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五章 北域半圣太宰慈,虎口强夺祖神食
咻!
一处坍裂的断山之上,流光掠空,吸引了四下诸圣注意力。
周边十一圣,或踏枝而立,或小憩于阴,或凭浮虚空……一个个神态悠闲,惬意非常。
见来人落地后,很快诸多半圣目光投去,有人打趣着说道:
“孔同来了?”
“孔同孔同,非常不同,一日外出,波棱盖红。”
这讲的是北域十二圣君之一的孔同,有一次外出时失足跌进空间风暴中,被意外传到了虚空岛内岛去。
其实这只是一次位面投射,属于空间碎流旅客偶尔会遇到的意外之一。
只要扛过那一瞬的空间错位,人就能回归原处,无事发生。
偏偏孔同被投射过去时,刚好遇到了一头酣睡被惊醒的黑色巨龙。
他命大,成功逃生,但双腿给咬断了。
从此,这一桩事就成为了十二圣君之中的最大笑谈。
说是笑谈,其实这正是孔同实力强大和逃命能力非同寻常的证明。
毕竟后来证实了,那巨龙乃虚空岛内岛黑脉之主魔帝黑龙,是圣帝!
“不是所有的半圣都可以从魔帝黑龙嘴下逃生的!”孔同曾这样据理力争。
事实证明,根本无用。
这话在一帮损友的流传中,逐渐演变成了:
“不是所有的半圣,都叫孔同。”
好像是褒义的。
好像也是贬义的。
回归眼下……
此前孔同被捉弄,最起码还会回瞪一眼。
这一次他竟然连一个眼神杀都没有,表情十分严肃,落地后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周遭半圣诧异,开始交头接耳:
“装什么啊?孔同应该是得到徐小受消息了吧,我赌徐小受能在他的人手下坚持一刻钟!”
“我看不然,看孔同这表情,徐小受莫不是挺过了第一波刺杀,又反杀了一位?”
“孔同手下六芒圣,确非浪得虚名,猝不及防之下,我觉得徐小受暴毙都有可能。”
“几位未免也太小瞧徐小受了,我赌他能够反杀,六个!”
“那我的判断是,你未免也过于小觑半圣杀手了。”
“……”
孔同连看身周人一眼都觉得多余,叽叽歪歪的简直令他头大,上百年来皆如此。
他垂着脑袋,恭敬对着地上巨大的黑影说道:
“禀太宰大人,六芒圣陨!”
这话一出,四下安静了一刹,旋即众声喧哗。
“孔同,你又玩是吧?”
“太宰大人、蛇夫人、影圣都在这里,你怎敢不敬,快快道歉!”
“我看这家伙怕不是在这一战中偷袭立了大功,现在是来邀功的?”
“依我看呐……啊,蛇夫人!”
“见过蛇夫人!”
“见过影圣、见过蛇夫人、见过太宰大人!”
四下嘈乱声突然安静了,只剩下一道道恭敬无比的问候。
咚!咚!咚!
伴随断山上传来的一阵阵震颤脚步声,地上巨大黑影动了起来。
孔同垂着头,感觉肩上重量又沉了几分。
“呼……”
香风一送,身前扬来一片红纱。
从中伸出了一只笔直圆润的大长腿,白花花的让人神智迷乱。
那晶莹赤足又往前一勾,似要勾住孔同的下巴,但却在行进一半时停下,粉嫩的脚趾头蜷了回去。
“抬起头来。”
一道妖媚的声音传来,像是有鹅绒羽在挠脚丫子,惹得人心痒痒。
“咕噜。”
孔同艰难吞咽着唾沫,抬头望去。
略过那半遮不遮煞为透光的几片红纱,孔同根本不敢多瞧,眼神从雪白大腿陷进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后,又快速翻过山丘,落向那一张充满诱惑力的精致鹅蛋脸上。
“见过蛇夫人!”
他无比恭敬地说着,视线不敢有半分亵渎。
在北域、中域的除圣神殿堂外的半圣圈子中,蛇夫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比十二圣君还高。
她本身战力极强。
她是北域半圣出身,却能自由出入中域、北域。
除此之外……
蛇夫人,还是太宰慈大人的女人!
“你方才说,你手下六个半圣杀手,都死了?”红纱美人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看下来。
孔同郑重点头:
“是的,属下不是在开玩笑。”
“徐小受斩六芒圣只用了须臾时间,他的战斗力,怕就算是十二圣君齐上,也无法阻挡得了。”
“这一战,恐要太宰前辈出手才行!”
周遭诸圣闻声,顿时低议纷纷。
须臾时间?
这是什么用词?
莫不成,徐小受还把中域六芒圣给秒杀了不成?
蛇夫人美目流转四方,从诸多半圣身上扫过,而后轻掩红唇,略带调侃道:
“你意思是说,你们十二个全上,战力全开,都挡不住那区区一个徐小受……没记错的话,他才二十来岁?”
“对!”孔同不顾会否引起身后人众怒,截然点头。
蛇夫人红唇一启,探出了狭长分叉的舌头,从流光的唇波和胸前雪白舔过,垂下涎液道:
“那该是怎样强壮的男人啊~”
嗤!
紫红色粘稠的液体滴在地上,腐蚀了坚硬的花纹石。
孔同瑟瑟发抖,不敢接话,转口道:“蛇夫人,属下请求面见太宰大人。”
“怎么?”蛇夫人卷挤着红纱,俯下身子来,“我不配?”
孔同急忙挪开目光:“不敢。”
“咯咯咯,逗你的。”蛇夫人笑着整理着抹胸红纱,芊指点向后方,迈开大长腿往后退去:
“喏,他来了。”
咚!
山地再是一震。
地上巨大黑影,又往前挪进了几分。
孔同余光瞥见身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盔甲战靴,心头顿松一口气。
蛇夫人不好对付。
太宰慈大人,至少是能够正常交流的。
“禀报太宰慈大人,禀报影圣,孔同手下派出去留守轮回天升柱阵纹的六芒圣,已全部被……”
他恭敬的话语声,被一道滚滚如雷的沉重声音打断:
“本座听见了。”
“起来说话。”
“谢大人!”孔同这才敢起身,同时将目光往前上方投去。
身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披黑红色重甲的高大男人,孔同身高算是正常人范畴,对比之下,却只堪堪企及前方男子胸腹位置。
他身材更加壮硕,仅一条手臂,搭配上重甲,便几乎抵得上孔同整个人。
蛇夫人依偎在他的胸口处,踮着脚趾头想要说什么悄悄话,就真像一条妩媚的小蛇缠卷上了一个魁梧的巨人。
太宰慈!
这是一个充满了传说的男人!
他出身北域,本平平无奇,混在人群中充其量算一个超级天才。
大家都是天才,这没什么突兀的。
太宰慈封圣后,却意外觉醒了战神血脉,北域战神天的那个“战神”!
天生的祖源之力,适配度可太高了,将之一夜抬上了巅峰半圣的宝座。
他被号为“战圣”,这在北域战神天,是仅次于远古“战神”的称号。
他手拥画龙戟,十大异能武器之一,与驭海神戟齐名,共享“异能双戟”之名。
他的战神甲自内战神之力而外化,血脉觉醒后与之而来,神威非凡。
在神亦未曾缔造“鬼门关,神称神”的传说之前,太宰慈一度被誉为圣神大陆最强的男人!
而时至今日,因由二人未曾正面对上的缘故,孰强孰弱,亦不可知。
如此神人,堪比十尊座,太宰慈却和寻常半圣渴望自由的意志不同,他甘愿成为圣神殿堂执宰北域的刀。
虽然只是挂个名,平日里和圣神殿堂也无有来往,但如此之后,北域基本就全是他的地盘了——天盟只是个松散的组织。
孔同却是知晓,在圣奴那边已流传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太宰慈,圣神殿堂最忠实的战犬!”
说白了,不过看门狗。
但也侧面证实了太宰慈和圣神殿堂方的亲密关系。
他曾主动配合道殿主,研究战神血脉和战神之力以及战神甲,藉此,圣神殿堂成立六部之战部,研制出了苍神甲。
他也是唯一且主动接受五大圣帝世家北氏调令,前往悲鸣帝境配合研究,并成功“活着”、“正常”走回北域的半圣。
这一次,圣神殿堂颁布请圣令,太宰慈亦第一时间响应,带着手下统辖着的所有半圣倾巢而出,于神之遗迹完成了集合。
还有太多太多……
在北域,衡量半圣的标准有很多,有人以北域七星、十二圣君等来划分上下。
孔同就是十二圣君之一,他的最强战绩,是从圣帝手下逃了一命。
说起来不好听,实际上已经很强了。
而他往下,就是六芒圣,以及诸多半圣势力执掌人等级别。
往上,则是蛇夫人、影圣,以及一些个没落了的,但拼了命也有灭圣之力的十尊座——孔同这般认为。
最高级别的,就是太宰慈这一种了!
活得又久、资源又多、还没限制、天赋够强……
名为半圣,实有圣帝之威!
捏死北域七星、十二圣君,只需覆掌!
太宰慈只比正常人高了三四个头,天光照下来,他的影子却真有巨人之大,覆盖了整个断裂的山脉。
孔同知晓,这就是战神之力外化的表现。
此刻眼前男人的形态,仅仅只是休闲聊天状态,跟战时那是判若两人!
而太宰慈到来之后,也没有多作废话,只是大手一挥,就不由分说道:
“月宫离留下信号,已在唤我等前去寻他。”
“时不我待,徐小受再重要,没有圣神殿堂的令重要。”
“六芒圣的事,暂且搁至一边罢,我等即刻启程,前去司命神殿。”
“是!”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就连孔同死了两个宝贝手下,都二话不说。
“抱我~”蛇夫人则缠上了太宰慈的手臂,被其单手扛上肩,同样没有多问。
她曾过问太宰慈,你明明这么强壮,为什么要那么听圣神殿堂的话,八尊谙那么弱都可以那样,我们为什么不效仿圣奴,直接举事都可以!
那一个巴掌……
蛇夫人迄今没忘。
她死掉了一个半圣化身。
那一句话,她同样一生谨记:
“五大圣帝世家的底蕴,不是你我宵小可以想象的。”
……
“半圣,果然没一个弱的。”
在连续寻找了四五位游离在外的落单半圣后,徐小受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些人,真是来度假的!
他们一点都不想打架,表示根本不认识那什么请圣令、圣神殿堂以及圣奴之间的复杂关系。
徐小受要带着人灭了他们。
他们就表示可以从容赴死。
只要你们圣奴是这样子的人,为了半圣位格可以不择手段,跟圣神殿堂一样。
不杀人,就拿不到半圣位格。
那算了,邀请他们加入圣奴,或者天上第一楼吧?
也好!
这些人,一个个也都答应了,表示愿意即刻脱离圣神殿堂和天盟,一生都以圣奴马首是瞻。
只要能出去。
徐小受给这些滚刀肉滚得气到了,不再想废话要强拿他们位格,他们就说些什么:
“啊,原来圣奴也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你们崇尚自由,尊重彼此呢。”
“啊,我明明已经帮助了你们,都告知了要杀你们的是以半圣太宰为首的半圣群体这么重要的情报,还要杀吗?”
“啊,司命神殿的事情我也说了,还要杀我,那你们算是捏到软柿子了,杀吧,反正我也无力反抗。”
这一个个老油条能活到现在,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抓住浪迹大道之争不久的徐小受的那点恻隐之心,一攻再攻。
徐小受宣告节节败退。
他不过只是想给天上第一楼都挣几颗半圣位格,好让大家都过上无拘无束的半圣生活,怎么这么难?
他将主导权交给桑老、水鬼等,这些人也不杀,以过分力逼则众圣皆反为由,指出很可能将所有人都逼到对立面上去。
这俩人的提议,跟其他落单半圣一样……
“直接上?”
徐小受一抹空间镜面。
余下的落单半圣不说,镜面中的十来位几乎是凑到了一块去,位置靠得很近。
最中间的那一位,徐小受特意多加了马赛克模糊。
只是这么隔着空间观察着,他都有一种其实对方已经知道了,但是并不在意的错觉。
这个人,很强!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那些落单的北域半圣口中的……
比神亦还强的男人!
五域中最强的半圣!
太宰慈!
“直接上?”
见众人没有反应,徐小受再问了一句,指着钱前方道:“他们也在往司命神殿的方向靠,我们往前直走,就能遇上了。”
他是想直接上的。
其他人也是蠢蠢欲动的。
只有桑老、水鬼这俩瞻前顾后的智多星,倾向明明都有了,从始至终都显得有些犹豫。
“你真的了解太宰吗?”水鬼从上了第十八重天后,都没有喊过太宰慈真名。
“他情报你都说了不下十遍了!”徐小受有些不耐烦。
强调得过多,他都有点忌惮起这位来。
但太宰慈都除不掉,姓华的,姓饶的,姓月的,以及出去后还有个姓爱的……
一个个都要犹豫吗?
会不会太费脑力了点?
“去可以。”
“你要将计就计也可以。”
桑老最后拍了板,严肃说道:
“正面战场,你也许不惧那十二圣君,北域七星,甚至是他们一并联合。”
“可一旦你被那战圣太宰拖住,没能第一时间解决,余下的一个个半圣,都将成为你的致命掣肘。”
徐小受听完,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就凭他们?不可能!”
年少不轻狂,那还叫什么年少?
“八尊谙当年也是这样。”桑老很是认真,“所以他孤身赴局。”
徐小受一怔,脑海里出现了老八脖子上的伤痕,被斩断的两根大拇指,顿时头一点:
“桑老头你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哈。”
当代年轻人,主打的就是不上头,就一个字:听劝!
“那你想怎么样嘛?”徐小受问。
“你可以跟太宰打,我也看好你,但他身边的人,不能影响到你们的正面战场。”桑老要操心的实在太多了,他很累。
“嗯哼,所以?”
“所以要么我们现在去暗杀,先将太宰身边的半圣,一个个杀掉!”
“你这不纯纯放屁嘛,水鬼都说了他身边有一个影,影圣,对吧?神龙见首不见尾,冷不丁就给你一刀!”
“所以暗杀行不通。”
“嗯哼,然后?”
“那就需要有人,帮你牵制他身边的半圣,直到你快速解决完正面战场,赶来协助他。”
噢?
刷一下,十多号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水鬼。
水鬼脸色都绿了,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是奥义半圣不假。
但我也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怪胎十尊座,没法一打十。
——不能用来这么坑啊,会死人的!
桑老摇了摇头,看向白胄、岑乔夫。
“也不够啊!”
白胄节节后撤,他一点都不想出来,“老子只是太虚!”
“还有我。”桑老最后指向自己。
“你?”徐小受被逗乐了,“你个小小太虚,不要闹好不好……”
他话音忽而一停,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扬起了眉毛。
桑老呵呵一笑,抛了抛手上的半圣位格:
“我也有来自男人的第六感。”
“半圣这么容易杀,还只能真身进遗址的话,我们这算不算是虎口夺食了?”
“夺的,还是人家欲成祖神的食。”
他抓住那晶莹的半圣位格,提于眼前深深望去,仿佛看透了内里纯净力量在做无规则的碰撞,低声自喃道:
“无知之人的自相残杀么?”
第一五五六章 十八重天双封圣,马不停蹄盛杀心
隆隆……
遥遥远处的圣劫之音,不再能太多地惹人注意。
司命神殿处,诸多太虚依旧恪守本职,不敢擅离这方牌匾周围。
“到点了,该传讯了,小高你来吧。”有人掐着时间点提醒。
“妄帝非受,八厌神鱼……好了,暗号我已经传过去了,离大人还是没有回复。”
“唉,也不知道是正常的没有回应,还是已经陨……”
“呸呸,你说话注意点,那可是离大人。”
“啊哈哈!”说错话的老家伙挠着头,僵硬地转移着话题,“你们说,华渊半圣怎么就知道进去呢,我们明明连看和说都没有。”
“人家那可是半圣,你妄图揣度半圣心思?揣摩得来么你!”
“半圣……”
这话倒是令得颇些人陷入沉吟,有人一叹:“其实我们,也就都只差半步吧?”
场面一时安静,所有老家伙面上都多了黯色。
何曾不是呢?
太虚和半圣,中间不就差着半步么?
但那半步,却是人之一生永难企及的天堑——半圣位格!
在年轻时,大家还有梦想,觉得拼一把,半圣位格再不济能靠功劳兑出来一枚。
现在一转眼,才发觉岁月虚度,已卡在太虚境界几十上百年时间而碌碌无得。
梦想这种东西,就是在驴头上绑根棍子吊萝卜,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置身安逸之后,不思改变,不敢超脱,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别感怀了!”
很快有人笑生声来,指着远方劫云道:“又有人在尝试着封圣了,还是个火圣……要想的话,你们其实也都可以像他一样,冲一冲。”
“我们?我们才哪到哪啊!”其他人也相继回神过来,摇头苦笑。
在这里的都是老头子了,连伤春悲秋的年头都熬过去了,哪会那么容易再触景生情?
如今瞅见封圣劫云,他们看到的已不是毕生渴望之机缘,而是莫大的死亡风险!
神之遗迹开启了有一段时日了,就连在第一重天那会,时不时的都还会有人封圣。
一开始,大家还赶着往前,想要凑凑热闹,观摩一下封圣过程,多学点经验以备不时之需。
哪曾想,那大都是些痴心妄想之辈。
连半圣位格都没找到,寻了些自以为可以作为替代品的宝物就开始渡劫。
结果呢?
自然一个个都是灰飞烟灭。
神之遗迹开放这么久,只有惟一一例封圣成功的例子。
那会儿看得人反而少了,且那人还不是在遗迹内获得的封圣机缘,而是在外边带进来的半圣位格。
圣奴,岑乔夫!
“算上这一次,我已经看到二十八起渡劫的了,这意味着即将诞生第二十七个痴心妄想的太虚冤魂。”
“哦,错了,连魂都将堙灭。”
当所有人都遥遥眺向远方圣劫时,各自眼里的艳羡其实是捱不住的。
自己所不敢踏出的那一步,有人踏出去了。
哪怕结局是失败,这份勇气总归让人佩服,同时又矛盾地不愿意看到他人成功。
因而艳羡和佩服的最后,总会化作酸溜溜的嫉火。
“总有人妄做大梦,飞上枝条变凤凰。”
“也总要到摔得头破血流时,他们才知悔恨,然那时已无济于事。”
也有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我看那火劫的强度,好像有点厉害啊,这一次渡劫的,似乎不是普通太虚?”
“能成就太虚的,谁能普通?他圣劫再强,还能是至高圣劫不成,我可是亲眼见过水鬼渡劫的!”
这口气吹出来,圣劫都变得不好看了,大伙儿目光转了过去,有人笑着道:“那依你看,水鬼的至高圣劫,和这个比,如何?”
“哪能有可比性?人家那可是奥义半圣!”
“他这个也不弱啊,我看比其他太虚渡的圣劫强了好多倍……这还是我们隔这么远所感应到的气息,现场该得更强。”
“……”
“果然,覃老没话说了,我就说这个圣劫不对劲吧,确实有点东西的。”
所有人再看向圣劫,还别说,强的咧。
离得太远看不清,但从气势上感受,真不是一般人能召唤出来的。
“老覃你不是见过水鬼封圣吗,倒是说说看啊,这劫你打几分,满分十分。”
“我……确实你这么一说,从气势上看,好像它不比至高圣劫差。”
“啊?你来真的?我开玩笑而已!”
“但也得看情况。”老覃连忙解释,“水鬼那会儿是在天空之城,规则比不上这里神之遗迹……”
“不错,神之遗迹层次更高,圣劫更强,哪怕这火劫看上去不弱,放在圣神大陆渡,可能就一般般了。”
老覃面带忧色:“或许吧……”
他忽有所感,这火系圣劫的味道,怎的有几分刚猛霸烈之意,有点熟悉?
但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大地一阵颤动,无边的圣威压来。
“太宰大人来了!”
“还、还有好多半圣!”
最靠外观察的太虚低呼一声,登时所有人齐齐半跪迎接。
头都不敢抬,高呼道:
“恭迎诸圣!”
……
“恭喜师父封圣成功!”
当最后一波劫雨倾覆而下,感受着周遭漾开的那股浴火重生之意,徐小受率先惊喜出声。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这么安分守己的渡劫呢,还挺新鲜!
放在以前,要么水鬼渡劫牵制道穹苍,要么岑乔夫一路火光带闪电,冲阵厮杀四方。
于普通人而言,“劫”是一个严肃的东西,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过程甚至不能被人打搅。
稍有不慎,灰飞烟灭。
但好像对圣奴来说,渡劫一直都是一个手段,一种方式,能让人以少打多,是最好的棋路。
连什么时候渡劫,渡什么劫,牵制什么人,都要算得很清。
因为漏掉一个,圣奴就没有人手可以安排上了。
这之前过得都是些什么苦日子啊……徐小受又想哭,又有点想笑,原来不止自己,圣奴的处境一直都很难。
回到眼下,他这一动,身后诸多太虚、半圣,也就意识到了什么,跟着齐齐道贺:
“恭喜无袖前辈!”
“确实可喜可贺。”岑乔夫满脸笑容,衷心祝贺。
“很好,跟苟无月一战后卡了这么多年,你终于也能迈前一步了,从此再无进步可能。”水鬼也难得笑容不再渗人,还多了几分释怀。
寂灭中苏醒!
破败中重生!
最后一缕劫难之意敛去时,桑老盘坐虚空,自我调息,身上涌出一股股火系圣力。
他那焦黑枯槁的身体开始修复。
本身极为苍老的容颜,也有了好转,变得容光焕发。
就连有些秃了的脑壳中间一块,也倔强的长出了好多根细小的绒毛。
但仅此而已了,似乎就连封圣都无法彻底解决脱发的烦恼,这像是不可逆的伤害。
“变化这么大的吗?”
徐小受怔怔望着桑老在返老还童。
虽不济于说直接重回青少年模样,但也从一个老人家,回到了他这个年纪才属正常的中年模样。
是的,中年!
较之于炼灵师悠长的寿命而言,这甚至才刚刚起步不久。
然印象中,徐小受一直以为桑老是跟岑乔夫、梅巳人等一样,是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了。
其实不然。
在后来了解到圣宫四子是一代,而叶小天甚至因为晚生了几年,赶不上十尊座之战后。
他就意识到,桑老最多也就五六十来岁,不比八尊谙、神亦等大多少。
“他之前看上去那么老,就是因为和苟无月一战?”徐小受撇头望向水鬼。
“对,也全不对。”水鬼笑道,“那一战占四成吧,余下的,大都是焚琴弄的,毕竟太过累人。”
“连太虚都会感到累吗?”徐小受感觉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搞事业好像都很耗人的样子?
“你要知道,他宗师的时候,就开始在搞这些了。”
“宗师?他不是判出圣宫后,才开始搞焚琴的吗?”
对此,水鬼一笑:“哪有什么一蹴而就,他又不是十尊座,只有水到渠成。”
一顿,水鬼又略感心悸的自喃道:“这正是我最多只想维持一城情报工作的根本原因。”
所以你只搞了个夜猫,只负责东天王城的情报工作是吧?
徐小受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显然并不是很喜欢天上第一楼的大长老这么不思进取。
桑老好啊!
桑老比较敬业。
你水鬼要多向桑老取取经,学学经验,做一个称职的大长老。
“嗡!”
这边封圣成功,很快不远处也漾来了一股强悍凶戾的圣力波动。
单凭气息上看,这竟比不奥义半圣桑老的弱多少。
所有人目光齐齐眺向远方,又多了惊艳。
“他也成功了。”
“是白胄宫主!”
“太好了,这下我们又多了两个半圣级战力。”
“唉,如果不是没天份,我也想封个圣,为受爷分分忧。”
“得了吧你,快闭嘴,受爷可不是圣神殿堂,他是真有可能把半圣位格赐给你的。”
“我靠,那还真是,我什么都没说……”
徐小受喜忧参半。
他并不知晓让白胄也封圣,是否为最佳之选。
毕竟戌月灰宫和天上第一楼的盟友协议,甚至谈不上协议,只有过一嘴口头之约。
“喵!”
脑海里,贪神却是低低唤了一声,示意主人不用担心,白胄宫主应该不是那样子会毁诺的人。
应该……徐小受无言以对。
贪神在戌月灰宫的时候还小,没见过白胄几面,后来跟了自己,与娘家的感情也就淡了。
它对白胄的印象虽然还不错,但也仅局限于豪爽、大方、有些侠气。
余下的,都是畏惧了。
甚至畏屋及乌,连酗酒的“酒”,都有点恐惧。
至于为什么一头圣兽会对没见过几面的太虚白胄宫主,有打从心底的畏惧。
徐小受在想,除了环境因素影响外,也许和圣神殿堂迄今灭不了戌月灰宫有点关系。
十人议事团换来换去,算起来都该有十多个半圣级战力了。
戌月灰宫的老大在今时今刻之前,却一直只是个区区太虚。
灭不了。
真有点说法在里面的。
此刻,即便是封圣,在圣劫的摧残之下,白胄甚至没展露过他的本体来,就也渡劫成功了。
“如何?”
思绪被一声大笑打断。
徐小受回头看去,桑老撸着脑袋,一身白衣,肌肤不说光滑,起码是个正常人级别了。
无衣·赤焦身,在太虚时他压不住,力量只能不断外化。
踏入半圣,也变得可控了。
“恭喜恭喜,火系奥义半圣外加彻神念,你现在应该要比我们的宇墨大魔王强上一丝吧?”徐小受拱手诚挚道喜。
这话一出,桑老笑意都僵住了,摇着头咬牙切齿,“你小子……”
水鬼掩面叹息。
要不是他认识徐小受已久,还真要误以为这家伙天真烂漫,童言无忌,并没有什么挑拨离间之意呢!
“他如何了?”
桑老大好心情一下就没了,瞥向白胄那边,聊及正事。
是的,他们俩用了两颗半圣位格,在提出要为徐小受分担圣神殿堂方的半圣战力后,一并渡劫。
以徐小受如今能力,白胄的圣劫他能扭曲到外人看不见,桑老的至高圣劫,空间奥义也能遮掩得下大部分波动。
意道盘一开,天人合一一开,他甚至开始在尝试着“指引”!
指引外人,自己的事比较重要,可以掠过此间圣劫波动,不必赶来观礼。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指引成功了,还是空间奥义将圣劫藏得很好,亦或者能上第十八天的本就鲜少闲人。
至少,在渡劫过程时,确实无人靠近。
既然出奇的没有意外发生,桑老封圣后,第一个担心的自然也是徐小受所想:自己人。
“他倒是也没有发生意外……”
“我问的不是这个!”桑老怒视过来,不注重细节,不操心太多,他头发也不可能掉这么快。
“当然,也什么能力都看不出来,总之贪神认可他,便还算是可以信任吧。”徐小受无所谓,假使白胄要乱使绊子,他有的是方法惩戒这人,哪怕已臻半圣。
水鬼见状,适时出声:“较之于天上第一楼,较之于圣奴,我想他更不想合作的,应该是圣神殿堂……所以,倒也不必如此担心。”
岑乔夫见大家都发表了意见,顿了下也道:“水鬼说得对。”
“哈哈哈哈……”
几人正说着,天边忽而传来一声大笑,继而白胄飞空掠来,高兴道:“老子终于也可以是半圣了!”
你看……徐小受转头就递过去一个眼神,这种人能出什么意外,这不就类周天参、类神亦么?
往好了说,脑子不用。
往坏点讲,脑子不一定有用。
白胄甫一落地,急冲冲上前,抓起徐小受的手就是一阵摇,诚恳道:
“徐小受,很感激你,老子真的是很感激你。”
“要不是你,老子要在圣神大陆等一颗半圣位格,等一处无人关注的宝地封圣,都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你……嗯……”
琢磨了好一阵,白胄才憋出来一句自认为是褒赞的话:“徐小受,你是个好人!”
“受到感谢,被动值,+1。”
“受到夸奖,被动值,+1。”
哎哟喂,那可不一定非得这么谢我。
徐小受受宠若惊,手不留痕迹地从这真身不知是雄是雌的女人掌中抽出,惊异于这人竟可以抗住自己反震和锋利伤害的同时,拍了拍他肩膀:
“好兄弟,一辈子。”
白胄哈哈大笑,抓起酒葫芦自己灌了一大口:
“好兄弟,一辈子,来吗?”
便将酒葫芦递了过来。
徐小受脸上笑容硬住,不自然地接过酒葫芦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喝。
“喵!”
脑海里贪神尖叫。
徐小受这才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由低眸瞥向这酒葫芦,狐疑道:“这里面……”
“血酒!”
白胄哈哈大笑:“最烈的酒!”
血酒是什么酒,是我孤陋寡闻了吗?
徐小受还在犹豫要不要喝,贪神渡过来了一段记忆。
那是一个大池子,泡着好多庞然大物的尸体,有龙有犀,有凰有虎,酒气甚浓、甚臭,该是龙杏垂涎之地,却也是贪神乱跑都不想进入的一处地方。
“呃。”
徐小受抓着酒葫芦喝不下去了。
他倒是没见过这么“原始”的酿酒方式,岔开话题和白胄再聊了两句,将酒葫芦别到他身上去了。
“两位只用一日,全都封圣。”徐小受问道,“既如此,再休养调息几天,我们直接启程?”
