道:“沉折,为什么我要他们抱我亲我,他们都躲着我?”

    沉折反问道:“所以你确实诱惑了他们?”

    女孩儿奇道:“我要与人亲近,让旁人喜欢,这么做有错吗?”

    沉折笑了起来,他回答:“人的一生,真正值得亲近的、喜欢的,两、三个已经足够了。”

    女孩儿又道:“你笑啦,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能常常对我笑么?”

    沉折收敛笑容,道:“人的一生,真正因喜悦欢笑,两、三次已然足够。”

三十一 老来爱美女

    寂静之中,只见烟尘起伏,碎石密布,拜风豹转醒,见自己躺在乱石堆中,一旁有一座大佛,摔得只剩半边身子。此佛为风龙佛,脸上隐隐有责备之色。

    佛像周围,另有不少尸首,皆是死去多时的和尚。拜风豹瞧众僧衣衫,知是泉龙寺的僧人,被那齐宫所杀,这数月来一直在佛殿之中。

    拜风豹动了动身子,一阵剧痛,断了肋骨,但他所练心想事成功夫令他坚毅刚强,耐性过人,一咬牙,一使劲,喀嚓一声,断骨已然接上。

    他痛的眼睛一黑,扶着佛像,又想道:“圣上呢?圣上人在何处?我需去找圣上,她神功卓绝,必然无碍,但哪怕有个万一,我也决不能任她孤立无援。”想象自己搀扶圣莲的景象,不禁痴痴傻笑。

    他手指微觉异样,翻手一瞧,摸上了金粉,这风龙佛是铁铸贴金,倒也不足为奇,但刚刚他在风佛像上摸到了刻字,留神去瞧,却一个字都未瞧见。

    拜风豹大觉古怪,又摸了半天,忽然间想起侯亿耳所传的一门“照妖天镜”功夫,于是变出一面镜子,对着金佛,看镜中字样,果然字体浮现,写道:

    “泉龙寺恶僧杀吾信徒,手段残忍,此仇不报,何以称神?故吾杀尽仇敌于此,以恶僧性命为祭,强我心体,复我神通。

    然则气数使然,凡间奸恶之徒、妖魔同党,竟围困此地,吾陷于庙中,脱困非易,虽可冒险遁走,但如此只怕错失宿命中人。

    吾不得拖延久远,故留书于此,盼宿命中人读此刻字,习吾神功,想起往事,自行与吾汇合,前往阎安城,阻止灾祸蔓延。”

    拜风豹又惊又喜,一时忘怀,暗忖:“那齐宫留下神功给宿命中人?这功夫既然被我找到,莫非宿命中人就是我?那他为何带走那陈若水丫头?”再看那刻字并非龙国字体,形态甚是工整,不知为何,拜风豹竟能看懂。

    刻字又云:“人心魂体魄,皆有康健病老,医者熟知医道,可以此为武,伤人于谈笑之间。然则医人之术,浅显微缈,焉能医治龙脉,医治天下?吾齐宫乃南方医神,既医人,亦医神,更医脉,进而医天下。凡间医术,与吾相比,如溪流比海、蚍蜉当象,不值一哂矣。”

    拜风豹想道:“齐宫自称南方医神,他并非什么邪神么?他的意思是:这世道如人体一样,也有脉络,若能操纵脉络,可令脉象或病或康,引发莫大神威?是了!圣上说他那击毁此山的招式叫‘断脉神功’,虽然有出其不意之嫌,可声势何等可怖?”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道:“哥哥!”

    拜风豹吓了一跳,回头见到是烛九,放心下来,笑道:“小弟,你也没事么?”

    烛九道:“是,哥哥,你瞧见安答了么?”

    拜风豹面露不满,道:“什么安答?咱们俩才是家人,那孟行海不过是外人而已。”

    烛九苦笑一声,道:“哥哥,你在做什么?”

    拜风豹心想:“遇上这等奇功,本该独占才是,但他可是我兄弟,岂能不照顾照顾?”他除了痴迷圣莲女皇,敌视一切竞争对手外,对家人倒是孝悌双全,于是笑道:“这佛上有一门功夫,我正在瞧呢。”

    烛九奇道:“让我也看看。”

    拜风豹让开半步,让烛九看那镜子,说道:“你若看不懂,我可教你。”

    烛九道:“奇怪,这字我从未见过,为何认得?”

    拜风豹愕然道:“是啊,我也是如此。”

    两人心头不解,但并不深思,只往下看去,字云:“治病救人,亦可以病害人,此功需从人体着手,再扩大心境,囊括乾坤。第一层功夫,名曰:真气热毒功,令敌染病,虚弱无力,真气耗尽.....”

    此功一层往往分为二用,一用强身健体,一用以病迎敌,两人边看边记,只觉大受启发,拓宽眼界,想起以往搬运体内真气的种种陋习,实则满是粗糙瑕疵,长年累月的积蓄隐患,不免后怕。

    两人记性相近,悟心类似,拜风豹功力更深,烛九双目奇特,故而学的一般快。看到第四层铁气护体掌时,字迹由此断绝。

    烛九、拜风豹大感惋惜,拜风豹道:“该死,该死,这佛摔得七零八落,这该如何找起?”

    烛九也茫然若失,但闭目冥想片刻,道:“哥哥,贪多嚼不烂,我连爹爹所传的功夫都未学全,能练得此功的四层篇章,已经算甚是走运了。”

    拜风豹斥道:“你怎能知难而退?咱们爹爹就是因此而抱憾终身、往往半途而废。”想方设法,翻找石块,却一无所获,怏怏不乐。

    烛九见他忙碌,也四下找形骸,找到一半,心生感应,道:“哥哥,我知道那齐宫往哪儿跑了!”

    拜风豹喜道:“真的?”

    烛九道:“你运这断脉神功的第三层‘百病缠身诀’!”

    拜风豹依言施为,陡生顿悟,只觉那齐宫隐隐在数百里外休息,他笑道:“妙啊!那齐宫本是想让宿命中人找他,不料却暴露了自身形迹。”

    烛九点头道:“他是不料哥哥你竟发现了这佛像的奥秘。”

    拜风豹道:“咱们这就找去....”话音刚落,眼见一人,心神大乱,立刻跪倒在地,喊道:“圣上!”

    烛九如坠深渊,浑身冰冷,也不由自主的跪下,微微抬头,只见圣莲女皇站在近处,她看着两人,眼神中似有赞许之意。

    圣莲女皇道:“你二人知道那齐宫的下落?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两人齐声道:“是,圣上!”同时指向某处。

    圣莲女皇微微一笑,抛给拜风豹一块令牌,道:“那齐宫功夫虽强,却也不过与侯亿耳在伯仲之间,那断脉神功是他布置多天,扰乱泉龙寺这鸿钧逝水,方能办到。你带着这令牌,顺路前往宝霞派、峨雄派,青剑派,要他们掌门人听从你的号令,随你一起去追那齐宫,务必将他捉拿起来,找到断翼鹤诀,交还给我。”

    拜风豹心想:“若能与圣上同行,便是神仙般的日子。”心中温暖火热,大着胆子问道:“圣上若能同来,此行必一帆风顺,微臣愿舍命保护圣上。”烛九吓了一跳,埋头不言。

    圣莲表情冷了下来,道:“那魁京是冲着我来的,我若到场,他必会阻挠,就你二人去,我会另派帮手援助。”

    拜风豹心中一凛,磕头道:“是,圣上,微臣遵命。”

    圣莲道:“这就走吧,若途中遇上孟行海,莫要争执,他也是我委派的。”说罢身如彩燕,振翼入空远去。

    两人站起身,烛九兀自战战兢兢,拜风豹皱眉道:“烛九,你何必怕成这幅模样?圣上如此和蔼可亲,见你这般,岂不伤心?”

    烛九忍不住喊道:“你懂什么,她....她....”想起她当年对自己的折磨,仍旧不寒而栗,犹感阵痛。

    拜风豹告诫道:“不错,圣上威严深重,但只要咱们站在她这一边,大可高枕无忧,你该感到幸运、高兴才是。”

    烛九赌气不理,咬牙就往前走。拜风豹哼了一声,摆出兄长的架子,想要管教,但毫无用处,他心底稍稍来气,但有要务在身,遂快步追上烛九。

    .......

    白雪儿一睁眼,发觉身在形骸怀里,形骸身在一云孔雀上,风绕身,迎轻云,向前行进。她肌肤微疼,一看留有伤痕,不禁惊呼一声。

    形骸道:“都是轻伤,不碍事。”

    白雪儿心道:“就怕留下疤来,便做不得绝世美女、无瑕玉人了。”蓦然想起陈若水来,道:“姐姐!姐姐被那齐宫捉走啦!”

    形骸道:“我正在找她。”

    白雪儿急道:“姐姐她花容月貌,而那齐宫又是个老色鬼....”

    形骸道:“你怎知他是老色鬼?”

