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没有回头路
与当初相比，孟干事老了很多。
辞职下海的时候，他意气风发，现在却一脸疲态。
“是。”孟干事朝他笑了笑，又垂下眸子：“不是干事了……我叫孟昆。”
在这个大浪淘金的时代，很多人下海都挣了钱。
比如某个小干部，下海后做得风生水起，现在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
也有人踏实做着小本生意，也干得挺好的。
但这些人，都不是孟昆。
孟昆其实觉得自己不该落得如此田地的。
他瞅准的是一个大机遇，当时电视里头播出很多武打片武打电影，学武的人特别多。
刚好，孟昆还认识几个会武术的，算是有点真本事。
去人家武术馆里头转个两圈，以孟昆在体制内混过的经验，很快就琢磨出了门道。
因此，做起来当真是没费什么精力的。
说话间，孟昆已经在陆怀安对面坐了下来，端着茶水，脸上神情舒展，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当时，我的武术馆，生意是极好的。”
不仅是市里头的人，就连下边的县城里，都有人慕名而来。
很多人将孩子交到他手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开了好几个班。
也不需要孟昆操心，他也不会武术，教学根本不用他沾手。
他只需要管账，跟人联络，多多的拉学员进来就行。
加上他本身有底蕴加成，当时生意做得很好。
陆怀安在心里叹口气，当一个人开始怀念从前，那就说明，他心性已经老了。
果然，下一句，孟昆就加了个但是。
“但是……没想到武术这东西，红火只在一时。”
开始的时候，因为学员多，所以各种福利啊待遇啊都是很不错的。
师傅们也很高兴，甚至人手不够时还拉自己兄弟师兄弟们过来。
可是后来，这股热潮过去了。
有些人不来了，有些学员上着上着不交钱了。
师傅们全都没问题，总不至于辞退吧？
孟昆也干不出这事来。
于是就开始恶性循环了。
“到后来，师傅甚至比学员还多……”孟昆说着惨笑一声，摇摇头：“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承认，我不是这块料。”
以前，看陆怀安做生意，他总感觉陆怀安好像没做什么。
什么破事都是交给郭鸣啊，龚皓啊他们去做。
陆怀安自己呢？就舒舒服服的这里玩那里跑的。
可到了自己，才发现赚点钱，怎么就这么难。
直听到这，陆怀安都没明白过来：“所以……你今日找我……”
“我……”孟昆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咬咬牙，还是艰难地道：“我想过来问问，你这边还招人吗？”
关闭了店铺，还有近八千块的欠款。
这些师傅跟着他忙活这么久，啥都没捞着，孟昆也没脸要求他们一起承担这个后果。
他便只能自己咬着牙去还，可是他是体制内出来的，想回去是不可能了，去找工作又找不着合适的。
陆怀安沉吟片刻，看向孟昆：“那你这笔钱，是准备全部自己出？”
“……嗯，没办法了。”孟昆叹了口气，垂下眉眼。
手里的杯子被他捧在掌心，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
以前哪怕是陆怀安，在他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
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来求陆怀安了。
看得出来，他非常窘迫。
其实从他个人承担下巨额损失，就能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品行不错。
并没有非要拉人共沉沦，甚至还遣散了员工们。
可是要陆怀安完全信任他，也有点难度。
毕竟自己做过生意的，和完全没做过生意的，不一样。
自己已经看过山顶的风景，回头再到别人手下做事，心里是否会有不甘？
还完了债务，是不是又会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陆怀安需要操心的问题。
而且之于孟昆，陆怀安跟他打交道并不是特别多。
当时跟孟昆关系好的，其实是郭鸣。
陆怀安想了想，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个岗位适合你，容我思考两天，你看行不？”
“行，行行。”那哪能不行的，他愿意想一想，孟昆都已经感激不尽。
哪怕这话只是陆怀安的敷衍之语，他没有口出恶言，孟昆心里都轻松不少。
毕竟，这阵子以来，他见惯了诸多世态炎凉。
这一点，陆怀安心里也有数。
请了郭鸣过来吃晚饭，聊起孟昆，郭鸣也是一脸可惜：“他这个人，其实本事是有的，可惜，看错了方向。”
选了个武术馆。
自己又不会武术，价钱高低不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
而且这东西，又是一阵风似的，刮过了就凉了。
“不过他这人吧，还是挺踏实的，做事可以。”郭鸣显然是知道陆怀安找他过来是什么意思，拿着杯子跟他轻轻一碰：“你要用他的话，使用得当，是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的，可是得镇得住他。”
不能让他生出二心。
陆怀安微微皱眉，沉吟着：“我是思量着，之前我跟他并不熟络，他这回找我……”
“哦，这个我倒是知道。”郭鸣喝了口小酒，呷地一声摇摇头：“他找了好几个人了，那些人……啧。”
一个个的，跟见瘟神一样。
不过他们现在本来就如履薄冰，生意做垮的人是真的不多，所以不想触这霉头也是能理解的。
就是有些人，原生可能打报告什么的被打回过，又碰上心情不好，没少给脸色看。
郭鸣想着，都有些叹息：“所以我想着，孟昆可能压根不是刚巧碰上你回来，很有可能是经常往这边跑，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态。”
这也是有可能的。
陆怀安仔细一琢磨，觉得这人能用：“既然有本事，就先用着，照我给的工资，他要想还完这笔钱，八千块……也不是一两年能完成的事。”
就那个陈翊之，还有个三年之约呢。
孟昆就算真有大本事，一百块钱一个月顶天了，那不也要做他八十个月嘛。
那也是好多年了。
更何况，他现在这边还真没人拿过这么高的工资的。
听他这么说，郭鸣也哈哈笑起来：“这倒也是，那你这意思，是准备把他收进来？”
“收呗。”陆怀安捏着小杯子，跟他轻轻一碰，声音清脆：“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得收是不是？”
虽然不甚明显，但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是在给孟昆说好话呢。
郭鸣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嘿嘿地笑了：“你听出来了吧，嘿嘿，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唉，也是看他太遭罪了。”
当时在这里头，还真是孟昆跟他配合得挺愉快的。
谁成想……
所以这下海啊，真的，轻易做不得。
辞职是没有回头路的。
吃饭一喝酒，当真是挺久的。
吃完饭，天都黑了。
郭鸣这醉醺醺的，陆怀安也不敢让他开车，挥手让小徐送他回去。
自己则洗漱后，摇摇晃晃进了主卧。
屋里头沈如芸还没睡，低着头，拿着毛线慢慢地勾着。
陆怀安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眯着眼睛看了几眼：“这……虎头鞋？”
“嗯呐。”沈如芸的手指如今有些浮肿，勾上一会就得放下来，慢慢揉搓一下。
看她这样都怪难受，陆怀安打了个酒嗝，伸手把她手抓过来，慢慢地揉着：“叫人勾一下得了，不行就去买几个也行，你费这劲做什么。”
沈如芸感觉手指舒服多了，缩回来继续勾，眉目微垂，眼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小星和小月，我都给他们勾了鞋的，当时还给织了小衣服呢，都是我们的孩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孩子一多，最忌讳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
尤其是他们这样子，两对双生。
陆怀安摇摇头，随手拿起旁边竹篮里的几样东西：“这也是？”
“哦，这个不是的。”沈如芸看了一眼，手里的活都没停：“那是之前织袜子，剩的些毛线，给他们勾了几只小娃娃。”
勾的时间有些长，毛线也有些脏了，她特地带回来，准备洗一洗，晾干了再收起来。
等到生完孩子，给孩子们一人一个。
陆怀安拨弄了一下，笑了：“这玩意腿还能动呢。”
不仅腿能动，手也可以动的。
甚至，这小玩意儿身上穿的衣服，也能脱下来再穿上去。
后边没有管店里的生意了，沈如芸剩下了不少时间。
除了正常看书外，她闲暇都是弄这些，所以这些小娃娃的衣裳，也是有模有样的。
扣子也能解开，女娃娃脑袋上还有小辫子，甚至胸前还戴了朵小花。
陆怀安看得直乐呵，摇摇头：“你也真的是，太惯着了。”
“他们没什么玩的嘛。”沈如芸倒觉得，这个礼物，小星小月肯定会喜欢的。
“那肯定得喜欢。”
就这架势，怕是没几个小孩子抵挡得住。
“不过你也别搞久了。”陆怀安看了眼她的肚子，声音柔和下来：“你身子重，早些睡吧。”
本来也不能久坐的。
沈如芸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行，我把这针勾完……对了，许经业是明天过来吗？过来吃中饭不？”
“来吧。”陆怀安也不大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许经业这趟来，其实主要还是跟他核对一下账目的。
第523章 乔迁之喜
他的钱庄要关门，其他人的账基本都清了，就剩几个可能要拖明年，但陆怀安没想难为他，他想停了合同就停了算了。
沈如芸把东西收拾好，几个娃娃也捡起来放到衣柜里头，放高些，免得现在就被小星小月给发现了：“那我们这搬家，要不要热灶的？”
按照习俗，他们该请吃饭，然后热灶的。
搬家先搬灶，他们这回是事情紧急，没来得及搞别的，但是他们大灶台可是还没动用的。
陆怀安嗯了一声，这肯定要的：“我看过日子，后天日子不错，为着你的身体，我们不大搞，就请几个朋友亲戚的，过来吃个饭得子。”
也趁着沈茂实还在南坪，省得沈如芸家人都没参加说出去不好听。
知道他选这么近的日子是为她打算，沈如芸乖顺的躺下去，嗯了一声。
如今肚子大了，她都没法平躺着，不然呼吸会不畅。
她只能侧着，起身或者翻身，都需要陆怀安搭手。
陆怀安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现在都挺自然的了：“幸亏把你带回来了，不然我真不放心。”
尤其她现在又是双胎。
沈如芸自己倒觉得没什么：“都习惯了。”
她们家这基因，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头一胎是双胎的，这一胎又是。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再不生了。”
太累了。
虽然有人帮着带孩子，但她真的也很累。
陆怀安嗯了一声，心疼地给她盖好被子：“生完这胎，不生了。”
第二天许经业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张正奇。
现在许经业钱庄关掉，又把重心转回去了。
他自己说起来，都颇为好笑：“你知道现在人家叫我什么吗？哈哈，叫我许子龙！说我七进七出！哎哟，真的是，笑死个人了。”
这开了关，关了开的。
唉！闹腾！
陆怀安也笑：“这名儿还挺好，大气！”
“可拉倒吧啊，估量我听不出他们这揶揄我呢。”许经业摇摇头，喝了口茶：“哎，不过也算了，反正都这样了，我也都看开了。”
不看开又能咋的，这上头的想法时不时地在变的。
尤其钱庄不比别的生意，他想赚钱就得做大，可做大了就招风。
这个事情，许经业倒已经想开了，摆摆手：“算了，我反正是随他们笑去，反正……我搞船一样赚钱。”
之前是捣鼓钱庄去了，这边放松了些。
现在既然要转移重心的话，捣腾货物就得加大力度。
沈茂实听了，嘴都笑歪了：“那敢情好。”
赶紧加，加大力度，越大越好！
许经业生意做得越红火，运送的货就越多，博海这边赚钱也更多！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插话还好，一插话，许经业睨了他一眼，摇头笑了：“好家伙，倒让你捡个漏。”
原先他本来是想着，跟陆怀安买一处的。
结果一直没找着合适的，这好不容易寻着了好的，他又没钱了。
沈茂实有些忐忑，迟疑地看了陆怀安一眼：“嘿嘿，这个，我也挺惊讶的……”
完全是意外之喜来着。
“也是该得你有这财运。”许经业点了支烟，摇摇头：“不然它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就在这口子上，出来了，这就是你的运气。”
依他们定州人的说法，就是这房子跟他有缘份。
还有这说法？沈茂实将信将疑。
聊完天，要干正事了。
陆怀安叫了龚皓过来清账，两边的财务人员仔细核对。
他自己则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后院门出去，往游乐场去了。
游乐场这边正在施工期，湖边今天还有人在搞活动。
声势浩大，还挺热闹。
“你这边挺不错。”依山伴水的，许经业很喜欢：“就是这沟吧，得挖宽一点，再放些水，然后建个桥，哎，护城河就有了。”
陆怀安回头看看那小沟：“……回头琢磨琢磨。”
引一下湖水，倒也不是不可以，省得游乐场这边直通他家。
几个人聊着天，在游乐场这边转了转。
小星和小月正在撒着欢的跑，小徐跟着他们，跑得满脑门的汗：“小心！小心点。”
转一圈回来，账目已经核对完了。
“都没错。”龚皓阖上账本，递给陆怀安：“没问题的话，可以签字了。”
签字盖章后，就可以直接转钱。
陆怀安想了想，看向许经业：“就把盈利给我就行，本金……照样留你这。”
“哦？”许经业怔了怔，笑了：“还跟着哥哥干？”
“干啊。”陆怀安利落地签了字，推过去：“再投些都行。”
许经业这个人，实在太会赚钱，行行都能搞出点名堂来，这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那敢情好。”许经业也签了字，冲着他笑了：“那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啊。”
刚好他从钱庄抽身，再去搞货的话，小数目是看不上了，大的话资金还有些不足。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桌面点了点：“你真要投的话，我要这个数。”
十万的话，许经业压根就不会提。
所以，他要的是……
一百万。
陆怀安都有些被震到，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呼吸微微一顿，就面色如常地点头：“行啊，那就先把盈利转给我，我调一下资金，最后一起转给你。”
许经业原本也是打着这个想法来的，但真没想到这么顺利。
他原想着，陆怀安可能给不出这么多钱，顶多能给个五六十万来着，毕竟，他刚买完房子。
可陆怀安不仅答应了，还这么爽快。
许经业顿时惊讶了：“看来你名下的产业，还真挺赚钱啊。”
“哈哈，还行。”
都几个熟人，陆怀安也不会故作谦虚的去说什么一般。
因为，他现在名下的产业，的确不一般。
且不说别的，光是新安大酒店，每日招待的人如流水，一桌饭菜，价格是真不低。
更别说它基本包揽了商河南坪上下的酒席，一场宴会办下来，几万块是挺正常的事。
旁边的几个人默默看着，心底涌起几分兴奋。
就这谈笑间，竟就谈定了百万上下的生意！
天呢！
听说第二日是陆怀安他们的乔迁之喜，许经业索性多待了一天。
他也没留在别墅这边，直接住进了新安大酒店。
“我倒是要感受一下，看看你这大酒店，到底是什么感觉！”
陆怀安哈哈一笑，让人把他们安排到最好的房间。
结果第二天见了面，许经业直摇头：“真的，房间好不好，我没感觉出来，就是感觉这菜，啧啧，味道是真不错！”
他这阵子天天在外头跑，都好些天没尝着定州菜了。
新安大酒店里头，竟然有人能做得一手地道的定州菜！
可把许经业给美得不行，早上出来还流连不舍的。
“哈哈，我们今天也请了师傅过来做饭。”
就是新安大酒店这边的。
许经业顿时来了精神，脚步都加快了些：“还有这等好事？”
虽然是乔迁之喜，但因着沈如芸不能多见外人的原因，所以今日来的，都是至亲好友。
钱叔龚皓这些人自然都是来了的，沈斌和钟万是一块来的。
陈翊之他们，则让陆怀安拒了。
直说不是大办，没打算搞几桌的，只是家里头几个人聚一聚。
如此一来，也就利索地拒掉了外头的人，比如姚建业他们。
院子大就是好，直接摆在了院子里，刚刚好坐得下。
沈如芸只是开始露了个面，后面怕冲撞到，一直待在了房间里。
看到她后，原本奇怪为什么陆怀安不大办的人，也都明白了。
各种恭喜的话，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撒。
陆怀安笑眯眯的，小星小月今天打扮得干干净净的，跟福娃娃一样，可把众人喜欢得不行。
“哎哟哟，长胖了啊，也高了，哎哟，真好看。”