白胄摆摆手:“不必,老子只需封圣突破,不必休养生息,老子强得很,现在只想杀人屠圣!”
一顿,他才像是想起来这样说不大好,望向无袖道:“但如果他需要的话,等几日也并无不可。”
所有人望向桑老,徐小受亦是如此,桑老却微微摇头:
“奥义之路,根基已是最为扎实,加之神之遗迹规则层次甚高,无主圣力极浓。”
“我的灵元已全部转化为圣力,境界方才一悟,也已稳固下来,随时可以出发。”
这么快?
水鬼暗自结舌。
他虚空岛封圣一战后,可是巩固了好久的圣力,才算稳下境界。
不过想想也是……
他是在圣神大陆巩固境界的,无袖在神之遗迹。
他封圣受到了干扰,甚至有徐小受的干扰,无袖是被徐小受守护着的。
倒也不必如此作比较……水鬼心头暗自失笑,自己何时成了如此攀比之人?
这时,便听徐小受摩挲着下巴,状似无意识地喃喃道:
“不用巩固境界,那你真比水鬼强上一丝啊!”
“火系奥义,真比水系奥义厉害吗,有点不信的呢……”
身边诸人齐齐背后一凉,水鬼更是气结,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态转变从何而来,原来是身边有小人。
“砰!”
桑老无袖·赤焦手一开,没好气地一个爆栗敲下,徐小受脑袋登时弹了两弹,像是要掉下来。
“嘶……”有点疼。
“受到攻击,被动值,+1。”
“正事!”桑老气极。
徐小受龇着牙,当着桑老的面就盘起了脑袋上乌黑亮丽的浓密秀发,气呼呼道:
“好好,正事,干正事……”
掌心一抬,祖神榜弹出,灵念系上名字。
很快,太宰慈的所在方位便呈现出来了,和感应中的斩神令所在方位,高度重合。
“那就来吧!”
第一五五七章 一喝裂崩十二圣,剑出枭断蛇女声
“来了?”
黄沙漫天,阴风呜嚎。
视野模糊了几下,孔同放下揉眼的手,回身往堑谷下方就是一声大喊:
“他们来了!”
司命神殿的牌匾周,顿时响起一阵窸窣。
太虚迅速回缩,缩成一个小圈,个个心口高悬,严阵以待。
十二圣君一一上跃,跃至崖顶,各自情绪反倒平静,有人随动身开口道:
“几个?”
孔同再揉了下眼,往黄沙中望去,发现自己没看错,即刻往下方喊道:
“五个。”
才五个?
缩在牌匾周的太虚顿时心头一松。
他们这里有十多位半圣,怕他们圣奴五人?
据情报载,圣奴目前也就俩圣,分别是岑乔夫和水鬼。
就这两人,算上受爷,再带俩太虚,他们就敢闯过来了?
“有点好笑。”
这确实让人忍俊不禁,“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足有十五位半圣么?”
此言一出,反倒是所有人笑不出来了,各皆噤若寒蝉。
是啊,以圣奴之力,怎可能不知?
大家现在这牌是明着在打,他们断然是有方法知晓这边情况的。
而以五人之力还敢过来冲阵,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无所畏惧!
说明他们认为,受爷左牵黄右擎苍,再带两个挂件,也能灭掉此间十数半圣!
“猖狂!”
“桀骜!”
“但圣奴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何况里面必有水鬼……”
料想至此,阵脚自乱。
然一侧眸瞥见牌匾处那尊高大无言,任风雨飘摇我自凭栏的身影,众太虚顿时心头大定。
怕什么?
这位可是太宰慈!
徐小受来了,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
“谁是徐小受?”
呼呼的狂风中沙尘扬天,有人心急一问。
千里之距于半圣而言不过刹那可及,很快那几道身影从芒点大小变大,已能窥其大致轮廓。
透过一派朦胧,秦关撞了撞孔同的肩膀,皱眉道:“怎么好像不止两圣?”
确实不止!
孔同细细辨认了下。
除却为首那一位他看不大透外,其身边四人,尽是半圣修为。
“居中的,便是徐小受。”
这话一出,十二圣君举目望去。
便见那为首的黑衣青年不过二十来岁模样,生得丰神俊朗,极为出众,龙行虎步间伴有赫赫天威。
一步数里,沙尘扬暴,但以凡人之躯,走出了战神天降的几分模样,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太宰慈大人!
“这股势,是怎么一回事?”
十二圣君齐齐心凛,同时瞩目到了徐小受脚下影子。
却见那影是正常人的影子,不大不小,不明不暗,根本没有什么战神之力外化的表现。
“看他后面!”
秦关瞳孔陡一颤,不知是瞧见了什么,遥遥指去。
是以风暴卷席之下,徐小受固然是小,走着走着,身后却由沙尘隐隐勾勒出了一个弥天巨人的轮廓。
“咚!”
一步……
“咚!”
又一步……
“咚!”
十二圣君目睹此等意象之时,只觉中了幻术,来到了另一方世界,除此黄沙风暴外的一切景色尽皆消失。
那只得窥见半身的黄沙巨人,一步再一步,不紧不慢,却次次踩在人心之上,似要就此将人意志践踏、粉碎。
“这般之势!”
这般威压之势,分明是半圣作用于寻常炼灵师的,如今却反了过来。
他徐小受仅仅是谁?
十二圣君又是何等之辈?
这岂不本末倒置,逆反天罡!
“前方禁区,来人止步!”
孔同身子嚯一蠕动,以巧劲卸掉了那方威压,从夹缝中挤出,抓出长枪,扬声喝道:
“吾乃圣神殿堂北域执辖战圣太宰慈座下十二圣君之抟灵圣君孔同,明令在前,犯则赐死……”
嚯!
该说的话还没完。
前方那道青年身影手背轻轻一摆,顿时风声停下,四下皆寂。
孔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那本欲壮我阵势的话音卡在了喉间出不来,好生难受。
“嗒嗒嗒……”
五道身影俱皆从黄尘中走出。
此时为首的青年,就连唇角噙着的讥讽笑意都已清晰可见。
他就这般眼神漠然地扫过周遭十二圣君,以极小的幅度摇摇头,目光便越到其人身后的天堑之下,不屑道:
“寒暄就免了罢,小爷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尔等蜉孑蝼蚁之徒上。”
无视!
赤裸裸的无视!
这眼神、这语气,分明是不把在场所有半圣放在眼里。
同行的水鬼、桑老都面色一抽,好嘛,就你没时间,就我们蜉孑蝼蚁们有时间互啄好嘛。
围着天堑断崖错落有致,还早早凹好了造型恭候着的十二圣君,也是个个脸上也多了怒意。
不是一缕!
是清晰可见的滔天怒意!
胆大妄为、目无敬畏、不知尊卑、信口猖獗之辈,高贵的十二圣君当前,怎敢放出这般狂话?看我如何喷你!
可还不待开口……
那黑衣青年道完下巴微抬,唇角嗤起,脚下便旋展出了璀璨刺目的奥义阵图。
那似乎有着增幅肉身的力量?
阵图随其前进脚步往下一沉,陷入大地之中。
“轰隆”声响间,万里山石便碎裂飞空,悬浮天地,定格半空。
其人身后黄沙风暴亦是跟着异变,有如巨人眦目,化作穷凶极恶的怪象倾身而来,惊魂骇魄,声裂风暴:
“太宰慈,出来受死!!!”
……
隆隆隆!
一阵又一阵的罡劲威势从天堑之巅扫过,这整座被挖空的山谷应声崩碎,有落石滚滚。
“太宰慈,出来受死……”
“出来受死……”
“死……”
那贯彻寰宇的爆鸣之声,如是神罚大劫,径直出现在人脑海之中,带有重重回荡猛击。
“啊啊啊——”
司命神殿牌匾周边的太虚应声惨呼,倒跌于地,个个七窍迸血,口吐白沫,痛不欲生。
高空之上,更有十二圣君身影崩溃败退,被咆得同尘石一般倒旋翻飞,衣裂器毁,狼狈万分。
“呵。”
战圣太宰慈端坐于巨石之上巍然不动。
他脚下巨大黑影之中,却是传出来了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
“彻神念?”
十二圣君什么实力,北域有目共睹。
这徐小受一句咆哮,能将他们如砂石般吼退,简直匪夷所思!
从这一喝之中,不难窥出几分彻神念的味道来。
毕竟自打末代十尊座之战后,天下半圣无不钻研此道,虽鲜有通,皆识此力。
只是……
该是怎样的彻神念,才可以加持在这纯粹声浪之中,不倚仗他道,便裂崩圣君,翻天覆地?
“影圣都被惊醒了?”
蛇夫人依偎在太宰慈怀里笑道。
见战神甲只一亮光,太宰慈不动分毫,她便知这彻神念也没什么大不了,根本破不了她男人的防御。
而十二圣君的层次,和她的高度,尚且差了一个级别。
“真是个粗鲁的小子,只晓得直捣黄龙,不懂得前戏的重要性,那先让人家去会会他吧。”
言罢,蛇夫人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不见。
“蛇姬且慢!”
地上巨大黑影一蠕,发出一声惊呼,可惜晚了。
……
“桑老水鬼跟上,小菜交给你们!”
徐小受一喝崩裂十二圣君,气意在这一刻拔升到了顶点。
他根本不顾那翻飞受辱后的发怒蜉虫就要回来,知晓身后四圣能帮自己拦下一切阻碍,拔身只指天堑下方。
早在毗邻此地时,“感知”便隐能窥见,那里落有一道绝强的隐匿阵法。
不是天机阵,而是圣级灵阵,层次却是极高。
它以变化之能,改变了人之所见的一切景象,又将斩神令的所在之地,隐藏在了一方朦胧的月色世界之中。
什么都看不清!
但徐小受却能直觉感应得到,下方守着一道半圣气息,强度毕生罕见!
刚好……
拿来当我打爱狗前的磨剑石!
“刷。”
甫一临堑,下方顿生一道黑烟,凝形成了一位身着红色薄纱的风情贵妇。
徐小受怔了一下,扑掌便抓,指向那女人玉颈,毫不怜香惜玉:
“就你叫太宰慈?”
蛇夫人闻声也愣了一下,旋即笑靥如花:“人家可不是……”
嗤!
话还没完,徐小受可没有客气的心思,覆鳞的焦黑之爪锁住了这女人的喉咙,狠狠一扭。
“死!”
汩……
一道诡异的声响出现。
蛇夫人脑袋往斜边一抽,只留下一片滑腻粘稠的湿润液体,头颅便如蛇般扭出了封锁。
“你小子,怎的这般猴急?”
她脸上多了惊容,美目娇嗔的同时,口吐幽兰,呵出了一口暗紫色的香气。
“呼”
什么东西?
太宰慈不是个男的吗,用招这般恶心?
“受到腐蚀,被动值,1。”
“受到毒侵,被动值,1。”
“受到软化,被动值,1。”
“受到虚弱,被动值,1。”
“受到迷乱,被动值,1。”
“……”
信息栏噔噔弹框。
一口幽兰气,千般坚韧削。
徐小受感觉自己身上瞬间叠了十来重负面状态,连精神觉醒都被启动了。
他的掌心给腐蚀得掉皮,恢复速度极为缓慢。
那不知品级的诡异毒素更以灵元为食,流于四肢百骸之间,肆意侵略。
身体变得疲软……
精神变得迷乱……
就连眼前都短暂花了一下,脚步都稍变踉跄。
“什么毒,竟有此等功效?”徐小受大吃一惊,他如今这一身被动技,可绝不是银样镴枪头。
“小弟弟……”
蛇夫人青葱玉指抵着下巴,俏谑说道:
“这可是取自祖树大世槐,加以诸般远古圣兽之血炼制而成的‘槐毒’,猝不及防之下,圣帝都可一一毒,你又怎可能扛得住呢?”
“槐毒流溶于血,仿若天成,姐姐实话告诉你吧,现在你只是目眩神晕,四肢乏力,十息后你将肉身溃烂,毒腐灵魂,百息过后,你将……嗯”
“不说了,想要的话,尽管来求姐姐吧”
她臻首轻摇,笑意岑岑地伸出手指,点上了这位俊俏小郎君的眉心,轻轻往前一推。
过往无论何圣,哪怕是太宰慈初次见面,在无有防备之下都中了她的招,被强夺了身子,清醒时已是进行时,无可挽回。
眼下这小家伙连半圣都不是……
肉身再强?好哇,但槐毒由内而外,如鬼兽寄体般难以拔除,顶个屁用!
剑意再强?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古剑修都是废物,不修肉身软趴趴的废物!
彻神念再强?
祖源之力再强?
这又都是个些什么东西啊!
那么虚无缥缈的玩意,杀敌还行,想要自救,只得是掌握了药祖之力者,或可一试。
“受爷?”
“呵,区区徐小受。”
蛇夫人只需略施小计,便仿佛看到了这位名誉天下的后生晚辈,无力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最终丢盔卸甲掩面而泣的画面。
她的手指往前一推,目光已是下移,长而分叉的舌头舔过红唇,滋滋涎液已灼穿了虚空。
“听说,你还能‘一人衍子千千万’?”
“来嘛,那就让你让我,都体验一下真正羽升仙境的快感……呃?”
饥渴之声戛然一停,蛇夫人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之色。
但见面前徐小受身子一震,脚下踩出生命道盘,浑身毛孔中顿时喷射出了大量的生命雾气,其中隐隐夹带着属于槐毒的暗紫色。
“怎么可能?”
蛇夫人大惊失色,“槐毒溶于体,你怎么可能如此精确找到它的存在?”
没用!
找到了也没用!
只要中招,槐毒就将成为你的灵元、圣元、血液、肉体,只射出来这一点远远不够!
“呼”
蛇夫人再度幽兰,嘴里喷薄而出一大口雾气,瞬间将徐小受整个人都包裹。
他不反抗?
徐小受一动没动,像真无法动弹了!
蛇夫人直觉感到不对,明明这就是中毒后无力的表现,这人的反应又让人有些心头发毛,好像他是故意的?
退?
退,是不可能退的!
今日,她必须拿下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好好品尝调教一番!
“呼”
再一口槐毒吐出,如堕迷乱状的徐小受,却猛然睁开了眼睛,目中爆出精光:
“有完没完?”
刷!
那无孔不入的槐毒,确确实实都渗进徐小受体内了,却在一瞬如陷入了无底洞般消失不见。
蛇夫人终于骇然色变。
她已经感应不到徐小受此刻体内有半分属于自己毒系的力量!
“怎么可能?”
“这如何能够做到?”
徐小受闻声只是唇角一咧。
诚然槐毒举世无双,猝不及防下没第一时间以吞噬之力吞掉,便连转化和生生不息等,都要耗半天耗不去。
但抱歉,我的体内有两个力量中枢,气海这边的坏了我承认你强,这却不妨碍我开龙珠!
龙珠一开,内里储存的力量借出来。
再以生命奥义抽调,把身上中过毒的所有生命能量抽离,扔进龙珠里去。
我还是我。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有点东西,但不多。”
徐小受双目陡然一醒。
心剑术,目下神佛!
不可直视……蛇夫人太知晓古剑修了,第一时间若有所感,挪开了目光。
徐小受脚下却盛开了意道盘:
“直视我,贱种!”
隆——
这一瞬,蛇夫人只觉脑袋被轰了一记重锤,麻木地接收指引,转头望去。
不好!
指引之力!
徐小受,怎么会有太宰慈大人的指引之力,这不是圣帝才能拥有?
“嗤……”
思绪才这般转变时,眼前的黑暗过后,蛇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西风凋雪。”
音声传来,圣念下意识一扫。
只见下方音源处,那黑衣青年已于自己的无头之身后徐徐收剑,有四剑的凶光很快藏尽锋芒,随“嗒”一声,归于剑鞘之中。
嗤嗤嗤……
浓稠的鲜血,很快伴随有四剑凶魔之气,从断颈处汩汩喷薄而出,淹没了凄厉九天的惨叫之声:
“不!!!”
第一五五八章 空拒影圣鞭碎蟒,太宰当头论蛇羹
“蛇夫人败了?”
这边十二圣君的战场才刚开始,不远处已响起惨叫声,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秦关、孔同等无不瞠然,圣念一扫而过后,很快发现了重点:
“徐小受,没中毒?”
这厮一剑枭首蛇夫人后,还能对着一具狂喷血液的无头女尸,在那潇洒地摆起造型。
这哪里是什么中毒的表现啊,分明就比吃了春药还猛。
可是……
不对劲啊!
蛇夫人之所以能在十二圣君眼中有那么高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谁的谁,实力占比其实更加重要。
她的毒,强到连太宰慈大人都能正面放倒,见效快到让人无法反应,防不胜防。
只要时间拉长,说不得在场十数位半圣齐上,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若有人保她不死,一直叠加毒效,就是跟圣帝正面作战,或非不可一试!
而现在……
仅一照面,她脑袋给徐小受剖了?
都拿出了槐毒了,对所有半圣都有克制能力的蛇夫人,给徐小受克制住了?
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怪胎啊,莫不成他还真有药祖之力不成?
“想什么呢!”
思绪震撼间,孔同发现自己后背长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瘤。
那玩意破开之后,化作一个血水身影,一手推着面具,一手抓着封源枪,瞄准头顶狠狠扎下。
“你的对手,是我!”
……
隆隆隆!
四面八方传来半圣大战爆发的各般异响,有风有雷有火有水,各种诡异手段层出不穷。
但出奇的,十二打四,圣君们心照不宣分配得很好,再无一人敢贪恋徐小受这边的战场。
似乎大家都默准了,兵对兵,王对王。
徐小受既然看起来比蛇夫人还要诡异,还更难缠,他确实只能交由太宰慈大人去对付了。
“嗤嗤嗤……”
身前血流如注。
有四剑的凶魔之气卷席了蛇夫人整个身躯。
但出奇的,徐小受却没有从这女人身上瞧出半点生机减灭的痕迹。
或者该换个说法……
“死了一身,但还有一身!”
以生命奥义的方式去看,蛇夫人这具染魔的身体,显然是被抛弃了。
在一阵蠕动之后,她的胸口破裂开来,从中探出了一个沾满了粘稠液体的脑袋。
——又一个蛇夫人!
“半圣化身?”
徐小受眸现惊异。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神之遗迹里召唤出半圣化身来。
来神之遗迹者只能是真身,半圣化身进都进不来,要在这里召唤出来,除非当场炼制。
毫无疑问,理论上这方法可行,实际上却鲜少有半圣能够做到。
因为众所周知,炼制一具半圣化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昂贵。
首先要分化出自身大部分的力量,其次耗费的资源无法估量,最后……
时间,才是重点!
一般而言,炼制半圣化身长则数十年,短也要个三年五载。
徐小受却见识过最快的炼制半圣化身的方式——黄泉曾当众分娩过,以时间之力加速,强势凝聚半圣化身,继而苟出一命来换。
所以,只要是在神之遗迹中寻到一些可以加速时间的宝地,数日时间出一具半圣化身,其实不成问题。
但如此作为,必然也导致短时间内自身气血亏空,本尊和半圣化身皆非全盛状态。
毕竟,不是谁都有一身被动技的。
放在神之遗迹里,此举究竟是好是坏,则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
“嘶!”
蛇信子一吐。
有如蜕皮一般,新露头的蛇夫人完全不受旧身躯伤势的影响,彻底从凶魔之气中解放出来。
然而……
“你太慢了!”
徐小受无语摇头。
他早有准备,在以生命奥义视角窥出蛇夫人体内藏有全新生命体之时。
若这女人在抛飞的头颅下转生,距离远了一丝,可能还有那么一丢丢机会活下来。
当着我的面吐你自己出来,我会让你成功?
“铿——”
有四剑铿然拔出,剑尖对着那张染着腥臭粘液的恶心脸蛋直接扎去。
“不要!”
蛇夫人挑破粘液睁开的两只眸子间带着惊恐,“徐小受,放过我……”
徐小受当然不会放过她。
这女人似也早知此节,同一时间天边抛飞的那颗头颅,也发出了一声灵魂凄喊:
“太宰救我——”
嗤!
有四剑狠狠扎中了什么东西。
却并不是蛇夫人的脑袋,而是扎中了空气中延伸出来的一团黑影。
“影子……”
感知一扫,徐小受发现自己和蛇夫人之间,不知何时拉开了好长距离,像是被人从中间往两边推开。
但这又不甚准确。
因为如若是违背自我意志的事情出现,若类指引,徐小受必有察觉。
古怪,就古怪在那“黑影”之上!
其实自从步入这方天堑之地时,徐小受就有注意到,这里的地面完全被一片黑影笼罩了。
像是有巨人伫立此地,投向的影子覆盖了所有。
水鬼曾说:
“战神,极为武神,古武之神!”
“太宰慈掌握战神之力,而战神之力的外化便是那投射于地的巨大黑影,这代表着太宰慈也有巨人化的能力,或者说他本身就也是古武巨人,压都压不住。”
“但黑影,又不仅只是太宰慈一个人的,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半圣,唤作‘影’,也叫‘影圣’。”
“影圣是三炷香出身的杀手,他的传说早在上百年前了,相关的资料也在封圣后被全部销毁、遗忘,而圣奴是近几十年成立的,可以说对于影圣一无所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要战太宰慈,意味着要同时战双圣,且都是当时在各道上至强的半圣,因为太宰慈和他的影,形影不离!”
垂眼一忆,徐小受回想起了最是古怪,自己当下也险些忘了的事情:
“影,没有动我,而是拉长了堑谷和蛇夫人之间的距离。”
“作为投射,实际距离也拉开,继而我俩也就分离了?
这是最合理的揣测。
同时也能得出,太宰慈一方,不止掌握有圣帝指引之力,连圣帝遗忘之力都有,来自影!
只是这遗忘之力,远比不上还念匕,在有了抗性,意道盘还上到90的徐小受面前,一下便能回忆起来。
“有点意思。”
徐小受举目望去,知晓这接下来,就该要面上正主了。
逃出生天的蛇夫人一碰触到他的目光,连想都不想,身子一摇,轰然间化作一条暗紫色的巨蟒。
她并没有回头攻击,而是往天边蹿射而去,像是要逃离此地。
“但我的猎物,怎可能让你跑了?”
徐小受握住有四剑,目中迸射凶光,他绝对不能让蛇夫人离开!
这女人也就只有秒杀这一条路可走。
其余的,但凡战斗的时间长了,徐小受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不受其毒侵害,届时此消彼长之下,他真连太宰慈都对付不了。
半圣没一个弱的。
倘真小觑之,阴沟里翻船的,只可能是自己。
“死一身是死,死两身也是死,求生欲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强?”
一边如个魔鬼般在狂笑,徐小受一边脚下踩出剑道盘,遥遥锁定那钻入虚空的巨蟒,一剑天弃之就要斩出。
便这时……
“受到锁定,被动值,1。”
信息栏一弹框,徐小受同时也背脊一凉,感觉有人从后面盯上了自己的心脏!
影圣?
一剑返身往后,可那股如芒在背的冷意豁然消失。
影圣似乎只是盯了一下,连面都没露,就以围魏救赵的方式,替蛇夫人逃出生天。
“怎么可能逃得了!”
徐小受却依旧面布狞笑。
他身兼多重奥义,真要让那条毒蛇钻进不知名处,当上了伏地魔一直给自己叠加负面状态,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嗡……”
空间道盘一展,连印决都不用掐,徐小受调动了四下天地的空间之力。
“周天搬转!”
靠近的推开,跑远的拉回来。
目之所及,空间奥义阵图消失无形,实际上是融入了四下空间之中,无限蔓延出去。
这一刻的徐小受如大道化,却在身灵意三盘尽皆超道化了的基础上,掌控着属于自我的灵智,不似缔婴圣株那般失控。
——以另类的方式,令空间奥义也进入超道化,基础三盘强大如斯!
他清晰地找到了潜藏在这片天堑黑影之中,可以成为无处不在的影圣;
更找到了藏匿于虚空,正在掐印起咒,试图毒杀此间万里天地生灵的蛇夫人。
“蛇归来兮啊蛇归来兮”
边侃笑着,心念一动,空间有如幕布翻涌。
无处不在的影子被从四面八方推开,虽还和徐小受的影子连在一起,力量却是被层层拒绝往外。
影圣再难入侵!
而在远方逃得一命的蛇夫人,发觉印决越掐越顺手,同时自己也越来越靠近战场。
直至十二圣君的身影都印入眼帘,她才惊觉情况不对。
自己没动。
空间动了。
这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在找死?
是的,被推到徐小受面前来,脆皮法师怎么可能不是在找死呢?
“饿鬼道!”
“拳九幽!”
要么不杀,要杀就斩尽杀绝。
徐小受可没有客气的想法,更不认为蛇夫人还能再生出一身来。
以鬼剑术召出地狱之门后,趁着影圣被推开的这一刹,他一拳覆上天祖之力、龙祖之力,贯进鬼门关。
置实成虚,置肉为魂。
一只巨大的鬼臂从地狱之门中探出,染着可伤神魂的两大祖源之力,狠狠轰向了蛇夫人化身的暗紫色巨蟒。
这一瞬间,巨蟒红瞳之间,涌出了万分骇然!
“太——宰——救——”
……
“够了!”
一道龙吟忽而划破长空,化出一柄参天大戟。
戟刃卡着鬼臂往大地镇去,同时冲势无穷,轰碎了徐小受唤出来的鬼门关。
“轰轰轰……”
那一刻爆发的气浪,直接将整座堑谷扫成齑粉,把十二圣君和桑水岑白的战场掀得支离破碎。
所有人面目惊骇,回头望向主战场。
但见徐小受身前不远处,卡在和蛇夫人巨蟒之间,出现了一道极为高大的身影。
他头戴雉翎冠,身披战神甲,手持画龙戟,目睨天堑山,单是站临此地,便有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威猛无匹。
“你,才是太宰慈?”
徐小受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在气势上与神亦有所类似的人,且这人长得比神亦还要高大!
透过生命奥义,他更清楚瞅见对方体内磅礴流转着的气血之力,远胜与毕生所见之半圣,足以媲美鲲鹏神使鱼老。
“这就是天赋吗,别人羡慕不来的战神后人血脉返祖之天赋……”
“水鬼说他能敌圣帝……”
一开始徐小受还有些不信这话。
毕竟掌握祖源之力的多了,圣帝之能得以企及者,除却月北华饶道外,在“人类”之中还真是所见不多。
这姓太宰的,怕是真有两把刷子。
且作为圣神殿堂在北域的“看门战犬”,他肯定不似某条老咸鱼一般,只会摸鱼。
太宰慈一张粗犷的脸覆在露半面的铁盔之中,现身后画龙戟往大地一震,并没有出手,反是道:
“本座只得令恭候尔等,不曾得令诛之,因而现下你有一个机会……”
他无视了所有局外人,敛藏在铁盔黑翳下的猩红目光投向可以主事的徐小受,沉沉道:
“退去或等,各皆无妨。”
“前进,则死。”
这话一出,十二圣君和桑水岑白的焦灼之战顷刻分开,所有人目光齐齐投向了徐小受。
局势很明朗了,大佬们的战争不结束,他们这边谁赢了都没用,倒不如一并歇手。
好生霸气……徐小受亦不曾从太宰慈的话音中听出半分倨傲,有的只是对实力的无比自信。
但这何曾不是一种久居高位者的蔑视呢?
如若是放在以前,倘有机会,徐小受是断不可能和圣神殿堂的人起冲突的。
更何况太宰慈并不能算是明面意义上的圣神殿堂人,他好像也看出了自己的实力不弱,并不想和圣奴大动干戈。
可是……
时代变了啊,我的太宰慈大人。
今时今日的徐小受,不说无惧这些警告,听之闻之甚至还有点想笑。
“如若我说,今日我一定要吃上一口蛇羹呢?”徐小受遥遥指向了那条吞天巨蟒。
太宰慈无动于衷,巨大的战神黑影依旧连空间都可覆盖,声定如铁:
“本座要保的人,谁也动不了。”
嘶!
暗紫色的巨蟒在身后蠕动着,发出了欣喜和得意的声音,投向战场的目光中充满挑衅。
徐小受垂头一笑,莞尔道:
“但小爷我要杀的人,谁也保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抬起头来,再无奈地摊开了手:
“看来你我之中,今日必须要有一个丢脸的了。”
“我看不若这样,如你赢,你将我的糗事传到五域去,如我胜,你则答应我一个条件。”
地上黑影登时一阵蠕动。
那暗紫色巨蟒同是巨瞳绽光。
周遭十二圣君,更是齐齐面露慌忙之色。
“太宰慈大人,离大人的第一条警训,就是不要和徐小受对话……”
话声尚未落定,徐小受刷的消失在了原地——不说?那打呗。
轰!
地面顿时爆开巨响。
同一时间,太宰慈反应过来这厮偷袭,直接跟进了。
蛇夫人化身的巨蟒眼前,突兀亮出了两道渺小的身影,却齐齐爆开了撼世的伟力。
徐小受一拳轰然贯出。
太宰慈画龙戟横向抽来。
“嘭!”
空间如镜面崩碎,大道规则如鞭断开,祖源之力对轰的恐怖余波,顷刻将巨蟒眼球炸穿。
“嘶呃呃——”
巨蟒痛楚抽动着长躯鞭笞虚空,同时远远退去。
“太宰慈,你挡不住我!”