    白雪儿道:“老色鬼,老色鬼,凡是老的,必是色鬼,这人还不够老么?”形骸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白雪儿又道:“你这鸟儿为何飞的这般慢?”

    形骸叹道:“一来我真气不足,需得调养,二来我只知那两人大致方向,正在找寻线索。”

    白雪儿颤声道:“可别耽搁了,让姐姐被这老色鬼糟蹋...”

    形骸一皱眉,道:“那齐宫并非寻常元灵,而是邪神,多半瞧不上凡间女子。”

    白雪儿道:“他先前对姐姐挤眉弄眼,嘿嘿淫笑,说:‘我终于等到你了。’怎地还瞧不上姐姐?咱们女孩儿家,一生最重要的,便是这清白之躯,那是比性命还要大,还要可贵的事物,可不能任由那老色鬼强占....”

    形骸打断她道:“你说什么?”

    白雪儿答道:“我说黄花闺女的处子之身...”

    形骸神色不快,道:“别说这些不雅无关之事,那齐宫说一直在等若水姑娘?”

    白雪儿俏脸一红,心道:“处子之躯,价值连城,什么叫不雅无关?”仍答道:“是啊。”

    形骸喃喃道:“他之所以留在泉龙寺中不走,并非是因为被强敌围困,而是在等人?”

    白雪儿道:“是啊,这老色鬼不安好心!”

    形骸道:“此人一身武功,不在熔岩老道与侯亿耳之下,乃是一代宗师,绝非贪图美色之辈。那一手断脉神功更是非凡,你不可再叫他老色鬼。”

    白雪儿啐道:“你怎地帮老色鬼说话?莫非你也是色鬼?是了,你们男人...”

    形骸道:“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可妄语,口吐凶言,迟早应验,他本来并非色鬼,被你这么一说,渐渐就会变成那样的人了。”

    白雪儿吓得魂不附体,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三十二 佳人可无敌

    飞了小半时辰,形骸呼吸急促,心知伤势加上消耗,难以为继,须得进食修养,否则纵然追上,也徒劳无益。

    恰好下方出现房屋楼宇,甚是齐整密集,到了一处市镇。形骸暗忖:“下去吃些东西,也可打听消息。”于是命云孔雀降落在郊外。

    白雪儿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忧心忡忡,仍道:“侯爷,咱们得快些,别耽误了救人。”

    形骸道:“急也没用,那齐宫带着若水,引人注目,咱们可找人问问。”

    白雪儿皱着眉头,道:“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形骸也无把握,心道:“那齐宫捉若水做什么?难道要以她为祭?若我搭救不及,她遭遇不测,唯有替她报仇而已。”

    但是我执意带她前往泉龙寺,她落入齐宫手里,是我照顾不周,她若死了,也是我害死了她。

    是你从她爹爹手中救了她,你不亏欠她什么。

    救她之后,便能再害她性命么?不,无论怎样,我非救她不可。

    他微觉困扰,走入一酒楼,众人见他独臂,带着个白衣染血的少女,不禁都朝他看来。

    店小二上来招呼,形骸道:“我是龙火贵族,爵封青云侯,正在查案,你可曾见一可疑人物带着一少女经过?”

    白雪儿道:“侯爷师父,你说的不是咱俩么?”形骸瞪了她一眼,白雪儿吐吐舌头,微笑不言。

    店小二陪笑道:“没有,没有。”

    形骸察言观色,见他笑容勉强,沉声道:“你说谎!”

    店小二吓了一跳,道:“我可替大人打听打听。”

    形骸松了口气,点了几个菜,店小二弯腰离去。过了不久,酒菜陆续上桌,倒也色香味俱佳。

    白雪儿饿得狠了,但想:“冰雪美人,小口吃饭,如染胭脂,似画眉毛,万不能丢丑。”于是伸出纤纤细手,夹起几片肉丝,如绣花般细心耐性,幽然静雅,缓缓往樱桃小嘴中送去,一边送,一边遮住嘴角,以免被人瞧见她咀嚼模样,未免不雅。

    稍嚼了几口,见形骸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白雪儿花容失色,惨叫道:“你属熊的么?”顾不得颜面,慌忙来抢,但已然所剩无几。她心中大悲,暗忖:“真是红颜薄命,所托非人矣!”又不好意思叫菜,只能就着肉汁吃白饭,心里好生气闷。

    形骸叫唤小二,那小二跑上前来,道:“大人,我问过了,确实有此二人,咱们镇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道观,那道观一贯清冷,叫做尖头观,那两人跑上道观里去了。”

    形骸与白雪儿互望一眼,都感庆幸,形骸一摸衣袋,蓦然脸色一变:“糟了,打斗时钱袋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二甚是乖觉,忙道:“大人是龙火贵族,光临本店,是咱们的大喜事,如何敢收你财物?”

    形骸道:“如此多谢了。”

    白雪儿大感丢脸,暗想:“还好这家店通情达理,否则定以为咱俩是招摇撞骗之徒,要拿咱们去见官。侯爷此人无情,将我卖入青楼抵债,唉,我这苦日子,可就没有尽头了。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红颜如花,随波逐流。”

    圣莲女皇大力推行纯火教,此教深入民心,其教义对龙火贵族推崇备至,宣扬其为世上仙神,地位极高,世间黎民百姓皆对龙火贵族敬若神明,深深崇拜。而龙火贵族也极少与平民打交道,如此故意疏远,更易令凡人敬畏。若朝廷有政令不公,或是官员作恶,百姓多半不会怪龙火贵族不好,而怨恨居于其中、作奸犯科、欺上瞒下的凡人官僚。龙火贵族鲜有在凡人客栈吃饭之举,也难怪这小二执意分文不收。饶是如此,形骸也颇过意不去。

    他无心住店,带着白雪儿出来,找一林地,以草为垫,升起篝火取暖。白雪儿心里嘀咕:“没用的男人,跟你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将来还要被你糟蹋身子,为你养儿育女,哼...算我命苦,不和你计较啦。”

    形骸道:“若那齐宫藏在道观里,此战非同小可,我需养精蓄锐,两个时辰后方好。你多日未曾安睡,也好好休养生息。”

    白雪儿叹道:“思君能有几多愁,一夜无眠白了头。”

    形骸白她一眼,放空心境,遁入冥想。

    白雪儿往草上一躺,只觉伤处又疼又痒,加之担心若水,如何能睡得着?见这林子宁静之中,夹杂着流水之声,心想:“我去洗个澡吧,不然又脏又臭,未免有损丽人之名。”

    穿过树木,走过草地,果然见一池清水,她欣喜不已,忙宽衣解带,步入其中,擦洗身子。她祖上有仙神血统,自身属水行,浸泡清水之间,伤势愈合极快,不久已复原如常。

    白雪儿跳上岸,见衣服肮脏,也在水里洗了洗,不久洁净如新,她穿回身子,往水里一照,见自己面如芍药,肌肤水嫩,衣衫湿漉漉的紧贴身躯,连自己也不由得心动。她暗叹:”若这般回去,被侯爷一瞧,他就不要我做徒弟,而要我做老婆了。唉,人越美,命越苦,身不由己,任人摆布,虽然可悲,却又奈何?”

    忽然间,东首传来一声尖叫,白雪儿心头一惊,施展梦魇玄功,跃上树木,奔了一会儿,看地面景象,不禁头皮发麻,只见十来条青蛇正撕咬一人,那人身子僵硬,已然死了。

    白雪儿心底发毛:“这林子好生危险哪!我还得回去找侯爷,顾不得他这虎狼之手,色鬼之眼。”

    死者怀中抖动,登时跑出一只小猫来,那小猫约莫巴掌大小,橙色毛发,迈出短腿,急急奔出,众青蛇扔下死者,身子扭动,快速追赶它。

    白雪儿立刻跃下,一招“无定掌法”,当先两条蛇睡了过去。小猫见来了救星,甚是欢喜,叫唤一声,扑入白雪儿怀中。白雪儿朝高处一跳,往树上疾行。

    这时,众蛇嘶鸣,身子如离弦之箭般跃起,弹指间已在白雪儿身后,白雪儿“啊”地一叫,将小猫往另一棵树上抛去,脚上一疼,已被一条蛇咬中。

    她痛的冷汗直流,手掌一切,将那蛇催眠,又挥舞双臂,令众蛇不得靠近。那小猫倒也讲义气,并不逃走,反而大叫,似在吸引众蛇。

    白雪儿见脚踝伤处有一道绿线,直朝上钻动,她心中叫苦:“这蛇有毒!”鼓足力气,大声喊道:“侯爷师父!”

    话音未落,身后破开一圆洞,圆洞中五颜六色,甚是奇特。一转眼,形骸从圆洞中走出,口吐寒风,将众蛇一齐冻死。

    白雪儿心头一宽,道:“侯爷,我中毒了。”

    形骸道:“你乱跑什么?”手指一点,那毒气势头立停。白雪儿道:“那...那小猫...”却见小猫撒腿就跑,远远逃开。

    形骸道:“你莫要乱想,我替你疗伤。”

    白雪儿颤声道:“唉,你若碰我的脚,我这身子被你碰过,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只能做你的人啦。”

    形骸骂道:“什么时候了,还耍嘴皮子?”

