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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满京城吆喝

    顾云锦出了一身汗,沐浴后,盘腿坐在床上,拿着帕子撸长发。

    抚冬吩咐婆子们倒水,又取了香膏发油来,抬头见顾云锦大大咧咧的样子,心跟着颤了颤。

    “姑娘!”抚冬念叨着,“头发好也不是这么折腾的!”

    那哪儿是擦呀,再用些力气,都能一把把撸下来了。

    抚冬赶紧接了手,仔仔细细轻轻柔柔的。

    她家姑娘有一头好长发,乌黑发亮,跟缎子一般,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顾云锦无奈地笑了笑,由着抚冬去了。

    要她说,哪儿那么精贵了,她上辈子在岭东活成了个糙娘子,头发该怎样还不是怎样?

    除了最后那半年,添了不少银灰,在黑丝之间格外显眼。

    那是因为病了,如今她无病无痛的,随便抹一抹,也不会坏了头发的。

    只是这些道理,她跟抚冬说不通,连念夏那般爽直的,都不听她的。

    抚冬折腾了两刻钟,总算满意了,这才放顾云锦到了东次间里。

    顾云锦刚坐下,念夏就快步进来了。

    “姑娘,”念夏压着声儿道,“豫二爷刚回来,在前头书房转了一圈,又被叫去清雨堂了。”

    顾云锦心里有数了。

    定然是陈嬷嬷办妥了事儿,杨昔豫才急匆匆赶回府。

    顾云锦不着急,该吃饭就吃饭,碗筷一摆开,院子里传来通禀声,说是徐令婕来了。

    徐令婕探头探脑的,立在门口没动作,直到看清顾云锦神色如常,才慢吞吞挪进来。

    “怎么?就是一顿午饭,你大方开口说,我还能不让你坐下?”顾云锦支着腮帮子问她。

    徐令婕轻咳一声,尴尬极了,被顾云锦盯着,她半晌才道:“不是来吃饭的。”

    “这样啊,”顾云锦端起了碗,“你不吃,那我吃了,你等着吧。”

    扔下这句话,她也不管徐令婕,一个人细嚼慢咽起来。

    徐令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跺脚道:“你把表兄的书房砸了?你怎么想的?”

    顾云锦睨她:“杨昔豫这会儿在清雨堂里,我到底为何要砸书房,他没跟舅娘和你说明白?人人都心知肚明,你再问,也问不出花来。”

    徐令婕涨红了脸。

    顾云锦又道:“你到底做什么来的?舅娘就没拦着你?”

    徐令婕讪讪。

    杨氏岂止拦着她,连杨昔豫也一道拦着。

    杨昔豫说,要亲自和顾云锦说说明白,流言蜚语总有夸大之处,他昨日并无其他意思,不想叫顾云锦误会了,还大发雷霆。

    事情发生了,砸了就砸了,总归是他当哥哥的不是,他来赔个礼。

    言辞恳切,徐令婕听着都有道理。

    毕竟,昨日书社里的状况,全是徐令意来说给顾云锦听的,而徐令意又是听徐令澜说的,话传话,最容易出差池,即便无人添油加醋,也会弄拧了意思。

    可杨氏不答应,她严词要求,在赏花宴前,不许杨昔豫再招惹顾云锦。

    打打砸砸的,顾云锦好不容易才歇了脾气,再火上浇油,是想把整个侍郎府都烧了不成?

    杨昔豫不敢顶撞杨氏,便求了徐令婕。

    他不来,就让徐令婕来。

    徐令婕应得好好的,进来兰苑才猛得发憷了。

    见顾云锦问起,徐令婕老实地把杨昔豫卖了:“表兄想来,母亲不让,我就来了。”

    “他让你来当说客?”顾云锦啪得放下了筷子,目光沉沉盯着徐令婕,“我敢砸书房,我就敢打人,你真要帮杨昔豫说好话?”

    徐令婕背后一凉,整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就是帮着走一趟,没想说别的。”

    “算你机灵!”顾云锦弯着眼睛笑了,突得又拉下了脸,“你敢乱说,我打不着他,我就只能打你了。”

    徐令婕脸色发白,不再多言,就静静挨着绣墩一角,看顾云锦吃饭。

    顾云锦只觉得好笑。

    徐令婕就是个绣花枕头,看着凶,嘴巴坏,实则就是个胆小鬼。

    也不晓得这么一个胆小之人,怎么有胆子推她下水的。

    下午时,吴氏赶来在清雨堂里走了个过场,这事儿暂且算完了。

    当然,只是杨氏跟前完了。

    顾云锦歪在吴氏身上,笑盈盈道:“陈嬷嬷使人在后门处收那些碎物件呢,嫂嫂请几个人手,去街上卖吧。”

    吴氏奇道:“碎东西都有人要?”

    “不指望赚钱,就图个热闹呗,兴许有人喜欢满腹经纶的杨公子的东西呢?”顾云锦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吴氏抚掌大笑,险些笑岔了气。

    等出了侍郎府,吴氏都风风火火安排上了。

    没多时,京城大街小巷,不时有人吆喝:“这是杨公子被砸碎的东西!”

    听过故事的,哈哈笑着围上来,没听过的,好奇得不得了,周围一问,多的是人告诉他来龙去脉。

    “呸!”粗壮汉子啐了一口,“那等坏人名声的坏胚子,他的东西还有人稀罕?谁想买呀。”

    兜售的小贩说得摇头晃脑:“品行虽下作,文采却是不错的,有没有读书的人家,收块边边角角回去,指不定能有些灵性,让孩子读书大有进益呢?”