是时,徐小受又刷的出现在了巨蟒的又一只眼前。
不要在我脸上打架啊!
蛇夫人几近崩溃,她的反应速度可跟不上这两个变态的人类,还没退,徐小受又是一记鞭腿抽来。
“本座,让你滚!”
太宰慈显然也怒了,画龙戟后发先至,欲穷此前影圣围魏救赵之举,攻向徐小受肋下。
徐小受见这厮只打自己,不顾蛇夫人,登时火力全开。
“人间道!”
“饿鬼道!”
古武六道二开,那骤然掠来的一切力量,齐齐灌输在右腿之上。
“给我碎!”
竟是毫不顾忌自我,一脚直指蛇夫人巨蟒。
轰——
徐小受猛地被画龙戟抽飞。
这是他自一身被动技莽上圣帝Lv0境界后,第一次被人以如此暴力的方式抽飞。
他肋下都被破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内里战神之力狂涌,有股“愈演愈烈”、“愈战愈勇”的味道。
可这些东西,吞噬之力一开,全给吞了。
反观蛇夫人……
这巨蟒在失去了太宰慈的庇护之后,徐小受一脚飞踹,给它蟒头都干爆浆了。
“嘭嘭嘭!”
足可吞天的大蟒,自蛇眼为始,当场开炸,炸向蛇身,炸过七寸,直至炸穿了大蟒半身,伟力方停。
那只剩一半的断尾很快保不住这般巨蟒形态,化作只剩下半身的蛇夫人往远空被崩射而去。
嗤嗤嗤……
血在狂涌,蛇夫人崩溃得无法尖叫。
“嘶!”
围观之人不寒而栗,只觉心灵深处都传来了徐小受这一脚从肉身干爆至灵魂的极致痛楚。
特别是,一脚结束,徐小受回身而来,捂着肋下的手一打开……
伤势痊愈了!
他娘的这般伤势,怎么可能这么快痊愈?十二圣君眼球都凸了出来。
而那厮至此,甚至还能挤出几分贱兮兮的笑容,伸出手指对着太宰慈大人轻轻的摇啊摇:
“我说过,你不行。”
太宰慈怒了!
他是真怒了!
当着自己画龙戟的面,徐小受竟不顾自我,也要硬杀他的蛇姬,这是无与伦比的挑衅。
“本座收回方才的话……”
隆的一声,战神甲亮起血红光芒,太宰慈的身躯寸寸拔涨,怒目赤红:
“今日,你必死无疑!”
诸圣只觉此间之地,气氛陡然降至冰点,那股威赫天地的战神之意,如山洪海啸般几要吞没所有人的神智,令人匍地称臣。
徐小受不受影响。
他从容不迫地将目光越过已有百丈之高的太宰慈,身上一片又一片的赤金龙鳞显露而出,呵了一声后道:
“那我跟你很不一样哦。”
“我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说了今日要饮蛇羹,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小爷我这一口!”
第一五五九章 神敏时刻直封神,诸圣退避震古今
嗷——
同样一声龙吟。
这一次,却非是从太宰慈手中画龙戟传出,而源自徐小受。
“他怎么也会……”
十二圣君举目眺去,只见徐小受摇身一绽,化作一金光巨人。
这是情报中受爷的狂暴巨人没错,只是太不对劲了!
“以前他的巨人,也有这样的赤金龙鳞吗,还有那龙角,这怎么都跟情报中记载的不一样?”秦关面布疑色。
“不,情报记载过,你估计看漏了,那极限巨人手撕圣帝麒麟之前,徐小受就展现过这般战斗形态。”孔同同样震撼。
“是的,这是龙祖之力,但它能藉此抗住太宰慈大人的战神之力么……”也有人持怀疑态度。
确实此时的狂暴巨人,体型上足可比肩太宰慈激活战神之力后的巨人形态。
龙祖之力显化而出的龙鳞甲,看上去也能对标战神甲。
太宰慈持有十大异能武器画龙戟,狂暴巨人身后悬着有四剑和焱蟒,皆是巨大化的名剑。
毫无疑问,从表面上看,二者平分秋色。
但……
“我听说徐小受还有天祖之力?”
“可太宰慈大人百年前便是半圣,底蕴深厚,不可撼动。”
“徐小受古剑术也很高明,还修古武……”
“古武两道,术在神亦,体传太宰,太宰慈大人不会输的,徐小受只会被碾压!”
战斗在低议声中,一触即发。
两大巨人俱皆有和体型所不匹配的恐怖速度,陡然爆发时便可撕开音爆,脱离原地撞在一起。
“轰轰轰……”
仅仅一刹,画龙戟和狂暴巨人的双拳发生了无数次碰撞,有四剑和焱蟒也在飞掠时试图斩穿战神甲。
可二者防御和反应,都太强了!
这边才刚要行动,对面已经有所应对。
或是后撤或是卸力,见招拆招,你来我往,打到难舍难分。
“隆隆”的爆鸣声,从前方战场杀到天外去,又从远空撕破空间战着回来。
最后以你挨我一剑,我中你一戟收尾,双双短暂脱离战斗。
“嘶……”
场中两大巨人不见有汗。
场外观战的半圣倒是都看得心惊。
拿着最锋利的武器,使着最强悍的力量,这俩巨人爆发的,却是如此简单粗暴又让人眼花缭乱的近身作战。
“纯拼战斗经验和反应……”
“换我上,一个反应不过来,太宰慈大人一脚飞踹,一戟跟上,就能当场劈死我一具化身!”
秦关无声回头,望向自身身边的圣君,从各自脸上也看到了沉重的表情。
是的,大家设身处地一代入,根本接不住太宰慈大人的攻击。
但徐小受抗下来了!
这意味着孔同此前的话确实没有说错。
十二圣君齐上,怕也不是此子对手,真得交给太宰慈大人亲自来。
可是……
“太宰慈大人固然勇猛善战,却大都是正面作战,而今难以拿下这厮。”
“徐小受这厮,除了战斗意识可怕外,人却是十分阴险,正面作战一般都是无奈之举……”
诸多圣君心头思绪不曾走完,战场中太宰慈,已然哈哈笑出了声:
“痛快!好你个徐小受!”
“没想到当今大陆,竟还有人能接下本座这般攻击,且还未封半圣,你怕是不比那个所谓神亦弱多少了。”
那你还真别说,我比他,其实还真差了不少……徐小受也开口了:
“你很喜欢惺惺相惜吗?”
一句话,巨人化的太宰慈愣在了原地,四下所有半圣也齐齐愕然。
“你是觉得,这是在英雄惜英雄,只要和我套套近乎,我就会放过你吗?”
狂暴巨人再语,太宰慈攥着画龙戟的手猛一紧,铁盔下怒目赤红,一身杀意猛然暴涨。
“只是一个热身,小爷我还没动真格,这就痛快了?你就喘上了?你也太快了点吧!”
“放肆!”太宰慈再也按捺不住,抄起画龙戟猛刺而来。
狂暴巨人却没停下输出:“如果仅是这等程度的话,早回家洗洗睡吧,今日你的人,一个都守不住,我说的!”
“住嘴——”
太宰慈爆声一吼,身后幻化出一头模糊的夔影,画龙戟上龙吟之声更添沉厚。
尚未临面,徐小受已觉铺天盖地的威势如山,将自己镇得脚步都极为沉重。
然而,巨人唇角一掀,像是诡计得逞了。
“我说过,今日,先饮蛇羹。”
他竟是毫无接招的想法,庞然身体往后一倒,如同沉入深海,失去踪迹。
再次出现时,已从天穹降下,落于藏在战场极后方的蛇夫人脸上!
近战?
近战输出,只是徐小受实力的一部分,甚至是极小一部分。
身灵剑三道同修,他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诡”。
接下来是什么招,正常情况下的太宰慈都防不胜防,何况他现在有点上头?
这一次空间转移,毫无疑问大出所有人所料。
不止太宰慈一戟扑空,十二圣君和影圣都不曾想到,此前刚进行一场威猛的男人大战,末了徐小受转头就要去找别人——驰援都驰援不及。
而莫名其妙被魔鬼找上了门蛇夫人,更是吓得声色俱骇。
“不要!”
她发出一声哀求。
堪堪修复的身体猛地一震,便再巨化,化作暗紫色的巨型毒蟒。
可这一次在狂暴巨人剑下,大蟒虽大,已不再有遮天蔽日之威,更像一条柔柔弱弱无力反抗的小毒蛇。
“尔敢?!”
太宰慈一戟劈空,崩碎道则。
他连去势都强行拔断,抽身硬扛下一击反噬,就往狂暴巨人的方向杀去。
后发先至?
按照此前双方大战总结出来的经验,徐小受速度固然是快,但只要自己付出一点代价,血遁一开。
后发先至,不是问题!
然这一次,太宰慈在前冲之时,在四下视野完全模糊之际,迎上的,只有拔剑回眸而来的巨人眼中的不屑目光。
“你,太慢了。”
它甚至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它甚至从头到尾背对着暗紫色巨蟒。
它只是落地后双手往后一抓,左有四右焱蟒,接着高举双剑,身子便往侧方一斜一倒,脚步一错,似就要开始旋转跳跃,斩出那剑刃风暴。
“呼……”
蛇夫人一口毒雾才堪堪喷出,只觉耳畔传来一道低低的呢喃:
“神敏时刻!”
刷的一声,霎时间,天地中失去了狂暴巨人的身影。
十二圣君,以及桑水岑白,目中尽皆消失了此人踪迹,完全看不到。
而在太宰慈眼中……
他靠得最近!
抓着画龙戟紧赶慢赶!
偏偏卡在还有百丈之距、踏步可及之时,见到了那蜿蜒的暗紫色巨蟒长长的蟒身之上,每一段,都多了一个狂暴巨人的身影!
它们或躬身下切,或提步上挑,或倒立悬刺,或睡姿翻斩……
从头到尾,瞬掠而过。
狂暴巨人不是消失了,它是在一瞬间,把速度快到了一个极致!
它提着双剑,穿过毒雾,一次又一次,切过、切断了巨蟒!
“嗤嗤嗤嗤嗤嗤……”
几是排成紧密一串的切割巨响在刹那间呈现,伴随着蛇身上洒喷而出数十段血雾,演绎成声色俱烈的光景图画。
蛇夫人回神之际,发觉自己巨大的身体已经断成了三十六截,剧痛顷刻就蔓袭脑海。
“嘶呃啊呃——”
凄厉扭曲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再也没有比无力反抗,亲眼目睹自我被切割成段更极致的痛苦了。
那叫声耳闻者悲,那惨状目睹者悚,十二圣君一下浑身汗毛倒竖。
“怎么可能?!”
本已是同太宰慈大人齐速,在各般力量加持下,几乎同有了圣帝之速的徐小受。
如何能在突然之间,再爆发出成百上千倍于此的速度?
别说百倍了!
在他们这个级别上,速度要再翻往上一倍,都是难如登天。
君不见太宰慈在狂暴巨人此等速度之下,亦只能瞠目张望,无力回天。
那可是他的蛇夫人啊!
当着面,被斩成了三十多段?
“吓死老子!”
“他这又是什么灵技?”
被这等爆发速度吓到的,此时真不止圣神殿堂方了,圣奴三圣以及白胄宫主,也感觉脚心都在发凉。
“神敏时刻……”
白胄搜肠刮肚,勉强找出了情报中,徐小受在打圣帝麒麟时,变成那极限巨人前后时,也有开过类似增幅速度的灵技。
但极限巨人的速度可以增幅,增幅了多少却看不出来,毕竟那玩意门槛和上限,都写着“未知”。
且能从玉简上传过来的情报,毕竟都是经过二手加工的。
没有亲眼见过,便是情报工作者形容得再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至于说留影……
当时圣帝之战,遥遥目睹或尚有敢者。
想要以特殊手段留下圣帝层面大战影像而不受大陆规则遗忘之力影响的。
除非,那情报工作者也是圣帝,或拥有圣帝层次的宝物,否则痴心妄想。
“恐怖如斯……”
别说白胄了,桑老水鬼等目中亦布骇然。
若不是神敏时刻四个字,他们此刻甚至也不会主动回忆起来徐小受曾有和圣帝麒麟大战过。
现下这般一想……
蛇夫人从一开始的槐毒没拿下徐小受,便已圈定了结果。
太宰慈从一开始没有选择手段尽出,而是和徐小受相互热身试探,便也注定了结局。
“拦不住!”
桑老目中爆出精光,笃定说道。
这个徒弟,如今强到超乎他的想象,虽然不全是自己教出来的有点可惜……啊,不重要了,太宰慈绝对拦不住他的脚步!
“只有十尊座能打……”
“还得是那几个全力施为,才有机会拿下如今的徐小受……”
“还以为得等八尊谙,看来这一次,我出狱还真有望……”
……
只是一次剑罡乱斩,只是一次突兀变奏,圣神殿堂方气势完全被打散了。
徐小受化身的狂暴巨人一收剑,漫天蛇血如雨而落,将它染得遍体血红。
“咚咚。”
脚畔是从蟒身炸碎,化归人体,滚碌而来的一颗脑袋。
蛇夫人!
她满脸是血,面目痉挛,无力地吐着蛇信子,发出了满是苦楚却没有意义象征的呻吟声。
“嘶呃呃呃……”
巨人驻足原地,背身对着众人,徐徐抬起了脚。
“我说过,太宰慈,你护不住。”
漫天只剩死寂,只有巨大脚掌在血色朦胧的视野中,于蛇夫人脑袋之间无限放大。
“嘶——”
不!!!
轰隆一声,脚掌踩下。
较之于巨人一脚而言,那小小的人类形态蛇夫人脑袋,连爆鸣声都听不到。
空间奥义阵图是时旋展而开,狂暴巨人侧身而回时,掌心一抬。
其上,赫然多了一颗半圣位格!
“死、死了?”
见着那玩意,十二圣君仿齐齐被电着,猛一激灵,望向那血色巨人的眼神中也多了恐惧。
杀死一尊半圣,其实并不一定要完全灭其肉身、灵魂、意志,甚至是斩其第二半圣化身、第三半圣化身。
当连半圣位格都给打爆出来时,一切便已画上了句号,毫无疑问再无转机可言。
毕竟……
“死亡,并不是终点,更不代表着结束。”
隆的一声,卡在众人思绪纷乱之时,狂暴巨人完全转过身来,猩红双目间的瞳珠一转,视向巨人太宰慈。
继而一越,落到身后方十二圣君身上。
“嘭嘭嘭嘭嘭嘭嘭……”
十二圣君,顿时个个身上炸开血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四面八方蹿射而去。
“血祭道转!”
“血影遁行!”
“邪神遁!”
“禁道行!”
“……”
十二色血遁,在狂暴巨人一个眼神之下,如天女散花直接炸开,好不璀璨。
毕竟个鬼啊!
当被那一双眼睛盯上时,十二圣君思绪齐齐断掉,脑海中连各自是个如何死法都有了,还敢悲她个什么蛇夫人?
论攻击受爷有一把有四剑能切开万物……
论防御受爷跟太宰慈大人打半天毫发无损……
论速度方才蛇夫人身解三十六段就是最淋漓尽致的诠释……
论身他修古武!
论灵他能战北槐圣帝意念化身!
论意这厮般若无无解、彻神念无敌、更有气吞山河之可叠加势!
直至此刻,过往情报上所有以文字或图画呈现出的战斗力,被血淋淋的场景赋予了生命,在记忆的深处重新烫出了赤金色的烙纹——如此醒目!
徐小受……
受爷……
这样的人物,生在这样的时代,本就是对古今天才的降维打击,又怎么能以区区炼灵不及半圣境的评价,对其有着轻蔑的妄想呢?
神亦也只是炼灵太虚,他弱吗?
魁雷汉迄今未封半圣,他弱吗?
八尊谙修为一跌再跌,他弱吗?
口头上的调侃逐渐成了习惯,十二圣君乃至影圣、太宰慈等老圣,各皆不愿意去正视十尊座曾有过的盖压一代的战斗力。
以至于就算有当年的十尊座道穹苍在请圣令中附随给出的情报上,对徐小受作以“有十尊座之姿”的评价,众人也不屑一顾。
现今……
记忆归来!
一个神敏时刻,当场封神!
十尊座还是十尊座,受爷真的是爷,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半圣不跑,甚至真有可能直接圣陨!
“呵。”
“十二圣君?”
“无胆鼠辈!”
徐小受见着十二位半圣作狼狈逃窜状,无语摇头,但也没追。
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对手,能跑是最好的。
别打着打着又冒出一个蛇夫人,对自己进行百般状态削弱,届时胜利的天平将往对方倾去。
有水鬼、桑老等作标记,除非神之遗迹突然关了,否则十二圣君一个都跑不了!
他回望向太宰慈,倒也不急着进攻。
时值今日,极限巨人都榨不干自己。
但方才一式神敏时刻极限爆发,徐小受使出了十二分力气,那几乎将自身灵元抽干。
只是斩道的炼灵修为,确实还是有些拖后腿了。
索性龙珠内还有平时积攒的大量力量剩余、元气满满和转化等也一直在运转,更兼有人间道和吞噬之力在作候补……
徐小受续航拉满,根本不怕再战。
太宰慈再强、防御力再高,那又如何?
待一阵,他能再开神敏时刻,将战斗胜利的筹码,一股脑梭哈在自己这一边上。
于是当下,狂暴巨人也只是平静擦抹着身上的蛇血,见桑老等人吓得呆住不会骚话,便谑声再行施压:
“太宰慈,我竟强至于斯,一眼之下,十二圣君退避三舍……”
唉,这些话果然还是得由旁人说起才好,李富贵啊,你在多好,你是最懂寡人心思的了……徐小受很快收敛了波澜心神,下巴一抬,倨傲道:
“你,为何不避?”
第一五六〇章 龙戟下尸骨无存,兽脱笼极限重生
是啊,我为何不避呢?
这少年本不世出,那神敏时刻一开,当真有如祖神降临,速度快到我连蛇姬都护不住。
当着我的面……
无能为力……
“呃。”太宰慈昏沉的眼皮竭力抬起,只觉前方那染血了的金光巨人,变得有如烈阳般刺目耀眼。
巨人之后仿再立巨人,睥睨之下,将人身灵意都镇得无法动弹。
打不过!
根本打不过!
就算是拼尽全力,只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他能把自己当成猴子去耍,为今之计,只有撤退一条!
“咯吱——”
拳心一紧,画龙戟被高高抬起。
对面那般气势威压,非但不曾将太宰慈压垮,反而令得他体内血液流速加快。
一股从血脉深处滚滚燃起的力量,从不知何处流出,顷刻充斥四肢百骸,轰然间又如冲破了什么桎梏一般。
“吼!!!”
太宰慈发出一声不似人言的兽吼,双目中战意重新昂然,赫然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对方的指引之力影响。
他在指引自己避战、后撤、懦弱、回头……
一旦如此,紧随而来的必将是狂风暴雨般的摧残打击,届时自己别说出手了,怕是连气都无法缓过来半口。
然而战神后人又怎有畏战之道?
那巨人的神敏时刻,又怎可能当世之中真没有破解之法?
“喝!”
画龙戟当空一甩,万里大地尽皆崩碎。
太宰慈百丈之躯,再行攀升,浑身气血都开始燃烧,滋滋生出了一缕缕黑色的雾气。
“战神之血,燃!”
“战神姿态,开!”
隆隆隆——
爆喝之下,身上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气浪滚荡而出,将空间扫得层层扭曲。
地底陡然拔升而起一道黑色的巨大气柱,如同火山爆发一般,顷刻淹没了化作千丈大小的太宰慈。
“战!”
凶煞目光,四下一睨。
那能量又被强势打碎,成为一条条蜿蜒的黑龙,卷缠在四肢盔甲之上。
这一刻,画龙戟斜指大地,太宰慈真如战神附体,威不可当!
……
“退退退!”
桑老快速摆手,吆喝着周边几圣快速远离战场:
“战神之血启动,这是最强形态了。”
“先天祖源之力,根本不是后天奥义可以比拟的,天赋……啧!”
天赋这个东西,真的太令人绝望了。
十尊座姑且不提,太宰慈只是封个圣就能觉醒战神血脉。
而自己辛辛苦苦钻研了这么多年,挥洒了那么多汗水,勉强把奥义之力搞出来后,依旧够不着与战的门槛。
“要战这等形态下的太宰慈……”
桑老、水鬼尽有所感,怕是得超道化的奥义之力才可以。
徐小受可以一试。
他们连试都不能去试,试试就逝世。
“你有火系奥义,外加二代彻神念,其实你可以试着上去助他一臂之力。”白胄眼珠子一转,对着桑老说道。
天赋这种东西确实恶心,大家都才初封圣,你就有可以比拟祖源之力的彻神念了。
果然,在王座悟道的时候,好好悟道,才是正道。
——少壮不悟道,半圣徒伤悲。
桑老闻声,却是遥遥望向徐小受嗤笑道:“我助他?我怕他疯起来,连我一块儿打!”
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徐小受的疯狂程度。
连宽容和大度的御受之道,都出自他手,桑老又怎会不知,这小子远不止于此?
按照徐小受的话说……
太宰慈现在就是被打到爆种了。
但在这之前,谁能想到那小子可以这么快将太宰慈打到爆种?
而一个能轻易将人逼至极限的人,他的极限,本就深不可测。
所以,现在又哪里是需要助力徐小受的时候?
现在是当心自己几人不要变成方才蛇夫人和十二圣君,落成徐小受累赘的时候!
水鬼也看了过来。
他说话就十分直接了,扎得白胄那叫一个心里难受:
“当心当心你自己吧,反正我应该不会第一个死,我是奥义半圣。”
正所谓,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岑乔夫听完这话后一哆嗦,跑得更快了。
“刺猬,拖住他啊,我可不想成为画龙戟下的蛇夫人!”
……
“受到锁定,被动值,1。”
“受到偷袭,被动值,1。”
徐小受才刚在分析,那从战神姿态下太宰慈身上溢出的如电般的黑色力量,到底是战神之力,还是鬼兽之气。
哪曾想,信息栏噔的跳出了个“受到偷袭”!
他如今坐拥90意道盘,哪怕没有经过刻意训练,没开神敏时刻。
战斗意识不说三境巅峰,少说也得是三境大成吧?
这等情况下,在有所提防后,还能冒出来个“偷袭”,可想而知此刻太宰慈速度有多快!
而极致的速度,带来的俨然便是极致的攻击,何况是一个持握十大异能武器之一的千丈巨人?
巨人持戟跳劈,天地黯然失色。
“轰!”
人未到,声先至。
万里河山在身后率先荡然粉碎,徐小受化身的狂暴巨人那是一点都不想撼其锋芒,只恐避之而不及。
“瞬!”
空间道盘旋展而开。
徐小受将自己传送到千里之外。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这个选择,错了。
规则大道,在巨大化且加持了浓烈战神之力的画龙戟下,尚且粉碎。
区区空间碎流,又怎可能逃过此劫?
“……”
无声的崩塌之中,空间碎流、时间碎流在一戟之威下荡然无存。
而时空规则一错,徐小受原本设想得极其完美的逃离之举,自然也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他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只往前瞬移了不到数里,就被逼出碎流了。
这点距离,在千丈巨人的跳劈之下,毫无作用!
“滋滋——”
当是时,徐小受脑海里如进电流,一股狂躁兽欲,自狂暴巨人身上油然生出。
就你会变大?
我的极限巨人,可比你还大!
但这般思绪,在望着那可开天辟地的画龙戟戟刃时,给徐小受强行按捺住了。
“试一试?”
狂暴巨人没有变大,反像是个乌龟一样,在大戟到来之际卑微地抱住了自己。
“人间道!”
“天祖之力!”
“龙祖之力!”
“生命道盘!”
“……”
“大快朵颐!”
“炸裂姿态!”
“咫界力场!”
“不动明王!”
“……”
一切可以拿来防御的力量,在濒死之时,给徐小受一股脑扔了出来。
而偏偏,他像是来不及架起有四剑和焱蟒,连一式防御性剑招都不肯出。
面对危险,狂暴巨人竟选择裸身去抗!
锋芒过境时,画龙戟下光景变逝,展出了奥义阵图,出现了剑光力量……
好不绚烂!
可是……
“他疯了吗?”
远远后撤的白胄看得脸色都变了。
这等防御灵技是强,抗其他人的攻击是还好,可想要硬抗战神姿态下的太宰慈?
“徐小受不是有那个什么极限巨人吗,怎的不开?”
白胄脑子忽然变得十分好使,一下又明悟了什么,骇然色变道:
“莫不成那神敏时刻将他掏空了,他其实外强中干,方才那般不可一世做派全都是装的?”
这一声出,桑老、水鬼都是面色一变。
还别说!
还真有可能!
“那徐小受岂不是……”
……
“徐小受死定了!”
较之于圣奴这边的暂时惊慌。
早已远遁各地,又以圣念观战的十二圣君,个个面色大悦。
“他绝对死定了,我说的!”
“敢斩蛇夫人,太宰慈大人一怒,天地都要变色,他怎么敢的啊?”
“战神之力是跟你开玩笑的吗,那可是愈战愈强,愈战愈勇,专为战斗而生的祖源之力!”
“死!!!”
……
轰!
戟重如山,龙哮癫狂。
尚未触及画龙戟戟尖,狂暴巨人只觉架在身前的双臂已是生疼。
“嘭!”
大快朵颐再吞不下多余的祖源之力,第一次被撑得炸碎。
“嘭!”
咫界力场无数锋利之光切割,面对如电般激荡的战神之力,有如蚍蜉撼树,被从中劈开。
“嘭嘭嘭……”
炸裂姿态被轰得炸裂。
生命奥义被砍得无光。
当那沉重画龙戟破开重重阻碍,终落于不动明王化的狂暴巨人身上时,徐小受只觉脑袋也都要裂开了。
“咔——”
只坚持了一刹,不动明王轰地炸碎,徐小受被震得深深轰嵌入了地底,浑身迸血。
可那双目赤红癫狂的战神姿态太宰慈,硬是也能强接住这一击的反噬。
他只是身子微一滞,千丈之躯,力接彼时,承继过后,死命劈向戟下的狂暴巨人,带着浓烈的仇恨与报复。
“给本座,去死!!!”
乓——
平地惊雷。
画龙戟开分大地,黑色电光斩破金光。
狂暴巨人双臂应声粉碎,身躯龟开道道裂痕,再与大戟僵持了一刹之后。
“嘭嘭嘭……”
炸成一块又一块。
又被画龙戟强势扫荡而过,斩成齑粉,堙于无形。
“沙……”
尘埃落定。
天地,终归死寂。
大戟收手斜背于后,太宰慈张口长啸,啸声传荡天地四方,酣畅淋漓,好不快哉:
“吾乃战圣太宰慈,匹夫焉敢以下犯上!”
……
“好!!!”
目睹此景,十二圣君只觉热血贯冲脑袋,涨得双目血丝并迸,忍不住挥舞起了拳头咣咣怒砸身前好几遍空气,爽到无以复加。
“受爷?废物一个!”
“太宰慈大人当头,何人胆敢放肆?”
“北域战圣,这可是北域战圣,徐小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任你千般施为,万般运转,我自一戟斩之,你当如何?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那小子连太宰慈大人一招都接不住,他怎么敢惹怒他、刺激他啊,这可是战神!他除了糊太宰慈大人一脸血,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就真是个废物啊!”
十二圣君一遍又一遍鞭戗死尸,似乎这样就可以洗刷方才被狂暴巨人一眼吓得爆退的耻辱,以及那烙在神魂深处的噩梦级记忆。
可以说,今日徐小受不死,他们回到北域后,想从圣做回个人,连头都抬不起来。
被个年轻人吓到屁滚尿流,还当什么半圣?还敢嘲笑同为北域的姜家半圣?
狗都不如!
但太宰慈一戟过后,历史改写。
什么受爷啊,什么一喝裂崩十二圣啊,通通都是狗屁!
“该是我们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孔同目光燃火,振臂一呼,二十圣君服下丹药缓解完血遁的亏空后,立刻冲回战场。
他们要拿下圣奴四圣,血洗方才因为不信任太宰慈大人而犯下的过错,和耻辱。
徐小受,新时代的第一浪潮?
不过只是羸弱凡人试图逆天改命,挑战圣威而不得,临死前有过的卑微幻想罢了!
“杀回去!”
“我要无袖!”
“水鬼交给我!”
“那我就和那个老家伙单挑吧!”
“你们都要男的,那女人就是爷爷我的了,都别抢,哈哈哈哈……”
……
“死、死了?”
圣奴一方,白胄分明已经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那是数道半圣目光锁定自己所致。
可他的身体动弹不得,怔怔回望着战场方向,脑海里回放着的,赫然是方才龙戟下狂暴巨人尸骨无存的惨烈画面。
“他为什么!”
“他疯了不成?”
“他明明还可以有机会的,那个超级巨人,他可以变身的,他可以……有机会的!”
白胄似乎比徐小受的师父还师父,当场就崩溃了,捂着脑袋流着血泪,身上杀气愈发变浓。
他猛地回身,一把抓住了桑老的肩膀:
“你怎么教的徒弟?啊!”
“他怎么可以如此托大!怎么可以?!”
水鬼给白胄的应激反应惊得愣住,险些怀疑起这女人和受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关系。
很快他想起来了,白胄应该根本不在乎徐小受的死活,但贪神……
徐小受一死。
鬼兽寄体跟着灭亡!