“这孩子一看就机灵的！”
夸孩子，比夸陆怀安本身还要来得舒畅。
当然，众人最惊奇的，还是这别墅，修得可真气派！
前后都有院子，后边更是有个小花园。
李佩霖被逮过来，逐一讲解这都是些什么花。
“呃，这个秃了的……是被人采下来了。”
旁边的小星小月悄悄往后缩，不敢说这花是他们薅秃的。
好在李佩霖也没跟他们计较，笑着说没事：“这旁边又有几支花苞，眼看着马上就要开了，这花是……”
太阳很舒服，又摆了几桌牌。
陆怀安都上桌打了几把，可惜手气不咋地。
一直热闹到吃完晚饭，送走了众人，屋里头才清净下来。
陆怀安也累了一天，洗完澡就往床上一躺：“哎哟，可算完事了。”
伸手帮他捏了捏，沈如芸嗔娇地看着他直笑：“回头孩子生了，满月酒可有得你受的。”
那可不是现在的这小场面了。
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陆怀安咧开嘴乐了：“哎哟，办满月酒，我怎么可能会累！”
欢喜得浑身力气怎么都使不完好嘛！
“惯会贫。”沈如芸不给他摁了，眉头又皱起来：“可是这到底是瞒不住的，到时生的话……可怎么办才好呢？”
就算瞒得了一时，要生的时候总是瞒不住的呀。
她都听说过，有人足了月，去医院生的时候，也被人摁住给打了一针，就把孩子给打掉了。
第524章 踏实
“他们敢！”陆怀安眉眼一厉，转瞬又怕吓到她，柔缓下来：“没事，你别操心，我会想办法的。”
哪怕只是想一想那个可能性，陆怀安都无法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
南坪和北丰不一样。
他在南坪这边，好歹还算是有点人脉，有些资本。
一定能保护好妻子儿女的。
陆怀安轻轻拍着沈如芸的背，直到她气息眠长。
然后他起了身，走到二楼后边的阳台上。
对着那轮弯弯的月亮，他点了支烟。
远处的湖面，一片静谧，偶尔荡起的波光，像极了他眼底惊起的暗涌。
在南坪，超生的罚款很重，而且惩罚也很重。
被逮到的话，基本都是必须打掉的。
有些交了罚款的依然会这样。
“咳咳。”陆怀安捏紧烟，有些被呛到。
他脑海中开始飞快地回忆着，当年他们其实也超生了。
那个时候……
那时候，村里太重男轻女，没有儿子，他们会被说绝户。
农村里头，绝户是非常惨的。
不需要等到他们过世，只要他们不再强壮，女儿们无法保护自己的话，这些亲戚们就会上门。
要面子的会给句保证说以后会对他们好。
不要脸的就是直接开抢。
他们会规划好，哪块地给哪个，哪丘田又划给谁。
反而是主家没有选择权，就算反抗，也会被强行镇压。
因此，为了免除这样的结果，沈如芸生了大女儿后，养了养身体，隔几年又生了二女儿。
连生两女，罚款的来家里要钱，没钱，直接把家里搬干净。
锅都给端走了。
还幸亏是陆怀安回来得及时，保住了碗筷。
到三女儿的时候，其实陆怀安已经有些灰心了。
家里条件差，再生有什么意义呢？
再来一个，可真受不起这罚款了呀。
沈如芸躲回了娘家，竭尽全力生下了三女儿。
在那大山之中，白雪皑皑的情况下，三女儿出生了。
陆怀安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那山根本爬不过去。
出了月子，沈如芸就得回来，因为开春就要清查人口，不能被人知道他们生了三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给人知道了，好不容易存点钱安置了些东西，又一次搬空了。
不过倒是让孩子们走了个明路，毕竟生都生了，人也不可能摁回去。
陆怀安想啊想，从以前，想到他们这一次结婚又搬出来。
想到他们去定州，救下了果果又……
突然，他抽烟的手顿住了。
沈如芸一早醒来，就看到陆怀安在翻箱倒柜的。
胡子拉茬，一脸的沧桑。
“嗯？怎么了？”沈如芸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呵欠：“你在找什么？”
陆怀安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回头拉过椅子坐下，喘了口气：“找点东西——你还记得当时我从定州回来，带回来的一个包袱吗？”
原先他记得是放在了二楼的那个文件柜里，可是他们搬家都搬了几次了。
这搬来换去的，也不知道塞哪了。
乍然被问到这个，沈如芸也有点懵：“啊？什么样的呀，很重要吗？”
“嗯，有点用。”陆怀安其实也不大肯定，不过他记得当时是跟东西放一起的：“当时你还记得不，我给你说过，当时从胖子手里弄过来的，有那个通知书……就是陈翊之的，他后来找我报恩来着，现在在冰箱厂上班。”
这个沈如芸当然是记得的，她缓慢地下了床，想了想：“嗯呐，你不是给他寄过去了吗？”
“对。”陆怀安重重地点头，一拍大腿：“我想说的是，就是当时跟通知书一起的，还有两本东西。”
“什么东西？”
陆怀安盯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准生证。”
嘶！沈如芸瞪大眼睛，嘴巴都张成了O形。
她困意顿消，整个人一下精神抖擞：“真，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陆怀安冲她笑了一下，挑眉：“你先洗漱，下楼吃点东西，再跟我一起找。”
“行行行。”
那还有什么不行的，沈如芸高兴坏了。
要是有了准生证，那可真是啥烦恼都没有了。
罚款嘛，罚呀，都可以的，只要能保住孩子什么都好说。
可是没有准生证，就算交了罚款，回头去医院生还是挺麻烦。
能找着的话，那可真是省事省心多了。
她匆匆洗漱完，吃了碗面就要往楼上去，婶子连忙跟上：“要我说呢，现在都这么大了，干脆还是住楼下……这楼梯多不稳当呀。”
“没事啦，这才二楼而已，梯面也挺宽的。”
沈如芸不喜欢一楼，总感觉呼吸都潮湿。
还是二楼舒服，左右才爬一层。
她上楼之后，陆怀安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大概地翻了一遍。
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铺在了地上。
平时不觉得，这会子一看，他们的东西是真的多。
“这从前的衣服，你又不穿，还留着做什么。”
沈如芸连忙抢过来，摇头：“这等我生了孩子还要穿的呀，这条裙子我可喜欢了。”
这还是当初，陆怀安卖完东西，给她带回来的呢。
“……那这个呢，这双袜子都破了个洞了。”
“哎呀，那是小月上回不小心剪的，这是小星最喜欢的一双袜子，他死活不让我扔。”
俩人一边吵吵，一边翻着，倒也不觉得累。
沈如芸坐在椅子上，指挥着陆怀安搬上搬下。
可是找了半天，实在找不着。
“难道，还在我们市里边的那套房子里？”陆怀安琢磨着，皱起眉头：“要不我回去一趟？”
沈如芸也累了，伸手捶着后腰，仔细地回忆：“蓝色的包袱，蓝色……”
她忽然想起来，啊地一声：“是不是一个蓝白色花纹的？带了个几何图形的纹样？”
花样陆怀安是真的不记得了，印象挺模糊：“差不多？”
“我想起来了。”沈如芸欢喜地就要站起来：“在村里！在我们村里的房子的二楼那个小房间里边！”
一些穿不下了的旧衣裳，之前市里的房子不太大，东西放不下，她就收拾收拾全给拖村里去了。
陆怀安连忙就要下楼。
沈如芸哼一声，斜睨着他：“现在不觉得我麻烦了吧，还让我丢呢。”
那破布包袱，换成别人，早都给扔了。
“是是是，不该扔。”陆怀安饭都不吃了，喊上小徐就出了门。
婶子跟在后头喊：“中午回来吃饭不喽！”
“回！但中午不吃饭！”
陆怀安跑去新安村，照着沈如芸说的一翻。
果然找着了。
龚皓听到动静跑过来，都震惊了：“这，这你哪来的？”
“找到的！”他来的时候，陆怀安正在洗脸刷牙刮胡子，嘿嘿地笑：“可算是找着了。”
幸好，沈如芸是个念旧的，破布头都留着。
不然这玩意要是给扔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哭去。
龚皓拿起来，反反复复地看：“哎哟，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想了想，又发愁了：“可是这你不是在南坪这边的，没关系不？”
“应该……都一样的吧？”
陆怀安洗漱完，神清气爽地一挥手：“管他呢，反正准生证我有了，管他这的那的。”
再说了，到时进了医院上了手术台，他再给准生证。
那现场一片混乱，难道他们还能揪着这玩意是定州的还是南坪的扯淡？
龚皓想想也是，瞅他一眼，不禁乐了：“你这，昨晚没睡好？”
“什么啊，压根没睡。”陆怀安不说还不觉得的，一说就打了个呵欠：“没事，下午补个觉得了，食堂还有吃的没？我随便搞点吃了，等会还得去码头呢。”
今天许经业和张正奇要回定州，他得去送一送的。
龚皓哦了一声，把准生证递回去：“有的有的，走吧，我来的时候还见着有两碗面在那呢，再让婶子给你加两个蛋。”
吃完早饭，小徐就开车把他又送回别墅这边。
在路上，陆怀安顺势打了个盹。
沈如芸都没上二楼，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等着呢。
“哎哟，这太阳毒起来了，你搁这等着干啥。”陆怀安一下车就皱起眉头，让她往廊下挪挪：“去那边，这么急的做什么。”
把准生证递过去，沈如芸喜不自胜：“哇，真的有！太好了太好了。”
要不是蹦跶不起来，她真想原地跳两下。
“什么呀，什么呀？”
两个小家伙看不到东西，好奇得要死，抻着脖子往上蹦。
“没什么，是个证件来的。”沈如芸只给他们看了一眼，没让上手摸，看完就好好地收了起来，和待产的东西放在一处。
有了这个东西，可算是心里踏实了。
陆怀安也没久待，把东西送回来后，他得去酒店这边找许经业他们：“他们下午回定州，我得去送送。”
结果到了酒店这边，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姚厂长？”陆怀安往他旁边看了一眼，没看到别人。
姚建业笑眯眯地迎上来，跟他握手：“原来是陆厂长。”
只字不提自己过来做什么的。
寒喧几句，他就走了。
酒店这边的经理迎过来，陆怀安皱眉看着姚建业的背影：“他过来干什么？”
“他刚才过来问，许总和张总的房间在哪里。”
第525章 一举两得
找许经业和张正奇？
陆怀安微微皱眉，眼神凝重：“告诉他了吗？”
“没有。”经理大气都不敢出，连忙解释着：“我们一直遵守规矩的，没有给任何人透露过客人的信息。”
只是姚建业到底不是别人，说话还挺唬人的，刚才他们前台都有些怵了，才叫了经理过来撑场面。
这不就刚好，陆怀安也过来了。
姚建业估计是知道落不着好，就主动走了。
知道他们没说就行了，陆怀安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做事。
上楼之后，许经业和张正奇正在抽着烟聊天。
看到他过来，俩人还挺惊讶：“我们早上跑了趟空的，去你家说你回村里了。”
“嗯呢，回去找了点东西。”陆怀安走过去拉开椅子，也坐了下来：“找着个准生证，哈哈。”
这还能找的。
听他说完，许经业都颇为感叹：“这还是你原先结的善缘，现在结了善果。”
陆怀安想想，也觉得是。
谁能想到，当时纯粹是为了出口气而已，一个东西留到现在，竟能发挥这么大作用呢？
聊着，陆怀安说起刚才姚建业过来。
“哦他啊。”许经业一挑眉梢，很是无语：“那我知道啥事，前天过来的时候，他跟我聊过几句。”
说是什么他有了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现在正在兴建一个新的工厂，马上就要投入使用了。
陆怀安听着，扯了扯嘴角：“啧。”
又来骗人？
“倒也不是骗。”张正奇咳了一声，有些想笑：“倒也是，正经的搞了个项目的，说是做酸奶。”
一交换信息，陆怀安就无语了：“他还找人，想到我们这边搞些资料来着。”
要的还是他们客户的信息，胆够肥的。
许经业抽了口烟，悠哉悠哉吐出个烟圈儿：“反正这劳什子酸奶……我是不赞同的。”
现在，不少人吃口热饭都是奢望，更别说花钱去买这不饱肚子不解渴的玩意了。
而且既然姚建业都说了，是外国货来的，那就肯定便宜不了的。
“就算是有钱人，多花些钱买件衣裳还能穿，买个车还能开，买这酸奶……呵。”
花大钱去买杯喝的，只为了尝个味儿？
俩人都不看好。
陆怀安深以为然，点点头：“这个项目，开得早了些。”
再过上几十年，到那时，家家都有了冰箱，家中也有余粮。
花上几块几角钱，买杯酸奶给孩子们尝尝味儿，是很正常的事。
可现在？
不可能的。
“对了。”许经业抽完烟，倒想到个事儿，神情都正经了些，还特地坐起来认真地看向陆怀安：“你这边，现在缺人手么？”
人手？陆怀安现在还真不缺。
从前是缺的，但后来他发现要用的时候人总是不够，就特地让钱叔他们带了批人出来。
一季度一次培训，一个月出差一次，每天都是让去图书馆看些书。
如此下来，倒还真让他折腾出不少可用的人手。
陆怀安捉摸不定他的想法，忍不住笑了：“怎么，要给我介绍个得用人儿？”
“呃，不是。”许经业倒是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嘿，是想跟你这借个人。”
说是借，其实就是要了。
能值当他开口的，不是钱叔就是龚皓这些有能力的。
可这几个，陆怀安肯定不会给，许经业应当也开不了这个口。
陆怀安正色起来，沉吟着：“你先说说，是谁？”
“孟昆。”
嗯？
陆怀安还在想着，难道是邓健康？还是……
却不想，陡然听到孟昆，他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你怎么知道他的？”
难道孟昆找着了他还不满足，特地寻了许经业？
“我之前，其实有跟他见过两面的。”
也不算什么正常打的交道吧，只是当时这边开的支行跑程序，他们有接触过。
这次来南坪，偶然遇到了孟昆，得知他现在没开武术馆了，许经业就动了些心思。
“他毕竟是体制内混过的，我现在准备将重心转到海运这边的话，就需要这么个人，能给我把路子盘活喽。”许经业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眯起眼睛笑了：“就是不知道，怀安你舍不舍得割爱呀？”
他也是着实觉得这个人不错，尤其是跟体制内的人打交道，多多少少是需要一些套路的。
陆怀安有钱叔，交际广泛，会做人会来事，灵泛得跟条泥鳅似的。
再不济龚皓也能顶上，人聪明，也会办事儿。
只有他，啥都没有。
好不容易看上个孟昆，一问才知道竟然又是陆怀安这边的人。
实在是眼馋得紧，他才忍不住开的口。
陆怀安想了想，笑了：“你要的话，那我肯定没意见的，关键是他肯跟着走么？”
想想也确实是的，孟昆于他，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跟龚皓和钱叔都没法比，体制内他还有个郭鸣呢。
可如果给许经业的话，便能得大用重用。
“那他肯定愿意的，我都听说了，他欠了一屁股债呢。”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赚钱更紧要的了。
海运是挺危险，但它钱多啊！
许经业说着，掐了烟，愉快地笑了：“人啊，欠啥都别欠钱，欠了钱晚上都睡不踏实，所以只要他想还钱，他肯定会答应的。”
“哦？”那行啊，陆怀安想了想，借着孟昆这个于他而言没啥用的人，卖许经业一个面子，一举两得：“那你去问问，我没意见。”
为了孟昆，许经业都推迟了上船的时间。
特地跟他见了一面，谈了很久，才磨得孟昆点了头。
“那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我给的钱可不少。”
对这个人志在必得，许经业没有省钱：“我给了他……两百一个月。”
海上的生意，到底是危险得多，这又背井离乡的，多给点也正常。
孟昆倒是觉得挺对不住陆怀安的，还特地来请罪了，说得很是诚恳：“……虽然许总说了他跟你的关系，但是我还是得来道个歉……实在是我欠的钱太多了，我能等，别人等不起……”
“没事。”陆怀安心想，他是不知道许总干的事里头，也有他陆怀安的一分子。
帮许经业赚钱，也相当于在帮他陆怀安。
许经业和张正奇走了，顺带还带走了孟昆。
而陆怀安，也和沈茂实启程了，他们得去博海。
一如他们所说，姚建业这个厂子，开得声势浩大。
虽然他没能弄到陆怀安的客户名单，但这些冰箱大概去了哪些地方，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新安冰箱厂今年走的方向，和姚建业的方向背道而驰。
产品定位是外国货，新玩意。
他这就是想走高端路线，高品位的酸奶，怎么能往这些穷乡僻壤投放呢？
因此，他最终，将目标定在了商河市和博海市内。
也不是什么小卖部啊供销社，第一站就放在了最繁华的地段，最好的商场里。
陆怀安受邀，特地过去参加了博海市的开业仪式。
整的还挺好的，就是像金器开业像超市开业，唯独不像是家酸奶店开业。
正好跟沈茂实同路，一道去快运这边看了一看。
今天沈茂实也一同参加了，路上还啧啧几声：“这场子可够热闹的，但是我瞧着，好像没几个买的。”
确实，买的基本上都是捧场的老总们。
倒也一箱一箱地买了不少，说是要发给员工们。
“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
陆怀安哂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觉得，这些员工自己能喝得起么？”
现在博海市这边的工人工资还算是比较高的，一个月有四五十块。
“可今天……他们酸奶的定价，可是一杯就要三块钱。”
三块啊！
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才够买十几杯这玩意的。