    白雪儿嘻嘻一笑,突然毒性发作,眼前骤暗,晕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做梦,梦见自己在追陈若水,陈若水与那齐宫说话,齐宫神色祥和,待陈若水仿佛孙女一般。顷刻间,梦境中跑出来无数毒蛇,白雪儿霎时被蛇吓醒。

    她见脚踝上缠着一条蛇尸,形骸握住蛇尸另一头脑袋,心胆俱裂,吓得哇哇乱叫,却感到形骸内力沿毒蛇不住传到她身子里,所到之处极为舒服。

    白雪儿如释重负,笑道:“师父,你怎地用毒蛇吓人?”

    形骸道:“你不是不许我碰你脚么?”

    白雪儿幽幽说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啦,说不要你摸,可没准你摸起来,我或许、可能、说不定反而高兴呢?”

    形骸冷面说道:“我可懒得猜你心思。”他运放浪形骸功,这毒蛇等若他骨血的分支,以此传送真气,并不受阻,这毒蛇的毒性虽急,但倒也直来直去,并不复杂,此刻白雪儿已无大碍。

    白雪儿见他拉长一张俊脸,不知喜怒,忙道:“侯爷,这件事我做的很好,做的正确无比,包管和你心意,你就省省力气,别骂我啦。”

    形骸无奈叹道:“我早就懒得骂你了。”

    白雪儿于是将自己遇上毒蛇杀人,自己见那小猫被追,出手相助之情全说了出来。形骸神色不快,道:“真是乱七八糟。”

    白雪儿恼道:“舍生救人,怎地乱七八糟了?”

    形骸道:“我教你的梦魇玄功、无定掌法,你已经有多天偷懒未练了,对么?”

    白雪儿脸一红,道:“谁说的?我明明一直在练,是你眼神不好,未能瞧见。”

    形骸道:“你若真的苦练,身法奇异难测,这十几条毒蛇如何奈何得了你?”

    白雪儿确实掌法生疏,运转不灵,否则也不会惊慌失措下招式散乱。她心道:“我娘曾曰过:‘男人一发火,女人可撒娇、流泪、诉苦、装傻,他们若当真爱你,立刻就原谅了你,反而会自己认错,且让我试上一试。’”

    想到此处,她鼻子一颤,嘴唇一翘,双眸含泪,泣道:“师父,我好害怕,好无助,为何我做了好事,你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呜呜,我好冤,心好痛。”

    果然形骸叹道:“我也有不是之处,未能教你扎稳根基,反而先练速成招式,致使无法施展。”

三十三 五毒美女蛇

    白雪儿心底“咦”了一声,霎时娇羞不已:“我一流泪,他立刻道歉,莫非当真...当真念我爱我?这老色...不对,他不老,是个死色鬼。唉,我好好一美貌姑娘,偏生被这死色鬼恋上,真是无妄之灾。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子?我被他抱也抱过,摸也摸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正自思绪纷纷、瞎猜乱忖,形骸道:“事不宜迟,该去那道观了。”

    白雪儿心想:“他暗恋我,我也得给他点好颜色瞧瞧。”遂柔声道:“侯爷,你伤情怎样?能够动武么?”

    形骸淡然道:“我在暗,齐宫在明,纵然未愈,未必不能智取。”

    白雪儿在衣衫中摸索一阵,掏出个钱袋来,交到形骸手上,低头道:“侯爷,这钱你路上拿着用吧。”

    形骸奇道:“你哪儿来这许多财物?”

    白雪儿秀眉一紧,作势欲哭,擦泪道:“你忘了么?这是你把我卖到尼姑庵的不义之财,唉,我这人命该如此,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形骸暗想:“不料我这般威名权势,竟还要受这小丫头接济?此事万万不可。”将钱袋还给她,道:“不用,我自有办法。”

    白雪儿抿了抿嘴,道:“死鬼,咱俩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见外?”

    形骸昂然道:“你无需多言,照我说的做!”

    白雪儿心想:“哼,这男人好生蛮横,我一弱女子也唯有任你欺压蹂躏....”

    形骸再将白雪儿背起,依照那小二所言,施轻功上山。他特意选北面陡峭之处,仍是如履平地、似猿生翼,又快又轻,不久已到山顶。

    那道观甚是明敞广大,看来香油钱收益颇多,地上铺着方方正正的灰石板,屋瓦如鳞,飞檐如翼,其中仍无半点声响,其中道人要么被齐宫杀了,要么昏迷未醒。

    形骸暗忖:“若有祭祀,必在大殿之中。”飞身上梁,静无音响,往下张望,白雪儿见四处黑暗寂静,也屏住呼吸。

    突然间,一旁“嘶”地一声,形骸心中一惊:“有蛇?”罡气扩开,那蛇嘴在罡气上一磕,咔嚓一声,毒牙粉碎,扭身而死,但它临死前吐毒,罡气破开个口子。

    白雪儿惊呼道:“蛇!全是蛇!”惊呼声中,四面八方,蛇潮汹涌,千千万万,一窝蜂探出头来,扑向两人。

    形骸一招雷震九原,群蛇鸣响,被电的一时麻痹,形骸一个倒翻,落在地面,刚一站稳,一条大青蟒从暗处现身,身躯圈转,卷向形骸。形骸手一指,一道惊雷击中蛇头,那青蟒身躯狂颤,动如山崩,轰轰隆隆声中,整座大殿摇摇晃晃。

    形骸潜运功力,手按地面,霎时招出三百阴兵,众阴兵厉声哀嚎,散发阴气,挥刀挥剑斩杀群蛇。群蛇毒牙对上这群幽灵全无效用,再难接近形骸、白雪儿。

    白雪儿颤声道:“咱们中了埋伏!”

    形骸想起自己上了那小二大当,只觉是奇耻大辱,恨道:“不错,那齐宫根本不在此处!”

    话音刚落,前方走出一个女子,这女子身上缠满毒蛇,下身也是蛇形,一双眼瞳孔尖细,闪着冷光,散发非人的冷漠。她微笑道:“你这妖魔奴才,想追赶齐宫大人,先问问我们毒山五仙答不答应!”

    她说完此言,殿中又走出四人,也皆是蛇尾人身的怪物。形骸心想:“它们并非妖魔!妖魔只怕无法堂而皇之的占据道观,齐宫再如何堕落,也不会与妖魔勾结。”问道:“你们是山神土地,还是五行元灵?”

    头一个蛇女笑道:“我们原本是天上的神仙,被天庭抛弃,在下界是为闲云野鹤,被齐宫大人所救,正要报他的大恩。”说罢一张嘴,毒牙中飞出毒液,淋中阴兵,毒牙中蕴含仙力,阴兵抵受不住,当场消失。

    另四个蛇女也纷纷吐毒,将阴兵驱散,杀出缺口。一蛇女滑动而至,双手变作毒蛇,朝形骸咬下,形骸口吐霜雪,蛇女大惊,身子绕转躲开,动作灵活至极。随后,其余蛇女姐妹同时攻至,围住形骸四面,攻势猛烈,快如飞风一般。

    形骸心中一动,单臂一扬,一圈雷光扩散开去,五蛇惨叫起来,被他击退,众阴兵抢上,乱剑狂斩,蛇女在地上滑出,躲过刀场剑阵,仍是难以预测,无法捕捉。

    形骸口中念念有词,身躯僵直不动,众蛇女见有机可趁,命蛇群将阴兵引开,复又向形骸发动冲锋。但她们如何能料到形骸此时暗中运功,实则双足骨刺遁入龙脉,悄然施法,骤然间,乒乒乓乓,百根骨刺好似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事发突然,众骨刺又仿佛有知觉一般,刹那间将五条蛇女牢牢架住,这正是模仿民间用以捕蛇所用陷阱。

    众蛇女大惊失色,挣扎不脱,急忙虚化身躯,可形骸对付元灵山神次数太多,熟能生巧,立即使放浪形骸功捕捉灵体,仍是紧紧钳制她们。众蛇女脸色惊恐,知道必败,可谁也不愿开口求饶。

    形骸道:“念在你们对白雪儿手下留情,我不杀你们,快散去毒蛇。”先前她们攻击时,故意避开白雪儿所在方向,也竭力不朝形骸吐毒,似不想误伤无辜少女,形骸看穿此节,心知她们并非恶神,那些骨刺这才未将她们刺穿。

    众蛇女无奈,撤去蛇阵,奇道:“你为何饶咱们?我们死也不会说大人下落。”

    形骸冷冷说道:“你们土地爷长生不死,自然不惧。那齐宫捉走了白雪儿的姐姐,我却非救她不可。你们不开口,我自有让土地开口的法子。”

    白雪儿道:“不错,诸位蛇神,你们既然对我容情留手,当有仁爱之心,为何要替那邪神卖命?”