“请冷静。”
桑老一把打掉了白胄的手。
他同样震惊于徐小受的死亡,却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不可能的。
这完全不可能。
徐小受无比惜命,可以说哪怕是十死无生之境,他都会去拼出一线生机来,怎可能在见到太宰慈战神姿态化后,还如此托大?
唯一得以解释当下诡异的是……
“他故意的?”
料想至此,桑老瞳孔一震,脑海里出现了狂暴巨人最后求死的那个眼神。
他无比熟悉徐小受。
他分明感应到了,在最后一刹,徐小受有过狂暴化的想法,但给他自己遏制住了。
且他那个眼神……
桑老设身处地代入进去,仿佛自己成了最后时刻的狂暴巨人,双手抱着巨大的身体抬眼而望,那最后看到的东西……
“就是画龙戟!”
这一刹,思路全部贯通。
桑老恍然大悟,徐小受最后那眼神,分明就是往昔在灵藏阁炼丹时,时不时偷窥自己丹鼎龙凤呈祥的火热眼神。
他要!
他很想要!
但他更想要试一试,十大异能武器之一的画龙戟,在如此疯狂的战神之力下,到底能不能扛得住,又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可这也太疯了……”
桑老明悟一切,却险些被气到脑溢血。
哪有人为了试验别人的武器强度,以肉身相抗,甚至不惜被斩成齑粉的?
疯子!
这个疯子!
老夫要打他,一定要把他屁股都揍开花,谁都阻止不了!
桑老一步步往前,往战场方向靠近,神态都疯狂着,完全听不到耳畔的呼声:
“无袖……”
“桑老……”
“桑七叶,你在干什么!”
白胄一把将这老秃驴脑袋揪住,“十二圣君来了,再不跑,你我都得交代这在!”
隆!
千丈巨人应声而动,习习转身。
那巨大如日的赤红瞳珠远远镇来,可怖异常。
画龙戟的锋芒在染血之后,更令得天地为之色。
咻咻咻咻……
十二圣君落于半空,乘势而大,团团将圣奴三人和白胄宫主围住。
太宰慈手中画龙戟当空一杵,声沉如鼓,地动山摇:
“臣服,亦或者死!”
……
“咕噜咕噜……”
白胄举起酒葫芦一口饮尽,身上一缕又一缕黑色雾气爆涌而出,最后将酒葫芦狠狠掷于大地。
“死?”
他大踏步一往前,目色决绝,昂首望着那参天巨人冷声喝道:“天塌下来了,老子都不可能眨一下眼,你能让我死……哎哟。”
话还没完,他一把给桑老扯了回来。
“你干嘛!”
大好的气势,一下就给打断了,还是自己人搞的,白胄难受到了极致。
这对师徒简直就是都有大病!
桑老却是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白胄能有这个心意,他领了。
但瞧这家伙一脸赴死的模样,怕是也挨不住画龙戟一斩之力。
只有徐小受……
桑老笃定,徐小受绝对还没死,他可是有生命奥义的,身体没了算什么?
他一道意志,都可重生!
可为什么还没出来,他在等什么……
“等等!”
桑老面色突然抽搐起来,像是钻进去了好多蛆虫,多了一种疯狂的扭曲感,眼神中更充斥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难道在等……
我求他?
“不可能!老夫死都不可能喊他师父,和求他救我!”桑老心声疯狂,大踏步往前,伸出双手横在了白胄身前,状若赴死。
水鬼见状一叹。
完了,这对一生要强的师徒,全疯了……
他根本不给无袖开口求死的机会,手捧在嘴前,化作一只受尽欺凌的柔弱小鸟,扭着小腰以圣力加持音声穿荡四方,凄声喊道:
“受——爷——救——我——”
所有人都给这喊破音的一嗓子吼得呆住了。
白胄发愣回头,岑乔夫惊为天人,只有桑老看向水鬼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以及一丢丢的感激。
“徐小受回来了?”
十二圣君左右顾盼,吓得险些退去,在发现无人后,脸上更添一分屈辱。
“他就算死不了,也不敢出现!”孔同断声大喝,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
太宰慈更是目光冷峻,毫不迟疑提起画龙戟,一戟就要粉碎这还有着不切实际幻想的蝼蚁:
“祖神来了,都救不了你们。”
大戟贯下,风驰电掣。
桑老瞳孔愈瞪愈大,发现水鬼的喊根本没用之后,只能闭上眼睛,凄厉一吼:
“小受救我!!!”
……
嗡——
天地时空,忽而定格。
十二圣君乃至战圣太宰慈,面色同时一变,他们发现时间流速突然变得极缓、极缓。
而圣念所见,方才狂暴巨人身陨处,一点银光绽放,化作生命奥义阵图,顷刻淹覆数万里,蔓进道则中。
“吞!”
一字之音出。
天地间所有灵气、无主圣力,尽数被纳。
乃至是太宰慈、十二圣君身上的生命力量,都为之吞汲。
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奥义阵图之上,勾画出一副瑰美的人体筋骨脉络图。
继而那图纹无限放大,超过百丈、千丈。
超越战神姿态太宰慈,依旧往天穹放大、无限放大。
最后!
“人间道!”
隆隆隆——
霎时间,整个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都为之震动。
一头身穿云翳,高过穹顶,不见其首,只见半身的极限巨人,悍然出现!
它的身上覆着赤金色的龙鳞甲,它的腰部展着白毛茸柔软的九条尾巴……
它从云端之上垂身而下,狞面眦目一吼:
“桑子莫怕,为师救你!”
轰轰轰——
时空定格粉碎,大地再行坍塌。
桑老沉沉睡去了,六感早已封闭。
十二圣君却高仰头颅,眼珠不住震颤。
太宰慈画龙戟更是悬停半空,怔怔转身抬首后……他只看到了一个膝盖。
这一瞬间,太宰慈倒吸一口冷气。
千丈之巨!
只及其膝!
对面这东西,又是何等高度?
情报上那所谓遮天的极限巨人,其“遮天”用词,不是形容词,而是名词?
“你……”
太宰慈唇齿一启,发现说话都变得艰难,“你不是……”
他想说,你不是死了么?
就算你还能借以灵魂一道、意志一道复活,肉身不复,也该颓然。
战圣太宰慈之威,一戟之力得见至斯,就算你能复活,逃也是唯一之选,怎可能回头?
可那遮天的极限巨人!
它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了神之遗迹之中,在一副生命图纹唤醒了零星生机之后,毫不讲理变大出现!
太宰慈摇了摇头,像是自我在否定着什么:“你绝对不是徐小……”
轰!
九尾当空一甩,风暴将空间撕裂,也将太宰慈的自喃声撕裂。
“爽完了喵?”
极限巨人张口了血盆大口,嘴角咧到了天上去,发出了渗人的桀桀怪笑:
“那接下来,该我爽咯!”
第一五六一章 掌中界杀孔困圣,鹅湖破悲影弃离
恐惧,就如神之遗迹天穹上那层灰蒙蒙的阴翳,逐步爬上了十二圣君惊骇的面庞。
“徐小受,回来了?”
方才还计划着如何瓜分圣奴三圣,以及白胄宫主的十二圣君。
这会儿见着九尾巨人的出现,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秦关脚底如同抹油,只瞥了一眼,身上率先炸开血雾,想都不想消失在了原地。
战场果然不能进。
太宰慈大人的对手,果然就只能交给太宰慈。
在他没有彻底解决完战斗之前,谁敢涉足此地,都是在找死!
“刷刷刷……”
十数道身影再次炸如散花,分头行动,完全不顾及他们的老大太宰慈的死活,自顾自往远处遁去。
“血影遁行!”
孔同一拍胸口,精血吐出的同时,身形完全模糊,不想落后于同伴。
可他发现,在往前遁行足足有上万里后,他圣念依旧可以清晰看到身边的所有人。
包括圣奴的人、太宰慈大人……
以及,九尾巨人!
“为什么?”
“哪里出了问题?”
孔同懵了一下,不甘就此结束生命,再吐精血往前遁行。
埋头奔赴了一阵之后,他发现,自己依旧还是杵在原地!
“就你要杀我爱徒桑七喵?”
便这时,耳畔处传来一道嗡嗡重响的声音,轰得人耳膜狂震,头脑昏沉。
桑老心理挣扎了许久后,将六感打开。
甫一打开,听到是战场中密布着这样的话语后,眼皮一跳紧急避险没有睁眼。
他再次封闭了六感,心声开始不断重复:
“宽容是一种美德,大度是人的修养……宽容是一种美德,大度是人的修养……”
“宽容是……大度是……啊!徐小受你给我记着,等过了今天,绝对有你好果子吃!”
“绝对!”
孔同亦甩了甩脑袋,努力从那一句话带来的强大意识控制效果中挣脱出来。
这一次,他清晰听到了声音的内容来源于那九尾巨人,以及那后缀吊着的一声愉悦且轻盈的猫叫声。
是的!
极其格格不入,但就是猫叫!
之前九尾巨人说话的时候,也叫了这么一下,那时还以为是给自己被吓到出现幻听了……
“等等!”
孔同很快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问题的重点并不该是猫叫声。
而是自己跑了这么远,九尾巨人的声音为何依旧能如跗骨之蛆,尾随而来?
“咚咚!咚咚!”
心脏一下一下加速跳动,孔同将圣念竭力往外扩张,同时回首往后。
他终于看到了……
九尾巨人的大手虚握,中间抓着一个巨大的世界球,而自己便在世界球的中心,从始至终都没有逃出这方空间,更不曾脱离九尾巨人的手掌心。
“不!!!”
孔同惊恐,声嘶力竭喊道:“为什么抓我?为什么抓我!”
这句话,他吞了两个“只”字,带着浓浓的不甘,仿佛预知了未来。
“你明明已经死了!”
“你已经在画龙戟下尸骨无存了,为什么会……为什么?!”
孔同崩溃地说着,已无法遏制住身体的战栗。
众所周知,肉身粉碎确实不是死亡的终点,但也绝对是重伤的标志。
徐小受又非专修灵魂、意志一道。
既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肉身完全粉碎的情况下,在一瞬间以完美的状态归来。
乃至是离谱到变成这般极限的九尾巨人!
这,便是十二圣君见到狂暴巨人粉碎后,胆敢回头企图瓜分四大半圣宝贝的根本原因。
他们甚至在惦记来自颜无色,落于水鬼之手的九大无上神器之一,封源枪!
他们断定了,徐小受就算没死,也是重伤,在太宰慈大人面前,再难掀起半点风浪。
哪曾想……
时间那是说定就定。
巨人他是说变就变。
真·毫无半分道理可言!
“抱歉喵,让你失望了。”
九尾巨人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与浑厚气势格格不入的欢乐,像是压抑了许久后终于可以被解禁出来放风。
它身子从高空俯下,脑袋侧向一边,只用两只手指捏着异次元空间世界,便能将内里孔同快速拔高,继而提向嘴边,张开血盆大口,语速缓慢地再说道:
“但我所为,不过只是想试一试画龙戟的强度罢了。”
“而如果有什么让您这位……圣神殿堂北域执辖战圣太宰慈座下……嗯,十二圣君之抟灵圣君……所误会的地方,我在此道歉。”
“对不起喵”
九尾巨人巨大的舌头从嘴边滑了出来,有如瀑布般的炙灼涎液更从唇角垂落。
说话的同时,他两颗眼珠子一颗不动,死死盯着孔同。
另一颗稍稍往下一跌,瞥向了脚底下的太宰慈。
“草!”
这样惊悚的一幕,别说圣神殿堂方的人吓坏了,圣奴方连水鬼都忍不住惊叫出声,感到毛骨悚然。
他知道徐小受疯。
他没想到徐小受可以这么疯!
如此举动,怕不是要生生吞了那一串名号长到让人感到羞耻的……抟灵圣君?
“不不不不……”
“不要不要不要!”
抟灵圣君孔同,癫狂了般剧烈挣扎起来。
他身上圣力一重又一重燃烧,手中长枪一次又一次挥舞。
可在他的世界里,他的行动是自由的。
他甚至可以随意挪动,别说万里了,十万里,百万里……血遁可及之处,这方世界他自行遁走。
然而,有用吗?
空间奥义的可怕之处,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徐小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架构出一方异次元空间世界,真实到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察觉,用以封锁敌人。
待得孔同发现,他不论如何挣扎,其实都还在九尾巨人的两根手指之间,唯一得以破局之解,只有堪破这一重异次元空间世界的屏障之时……
“破!”
孔同爆喝着,一枪轰向天穹。
天穹完全粉碎,圣力将这方世界唯一存在着的道则——空间道则,碾成了齑粉。
“咚!”
同一时间,这位名号老长了的抟灵圣君,却绝望了。
因为这方封锁住自己的囚笼的天破碎之后,并没有出现正常情况下该有的空间碎流。
他所目睹之景,只有覆在世界边缘外的厚厚一层龙祖之力。
他费尽千般心血,万般能耐,总算磨灭了祖源之力一丝。
他再发现……
龙祖之力外,还有更厚的一层天祖之力!
“囚笼!”
孔同扔下了他的长枪,双手抱住了脑袋,瞳孔中的恐惧在战栗下无限繁衍,直至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根汗毛。
世界就像是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修至半圣捅破了天的一层后,发现外面依旧是谎言。
最可怕的是,谎言之外,还是谎言!
绝望、无力、迷惘……一切原罪情绪,化作重重薄如轻纱的蜘蛛网,看着可以穿破,又重且韧地将他死死捆绑住,绑成了一个无法继续挣扎的肉粽,随手被丢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桀桀桀桀……”
九尾巨人肩膀狂耸,俯身侧头,遥望着十二圣君远去的方向,癫笑着将两根手指之间的孔同一丢,丢进了嘴里。
“嗒。”
远远的,白胄脚一软,刚好坐到了酒葫芦上,于是摆出了一个无所畏惧的大开大合的坐姿。
岑乔夫身子也一抖,盘仙斧变大后拄在了地上撑住了他的身体,他开始在想到底是贪神影响了徐小受,还是徐小受本就是徐小兽反而影响了贪神,变得如此饥不择食。
真吃吗,那可是人啊……水鬼没来由感到一阵反胃,突然就很想干呕。
……
“啊!!!”
落进嘴中终于反应过来之后该有何等遭遇的孔同,发出了一声耳闻者凄的悲呼。
他抓起长枪,把双手震断了,都要戳破那囚笼,那封住自己生机的两重厚重的祖源之力!
孔同甚至开始在幻想……
如果徐小受没有选择咀嚼,那自己就还有机会。
只要落进他的肚子之中,由内而外展开进攻,说不得还有机会。
众所周知,人体的内部总是比外部要脆弱一些,也更容易失衡的。
巨人亦然!
绝对亦然!
便在美梦感觉快要成真了的这时……
身处黑暗涎液世界中的孔同,发现上下那两排巨大的牙齿山,狠狠对合了。
“不——”
轰!
恐怖的气浪爆发,孔同被掀得七荤八素,却暗自一喜:
“没咬中?”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思绪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如同灭世的风暴,从黑暗的深处——九尾巨人的喉管之间涌出。
“轰!!!”
风暴卷席摧残,孔同浑身被震得是血,却被极限巨人以一口气,从咬合下的牙缝中唾弃而出。
“我……”
“活下来了?”
世界重回光明。
新鲜的空气令得人心情都变得芬芳。
孔同恍惚过后,面上闪过狂喜,他是个聪明人,他知晓九尾巨人此举绝非意外——它是故意的!
于是身随风暴排出,孔同一边无力翻旋,一边遥遥高呼:
“谢谢!”
“多谢受爷不杀之恩!”
“今日此劫过后,同不再是十二圣君,同生是天上第一楼的人,死是天上第一……”
嘭!
巨人手掌甩过,半空划破黑虹。
蚊子不再嗡嗡,炸成一簇血花。
“嘶!”
地面,白胄猛地从酒葫芦上弹了起来,这家伙,杀得也太干脆了吧?
从天堂跌进地狱,又从地狱升入天堂,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份新生的喜悦,孔同在圣祖魂符的力量下,发现自己的灵魂体脱离了肉身。
而肉身……
没了!
他的灵魂体瞬间面目扭曲,可一大团崩溃到不堪入耳的话还没出口……
“隆!”
一抬首。
天穹大开地狱之门。
可震碎万鬼的酆都之剑从天而降,诛碎了孔同的灵魂体,连一丝一缕都不曾悯留。
“砰!”
岑乔夫的斧掉在了地上。
他怔怔望着远空那一幕,无法将那狠辣的大巨人,和灵宫时柔情的小刺猬联并到一块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所有人的意识之中,可也正是同时,天空有翩翩红梅凋落。
落英界!
水鬼身体赶忙一幻化,化作水渍消融于无,渗进了意之道则之中。
他清晰瞅见了那虚实转化的落英界内,孔同的意识体化成了模糊的一团圣灵。
一柄赤红的剑飞跃半空,剑下莫剑,超脱时空,穿破圣灵之时,心剑术奥义阵图似有一闪而逝。
“不用谢,你甚至不够塞我牙缝,而我也从没打算放过你。”
与此同时,九尾巨人的声音出现,不再戏谑,反而多了几分悲伤:“毕竟当时你要杀我徒桑七喵时,也不图他的感谢。”
尘埃落定。
焱蟒行出青时剑,落英凋后般若无。
四下诸圣,不曾听到任何哀鸣之声,心下同感莫名悲恸。
桑老于是再次打开六感。
依旧是眼睛还没睁开,他又听到了诸如“爱徒桑七喵”等敏感字眼,于是身子一颤后,再选择自闭。
时值此刻,所有人都知晓,孔同已陨。
从始至终,他连真正的实力几何都不曾展露,就被九尾巨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从身灵意三个方面彻底杀死。
悲!
可“悲”不过只是暂时的。
真正回荡在此间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中的主旋律,是“大逃亡”,在大恶魔注视下的“大逃亡”!
“孔同已陨!”
“孔同已然圣陨!”
以秦关为首的十二圣君其余半圣,在心感悲戚之时,俨然明悟为何。
他们连命都不要了般,有的灵魂之血都祭出来了,辗转于四面八方,试图逃匿到天涯海角。
“快快快……”
“还有十次机会,只要跑得比他们快,我就还有机会生还!”
秦关选择的逃亡之地终点目标极为明智,他冲到了彼时带领所有人上到第十八重天的轮回天升柱的图纹之前。
“下去!”
“我要下去!”
“这鬼地方,一刻都待不了了。”
“往上是死,待着是死,只有逃回第一重天……只有此道,方可逃生!”
“届时,以半圣之躯,只要徐小受不在,本圣有何不可为?!”
秦关逃得眦目、逃得咧嘴,逃得身上气血熊熊燃烧,甚至烧到了根基。
可他却想要为自己的机智大鼓掌。
他来到轮回天升柱的图纹之上后,连想都不敢多想,一巴掌狠狠拍了下去。
“嗡!”
世界,一阵蠕动。
怀揣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秦关发现自己想多了,徐小受分明没有操控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眼前光景在变幻、变幻……
徐徐变幻……
“嗒。”
秦关落地,视下却是茫然。
“这是何地?”
这是一片月夜,身前是白玉栏杆,身侧有杨柳依依,随风吹拂,好不安详。
可神之遗迹无月无夜才对!
这里……
秦关双手扒上栏杆,往前方一望。
那是一片平静如镜的灵湖,倒映着青冥夜色和飘浮云朵。
柳动时,风也拂过湖波,微微捎起褶皱,湖上的肥鹅便“嘎嘎”叫着,翅膀扑腾出水花,却只敢缩在远处的角落,仿佛另一面有人一样。
“咻。”
一颗石子从不知何处被掷了出来,以美丽的弧度坠进了湖中,打碎了夜色朦胧的云和天。
隐约间,秦关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天地其实是一座更大的囚笼,你依旧被锁住了,怎么破?”
这一瞬,秦关瞳孔剧烈震动起来。
他猛地转头,鹅湖夜色,便如幻沫泡影般消失不见。
“不!!!”
……
凄厉的惊呼声,从十数道圣君口中发出。
所有人在孔同陨后,在找到聊以寄身之所后,同一时间发现了端倪:
世界,就如那被掷入石子的鹅湖,齐齐裂开镜纹碎掉了!
而当画面再次变转时……
所有人发现,自己其实和孔同一样,都被困在一个异次元空间世界里,一直在原地做着毫无意义的往返运动!
“这……”
水鬼望着不远处天边,随着幻剑术解除,突兀浮现出来的十一个世界球。
内里十一圣君,还保持着此前从远处冲杀回来,试图瓜分他们四圣宝物的贪婪之态。
这一刻,水鬼发誓,他几乎是看到了年少时期八尊谙莅临神之遗迹的幻影。
——有如羚羊挂角般的幻剑术,浑然天成!
“第二世界,解。”
九尾巨人从虚空之中,拔出了无剑术无有剑流转换形态下的有四剑。
剑身每出一寸,十一圣君面上骇色与惊悚,便更添一分。
直至凶剑完全出世,四下诸圣,便再也遏制不住那从心头涌出的恐慌。
“不!”
“不可能!”
“你什么时候施展的幻剑术,这绝对,不可能!”
十一个世界球,十一个泡沫幻影,每个人都活在自己侥幸逃生的美梦之中。
大梦醒时,方知厄难!
“不必大叫了。”
“要叫,叫我受喵即可。”
徐小受甚至懒得解释。
在极限巨人出世一刹,在所有半圣乃至太宰慈都心神震动之间。
意道盘施以影响,幻剑术从无入有,一切悄然渗透,尽在不言之中。
这第二世界,他还是第一次全力施展。
当日鹅湖畔,桑老告予徐小受“囚笼说”。
今日神之遗迹,徐小受在桑子面前,以另一种方式演绎此说。
桑老看没看见不重要,他已成功让此间所有半圣的命运,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去走。
毫无疑问,此剑一成,十二圣君已是囊中之物,甚至不用桑老水鬼等再出手,他已能做到予取予夺。
“沙沙……”
黄沙漫天。
十一圣君被困世界球,恐惧更甚彼时,就如当日孤音崖下深海中所有道境、斩道能体验到的无力感。
水鬼无力着。
白胄震撼着。
岑乔夫怔怔望着。
大地突然一阵蠕动,那覆在此间残断山堑四面八方的巨大黑影,突兀从中射出了一道乌光。
“影圣?”
九尾巨人垂眸往下。
目之所及无有真形,只有那一道仓皇的黑影。
它笑了。
它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对着那道飞行间犹豫顿挫,如无头苍蝇般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亦或者是回到地上黑影中去的影圣,如是说道:
“你的神魂,在沸腾。”
“啊——”
影圣发出了一声无尽迷惘的嘶喊:
“不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处于幻剑术影响之下。
可待在原地战神之影中,见着十一世界球下的圣君,他只觉自己也中了幻剑术第二世界,随时都有可能去世。
影圣选择了跑出来。
可这样好像又太突兀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圣奴三人的、白胄宫主的、十一圣君的,乃至是九尾巨人的……
全落在了自己身上!
“自甘堕落于影翳中者,又怎能重回天照,抗住炙灼之光喵?”九尾巨人的声音似是戏谑,似是嘲讽。
“不知道……”
“我!不!知!道!”
影圣化形的乌光撕破了天穹,以一个诡异的弧线绕着所有人在转圈,却不敢远离此地。
似乎在他的理解里,直线即是曲线,绕圈便是逃亡。
直至他的耳畔,响起了这样的靡靡道音,于是乌光片片支离:
“万种皆白日,芜芽废不啻。”
“衣归原解灭,太上弃离之。”
第一五六二章 真假世界癫忆里,六戌名夔寄此身
“这是,哪里……”
太宰慈迷迷糊糊睁开眼,想扒拉掉脸前的模糊,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缓了好一阵,他才观察得出来,自己是被装泡在了一个满是粘稠液体的容器里。
透过透明的容器壁,依稀能见外面是个光线昏沉的密闭空间。
而在这方空间中,类似自己这般存在,整齐排列着的圆柱体……
足有上百个!
“嗒,嗒,嗒……”
脚步声从门缝外传来,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道疑惑声:
“……你确定这样搞不会出事吗,那可是半圣,以及战神之力!”
“我用天机傀儡尝试了许多次,但它们距离成为圣神之力的载体,仍有好长一段距离。”
“可惜了,如果壹号还在的话……”
“唉,我就不该上那什么虚空岛,是我低估了那五个老东西。”
一顿,那声音压低了些许,分明是在提醒着道:“你最好也小心点你家那位。”
声音自此一停。
太宰慈回忆了一阵,不记得自己印象中有过这样一段记忆。
哪里来的?
他试着分析了一下这番话中的内容:
“天机傀儡……”
会用天机傀儡的,只有道氏兄妹吧?
不,只有道穹苍的叫天机傀儡,他妹妹的叫璇玑星仕。
所以,门外说话的这个人,是道穹苍!
“道殿主?”
太宰慈不知晓为何自己会突然听到道殿主的话。
他记得在自己进入神之遗迹前,道殿主似乎已经离开桂折圣山了?
等等!
太宰慈又豁然意识到那番话的重点,其实是天机傀儡没法成为圣神之力的载体。
这和记忆中的有所冲突!
因为天机神使贰号,很早之前就掌握了圣神之力。
而门外的道穹苍,根本没提过贰号,反而是惦记着他的壹号……
壹号?
又是什么?
太宰慈忽然感觉,是否时空错乱了。
自己当下所听见的声音,来源于连天机神使都还没制作出来的道穹苍。
年少时期的道穹苍?
这个时候,他或许还不是道殿主,是了,他也没有自称“本殿”。
那么问题来了……
这里是哪里?
他在跟谁说话?
“隆隆——”
沉重的石门被推开,刺目的光渗了进来。
太宰慈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双眼其实从没有睁开过。
他正以一种独特的第三方旁观视角,见证着这段来自昏暗空间中的未知故事。
无法抽离。
无法结束。
无法干预。
除了看,什么都做不了。
石门推开后,两个青年走了进来。
一个头戴招摇的朱冠,衣着极其华丽,镶金佩玉,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另一个赤足白衣,极简风格,算是中上容貌的脸上,最具有辨识度的地方,是他双眼下两道浅浅的泪痕。
“他刚哭过?”
太宰慈心头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很快,便听闻那赤足白衣的泪痕青年,发出了一个带有淡淡哭腔的声音:
“放心,悲鸣帝境的圣帝,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不管他选择谁,没有意义。”
“毕竟,我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后人。”
悲鸣帝境……
太宰慈努力回忆着,感觉记忆中应该是听过这个地方的,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唯一……啧!”
花孔雀道穹苍啧啧摇头:“槐子,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恶心的人。”
“别叫我槐子。”
“那叫你北子?”
“叫我北槐。”
“呜呜呜……”
闲聊间,花孔雀十分突然地就哭出了声来,太宰慈看得那叫一个莫名其妙。
好荒诞的故事。
我到底在看什么?
“北槐……”
他觉得这个名字也好生耳熟,却依旧想不起来那代表着什么。
砰!
门被重重关上。
他们似乎更倾于黑暗,并不需要光?
那叫北槐的,带着那只花孔雀,边闲聊着,边在黑沉沉的房间内转悠。
花孔雀拿着一个本子,充当一个倾听者,不断在记录着什么,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
“你是第一个来我这里的客人。”
“那我很荣幸哦,槐子。”
“不用客气,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大世槐下转转,那里有一些已经成功转世的生灵……道穹苍,我已掌握轮回。”
太宰慈心神猛一震,既被那句话震撼到,又因由印证了猜想而感到震惊。
果然,花孔雀就是年少时期的道殿主!
这个时期的道殿主,似乎还没有圣神殿堂总殿之主的霸气。
闻声后,他身子似也僵住了,勉强挤出笑容回应道:
“呵呵,最近有些忙,暂时就先不去了吧。”
“为什么?”
“我怕死……啊不是,我说了啊,忙!”
“你不是也忙于生命之道的研究么,我已有成功经验……道穹苍,如果是你的话,我很愿意分享。”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
太宰慈能清晰感受到那泪痕青年的认真与诚挚,他相信花孔……不是,道穹苍也可以。
道穹苍什么都没感受到,打着哈哈道:“我最近在忙封圣,封圣后我再去悲鸣帝境找你玩……对了,这趟出来,我妹妹和家里人都知道是来找你的。”
“这样吗?”泪痕青年垂下了脑袋,“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机会以后大大的有。”
“嗯。”
不多时,二人走到了一个空白的圆柱体之前,里头液体约莫堆积有十分之九高。
如果再填进去一个固体的话,它应该就能像其他容器一样,成为完全体了。
嗒嗒嗒……
花孔雀途经空白容器,脚步加快。
泪痕青年却停了下来,目送着他好朋友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孔雀很快刹住了脚步,将后背转过去藏好,笑容满面地回头道:
“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没有。”
泪痕青年说着,一手涌出圣力,一手操纵着空白容器打开了门。
内里的粘稠液体一阵涌动,但在圣力的阻碍下,没有流出来。
他转过头,望向花孔雀,带着一贯的哀伤语调,诚挚地邀请道:
“要进去试试吗?”