小徐听了，都直咋舌：“妈耶，抢钱吧，这是？”
确实是抢钱，这个定价有些太高了点。
奈何姚建业一心觉得这个能挣钱，听不进意见啊。
“主要也是他太想做出一番事业了。”陆怀安前阵子听钱叔说过，有人说姚建业现在这是狗急跳墙。
毕竟，前边几次，都受到了挫折，姚建业太想在外人，在上司面前表现表现了。
这个酸奶确实是个洋玩意，既然国人连可乐都能接受的话，没准也能接受这酸奶呢？
陆怀安笑了笑：“兴许他就翻身了。”
在博海市里，陆怀安只准备待三天就回去。
没办法，家里老婆孩子都在呢，沈如芸月份又大了，他不能在外头太久的。
沈茂实带着他看了三天，先是公司里，后是买的那块地，都去转了转。
“我看这边没有什么商场，高点的楼房也没有。”沈茂实琢磨琢磨，迟疑地道：“就想着，要不给建栋高点的楼房，然后做生意呢？”
陆怀安踩了踩地面，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可以，你看着安排吧，到时让龚皓给你划账。”
这边的地，也是该利用起来了，一直荒在这的话，总不是个事儿。
到时圈了地不做事，博海市这边领导该不乐意了，他们把地让出来，就是希望有多多的老板过来发展，一起把博海市经济搞活的。
“也不一定非要做生意。”陆怀安笑了笑，摆摆手：“租出去，也行的。”
第526章 小鱼吃大鱼
一路商量着，沈茂实不时地点头，表示记下了。
现在博海市这边，全靠他和赵芬两个人撑着。
这些事，交给别人也不放心，陆怀安拍拍他的肩：“只能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的。”沈茂实嘿嘿地笑，真心实意地：“这算什么辛苦啊，我只是盯一下工程进度而已，想当初，我们爬山打柴，一天要砍好几捆呢。”
那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出入还能有车。
就靠着他们的双脚，走着那羊肠小路去打柴。
现在这日子，只是稍微忙一点，累是真的不怎么累，已经好过太多了。
陆怀安这次过来，还给沈爸沈妈带了些照片：“想着平时只能打打电话，这次特地带他们去拍了点儿照片。”
他们一大家子的照片，全都是在北丰拍的。
一边给他们看，一边讲解着：“这个就是天安门……对，这后边是他们玩的。”
沈爸沈妈看得直乐，一张张仔细地摸索着，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
“真好，哎，高了你看，长高了。”
“真好看呀，小月这小脸蛋，哎哟哟。”
这时候的照片，其实不怎么清晰，陆怀安叹了口气：“嫂子之前生孩子，我们也没法赶过来，实在是对不住，小芸现在快生了，等这个孩子生子以后，我们就准备结扎，等孩子大一点，再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赵芬早都上班了，这边有公公婆婆帮着带，她妈也时不时跑过来。
孩子有人帮着带了，她现在可以一门心思扑到工作上，这边的工作比南坪可有奔头得多，别提多高兴了，一点都不觉得苦。
“这有什么的，我们一家人，谁会计较这个呀。”赵芬笑眯眯的，抱了孩子给陆怀安看：“你看看，像不像茂哥。”
还真挺像。
陆怀安捏了捏小爪子，肉乎乎的：“哎哟，养得真好。”
小娃娃啊巴啊巴地淌着口水，咧着嘴冲他笑。
笑得陆怀安整颗心都软乎乎的，忍不住小心地抱过来摇了摇：“刚好我练一练，哈哈，太久没抱这小娃娃了，还有些手生。”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屋里头炖的汤咕噜咕噜，袅袅冒着香气。
吃饭的时候，沈茂实把在北丰买的四合院说了一下，还掏出个图纸。
他笑得很开心，指着这房子给他们瞧：“我让芸妹儿给我画的，你瞅瞅，爸妈，这是你们的房间。”
虽然是两进，没有隔壁陆怀安他们的大，但是住他们这几口人还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二楼这边是一块坪和栏杆来着，跟我们这边的不一样，是北丰这边的特色，还是挺有意思的。”
沈爸沈妈笑着说：“这我们也不懂，不过我看着这房子，倒真的是不错的。”
他们聊着天，孩子也要喂。
沈妈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接过碗，让赵芬赶紧吃。
喂饭的空档，还在笑说前边的坪大，方便孩子们玩儿。
赵芬捧着碗赶紧吃，沈茂实一边介绍，一边给她夹着菜。
她心里暖洋洋的。
这样的一家人，她怎么可能会生气，会去计较呢？
上回她去一个客户家，那媳妇是在家带孩子的，才一个孩子，人家一大桌子吃饭，就是压根不等她的。
等她喂完了孩子，饭菜都凉了。
赵芬吃完饭，又赶紧接过手，怕沈妈没吃饱。
这会子，他们已经聊完了房子，赵芬想着，有些迟疑地看向陆怀安：“安哥，其实，我这边最近看到一个情况……”
博海市这边，毕竟是沿海城市，发展的速度较南坪这边还是快了不少。
“这边吧，这几日有了一个说法，叫‘星期日工程师’，你听说过没？”
陆怀安微微皱起眉头，沉吟着：“星期日……工程师？没有，是怎么回事呢？”
见他不知道，赵芬敛了笑，认真地组织着措词。
“事情是这样子的……”
博海这边，生产方式颇为野蛮。
各种私人工厂、乡镇企业完全没有根基，直接建立起来。
国营企业有设备、有工人，但这些乡镇企业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设备，很多都是国营企业淘汰下来的。
陆怀安慢慢点着头，这个倒是和他制衣厂的发展路线差不多……
“他们的技术，是从市里头，这些国营企业的工程师，在休息的时候，偷偷地下乡传授的。”
听到了重点，陆怀安也来了兴致。
赵芬顿了顿，才继续道：“博海这边靠海，所以这些国营企业为了发展，纷纷购入国外的先进设备，他们这些撤换下来的机器，就全都低价卖给了私人工厂和乡镇企业，导致了工程师的巨大缺口。”
越来越多的工程师们，接受了农民厂长们的私下聘用，一休息，就卷着图纸去乡下教学去了。
“他们还有小车接送的呢！”
如此形成了风气，倒真让他们给培养出一批人才出来。
这些工程师，就被称为“星期日工程师”。
陆怀安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这，倒是比当时我的借调还要来得轻快些。”
他的借调，又是花钱，又是下文件，又要找关系。
他们这倒好，直接掏钱，绕过这些条条框框，给人赚双倍的工资。
玩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赵芬最近正在四处走访各家企业，这些新办的厂子，正是她的目标客户，所以了解得更多一些：“现在博海这边，出现得最多的，还是‘经济联合体’。”
这个陆怀安倒有所耳闻，点了点头：“这个最开始，是从北边开始的，我也听说过。”
国营企业把自己的一些业务，以承包或者联营的方式，转包给这些乡镇企业。
“这……这在前些年，是不允许的吧？”沈茂实有些迟疑地看着陆怀安，神情有些紧张：“我记得，当时有人搞了这个承包，还被抓了……”
“是的。”陆怀安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就是政策了。”
上头支持的时候，就是正常的，可以搞的。
不支持了，就得撤出。
就像许经业一样，平白多了个许子龙的名号。
赵芬点点头，说到点子上了：“所以我们现在呢，就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他们现在这边，博海市内原本也有快运的，虽然不成气候，但人家是本地人，在博海有人脉的。
“我尝试着跟国营企业沟通过，但是这边的生意……”赵芬叹了口气，眉头微皱：“有些难。”
想抢过来，是真的有难度的。
人家那关系，错综复杂，而且还有门类的。
没准你拉拢了这个，反而得罪了那个，得不偿失。
可他们到底是外来的，只看得到些表面，更深层的内容，他们看不到。
“所以这些国营企业的生意，我们想拉过来是很困难的。”
陆怀安手指在桌面微微顿了顿，眉梢微挑：“那就不去拉了。”
“嗯？”
不拉吗？
赵芬和沈茂实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其实联营这种方式，我也有想过的。”陆怀安一边思索，一边说着：“这个政策，一度被上边视为双赢。”
通过联营的模式，国营企业可以降低成本，缩减人力，甚至通过品牌的有偿使用直接获利。
等于只是挂个牌子而已，他们就可以坐着收钱。
而私营工厂和乡镇企业呢？他们也有赚头。
他们原先甚至是被排除在市场之外的，现在却有了合理的理由来一起切割蛋糕。
不仅获得了人才、品牌、技术等方面的帮助，而且还能够以联营的方式，绕开国家的诸多政策限制。
“比如说一些管制，联营的话，就相当于是国营企业在生产，可以直接绕过这些，另外呢，还可以获得国家的战略物资，进入原先他们被禁止的行业。”
这可是比起眼前的利益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看似替他人作嫁衣，其实中间私人工厂能得到的利益，远大于让出来的这一点点利润。”
陆怀安轻笑一声，摇摇头：“我之所以不做，是因为我想长远发展，不想被日后清算，但是如果有人敢这样做，那么，是可以跟他们合作的，至少，帮他们运送货物，完全没有风险。”
有些迟疑地看着他，赵芬谨慎地道：“就，他们真的能做起来吗？”
不会亏本？
“当然不会亏本。”陆怀安点点头，眯起眼睛，笑了：“不仅不会亏，而且会赚，大赚特赚，你们不需要一个劲地去钻研这些国营企业，趁着乡镇企业还没发展起来，赶紧跟他们签下合同，这些厂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甚至，发展得好的话，领头人聪明一点，可能以后还能够小鱼吃大鱼……也说不定。
赵芬和沈茂实对视一眼，笑了起来：“那可敢情好。”
他们就是担心这些厂子是帮着国营企业打下手的，回头人家说不让做就不让做了，说倒闭就倒闭，都不敢跟他们谈生意呢。
既然陆怀安都说可行，那他们就能放开手大干一场了！
而正如赵芬所言，博海市对于联营的热衷，超乎了陆怀安的想象。
他们甚至打出了许多宣言，要破除思想阻力云云……
以此为基点，在全市内掀起了一阵浪潮。
在这股浪潮中，赵芬和沈茂实两夫妻，跑遍了所有私人工厂、乡镇企业，签下不少订单。
第527章 无中生有
这些厂长们还挺惊奇：“你们真敢跟我们签合同呀？”
他们都是些泥腿子，先前找人的时候，人家都不乐意跟他们合作来着。
看在钱的面子上合作，条件也苛刻得紧，还得一单一单地结，结现钱才肯出车。
可是呢？
沈茂实和赵芬他们倒好，跟他们合作，像是和国营企业一般，签合同，月结，正正规规的，按票报账。
这着实让他们心里感到很是熨帖，纷纷点头答应签字。
倒是让原先死活守着国营企业的几个快运公司，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些傻子。”
“跟这些破公司签合同顶个屁用哦。”
没准哪天，人家说倒就倒，说跑就跑了，居然还敢签长期合同，啧啧。
虽然不明显，但这种隐约的排外和居高临下的畅快感，还是让赵芬察觉到了异样。
她没有说出来，默默地做着事。
随他们说去，反正陆怀安都说了这事可行，那就是可行！
事情交待完后，陆怀安返回了南坪。
接下来的两个月，他不准备再出远门。
一是因为沈如芸临近生产了，二则是因为西区这些外资企业，都已经开始生产了。
留给本土工厂的缓冲时间，已经到了极限。
为了做好迎接这波冲击的准备，陆怀安不仅给自己的工厂进行了一番调整，也受邀去了附近的工厂进行巡视。
结构稍微调整一下，生产的产品积压的数量得有度，生产速度也应该有舒有驰。
“跟随陆厂长的步伐，打好有准备之仗！”
大家伙儿都笑着，声势浩大。
不管心里紧不紧张，但至少样子是做出来了。
陆怀安也笑，但是巡查更加仔细。
但是，哪怕是做足了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冲击，众人心里还是挺有压力的。
尤其是很快，其中一家开关厂，被西区外资工厂接连抢了三个大客户后，开关厂廖厂长气极败坏，找到了陆怀安这边来。
“他们当时说不会做开关厂来着，哈！真是搞笑了！”
廖厂长心里这叫一个苦哇，气得脸都皱成了苦瓜样：“陆厂长，您说说，啊，这事儿搁谁身上不闹心呐？”
耐心地听完，陆怀安也挺无奈。
西区这个工厂，还真不叫开关厂，开关只是他们其中的几条生产线而已。
只是没想到，他们仅仅是几条生产线，比廖厂长他们整个厂子加起来效率还要高。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陆怀安抽了口烟，也有些头疼：“你这，大客户你们没有好好联络过吗？”
像他们的客户，人家想抢都不一定能抢到的。
他这，怎么说抢就抢了。
“他们……唉！”廖厂长说着，都气愤不已：“他们从我们厂里，挖了两个业务员过去，这两人负责的客户就……”
陆怀安沉沉地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客户拉回来。”陆怀安手指在桌面顿了顿，慢慢地道：“但是，也不能直接去找。”
既然是跟他们合作多年的客户，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挖走。
依陆怀安看来，更大的可能性是，那两个业务员把客户这边的订单，拉到了那边去做。
但这几个客户原先跟他们开关厂合作，按理说，看中的该是廖厂长或者工厂，而不是仅仅两个墙头草业务员。
廖厂长沉思起来。
确实，还真有这种可能。
“你找过他们没有？”
廖厂长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这个，暂时没有……”
他一是想听听陆怀安的看法，毕竟之前陆怀安说了会帮他们的，现成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二来是怕自己气头上找过去会得罪人。
此时受陆怀安点拨，转过来一想：“我的确是因为收到消息，他们给人厂里头，下了三个订单……”
但是具体的合同，他没见过。
“退一万步说，就算签了合同，也没有关系。”
这，怎么没有关系呢？廖厂长大惊。
陆怀安微微一笑，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你跟客户签约在前，现在若是摆出个晚娘脸，上门跟他们破口大骂，这客户就丢定了，可是如果你们迂回一点呢？”
客户若是签了合同，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廖厂长他们厂子，好歹是国内的，他们这般背弃他，寻了外资企业合作，说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的。
毕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其他跟他们合作过的工厂倘若有所听闻，也会打退堂鼓的。
“对哦……”廖厂长听得两眼发亮，若有所思。
陆怀安说完，又往回收了点：“但这事，不可对人言，只能是彼此心里都懂。”
因为说出去了，这人就得罪透了。
除非廖厂长没打算再跟他们合作了，否则尽量不要走这一步。
“那……那这个……”
不能说出去，那岂不是要咽下这个苦果？
那怎么甘心啊，被抢了生意还不能说，太憋屈了……
陆怀安沉思片刻，招了招手。
廖厂长连忙倾身过来，听他如此这般……
这天陆怀安还在院子里扫地，昨天夜里下了点雨，花瓣都落了，怕烂了会臭。
结果钱叔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脸兴奋：“怀安！哈，你听说没？廖厂长跟人闹起来了！”
“哦？”陆怀安眼眸微闪，停下来看向他：“怎么闹的？”
抹了把汗，钱叔拉开张椅子坐下，哈哈一笑：“他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听说是有三个客户被人撬走了，他却只盯着一个死命闹。”
撕开了，扯开来吵的这种。
好家伙，现场那叫一个热闹。
廖厂长以一敌百，闹了西区杜厂长名下工厂的开业仪式。
这个工厂也是有趣，新开业，却来了好几个大客户。
大家还以为他们是有什么厉害招数呢，结果廖厂长跳出来说，这有一个客户是他的，被杜厂长撬过去了。
领导们都在，廖厂长就嚷嚷开了，说杜厂长这厂子，明明不是开关厂，却偏做开关生意。
做生意就做生意，又不走正道，光明正大的竞争他都不会生气，但这样背地使阴招，他着实不服气。
“好家伙，还挺压?。”陆怀安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钱叔嘿嘿一笑：“这个，其实他这话，是冲张德辉去的。”
毕竟，当时张德辉有过承诺。
为了保护南坪这些本地的工厂，引进的外资企业，基本都不会跟他们业务重叠。
特地加这么一项条件，就是为了避免今日这般恶意竞争的状况。
可是杜厂长呢？明目张胆地破坏规则，可不就让廖厂长跳脚。
陆怀安听他这般说，倒是廖厂长信了自己的，没把这事扯上张德辉，唇角不禁带了丝笑意。
算他还算听得进劝的。
怕就怕不带脑子，冲去那边闹事，把客户全给拉下水不说，还把张德辉他们一并拉下水。
那就真的，神仙难救了。
“那结果呢？怎么处理的。”
钱叔一拍腿，大笑：“那还能怎么处理，他都说这话了，张德辉肯定要出面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直接把廖厂长安抚住就带了下去。