    众蛇女看看白雪儿,认定她并非妖魔,而是神裔,齐声问道:“你当真是那若水姑娘的妹妹?”

    白雪儿急道:“这还能有假?我和她的祖辈都是仙神,脸也都很美貌,天生的美人胚子。”

    蛇女七嘴八舌的喊道:“那可是误会啦!咱们以为你们是妖魔的同党,要追去害若水姑娘与齐宫大人呢。”

    形骸喝道:“给我一个一个说,不许吵闹!齐宫这几天来过此地么?”

    一蛇女道:“大人并未路过,但用传音传影的法术,告诉咱们需阻拦对头追击。”

    殿中安静下来,忽然间,只听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之前白雪儿救下的那只小橘猫跑出,朝众蛇女怒目而视,喉咙咕咕作响,发怒威胁。

    白雪儿喜道:“是你?小猫?”

    众蛇女见到此猫,神色剧变,似恨似惧。形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蛇女道:“这是咱们山神间的私怨,与你无关!”

    小猫绕着白雪儿转圈,摇头晃脑,似在求她跟着自己,白雪儿笑道:“好,好,我随你去。”

    形骸喝道:“不知这殿中有何危险,你怎能擅自乱跑?此猫也并非凡物,只怕有异。”

    白雪儿道:“那你随我一起去瞧瞧吧,这小东西怪可怜的。”

    形骸暗忖:“这些蛇神未必会吐露齐宫下落,此物或能有线索。”他也不惧众蛇女有何花样,点头道:“那就让它领路。”

    小猫听懂人言,快步跑开,白雪儿嗔道:“慢点!慢点!”运梦魇玄功跟上它,两人来到大殿后头一间大屋内,只见百条毒蛇盘踞地面,在大屋深处,有一猫脸人身的奇物被蛇圈圈缠绕。小猫急的蹦来蹦去,冲着那猫脸怪喊叫。

    形骸朝前走,众蛇似知道他制住了主人,不敢造次,陆续让开。那猫脸人物朝形骸怒视,眼神凶狠,与野兽无异,全无神智。

    形骸问那小猫:“她是你母亲?”小猫连连点头,跳上猫人肩膀,伸舌头舔那猫人脸颊。形骸手指点向那猫人额头,只觉她神魂错乱,与马炽烈的症状颇为相似,但却轻了许多。

    形骸又问道:“她与仙灵交过手了么?她是月舞者?”

    小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白雪儿道:“小东西,你这是什么意思?”

    形骸道:“她是月舞者,但之所以发疯,是另有缘由。”回想替马炽烈治疯病之事,运梦魇玄功,将那猫人魂魄中噩梦驱逐干净。那猫人低哼几声,眼神渐渐清澈,变作人脸,是个颇为刚毅的女子。小猫大喜过望,扑向形骸,用脑袋蹭他脖子,形骸将它一捉,交给白雪儿。

    那女子甚是虚弱,道:“多谢...多谢恩人相救。”稍一运劲,缠身毒蛇纷纷散开离去。

    形骸道:“你与上方那五条蛇妖有何过节?她们为何要捉你?”

    女子道:“是我不对,我杀了她们三个姐妹,她们无奈,才将我困在此间。”

    形骸道:“她们是仙神,死而不灭,眼下已然重生。”

    女子黯然道:“饶是如此,对她们修为损伤不小,全是我的过错。她们没杀我,已算得很是仁慈了。”

    白雪儿愕然道:“你是人?为何这小东西是你女儿?”

    形骸道:“此乃灵兽,有月舞者将野兽爱若亲人,久而久之,那野兽变得颇有灵性,也练成月火玄功,与月舞者形影不离,等若月舞者武功强了一倍。”

    女子一招手,那小猫钻到她怀里,打滚撒娇,眉开眼笑,喜乐至极。女子神色喜悦安详,哈哈笑道:“它还差得远,才刚刚练这月火玄功。”

    白雪儿道:“然则若不是它,侯爷他也救不了你呢。”

    女子起身朝形骸鞠躬说道:“我是月舞者,名叫安生心,这小家伙叫安乐儿,不知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三十四 天地归谁管

    形骸心道:“她们与安佳同姓,也皆是月舞者,变化同为猫人,这可当真巧了。”

    白雪儿答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龙火国青云侯孟行海,我是....他....那个徒儿...”说到此,面露羞涩,掩嘴窃笑,吞吞吐吐,眼神闪烁,似乎其中大有玄机。

    安生心恍然大悟:“只怕他俩并非师徒那般简单,这青云侯竟好这调调?”望向形骸,不免目光古怪。

    形骸浑不知情,道:“安姑娘,你继续说下去。”

    安生心叹道:“那毒山五仙与我同住在这道观中,服从齐宫大仙,掌管他在此地的信徒。”

    白雪儿道:“这邪神....他在此有许多信徒么?”

    安生心忙道:“齐宫大人并非邪神,他曾是天庭委派的医神,一千多年前,信徒无数,法力极高,尔后天神与地神间结下仇怨,打了一仗,齐宫大人法力锐减,只剩下两成,饶是如此,也受天庭忌惮。”

    白雪儿大感好奇,道:“天庭和地神之间有一场大战?什么时候?侯爷,你知道么?”

    形骸道:“我从天脉法则中偶有耳闻,但所知不详。安姑娘,还请你从头道来。”

    安生心点头道:“好,两位既然要听,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事齐宫大人对我说过,还要七百多年前那两场浩劫说起。那时,太阳王朝覆灭,灵阳仙已被神龙骑屠尽,凡世统治之权在神龙骑手中,天庭大为不满,却也不想多管,又暗中下令地神、土地、元灵让神龙骑吃苦头,施法引来灾祸,不料竟一语成谶。

    一天,世间出现一怪异疾病,叫乱毒症,疯狂蔓延,迅速传播,只在短短数个月内,就杀死无数凡人,世间生灵锐减八成。地上有难,天庭也大乱,土地与元灵虽不会染病,可凡间受损太重,造成这些地神没了信徒,也流离失所,纷纷逃向天庭。然则天庭举措却令人心冷,世上本有许多天门,能让凡间地神传至天庭,但天庭却将所有天门同时关闭,不许任何神通过。”

    白雪儿叹息道:“居庙堂之高,不管江湖之远。贪安乐之美,不见疾苦之烈。”

    安生心苦笑道:“事还没完呢。天上有些仙神与一些法力高强的地神交情不错,通过尝试,发觉天庭最为宝贵的蟠桃酒能治愈乱毒症,当即禀报元始天尊,意欲将此酒送入凡间,救死扶伤。元始天尊严令禁止,并颁布法令:若有赠酒于下界者,立即处死,将其身躯魂魄化为星铁,铸造宫殿。天庭中有善神着急,偷酒赠予凡人,因为此事,少说死了千百个天神。”

    形骸道:“凡人于上神而言,难道猪狗不如么?”

    安生心答道:“我也不知....偷酒一案过了数月,凡间疫情有停止迹象,然则忽而又有厄运降临。梦海陡然席卷而至,吞没了凡间四成土地,数万仙灵率百万梦海魔物侵入俗世,所过之处,乱象丛生,再杀了一半的凡人。

    仙灵对天庭也是大敌,按理天庭该派天兵抗击,可大难临头,天庭依旧紧闭大门,置之不理。尔后圣莲女皇力挽狂澜,将仙灵杀尽逐回,凡世间的地神、土地、元灵由此得救,对她都极为感激,对待天庭则不满到了极处。只因天庭麻木不仁,在最紧要的关头抛弃了他们。”

    形骸说道:“圣上功盖万古,法胜诸神,天庭岂不该羞愧?”

    安生心又道:“龙国复兴,重新敬拜那些地神、土地、元灵,地神们自知与天庭隔绝,自行组建朝廷,管辖凡间龙脉与风水、接受百姓供奉,给予恩惠,日子逐渐安稳。孰料过了几十年,天庭那些老爷们突然想起凡间,又派来天神,说要管辖地庭。”

    白雪儿皱眉道:“这可太不像话啦,这些地神岂能又当炮灰,还当奴才?若真是如此,天庭厚颜无耻,下界则懦弱无胆。”

    安生心道:“对啊!地庭....就是地神创立的朝廷...岂能答应?双方说得僵了,于是大打了一仗,四面八方,五湖四海,无不山呼海啸、火雨地烟,唯独地母岛上太平。双方交手时化作虚体,寻常人看不见,根本不知是神仙在打架呢。

    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庭中也有极厉害的神,比如齐宫大人,比如明雪弯刀,比如深渊主人,比如五行灵龙。天庭中的几位上神皆不管此事,天兵通过天门往来,极不方便,被地神轻易切断补给。如此大战,纵然天庭稍占上风,可双方皆寿命无限,不断复生,何时是个尽头?”