花孔雀笑容一点都不僵硬,脑袋还特意凑近了些去打量两眼。
很快簌簌声响,他那伸出丈许长的根管脖子,扯着好奇的脑袋,回到了杵在原地的身体上来。
花孔雀扭了两下脖子,摆着手,突然痛哭道:
“不了呜呜,我现在是天机傀儡呜呜呜。”
这句话一出,他便能收住哭声,拍着胸口保证道:
“下次吧,下次一定。”
泪痕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关上了容器,伸手示意往前。
“道穹苍,前面就是此行目的了,请。”
“好的,槐子,你先请。”
太宰慈感觉那种荒诞感变得更重了。
这两个人,一个认真到无以复加,他说出的每句话,份量都是沉甸甸的,却让人细思极恐。
另一个……
直接不是人!
这样诡异的组合,出现在了这个昏暗的密闭空间里,还有这么多诡异的容器,还有他一直在不断记录着什么的小册子……
太宰慈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
但他按捺住性子,接着往下看,因为这个时候,二人已经走到装浸自己的容器前了。
“就是这个?你说的半圣、战神血脉、还大概率能寄身成功的实验体?”
“对,他叫太宰慈,名字很好听。”
“太宰……复姓吗?”
“嗯,如果转世成功,他就叫‘阿慈’。”泪痕青年难得唇角微掀,浅浅笑意,十分迷人。
太宰慈剧烈挣扎了起来。
什么是“寄身成功”?
什么是“实验体”?
什么是“转世”?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无用……
他挣扎归挣扎。
旁观者视角,完全影响不了此方空间故事的进展,一切还在继续,泪痕青年平静地说道:
“我通过家主手谕,暗中将他传唤了过来,施以了影响。”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很快,我会按照他的‘生命计划’,将研究有序进行。”
“如果成功,他会随我进入悲鸣帝境。”
“如果失败,他之后还会来这里很多次,记录试验过程和数据,直到成功。”
“但不论如何,这第一次里发生了什么,他不会记得。”
放开我!
放过我!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两个疯子!
太宰慈疯狂咆哮着,试图用声音吼碎这里发生的一切,这并没有用。
花孔雀道穹苍皱了皱眉:“槐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这可是半圣,圣不可辱!”
“道穹苍,我知道的。”
道穹苍见他平静,只能用力摇头,指着身前容器沉声道:“如果大陆知道你在干什么,他们不会允许,如果那五个老东西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将被他们所抛弃,如果……”
“道穹苍!”泪痕青年第一次声音重了些许,还打断了他朋友说话。
太宰慈气得发抖发冷,哆嗦着看去。
他见着那青年头颅微抬,望着容器,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容器,穿透了时空,有着一种难言的憧憬与神往:
“道穹苍,神农百草掌握生命,而我必将诠释轮回。”
花孔雀道穹苍安静了。
太宰慈从他的表情上,无法窥探出内心的情绪分毫,自然就不晓得道穹苍是否与此时的自己一般,充斥着无言的暴躁!
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子!
神农百草?那可是药祖!
你是谁,你只是区区谁?还必将,还诠释轮回,还……
至此,太宰慈思绪猛地一停,脑海里闪过方才泪痕青年的认真的话语:
“道穹苍,我已掌握轮回。”
他已经掌握了?
他现在是要“诠释”?
他要向谁“诠释”,为什么要“诠释”,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太宰慈发现,自己已无法跟上那个泪痕青年的思维。
他坚信自己是正常的。
那畸形的,只可能是这家伙吧!
“放过我!!!”
太宰慈疯狂咆哮着,猛力想摇晃那装住自己的巨大容器,徒劳无功。
花孔雀沉默了许久,开口道:“首先我要申明一点,我并不完全赞同你。”
“我知道。”
“其次我想说,我来了,但我永远不会跟你成为同一个阵营,就像是古剑道、古武、灵阵……我都只是借鉴。”
“我知道。”
“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再说一句:已经够了,可以收手了。”
太宰慈脸上猛地涌出狂喜。
道殿主,你果然是我的道殿主!
我就知道,我的忠诚不会有错,你一定可以劝住这个疯子的是吧?
泪痕青年缓缓摇头,认真而哀伤地说道:
“道穹苍,你知道的……这,远远不够。”
花孔雀无力垂下了头,很快又释然了,耸耸肩一笑道:
“我该怎么说呢,我只是小小太虚,而你,我的半圣大人,您的意愿,我无从阻止。”
咚!
太宰慈无力坠底,触感一片冰凉。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容器之中,成为了那个任人宰割的存在。
不要……
不要!
不要啊!!!
……
“汩汩汩……”
容器一震之后,粘稠液体开始卷动。
太宰慈面色痛苦而扭曲,只觉一股力量从四面八方锥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与神魂之中。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画面出现了错乱。
“轰……”
太宰慈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一只遮天的九尾巨人从云端之上俯下,两根手指捏着一个人类。
它侧着头,一只眼盯着远方,一只眼吊着自己,忽然指尖一丢,那人类便被巨人丢进嘴里,轰然间又唇齿闭合,咬碎了这般幻境。
“不——”
太宰慈几乎崩溃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噩梦?
那个被丢进嘴里的人类,是自己吗?
这到底是哪里,世界,又在发生着些什么?
“汩汩汩……”
液体蠕动侵蚀的声音再次传来,太宰慈耳畔又出现了那两个疯子的声音:
“这是什么,你给他注进去的是什么液体?”
“夔。”
“夔?初代六戌?”
“对,阿慈是战神血脉,肉身很强,他一定可以扛得住这样狂暴的力量,他会好的,一定。”
我好你祖宗!
放过我,放过我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夔是什么,初代六戌又是什么?
痛……
好痛,呃啊啊啊——
“轰!”
剧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太宰慈脑海一震,又出现了幻觉。
这一次,他依旧看到了九尾巨人。
只不过不同的是,巨人脚前半空,出现了十一个球。
被困在球里的十一个人影,拼命挣扎,浑身解数齐出,却有如溺水之人,越陷越深。
“是谁?”
“你们是谁!”
太宰慈睁大了眼,努力辨认。
他左瞧又瞧,上看下看,他几乎将眼睛挤压得凸出、碎掉,终于辨认出来了那十一个人是谁……
全是自己!
“啊啊啊啊……”
太宰慈眦目疯狂,嘶声尖叫,感觉视野被一片炽亮的白阳取代。
忽而大地中跃出来又一个自己,在绕着十一个球飞了几圈后,那炽阳坠下,将其完全分解。
死!
死亡,自然就意味着幻境破碎,可痛苦不碎。
“汩汩汩……”那粘稠液体卷动的声音又出来了,那两个疯子的声音,也出来了!
“你说得那么绝对,我却不敢苟同,我认为,你这么搞,他还会有记起来的可能。”
“不会的,阿慈很爱我,我感受到了。”
“会的,槐子,你信我!”
“为什么?”
“你和八尊谙只浅浅过了一次手,我却为了研习古剑道,深切领教了一番他的剑术……你知道幻剑术吗?”
“嗯。”
“那你应该也听说过,第二世界!”
“嗯,怎么?”
“第二世界能将人内心的欲望完全释放,自也能将尘封最里的记忆完全解封……槐子,你信我,纸是包不住火的。”
“第二世界……”
“对!”
“会的人,很多吗?”
“呃。”
“古剑术……道穹苍,你说,如果我邀请八尊谙,他会来这里吗?”
“你别想了,他不会的!”
“那,如果我让家主邀请月宫奴,让她带他来呢?”
“呃……”
草草草草草!
太宰慈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他已无法思考这两个疯子的对话内容。
他的视野在封闭空间的现实,与巨人空间的幻境中来回交错。
他甚至无法去思考,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妄。
“吼——”他的脑袋之中,突兀闯进来了一头金色的,独脚的,如龙如牛的巨大怪物,几与九尾巨人比肩。
“喂?你还没醒?”他的眼前,九尾巨人却俯到了脸上来,用手在自己面前打着招呼。
“这,就是夔吗……”他的耳畔,却还有那两个疯子置他人生死于不顾的平静对话:
“是的,道穹苍,初代六戌都很强,每一个实验体,也都很珍贵。”
“但你不是说,半圣很容易失控,你也没把握么?万一他炸了……”
“总得试试。”
“好吧,对了,六戌你手上应该还有?”
“嗯,所以我还看上了一个好苗子,他目前弱了点,但底子不错。”
“嗯哼?”
“你在桂折圣山,应该知晓‘炼灵之光’吧?”
“颜老?你放弃吧,颜老你动不了的,绝对!”
“我说的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谁?”
“与之相对,黑暗属性。”
第一五六三章 神威将军龙戟在,何惧之有蚀金夔
“嗤嗤。”
白茫茫的光像一朵花瓣不规则的白阳花,在虚空中灿烂、闪耀、凋零。
内里的人影渐次弃离不见。
很快,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晶宝石就掉了下来,跌进空间涟漪之后完全消失。
没有惨叫。
没有天地同悲。
身中天弃之,甚至不知晓这是第二世界的幻象,还是真实在发生着的事情的影圣,在全无防备之下,不出意外被这方世界规则完全抛弃了。
从身,到灵,到意!
“影……”
所有人盯着大地黑影,记忆空落落的,仿佛丢失了极为重要的一块。
这个“影”,除了影子,似乎还特有所指为某个人?
但无论怎么想,他们无法回忆起那是谁。
他好似一直活在黑影之中,无人知晓他的面容,他的能力,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又一切。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嗡。”
水鬼身前空间又一阵波动。
继六芒圣、蛇夫人、孔同之后,又一枚半圣位格到手。
除却让无袖、白胄封圣的两颗,才刚上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不久,水鬼已得到七颗半圣位格了。
虚空岛上,筹划了一整局,从最开始安排到结束,也就三枚……
这之中,姜布衣的那颗,还是人家自己硬凑上来附赠的,本不在计划之内。
“呵。”
水鬼扶了扶鼻子上的那半张黄金兽面,对此只能报以苦笑。
他沉默着将东西收好,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徐小受的师父在这里,半圣位格要交给自己这个外人来保管。
琢磨了好一阵,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是天上第一楼的大长老?
“但这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笑吗?”
兜着七枚半圣位格,水鬼感觉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自己似乎被强行绑在天上第一楼的贼船上了。
然环顾四下,身周还有十一个被困的半圣,外加一个出奇地沉浸在第二世界后,完全走出不来的战圣太宰慈。
水鬼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九尾巨人!
这贼船,如果是这样一个船长的话,细细一想,似乎也不错?
不同于如今的迟暮者八尊谙。
他,十分暴力!
……
“还不醒喵?”
第二世界都解了这么久,战圣太宰慈还沉浸在过往的美好之中,无法自拔。
九尾巨人挥着手,一番招呼过后,后者视若不见。
见状,徐小受思绪都惊住了!
太宰慈的过往,到底是有多美好啊,这么不愿意醒来?
“不醒?”
“那就永远都不要醒来了!”
如此机会,徐小受可不会跟他客气,化身的九尾巨人当即一掌轰下,就要将这不省人事的家伙拍成肉泥。
轰!
没有任何悬念。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太宰慈是战神血脉,拥有战神甲,他不反抗的话……
巨人一掌贯下。
空间、道则和大地,通通成了齑粉。
太宰慈更是化作一滩烂泥,糊在了九尾巨人掌心之中,像是蚊子尸体和滋开的血,微不足道。
“很好……”
“画龙戟,我的了!”
九尾巨人指尖一抓,捏上来了一根千丈大戟。
画龙戟通体黑红,镶有金色纹路,若盘缚着赤金之龙,一直蜿卷至戟尖,才吐出龙首那极尽狰狞的锋锐。
戟尖双边,还开有月牙弧的戟刃,形成了整个份量沉重的戟头,有棱有角,刚猛霸气。
在戟尖和戟刃之间,更缀有各一颗龙纹金珠,蓄尽了狂暴能量。
画龙点睛。
这两颗龙纹金珠,就是画龙戟的眼睛。
整杆大戟缭绕着赤、金、黑三色掺染又泾渭分明的狂暴之气,落入九尾巨人手中后,似不甘受辱般剧烈挣扎起来。
“嗷——”
隐隐狞恶的龙吟声震人心神。
可他的主人都没了,画龙戟又怎么可能逃脱得了徐小受的手掌心?
“好强的戟!”
徐小受是越看越喜欢,特别是在知晓画龙戟能随主人体型变大而变大之后。
极限巨人太大了。
在早先,他无法操纵极限巨人,连出拳都困难。
那个时候,徐小受自然没有给极限巨人配备武器的想法。
毕竟,拳头已经可以干爆一切,还需要武器做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见过“天道神亦,执掌霸王,柱碎神庭”之后,徐小受发现,武器太重要了!
如若说极限巨人是一个力量中枢的话,武器就是这股绝对力量的释放器。
它的形状,它的品质,它的灵性……决定了这股力量释放后的强度。
焱蟒很强。
有四剑也很强。
但它们只适合佩戴在仙气飘飘的剑客身上,以优雅的古剑术,用诗意的剑名譬如西风凋雪,令敌人捂喉窒息。
化身极限巨人,乃至是九尾巨人后,拿着这般双剑,徐小受战时的第一想法永远不会是使用古剑术。
毕竟巨人的一拳之力,已能堪比某些第一境界、乃至是第二境界的攻击,再要配合龙珠爆发,则有所超过。
如此情况下,除非为了解决某种棘手的问题,巨人会去使用古剑术,其他情况都显得又慢又蠢又笨重。
需要一个重型武器,棍、枪、戟……乃至是盾,天祖说过的碎钧盾,都在徐小受的考虑范畴当中。
战斗时,就一个字:
“莽!”
可以砸,可以劈,可以抽……就是不可以轻飘飘的一剑割喉,那跟极限巨人完全不匹配。
其实萧神枪也不错,满足上述所有条件。
萧神枪,远古遗纹碑失落神器,强度上其实足够了。
只可惜他的上一任主人叫滕山海,是被姜布衣杀死的,二人还是因为自己的计谋而起的争斗。
拿这东西出去干架,徐小受觉得自己会染上不祥,他因此放弃。
在鬼兽化、生命奥义、意道盘90后,徐小受已然可以神智清醒的操纵极限巨人,甚至可以施展古剑术、古武、灵技,他便开始了寻觅更趁手的武器。
直至今日……
“好戟,真的好戟。”
九尾巨人迷醉地摩挲着手上和它体型尚不大符的狂暴大戟,像在抚摸至爱之人的身体。
为了测试这戟的强度,他可谓是丧心病狂。
此前在太宰慈的一斩之力下,他甚至放弃了极限巨人化,纯粹以肉身之力去测战神之力加持下的画龙戟的强度。
强度很明显了,借助画龙戟,太宰慈甚至能轰碎不动明王,仅用简简单单的一击劈砍。
这简直不要太强!
徐小受手指抚过画龙戟,言语满是爱恋:
“画龙戟,你连名字都仿在为我而生。”
“坐拥龙之力的你,灵性十足的你,又怎么可以成为战神之力的附庸?”
“我已经不敢想象,在遇到我之前,你忍受着怎样的痛楚,怎样的煎熬……”
嗷嗷嗷!
画龙戟疯狂震颤着反抗。
被一个外人抚摸,那确实是莫大的痛楚与煎熬……
醒来!
我的主人!
请醒来,请拿起我,将这个有着九条丑陋尾巴的亵渎生灵,将其头颅轰碎!
“嗷——”
画龙戟轰然一次爆发,竟真挣脱了九尾巨人的手掌,化出龙影,往其脑袋自行斩去。
啪。
小玩具,一下子就给九尾巨人拿捏住了。
“喔,还没入我受门,你怎么也跟藏苦和有四焱蟒它们一样,染上了这样的坏毛病?”
“我!龙祖传人!身兼龙祖之力,还有着寓意最纯正血统的龙珠!”
“你名为画龙戟,甘愿给太宰慈这北域战犬当狗,不愿意弃明……呸,弃暗投明?”
九尾巨人说着,嘴巴一吐,吐出了一颗巨大的龙珠。
这一刻,神之遗迹都为之惊颤。
水鬼、白胄等抬眼望去,见着那颗龙珠之中,蓄藏着极为可怖的能量。
它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占据龙珠容量的百分之一,内里有着许许多多颇显混杂的力量:
灵元、剑念、圣力、龙祖之力、天祖之力、邪神之力气息、烬照之力、三日冻劫之力……
太多了!
连方才蛇夫人的槐毒的力量痕迹,都能在里头寻到,简直就是个大杂烩。
而往下。
龙珠的下层,占据其容量的百分之九十九,清一色的天祖之力!
同上层被用来日常使用的天祖之力有所不同,下层的天祖之力,几乎凝成了固态。
它们凝练、压缩到一个极致。
上层的天祖之力加起来,甚至没有下层的天祖之力的气息,来得让人心惊胆战。
“这……”
水鬼思绪猛然一凛,脑海里惊起一大片波澜。
不是,徐小受,你这到底是叫龙珠,还是天珠,为什么力量分布可以如此悬殊?
且……
世间天祖之力,怎可能存有如此质与量?
你要说这是圣神殿堂和圣宫各自保存有的那份最原始的圣神之力,那还说得过去……
“等等!”
水鬼思绪猛地一醒。
他记起来,徐小受这位一个月能搞上万件事情的祸乱份子,曾在虚空岛上沉眠了足足一月之久。
“天祖传人!”
这个瞬间,水鬼恍悟了所谓比圣帝传人还要高一阶的祖神传人的含金量。
所以……
徐小受自虚空岛醒来后,还从没有人能逼到他动用这部分力量,最多也就是开个极限巨人?
“道穹苍那次呢?”
水鬼皱眉,很快释然。
道穹苍那次,他不是不想动用,是动不了。
“嗷”
画龙戟在龙珠出现后,声音轻轻一夹,像是一只等待得即将失控又突然见到主人回家了的小猫咪。
它失去了所有的反抗举动。
其实它早能察觉得出来,这个即将成为自己新主人的巨人身上,流淌着一种与自己更为契合的力量。
较之于战神之力的刺激,会让戟获得狂暴、失控的强大。
那般血溶于水的力量,有如春风沐雨,它将带来细水流长的温养后的逐步成长。
同时,在必要时……
如果龙珠内,那般质与量的天祖之力再行强烈刺激!
画龙戟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一跃成为十大异能武器之首,甚至脚踩九大无上神器,拳打混沌五大神器的傲世画面!
“嗷……”
它再轻轻唤了一声。
这一声中,有着犹豫——它无法在自己主人未陨之前,臣服于新的主人,这有违十大异能武器的尊严与傲气。
却同样有着期待——武器不同于人,它需要不断寻找主人,需要大量名气的滋养,在“自晦”和“反抗自晦”的道路上一直挣扎。
且对于名器,无主和有主是两种状态。
谁都不想上遗纹碑,被冠以“失落神器”的好听名头,实际上却成为被时代抛弃的弃子。
有四剑如此。
画龙戟亦然。
“我明白的,全都明白。”
徐小受当然轻易能读出画龙戟的情绪。
意道盘初步超道化,他几乎能感同身受所有有灵性之物的意志。
从这一声之中,他也读出了自己和画龙戟之间还存有的唯一阻碍:
太宰慈!
“可恶,你怎么还没死透?”
“我竟强至于斯,你该吓得魂飞魄散才是!”
九尾巨人脚下怒踩灵道盘,目中汇有鬼剑幽光,寻觅起了太宰慈的灵魂。
他并没能找到。
“果然,被我吓死了。”
意道盘一开,九尾巨人又搜寻起了此间之地,任何太宰慈留下的意念痕迹。
依旧无果。
“搞什么……”
九尾巨人没来由心头一凉,垂首望上掌心,好不容易才从掌心那滩血迹上辨认出来点战神之力。
他抄起画龙戟一刮,将太宰慈的剩余烂肉刮落。
“太宰已死,受门当立!”
九尾巨人高举画龙戟,睥睨天下,气吞山河,“臣服,或者死!”
是我搞错了吗?
画龙戟被巨人神威震得恍惚,甚至一时怀疑起了自己和原主人之间还有着的那道丝微联系,是否真是错觉。
徐小受可不管这些,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意道盘契进天人合一,他轻易找到了画龙戟和太宰慈之间的意念羁绊,巨人大手从戟身之上划过。
“嗤!”
意念切断。
不是遗忘,而是抹除,彻彻底底斩断二者之间的羁绊。
“臣服,或者死。”
这般肃然声音再出时,画龙戟已感应不到那姓太宰的家伙的力量分毫。
它颤颤巍巍地将身子垂低,将全部灵性贡上,等待接纳。
不需要滴血认主。
徐小受以观剑术的方式牵引意念,系于画龙戟之上,顿觉彼此之间龙力交汇。
“嗷——”
画龙戟爆出一声高亢的龙吟,在浩瀚汪洋般的力量灌输下,戟身节节攀涨。
很快,它化作比九尾巨人还高。
龙祖之力交汇下,画龙戟戟身龙纹激活,灵性成型,化作赤金色龙灵浮现,缠于戟身之上,与九尾巨人的赤金色龙鳞甲交相辉映。
“轰!”
大戟一震,天地动荡。
底下,十一圣君、水鬼白胄等遥遥高眺,已震撼得无以复加。
“太适配了!”白胄轻轻呢喃,“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连颜色都这般融洽。”
“战圣?”岑乔夫止不住地摇头,“这才是战圣……不,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战神,如果他再开古武六道之天道的话。”
“六道再开,可战神亦。”桑老同样唏嘘。
水鬼瞥眸而来。
哟呵,不装了?
终于肯开眼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藏着什么泪家瞳呢!
“还缺点什么……”
水鬼咋舌,盯着持戟而立,仰天狂笑,继又刷刷挥舞起画龙戟,敏捷得像只猴子,还自创起了什么“劈天戟法”的发癫巨人,感觉怀里空空的。
他一惊,想起来了缺的是什么。
“徐小受,别玩了,半圣位格呢?”
是的,太宰慈的半圣位格,徐小受还没有传过来。
“受到提问,被动值,1。”
信息栏一弹框,徐小受自然也听到了水鬼的声音,很快收戟伫立,有如神威将军:
“没有,约莫是被本座一掌拍碎了罢。”
水鬼脸色一黑。
半圣位格能被你拍碎?
那圣神大陆是否从此要少一个半圣名额?
还可以这样的话,让战圣太宰慈多拍碎几颗半圣位格,是否大陆就真的太虚封顶了?
真·囚笼!
“别闹,快把半圣位格给我。”水鬼要求道。
“真没有。”
“受爷,请把半圣位格赐我。”
“哈哈哈哈……”徐小受很爽,“但没有。”
水鬼意识到不对劲了。
徐小受不会开这样子的玩笑,他是真没找到半圣位格!
既如此,太宰慈就是真没死?
可如若这样的话……
“你怎么还玩得起来?”
水鬼慌了,自行搜寻四下,可无有半分太宰慈的踪迹,就连他的尸身都不见了。
等等!
尸身不见?
水鬼猛地盯住那九尾巨人。
徐小受不蠢的,如此有恃无恐的话……水鬼开始期待起答案。
便见那巨人身披龙鳞甲,手持画龙戟,通体赤金色,气吞浩瀚天,闻声不屑道:
“彼,何惧之有?”
轰!
话音刚落,破碎的虚空之中,浓烈的黑色鬼兽之气从无名之处汇聚而来。
以太宰慈尸身为基点,一团遮天蔽日的黑色气团成型,愈演愈烈。
不多时,那气团之巨,竟已不下于极限巨人!
“什么东西……”
四下诸圣无不骇然色变。
就连水鬼、桑老等,都节节爆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般鬼兽之气,简直超出了毕生所见鬼兽之气数量的总和!
“这……”
白胄瘫软在酒葫芦上,一双美目瞪圆,瞳珠不住晃颤,分明是见着不可名状之物的神情。
“你、你!”
“不是…等等…你、你是……”
他震撼无比地指着那黑色气团,还想要凑近,似是辨认出了什么。
“你什么你,不跑等死吗?”
水鬼冲了过来,一把揪住这女人的手就往后扯。
“放开我!”
“你认得这鬼兽?”
“放屁,老子是戌月灰宫的宫主!”
“那它是谁?”
水鬼问着,但并没有松开白胄,扯着这要失控的家伙远遁于万里之外,算勉强跑出了鬼气的正面波及圈。
轰!
黑色的巨大气团之中,点点金芒绽放,圈在外部无数隐晦的枷锁自行绷断。
像是黑色的蛋壳之中,有什么生物要孵化出来了。
“夔!”
白胄脸色苍白,终末定定一字之音出,圣奴几人齐齐停下了脚步。
“夔?”
岑乔夫茫然地望着白胄,等待一个详细的解释。
白胄像是失去了言语功能,怔怔望着那自黑色气团中孵化而出的金色怪物。
“咔——”
“轰隆隆!”
虚空电闪雷鸣,更兼狂风大作,仿是末世之灾降临。
岑乔夫挠了下头,见这娘们已经给吓傻了,转头看向水鬼。
水鬼微微摇头,表示自己这个夜猫首领,并不知道。
二人又齐齐望向了博古通今到连头发都秃了的焚琴首领。
桑老表情同样震撼,像是见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复生了,惊声道:
“吞噬之饕、流放之沙、鳞白之巫、戌灰之翳、空灵之蛊、蚀金之夔……在他们各自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类名字前,世人以此,称呼‘初代六戌’!”
第一五六四章 外强中干残品现,白衣赤足再相见
“六戌,很强吗?”
岑乔夫余光瞥着战场,脸色多了好奇。
他听说过初代六戌,但也只局限于这个称呼了。
在这之前,他连六戌分别是什么都不清楚,这消息似乎级别很高,被封锁得很死。
桑老脸色有些沉重,并没有顾及戌月灰宫宫主在场,直言不讳道:
“六戌,说强也强,说弱也弱。”
“强,指的是六戌各自的上限极高,如能将其道修至圆满,那将无人可撼。”
“譬如徐小受……”
他指向远处九尾巨人:
“贪神的能力,便继承自吞噬之饕,掌握了吞噬之力。”
“在以往它甚是不显,可自从寄身徐小受之后,二者能力同时放大,几乎是跨越性的增长。”
“然对贪神而言,徐小受的存在不是必须的,他只像是一颗加速丹药,极大缩减了贪神成长至圆满的时间。”
一顿,桑老又叹道:
“就算不寄身,给贪神时间成长,它靠自己,一样能达到毁天灭地的程度。”
“吞噬之饕如此,其余五戌亦然。”
白胄依旧望着战场发呆,水鬼若有所思道:“弱呢,它们又弱在哪里?”
桑老摇头:“初代六戌,固然实力对外来说是很强了,但实际上于他们各自而言,大部分还没完全成长起来,就被抹杀了。”
岑乔夫闻声颔首,借机满足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其他五戌呢,又分别是什么力量?”
桑老压着草笠,垂眼一思后道:“西域早不知多少年,便整域沙漠化了,成为了人迹罕至之地,这点你们共知。”
“嗯。”
“流放之沙,便自这导致西域沙漠化的未知力量中而生!”
岑乔夫震撼,这等秘辛他从未听说过,“那它长什么样,又是如何死的,现今力量又传至……”
见桑老摇头不言,他便不再多问了,知晓这些连焚琴都搜集不到。
“其他的呢?”岑乔夫换了个问题。
“鳞白之巫,末代巫毒之体,还没完全成型便被因由五大绝体的原因,被圣神殿堂找出拔除了。”桑老瞥了一眼白胄宫主,后者毫无反应。
“戌灰之翳呢?”
“这个不清楚,据传是戌月灰宫这名字的由来,或许是六人中的精神领袖吧,但它的具体能力就不清楚了。”
“空灵之蛊?”
“一种无肉身、无灵魂,只生长在意识世界里的特殊鬼兽,餐意为生,化身千万,沾染了邪神之力的残余,也许迄今都没被拔除干净。”
“那……”岑乔夫望向正面战场,那足以比肩九尾巨人的巨大怪物金芒刺眼,吼声如雷,骇人耳目,“蚀金之夔?”
桑老同样侧眸眺去,凝声道:
“金夔,它应该是管自己叫这名字。”
“这是六戌中最强的正面战斗力了,牛身龙尾,无角一足,身伴日月之芒,可呼风唤雨、摧雷执电……”
桑老像是在念以往见过的情报,末了总结道:
“但它最强的血脉之力,是被动的‘蚀金’之力,拥有将触碰到的一切物体,腐蚀成流金的力量。”
流金……岑乔夫自喃一声,不再多问,很快,他应该能见到这“流金”长什么样了。
桑老道完,望向白胄宫主,知晓这人才是真正知晓一切戌兽本质者,问道:
“你应该看出来了点什么,那么告诉我,是本人……不,本戌吗?”
鬼兽,在往昔自称为“戌兽”。
用“戌”之一字,彰显着桑老最大的诚挚与尊敬,虽然听起来有点好笑。
白胄依旧眼神空洞,目中有着仇火闪烁,咬牙切齿道:
“不!”
“是它的一部分。”
……
哞!
一声沉重如鼓的类牛叫声吼过,虚空电闪雷鸣,风雨齐奏。
黑色的鬼兽气团裂开,一只巨大的金色怪物踩了出来。
“什么东西?”