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是怎么商议的，总归，这个客户道了歉，说自己不知道具体情况，愿意跟廖厂长重新合作。
“只是这样闹腾一番，怕是以后还是会闹翻。”钱叔摇了摇头，觉得廖厂长聪明是聪明，可惜太冲动了。
要搁他来说，就私底下好好说话，拉回去就是了。
这般人前闹开，客户脸上也下不去不。
“他们没有往来。”陆怀安扫完了，搁下扫把擦了把汗，在他旁边坐下：“这个客户是假的。”
假的？
钱叔惊了，马上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电光闪石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情况，一拍桌子：“啊，你你你，你们……”
很稀奇么？
陆怀安含笑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嗯，他过来问我，我随便说了几句。”
“这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吗？”钱叔想了想，也是自己没往这方面想过。
确实，这个法子，又阴又损，偏偏对方只能哑口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廖厂长呢？名也得了利也得了，还一大群人内疚不已，觉得自己愧对于他。
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他都是最赚的那一个。
——这方法，明明就是陆氏风格。
陆怀安嗯了一声，笑了笑：“他想闹开，又怕丢掉客户，我就让他无中生有。”
这三个客户，一个不动。
花钱找个本身没关系的、跟杜厂长签了合同的人出来，现场闹开，谁会去核实呢？
廖厂长也不需要证明，他只需要让大家知道，杜厂长就是在抢生意，而且出招阴损就是了。
因为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事实，杜厂长情急之下，只会想着尽快平息事端，绝不会有时间发现，事情是真的，可客户不是真的。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
“这样的话，后面他们再敢出这种招，也得掂量掂量。”
“不。”钱叔摇摇头，果断地道：“他们绝对不会再这样做了，今天张德辉脸色可难看。”
第528章 二者都不占
那肯定不会好看到哪去。
毕竟当初可是他承诺过的，二者不会冲突，结果现在人都抢生意抢到门上去了。
到晚上的时候，廖厂长兴冲冲地过来了。
提了不少的东西，兴奋极了：“陆厂长！哎呀，果然还是您厉害！”
他伸出一个大拇指，连连赞叹：“我就照着您说的办法一做！嘿！他们还真的就是这反应！”
三个客户，一个没少的。
下午就找他说话，廖厂长压根就不提那一茬，只是跟他们谈交情，聊生活。
说的哥俩好啊，感情深。
晚上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说要重新签合同，不仅续期，而且准备翻倍加量，续三年！
有了这三个大客户的固定订单，廖厂长这个厂子，后面算是稳了。
陆怀安笑了笑，并不意外：“那确实是好事。”
在他这坐了好久，廖厂长压抑不住的高兴。
等到他走，沈如芸都快睡着了。
“他这么兴奋的呢。”沈如芸打了个呵欠，摇摇头：“这三个客户本来就是他的啊。”
“原先订单量不多的。”
这一招杀鸡儆猴，看来还是唬到人了。
陆怀安脱了衣裳躺下去，笑了一声：“现在不仅客户回来了，还加量续期了，他肯定兴奋。”
特地让他重新找人假装客户，为的也是这一点。
不把原先这三个得罪了，否则后面做起事来不方便。
沈如芸嗯了一声，睡意来袭，本来还想再问几句的，却头一歪就睡着了。
到了孕晚期，她的睡眠开始不稳定。
基本睡不到整夜，隔几个小时就会醒来。
孩子太大了，压迫到了她的内脏，有时睡着睡着，会感觉呼吸困难，甚至脚麻抽筋。
陆怀安也知道这一点，难得看到她睡得这么香，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入睡前，他脑袋里还在回想。
当时生小星小月的时候，是几个月生的来着？
好像是没有足月的吧，九个月就生了还是没到九个月……
现在都已经八个月了，要还跟前一胎一样的话，就差不多快到时间了……
也正因此，陆怀安这阵子都不敢往外跑。
好在他反正在南坪，人手众多，消息倒是一个个往他这边递。
姚建业新开的酸奶厂，生产得非常顺利，产量也不错。
特地寻了条快速的航道，专门往博海市这边送酸奶。
他们售价不低，销量却并不好。
陆怀安也觉得肯定好不起来，毕竟酸奶这东西，味道也就那样。
兴许有人会尝个新鲜，但这种有闲钱的毕竟只是少数。
尤其在博海市，当时他看过了，那条长街上，从街头到街尾，外头摆了冰柜的，仅仅有三家。
而许多人家里头，冰箱都没有的。
没有冰箱，这么热的天，他们的酸奶只有几天的保质期——这怎么可能卖得动？
“等着瞧吧，他马上得降价了。”
龚皓皱了皱眉，有些迟疑：“不至于降价吧？”
毕竟现在这酸奶，卖的就是一个新鲜价格贵。
价格高，大家才觉得买不起，才觉得稀奇。
倘若价格降下来，很多人是买得起了，却又得罪了原来那些顾客，怕是不一定会再买了。
陆怀安嗯了一声，这就是他诺亚价格越定越高的一部分原因：“只是他这个酸奶，产量一直没变，卖不出去保质期有限，再不降价，他要干不下去了。”
毕竟他可是特地从海上运过去的，运费都不便宜。
“就是因为运费不便宜。”龚皓才觉得应该不会降价才对：“再降的话，怕是他成本都不一定回得来。”
那怎么会。
陆怀安笑了一声，摇摇头：“他这酸奶造价又不贵。”
只要还有盈利，走投无路的姚建业会降价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姚建业还真是有点意思的。
他竟然没有急着降价，而是拿着这个酸奶，去做了一大波广告。
广告只投放在博海市这边，所以价格倒不算太贵。
然后他雇了一批人，每个店子，都安排了人去问：“有酸奶卖吗？哦，没有啊……”
门前摆了冰柜的，更是好几波人去问：“你们这里有酸奶卖吗？我想买……对。”
连续几天，皆是如此。
以至于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酸奶，甚至都在好奇，这酸奶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玩意，咋大家都这么想买。
闹得博海市这边好些商家，为了迎合群众需求，都陆续进了些货。
虽然进的不多，只是试探作用，但是每家进一点，数量也已经很可观了。
店里这么一摆出来，过来买东西的难免会问一两句。
姚建业没有直接降价，而是说，每个新引进酸奶的店铺，都给做一个活动。
买一送一。
平时大家尝都尝不着的酸奶，突然间变得触手可及。
这一下，算是盘活了。
酸奶虽然没有立马全都卖掉，但至少卖得动了。
而且价格也没有降下来，大家都能接受这样的活动。
这样一来，大大地缓解了姚建业的压力。
龚皓过来说起的时候，陆怀安都挺意外的：“这样吗？不错啊。”
有点东西的。
“我也觉得他这个法子挺不错的。”龚皓很认同地点点头，慢慢地道：“就是不知道能起效多久。”
陆怀安依旧不大看好：“能撑个半年，就已经很不错了。”
半年算是个缓冲，只要这半年内，姚建业找到新的出路，这个厂，就算是盘活了，立住了。
“不过……”陆怀安点了支烟，没急着抽，却沉吟着看向龚皓：“他这个方法，倒是挺有用的，我们可以学一学。”
龚皓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确实。”
跟姚建业他们落地南坪相反的是，不少国外企业入驻中国，没有选择商河南坪这些中等城市。
他们有的直接建在了博海市，有的索性挑远一些，偏僻一些的城市或者县城。
前者是求发展，快速回本，后者是图细水长流。
而姚建业，二者都不占。
他又想赚快钱，又不想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所以接踵而至的各种压力，则显而易见。
酸奶属于活菌发酵，营养价值其实真的很高。
可是它的成本也很高，每瓶3元，姚建业还是挺良心的，喊的不贵。
而现在搞活动，买一送一，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要亏本的，除非销售量很高，能使其变成薄利多销的产品。
但它的短期保质性，就从根本上断绝了这种可能性。
一如陆怀安所说，这个办法，只是延缓了酸奶厂的死亡。
就是在这个时候，李佩霖找上了陆怀安。
“有位教授研究出一款新的营养液，你有没有兴趣？”
营养液？这不是保健品吗？
“保健品怎么了。”李佩霖不以为然，正好电视里在放一个口服液的广告，抬了抬下巴：“喏，人家不也是卖保健品的，现在这玩意，可火了。”
这倒是真的。
陆怀安沉吟片刻，现在他真抽不出人手来。
不过现在这个口服液卖得这么火，还是挺有特色的，再想分一杯羹，会不会有些晚了？
“又不一样。”李佩霖摇摇头，说他给介绍的这款跟别的都不一样：“这款是针对儿童的。”
要说谁的钱最好赚？那肯定就是儿童和妇女了。
想起当初卖衣服卖得慢，书包却做一批就出一批，陆怀安还真来了点兴致。
“这个是怎么弄呢？直接把配方卖给我？还是要跟你们校办工厂合作？”
这年头，校办工厂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多学校都创办了自己的“第三产业”，有纺织厂、印刷厂、电视机厂甚至是书店、渔场，好些还跟陆怀安名下工厂类似。
有些教授研究出来的东西，学校直接就给分派到了名下的工厂里头，根本不会往外流的。
如果是要跟他们工厂合作的话，那就没必要了。
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你最好是亲自去一趟，把配方买下来。”李佩霖也是收到了消息，才过来的：“他们学校这几年情况不大好，已经没有工厂了，所以你价格开好一点，他应该会卖的。”
陆怀安还真有些心动，但是又脱不开身。
毕竟沈如芸这边，马上就要生产了。
说起这个事，李佩霖也比较赞同，一时之间倒有些迟疑。
“这样可以吗？”陆怀安诚恳地看着他，说想全权委托他：“像当初去国外买设备一样，我写一份报告签名盖章。”
到时，李佩霖签的字就是他陆怀安签的字一般，具有同等法律效应。
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只要配方能拿下来就行。
李佩霖沉思片刻，他其实过来找陆怀安，也是有两层意思在里边。
一的话，自然是想让陆怀安赚点钱，毕竟这个配方，他和这位教授有旧，不是好东西，他不会递话到这边来。
二来呢，他也想帮帮这教授，这配方不抵饭，看着是不会饱的，只有换了钱才有用。
“……这，行吧。”只是他也不能坑了陆怀安，李佩霖沉吟着：“但是你拿了配方怎么办呢？你没有生产营养液的工厂和生产线啊。”
第529章 辛苦了，媳妇
做食品保健品一类的工厂，可和陆怀安名下这些东西不一样。
“而且，你不是一直说，不愿意做食品吗？”
陆怀安嗯了一声，笑了笑：“我不想做食品，是因为它保质期短，但这个营养液，保质期一般是半年吧？”
“……嗯，差不多。”
那不就结了，陆怀安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保质期有半年，对温度也没需求，这就跟平常货物没什么差别了，无所谓食品不食品的。”
只要能赚到钱，其他的没太多所谓。
“那行。”李佩霖也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当即起身：“那我回去请假，替你走这一遭。”
毕竟沈如芸生孩子要紧，陆怀安不离开是对的。
陆怀安很感谢他，特地送他到门外。
临走，李佩霖又回过头来：“你刚还没说呢，你没有工厂……怎么办？”
“工厂有的。”陆怀安笑眯眯的，摁掉了烟头：“现在没有，马上也会有了。”
听得李佩霖一头雾水。
什么叫现在没有，马上又有了？
难不成，天上还能掉下个工厂不成？
只是他也没多问，毕竟这事跟他没啥太大关系。
答应了陆怀安去买配方，他自去就是了。
陆怀安折回屋里，沈如芸还有些可惜：“我以为李老师会留下来吃饭的。”
“他急着走，我就没留了……”陆怀安摸摸她的肚子，安慰她说下次有的是机会。
吃过饭，他陪着沈如芸慢慢从后院出去。
这边他找人挖深了渠道，果然就建了座桥。
渠边他种了一排树，现在看着光秃秃的，但过几年树长高些，开了花，结了果，就挺好看了。
“这几棵是桃树，听说这种桃子还挺好吃的，个大又甜。”陆怀安慢慢扶着她转悠，一路讲解：“这几棵是梨树，到时花一开，满树白，很好看……”
沈如芸听得眼里充满了向往，眼睛亮晶晶的。
转了转，他们就往回走。
婶子带着小星小月还在前头疯跑，他们拿绳子绑着个袋子，试图让袋子像风筝一样飞起来。
“回去了！”陆怀安吆喝一声，先扶着沈如芸过桥。
“哦，哦，回去喽！”
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一股风一般跑回去了。
反倒是他们两个，还落在了后头。
“这俩个小东西，跟只猴一样的。”
“他们是猴，你和我是什么？”沈如芸忍不住想笑，结果一笑就感觉下边一湿。
这一次，和上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上次是先破水，这次是先见红。
看到这抹红色，陆怀安脸色一白，想都没想，赶紧喊人：“小徐！备车！”
情急之下，他竟不知打哪生出来的力气，抱着现在大腹便便的沈如芸几步就进了后院。
婶子连忙拉住孩子们，生怕冲撞到了：“赶紧，这边可以去前院。”
拉开一边的侧门，没往屋里头转了。
小徐开车很稳，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慢。
这个时候，就非常庆幸他们这边的路全让钟万给修过一遍。
路面都拓宽了，下边是打的扎实的水泥路。
大家都非常欢喜，路面那是一颗石头都见不着的。
平日里，有空的时候，邻近的都会主动去清扫。
一路连个磕绊都没有，车子径直驶到了医院门口。
到了医院里，陆怀安仿佛从前的记忆复苏。
办手续，忙活各种事情，他事无俱细，全都能干。
这边他都打点过了，准生证也交上去了，不会有问题的。
等把一切安置下来，沈如芸躺到了病床上，陆怀安才喘口气：“小徐，你去，打个电话给茂哥，让他或者妈回来一趟，然后给婶子打个招呼，这几天得她看着孩子们了。”
这边分分钟不能离人。
“行。”小徐利索地记下了。
走到门口，陆怀安又叫住了他：“还有上回，我让婶子帮我找的人，看现在时间合适了不，这边生出来，马上就得上手了。”
原先找的带孩子的阿姨，留在了北丰。
这边刚生出来，得多找个阿姨才行。
也不知道这一回，沈妈回不回来，孩子多了，他一个人肯定不成的。
小徐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想想没别的事要说了，陆怀安才挥挥手：“去吧。”
沈如芸看着他额角的汗水，有些想笑：“你别紧张，医生不都说了吗，还没开指，只是先见红。”
一般来说，都会要挺久的呢。
“我没紧张，我只是跑得久了些，出了汗。”陆怀安给她倒了杯水：“喝点水不？”
沈如芸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笑容温软：“唉，我以为至少会到月底来着。”
这才刚刚九个月，看这胎怀相极稳，还以为能拖到足月来着。
“没足月也没事的。”陆怀安放下杯子，安抚她：“毕竟你是双胎，不老多人都说吗，好些六七个月就要生了。”
沈如芸轻轻嗯了一声，笑容很温柔：“也是养的好。”
也亏得是他舍得砸钱，把她的身子骨调养好了，底子还算康健。
换成别人，双胎怕是能把母体吸干，能怀到六七月都不错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红红润润的。
俩人说了会话，想着上回开指，半天都没开一指的，想着不急。
结果不知怎么的，沈如芸说着说着，脸色就慢慢变了。
陆怀安还在说要不要给她削个苹果吃吃呢，一扭头脸都吓白了：“怎么，怎么了？”
“疼。”沈如芸用力握紧他的手，啊地一声：“好疼啊！”
是突如其来的，猛烈的疼痛。
像是孩子猛地踹了她一脚一样。
陆怀安弹起来，连忙跑出去喊医生。
来了人一看，护士神色匆匆：“赶紧安排上产房，已经开了五指了。”
这，这么快的吗？
陆怀安都懵了：“上，上回都……”
“上回是上回。”护士拉了推床过来，把人挪上去：“二胎本来就快些。”
“哦，哦！”陆怀安东西都顾不上收拾，直接跟着他们上楼。
等小徐拉了人过来一瞧，病房里空荡荡的。
婶子哎哟一跺脚：“肯定是要生了！赶紧的，你去看看，看还多久生出来，我在这边收拾收拾！”
得打壶开水，还要把小褥子准备好，等会全都要用上的。
她在这边忙活，小徐一路问过去，心里一着急，连怕生都给忘了。
好不容易寻到产房前，看着陆怀安一脸焦急，他连忙道：“陆哥，婶子我接过来了，电话也打了。”
怎么把婶子给接过来了？
陆怀安皱起眉头看他：“我不是让你告诉婶子，照顾好孩子吗？”
“嗯，她打了电话过去，崔二哥送了个兰姐和一个嫂子过来，说她们在家里带孩子，婶子对生孩子的事情熟，让她过来搭把手。”
这倒也行，陆怀安点点头，没多想了，注意力重新收回来，时不时往里头瞧。
双胎，本身风险就大。
幸好今天生孩子的孕妇不多，到现在，进去的也就两三个。