    白雪儿道:“后来怎样了?”

    形骸心想:“如今地上土地似乎仍受天庭委派掌管,准是天庭打赢。”

    安生心笑道:“后来,凡人中有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叫星知和尚,他出面调停,双方讲和。天庭在凡间的五个方位指定了五位大地神,负责地庭事宜,定期禀报天庭,给些供奉意思意思。而与之对应,天庭则派出五位大天神,负责与五位大地神接洽。不过地庭诸神往往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天庭也奈何不了地庭。”

    白雪儿“啊”地一声,道:“那位齐宫老色鬼不会就是五位大地神之一么?”

    安生心暗忖:“老色鬼?齐宫大人怎地好色了?”怏怏笑道:“那五位神祗姓氏唯有其直接下属知道,凡人如我,亦不得而知。齐宫大人因那场天地大战受了伤,失踪了数百年,直到十几年前才重新现身,这道观里的毒山五仙记得他恩德,心甘情愿的为他下属。而我受纯火寺追杀,逃到此处,正巧被齐宫大人收留,便也留下来相助。”

    形骸心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月舞者发疯杀戮,不知究竟是否良善,我该不该将她除去?”但看了看白雪儿,心生善意,暗暗叹息,收起杀念。

    白雪儿道:“好啦,这可说回眼下了。”

    安生心继续说道:“齐宫大人常常受到追杀,敌人手段狠毒,穷凶极恶,也屡屡杀害他的凡人信徒。咱们问他缘由,齐宫大人只说这些杀手幕后仍有大敌,他也不知是谁。他失踪后重新出世,只是为了找一位‘小圣女’转生,若找到那位小圣女,他就能拯救自己的故乡。”

    白雪儿惊呼道:“小圣女是不是我的若水姐姐?对,对,姐姐为人圣洁高雅,真是越看越像。他不会真要将姐姐当祭品吧!”

    安生心忙道:“大人曾千里传音,告知咱们他目前状况。他对若水姑娘好得很,放心,他之所以找她,是为了激发她的潜能,令她拥有原先的法力,对抗那个神秘强悍的敌手。”

    形骸问道:“他的故乡是不是在藏川的中荒山?是不是有一处叫天机洞?”

    安生心茫然道:“这我就不知情了,大人从未说过。”

    形骸又问道:“你是如何中了仙灵毒咒的?”

    安生心道:“我其实....也是一千年前残存的月舞者,别看我眼下这样,我曾经功力不在齐宫大人之下。”

    形骸寻思:“原来如此,不知她认不认得马炽烈、周柳、孔璇姐姐、塔木兹师父?”

    安生心又道:“那些年,我....为了逃离神龙骑追杀,一直躲在东方仙灵领地的边界,虽未被仙灵所杀,但受梦海侵扰,脑中留有隐患。不久之前,我与毒山五仙同许多厉害的敌人厮杀,咱们虽杀退敌人,可我心脏中了一剑,奄奄一息,不知何故,疯病陡然发作,竟伤了五仙中的三人。她们用毒液将我麻倒,并未杀我,将我关了起来。安乐儿偷偷逃走,想设法救我,能够遇上两位恩人,真是意外之喜。”

    形骸道:“不错,我也曾见到过你这等病例。”

    白雪儿愤然道:“那毒山五仙好生残忍,之前想杀了安乐儿呢!”

    安生心苦笑道:“她们养的毒蛇又没脑子,不知轻重,激发狠心,除了自己主人,世上无人不伤,无人不杀。不过...这是一场误会,错在于我,我好生愧疚。”

    白雪儿道:“安生心....大姐,你能告诉咱们若水姐姐方位么?你说齐宫大人是一片好心,可咱们毕竟放心不下。”

    安生心脸色有愧,摇头道:“此事我当真毫无头绪,爱莫能助,啊,不过大人曾在此留下过一门他所创的功夫,说若那位‘小圣女’练过之后,或许能够开窍,自行找到他,让咱们留神找寻有缘之人。”

    白雪儿生出指望来,问道:“那功夫在哪儿?”

    安生心道:“随我来吧。”回到上方大殿,向众蛇女赔罪,众蛇女见她清醒,自也欢喜,双方冰释前嫌,误会尽消,和睦如初,又不禁嘘唏。随后安生心带白雪儿、形骸来到一座木像前头,指着木像左边一面白墙,白墙上什么字都没有。

    形骸道:“哪儿有字迹?”

    安生心道:“若是有缘人,运转体内灵气,可以瞧出来,若非有缘人,用手触摸,也可隐隐查知有字。”

    形骸潜运冥火,毫无效用,微觉气馁,暗斥:“这齐宫老儿闹什么玄虚?”

    白雪儿试了试梦魇玄功,激发真气,墙上文字豁然明朗,她喜道:“侯爷,成了,成了!”

    形骸道:“此功关系到你姐姐安危,你可不许偷懒,需尽快学会才行。”

    白雪儿心知事关重大,收起心思,凝神去看,读道:“此法调节体内阴阳,阴阳分通魂魄,强身健体,通灵虚实,唤作‘九转阴阳神功’,凡有我血脉,且心正灵明者,皆可习练。”

三十五 其中有隐情

    形骸心想:“莫非白雪儿与陈若水都是这齐宫的后代?她们俩的父亲来历不明,又有神仙血统,或许果真如此。”

    他再听白雪儿念出墙上口诀,暗忖:“我自身练有冥火功与龙火功,加上放浪形骸功,皆得自天授,功力虽强,心中道理却贫乏,万万算不得大师,说要收徒传道,那可贻笑大方了。再说白雪儿是神裔,更练不成龙火、冥火,我就算教她梦魇玄功,但并无扎稳根基、固本培元的内功心法传授。这九转阴阳功听来甚是神妙,对白雪儿助益必多,也算帮了我一场大忙。”

    那齐宫眼下虽功力锐减,可昔日乃是地神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功力仅稍逊于圣莲、孟轻呓,加上他精通医术武理,更是一位深明奥妙的宗匠。他依照自身血脉特性,创出两门神奇深湛的武学,一门是那断脉神功,一门就是这九转阴阳功。这两门功夫唯有与他渊源颇深的神裔才可修炼,若练到高深境界,尽皆玄乎其玄,神乎其神,至于其中最后一层,连他自己也不过是推测想象,并未练成。

    白雪儿见齐宫写道:“阳者:生机也,阴者,亡灵也。魂者,智慧理性,魄者,潜力野性。以阳者催功,则快如烈火,生生不息;以阴者运功,则行云流水,虽死犹生。世间有言论称:当阴阳互济、平衡守心,以免失衡。我却说:阳者阴者,各有所长,一味固守,岂非作茧自缚么?此功追求功力至阴至阳,练到深处,却又殊途同归,内力阳如树海,阴如矿脉,前者一望无际,后者深不可测,称之为‘九转阴阳神功’。”

    其中口诀分阴、阳二类,各自有九层。白雪儿先试了试“阳”之一派,只觉精神狂躁,忍不住想要大笑,立即止住。随后再练阴派,自觉心旷神怡,浑身顺畅。她心想:“好,我先练这阴派功夫好了。”

    形骸知不可催促,反正也不知陈若水行踪,索性在一旁盘膝打坐。白雪儿则凝神练功,她与这功夫天生有缘,学起来兴趣十足,倒也学的不慢。毒山五仙与安生心本就当形骸、白雪儿是恩人,又得知白雪儿是齐宫后裔,更是敬重,为二人准备了铺盖饭食。

    白雪儿饿了吃,累了睡,吃完睡醒,继续练功。不知不觉过了两天两夜,练到第三层‘阴龙舞’,发觉此功施展舞蹈,催旁人入眠,与梦魇玄功颇有想通之处,更是连破玄关,一蹴而就。

    她刚一练成此招,蓦然间开了窍,喜道:“侯爷,有了!”

    形骸道:“什么有了?”

    白雪儿道:“我有了!”

    形骸呵斥道:“小小年纪,口无遮拦,说出去惹人笑话!你有了什么?”

    白雪儿悻悻改口道:“我有若水姐姐线索,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姐姐安然无恙,他们离这儿约莫好几百里地,不知来不来得及。”

    形骸道:“好,咱们这就出发。”

    安生心怀抱小猫,连同那毒山五仙一齐向两人道别,都道:“齐宫大人绝非恶徒,侯爷与雪儿又通情达理,若齐宫大人遇险,还请两位相助。”

    形骸道:“本侯自有分寸。”

    白雪儿练成了阴龙舞身法,有心显摆,从山路奔下,好似溪流淌过,又如凌波而行,动作轻柔优美,她嘻嘻笑道:“侯爷师父,你瞧,这功夫比你教的好看多啦。”

    形骸说道:“若无我传你梦魇玄功,你未必能有此刻成就。”

    到了山下,直奔镇外,刚走不远,突然间有一千将士从林中钻出,大喊声中,将两人团团围住。白雪儿”啊“了一声,问道:“侯爷,是齐宫的对头么?”