徐小受从未见过外形如此诡异的怪物。
它只一足,粗硕无比,像擎天之柱般擎起了巨大沉重的身体,长了个巨大的牛头,却没有牛角,身体很长,尾巴有点魔帝黑龙的感觉。
这不免让人缅怀起当时虚空岛骑龙征战时,所经历的已逝但美好的点点滴滴……
“受到迷乱,被动值,1。”
精神觉醒同时触发。
徐小受惊异发现,这牛叫声还有着控制效果,且强到能让自己短暂恍惚。
他登时戒备起来了。
“夔!”
独脚的夔,还有着“蚀金”之力,还是初代六戌之一,体型还这么夸张……是的,桑老不止是在给岑乔夫解答,他更知晓徐小受也能听到自己在话。
而眼下,望着几与自己并肩之高,浑身上下再也瞧不出有半点太宰慈痕迹的“夔”,徐小受陷入了沉思:
“初代六戌,我记得是被初代红衣镇压的吧?”
“但别的不说,就冲着体型、这力量感,总不至于它是个充气的?”
“方问心年轻时,白影铜钱肯定也还没进化成血影铜钱,他镇压得了这玩意?”
方问心确实是强,玉京城那会照面,老人家似也没有发挥全部实力。
但要说镇压蚀金之夔,这里头没有五大圣帝世家参与,徐小受一万个不信。
这么恐怖的鬼兽,寻常半圣来了,怕都是一脚一个。
该不会是圣帝出手后,因由遗忘之力的影响,所有人只记得与战的最高级别者,只有初代红衣吧?
不论如何,徐小受早早留了一个心眼。
他之前一个照面,就看出太宰慈的战神之力有些不对——黑色的战神之力,隐约中透着一股熟悉的鬼兽之力的气息。
贵为北域战圣,太宰慈地位可不低,战力更是爆表。
寻常鬼兽根本寄不了他的身,靠近后反手给他灭了都有可能。
这般情况下……
再结合水鬼有提及过的,太宰慈是圣神殿堂忠诚的看门犬,还主动接受调令,前往悲鸣帝境过。
悲鸣帝境是什么地方?
北槐的老巢!
北槐是什么人?
以前或许还不清楚,现在他可是明白得很,那人是红衣腐坏堕落的根源,更是一切鬼兽相关祸乱的始作俑者!
“上好的肉身,必配上好的鬼兽,所以他用了初代六戌之一?”
“但此前战时,哪怕我开了极限巨人,太宰慈依旧没有主动使用鬼兽之力,是因为我不配?”
“不!他给我一掌拍成烂泥后,夔反而出来了,相对的太宰慈的痕迹完全不见了——太宰慈死了?”
鬼兽一出,寄体死亡?
这是一个失败的鬼兽寄体?
还是说,该是什么新物种的半成品?
徐小受不由开始在想,北槐到底想做什么,又试图达成怎样的目的。
这事关贪神,毕竟那个人甚至还想过染指贪神。
然而……
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
不管如何,涉及到北槐,涉及到敌对的十尊座,一切原则作废。
徐小受原先还想着,如果太宰慈是鬼兽寄体,看在白胄的面子上,他有机会的话会选择留一手:
将之吸纳进天上第一楼的体系,乃至是附属势力戌月灰宫的体系之中,并无不可。
现在,太宰慈被北槐动过手脚,以防万一,灭了最安全。
祸起萧墙,大神降术……徐小受是一点都不想再体验了。
……
“受到锁定,被动值,1。”
蚀金之夔甫一登场,赤红的眼球率先盯上的,赫然便是体型同样巨大到无法忽略的九尾巨人。
从它的眼神中,轻易可读出来破坏欲、毁灭欲,就是没有半分人欲。
“果然,太宰慈已经凉了……”
心绪才这般闪动时,那金色的巨大怪物已一足崩碎大地与空间,势大力沉撞来。
“拒绝亲热!”
九尾巨人眸光冷冽,手中画龙戟一扬,毫不畏怯地高高劈下。
论正面战斗力,极限巨人冠以“极限”之名,谁怕谁?
大戟在高空划过半弧,如天柱倾倒,狠狠砸向那巨大的夔牛怪物。
“……”
双方甫一撞击,天地间一切声音,顿时消逝于无。
远在战场之外的桑水岑白等骇然色变,想都不想各自使出了浑身解数,或遁行,或藏匿道则,只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过一瞬……
“轰!”
耳畔炸响传来,诸圣七窍迸血。
但见整座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山河破碎,尘石贯空,一派灭世灾景。
“不!!”
圣奴一方的人可以动。
那被困在战场之中,被囚笼所封住行动的十一圣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灭世一撞在头顶爆发了。
他们,几乎就落于那两头极限怪物的正下方!
“咔咔咔咔……”
空间龟裂之音不绝于耳。
这一刻,十一圣君只恨徐小受的龙祖、天祖之力,怎就覆了空间世界如此薄薄一层。
在那冲击余波之下,毫无安全感可言啊!
“轰轰轰轰……”
不过几个呼吸,双重祖源之力在失去主人维系之后,已完全招架不住绝对力量的冲击,被磨灭殆尽。
那困住所有人的空间世界,更一下炸成了无数碎片。
而也是同时,十一圣君各自肉身,在多般防护之下,连半息都坚持不了——通通爆体!
“噗!”
灵魂之血,飞喷如泉。
早已察觉到肉身不保的十一圣君,毫不留恋地喷出魂血,或施展灵遁,或意识遁走……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毫无疑问,这却是一个绝妙机会!
失智了的太宰夔大人,必然不可能打出灵魂攻击,而被拖住了的徐小受,绝无可能再出剑阻挠外人逃离。
而铁了心要跑的圣君,只消一个瞬间,能藏到天涯海角去。
这一次,绝对不是第二世界!
“扑扑……”
这般想时,十一圣君耳畔,出现了轻微的异响。
低头一瞧,各自灵魂体、意识体,乃至是周身天道、圣力,通通燃起了白色火焰。
烬照白炎?
“无袖!?”
一时间,充斥着暴怒和仇恨情绪的嘶吼声惊天,然很快又转成了无力的哀求:
“桑前辈,给个机会!”
淅淅沥沥……
巨人在高空打架,属于半圣的战场又下起了水墨之雨。
十一圣君灵魂体齐燃,却发现自己身上,又各自多了股潮湿之意。
灵魂之血在不受控地自行流动、汇聚。
很快,一个个头戴黄金兽面,以魂血凝成的模糊半身,出现在了圣君们的灵魂体上,有如跗骨之蛆。
“机会,不靠别人赐予,自己争取吧。”水鬼一笑。
“滚呐!”秦关暴怒一声巨吼,可还没发力,封源枪直锥魂首,他失去一切反抗的力量。
暴雨凝聚成型,和白炎各自瓜分出了战场,一人负责五个,一人负责六个。
两道毫无人性的灭绝声音冷漠响起:
“魂·龙融界。”
“水墨魂界。”
……
嘭!
画龙戟狠狠轰在了蚀金之夔的背上,斩开了那一层厚重的金色力量的防御,又狠狠一拉。
“嗤……”
夔身之上,顿时被扯开了一道有如堑沟般的巨大伤口。
金色的似是血液般的粘稠液体,不要钱地喷涌出来,给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下了场金色的雨。
“咳!”
同一时间,极限巨人张口咳出血与沫,被那蚀金之夔一头顶上胸口,当场顶飞。
两个庞然怪物在交触之时,巨力竟不相上下,各自被轰退到了这第十八重天的南与北。
“受到攻击,被动值,1。”
徐小受吃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极限巨人还能被莽力伤到,这可是除了圣帝麒麟之外的头一遭!
“受到腐蚀,被动值,1。”
“受到腐蚀,被动值,1。”
“……”
很快,信息栏的弹框内容变了。
徐小受惊奇发现,自己极限巨人的肉身,胸口被撞之处,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变成了金色的液体流下。
包括肌肉、骨头、血液、脏腑……
很快,胸前就被溶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差点要透背而过。
“蚀金?”
这伤似是不可逆。
以生命奥义的视角去看,极限巨人的生命图纹都被溶解掉了一大块,这代表着连灵魂都受到了波及。
换作是在别人身上,这就是先天性损伤,光吃丹药绝无法恢复那消失的生命图纹,怕得一辈子带着这般伤口了。
但极限巨人……
在生命奥义和各大被动技的加持下,徐小受完全可以依靠自主纺织生命道纹的形式修复肉身。
恢复?
不过时间问题。
“吞!”
吞噬之体,又选择消化部分龙珠储蓄力量,缩短恢复时间,顷刻修复肉身。
九尾巨人,完好无损!
饶是如此……
徐小受亦不免惊叹。
蚀金之夔,果不负盛名!
“不过这战,也就这里能打了……”
缓过神来后,望着脚下被战斗轰得粉碎的大地,徐小受更觉不可思议。
这般大战,放在圣神大陆,那就是一脚一个东天王城,一爆一个东天界,可谓太艺术了!
此前桑老说那流放之沙是自西域大沙漠的根源力量中生,徐小受还有些不信。
现在信了。
这架去东域打,干上一天时间,整个东域剑神天,都要荡然无存。
“哞!”
来不及更多思考,那蚀金之夔甩着脑袋也缓过来后,再次发起了一记莽牛冲撞。
太莽了!
纯纯粹粹,就以肉身之力撞击!
“轰轰轰轰……”
徐小受不想浪费龙珠之力,挥舞天柱般的画龙戟,且战且避,再与蚀金之夔对轰了十来次。
“毫无理智可言。”
战场从南转北,从东至西。
不多时,徐小受瞧出来了,对面这是彻彻底底的鬼兽寄体失败品!
蚀金之夔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力量。
再不济它将蚀金之力捏成法诀,使成另外的手段喷出来,兴许还真能一瞬溶解掉九尾巨人。
还有桑老说过的,它呼风唤雨,摧雷执电……
通通不会!
徐小受提防了许久,发现自己在提防一个泡沫幻影!
太宰慈变成这玩意后,连半分神智都没了,只知道使用身体力量去冲击,被动使用“蚀金”之力。
一个没有脑子的敌人,当连绝对力量都无法秒杀敌人时,它可比有脑子但力量弱了些的敌人要差了太多。
诚然,当下蚀金之夔,用来对付十一圣君,乃至是桑老、水鬼,绝对够了。
毕竟站着让他们砍,怕是得砍上十天半月,都不一定破得了这夔的防。
而夔的一吼带控,一触伤魂蚀金。
只要一个不留神被伤到,道基都要废掉,从此堕入寻常半圣之流,吃力不讨好。
“可惜了这么一个初代六戌……”
徐小受既庆幸,又唏嘘,在摸清楚失败品鬼兽寄体的攻击套路之后,脑海里浮现出了蚀金之夔的十数种死法。
嘭!
最后,九尾巨人一式灵活的睡身削足,独角的金夔身高被斩去一大截。
“吼……”
伴随惨叫,金色的粘稠液体流遍大地,将破碎的山河镀上一层辉煌的颜色。
对于有灵气的生命体,它是腐蚀。
对于山川大河,它却是很快硬化,将之塑成金色。
“嗤……”
九尾巨人双脚踩在金色山河上面,却会遭到腐蚀,它立即选择浮空。
四下环顾,徐小受豁然明悟了,何为“禁地”。
也许日后,再有他人来这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见这金山金河,该知有一段传说。
然触及这金山金河而亡后,他人便该知,那是一段恐怖传说。
“时过境迁,呵……”
徐小受从一地辉煌收回目光。
他没有直接杀死蚀金之夔。
这怪物哀嚎倒地之后,他手握画龙戟,轰然变小,从九尾巨人回归到了人类形态。
出奇的,战斗变得更简单了……
不再感慨,徐小受闪步往前,来到了蚀金之夔的巨大瞳珠之前,目力运足往前一视。
“灵魂读取!”
嗡一下,蚀金之夔停止了震颤,面色化出苦痛。
是的,徐小受要看一下初代六戌。
他想知道,太宰慈和北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初代六戌又为何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世。
如若那时自己没有护住贪神,将会有何种不可想象的事情发生。
“嗡!”
思绪一晃。
徐小受只觉眼前一花,他读入了不知该是蚀金之夔,还是太宰慈的灵魂记忆。
出奇地,这一次自己并没有代入,而是以旁观者视角在看着什么……
没有画面。
没有背景。
眼前,只有一个身着白衣,披散着长发的男子背影。
“北槐?”
徐小受心神一凛。
他记得四象秘境里,见到的北槐就是白衣赤足的形象,那自己这算是……面圣帝了吗?
他并不畏惧,更没有自主斩断灵魂读取得到的联系,反而唇角一掀,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道:
“转过来吧,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神魂,在沸腾。”
白衣赤足的男子闻声一顿,徐徐转过了身,唇角同样微微掀起。
徐小受瞳孔陡然放大。
“道穹苍?!”
第一五六五章 计在戌宫谋在谙,不变应变道穹苍
静!
无比的静!
一处阴暗到只有窗缝中透出的少许光亮,能隐约照出浮跃雾气的房间内,两个大桶并排放着,腾腾的热气蒸出了呛鼻的药味。
“咳……”
不多时,咳嗽声打破了安静,右侧药桶中吐出了“啵啵”的水泡声,有声音传出:
“白胄果然行动了,以身赴局。”
“看得出来,八尊谙他不想合作,徐小受他也不想合作。”
“这世上的生灵,大抵都是这般模样罢,在一和二的选择之中,偏总想要闯出来一个三来。”
“殊不知,它们永远逃不出天机在后的运算。”
哗啦的水声一扬,溅出木桶的药液在落地后变成了一张张纸鹤。
纸鹤在地上往前驰行了一段距离后,又摊成空白的方形纸张,无力铺在地面。
一道人影从药桶中浮了出来。
他转向了左边,双手搭在木桶的壁沿上,似是想要藉此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将脑袋也抬起来。
无果。
他只能先用腋窝挂着自己,让上半身自然流下,直到腰身卡住壁沿的时候,上半身也跟纸张一样软趴趴耷到了木桶的外壁上。
待得脑袋快要着地停下来时,他带着笑意开口说道:
“您说是吧?”
啵啵……
左侧药桶中也吐出了几个水泡,一张透着冰肌玉骨的完美容颜,缓缓从水中浮出。
只是双手这般拂过湿发的一错之时,那透骨的脸颊,便多了人类婴儿肌肤才会有粉红与娇嫩。
道穹苍将长发至后往前捋于左胸之上,深深吸了一口满是药香的热气,脸上有着迷醉之色,闭目感慨道:
“南域,确实是一方沃土啊……”
右侧,折在药桶壁沿上那软趴趴的人再笑了:
“遵您远见,最妖艳的天机花,已在南域罪土开得漫山遍野。”
“沃土。”
“哦对,口误了……南域沃土。”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那软人再行问道:“您已与圣奴首座见过面了?”
“不错,同行了一阵,相处得……”道穹苍思量了下,睁眼一笑,“很融洽。”
“他们可是前往戌月灰宫?”
“正是。”
“早前他们去过一次戌月灰宫,白胄宫主依旧忌惮,并不同意合作,现在白胄宫主不在,他们还去戌月灰宫……”
“很好,是什么原因呢?”
软人一滞,见提问无果,只能道:“我猜,他们打算以下犯上。”
“哈哈哈……”
道穹苍大笑,许久摆手道:“以后少用这些四字词吧……八尊谙的打算,确实是想先和主战派和守旧派通好气,以此逼迫白胄低头。”
“为什么呢,他们不是有受爷?”
“你得从这个角度代入去思考,他八尊谙,已经失败过一次,这回不容许有意外发生了,而我徐小受……”道穹苍眯了眯眼,“又太意外。”
“所以?”
“所以再次见面时,他必须得有十足的把握,把各般会掣肘的均分出去,拿回三十多年前他丢的那一城。”
一顿,道穹苍虚握了握手,“通过绳子拴住的,怎比得上拿在手上的有把握?”
言罢咋舌,道穹苍似乎很不习惯将一些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
望着那握在半空的拳头,他脸上很快又浮出仇恨之色,凶光毕露地猛一挺胸,一挥拳,从药桶中腾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
他气势戛然一停。
在将露在拳头外的大拇指收到里面去后,才对着空气热血沸腾地继续呐喊道:
“失去的,我将全部夺回来!”
“……”
封闭的房间,安静得有些让人尴尬。
道穹苍余光扫着那只能望着桶壁发呆的软人,嘴巴一噘,闷闷不乐坐回了药液里去。
“司徒啊……”
没有回应。
道穹苍一顿:“南宫有术!”
“嗯?”那软人这才有所反应,像是想要抬起头来,但还半身泡在这桶里的他,似乎并没有这个力量。
“我也想去戌月灰宫,你说八尊谙离开那里了没有?”
“应该……吧?”
“你不会算吗?”道穹苍气恼,“来到南域沃土,你也染上这里颓废的意志了吗?”
“呃……”
“你也是大鹅吗?”
被唤作南宫有术的软人是真不知道哪里惹到道穹苍了,一提溜像条蛇一样,缩回到药液里去,“我来南域,可一刻都没有闲着。”
道穹苍还没来得及开口继续骂。
南宫有术从药液里冒头,递过来了一卷皱巴巴的干燥的纸:“这是一张宣教传单。”
道穹苍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它沾了说书人的口水,无戒备下。”
道穹苍双目精光一闪,将那捏成一团的纸摄来,果真上面有一些原汁原味的涎液,似乎还保留着温度。
“我并不知晓这能让您做到什么,但我感觉,应该有用。”南宫有术冒头后又缩回去。
“只有说书人的?”
道穹苍回眸追问,八尊谙而今朽木一根,进了南域可是一直得有人陪伴。
南宫有术既然见过了说书人,还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拿到了他的体液。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喏。”
软人伸手一递,递过来一截齐腕而断的手。
道穹苍瞳孔一绽,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你斩了八尊谙的手?”
话音一落,他才感觉这太梦幻,也不现实。
因为那手掌,分明有五根手指。
“这是我的手。”南宫有术道。
我要你的手有何用……若是常人怕就直言而出这话了,道穹苍只是目光闪烁期待着。
南宫有术显然也继承了卖关子的精髓,磨磨蹭蹭顾左右而言他了好久,道穹苍才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也是‘即将摸到八尊谙’的手。”
道穹苍打开胸口,从中掏出一个精美的天青色玉盒,将口水传单一丢,又把断手视若珍宝地放进盒子里,盖好盖子,再放回胸口中去。
这才抬起头来:“做得很好!”
南宫有术脸上浮出笑容。
很难得,能从父亲嘴里听到这般纯粹、绝对的赞美。
他清楚地记得,自打诞生以来,父亲对自己的要求就是最严格的。
他总计夸赞过自己六次,其中四次“不错”,两次“还行”。
“很好”这个词,南宫有术一度以为父亲并没有学会,比天机三十六式还难。
看来,只是自己以往做得不够罢了。
“您和八尊谙同行过,想要得到类似的物品,不是很简单么?”南宫有术疑惑问道。
“不一样的。”道穹苍徐徐摇头,“有戒备的,和无戒备的,大相径庭,他防我比防华长……还严。”
“您打算怎么用?”南宫有术好奇。
“天机,……”
“这可是我帮您拿到的!”
“好吧。”道穹苍满意地点头,表示这个威胁到位了,便换了个说法,“其实,不一定会用到,也但愿用不到。”
南宫有术感觉听到了什么,又感觉什么都没听到,无奈之下,只能提回正题:
“您想去戌月灰宫?算算时间,八尊谙确实也差不多离开了……您去那里做什么?”
“你觉得呢?”
“好像是我在问您?”
“但我想考考你。”
“唔……您也想同戌月灰宫合作?”
“不准确。”
“您想破坏它们和八尊谙的合作?”
“亦不准确。”
“您……”
“这并不适合用排除法,你该把所有因素考虑进去,譬如白胄不在家,八尊谙可能已经同两派都达成了合作,以及徐小受如若归来之后会产生的变数等。”
南宫有术这下沉默了。
他以为父亲只是一时兴起。
想去戌月灰宫玩玩,只是因为八尊谙也去了。
这并非不可能——外人认为他不苟言笑,实际上父亲一直很有玩心,他就只是一个孩子罢了。
不曾想,原来这也是一盘大棋,他该是算计了很久!
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南宫有术嘴里才吐出来一个词:
“道部?”
道穹苍笑而不语,从药桶中起身走出,给自己披上了白衣,赤足推门走出房间:
“时间到了。”
“下次,记得把你我对话的地点,以及天机神教壮大了的事实,也都考虑进去。”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当然,也不喜欢做重复的事情。”
嘎吱……
房门一关。
南宫有术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药桶。
他不知晓哪里又惹怒了父亲,他怎么离开得这么突然,因为……
一句“道部”?
泡在药桶里,南宫有术想了许久,只能想起问题的关键,该是出在道部那唯一一位真人身上。
“是了,璇玑半圣固然新官上任三把火把自己烧没了,打断了父亲明面上的布局也是事实。”
“道部的事情,怕是对她,有着不小的打击。”
较之于自己,南宫有术觉得道穹苍对鱼知温的爱,那才更像是父爱。
他会逗她开心,在婴儿时期;会教她成长,在少女时期;会疏导她的心理、夸赞她的进步,虽然有时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
但至少,那是为数不多来自于“道穹苍”真切的、不揣算计的关心!
“道部”的事情,谋划了这么多年,本可以在最后圆满谢幕的同时,顺带着成为一次对她更具有鞭笞意义的教学。
却因一些不可抗力因素,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点,以一种不合时宜的方式,狠狠撕开了来。
这直接形成反效果,像撕开一个伤疤,该是很疼。
“他,也因此产生了愧疚吧?”
可一个鱼知温太小了,小到不足以影响大局,那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在当下大局中,他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和心思,进行关系的修复或补偿。
然不补偿,那东西便如细刺扎指般,小到不查,偶又生疼不适。
南宫有术想了又想,直接摁出了耳边的通讯器:
“查一下道部首座鱼知温,要她当前的行踪……”
“不,是所有情报!”
……
走出狭小的山洞,道穹苍驻足回望。
山洞上挂有一块牌匾,写着“天机神教”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是的,这才是南域最大的新兴势力天机神教的总坛。
真正核心的人,其实也只有四个。
教主南宫有术,他道穹苍,以及因为挤不进山洞而等在外边,已经有点不耐烦的未疯、苟无月。
“聊好了?”苟无月靠在树边,见人出来,抱剑抬眸。
未疯就很直接了:“我实在难以想象,我们完全可以换个好一点的地方,这算怎么一回事?”
他指着这个破旧的山洞口,“天机神教,不是有一处豪华的总部吗,还有各种长老、护法、供奉……”
未疯很向往久违的江湖生活,面前人曾给他形容过的未来,明明听上去也很奢靡。
道穹苍此时却是摇头:“五域虽大,这,才是我们仅有的立足之所。”他指着脚下。
又望向未疯:“繁花过后,亦有凋零,都是虚妄。”
见前头二人并不苟同,道穹苍也不再多言,摆摆手刚想提出往戌月灰宫走一遭。
便这时,他耳朵一动,目光一翕,眺向远空,“终于……”
“终于什么?”未疯上前。
“有人找我。”道穹苍眯了眯眼,竟有些看不清那人面容,一思量后道,“我需要暂离一下。”
“你又要去哪里?”苟无月皱眉。
“去一个,离他近一点的地方。”
“那我们呢?”
“相对的,自然也就远了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夫是说……”
“等着。”
“又等?”
“跟得上的话,也可以跟来。”
……
四象秘境。
“嗤!”
本还在僵持的一场战斗,对手忽然就给光头少年一刀劈飞。
时值试炼中后期,能进圣宫的人,基本也就从这些还在拼命前行的人中选拔了。
这个时候,双方还有如此悬殊战力,已是不多见。
对手一去,四下已是无人。
光头少年放下大刀,单膝跪地,如献祭一般虔诚无比供上了自己的双手,口中高吟:
“大神降术!”
嗡……
无形波动翻涌。
光头少年的脑袋打开,从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衣赤足的道穹苍。
他着装随意,并不再有天机司南,身上更是连一件白衫后再不见其他装饰,连黑发都是披散着垂至腰后。
“大庇佑术。”
落地后,他只是手随意地往身后一扬,那方要解体的光头少年又修复成功,回过了神来。
猛一哆嗦后,少年呆呆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不知发生了何事。
很快他起身,寻回了拼搏半生的意志所求,重重挥拳:
“哈!这一次,我一定要加入圣宫!”
……
黑水涧下,染茗遗址甬道口,适时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
“还是不行?”
一直到了这里,都如此靠近染茗遗址了,道穹苍依旧看不大清那人的面容。
他皱起了眉头,右手拇指不住掐动,指节有金光灿灿。
“吉!”
可大吉之兆,又怎会要求自己进入染茗遗址呢?
这地方邪门得很,他早些年便算出来了,乃是比虚空岛要可怖得多的大凶之地。
如此凶地,用来安排八尊谙是最好的了,他可不想进去。
非如此,彼时他也不会刻意避开斩神官的牵引,躲到天梯之上去,让爱苍生先去脸探凶险。
而今……
吉兆要求自己去见人。
但见那人的条件,是要先进入大凶的染茗遗址?
“有趣。”
道穹苍唇角一翘,捋过鬓边随风私奔的黑发别于耳后,再起一卦。
仍是大吉!
“否极泰来,泰极生否……”
道穹苍收住脚,反而不想往前了。
他倒不是只剩下非得真身入局这一条路。
反而,他是一个尊重命运和天机的人,也是一个耐心极佳的人。
他大抵能猜得出来,现在染茗遗址……或者说神之遗迹,是个什么情况?
“太虚且不入局,半圣之中,留有我烙印的仅就那么几位。”
“而能伤到半圣,触我烙印者,更是屈指可数。”
“首先锁定徐小受。”
“很好,如果是他的话,只要不伤及太宰慈,其他人我都可以不必去见……”
思绪一顿,道穹苍有些明悟了。
意外,往往就发生在自己所最不想要它发生之时。
作最坏情况想,太宰慈此刻已经没了,徐小受动到了北槐之秘,乃至是自己的……
再起一卦!
道穹苍垂眸,沉沉念出了卦象:
“吉。”
这可太有趣了。
除非高境圣帝或者祖神,否则谁能干扰到自己起卦?
且就算是指引之力,都无法让自己三次都无从察觉根源何在……
也就是说,是真有点吉象在里面的。
过分尊重天机者,久而久之,往往有演变成畏怯天机者的迹象。
道穹苍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固然知晓在眼下选择退,是最稳妥最惜命的决定。
但除了“退”,也并非只有“进”这一条路。
“等!”
道穹苍垂袖恭候在了染茗遗址甬道口外,化身成为一具石雕。
他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宝藏”。
在外人触碰这些宝藏时,有时会得到回应,有时回得到玩笑,有时会得到惊喜大奖……
道穹苍知道,依靠自己努力触碰到某种秘密的人,大多不会果断的选择跳过。
好奇心为何会害死猫?
因为人类的本质,就是探索未知。
自己不退,也不进,等那个触碰到了惊喜的人去作决断,究竟是要打开惊喜,还是要远离惊喜。
“而我,以不变应万变。”
第一五六六章 等身玩偶如臂使,棋高亦怕野路子
好吓人的一张脸!
神之遗迹,灵魂读取出来一个弹框的道穹苍后,徐小受第一反应不是找个“X”把这玩意关掉,而是关闭整个灵魂读取界面。
“离谱!”
“太宰慈的灵魂,蚀金之夔的过去,北槐和鬼兽之秘的真相之前,卡着一个道穹苍?”
“难不成……”
难不成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道穹苍,连北槐都在不知不觉间中招了——外北内道?
“受到惊吓,被动值,1。”
在不断告诉自己,如今之我已不是青原之我,神之遗迹更非道穹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
相反,我倒可以用我这张脸,用这一次跨世界的对视,诱他入局。
老八、老道都在忌惮神之遗迹的诡异……
只要他敢来,我就敢输,继而让骚包老道带领月狐狸,去面对缔婴圣株和可能有变的斩神官传承,打开神之遗迹……
思绪至此后,徐小受勉强将波澜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又感到有些讪讪。
丢人!
被一张脸吓到了!
徐小受,你尊嘟很丢人!
他很快将羞恼倾泻在面前这个白发赤足的骚包老道身上:
“你有病吗?怎么哪里都是你?”
人一冷静下来,思虑的面就更广了。
徐小受豁然想起来,今时今日道穹苍已不属于圣神殿堂,跟自己一样是个被悬赏者。
也许在五大圣帝世家眼中,这家伙比八尊谙还更像一颗大雷,潜匿后随时可能开爆。
而敌人的敌人,当然可以成为朋友,哪怕是短期合作。
骚包老道作为对手自是可怕,但如若他能成为自己的手下……哦不,队友,嘿嘿
颤抖吧,圣神殿堂!
战栗吧,苍生大帝!
我左手一只八尊谙,右手一头道穹苍,你哪什么跟我打?拿你钢铁般的意志吗?
饶是如此作想,徐小受依旧和这个恶心人的家伙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并时刻提防着是否哪里有偷偷冒出一个“握手”标志。
“……”
无言。
长久的无言。
这个不知从哪里弹出来的道穹苍,转身后只是含笑盯着人看。
如果细细观察,还能发现他太阳穴在轻微鼓动,下颌在以极小幅度、极缓速度轻颔着。
——栩栩如生!
徐小受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深意,一股不怒自威压迫感,以及……
渗人!