护士们神色也挺正常的，步伐匆匆，却没什么焦急的情绪。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陆怀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傍晚，里头才传来好消息。
“两个千金！”
果然！陆怀安眼睛一亮，却来不及看上一眼，又往里头望去：“我媳妇呢？”
“在观察呢，孩子也得先进去一下，等会一起出来。”
陆怀安这才低头看了看，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两个女儿。
正看着，其中一个竟然张了张嘴，眼珠子到处转了转，很无聊的样子，又闭上了。
“哎，哎哟，这小家伙，还到处望呢！”
小徐也兴奋得不行，眼巴巴地瞅着。
可惜很快，孩子又被抱进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沈如芸这一次反倒是保持着清醒，看到陆怀安还笑了：“没吓到吧？”
“没有。”
陆怀安知道她这是在笑他呢，上回他被吓的不轻。
他握住她的手，疼惜不已：“辛苦了，媳妇。”
虽然进不去，但听着那声音都知道疼的不轻。
“再不生了。”
“嗯，再也不生了。”
直到转移到病房，沈如芸才看向孩子：“哪个是姐姐？”
陆怀安指了指正瞪大眼睛，到处乱看的小娃娃：“这个是姐姐。”
说话间，婶子帮着孩子解开小布包，想裹上他们自己的褥子：“哎哟，这头发怪有意思的，还卷卷的呢。”
什么？
陆怀安大惊，骤然转过头去，目光顿住。
自然卷？
他一时之间，心头酸涩难当，想笑，又想哭。
沈如芸也大感惊奇，欢喜地笑起来：“可真有意思！”
一缕胎发挑起来，又弹回去，发质极好。
陆怀安捏紧拳头，小心地从婶子手里抱过这个小小婴儿，内心一片激荡。
是她吗，是不是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兜兜转转，终于还是不甘心，想亲自看一看，没有了生活重重压力，他到底配不配做一个好爸爸？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得而知。
可他抱着她，眼眶都红了。
四个孩子，终于全部都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抱着孩子倾下身去，在沈如芸眉心轻轻一吻：“辛苦了，媳妇。”
第530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沈如芸生了孩子后，其实也有些累了，撑到现在也是实在想看看孩子。
现在看过了，有些困了：“我想睡一会。”
“好。”陆怀安连忙把孩子放下，给她把被子掖好：“你睡一会，我叫小徐回去拿吃的，家里该炖了汤的。”
“嗯呐，炖了炖了。”小徐连忙点头。
龚兰向来会办事，下车就说了，她在家杀了只鸡过来，还叫老钱去买黑鱼去了。
微微一笑，沈如芸安心地睡下了。
屋里几个人动作顿时轻起来，生怕吵着她。
沈茂实和沈妈第二天就赶了过来，有了他们帮衬，事情顿时轻松不少。
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沈如芸接下来的几天里，都过得很舒服。
这回没有刀口，她恢复得很快。
小星和小月也来看她，瞅着那猴子样的妹妹，两个小家伙脸皱成了一团：“噫，妈妈，妹妹好像小老头。”
“你们刚出生的时候啊，也一样。”沈如芸摸摸他们的小脑袋，笑容温软：“等过一阵子，长开了就好了。”
这样啊……
“会变好看吗？”
“会的。”
“那她们会跟我抢娃娃吗？”
“不会，她们会有自己的娃娃的。”
“……”
不管他们问什么，沈如芸都回答得很认真。
最后，小月很高兴地趴在摇篮旁边看着：“这么看着的话，妹妹好像没那么丑了。”
小星一点不给面子地撇撇嘴：“还是丑。”
大概是这话太伤人了，两个小娃娃都哭了起来。
声音嗷嗷的，可有力气了。
吓了小星一跳，退了小半步：“哼，爱哭鬼。”
沈如芸哭笑不得，把他拉过来，细问了一番，才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是，两个都是妹妹。
“全都是妹妹，都没有人陪我玩！”
原来如此，沈如芸忍不住笑了：“妹妹可以陪你玩的，不过，得等她们长大一些……男孩女孩都一样的，你看，你能玩的，小月也能玩，对不对？”
小孩子到底是好哄，不一会，小星就咂巴咂巴：“那……也行吧！等她们再大一点，我就带她们玩弹弓！”
好家伙，这就安排上了。
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陆怀安拉开门去了走廊。
龚皓带了一堆文件过来，给他签着，又进去看了孩子。
出来后，脸上犹自带着笑意：“真是可人。”
“喜欢你也生一个。”陆怀安签着字，斜睨他一眼：“听说你跟那谁……”
“嗐！”龚皓耳朵尖红了，面上却一本正经：“没一撇的事，你可别败坏人姑娘名声。”
陆怀安哈哈一笑，翻开下一页：“我可没说是谁，啊。”
竟然被他套话了……
龚皓咳一声，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李老师去了之后，事情还挺顺利的。”
不过因为跟那位教授好处有些故事，所以可能得多逗留几天。
“没事。”陆怀安又不着急，只要不耽误李佩霖自己的事，他留几天都没关系。
龚皓哦了一声，放松下来：“那没事了，他的工作，他自己安排得过来。”
倒是这几天，姚建业这边的事情有点棘手。
左右看过之后，确定没有闲杂人等。
龚皓才微微倾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博海这边，情况有些复杂了。”
因为沈茂实过来了，所以他只能联系赵芬。
“芬姐说，现在博海市这边，街上都不摆酸奶了。”
原先搞了个买一送一，后边还弄了不少广告和活动。
但是都没有用。
价格没有具体的变化，人家不买账。
熬了半个月，姚建业撑不住了，只得忍痛降价。
结果，之前不降价，好歹还有些有钱人撑着场面。
现在一降价，那可真是没人买了。
陆怀安签字的手顿了顿，摇头哂笑：“他真是。”
酸奶摆在那么好的商场里头，价格自然得跟上去。
人家买的难道是奔着这口感这味道么？
当然不是，人家有钱人，买的就是这感觉。
大部分人都买不起，他们却买得起。
逛商场的时候来一杯，那感觉，啧啧。
可现在呢？
价格下来了，大家只要舍得买，都能买得起。
可是他们却是绝对不会买了。
“降到了一块，但是这价格对普通民众来说，还是太贵了。”
还是那句话，这玩意，不顶饿又不解渴，还没什么特殊作用，真的只是尝个新鲜。
龚皓点了点头，叹息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都想得到的事，姚建业自然也想得到。
因此，他还特地往酸奶上头安了不少的名号。
什么强身健体啦，什么聪明助长高啦。
可惜前头自己的宣传上，说的它就是个酸奶，撑死能靠点奶的边边，助一下增强体力。
这些个虚的，没人信！
听着这些内容，陆怀安已经懂得了其中的信号：“看来，我们的厂子，马上要有着落了。”
“真的准备接手他们这个厂子吗？”龚皓其实对做饮品，还是心存怀疑的。
陆怀安倒是挺淡定，摆摆手：“有李老师在，不慌。”
他一早就看中了李佩霖的本事，可惜，以前怎么骗都骗不出来。
“骗？”
陆怀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啊，当然不是，这是爱才如命，惜才……”
俩人对视一眼，都乐了。
“其实之前李老师答应去国外帮我们办事，那时候他就有些松动了。”
李佩霖这个人，心有大爱，这些年，他赚到的钱，大部分都寄回了大山里。
大山里现在考出来了两个学生，没钱，都是他资助的。
靠着那点工资，他哪弄得起这些事。
陆怀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我也跟着资助了几个，不是他们乡的，也挺可怜，唉，能拉一把是一把。”
都是山里头走出来的，知道那种苦。
要是沈如芸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所以，我琢磨着如果这回能把这厂办起来的话……”陆怀安垂眸签完字，微微笑了：“李老师应该会答应过来帮我们了。”
这个厂子，配方由李佩霖买过来，工厂由他管。
陆怀安没准备插手，全权交由他去管理。
李佩霖在校办工厂里头干过半年，办工厂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只要他肯，他一定能办起来。
这一步步的，只要李佩霖踏进来，就绝对跑不出去。
龚皓想着，都忍不住笑起来：“你真是，看准了就不让人跑啊。”
“他跑什么。”陆怀安把文件搁到他手上，微微一笑：“他又不会变通，在里头得罪了多少人？不然凭他的本事，早该爬上去了。”
瞅瞅郭鸣，人多会做人会办事，眼瞅着就升了两级，已经进入办公厅核心岗位了。
马上萧明志要是再往上升一升，连带着郭鸣也得往上提一提。
再提，张德辉可都得给他让位子了。
想着这个事，龚皓也点点头，深以为然：“这倒是，留李老师在这些俗事中，才是对他的才华真正的浪费。”
陆怀安嗯了一声，叹口气。
这，或许就是当初李佩霖死活不肯出大山的真正原因吧。
可惜，他爸不懂他。
推门进去，陆怀安已经将这些事情都搁置一边，脸上重新堆满笑容：“哎哟，看到爸爸这么开心呐？直接扑过来……唔，小月又重了啊，这沉手的。”
一家人欢声笑语，商量着明天出院的事情。
原本沈如芸今天就能出院的，是陆怀安说明天天气好些，让她多住一天。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没什么风，沈如芸裹得严严实实的，全程被人护送着出来。
下了楼就直接上车，径直回了别墅。
月子房早都已经安排好了，整个二楼全都是她的活动区间。
“这天气热，完全不通风是不行的，但你不能吹风，所以你先在这间房，下午换那间。”
温度也一直注意着，不能热到也不能凉到。
沈如芸感觉舒适极了，别人都说月子病月子病，她反倒是借着坐这个月子的机会，把宫寒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趁着有空，陆怀安也跟她定下了孩子的名字。
【陆言，陆蹊】
“那天看着那桃树和梨树，我就想到了这两个名字。”沈如芸倚在陆怀安怀里，声音轻柔：“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觉得行吗？”
陆怀安咀嚼着这两个字，慢慢地道：“可以。”
简单，好听，寓意也极好。
小名也容易取，一个言言一个蹊蹊。
见他点头，沈如芸高兴了，仰起头看他：“怀安，你真好。”
陆怀安低头看她一眼，将她揽紧了些：“傻的。”
这就觉得他好了？太容易满足了。
等办满月酒这天，陆怀安非常高兴。
直接在新安大酒店办了十几桌。
这还是只请了些亲友的情况下呢。
西区这些厂长们都过来了，龚皓等了很久，依然没能等到姚建业。
他寻了个空隙，把这事告诉了陆怀安。
陆怀安喝了口茶，轻声地笑了：“看来，酸奶厂的事，远比我们想的更棘手啊。”
俩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一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没过几日，酸奶厂就宣布倒闭。
甚至为了摆脱这个酸奶厂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想这么个碍眼的存在一直影响他的名声，姚建业直接要把它卖掉。
聂厂长自知劝他无用，直接走了。
还以为他一个外资企业大厂长，能有多大本事呢！
结果……
啧！
陆怀安没有亲自出面，最终由李佩霖将这个酸奶厂拿了下来。
听说李佩霖当了这个厂的厂长，最意外的是沈如芸：“这，不可能！”
第531章 打下全国市场
真不怪沈如芸惊讶，在她的印象里，李佩霖还是那个一心只有学生的乡村教师。
他当初有多爱老师这个行业，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时候，他为了劝回一个学生，能独自爬到半山腰去，走的是羊肠小道，喝的是山中泉水，有时一转就是一整天……
现在告诉她，这样的李佩霖，竟然要从商了？
陆怀安摇摇头，把她按回座位：“不是他从商，只是帮我管理。”
“那不是一样的吗？”沈如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之前他转到教育部，他都不乐意的……”
恰恰就是因为转到了教育部，才让李佩霖答应的。
陆怀安叹了口气：“他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
李佩霖薪资微薄，却资助了不少学生。
这对他来说，其实负担是有些重的。
但是他却挺自在，因为他的目光，不仅仅局限于沈如芸她们一个村。
他看到的，是所有可能辍学的孩子。
“所以，他上次才会答应，帮我出国去谈那个单子……”
陆怀安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也说到了前几次，他捐的教学楼：“其中，李老师也出了钱的。”
而现在，李佩霖的工作氛围已经不适合他了。
他不擅钻研这些人际关系，但又需要钱。
“在我的厂里，我给他的工资很高，而且他可以一直资助这些学生，他的工作岗位，我也帮他留着了，并不是直接辞职的。”
能够做到这个份上，陆怀安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沈如芸听了后，终于明白了李佩霖为什么会答应他：“原来如此。”
她心里也很清楚，陆怀安能做到这一步，一方面是确实看重李佩霖的能力，一方面，却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
因此，经过慎重思考后，她也决定参与进来。
陆怀安一听，就忍不住笑了：“之前不告诉你，就是知道你会这样。”
她就一个芸之赚钱，其他的都是辛苦钱来的，他都不忍心让她去资助学生。
她自己还是个学生呢！
不过沈如芸倒挺无所谓的，拉着他的手指头眼巴巴地：“我也想跟上你的步伐，而且，我们现在有了四个孩子，我也想借这种方式，为他们祈福。”
旁人都喜欢拜菩萨，她却喜欢助世人。
都是祈福，不是么？
说到了孩子，陆怀安心就软了下来：“罢了，都依你。”
他这些年里面，一直在做善事，心里也是带着这方面的想法的。
沈如芸也心里有数，想了想就道：“我到时选几个孩子，直接资助他们就好，数量不大，我能承受得过来的。”
这样的话，倒也可以。
因着是双生，沈如芸被摁着坐了双月子。
别的不说，这身体倒真的是养得极好。
一个是陆怀安有钱也舍得砸钱，东西都是挑好的。
二来是亲妈照顾着，婶子带了两个大的，新找来的常嫂又照看了两个小的，她基本只需要喂喂奶，逗逗孩子，没什么要操心费力的。
出双月子这天，沈如芸不仅一点没胖，反而瘦了不少，但是却瘦得非常健康，除了肚皮依然有点松垮外，其他地方都在慢慢收紧。
沈如芸很是高兴，她一度担心自己再也穿不进以前的漂亮衣服来着。
她总算是能够出门了，陆怀安也冲她笑：“游乐园这边已经开业了，你有空可以过去转转。”
“真的？”
这阵子她被关在家里，还真不知道呢。
沈如芸高兴坏了，特地推着孩子去了游乐园。
再没谁比他们更近的，从后院出去，过了桥就是游乐园。
夏日盈盈，荷花已经全都盛开了。
走在小道上，远远能听到湖边传来的阵阵欢笑声。
沿着路出去后，绕两个弯，便能看到一道篱笆，隔开了两边。
“这边是你们的私人花园一样的。”沈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别人过不来。”
两个孩子早就玩疯了，他们还没上学，基本上天天都过来玩。
沈如芸看着他们跑的一身汗，爬上爬下，一身的泥，都忍不住头疼：“看来还是得给他们塞幼儿园去。”
“哈哈，小孩子嘛。”沈斌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陆哥呢？”
“他今天去了厂里面。”
这些天，陆怀安经常在家里陪她，但事情也不能耽搁的。
尤其是李佩霖新买下来的厂，现在已经有声有色地搞了起来。
前边的事情，陆怀安放开手让他干了，现在听说已经做出了一些样品。
陆怀安到了厂里，也是挺惊奇的：“你们这效率，可以的啊。”
“其实都是按配方来的。”李佩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的。
毕竟设备直接买回来，操作有工程师亲自指导，配方也由教授细细对比。
这样要是还能做错，那真是不用干了。
陆怀安哈哈一笑，伸手接过这个小瓶子：“乳白色的？”
“嗯，跟酸奶的颜色有点像。”
车间里的都是自己人，也都已经尝过了。
陆怀安打开后，小小抿了一口：“唔。”
有点甜，但又不是特别甜，口感比酸奶要柔滑一些，唇齿间有种淡淡的奶香。
“这个保质期有多长？”
“常温的话。”李佩霖顿了顿：“半年。”
确实是不能再长了，以他们目前的消毒水平，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陆怀安嗯了一声，点点头：“够了。”
一般来说，食品能保存三个月以上，就已经不错了。
“那，我们这个如果放到市面上去卖的话，要做些什么呢？”
这个啊，陆怀安微微一笑：“有现成的例子在呢，姚建业这个推广的办法，我觉得挺好。”
跟在后头没作声的龚皓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真的挺明显：做个人吧！