    形骸见来人身穿龙国甲胄,沉声道:“我是龙火青云侯,你们为何阻我去路?”

    当先一将领骑马走出,他身穿红甲,甲片有如龙鳞,健壮体阔,喝道:“什么青云侯?我可不认得!你二人就是在伽蓝酒楼吃霸王餐,又到尖头观偷窃的毛贼么?”

    白雪儿忙道:“什么小贼?是那店小二分文不取,还指引咱们上道观的。再说了,就算你们来捉小毛贼,带的人可太多了些!”

    形骸心想:“那小二与这军官莫非都信奉齐宫?他们以为五仙未能拦住咱们,故意在此拦截堵漏。”他举起手中玉牌,道:“我是龙火贵族青云侯爵,有此令牌为证!还不给我让开?”

    那将领看也不看,嗤笑道:“龙火贵族令牌?令牌可以伪造作假,我瞧你定是冒牌货,咱们龙火贵族身有龙火,那才货真价实,你使出龙火来给我瞧瞧?”说罢身上飞沙圈转,龙火功大是不弱,引起众兵卒一阵喝彩。

    形骸自从缘会一事,一身龙火功已荡然无存,体内功力全数化作冥火,闻言不禁懊恼。他盘算:“我何必与他们纠缠?全都放倒在地,自管远行即可。”

    就在此时,风声急促,空中飘来极大的影子,众士兵抬头一看,吓得惊声大叫,身躯震动。只见一条十丈长短的长龙飞来,遍体烟雾缭绕,喉咙中低声轻吼,龙威震撼人心。

    那飞龙在空中转了一圈,一长衫红裙、窈窕绝丽的少女从天而降,恰好站在形骸身边,形骸看她脸庞,霎时心神激荡,暖流绕身,心底叫道:“梦儿?”身形一晃,当即拜倒,说道:“祖先大人。”

    白雪儿心中奇道:“祖先?”

    孟轻呓朝他深深看了一眼,满眼爱意,立刻将他扶起,道:“免礼。”又对那将领说道:“我是孟轻呓,当朝公主,圣上之女,你要瞧龙火功,我可让你看个明白。”

    那将领之所以敢拦形骸,是认定他是个贪小便宜,招摇撞骗的恶徒,怎能是什么侯爷?他身为龙火贵族,当年在龙裔出山大典,自然认得圣莲与孟轻呓,见了公主,吓得脸色发白,滚落马鞍,跪地磕头道:“小人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士兵也赶忙跪倒,伏地不起。

    孟轻呓道:“你是藏家的哪一位?”

    将领结结巴巴答道:“小人叫藏吉,是此地的龙鳞长官。”

    孟轻呓道:“都给我回去了!青云侯身负母后旨意,谁敢阻拦,误了正事,格杀勿论!“

    众人虽遵奉齐宫,却绝非视死如归的笃信狂徒,听了大骇,藏吉大喊:“遵命!”遂有序撤走,军纪严明,败退而不乱。

    白雪儿松了口气,再看形骸,“噫”了一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见这一贯郁郁寡欢、脸盖阴云的苦侯爷,一瞬之间成了个青春年少、阳光朝气的贵族公子。他脸色白里透红,眼中闪着喜悦,笑意发自肺腑,仿佛能感染他人,随着他一起高兴似的。

    她暗暗惊讶,心道:“为何他见了这位公主,比见了我还快活?可悲,可叹,世上男人,有哪个不三心二意,喜新厌旧的?”

    孟轻呓忍住笑意,眸光如水,在形骸身上仔细打量一番,微笑道:“我听母后说了,她又给你苦差,对不对?”

    形骸道:“正如殿下所言,殿下若与我同行,实让小人不胜欢喜。”

    两人目光交换,含情脉脉,胜过千言万语,若非白雪儿在场,孟轻呓早已纵体入怀,而形骸则拥抱亲吻她,贪婪呼吸她身上的香气,体会两情相悦的快乐。

    孟轻呓转过目光,看见白雪儿,稍稍一愣,道:“母后说你又收养了个小姑娘,对么?缘会之事,果然仍让你心痛....”

    形骸不由说道:“只要殿下相伴,在下深感欣慰,便不以为苦了。”

    孟轻呓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如此?母后给了我别的活,我需去督查热河一带总督府邪教案情,事态紧急,与你所向截然相反。”

    白雪儿暗叫:“喂,喂,越来越不对劲啦。心中含情千千万,化作言语叙常情。这两人之间好生暧昧,莫非...莫非....竟有这般那般的故事?”越想越是怪异,又越想越是兴奋。

    形骸长叹一声,又想道:“也好,也好,那齐宫不知仍有什么隐秘,我心中隐隐不安,何况还有那魁京踪迹,我万万不能让梦儿深陷险境。”他道:“那还请殿下保重,我极盼早些再见到殿下。”

    孟轻呓点了点头,握住白雪儿的手,道:“小丫头,你长得好美。这孩子待你怎样?有没有骂你凶你?”

    白雪儿被她一夸,心花怒放,忙道:“殿下,你也好美!侯爷待我...还算不错,不过自然比不上待你那般好。”

    形骸叹道:“这丫头看似正常,可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轻呓热恋形骸,爱屋及乌,于是笑道:“她很好,为人开朗,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美女,真讨人喜欢。”

    白雪儿听出她语气诚挚,此生从未被外人这般夸过,喜道:“殿下,我也很喜欢你。”

    孟轻呓轻笑了几声,摸摸白雪儿脑袋,从怀里摸出几颗雪白宝石,赠给白雪儿。白雪儿见这宝石美轮美奂,兴冲冲的朝孟轻呓福了一福,道:“多谢殿下。”

    孟轻呓道:“这是远行宝石,是我仿照费兰曲那远行宝囊所造,你二人若遇上危险。可随时用这宝石返回皇城。”

    形骸知孟轻呓立刻就要走,忽然手一拍,白雪儿眼前一迷,满是幻觉,傻愣愣的站在当场。形骸搂住孟轻呓纤腰,孟轻呓俏脸泛红,凑过脸颊,两人嘴唇相贴,深吻在了一起。

    过了良久,形骸与孟轻呓分离,孟轻呓轻轻朝他“嘘”了一声,跃上飞龙,两人依依惜别。

三十六 黑夜雪地杀

    孟轻呓一走,形骸撤了法术,令白雪儿神智复还,道:“走吧。”

    白雪儿见他唇上微红,双手叉腰,哼哼说道:“慢着,你给我说清楚了,你与那位公主姐姐是怎么回事?你叫她祖宗,却又好像和她不清不楚。”

    形骸道:“大人之事,小孩少管。”

    白雪儿见他又变得阴沉死板、麻木冷漠,全不似刚刚热情洋溢、和蔼可亲的模样,叱道:“你对她就嬉皮笑脸,对我就....就横眉竖眼,好个两面三刀、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她嘴上这般说,可脸上满是调皮揶揄之情。

    形骸忽然朝她笑了笑,白雪儿只觉瞧见活尸狞笑,汗毛直竖,听形骸答复:“我也对你笑过了,走吧,你指路。”

    白雪儿无奈,形骸使出指路为马,两人共骑一匹,振辔疾行。白雪儿一边指点方向,一边央求道:“好侯爷,好师父,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心里好奇,只怕要命。”

    形骸道:“你瞧见什么就是什么,没瞧见的也别瞎猜。她是我孟家祖先,一族宗族。”

    白雪儿道:“她和圣上好生相像,是圣上的女儿么?她们两人居然能够驻颜不老,永葆青春?”

    形骸道:“轻呓殿下受过很多苦,常人无法想象,也决计无法如她这般。”

    白雪儿惆怅叹道:“唉,我也想快些长大,到她这般年纪就定住了年岁,找个英俊少侠,或是邪魅哥哥,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的爱上一场。”

    形骸摇头道:“你这是春心歪念,魔障缠身,还不收摄心神?”

    白雪儿嗔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相好的了,还有脸说我?”

    形骸无话可说,哼了一声,道:“看着前头,别走岔了路!”