“真的恶心啊,这张脸长得。”
但这已不能再让徐小受感到恐惧了。
掌握了生命奥义的他,稍加观察后发现面前这个家伙,并不具备任何生命特征。
实际上,灵魂读取到的任何东西,确实都不具备生命特征。
可若是面圣……
就如当初隔空读到的半圣臧人。
对方回眸后,是可以注予这道空壳以半圣意志,令其变得生动、具体、类真人,并施以一定行动的!
眼下的道穹苍,看着是很生动,甚至逼真到了极点,但反倒是个假的。
镇镇其他人得了。
徐小受经过头一吓后,已瞧出来道穹苍该是察觉到有人读出他来了,但并不敢进神之遗迹接客!
“哟哟哟……”
这下,徐小受脸上表情就精彩了。
在绕着这个空洞的道穹苍嘬了几声后,他发现这玩意的视线,还可以锁定在自己身上。
自己往左,他就头往左;往右,他脑袋也能偏右。
“厉害啊,老道。”
“但你这跳出来又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呢,不让我看太宰慈的记忆?”
徐小受想了又想,想了还想,咬咬牙切断一缕意志,化作一只手,手指狠狠怼向了道穹苍脑袋。
“死骚包玩意,看小爷我今天不戳爆你脑袋!”
啪。
道穹苍突然伸手,握住了徐小受的手。
……
轰!
蚀金之夔前,水鬼、桑老等还在周围警惕着。
忽地,人类形态还在搜魂的徐小受,毫无征兆地炸成了狂暴巨人。
轰!
再一下,狂暴巨人进化成极限巨人。
“炸裂姿态!”
“神敏时刻!”
“不动明王!”
“咫界力场!”
“嗷——”
什么技能都开,一点就着,像是看到了缔婴圣株重新降临,亦或者是斩神官背着神扭曲阴暗地爬行出现。
到最后,一声龙吟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极限巨人化成了一条赤金色的蜿蜒巨龙……
但一眨眼,龙又消失了。
连带着记忆中,众人和徐小受相关的一切,全部剔除!
“嗯?”
水鬼讷了一下。
还没出声,徐小受回来了,就落在原地。
记忆中的一切也接了回来,方才所有发生的好似都是第二世界中的幻象,徐小受其实一动都没动过,他稳如泰山。
“不对。”
桑老却敏锐注意到,徐小受不一样了。
他满头大汗,抬手擦了一下,衣服都湿得贴在手臂上了——满身大汗!
搜魂,这么累?
看上去,跟蚀金之夔大战都没有此刻累,徐小受是搜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怎么了?”桑老挑眉一问。
“问题不大。”徐小受呵呵笑了一下,对众人露了个“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
水鬼捧着一大袋的半圣位格刚要上前说话,被桑老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徐小受原地盘膝坐下,开始搜寻自我意识中有无“握手”的标志,从身、灵、意三个层面。
并没有。
很好……
个鬼啊!
上次尽人也是这样,搜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痕迹,甚至把手都斩断了。
最后发现,还是能被道穹苍上身!
现在……
“不一样的。”
徐小受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这次情况,很不一样……”
首先,自己是做足准备,将精神先切下来再去触碰的。
道穹苍握手的时候,那缕意志就被自己抛弃了,像屡次放弃第二真身一样无情打掉。
其次,道穹苍只是伸手握住自己的那只意志断手,并没有做任何其他的延伸。
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制止冒犯”之举,只不过是以“握手”的形式呈现,令人有些发毛罢了。
最后,“先握再断”,和“先断再握”,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顺序。
“尽人犯过的蠢,我可不会再犯。”
“是我在吓自己而已,搜不到大神降术的标志,不代表它藏起来了,而是因为……”
徐小受正了正神,冷酷一笑,“根本没有!”
自信,归来吧!
桑水岑白等人见徐小受盘膝在地,表情一变再变,最后演变成病态的冷笑,不由面面相觑。
“一次很正常的犯病。”桑老如是评价。
“真没事?”见徐小受睁眼清醒,水鬼不甚放心地问。
“当然。”
徐小受当然不可能跟这些家伙说自己见到了骚包老道,还给他一缕无神的意识体吓到了,风轻云淡一摆手后:
“只是遇到了一点阻碍。”
“但问题不大,我再读它一次灵魂即可。”
不再多言,徐小受对着蚀金之夔的眸子,再一次施展起了灵魂读取。
……
赤足白衣第二次出现。
约莫三息过后,他再一次转身,唇角缓缓勾起。
意味深长的目光……
持续长久的无言……
“你他娘的!”
徐小受气得跺脚。
好丢人呐,但还好,并没有人看到自己方才的窘迫……
可是!
怎么回事?
一具空壳而已,怎的刚才突然会有反应?
徐小受百思不得其解,捉着下巴来回踱步观察起这吓人的狗东西,想了想,又切断一缕意志分出去,再次化作一只大手。
“给我爬!”
一个大嘴巴子狠狠扇过去。
就在快要触及道穹苍的时候,他的手又动了,啪的再次抓住了徐小受的意志大手。
“断!”
这一次,徐小受直接粉碎了和意志大手间的所有联系,却没有退出灵魂读取。
他清晰看到了后面的发展……
道穹苍捏碎了自己的意志大手后,将他的手臂缓缓垂下,摇着头温声劝道:
“不可以哦”
我不可以你妹的哦!
“让开,我要找的不是你,我给你一个面子,我数三声,三!”
徐小受怒声一喝。
道穹苍下颌微动,笑吟吟盯着对面的无能狂怒者,不作回应。
又不动了……
还有,你这模样、这表情,真的太欠揍了啊!
徐小受忍无可忍,再切分出一道意志,化作大手,在快扇至道穹苍脸上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向他的裤裆,狠狠一掏。
无袖·蛋焦手!
“啪!”
道穹苍双膝一夹,手速极快地再抓住被徐小受及时抛弃的意志大手,捏碎后回归笑意盈盈的样子:
“不可以哦”
好好好……徐小受给气乐了,绕着这个狗东西转起圈来。
道穹苍目光一直追随,脑袋扭到身后再往前,周而复始,转了都不止七百二十度,身体愣是一动不动。
“恶心人的玩意,爬!”
徐小受突然袭击,分出九只大手,上下其手攻向道穹苍。
啪啪啪啪啪……
道穹苍肩膀、胸前、肋下等部位,跟着探出大手,一一捉住捏碎,继而回归笑意盎然,平静摇头道:
“不可以哦”
沃草!
徐小受登时吓一大跳,这个道穹苍……
此前,虚空岛上他战过道穹苍,这家伙肉身是不俗,徐小受也猜过他将自己的身体改装成了天机傀儡。
但那只是猜测。
他还从未见过骚包老道同时展露出这么多条手臂过,虽然眼下只是一个没有自主行动力的意识形态,但道穹苍……
似乎暴露了什么!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想法,忽然在脑海冒泡,徐小受顿时眸光大作:
“神之遗迹,骚包老道根本不想进来。”
“但他的意识体又设置得极为灵活,会对一些特定情境产生反应?”
“是了,这意识体本是要承载他的意志倾注,作为在被触发时,拒绝窥探者窥探蚀金之夔秘密的载体。”
“而要对付连太宰慈都能干掉的人,在这道意识体中,必然得预加载许多超越半圣的能力……”
徐小受眼睛越来越亮。
因为道穹苍本该直接过来,要不坑自己一把,要不将自己轰离蚀金之夔的记忆。
但现在,他没来!
戏剧性的事情便出现了!
他留下的这个载体,承载着他的诸多秘密,却在静悄悄地等待别人开发……
虽然是,被动触发。
“这,是问题吗?”
徐小受大乐,意识到面对站着的已不是恐惧,只是一个道穹苍的等身、等能玩偶。
秘密藏得再好,只要多测测,总能测出点东西来吧?
“哈喽?”
心态一变,徐小受化身乐子人,开始靠近道穹苍,同时挥手打招呼。
道穹苍微微往后一倾身,依旧笑盈盈不说话,眼神中却好似流出了一缕嫌弃。
他后退了!
徐小受看得可太清楚了。
这等身玩偶,拥有道穹苍的部分性格,不喜欢被人这么靠近?
“我可以亲亲你吗?”
徐小受凑近往前,甚至噘起了嘴。
道穹苍直接伸手,似乎要捏碎徐小受的脸颊,嘴上却还是含笑在说:
“不可以哦”
徐小受闪身避开,同时幻化出一百意志大手,轰的全部往前,就要撕烂道穹苍的衣服:
“我可以看看你的身体吗哇嘎嘎嘎!”
啪啪啪啪啪……
道穹苍化身触手怪,身上疯涌而出同等数量的手臂,一一捏碎徐小受的意志大手:
“不可以哦”
不可以,又有何妨!
如此试验下来,徐小受已能瞧出,每一次道穹苍反抗时,身上会涌出天机术的力量。
而以纺织精通的视角去分析,这道意识体每一次动,都在内蕴乾坤的天机灵阵在运转。
“给你脸了!”
徐小受脸上展出狞笑,一边再化出大手抓向道穹苍裤裆的同时,以意识为针,穿针引线,对着老道胸口天机图纹刺去。
啪!
道穹苍身上果又有天机纹路亮起。
这一次,他才刚抓碎徐小受的意志大手,一根纺织之线,扎进了他胸前天机图纹主阵之中。
好生精美的一副天机刺绣生命意识体图,就这般被纺上了一根能破坏所有美感的坏线——这是对艺术的绝对破坏!
道穹苍笑意盈盈地开口:
“不可以……”
那让人犯呕的“哦”字还没出。
徐小受将纺织灵线狠狠一扯,道穹苍面色一抖,身体鬼畜般抽动了起来:
“不可以以以以以……”
“哇哈哈哈!”徐小受仰头狂笑,成了。
“以以以以以……”
“别叫哦”
“以以以以以……”
“哈哈哈,骚包老道,你也有今天!”
“以以以哦”
忽地,那根坏线,被道穹苍体内天机图纹自行消灭了。
还有自我修复功能?
徐小受只是惊异,并不气馁,他已掌握让道穹苍坏掉的姿……呸,方式。
修复需要用到的这么一长串“以以以”的时间,其中的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故技重施。
掏裆、手起、纺线……
道穹苍二度鬼畜:“不可以以以以……”
“告诉我,我是谁?”
“以以以……”
啊?
这么快就玩坏了?
不,这道意识体安置在太宰慈体内时,或许还并不认识我?
徐小受模样一变,化成八尊谙:
“唤出我名,饶你不死。”
道穹苍:“以以以八尊谙以以以哦”
……
“哈哈哈哈!”
桑水岑白,望着突然又醒来仰天爆笑的徐小受,再再陷入深思。
他一直都这样的吗?白胄一个眼神递过来,分明已成功打入圣奴人的秘语体系。
偶尔吧……岑乔夫嘴角扯着,不明所以。
可都几次了?白胄迟疑。
岑乔夫还想再泄密,被桑老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又怎么了?”桑老直接问。
“没什么,我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徐小受兴致勃勃,不再多言,掏出模仿者,摇身一变变成了道穹苍。
“这……”白胄面色巨震。
这个道穹苍,根本不像是易容而来,从内到外,从气质到能力,甚至是微表情、呼吸……
简直和印象中的道穹苍,一模一样!
“像吗?”徐小受转了个圈。
“你到底想干什么?”桑老眉头紧皱。
“哼哼……”徐小受眯眯眼,露出神棍的表情,“天机,不可泄露”
……
灵魂读取!
再一次见面时,徐小受化身的道穹苍,甚至还没开始行动,就见着对面道穹苍脸上出现了意外的表情。
“本尊?”
哦?
原来你除了受刺激会说话,还掌握了别的语言?
但这一句过后,道穹苍又恢复了笑意岑岑,故作高深的恶心模样。
“你,已经恶心不了我啦!”
徐小受更加笃定了这个等身玩偶拥有解锁道穹苍能力的极高权限,以及相对的极大可操作性。
他现在连夔和北槐的事情都放下了,只对十尊座道穹苍无比好奇。
“以以以……”
再一次掏裆纺线,把道穹苍玩坏后,徐小受抛出最想钻研的问题:
“本殿些许乏了,竟把天机三十六式暂时忘却,分身,你且告诉我,大神降术的本质,是什么?”
第一五六七章 大占天术卜先机,信步自入祖神局
“不妙的预感……”
染茗遗址甬道口,道穹苍垂袖等待片刻,忽感空间的压抑与情绪的烦躁。
半圣自洁,鲜少有如此迹象出现,何况是发生在他道穹苍身上。
“凶,到底在何方呢?”
道穹苍左右环顾,四下扫量。
环境带来的压抑感,令得他感觉自己被某种未知的力量限制住了,又无从察觉源头所在。
这并非不可能。
他道穹苍并不是万能的。
只要那股力量不刻意针对自己,以一种迂回的方式躯影响四周,继而令环境在变化的最后影响到自己。
那就算再多几个天机大脑,也察觉不到这股“指引”之力,因为它本身就非是在刻意针对自己。
命运,便是上述最好的例子。
——谁都知道身处命运之中,谁都无力改变命运。
“姑且不论诡异,既然进染茗遗址的三卦皆吉,那凶,只可能是留在外边了……”
可道穹苍看了又看,感觉这四象秘境不像是凶。
跳脱此间,圣念往下一扫,染茗遗址甬道口仿成为一个深藏于山崖之下,水涧之侧的巨大兽首。
而自己,则站在这兽的嘴里,等待着它或张口吐掉自己,或闭口吞下自己。
主动权,落在了他人手上……这,或许才是凶!
“不能再等了!”
愈发压抑的心血来潮令得道穹苍意识到,不退不进,保持中庸之选,有时是可为最佳,但放在眼下,绝非上上之选。
因为染茗遗址中触及到自己存在的,有可能是徐小受,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而与徐小受斗,被动是他的主场,只有主动出击才可能扭转局面。
然要进染茗遗址干扰变数,又会正中那导致三卦皆吉的诡异的下怀,这不免让人陷入踌躇:
要么,里外大吉,那自己怎么选都可以。
要么,里吉外凶,或里凶外吉,这需要自己找出来吉凶的定数何在,继而决定是继续等待还是进入遗址。
要么,里外皆凶,如此便只能作两害相权取其轻之选。
第一条忽略,余下两条,都需要靠自己测算天机而得之。
可天机……
“有关斩神官的诡异位及祖神,若我卜筮,必生干扰,这还不如不卜,反正结果无可参考。”
“但眼下又只能卜,不投石,何以问路?”
道穹苍几十年来头一回感觉到选择困难,虚空岛上算出地火明夷那时,都没有眼下的处境难受。
至少那会,他知道明哲保身,便可求前程。
没时间给人思考了!
道穹苍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思绪同圣念一般,从怪局中跳了出来:
“是了,为何要苦苦纠结于‘进染茗遗址是吉是凶’?有关于此问,答案是既定的。”
“只需将卜筮方向转为‘候于此地是好是坏’……”
这将以迂回的方式,避开染茗遗址内诡异的干扰。
如此简单的法子,自己先前竟完全没想出来?
道穹苍一拍脑门,掐动手指便开始要算,很快动作一僵。
“我不至于想不出来……”
这代表着,那诡异早早就不止是在针对一切有关染茗遗址的卜筮,更针对了自己。
或许,在染茗遗址出世那会,自己前往天梯避难之时,便被盯上了。
如此情况下,哪怕是卜“候于此地是好是坏”,答案也将是既定的。
——那不是天机,那是被人安排了好的命数!
“真麻烦。”
道穹苍蹙着眉,翻出了天机司南。
掐指神算是基础,自己被干扰了,答案是别人给的,是假的。
借助龟甲、司南等卜筮,则算稍有助力,可是……
望着手上这个自制的玩意,道穹苍不由陷入沉思。
祖神级别的诡异在干扰,就算自己拿出龟甲、司南等帮助,有用吗?
——该是假的,还是假的!
道穹苍放下司南,目光一眺,从染茗遗址甬道口,看到了雾霭沉沉的黑水涧,看到了涧上荒山断崖,更看到了四象秘境的山光水色、一切生机。
他在意的从不是是否自己落在哪里的烙印被谁给触碰到了,而是进入神之遗迹后,染茗会不会瞧上自己,押下自己,或者夺舍自己。
他的敌人,从来都只有祖神!
“而要对抗祖神指引……”
道穹苍沉沉一叹,知晓这一卦,怕是得以四象秘境为龟甲司南,以圣神大陆诞过祖神的气运为对抗,才可扛得住神之遗迹祖神级别诡异的影响。
但要这样的话……
“得暴露了。”
……
“呼呼呼!”
平地忽起狂风。
坐镇四象秘境,还在等待圣宫试炼结束的牧凛,陡然感到不对劲。
这妖风何处生来?
一个染茗遗址还不够,又有人想要在四象秘境捣乱?
他刷的起身,跃上高穹,圣念暴怒一扫,刚想将异常喝退,猛地声音和圣念都缩了回来。
什么玩意?
我方才,好像是看到了谁?
……
“轰隆隆——”
九天闷雷作响,滚滚不断。
半圣卫安咻然起身,古怪的盯着四象秘境各脉之地高空汇聚的乌云。
劫雷?
又有人要在我圣宫试炼之地渡劫?
“何人胆敢放……”
暴声一喝时,卫安圣念一扫,声音猛地一停,骤从高空落下,藏在了大石头后面,风声鹤唳,左右惊惶。
什么东西?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通缉犯?
……
“发生了什么事,又有偷渡者吗?”
“不要啊,让我们平安的过渡到圣宫吧,再不济让我平安地结束试炼回南域吧,球球了……”
同一时间,还在四象秘境的试炼者们,无不战栗着举头而望。
他们望见,世界的中心,忽而具现出了一道参天的虚幻圣像。
他白发赤足,面如冠玉,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玄奥的苍穹绘卷自腰间而生,转瞬蔓展至整个四象秘境,牵动了此前圣神殿堂留下的无数天机大阵,演化出囊括世界的一个黑白阴阳鱼图案。
那圣像明明无有动作。
所有人看过去,却觉他双手掐诀,快速成印,印及天地。
“司天为乾,曰地为坤。”
耳畔,轰地有道音生成,明明只是呢喃之声,声音震若雷霆。
这并未对所有人造成伤害,只是将所有试炼者喝得头晕目眩。
回过神来时,那苍穹绘卷演化成八大部分,其中之二已印上天和地。
长发飘扬的巨大圣像依旧不动,却有幻影上手一招,劫云汇来,下手一引,风声齐动。
“未风为巽,过劫为雷。”
呼呼!轰轰!
过境的狂风在呼啸。
隐隐的劫云在汇聚。
那风竟从未来召出,那雷是从过去纳来,先定天地,再定时间?
“他想干什么?”
牧凛刷的出现在了卫安身边。
要不是道穹苍此前护了圣神大陆几十年,给人的观感和印象是正面且阳光的。
此刻,说他要献祭四象秘境所有人去祭拜邪神,牧凛都信!
“好像……只是……在卜卦?”半圣卫安也是眼皮狂跳,语气有些不太确定。
“卜卦?”牧凛没好气转过头来,怼着卫安的脸就手指狂掐,“卜卦,不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重要了,道穹苍归来,那一直在找他的苍生大帝……”
“嗯。”
牧凛看不到桂折圣山上的画面。
他只知道从未见过气势如此招摇的道穹苍。
这卜卦的画面,简直颠覆了他对天机术士的所有想象。
但还没完!
“雀火为离,玄水为坎。”
伴随着朱雀脉火山迸发,极源之力被牵引,玄武脉四水齐动,黑色川流奔腾不休。
这以四象为龟甲,卦卜祖神力的一幕,走到了尽头。
虚空中,于终末时圣像眸光一垂,垂向了染茗遗址甬道口道穹苍本体的位置。
所有人耳畔,有如洪钟大吕的呢喃之音,最后敲响:
“荒山为艮,黑涧为泽。”
苍穹绘卷化成的八大部分,流光消时,各归齐位。
这一刻,四象秘境如被安上了机扩与齿轮,咔咔声动间,置身其中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大地变成天空,游鱼翱于熔岩,山行水泽之内,劫雷脚下运转……
光怪陆离!
同一时间,九天之外,一道斩神官的接引神光降落。
但这次,光还没靠近圣神大陆,便被莫名力量抵消了。
这些,圣宫的试炼者们都不知道,他们只知晓自己经历了一次极其玄妙的体验。
天地间所有的规则都被打乱,在以一种繁复但既定的方式运转。
这是在梦境中都难以演化出现的画面,它颠覆了一个人维持了几十年之久的既定世界观。
可惜……
如此玄奇经历,并没有持续很久。
所有人大梦初醒,发现方才出现过的一切异常全部不见。
四象秘境还是那个四象秘境。
虚空中的那个圣像,也好似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我,刚才踩在了道则之上?”
有人惊异于方才最契道的一次,快速进入了顿悟状态。
“那头玄武,还有朱雀,都好漂亮!”
有人见着的,是传说中被封禁在四象秘境过的圣兽。
“天机术!这才是天机术!”
“我认得他,他是……道殿主!”
有人回忆出了那在记忆中留下过痕迹的圣像的面容,没有什么面圣难、面圣死。
很温柔,很亲切。
他轻轻的来了,又悄悄的离开。
……
“禀——”
“不用禀,我看到了。”
桂折圣山,圣寰殿下,爱苍生远远眺着四象秘境的方向,见证了大占天术的全过程。
他不了解天机术,但记得这一式。
道穹苍曾给他讲过,天机术是用来测算天机的术法,而最厉害的天机术,当以天地为龟甲,以命运为筹术,可探过去未来,可测神鬼变化。
“可惜……”
爱苍生摇头轻叹。
他见到大占天术的时候,道穹苍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不追吗?”奚沉默了一阵后道,“道殿主好不容易出现了。”
“不了……”爱苍生徐徐摇头,“他不是来宣示回归的,他只是被逼无奈,在水下冒了个头而已。”
“如此,就已经有痕迹了!”奚大急。
“可你抓得住他的身,心呢?”
奚闻声沉默。
爱苍生便也不再多言。
他这段时间也想清楚了,就算能把那人绑回来,结果最后一瞧,是个天机傀儡?
那还不如不绑!
“道殿主这是在做什么?”奚面带沮丧地问道。
“算。”
“算什么?”
“不知道,只可能和染茗遗址有关了吧。”
“结果呢?”奚面色重怀希冀,如果搞定了染茗遗址的事情,道殿主可有回来的可能?
闻声,爱苍生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你问我,我问谁?
圣山上,唯一或许能看懂大占天术结果的,早就被射碎了。
就算她没碎,能看到的结果,大概率也只是道穹苍想给她看到的结果。
天机术这种东西,谁知道呢?
……
“损……”
染茗遗址甬道口,道穹苍面色不是很好看。
以四象秘境为用,借五域气运抵抗住染茗遗址诡异的影响后,他卜筮出的关于“候在此地”结果,并不理想。
卦象最终的呈现,其实和自己一开始的预感差不多,行于艮兑两宫之间。
以四象秘境起卦,便以四象秘境来解。
答案,依旧倾向于这染茗遗址甬道口外的荒山断崖,以及那崖下的黑水涧。
“山下有泽,泽润高山,损下而益上也。”
道穹苍只一思量,脑海里便有诸多答案:
一可解为圣宫在上为山,麒麟在下为泽,四象秘境囚有圣帝麒麟,通过汲取麒麟之力,壮大圣宫气运。
二可解为染茗遗址在上为山,圣神殿堂、圣奴在下为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遗址诡异”正通过损“双圣势力”而壮自我,至于那诡异究竟是什么,迄今未知。
三,便是自己了。
道穹苍来回踱步,蹙眉而思:
“损我,而益他?”
我人在这里,有什么好损的?
伤伤不到,死死不了,可以说百利而无一害。
里头那人也不过只是触及了我的天机意识体,一具没有反应的玩偶,他能从中得到什么?
被我调戏后的暴躁吗?
“然放任不管,平衡失调,影响不可谓不大……”
甚至是去到未来,当下之损,还有概率引发大的变数,那甚至能决定终末之局的胜负。
“倒也没这么夸张吧。”
很快,道穹苍摇头失笑。
天机毕竟只是天机,卦象更没有绝对。
这些答案,也只是他个人从大占天术中看到的、得到的。
除了这个方向,当然还有另外的解读:
“麒麟不怒,甘愿损己而益圣宫,不失为一条明哲保身之路。”
“双圣皆不反抗,成就染茗遗址诡异,甘任差遣,也能得到不小的机会成就自己。”
“同样的,我不进去,居于‘他’下,这损,也能成为有益之损。”
干预平衡,或是顺势而为。
只要不太过、太不及,都是一条路。
只可惜,道穹苍并不喜欢头上再顶着一个天梯过日子了。
“罢了,那就让他们再等我一下下吧。”
道穹苍没有喊斩神官真名。
而是迈步,往染茗遗址甬道口的尽头走去,步伐坚定且平稳。
……
“以以以……”
“大神降术,以意为印,烙予忆中,如悬脑后,思而不得,回首不察,忘而存在以以以哦”
“嘶!是以意道盘的方式,烙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思考它就存在,我一想找它反而消失?有病啊,谁家灵技这么恶心?”
“以以以……”
“这么说的话,本殿对于意道盘的领悟很高了吧……嗯,意之大道的修炼,如初始为一,圆满为十,我现在是什么层次?”
“以以以约莫八九以以以哦”
“八九?那不快超道化了?”
徐小受吓了一跳,很快又释然。
能给自造物天机傀儡安排上灵智,道穹苍的意之大道,境界绝对不低。
而这具等身玩偶还是他之前炼制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道穹苍绝不会长时间没一点进步。
说不得,人家现在意之大道的感悟,比自己还高!
得先问出大神降术的印,和破解之法……徐小受对骚包老道的其他能力也很好奇,但没来由感到一阵急切。
他觉得自己能问话的机会不多了。
骚包老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进来,还是得从关键的“大神降术”上下手。
“你对我施展一下大神降术吧,然后再给我演示一遍破解之法,要完整版的。”
徐小受摆出了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忽地,又感觉这法子有点太冒险了,自己金贵之躯,怎么可以被烙下印记?
“以以以……”
“且慢,别对我,你对水鬼施展一下,就那个戴面具的。”
第一五六八章 龙游浅水拔虾线,虎落平阳先脱光
“小心!”
水鬼警觉,收好半圣位格,圣念荡扫四方,“有人盯上了我们!”
旁侧几大半圣各自负责一个区域,闻声后也警戒了起来。
但似乎继太宰慈陨,十一圣君也被蚕食后,这周围已是无人?
“这么敏感的吗……”
徐小受见状默默让玩偶住手,想想这确实对水鬼不公平,便让大神降术的烙印,示范在蚀金之夔本身上。
这周围的人,哪怕有着两大奥义半圣,但凡烙上道穹苍的烙印,估计都没法子摆脱。
此时道穹苍是来不了,但过后出神之遗迹回到圣神大陆上,这不免成为一个隐患。
“示范在将死之人身上,是最好的!”
只会以以乱叫的玩偶,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绝,徐小受说,他就照做。
嗡!
烙印一上。
白衣赤足的道穹苍玩偶后边,隶属于或是太宰慈,或是蚀金之夔的记忆长河出现。
其上更浮现两个“握手”图纹,一个很淡很旧,一个刚刚成形——前者不是现烙的,早就存在!
“两个?”
徐小受不由思忖,“太宰慈,早早就成为道穹苍的后手了?”
这似乎亦是细思极恐的一件事情!
北槐拿太宰慈做鬼兽试验,失败了是一回事,一旦成功,这具肉身将成为北槐的后路?
在他走投无路选择夺舍时,太宰慈也将成为北槐,简称太宰槐。
而在这般情况下……
一旦太宰槐和道穹苍陷入敌对状态,后者一记大神降术亮出,釜底抽薪,直接绝杀?
“噫!”
徐小受一阵恶寒。
大神降术的本质关联到人的记忆,找又找不到,破又难破解,他不敢再等了:
“展现一下解除烙印,或者解除大神降术的方法。”
“以以以……”玩偶道穹苍不假思索,手上天机术凝决成形,逼出蚀金之夔精血一滴、魂血一滴,佐以无主圣力,牵动意之道则。
“夔,怎么动了?”
外边,岑乔夫见有异常,警惕地盯起了那正在被搜魂的夔,发现它脑袋上缓缓凝聚出了一道血印。
徐小受在操纵?
还是其他?
不待岑乔夫多想,这模糊印记才刚刚成形又化实为虚,遁形于无,融进了蚀金之夔的意念之中消失不见。
灵魂读取状态下,徐小受只觉眼前出现了一行扭曲如蚯蚓组合技般的小字。
那字悬在玩偶的面前,被他用掌心虚托着。
“以以以……”
没有然后了。
“继续啊!”
徐小受急,玩偶突然就不动了,托着小字在静静等,似乎一切到此结束。
这样做,就可以解除大神降术的烙印了吗……徐小受不由凑近一些,努力辨认起那扭曲的字来:
如古武四舍那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思绪才这般闪过时,那怎么认都认不出来的小字一颤,重新拼凑组合,陡又绽出金光,猛然放大。
这回徐小受看清楚了,瞳孔却不由颤动:
“神之遗迹,徐小受见。”
草!