姚建业前脚卖厂，他后脚收购。
因为不是陆怀安出面，价格被压得极低。
倘若连推广方式都照搬，他真担心姚建业会被气出心梗。
陆怀安摆摆手：“你要相信，姚厂长心胸宽广。”
“……”可拉倒吧。
但是的确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龚皓吐槽归吐槽，用得还是很利索。
他们这款儿童营养液，最终定名【笑眯眯儿童营养液】。
新产品上市，其实不是很顺利。
毕竟有酸奶在前，许多商家都心存犹疑。
陆怀安却是大手一挥，直接在商贸城开了个店面。
李佩霖还想着怎么做推广，陆怀安却是直接找了博海市和商河市这边的报社、电视台。
签广告投放合同，让业务员拿着这些合同，去找糖酒食品公司。
前期花费，一点都不手软，请这些公司的负责人吃货、铺货、卖货。
跟他们谈妥之后，报社和电视台的广告也如期播放。
好家伙，那可真是铺天盖地。
每天电视机一打开，里边就有小娃娃笑嘻嘻地跑来跑去：【我要长高，我爱吃饭，我喝笑眯眯！】
好些小孩子，听得多了，也跟着唱：“我要长高，我爱吃饭，我喝笑眯眯！”
相比于卖酸奶给大人，卖笑眯眯给小孩子，实在是要容易得多。
不出一个月，博海市和商河市的店铺里头，基本都会摆一排笑眯眯。
没办法，小孩子要啊！
就连游乐场这边，里头的小卖铺，都摆了两排笑眯眯。
反正价格又不贵，四瓶一打，才一块五，甚至还可以拆开卖的，单价才五毛钱一瓶的笑眯眯，又好喝又不贵，大人也掏钱掏得心甘情愿。
五毛钱！
听了这个价格，姚建业眼前一黑。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着牙道：“这个价格……他们赚个屁的钱？”
在他看来，这什么笑眯眯，肯定是走的酸奶路线，不过是改个名字罢了。
“不……不是的。”下属根据调查内容，有些迟疑地道：“笑眯眯……原料是些桂圆、红枣、山楂什么的……口服液，营养液来的。”
跟酸奶压根就不是一个东西。
所以他们不需要用到牛奶，也不需要冷藏，不依赖冰箱，保质期甚至长达半年。
姚建业气得心口疼：“那你说他们学我们的招数？”
“他们……在石蚌市推广的时候，我们打点了糖酒公司，没答应跟他们签合同，他们就是用的我们的招数。”
那些业务员，眼看着谈不下糖酒公司，人家不肯跟他们进货铺货，他们竟然找了石蚌市这边的黄页电话簿，一家一家打电话过去，问他们有没有笑眯眯营养液卖。
这个路数，跟他们当初卖酸奶一样一样儿的。
没一点新意！
但郁闷的是，这个法子，依然起效了。
石蚌市很快就被拿下了，因为他们电话打得太多了，让这些商场、百货店都在问糖酒公司有没有笑眯眯。
就两三天的样子，就不用他们去找人了，因为糖酒公司主动在到处找哪里有笑眯眯进。
他们推广得如此顺利，真的完全出乎了姚建业的预料。
陆怀安甚至一点都不带停歇的，派出许多业务员，目标是打下全国市场。
不局限于城市，连县城都不放过。
反正这东西又不贵，味道还很好，县城里有些小钱的，买来哄哄孩子，还是挺不错的。
就算平时不买，孩子生日时买上一打，总不过分吧？
如此一来，笑眯眯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
甚至，好几个厂子，都借鉴了笑眯眯的推广模式，也迅速获得了成功。
姚建业听闻后，气得摔了好几个茶杯：“他们这不是踩在我的肩膀上，是踩在我的尸骨上！”
踩着他酸奶厂的尸骨，迈向了成功！
第532章 门坎
最气人的是什么？
不是他们用了他姚建业的办法。
而是他们用了之后，感激的是陆怀安！
他们谢的是笑眯眯公司！说是借鉴了他们的方法！
好家伙，陆怀安又成了成功商人的典范。
这怎么能不让姚建业生气？
这要是都能不生气，除非是圣人了。
可是，气也没有用，毕竟厂子他已经卖了。
龚皓这阵子一直在跑程序，搞食品就是这个不好，需要的证件文件什么的可复杂。
亏得他最近没什么事，不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也正是跑办公厅跑得勤，倒让他听到了些风声。
这日陆怀安刚从厂里回来，下车就看到龚皓的车停在了院子里。
一进门，沈如芸就迎了上来。
“龚皓过来了？”
沈如芸抱着孩子，嗯了一声：“他说有事找你。”
反正离吃饭还有一阵子，陆怀安便先去书房找龚皓了。
书房里，龚皓拿着本书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
风吹动书页，他一无所觉。
明明眼睛盯着纸，但却明显心思没在书上边。
听到开门声，龚皓才回过神来：“陆哥。”
“在想什么呢？”陆怀安把东西放到桌上，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翻开，熟练地开始签字。
龚皓把书放回书架，沉吟着：“我今天听到个事。”
之前南坪这边，一直是压着外资企业的。
比如说这些政策，都是倾向于扶持国内企业，有冲突的工厂，一直没有引进。
可现在，别的省都发展得挺好，虽然确实国内的工厂倒闭了不少，但也有受到刺激产量增长了的。
再加上现在南坪发展有些缓慢了，上头开始松动。
“听说，姚建业这边在联系一个比较强大的外资企业，偏电子方面的，会入驻南坪。”
这家企业实力雄厚，可能是直接买下厂房，从国外引进设备，速度会很快。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兴建一个酒店，用来接洽客户。
陆怀安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倒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姚建业出面。
他原以为，会是办公厅这边主动的。
“好像……姚建业受了点刺激。”龚皓眉头紧皱，神情有些沉重：“他现在压力挺大的，可能是想把这个企业弄过来，跟我们打擂台。”
对上陆怀安，姚建业没占过什么上风。
他可能是想着，让他们斗起来，他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才一力促成此事。
陆怀安手尖顿了顿，抬眸：“你怎么听到的？”
“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个问题……”龚皓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抿了抿唇：“他们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
他定定地看着陆怀安，有些凝涩：“我依稀觉得，他们似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既然他都这么觉得，那这事基本就是真的了。
陆怀安叹了口气，继续签字：“看来，张德辉来真格的了。”
这般通过龚皓来传话，意思就是已经板上钉钉，绝无更改了。
也是，虽然南坪看重他陆怀安，但也不是说就他一个人就够了。
钱这玩意，总是越多越好。
上头巴不得南坪这边能立起来，大企业大工厂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压力就大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新来的企业，究竟是做哪方面的……
“如果他们也是做冰箱的话……”
陆怀安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
“嗯？”
动作未停，陆怀安一边签一边回道：“他们只是搞经济发展，不是非要看我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偏电子的话，可能是走电话啊，电视机这方面，应该不会直接搞两个冰箱厂在商河。
毕竟商河就这么大，两个大型冰箱厂，着实没有必要。
龚皓听了他的分析，轻轻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冰箱厂……我们压力也就没那么大。”
“先看看吧，多打听打听。”
知己知彼，多了解情况总是没错的。
对于这件事，其实姚建业心里也没底。
全是公司的要求，锅却要他来背。
有人问起，他只是一脸无奈，说自己身不由己。
可是大伙都觉得他这是在装样，姚建业有苦说不出。
到后边，他也不解释了。
反正木已成舟，就这样吧！
这一次，这个外资企业果然实力雄厚。
甚至都没给多少反应的时间，陆怀安他们还没打听到什么具体内容，人家工厂都已经买好了。
直接斥巨资，把原先的厂房扩建一倍，前边的山坡全部推平。
弄了一个巨大的展厅，说是要做展示用的。
同时在商贸城这边，用了四个店铺，全部打通，包得严严实实，说是月初就要开业。
这么一算，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他们这样……来得及么？”
时间这么仓促的。
陆怀安也心存怀疑，但是却也隐约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们连装修的人手都是从国外弄进来的，完全不需要在本地找人来弄。
厂房也修得非常快，宿舍楼甚至是从国外直接运过来的材料，一天之间就组装起来了。
速度快得令人惊奇。
每天，都有新消息传过来。
“他们组装好了两条生产线！”
“已经弄好了三个实验室。”
“展厅已经在装玻璃了。”
“全是船运进来的，好多个箱子！”
这神秘兮兮的，到底是在整些什么东西？
很多人都好奇极了，私下悄悄打听。
莫非是做电视机？还是做电风扇？
月底的时候，那家企业直接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封请柬。
不少人打电话，问到了陆怀安这边：“……去吗？”
既是问陆怀安去不去，也是问他们要不要去。
陆怀安哂笑一声，冷道：“当然要去。”
上头牵线的，既然保持了神秘，自然是需要人捧场的。
不去的话，无非是逞一时之快，倒留下个不识大体的印象，得不偿失。
他们不仅要去，还要大大方方地去。
到了这天，陆怀安一身正装，携夫人入场。
宴会直接办在了草坪上，现场倒是布置得很是奢华。
但不少人还是猜疑：“怕是没房子能办吧。”
听说他们还要建酒店，这是想跟新安大酒店打擂台？
好家伙，来者不善啊这是。
“也不一定，他们这好像是国外很时兴的，叫什么……自助餐？”
桌上摆的都是些小蛋糕啊小点心的，男人都不怎么感兴趣，每个人都是聊着天，端个杯子喝点酒就算了。
时不时有人过来寻陆怀安说话，沈如芸便自己去找些东西吃。
还别说，这些小玩意，她倒是挺喜欢的。
等他们老总出来讲话的时候，众人便知道了，原来，这是个电子公司。
他们生产的，既然不是电视机，也不是电风扇，而是寻呼机。
“我们弘坚一直禀承的是与人为善的理念，我们来中国，是想同大家一起共同富裕……”
话说得挺好听，具体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明面上，大家伙都非常认同地点着头。
领导们还是很乐意见到这样的场面的，还特地叫了陆怀安过去，跟他们一一介绍。
陆怀安跟弘坚总经理握了握手，微笑着寒喧：“你好，欧文。”
“你好，陆总。”欧文虽然金发碧眼，但中文说得字正腔圆，一点口音都不带：“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张德辉也总算放下了悬在半空的一颗心。
他可真是怕陆怀安会不给面子，但他也奈何不了他。
幸好，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
现场陆怀安若无其事，出了宴席之后，他立即打了一个电话给沈茂实：“博海市是什么时候开通的模拟寻呼系统？”
沈茂实不知道，还是赵芬迟疑了几秒才回答：“好像是八三年，怎么了？”
“那现在，博海市用寻呼机的人多不多？”
“不是很多。”这个赵芬倒是知道，顿了顿又道：“毕竟这玩意贵嘛，不过我都买了一个，茂哥也有，因为现在有个寻呼机，出去别人也高看一眼。”
虽然用不大上，但像他们这种跑生意的，都会带一个充门面。
陆怀安立刻就明白了。
旁边的龚皓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看来，寻呼机是下一个赚钱的路子。”陆怀安挂了电话，神色凝重：“国外比我们国内要发达，我们现在走过的路，都是他们已经经历过的，他们那里，寻呼机可能已经很普遍了。”
虽然他个人觉得，这玩意没有手机好用，但在当下，寻呼机已经是大家能想象得到的，最方便的机器了。
用寻呼机来充当联络通信的工作，已经成为了青年和商人最时髦的装备。
一旦弘坚电子开始大量生产寻呼机，立刻就能填补这个巨大的缺口。
顺带着降价，大量销售，弘竖立刻就能站稳脚跟。
“难怪他们直接大手笔地兴建工厂，不惜耗费巨资从国外运送设备进来……”
龚皓想着，有些迟疑：“如果我们也建的话……”
趁着他们的工厂刚刚落成，还没有生产第一批商品，拿钱砸的话，来不来得及？
就算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吃些边边角角的小订单也是不错的嘛。
“没有用的。”陆怀安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们有成熟的生产线，完备的流程，高端的工程师，我们呢？”
他们什么也没有。
不能说什么赚钱，他们就要做什么。
这个生意，门坎太高了。
第533章 螳臂当车
见龚皓还在纠结，陆怀安掏出自己的BP机，递给龚皓：“就这么个玩意，如果没有人引路，我们就算找了人，研究几年都不一定能琢磨出来生产流程。”
可是要找人买的话，人家肯定不会卖。
这跟做营养液，做衣服都不一样。
技术壁垒，不是轻易能打破的。
听了这话，龚皓只得叹了口气：“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他们之前也不会做冰箱，虽然走了些弯路，但现在也做得风生水起的。
他就以为……
“我们做冰箱……”陆怀安顿了顿，笑了：“那是因为我们陈翊之。”
说起陈翊之，龚皓想到另一个事。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陆怀安一眼，犹豫了一会才道：“对了，陆哥……陈翊之……当时跟你谈的是……三年吧？”
陆怀安嗯了一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是八四年来的。”
现在八七年。
三年之约，到时间了。
“嘶。”龚皓这一下是真的心慌了。
冰箱厂从开始到现在，经历了诸多波折。
现在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甚至超过了纺织厂，成了他们集团下比较赚钱的厂子。
结果，陈翊之就要走了？
“那，那你，那我们……”龚皓眉头紧皱，有些难以接受，试探地道：“我们要不要想点法子，把他留下来？”
留下来？
陆怀安想起当初陈翊之刚来的时候，光是头衔都报了一堆：“如果不来我们冰箱厂的话，他现在应该是个教授级别的了吧。”
当时就说是副教授什么的……
“是提名副教授，还不是真正的。”龚皓默默指正。
“嗐，都差不多啦。”陆怀安沉吟着：“这种人，除非是他真正喜欢，否则光凭着这些外在条件，是留不住的。”
反正能做到这个份上的，都不是一般人。
谈条件，给钱给房什么的，人家也不在意。
“那，就给他真正想要的呗！”龚皓琢磨着，觉得人也不是神仙，总归是有所求的：“没事，我琢磨琢磨！行不行的，总比啥都不干的好！”
他都这样说了，陆怀安只得随他去了：“实在不行，也别勉强。”
这事，强求不来的。
现在冰箱厂这边，也带起来几个能人，至少工程师是有不少好手了，尤其是几个年纪长一些的，也未必就比陈翊之差。
他们还经常吵吵呢，为了一个数据，能闹个三五天的。
这要不是能力在同一高度，陈翊之压根就不会上心。
“这倒是。”
这件事情，就只能谈到这里了。
寻呼机他们参与不进去，龚皓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我总感觉，以后寻呼机是个很红火的生意。”
“嗯。”陆怀安也不确定，但是手机他倒是知道，后边卖得非常火爆的。
基本上，是人手一部，有些人还搞几部切换着用的。
只是，寻呼机……好像不是手机的前身吧？
他从前没买过寻呼机，是真的不确定。
接下来的几天里，弘坚电子频频有大动作。
他们不仅招工，而且大规模地招。
条件颇为优渥，还提供住处。
这跟西区不少不提供住宿的工厂，顿时就划出了界限。
如此一来，瞬间造成了虹吸。
姚建业的厂子里，都跑了不少。
偏偏弘坚要的工人不少，设立的门槛也不高，跑过来的竟全都收了。
相比于啥都不会的，至少这些工人还知道服从规定。
这样一来，西区不少厂长都有些不满。
但是慑于弘坚实力之雄厚，只能敢怒不敢言，但心里，却将这笔账，记在了姚建业头上。
毕竟，当初是他一力支持引进弘坚的嘛！
姚建业也是有苦说不出：好像，他也是受害者吧？
可惜，人家可不管这些。
东区这些厂子，因为隔得远了些，所以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但是商贸城这边，弘坚的店铺开业后，装修的确跟旁边的店铺截然不同。
他们卖的，全都是寻呼机。
现在商河南坪这边，大家都赚了些钱，哪怕是周边村户，也因着农贸市场的缘故，进账不少。
大小伙子可都眼馋得紧，勒勒裤腰带，整个BP机别在腰间，哪怕没人找没动静，露出来也是能吸引不少目光的。