    白雪儿做了个鬼脸,轻梳秀发,顾盼幽然,长吁轻叹,满怀哀怨,形骸不知她再想些什么,也拿她没辙。

    如此晓行夜宿,接连数天,来到一镇,白雪儿察觉离齐宫已极为接近,且陈若水安然无恙,于是告知形骸。

    形骸稍感安心,他身上有个隐患,那就是冥火真气偶尔起伏,须得入定压制,他找一官府钱庄,用令牌取了翡翠,在当铺兑了银两,找一间客栈住下,对白雪儿道:“我需运功,约莫两个时辰,你在屋里乖乖待着,莫要乱走。”

    白雪儿见此地阳光明媚、建筑奇异,风貌稀奇,有心游玩,道:“侯爷,我就在外面走一会儿。”

    形骸道:“你长得秀美,年纪又小,若此地有藏拔族、富甲帮,盯上了你,会将你捉去当奴隶。”

    白雪儿听他夸自己貌美,心下大乐,仍道:“那你陪我去逛街游庙。”

    形骸摇头道:“我委实没空,这功夫极为要紧。”

    白雪儿吐吐舌头,道:“你就会摇头回绝我,使得我独守空闺,寂寞难耐,芳心惶惶,形单影孤,你可别追悔莫及。”

    形骸无法,在她额头一点,施展逐梦心法,只要白雪儿离他在十五里之内,都可尽快赶到。他道:“你去吧,别惹祸了。”

    白雪儿大喜,向店小二问当地景观,那店小二道:“纯火寺在这儿造了个般若庙,那是举国闻名的圣地,朝圣者不计其数。眼下恰是淡季,人不多,姑娘要瞧,可是正好。”

    白雪儿猜疑的看了他几眼,叹道:“齐宫大人是善神,我可要好好拜拜他了。”

    店小二满脸困惑,问道:“什么齐宫?那是哪位神仙?”

    白雪儿松了口气,心想:“我也别自己吓自己了,那齐宫信徒鬼鬼祟祟,哪来这么许多?再说了,本姑娘聪明伶俐,如有神助,岂会接二连三的上当?”

    她雇了辆驴车,一路行至那寺庙,寺庙在一座矮山山腰上,果然宏伟壮观,盛大庄严,好似灰白城堡一般。那山半黑半白,接阳光,映蓝天,令人不禁敬畏。

    她进入寺院,其中僧侣也不看她,自顾自修行念经,或是低头冥想。白雪儿对纯火寺意见很大,总觉得这寺中和尚道貌岸然,实则鸡鸣狗盗。不过寺中佛像确实精致,她看的高兴,便跪下来祈福道:“五行龙佛,请保佑我若水姐姐平安无事,能与我相逢,也保佑我快些找一个潇洒体贴的好哥哥。”

    拜好了佛,又往里走,这寺庙十分巨大,除了某些禁地之外,其余地方,游人可自行来去,路边放着托盘,是让游人施舍用的。白雪儿付了丁点儿翡翠,暗忖:“当初纯火寺将我卖入青楼,而今我已释然,不再计较,还以德报怨,真是绝代佳人的心胸。”

    兜兜转转,张张看看,不觉天色渐暗,她心想:“该回去啦,不然侯爷又要摆臭脸。唉,这男人真小心眼,对我管的这般严,本姑娘三从四德,知书达理,岂会对他不忠?”

    走到门口,忽见地上躺着一人,她吃了一惊,忙走上去看,见那和尚身首异处,血流了一地。

    她吓得掩嘴瞪目,身形一晃,当即躲起,却见立柱后头也有一尸靠墙坐着,心脏已被挖走。她浑身巨震,心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何我这般倒霉?难道是我太美,以至于老天嫉妒?”

    她四下张看,想看看有无活人,她可躲到那人梦里去,但仔细一想,庙中的杀手见人就杀,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听院外有一稚嫩而坚定的嗓音说道:“哥哥,这庙里来了凶徒!”

    另一个威严高傲的声音答道:“是何人胆敢在我纯火寺庙中作恶?还不速速现身?”

    白雪儿听出两人是谁,惊喜交加:“是烛九公子与那拜风豹公子?”

    那说话二者正是拜风豹与烛九,他们奉圣莲女皇之命,一路号召群雄勇士,追赶齐宫,声势浩大,比形骸与白雪儿顺利得多。虽然走访高手用时不少,却比形骸、白雪儿早一天抵达此镇。拜风豹与烛九到纯火寺中暂住,其余群雄则住在镇上其余客栈中。

    她犹豫着该不该抢出去与两人见面,此时,寺庙中寒气传播,霜雾如潮,白雪儿被那寒雾一碰,冷得抵受不住,急忙运九转阴阳功。她练得本是那九阴一派,此刻施展九阳的部分,身子温暖,倒也抵消了原先燥喜的缺陷。

    不久,地上、墙上、柱上、尸首上全都笼罩了一层白霜,就仿佛进入北方寒冬一般。白雪儿想要呼喊形骸,却又怕立时被那凶徒盯上自己。

    拜风豹、烛九倏然来到这院子里,与此同时,空中飞落一男一女,两人皆披头散发,头顶一对尖牛角,身穿宽大的雪白长袍,手中握着细长微弯的长刀,刀身宛如秋水,波光粼粼。这两人皆脸色惨白,张开嘴时,又见到漆黑的尖牙,由此可见绝非常人。

    拜风豹喝道:“就是你两人杀我纯火寺门人?”

    那女子点头道:“纯火寺的寺庙可恨,纯火寺的和尚更可恨,这寺庙散发气息,最是令人难以忍受。奉大人号令,附近的纯火寺庙,统统都得杀得干净。”

    拜风豹道:“你二人是何妖魔?我纯火寺正气浩然,辟邪降魔,为何你二人能随意进出?”

    那男子笑道:“辟邪降魔?又有何用?庙中和尚有咱们的人,早悄悄撤去了庙中阵法。”

    拜风豹拔出长剑,不再多问,道:“既然如此,那就前来受死!”一招心想事成剑刺出,那男子挥刀一挡,但拜风豹剑气来势难测,男子闷哼一声,背部中剑,身子一晃,居然仍牢牢站定。

    女子脸色一变,仰天尖啸,刹那间二十道霜雾飘来,落地后也化作白袍长角的妖魔,将拜风豹与烛九团团围住。

    众妖魔旋即攻击,刀光雪白,纵横交错,拜风豹喊道:“烛九,小心!”

    烛九道:“是!”他这些时日习练断脉神功,对龙火功大有助益,拂尘一转,兵刃宛如花开,刺向五个敌人,那五个妖魔挥动弯刀,刹那间寒风刺骨,烛九运功抵挡,并无大碍,但心中却是一沉,知道这五人皆是强敌。双方拼杀交锋,他对付五人联手,纵然连使紫目功与天镜功,也只是勉力不败。

    那边拜风豹使心想事成剑法,加上断脉神功的真气,堪堪挡住十来人,但众妖魔招式诡异,一个个儿藏身风雪,忽隐忽现,刀上附有阴寒真气,又都极为强壮,拜风豹纵然刺伤一人,但那人却带伤上阵,更加勇猛难挡。拜风豹心中骇然:“妖界的妖魔若不得召唤,绝无法来到凡间,为何它们能自由行动?”

    烛九竭力一招,刺死一妖魔,身后另一妖魔恰好一刀重砍,烛九一声惊呼,身子化作镜片,逃开十丈,他左臂被割了一刀,鲜血长流,但血液霎时凝结成冰,可见那寒毒何等厉害。那妖魔大喊一声,追向烛九,烛九回身,横过兵刃,挡住这一招,情势甚是危急。

    白雪儿恰好在近处,她不及细想,从地上拾起一柄刀,一招“胧月杀”,周身阴气圈转,身形隐遁,刀刃无声无息的刺出,那妖魔正竭力与烛九比拼气力,全无防备,中刀后立即倒毙。

    烛九看清来人,惊声道:“白雪儿?”说着抢上前,将她挡在身后,挥动拂尘,招架追来的妖魔。

    白雪儿这才惊醒,竭力喊道:“侯爷,侯爷,快些赶来!要出大事啦!”

三十七 平剑斩八方

    拜风豹听得形骸就在附近,心生愤恨,喊道:“何须他相助?”潜运断脉神功的“支离破碎”,真气附在剑上,用心想事成的剑诀刺出。这支离破碎功夫甚是阴狠,真气潜入敌人体内,敌人易断手断脚、肠穿肚烂,甚至眼珠脱框也变得极为频繁。须臾间,数个白袍妖魔中剑,稍稍用力,纷纷断了骨头,眼球离体。

    一众妖魔见状惊惧,立时采取守势,不断躲闪拜风豹剑招,拜风豹精神大振,笑道:“叫尔等化作我剑下肉泥!”加紧出剑,攻击有如风雨交加,更加凌厉。

    忽见空中飞来无数黑蝶,圈绕拜风豹,拜风豹见那黑蝶翅膀边缘发亮,极为锋利,急忙挥剑防御。但黑蝴蝶飞的太快,动向太飘,数目太多,翅膀太锐,而拜风豹又措手不及,少时,他胸口、肩膀、腿部接连被割破,他把心一横,身子一矮,双手遮住要害,不管不顾的一冲,只听嗤嗤声响,他身上又多了数个口子,鲜血洒出,可总算逃了出来。

    烛九喊道:“哥哥!”奋力摆脱妖魔纠缠,带着白雪儿赶到拜风豹身边。拜风豹勉力站起,朝前一看,见到一白袍的黄面老者站在众妖魔背后,身上龙火明灭,笑容得意,他指点群妖拾起掉落的器官,重新接起,不久恢复原状,毫发无损。

    拜风豹怒道:“你是龙火贵族,为何要帮这些妖魔?”