“受到惊吓,被动值,1。”
道穹苍你个杀千刀的……徐小受险些又惊得关掉灵魂读取,兀自冷静下来,再望向那玩偶后,发现他的脸变得十分诡异。
还是道穹苍的脸,但却一半脸如玩偶般平静,只带着浅浅笑意,一半脸嘴角都狰狞了,咧开到耳后去。
徐小受望着他,他也在望着徐小受。
忽然间!
“咯咯咯……”
婴儿的笑声在记忆深处回响。
道穹苍玩偶表情的那部分,瞳珠猛地一缩,继而流出了血泪。
“你他娘的!”
一时间,徐小受汗毛都倒竖了。
什么灵魂读取,什么北槐秘密,什么鬼兽实验的失败与成功……
道穹苍为什么会早在成为殿主之前,就留下“神之遗迹,徐小受见”的信号……
他的玩偶体为何在蚀金之夔的记忆当中,还能突然变异,拥有失控的笑容……
徐小受是一点都不好奇了!
灵魂读取联系直接切断,他对着蚀金之夔指尖一抬,幽光隐隐闪烁。
“幻灭一指(蓄力值14612)。”
去他娘的道穹苍真人还是玩偶!
通通给爷死!
……
“是那一指!”
水鬼等显然没想到,场面突然会发展成这样。
还在对蚀金之夔搜魂的徐小受,突兀就伸出了手指,试图对其进行灵魂灭杀。
且这一指之力,世所罕见!
虽然力量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更内敛,也更可怕,但水鬼依旧认了出来……
这指,便是那日虚空岛上,连妄则圣帝的意念都抹除不了,导致饶妖妖魂飞魄散无力回生的根本原因。
“幻灭一指!”
徐小受狞声一喝的同时。
对面蚀金之夔也动了,一道听不清是谁,然恭敬无比的声音呈现:
“大神降术!”
咔咔——
蚀金之夔巨大的眉心裂开,从中走出来一个正常人类大小,黑发披散,相貌不凡的道穹苍。
甫一出现,他对上的,俨然是徐小受的幻灭一指。
尽管一时身体发紧,觉有死意横生,道穹苍并不慌张。
他相信徐小受对局势的判断,更认为自己现在并不是徐小受的敌人。
我们,是朋友。
道穹苍于是唇角微掀,面带谑笑着说道:
“开个玩……”
玩你妹!
徐小受目眦欲裂,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手指微微一颤后。
biu!
微响起,魂溅浪。
道穹苍瞳孔地震,脚下苍穹绘卷刚一展开……
“时间·定!”
徐小受左手捏出时祖影杖,冒汗的掌心都险些捏不紧这玩意。
定完时间之后,他空间道盘及时再开。
“空间·定!”
你搞什么?我是你朋友,我们现在并不是敌对关系……道穹苍脸色都白了,身上轰然炸开滔天的圣祖之力,还想反抗。
“时序·逆!”
有四剑当空一剑斩出,那如水般泼洒而开的圣祖之力,被硬生生压回了道穹苍体内。
道穹苍脸色终于生骇,身上早早纹篆,以备不时之需的天机三十六式光芒自行运转:
“大庇……”
闭嘴!
徐小受一步登天,咫尺之距下直接贴脸,在道穹苍檀口微张之时,把幻灭一指捅到了他的喉咙深处。
“唔?”
……
世界,安静了。
桑老、水鬼等怔然回眸,甚至没能从那电光火石间爆发的战斗中回过神来。
道穹苍余光一扫,更是只瞥见了徐小受擦肩而过的侧颜,视下再无他物。
“轰!”
便这时,源自灵魂的风暴在指尖炸开,顷刻染黑了道穹苍整个头颅。
冲击波又从远空如浪卷般返推回来,以扭曲的扇形向两边狂扫,把上下四方全部湮灭。
最后,压缩狂暴到了极致的灵魂能量,在层层推宕之下,去无可去,只能化作一道冲天撼地的灵魂光柱,将方圆数万里之地,上下贯穿!
“隆隆隆……”
遥遥远空,桑水岑白遁走脱身之后,骇然而视,只能见着那灵魂风暴将道穹苍和小半个蚀金之夔湮灭。
圣念往里头一扫。
风暴的中心,道穹苍、徐小受,依旧定格在原地,保持着手指捅喉咙的古怪姿势。
“他们,这是?”
桑老隐隐觉着这种扭曲感颇为眼熟……
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就连道穹苍本人,也是懵的。
只有看到蓄力值超越百分百的幻灭一指力量爆发的徐小受,在完全被染成黑色的道穹苍肉身之前,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随心所欲的快乐。
“你很强。”
“但没用了。”
咫尺之距下,将空间、时间定格,甚至逆转。
徐小受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能在这等必死之局下,做出那么多次反应,以及反抗。
换作他妹道璇玑,在出场那一刻已经倒下了。
饶是如此,身体整个被染黑,意味着道穹苍整个灵魂体都被自己诛灭。
只能说……
道高一尺,受高一丈。
青原山那一夜的仇,尽人呐,我帮你报了!
……
“三位,靠过来一下。”
神之遗迹,第一重天。
隶属于月宫离麾下的某位斩道境情报人员,本在树荫下休憩,忽而起身招呼起了他的三位同伴。
“怎么了?”
三大斩道同伴翻身而起,警觉四周的同时靠近中心。
那呼唤他们过来的斩道却拔出黑刀,一刀枭三首,覆掌灭神魂,终末单膝而跪,双手奉天,虔诚而恭敬喊道:
“大神降术。”
咔!
他的身体裂开,并没有人影走出来,只是飘出了一团氤着圣力雾气的意识体。
雾气猛地扩张,吞没了斩道境的情报工作人员整个身体。
“呃呃呃……”
那人痛苦挣扎了许久之后,从雾气中走出,表情变得无比阴翳,抬手就给自己洒上了一道清辉。
“大庇佑术。”
道穹苍给这具新夺舍的肉身快速修复,目光眺向远天,心情无比复杂。
“发生了什么?”
是的,直到这一刻,道穹苍依旧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从染茗遗址甬道口而入,孑然一身也敢自信赴局,不畏那祖神染茗。
甫一登临神之遗迹第一重天,快速过完进场画面之后,道穹苍就感应到了第十八重天有人在窥探太宰慈。
不错,身在第一重天,道穹苍便已可清晰见着失控的太宰慈、奄奄一息的蚀金之夔,以及正在琢磨“大神降术”的徐小受。
他没忍住,跟徐小受开了一个玩笑……
道穹苍是一个浪漫的人。
类似他开过的玩笑有很多,这并不奇怪。
而实际上也是——哪有什么提前几十年的算计啊?不过都是步步为营之后的随机应变罢了。
包括上一次通过神农药园的龙杏进入杏界。
道穹苍也只是想起来了可以这样做,可以成为一个巧合的小玩笑、小惊喜,而非早在第一次见着龙杏的时候,就预知未来知晓了有徐小受这个人。
这一回,他依旧如此。
在徐小受试图窥探“大神降术”之秘时,道穹苍虚实掺和,给那小子来了副心理冲击的大药。
从“虚空岛见”,到“染茗遗址见”,到“神之遗迹见”……
道穹苍太懂心理暗示,以及如何施压了。
他只需略施小计,相信徐小受胆儿都能给吓破掉,胆汁都能当着自己面吐出来!
哪曾想……
这小子以前被吓,调头就跑。
现在,反手一记灵魂攻击射了出来?
还跟自己一样,仿在脑海里提前演练过三万六千八百次——防不胜防!
“我的灵魂,被杀了?”
道穹苍无比烦躁地踩在身侧三个尸体上面来回踱步,直至此,目中依旧有着浓烈的不可置信。
他掩藏真身掩藏了三十多年。
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从圣神殿堂总殿之主的位置退下来后,隐于人世,操纵世人命运的可怖形象。
他甚至在南域和八尊谙碰了次面,还计划上了戌月灰宫,不曾想棋路一变才刚入染茗遗址……
给人手指捅喉咙里,把灵魂射爆了?
一切灵魂防御和宝物形同虚设,甚至没有起到哪怕一丝一毫时间阻隔的作用!
这跟八尊谙藏剑几十年,因由说书人睡了一个懒觉护法不力,给某个先天暗杀成功了有何区别?
——简直胡闹!
“可要不是我提前藏有暗手……”
“这意识体若只能在第十八重天晃荡,徐小受真有可能找出我来,将我诛于神之遗迹?”
道穹苍想了又想,想了还想,甚至掐出手指算了又算,算了还算……
“不可能啊!”
“我,怎么可能,会被他逼到这个地步?”
答案永远为零的事情,就这么不可思议的发生了……
这,就是变数?
这,就是损挂?
“命里注定,我有此一劫?”
道穹苍甚至忘记了回去,呆呆地坐在树下,脑袋放空了好一阵后,才猛然想起来……
“不好!”
“我的真身肉身,还在第十八重天,他们不会胡来吧?”
……
“你把道穹苍杀了?”
第十八重天,水鬼从远处掠来,不可思议地抱着脑袋,连将那半张黄金兽面撸到了额头上去都不自知。
震骇莫名!
“只是灭了他的灵魂……”
徐小受把手指凑嘴里抽出来,把口水往骚包老道身上擦,完事后也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嘶!
好奇怪!
我竟如此生猛?
他皱着眉头,不敢相信这一切似的,又伸手捏了捏道穹苍黑色的脸。
软软的……
不是天机傀儡,有肉感,还有温度……
“发生了什么?”
岑乔夫懵逼地上前,见状也伸手,狠狠一弹道穹苍脑壳。
真的没有反应?
什么世道,我给了道殿主一个脑瓜崩?
明明被敲的是别人,岑乔夫自个儿脑袋晕乎乎的——好生神奇的感觉!
“唔?”
白胄缩在几人之后,本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们摸完道穹苍后各自露出诡异的表情。
不会反抗的十尊座……想了又想,白胄没能忍住猎奇心,伸手捏了捏道穹苍的胸肌。
“?”
“!”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白胄仿佛失去了人类言语的能力,红唇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总之就是眼睛一亮、很亮、贼亮!
“最好别乱碰!”
桑老是唯一一个自制力奇高的人,见状劝道:“据我所知,骚包老道能通过接触给人留下印记,实现极为诡异的夺舍。”
几人同时收手,脑海里浮现出了方才“大神降术”的画面,齐齐望向徐小受,眼神中满是求知欲。
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好奇啊啊啊!
“我不造啊……”
徐小受一耸肩,知晓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解释。
道穹苍应该是被自己吓到了。
他怕灵魂灭后,意识体第一时间进入肉身,自己有后续应对方案——实际还真有,只是没提前制定好。
他该是直接遁到别处去选择复活了,但也应该,很快就会归来!
道穹苍的肉身,曾在虚空岛上正面硬撼过神狱青石的力量……
想到这,徐小受索性不浪费时间去解释,直接上手,撕开了道穹苍的上衣。
“啊?”岑乔夫震撼。
“你!”水鬼眸色一紧,后撤半步。
“这……不好吧?”白胄倒吸一口冷气,忙上前道,“需要老子帮什么忙吗?”
徐小受化出无袖·赤焦手,狠狠扎向了道穹苍肉身的胸膛。
“轰!”
恐怖圣祖之力气浪炸开。
四下几人无不被轰得翻飞,就连徐小受都节节爆撤,滑行了许久才稳住身形。
果然!
他的身体,有惊天大秘密!
比起道璇玑的,道穹苍的更让人心驰神往!
被轰开后,这下周遭几大半圣也都知晓徐小受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了,他应该是要研究什么?
几人纷纷回过身来,重新聚到道穹苍那任人摆布的肉身旁边,尽皆双目发光、发亮。
“需要老子帮什么忙吗?”白胄吞咽着口水,双爪在腹前微握,炯炯有光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道穹苍玉白色胸肌上隐隐淡去的天机道纹。
徐小受点点头,先以纺织术的方式视向道穹苍的肉身,结果发现……
这家伙的衣服,能屏蔽任何类天机术方式的窥探。
他登时不客气地一挥手,吩咐道:
“先脱光!”
第一五六九章 智珠在握定胜棋,一张神亦打无敌
“住手!”
远处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急喝声。
这似乎并没有多大用处,还起到了反效果。
徐小受等人连忙手上动作加快,抓住道穹苍肉身外衣,合力往下一扯。
嗤啦!
热腾腾的鲜肉包子,就这样被粗暴地剥去了白色的外皮,露出了内里饱满多汁的肉馅。
没有一丁点的迟疑!
徐桑水岑白几人,做出了从心的动作——脑袋出奇一致地往下低,眼往下垂,目中熊熊火光,仿佛已能够倒映出……
天机道纹?
“什么?”
该看到的没看到,几人同时一惊。
但见刺目的天机道纹亮起,将道穹苍的下半身完全遮掩住,几人圣念、灵念忙不迭同时往里头扫去……
“大夺魂术!”
被天机道纹遮住的下半身位置,忽地亮起了一个虚幻的道穹苍笑脸。
这笑脸张口一吸,将五人圣念、灵念纳尽。
末了蛇随棍上,竟还通过圣念、灵念找到各自主人神魂,猛一汲取。
“嗡!”
脑袋一阵抽搐。
这记猝不及防的偷袭,可给几大半圣干懵了。
“该死,是个陷阱!”
岑乔夫一拍脑壳,拼命挣扎了起来。
要不说骚包老道骚呢,这家伙以外衣作阻,被脱光了还能被动地起天机道纹遮蔽……
欲盖弥彰、欲露不露的。
换谁上来,不给钓成翘嘴啊?
——好奇心不重的家伙,也根本不会去脱道穹苍的外衣吧!
偏偏骚包老道就是拿捏住了人的这个心理,在欲亵渎者发现自己的视线二次受阻,便起圣念、灵念之时……
陷阱,触发!
一招请君入瓮,四大半圣乖乖将圣念毫无防备、争先恐后地送去,生怕死得不够快。
而控住圣念后,他则再抽灵魂。
好好一场脱衣秀……
至此,四大半圣眼珠子跟给吸住了一样,肉身想扯回灵魂扯不动,脚只能不由自主往中心点方向被怪力揪去。
这画面,可太诡异了!
一个赤身裸体的道穹苍惊恐伫立,周边则围着三男一女,各自躬着身子,往他身下那刺眼的天机道纹之光失神踱去……
“有病啊,谁会这么设计自己的身体?”
徐小受只看了一眼这画面,感觉针眼都犯了。
他第一个挣脱了控制,但不是因为触发了精神觉醒,更非受到了什么信息栏的提示。
道穹苍这一手设计,从人心的角度出发,也不含半点指引之力。
徐小受之所以能成功脱困,是因为壮士断腕的次数,太多了……
此前道穹苍笑脸甚至还没成型,大夺魂术还没出发,他预感不妙,灵念直接斩断,同时将过盛的好奇心掐死在襁褓之中。
这,才避免了阴沟里翻船!
眼瞅着四大半圣一着不慎,脸探草丛后,很可能全部灵魂不保。
这下不得不轮到徐小受转头,看向那来人好言相劝了:
“住手!”
……
远处飞越而来一个身着黑衣,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长相普通,斩道修为。
毫无疑问,这是道穹苍。
“我都叫你们住手了,不听?”
“好了吧,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
来人一脸无奈,不疾不徐地靠近,但没有出手救人。
道穹苍既然真能复生,还这么快再次归来,用的更是一个此前根本上不来第十八重天的斩道肉身。
想必,整个神之遗迹第一重天,都是他复活的后手了。
杀他的意义已经不大,更杀不了,只能尽力往合作的方向引导了……徐小受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脸上堆砌出笑意,呵呵道:
“将肉身留在此地,何尝不是神鬼莫测道殿主的一番阳谋呢?”
马屁精!
道穹苍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不吃这小子这套。
他到现在都对那幻灭一指心存阴影,不敢回肉身就是不敢回,哪会因为徐小受的一句吹捧飘上天去?
“就算你这么说……你赢了就是你赢了,而到我该扳回一城的时候,我不会客气。”道穹苍从容不迫,轻一抬手:
“大呈现术!”
“大屏蔽术!”
“大拘禁术!”
苍穹绘卷一启,随手三道天机术就丢了出来。
四大半圣佝在赤身裸体的道穹苍肉身之前,脚下呈现出死海,圣力瞬间被封。
同时,各自与天道规则的联系屏蔽,肉身被困,意志拘体。
而与这两者联系齐断的灵魂体,则瞬间全被大夺魂术抽了出来,拘在身边即将纳进道穹苍肉身体内。
“好家伙……”
徐小受眼神微敛。
哥哥和妹妹的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只是一时失神,奥义半圣湿足后,连半点机会都得不到。
是的,道穹苍这就是在表态:你斩我一魂,我便夺你四魄,不会手软了。
可道穹苍的软硬不吃,甚至还想吸纳桑老水鬼等灵魂,徐小受反不觉有所难为。
他最怕的是,这骚包老道若归来后客客气气,那事情才是真的难办。
“我斩你灵魂,是因为你吓到了我。”徐小受无视了狂呼挣扎的四圣灵魂体。
“你被我吓到,归根到底,是因为你胆小。”道穹苍摇头,“何况那不是惊吓,那只是一个玩笑。”
“我这人开不起玩笑,你知道的。”
“那巧了,我这人……”道穹苍笑意岑岑望着对面,“最喜欢开玩笑。”
你他娘的!
徐小受气得冒烟,见嘴皮子磨不过,直接选择了动手。
他噌地翻出了一颗留影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圣朝道,道则显露”的画面拍了下来。
“杀了他们吧!”
将留影珠吞进腹中,断绝了一切被偷的可能性后,徐小受下巴一努道:“我回圣神大陆时,会帮忙宣扬你道穹苍的功绩,譬如……”
“够了!”
道穹苍嘴角一抽,摆手打断,并不是很想听徐小受接下来的骚话。
他已经能预知到那般画面。
但徐小受显然并不是个会受制于人的人,固执地将话讲了出来:
“譬如那什么……我道穹苍哪怕灵魂被灭,肉身衣不蔽体,亦能以身入局,胜天半子,利用阿巴阿巴,令四圣魂消神陨。”
饶是道穹苍定力极佳,这会儿亦不免听得心神抽搐,险些真问出来了那一句:“阿巴阿巴,是什么?”
他脸色一沉,转又想到,这个时候,徐小受就该在脸上挂出他那贱兮兮的笑容,反手给世人掏出来一幅加大加宽,说不定还会增加清晰度和细节刻画的画。
——就是介个!
好好好……
本殿三十年名声,一夜之间,尽毁于你小子之手是吧?
但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拿捏住我了?
道穹苍呵呵冷笑:“且不说谁会信你,单是你要掏出那留影珠,他们四个就不同意。”
四个一瞬就被控了的背景板,其中还有两个是奥义半圣。
这可都是你的长辈,他们会让你胡来,毁掉他们的名声?
道穹苍胜券在握。
所以你暴露了吧,你并不想杀他们,只想拿此事当作谈判前的筹码……徐小受见状无所吊谓地撇撇嘴。
“喏。”
他左手一翻,翻出了一副巨型画像,上面是一个看不大清面容是谁,只有一个镂空的黄金兽面没能很好抹去的暴露狂。
这家伙把下身衣物脱了下来,在水里露出了一条性感的粉紫色条纹内裤。
“喏。”
徐小受右手再一搓,露出了又一副巨型画像。
上边,一张秃头到连脑袋中央只剩几根毫毛都可数出来的脸,五官被小小的模糊掉了,只剩下个大黑眼圈,和脚下熊熊燃烧的烬照白炎没能很好地去除。
他头顶上惊恐地飘着几个大字……
谁说文字不能传递声音?道穹苍分明就听到了无袖惊恐而颤动的声音:
“小受救我!!!”
以及隐隐的,还有一道中气十足,有如救世主般的浅浅回应:
“桑子莫怕,为师救你!”
这一刻,道穹苍沉默了。
你们圣奴,玩这么花的吗……
“嘻嘻。”
道穹苍突然挤出了一缕笑意,赔着笑道:“徐小受,你知道的,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开玩笑。”
“那不巧!”
徐小受双手一甩,两边巨幅画像收回,眉头一挑道:“我,已经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了。”
“受到怒视,被动值,1。”
“受到讨厌,被动值,1。”
“受到诅咒,被动值,1。”
道穹苍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心静气地将四圣灵魂体,放归各自肉身——他选择先让一步。
轰轰轰轰!
瞬息间,大地炸开四道气浪,烟尘四起。
徐小受举目望去,四大半圣,各自已远在百里开外,操纵着各自肉身,谨慎以待。
斩道肉身的道穹苍啪的软倒在地。
赤身裸体的道穹苍本人,则眼珠子一转,意识归来。
他双手往上一扬,白袍随风而起,轻轻套回身上。
边系腰带,手上、脚上、脖子上的黑色痕迹快速褪去。
不多时,当长发披散的道穹苍笑吟吟抬起了头来时,已恢复到了玉树临风的模样。
环顾四周,道穹苍伸手将袖袍轻抖上腕,哂笑道:
“倒也不必退这么远吧?”
“几位,都打过这么多次的交道了,这回,交个朋友?”
谁想跟你交朋友?
不论是焚琴的桑老,还是虚空岛操局的水鬼。
亦或者久闻盛名,未曾正面交战的岑乔夫,还有常年在圣神殿堂威压下,不得正大光明出行的戌月灰宫宫主白胄……
道穹苍在明。
他们各自在暗,一点都不想,也不可能和这个伪君子交朋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便是当下局势最好的诠释。
但这一次,道穹苍的话表面上是对他们四个说的,实则眼睛一动不动,从始至终盯着徐小受。
刷刷刷刷!
四大半圣,不过须臾时间缓过险些被夺魂的神来后,又齐齐聚在徐小受身周。
桑老更是直接挡在了徐小受身前,只不过给徐小受一巴掌拨开了。
“这逆徒……”
他兀自翻了一个白眼。
确实,如今的徐小受,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守护了。
君不见……
道穹苍真身露面,四圣惊退百里。
这是久负盛名带来的压迫感,以及几人老鼠当久了之后的下意识反应。
是很可笑。
但总比丧命要强。
然人家徐小受,年轻固然年轻了些,从始至终可未曾退却半步!
“朋友?”
天上第一楼的高贵楼主,此刻看上去,似乎没有半点和那被从桂折圣山上赶出门的丧家之犬做朋友的打算,闻声后不屑一顾道:
“道穹苍,你除了有个十尊座名头,当了三十多年殿主,有点实力,也有点算计外,你拿什么和我做朋友?”
徐小受一言出,旁侧四人,率先惊而回眸。
啊?
不是,这不够吗?
徐小受你是有多高贵啊,他这战绩还不够和你做朋友的吗,你是单方面在心里头把道穹苍削弱了一万遍吧!
“有趣。”
道穹苍当然听得出对面那小子言外之意。
不过就是当朋友可以,你得拿出点什么具有实际价值的东西出来。
“我放过了他们。”
道穹苍眉眼一动,谑笑着望向了徐小受周边的几人。
“这就没意思了……”
徐小受摇头,表示你个马后炮要这么聊天的话,我也可以来一句,方才我也放了你一马。
毕竟,幻灭一指后不接被动一拳,这已经是极大的尊敬了好吗?
道穹苍明显读懂了对面青年的意思,但分明还是不肯将谈判节奏落于他人之手。
或者说,不愿意在接下来的合作关系中,占被动地位:
“我不会死。”
“一个我倒下了,随时随地,千万个我还得以复活。”
道穹苍张开双手,敞露胸怀,无所畏惧道:“我,是永远的赢家。”
徐小受摇着头,不置可否:
“我读太宰慈灵魂,你不敢第一时间露面,你犹豫了。”
“我一指诛你神魂,你亦不敢第一时间回归肉身,你二次犹豫了。”
“我印象里的道穹苍,可没有这么‘怕’过谁……要来赌一把吗?”
岑乔夫、白胄面露迷茫,这二人的对话太跳跃,他们甚至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桑老、水鬼却若有若思,隐隐警惕四周,大有封锁战场的趋势。
“赌什么?”
道穹苍袖手于背,傲然不减道,“赌我们一战,是你赢,还是我输?”
“不不不……”
徐小受摇首更甚,轻笑道:“就赌,这次你进神之遗迹的,是不是真身!”
场内气氛忽而凝紧。
乍一听,徐小受这话,像是废话。
但很快,连岑乔夫、白胄等,都意识到了什么。
来神之遗迹的只可能是真身,道穹苍擅布局,正面作战能力似乎并不能算是很出色?
所以,徐小受真正的意思是……
若他道穹苍陨在神之遗迹,十尊座将成功减员一人,再无复生可能。
而要令道穹苍陨,真需要自己五人齐上阵吗?
不!
这里是神之遗迹,有神亦,有缔婴圣株,有更为诡异不曾露面过的斩神官染茗意志本身……
哪怕这些全赔上,就连徐小受和周边四圣全部阵亡,只换他道穹苍一条命。
从道穹苍的角度看,他乐意吗?
——他绝不愿意造就如此局面!
而不想面对圣奴,不想面对诡异,不想所有人都针对他这个最该被所有人率先针对的举世无敌的大脑,他道穹苍就不该主动去惹谁谁谁,而得第一时间寻求和某一方的合作……
那么现在,就是你道穹苍在求我们合作,求人之时,姿态为何还敢端这么高?
把头低下!
岑乔夫悟通一切后,瞬间豪气上来了,热血都在翻涌。
徐小受当真今日不同往日矣。
以前还需要自己去教他,现在,他三两句话,已可以和道穹苍这样子暗地里过招了?
迎面五道灼灼目光,道穹苍风轻云淡,恬然开口:
“你觉得,我会死?”
徐小受就见不贯这骚包老道死鸭子嘴硬,求人还这么高傲姿态的模样,嗤笑道:
“进染茗遗址者,全为真身。”
“我大可以回第一重天,生命奥义一开,将所有人杀死,将所有生灵烙印毁灭。”
“而当万事万物全无记忆,大神降术烙印能于何存?”
早前从那玩偶嘴里问出的一点东西,此刻终于派上用场,徐小受呵了一声后,再道:
“再不济,我将整个神之遗迹从头到尾炸翻、犁遍,再唤神亦来追根溯源,将你留下的痕迹一一清除。”
“你觉得,你不会死?”
这可太狠、太绝了!
狠绝到连白胄都觉得徐小受不是人,为了灭一个道穹苍,能搭上那么多条人命。
道穹苍闻声之后,却依旧面不改色,直接来了一记釜底抽薪:
“你觉得,神之遗迹只能真身进,天机傀儡和半圣化身等进不了的讯息,你们各家,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一问,当场给所有人问住了。
各家当然都没有天机傀儡,也没有多余的半圣可以试验。
大部分的情报,是通过暗线,从桂折圣山那边窃来的。
所以……
“你放出来的饵?”
白胄大惊,这里的道穹苍不是真身,他死了,还可以再圣神大陆复活?
道穹苍目光移去,张开手掌,轻轻往下一覆,嘴唇勾动浅浅弧度:
“你觉得呢?”
他娘的,现在是老子在问你问题!白胄咬牙切齿。
“够了。”
徐小受忽然举起了手,打断对话。
道穹苍智珠在握,含笑看去,三十余年打下的神鬼莫测之名声,那绝无虚!
他是真身进来了。
但他也只需要几句话,别人就得顾忌三分,怀疑他是否是真身进来。
而当别人身处怀疑之时,道穹苍知道,他已经成功了。
可是……
徐小受已经懒得辩证了!
他甚至不知道道穹苍说的是真是假,也无法验证。
虽然说,自己此前第二真身就进过神之遗迹。
只不过,为了保命,尽人一直缩在地下为本尊出谋划策、对抗悲伤。
不重要!
这一切,通通不重要!
徐小受太知晓如何对付智者了,反手就掏出了一枚玉符:
“姑且不提别的那些,道穹苍,倘若我现在捏碎这枚玉符,将神亦召来。”
“你觉得他会跟你聊天打屁,还是二话不说,霸王硬上弓?”
神亦?
桑老、水鬼等面色不变,心下却是大凛。
在前来此地的路上,徐小受早跟他们聊过了,神亦开过四舍,羽升上境。
又约莫是追杀缔婴圣株,杀上了第三十三重天,此时杳无音讯。
他哪里有什么玉符,可以捏碎后召唤神亦啊?
你当自己是香杳杳啊!
然此刻……
还不待岑乔夫、白胄等面色有变,展露惊疑,道穹苍见徐小受言罢后指尖一紧欲碎玉符,脸色骤然变白:
“且慢!!!”
这一声,喊出了三分嫌弃、三分畏惧、三分让步,以及一分无可奈何。
“徐小受,且慢、且慢……”
道穹苍并不知晓那玉符可否等同于香姨的大召唤术,但他赌不起。
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摆着手道:
“我是来跟你们交朋友的,诚心诚意,我们现在,并不是敌对关系……”
他完完全全知道徐小受最想要什么,摆出一副恭敬的表情,再次赔起了笑道:
“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可以?”
哈哈哈哈!
徐小受险些爽得叉腰大笑。
文人不惧理论,智者最怕莽夫。
纵然你有一张舌灿莲花的嘴,能将黑的扭成白的,可当我打出一张神亦牌,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交朋友是吧?”
徐小受也终于再次抬起了他那高高在上的头颅,摆出一副连自己人都难以恭维的丑陋嘴脸,歪着嘴说道:
“交朋友,就得先交朋友费,道小子你可知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