比如说新安快运这边，这些个光棍汉就全都去买了一个。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走在商河的街上，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哔哔”声。
有的人没人找，寻呼机没动静，他们还特地找了几个相识的，彼此确定一下时间。
互相找地方打过去，为的就是人前响起来的那一瞬间，能扬起脖子。
有这个小玩意，就是身份的证明！
找对象都轻松不少！
在商河都尚且如此，博海市自然更加疯狂。
赵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都在说：“原先卖酸奶的那个店铺，现在已经重新装修了，就是卖的弘坚寻呼机。”
生意可红火，第一天抢的都没货了。
龚皓听了，轻轻吸了一口气：“难怪……这阵子弘坚还在招人。”
不仅一直在招，还准备扩建厂房。
很显然，这是现有的产量，不足以维持如此好的销量了。
这才是真的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而且别人眼红都眼红不来的，如陆怀安所说，有技术壁垒。
一般人，压根插不进去。
这个情况，给不少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东区不少厂长私下商议一番，攒了个饭局，请了陆怀安过来说说话。
龚皓还挺奇怪，最近没听说有什么事啊：“还叫了我，这是准备搞点什么事么？”
“还能有什么事。”陆怀安淡淡一笑：“就是弘坚的事呗，他们感到威胁了。”
之前的姚建业，以及西区这些个外资厂子，虽然确实有底蕴，但也不过如此，大家努力一点，未必没有还击之力，这在很大程度上，放松了大家的警惕。
而弘坚电子的出现，直接打破了这隐约的平衡。
让他们看到，原来从前人们说的是真的。
国内国外，距离何止天壑。
事实上，到了饭局，大家议论纷纷的，也正是这个事情。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陆怀安心里想，不看着还能咋的呢？
总不能他们也开个这种厂子吧？
没技术，没工程师，这可不是冰箱这种还有原件可以进的。
“要不问问苍岚县这边呢？”
毕竟苍岚县有个电器一条街的，虽然干的大多数都没什么实际性的技术含量，不少是直接从国外进零件，来国内组装，低价卖，抢市场的勾当。
可是好歹还是比商河这边好一点，至少是沾了点电子的边嘛。
“没准，他们也能弄出跟这个差不多的呢？”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陆怀安，那小算盘打的啪啪响：要是苍岚县这边也能做出寻呼机的话……
嘿嘿，嘿嘿！
陆怀安摇了摇头，摊开手笑了：“我之前已经使人去问过，但没人承认。”
也是，就算真有人会做，也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又不是傻，这种事儿，当然是偷偷摸摸做的好些。
毕竟现在寻呼机这么好卖，价格也不便宜，真要能自个做出来，捂着干肯定要舒服得多呀。
为什么要说出来把钱让出来呢？还更不安全。
见他们都懂味，陆怀安抬手喝了口酒。
“唉，其实我是觉得，最好还是我们自己能有个这种电子公司。”有人长吁短叹：“现在跟不上，就不跟了吗？那以后呢？”
众人陷入了沉思，他站起来，神情激动。
“今日我们敌不过，难道他们就会止步不前吗？不，不会！”
他抬手喝了一杯酒，眼睛赤红：“科技，是不会停止前进的步伐的，我们现在嫌麻烦，怕费钱，不想跟上的话，永远都会落于人后！”
现在他们落后，以后他们还是要落后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个道理，谁不懂呢？
若不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龚皓也不会动心思，想插一手。
可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微弱的，尤其是在场这些个厂长。
他们在这场洪流中能撑到现在，都已经很不错了，如果真要跟弘坚这种大公司对着干，无异于螳臂当车。
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个陆怀安。
可是陆怀安心里却很清楚，未来科技发展得非常迅猛，如果连寻呼机他们都琢磨不明白，手机呢？
后面更新迭代，一个小小的手机可以媲美电脑，而现在，电脑都只是一个个傻乎乎的大脑壳。
头一次，他心里有了些沉重。
站在这时代的列车上，所有人都在迷茫，在苦苦找寻出路，他却隐约窥见了正确的方向。
众人看着他，都在期待着。
陆怀安沉吟片刻，却没有说什么：“此事，搁后再议。”
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等他走了，众人对视一眼，议论纷纷。
“这有什么好想的呀……赶紧搞呀。”
“你说得简单，这玩意真要搞起来可不是一点点钱能整起来的。”
“可现在不搞的话，以后再想跟上会更难吧。”
“哎，其实真要说起来，等到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不在还是一说呢，死人哪能管活人的事，真要想追上，看后辈的呗。”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534章 失衡
他们闹得欢腾，陆怀安回了家后，却也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
李佩霖过来找他，说些厂里的事情，他才暂时将这事搁在脑后。
“大概就是这样了。”把文件给他过目后，李佩霖顿了顿：“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你眉头紧皱的，咋了？”
平时他们商量事情多了，见他这样，就随口一问。
陆怀安抬眸看了看他，心思微动。
对了，倒是可以听听李佩霖的想法。
“是这样。”陆怀安来了兴致，把这个事情给他说了一下：“他们的意思是，我不建这个厂，不跟他们对着干的话，好像我们以后就会跟不上一般……我是觉得情况没这么严重了，但是……”
李佩霖微微颔首，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但是你又怕他们说准了，回头心里不得劲。”
可不就是。
尤其是陆怀安自己本身情况特殊，他知道以后手机有多普遍。
“但这行，真不是这么好入的，我们啥都没有。”
哦，钱还是有的。
李佩霖笑了一声，摇摇头：“搞研发的话，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一点点钱够的。”
没错。
“其实你不用这么为难。”李佩霖想了想，迟疑地道：“你，有没有跟北丰那边联系过？”
这话题跳得太远了吧，陆怀安都顿住了：“北丰？”
“是啊。”李佩霖说起他在北丰投资的那几个公司：“你不是入了股，我记得有两个就是做的电子……吧？”
对了，陆怀安眼睛一亮：“是啊，不过，他们做的不是寻呼机……”
那有什么关系？
李佩霖笑了，摊开手：“刚开始，你也没做过冰箱啊。”
那不是巧了嘛，运道来了，自然而然地就上了。
陆怀安还真觉得，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啊。
然后他就打电话去北丰问了。
丁顺利听到的时候，满脑袋问号：“寻呼机？没有，对，真没有，要他们做，他们估计也不会做……吧？”
不过既然是陆怀安说的，他还是说会去问一问。
结果，人家也没直接说不干。
陆怀安接了电话，丁顺利有些迟疑地道：“陆哥，现在想要创办高新技术企业的话……必须是国有或者集体，没有个人的。”
倒是不少人，创办的时候为了顺利办下来，挂靠了一些国营或者集体企业。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难免会出现龃龉。
陆怀安嗯了一声，沉吟着：“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晚些会跟你打电话……我跟他们约了一下时间。”
把时间都岔开了，省得撞车。
这事办得漂亮，陆怀安很满意。
经过三天的讨论，最后，陆怀安决定先按兵不动。
先看看情况，寻呼机国内也有生产，倒也不用担心技术有壁垒。
只是这个寻呼机只是一个功能单一的产品，根据他们的推算，应该只能顶个三五年的样子，后面更新迭代，他们再加入不迟。
在这期间，他们得着手做一些往高新科技进发的准备。
首先就是钱，越多越好。
这些个实体厂子就先别办了，尾大不掉，还难赚钱。
最好是直接做快销产品，现在全国商品短缺而需求日渐旺盛，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比如说他们的笑眯眯儿童营养液，只要产品过得去，广告打得响，推广起来没什么难度，重要的是，很赚钱。
跟着他们做的几个公司，都做起来了，现在生意还挺不错。
陆怀安琢磨着，他们或许可以再做些别的日常要用到的小东西，薄利多销，更容易出成绩。
然后他们还得囤点地皮，不局限于商河南坪，博海市这种沿海城市，更得囤。
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就可以着手准备实验室，进行新产品的研发。
北丰这几个公司，他们走上了这条路，自然也是想出人头地的，给陆怀安打电话的时候，就说明了自己的意愿。
倘若陆怀安真的有需求的话，他们是愿意过来的。
有这句话就行了。
陆怀安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
局势渐渐紧张起来了，再往前，便是高速发展了。
既然准备要干，现在就得开始做准备了……
还没等他琢磨个三七二十一出来，弘坚的老总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找上了新安快运，想用他们的渠道，帮他们发货。
西区这边，向来跟东区不对付，生意上门，崔二都有些迟疑。
这些寻呼机既然是要发往外地的话，就是他负责的，所以崔二寻了个时间，找上了陆怀安。
“这，这生意，我们要接吗？”
钱肯定是有的，但是他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陆怀安皱了皱眉，不赞同地道：“不是说闭关锁国就能赢的，有人送钱上门，哪有把钱往外推的？”
崔二愣住，有些迟疑地道：“我就是想着……”
想着之前东区这些个厂长不是还想要陆怀安也弄个厂子，也做寻呼机嘛？
如果他们真的要搞的话，那他们跟弘坚就是竞争对手，他自然不可能接这生意。
“没什么要想的，答应就是了。”陆怀安摆摆手，见他一脸茫然，还是解释了两句。
得知他目前没有要做寻呼机的想法，崔二放下心来：“好的，那我等会就回了他。”
这到底是个大生意，要不是知道它赚钱，他也不会特地跑过来问陆怀安一趟。
跟弘坚电子签合同这天，陆怀安还亲自跑了一趟。
欧文开心地跟他握手，说以后多多合作。
就连张德辉，都打电话来问候了一下。
他是真担心陆怀安不给面子，直接给回绝了。
幸好，陆怀安是个有大局观的。
陆怀安面上不作声，心里头想着，呵，那是因为我现在不做寻呼机。
倘若真是竞争对手的话，他顶多能维持表面和平，私底下肯定是要竞争的。
只是现在，他们连个苗苗都没有，那就还是可以合作一下的。
其实这个生意，可以说是互相成就。
借着新安快运的路子，弘坚的生意做得轻松了很多。
他们基本上，不需要愁送货也不用担心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故。
只一门心思把产品做好就可以了，反正谈下了合作，新安快运会把后续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新安快运，原本只是在南坪排得上号，在全国范围内，其实是真不算什么的。
可有了弘坚电子的加入，他们的产品销售范围之广，大大地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当月，新安快运的营业额就翻了倍。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崔二挺高兴的，过来汇报的时候眉开眼笑：“听说他们后边产量还会提升。”
弘坚这边产品做得越多，新安快运生意就越好。
相辅相成，也难怪他这么兴奋。
陆怀安嗯了一声，签了文件：“做好一点，跟下边人再三强调一下，寻呼机不便宜，运送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一车子寻呼机，难免会有人动歪心思，早些提醒他们更警惕一点才好。
“好的。”崔二也敛了神情，认真地点头。
事实上，陆怀安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经过了这几年的高速发展后，国内的经济又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以前的人，都爱铁饭碗，一家人里能供出一个拿正经公职的，那真是光宗耀祖。
可在当前浮躁的气氛下，铁饭碗已经不吃香了，因为企业受到国外资本的冲击，不少国营厂子开始裁减人手甚至倒闭。
朝不保夕，大家的心都开始不安定。
许多从前一起做工的熟人，下海之后突然就赚钱了，就发财了，出入都坐小汽车了。
在这种充满着动荡、求变的氛围中，很多人的心态都失衡了。
不仅下海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摆小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对自己的工作越来越不满，每个人都在打听赚钱的渠道和机会。
不少人甚至还编了顺口溜出来。
“老大（工人）靠了边，老二（农民）分了田，老九（知识分子）登了天，不三不四挣了钱。”
他们当了老大，却啥都捞不着，心里可不就不得劲了？
心思不正，便生祸事。
扒车的事情，也一再上演，好在新安快运这边，经过陆怀安提点，后面出车都是提起十万分精神，每一趟都至少保证一个老司机压场子，倒没出过什么大事。
只是到月中的时候，就听说弘坚这边有批货，被人抢了。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上头挺重视的，还安排了不少人手去当地调查走访。
可惜，一直折腾到月底，也没见着有什么眉目。
听得崔二冷汗涔涔，喝着凉茶压惊：“幸亏陆哥提醒过我……”
这两年跑车轻松了些，加上前几年毙过不少人，大家伙都收敛了些，有些人确实是放松了警惕。
稍微放松，就出了大乱子，唉。
陆怀安倒觉得，也未必就全都是坏事。
至少，弘坚这边，经过各方面的权衡之后，调整了订单，把大部分的生意，都放到了新安快运这里。
这一下，崔二这边人手都有些不够了，甚至还从朱昊原这边调了人过去。
他自己更是忙得起飞，出入都带风的。
这可都是钱啊！
第535章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趁着这股劲头，新安快运又招了一批人。
朱昊原说起来都想笑，啐他：“整的我这边倒成了训练场一样，天天给你送人。”
“哎哟，都是好兄弟嘛。”崔二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站没站相：“你给我送司机，我给你送妹叽，你要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哥哥都给你弄来。”
这话，朱昊原没法接了。
他脸一红，把他搡开：“崔二哥……迟早得有人治你的。”
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治我？”崔二叉着腰，昂首挺胸：“能治我的，怕是只有大夫了哈哈哈哈！”
“就不能是你那小媳妇儿？”
媳妇？崔二呸回去：“老子倒是想有个小媳妇！”
很可惜，他没得。
这风里来雨里去飘忽不定的，也别耽误人家了。
他这边没消息，倒是龚皓先定下来了。
发了请柬，是他一贯的低调沉稳。
陆怀安拿着这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咂咂舌：“这，订婚都不走，直接结婚啊。”
“订过了，昨天订的。”龚皓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她家里边催的紧，我也想着尽快，就……抓紧了。”
马上就是年底，一到年底，他事情就多。
其实按照乡里的习俗，像这种大事，一般都是留到春节前后来办的。
但龚皓不一样，他年底是真的忙。
现在新安集团离不开他，到年底的时候，他怕是在不在南坪都不一定。
到时跑各地查账清账，结婚？
新郎官都不在，新娘子跟谁结？
因此，女方家里可上心了，龚皓他们可都是见过的，再没比这更好的，结婚流程嘛，快进就快进呗！
“叫……春妮？”
“嗯。”龚皓说起这个名字，也忍不住笑了：“就是当初钱叔救的她。”
说来也是缘份，春妮后来遇着钱叔，说是要报恩，跑过来想到厂里边做事，却跟龚皓看对了眼。
陆怀安嗯了一声，也笑起来：“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是，钱叔就是我们的大媒人。”
要不是钱叔，当年春妮直接就淹死了，哪来的他媳妇。
大喜的日子里，龚皓一圈酒敬下来，虽然只是做做样子，每次抿一口，但也有些上脸。