    白雪儿见那老者白袍上画着一绿色太阳,道:“他是青阳教的!”

    老者道:“老夫川士留,并非什么青阳教。”

    白雪儿道:“可你衣衫上那图案就是青阳教的标记啊?”

    川士留哈哈笑道:“无知小儿,这绿太阳是妖界象征,未必是什么青阳教。”

    白雪儿心知这庙地处郊外,形骸离得太远,赶来尚需许久,必得设法拖延,又问道:“你是这些妖魔的主人么?”

    川士留神色恭敬,说道:“我不过是道术士,受他们主人所托,将他们召到世上。老夫一百年前,曾是海法神道教中一代宗匠,尔后遇上那位大人,归顺了他,为他效力至今。”

    拜风豹自诩此刻武功已不在孟潜、辛树等高僧神尼之下,但仍挡不住这川士留道法,此人自称宗匠,绝非吹嘘。他喊道:“若非你仗着人多,我岂会中你偷袭而落败?”

    川士留道:“我这黑蝶起舞不过是最粗浅的法术,你连这招都胜不了,还嘴硬什么?”又对众妖魔道:“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众妖魔嘿嘿大笑,持刀半举,一窝蜂猛冲过来,拜风豹、烛九心下惊骇,紧握兵刃,可却不知该如何逃脱。

    须臾间,双方当中出现了个黑须蓝衫的道人,那道人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断木,面对众妖魔。妖魔厉声吼道:“找死!”掌中弯刀如海啸雪崩般压下。

    道人平平挥出断木,招式寻常,快的匪夷所思,但烛九、白雪儿、拜风豹竟看的明明白白——他那断木分别击中妖魔弯刀的剑身钝处,敌人攻势有快有慢,手法各不相同,而他这一招却在同时命中敌人兵刃的同一部位。众妖魔虎口迸裂,十多人一齐摔倒,弯刀一同飞上了天,又听得“哗哗”轻响,那弯刀自行落入了众妖魔刀鞘,全无先后之分。

    拜风豹、烛九一生苦练剑法,见状惊讶的无以复加,越是细思,越感敬畏:“此人剑法之精之巧,用力之强之妙,委实已至空明返照、返璞归真的境界。他刚刚若出杀招,这许多妖魔一招间就全杀了。”

    川士留也瞧出敌人厉害,更不犹豫,烧了符咒,地面升起层层树枝,如刀山剑海般直取那蓝袍道人。蓝袍道人仍是平着出手,断木上斩出一道剑气,绕过树墙,咔嚓一声,将川士留拦腰斩裂,川士留一死,众妖魔尖声哀嚎,悉数化作烟尘,四散无踪。

    白雪儿看傻了眼,心想:“这蓝袍的道长怎地这般神奇?似乎比侯爷更强。”

    拜风豹眼光更高,心知这蓝袍道人武功深不可测,忙向他跪拜道:“道长,晚辈拜风豹性命,全拜道长所赐,不知道长法号仙名?”烛九、白雪儿也立即施以大礼,向他道谢。

    蓝袍道人受了三人跪拜,道:“你三人皆有齐宫血统,故而我才相救,我得靠你们找到齐宫。”

    白雪儿心想:“果然,果然,这道长没说错,可为何烛九大哥他们也是齐宫的后代?”

    拜风豹、烛九闻言愕然,拜风豹道:“道长,何出此言?晚辈母亲乃是龙火贵族,父亲则是.....“

    蓝袍道人道:“我绝不会看错,你们那父亲出自齐宫血统,齐宫早年在凡间多有恋人,生下不少神血者。”

    三人这才看清这道人容貌异常,他一双金色眼眸,身上隐隐散发一层金雾,黑发间夹杂着金丝,与齐宫颇有相近之处。

    蓝袍道人站着不动,但三人只觉一股海浪般的气力升上,三人随之站起,又感到身子沉重,颇不适应,似在海里漂浮了多时一般。

    突然,白雪儿身后彩光圈转,破开一孔,形骸从孔中跃出,他看见蓝袍人,以为是敌人,一道雷震九原打出,蓝袍道人眼闪金光,手中树枝将雷电挡下,再一招平斩向形骸腰部。形骸吃了一惊,霎时使出遁梦功,朝后飘开,身法虚无缥缈,似幻似真,蓝袍人一剑落空,他“咦”了一声,不再追击。

    形骸站定,睁目看这道人,腰间隐隐作痛,知道险些被一刀两断,心情惶急,暗忖:“此人功力似足以与魁京相比!他是何方神圣?”

    烛九看见形骸,欣喜不已,喊道:“安答,你果然在这儿。”

    形骸看看烛九,再看看白雪儿,最后回看道人,神色不解,觉得他们之间并无敌意。

    白雪儿连忙道:“侯爷,这位道长救了咱们性命,不是敌人。”

    形骸如释重负,点头道:“那就好,道长神功绝世,在下不是道长敌手。”

    蓝袍道人也道:“你能躲我一剑,也是凡间罕有的人物。”拜风豹顿时深感愤懑:“那不过是凑巧,看来这位道长也有走眼的时候。”

    白雪儿快语说了这庙中妖魔潜伏杀人,蓝袍道人除妖降魔之事,又道:“这位道长....咱们问他姓名,他却不肯说....他也在找齐宫老色...老仙呢。”

    蓝袍道人答道:“我叫绝甲,是中央剑神。”

    拜风豹连忙道:“绝甲道长剑术之高,晚辈生平未见,剑神这名号,当之无愧。”

    蓝袍道人皱眉道:“剑神并非名号,而是神职,我是天上神仙,司职大地中央的剑术之道,所以是中央剑神。”

    四人一听,皆震惊无比,形骸看他形貌特征,果然与那齐宫类似。天神之名传播于世,但极少有凡人能够一见,形骸一生之中土地元灵见了不少,但却是头一次见到天神。

    拜风豹连忙从怀中摸出纯火寺的百神谱,翻了没几页,便瞧见“绝甲剑神”之名,这百神谱越靠前的神越是重要,这绝甲竟是天上重要至极的一位神仙,在一众武神中排名极为靠前。也是拜风豹醉心于武学,对纯火寺百神谱钻研不精,否则一听到那姓名,便立即想到此人来历了。

    拜风豹恭恭敬敬说道:“大仙,您为何在找那位齐宫?”

    绝甲叹道:“我与齐宫是老交情了,前些时日,我云游归家,收到他求助的书信,才知道这位故人居然活着,又受神秘敌人迫害。他当年医好了我妻子的病,我欠他良多,对他又很是佩服,既然他有求于我,我非帮他不可。但我下界来找他,却不知他在何处。”

    白雪儿道:“这位齐宫仙人在凡间捣乱,惹得沸沸扬扬,大仙如何不知?”

    绝甲神色沮丧,道:“我自然先去地母岛皇城去找他,全无线索,又去找中央地庭的大地神,此人对我甚是冷淡,我依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心知事情紧急,再到万仙派中找星知大师....”

    形骸问道:“万仙派?什么万仙派?星知大师当是纯火寺的。”

    绝甲微一犹豫,道:“原来你们对迷雾师之事一无所知,此乃天庭朝廷下属府衙,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停了停,又道:“天庭朝**分五部,数千年来,若凡人修为深湛,得上神青睐,会被天庭任命,到天上任职。迷雾师中法力不少深湛之人都在天庭当官,效力于‘命运部’,星知大师更是命运部的尚书。命运部在凡间又有两个下属分支,一者为纯火寺,一者为万仙派。纯火寺是应对凡人与邪魔的宗教,万仙派则是用来监视地庭的门派,其中门人有迷雾师,有天神,也有神裔,说是门派,更像是官府。”

    形骸道:“原来如此。”暗忖:“迷雾师果然隐秘无比,玄机重重,那万仙派更是隐于凡尘,从未听闻过。莫非袁蕴师父在天上也有职位么?嗯,她常常不在岛上,或许正是上天了。”

    绝甲继续说道:“我见到星知大师,他告诉我齐宫在泉龙寺,我得了线索,赶到那里时,泉龙寺已经毁了。碰巧这位拜风豹与烛九两人在沿途召集凡人,追捕齐宫,被我瞧出端倪,终于赶上了你们。”

    形骸道:“最早是星知大师派纯火寺的人去对付齐宫,他难道不知齐宫是善是恶?”

    绝甲叹息一声,道:“齐宫失踪多年,又杀了泉龙寺的人,星知大师也以为他堕为邪神,其实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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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行海是帝国中一道门少年,自幼受噩梦困扰,在门中出头无望。然而忽有一夜,他受性命之危,忽然间练成奇功,来到危机四伏的大海上。这荒诞、危险、奇妙、险恶之世在他面前铺开。他是从此平步青云,大权在握,看透凡尘,修仙悟道?还是见奇异之景,历怪诞之事,得超俗之心,建绝世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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