钱叔帮着喝了一肚子的酒，尤其他又算是媒人，大家伙那漂亮话不要钱地往外撒，一个劲地劝酒。
被龚兰扶下来的时候，钱叔脚都有些打飘。
原本真有些醉意，结果坐下的时候，看到龚兰眼尾有点红。
他震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声，感觉酒劲都一下就退了。
“你……哭什么，我没事儿！”他手一挥，笨手笨脚地去给她擦眼角：“真的，我就喝了一点点。”
龚兰扶他进了房间，摇摇头：“没有，我没哭，我只是，太高兴了。”
当初她好生气呀。
那时候，蔡芹明明和她是最好的朋友的。
就是因为知道了她的打算，知道她会耽误她哥，龚兰才跟她闹翻的。
自那之后，她再不敢在龚皓面前提起这人，生怕他又回头。
幸好，他没有。
只是他也没有找过别人，一直清心寡欲，满脑子只有账本，她都怕他会就这么继续耽误下去。
幸好春妮是个厉害的，到底是把这石头给拿下了。
想到这里，龚兰又欢喜起来：“你先躺一会，我得去看看嫂子去。”
噫，那小姑娘比她还小呢，她却得叫嫂子，她哥可真是……
“老牛吃嫩草。”
众人哈哈大笑，笑得龚皓都难得的晕红了脸。
等到众人终于放过他，已经是晚上了。
春妮坐在床前，身上还穿着那身红艳艳的衣裳。
这是龚兰安排了好几个女工，特地给她重工制作的嫁衣。
描金画凤，刺绣精致。
穿着这么身衣裳，平日里叽叽喳喳没个消停的小姑娘，此时都沉静了许多，捏着衣角面颊飞红。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却又被龚皓眼底的艳色惊得垂下头去。
龚皓被她这眉中秋水淡淡一荡，心里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你不关灯吗……”小姑娘有点害羞。
他喉结微动，哑着嗓子道：“我想看着你。”
往日里，那些个人总爱说荤话，他总是听听便罢。
此时灯下观美人，脑海里却是将这些个话全给想了起来。
什么摇碧波，什么吹弹可破，什么白……
算了，不想了。
龚皓头一回，失了稳重，直将小媳妇摁下去，吃干抹净，一夜畅快。
接下来，他三天没来上班。
幸好他向来做事周到，早早将一些急事赶事都安排妥当了，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他来上班的时候，到底是被众人起哄笑了。
陆怀安都笑吟吟地看着他：“要不要再休几天？”
“咳，可以啊。”龚皓大大方方的，做势欲走：“那我过几天再来？”
“哈哈，别别别，开玩笑的。”
陆怀安连忙拉住他，让他坐下：“陈翊之这边，时间快到了，如果等得他来找我，那就没意思了，我是想着，我提前拟个方子，主动去找他谈谈。”
虽然这三年以来，相处得非常愉快。
但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终归还是到了离别之时。
他自然是很舍不得陈翊之的，毕竟这人当真是要能力有能力，要才华有才华。
可是答应过他的，就得说到做到。
强扭的瓜不甜。
说起这个事，龚皓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想起现在的冰箱厂和零件厂，他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可惜，但也没办法。
陆怀安与他细细商量了一上午，吃过饭后，才总算把全部内容都拟定出来。
他不仅不会强留，而且想给陈翊之一笔丰厚的奖金。
算是全了他们这一段缘份。
这三年来，陈翊之几乎中止了自己的前程，全身心地投入在厂里。
他付出了多少，陆怀安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给他三十万，等于一年十万，也勉强算是对得住陈翊之这号人才。
此外，原先给他配的那台车子，就不收回了，让他衣锦还乡。
如此优待，陈翊之就算以后不在这边做了，总归还是留下了点善缘，往后有机会再回来，他应当不会拒绝才是。
“那肯定不会。”龚皓想着，以陈翊之原先的职位，怕是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攒够这三十万。
陆怀安嗯了一声，终是点了头：“那就这样吧。”
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陆怀安请了陈翊之来家吃饭。
陈翊之如约而至，神色如常。
跟陆怀安汇报的时候，一字未提及三年之约。
事实上，他的朋友已经来问过他了，问他是怎么想的。
陈翊之这阵子，一直都在想。
学校那边，他也有去了解过。
他有了一个想法，但没给任何人说，只说倘若陆怀安强留的话，他自己有办法应对。
只是……
陈翊之看着坐在桌前，言笑晏晏请他喝茶的陆怀安，心中忍不住叹息：希望陆怀安不要这样做，他不想跟他走到图穷匕现。
只是这阵子，陆怀安一直没找他……
静静地喝了半盏茶，陈翊之越喝心里就越没底。
正在琢磨陆怀安是怎么个意思，忽然听得陆怀安叹了口气：“这个事情，其实我是真不愿意提及。”
陈翊之心一凛，杯沿沾唇，微微抬眸看过去。
“好像不说，就能当作这个事不存在，一直把你留在新安一样。”陆怀安神色自若，唇角却带了丝笑意，轻轻吹了吹茶：“只是，再怎么舍不得，终究还是要说的。”
他手在桌面的一个信封上点了点，一指推过去。
？
陈翊之放下茶杯，陆怀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
信封没有封蜡，陈翊之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推便看到了。
抽出一截薄薄的纸，只扫了一眼，陈翊之便把它塞了回去。
重新推回陆怀安面前，陈翊之心跳有些快：“什么意思？”
陆怀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意思，三年到了，我虽然很想留你，但是我看你一直没有来找我……为免闹出不愉快，我觉得，还是好聚好散。”
顺带着，把原先商量好的条件也一条条列出来。
越听，陈翊之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末了，他撩起眼皮：“说完了？”
“说完了。”陆怀安喝了口茶，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陈翊之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长出一口气：“我来之前，原以为你是不打算放我走的。”
他自己的能耐，自己心里有数。
新安冰箱厂和零件厂，在他的带领下，都升过一级了，零件厂这边更是已经进军稍微复杂一些的产品。
站在陆怀安的角度，留下他，原该比放他走利益更高一些才是。
“我很意外。”陈翊之唇角慢慢上扬，眼底也荡漾着笑意：“但我更多的，是高兴。”
果然是高兴啊……
陆怀安有些遗憾，却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准备去哪？”
当初他提名教授了，应该是会回学校吧？
在厂里三年，这可全是实操，回去后，应该升得更快。
恐怕不久之后，他就是陈教授了……
第536章 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陆怀安说不可惜是假的。
但是他早已做过预想，所以神情还算镇定。
看他把信封再次推回来，陈翊之沉思了片刻，收下了信封。
收下了就行。
陆怀安正准备说话，陈翊之却先开了口：“听说，集团准备开个电子厂？”
前阵子，东区这边不少厂长在讨论这个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后来听说陆怀安出了面，让所有厂长都冷静下来，慢慢地就没后文了。
到后面，陆怀安更是跟弘坚签了合同，这事就更没人关注了。
陆怀安有些诧异，倒也没想着瞒他：“暂时没准备开，只是说得先筹备着，做好一定的打算。”
他把他们预想的场景，未来的大概的计划，也给他描述了一下。
只是言辞之间，针对核心的规划，还是有所保留。
陈翊之倒是不在意这个，只是淡然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才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道：“我感觉实验室不够大，能扩大一下吗？不少材料都得引进，还有仪器什么的。”
这要换一个人，肯定得回一句：你这都要走了，还管实验室大不大做什么？
只是陆怀安听了，却是震了一下。
骤然抬眸，他盯紧陈翊之，唇角逐渐上扬：“当然，不仅要扩，而且准备独立出来，单独整一个实验室。”
“哦？”陈翊之神色自若地点点头，煞有其事地道：“那还挺好的，那你们仪器是准备怎么买呢？”
陆怀安笑了一声，喝了口茶：“买好的，最好是从国外进。”
“那你们只做冰箱吗？”
“要做点别的……”陆怀安意味深长，笑容更深了几许：“自然也是可以的。”
陈翊之哦了一声，淡淡颔首，脸上的笑容再也止不住：“那，你们这还招人吗？陆厂长，有没有兴趣，再签个三年之约？”
这一下，陆怀安当真是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当然！随时欢迎！三年不够，怎么也得三十年。”
俩人伸出手，用力交握。
陈翊之笑容爽朗，神情轻松：“那可是把我后半辈子都交代在这了，哈哈。”
这三十万，到底还是给他收下了。
自此后，陆怀安也彻底摆正了他的位置。
不是来报恩的，而是他们顶尖的研发人员。
这些自然安排得有条不紊，只是私底下，龚皓仍然好奇：“你当时说得挺肯定的，我以为他不会留下呢。”
陆怀安嗯了一声，这于他而言，也是个意外之喜。
想起那天陈翊之说的话，他笑容微顿：“他跟我说……他其实原本，是真的想着要回去的。”
只是，有人告诉他，现在的实验室，已经不是从前的实验室了。
陈翊之是个通透的人，一点就通。
与其回去做炮灰，倒不如留下。
陆怀安能给出三十万，说明他对他们这些专业人才是非常看重的。
这一点，从往日的交流中也看得出来。
在整个工厂，甚至整个集团里，陆怀安给予了陈翊之极大的自由。
无论他是要钱，要设备，要仪器，还是要人，基本上，只要在陆怀安许可的范围内，都会满足他的要求。
既然是这样，陈翊之又何必回去呢？
“这样啊……”
陆怀安低头签了份文件，阖上放到一边，换上另一份：“只是……以小见大，后边，怕是要出大事了。”
什么问题，能导致陈翊之不愿回去？
甚至，能让身在要职的朋友，冒着这般风险，给他递出这句话。
这绝对不会是小问题。
陆怀安和龚皓对视一眼，各自心都是一沉。
心情有些沉重，陆怀安在新安村这边忙完事情，回到别墅的时候，神色都有些凝重。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沈如芸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
正值秋天，院子里落了很多树叶。
他们本来是在扫落叶的，结果扫着扫着，就玩起来了。
沈如芸给他们拿了根线，让他们找些好看的树叶，一片片绑起来。
“可以做成门帘。”
小月拍着手，欢喜地道：“哦，我知道了！那就是树叶门帘！”
开始小星还配合，帮着一起捡树叶。
不一会就不耐烦了，琢磨琢磨，自己拿了根线，找些石头想绑起来：“石头门帘！”
这可怎么绑得住，圆溜溜的一直滚。
小月哈哈大笑，说他笨。
急得小星直瞪她。
看着他们这稚趣的模样，陆怀安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不管外头多少风风雨雨，他只想守着家人，给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一直快乐下去。
他放下疲惫，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走进去抱起小言。
“哎哟，你们玩不了是吧，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玩喽！”
小言压根不懂，只知道咧着嘴巴笑，口水淌下来，滴到了陆怀安的衣袖上。
奶呼呼的小东西。
陆怀安换了小蹊，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最后他只能进去把衣服换掉，不然湿哒哒的也难受。
丁顺利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唇角的笑意未褪，陆怀安很随意地接了起来：“……哦，顺利啊，有事么？”
随着丁顺利说的话，陆怀安脸上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行，我知道了。”
等玩儿够了，沈如芸才带着孩子们进来。
看到陆怀安还在厅里，沈如芸还挺奇怪，擦着汗笑道：“你不是说口水淌你袖子上了，要上去换件衣裳吗？”
这，压根没换啊。
陆怀安看了她一眼，很好，面不改色，神色自若。
他顿了顿，让婶子他们把孩子带过去洗脸洗手：“如芸，你上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目光在他严肃的脸上停了一下，又掠过他刚才站的位置……
他刚才，是不是接电话了？
沈如芸心一沉，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跟上去。
进了书房，陆怀安等着她进来，才把门关上。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沈如芸看了他一眼，有些自暴自弃地走到桌前坐下：“你知道了？”
看她这样，陆怀安都要气笑了：“我可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能耐的，竟然敢瞒着我，不是说好了，以后有什么事，要有商有量的吗？”
“唉。”沈如芸真的是烦心得很。
她两手托腮，小脸皱成了一团：“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陆怀安挑眉：“哦？”
“真的。”沈如芸眨巴眨巴眼睛，试图让他看到自己的真诚：“我真的有想过跟你说的，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这种事情，要她怎么说好呢？
“现在孩子才这么点大，你也知道，我之前想孩子都想哭了，现在又要我回去接新项目，而且还是个保密项目，现在我都不知道具体内容……”沈如芸心里，其实是想去的，但是……
她垂下眼睑，神情有些萧索：“这边有别墅，有游乐园，孩子们都过得很开心，他们不必每天关在那个小房子里，可到处乱跑。”
这样的童年是她所缺失的，她很想让她的孩子们拥有。
本身小星小月年纪小的时候，她在北丰读书，跟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现在小言小蹊才这么点大，她怎么舍得？
“我深切地知道，我读书出来，是该为国家做出贡献，该让我的学识变得有价值，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我另一个身份，是母亲，我心里割舍不下。”
在陆怀安面前，沈如芸不用戴面具，可以深切地剖析自我。
她抬起眼睛，与陆怀安对视：“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你怎么选？”
家国难两全，怎么选都是为难。
陆怀安还真的被问到了，有些迟疑地皱起眉头：“……可是，有人去芸之找你了。”
他们这么急切，想必是这个项目很重要吧？
“嗯。”沈如芸垂下脸，说了项目规划的开始时间：“只有半个多月了，前期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所以时间比较赶。”
他们也是希望，沈如芸能继续深造，凭她的能力，这个项目应该能够做起来的。
“大概要多久呢？”
沈如芸更难过了：“不确定。”
未来一切都是未知，她才更加难以抉择。
陆怀安转身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他沉默了很久，抽了支烟，才沉沉开口：“你如果想拒绝的话，你压根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她这个人，他一向都懂。
哪怕她在迟疑，在犹豫，但是她心里，其实是想去的。
否则，她会像拒绝徐凌一样，果断，坚决，不会给一点点机会。
沈如芸被说中了心事，神情愈加悲伤：“老师说，实验室就是战场，我倘若临阵脱逃，就是逃兵。”
她向来要强，怎么肯当逃兵。
可是孩子，她也割舍不下。
“保密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都能回家吗？如果能回的话，把孩子们都带过去，就没事了。”陆怀安想了想，叹了口气：“刚好，这边孩子也没读书，那边学校留着名额的。”
至于房子，那边四合院阿姨还帮他们看着呢，过去一样有地方玩的。
“那……那你呢？”
陆怀安怔住。
沈如芸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伤感地看着他：“我把他们带过去，你太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