    看热闹的多,下手的少,但还是有人动了心。

    衣着破旧的老人在麻袋前蹲下,翻翻找找的,寻出一块碎墨来:“多少钱呀?”

    小贩道:“我白拿来的,你看着给,有银子给银子,有铜板给铜板,哪怕是一个铜板,我都会卖你。”

    老人大喜,墨是上等墨,碎了也能用,穷人家不讲究那些。

    他也不走了,又翻了几块碎墨,还找出来小半块砚台,本想收几只笔,无奈笔毛损得厉害,只能作罢。

    其他人也看出名堂来了,愣是从老人手里抢下了几沓纸,又翻出几本损坏不多的书籍,匆匆扔下几个铜板,又去其他街上找卖的人了。

    开张了,就热闹了。

    一个铜板就能拿走一样东西,哪怕是乐呵呵看戏的,也有买下的,全当是听戏给了赏银。

    另有机灵的小贩,走到各家生意兴隆的茶楼外,抬声嚷嚷:“店里要不要也收几样,茶博士说故事时,给客人们看个热闹?”

    哪家茶楼缺一两个铜板的?

第七十七章 一个铜板都嫌多(二更求月票)

    杨昔知站在车马行外,一张脸铁青,身边的几个小厮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作为杨昔豫的兄长,杨昔知学识比不上弟弟,但人缘同样不错。

    杨家的嫡长子,哪怕杨家近几年比不上从前,可在京里呼朋唤友,还是足够了的。

    杨昔知在一众友人之间,说话向来掷地有声。

    旁人夸他弟弟,他也与有荣焉。

    亲兄弟嘛,夸谁不是夸。

    但现在,杨昔知恨不得没有那么个弟弟!

    这都什么事!

    一个姑娘家,没有半点文气,粗鄙顽劣、打砸都上手了,哪怕杨昔豫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也该是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抬不起头。

    可街头巷尾却都在看杨昔豫的笑话。

    有失体统的顾云锦,却无人在意。

    这真让杨昔知气坏了!

    不远处的拐角,小贩热热闹闹兜售着碎物件,杨昔知只听他吆喝,就觉得整张脸都被烧焦了。

    丢人,真的是丢人!

    好好的一个书香公子,却被人卖起了碎物件,与破落户有什么区别?

    他们杨家还没败呢!

    杨昔知勉强忍住怒火,催小厮去租辆马车。

    小厮正愁脱不了身,一溜儿去了,脚步飞快,和车马行里出来的管事撞了个满怀。

    管事认得杨昔知,笑容热情道:“呦,杨大爷租车呀?”

    杨昔知循声看去,眉头紧蹙,对方的笑容落在他眼中,分明就是在嘲弄他一样。

    他哪里还会在这儿租车,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他要去侍郎府,要跟杨昔豫好好说道说道,一家人的脸都被他丢干净了!还有他们的姑母,怎么那么拎不清,那些碎东西扔出府就不管了,平白叫人看笑话!

    管事忙了一整日,还不知情,见杨昔知扭头就走,叫都叫不回来,他狐疑地摸了摸脑袋。

    小伙计兴冲冲从外头进来,把大半块墨块塞到管事手里:“喏,一等一的徽州松烟墨,我手快才抢回来的,只磕了几个角,跟新的似的,给大侄儿练字。”

    管事吓了一跳:“你还会看墨?多少银子?”

    “一个铜板!”小伙计搓着手说了来龙去脉,“杨二公子用的墨能差吗?不可能的!嗳,我进来时好像看见杨大公子了,他怎么走了?”

    管事哭笑不得,掂了掂墨块:“不走,听你说他弟弟笑话吗?”

    小伙计咧着嘴直笑。

    街上热闹,小贩一路卖到了东街上,去素香楼外问了一声。

    跑堂的小二出来,二话不说,挑了几样东西,嘴上道:“你们不来,我就要去寻你们了,别家茶博士都有了的东西,我们素香楼怎么能没有。我不跟你说了,里头故事说得正火热呢!”

    小二揣着碎得看不出之前模样的顽石,飞快进了大堂,冲茶博士一招手:“来来来,各位客官,这就是被顾姑娘砸了的杨二公子的东西,小子眼拙,看不出这原本是个什么样的,大伙儿一道给猜猜?”

    茶博士讲故事,其他人只是听,添上了物件,一边看一边猜,参与其中,大堂里越发热闹了。

    有客人拿了一小块端详,咕哝道:“当真是杨二公子的东西?别是随便弄了些边角来,就给盖了章了。”

    小二挥了挥长巾,道:“瞧您说的,您是没看见,好大一麻袋呢,还不止一个小贩,听说整个京城都在兜售。

    什么文房四宝、顽石书册、花瓶瓷片,好几位老大人看过了,都是上等货。

    除了被顾姑娘砸了整个书房的杨二公子,哪家能一下子搬出这么多碎东西来?”

    这话说得在理,谁家也不屯碎片的。

    茶博士忙道:“这事儿断断假不了,工部都水清吏司的姜郎中,当时就在侍郎府里,他亲口说的,只听得那电闪雷鸣一般的动静,跟整个书房都被掂了个个似的,徐侍郎的脸当时就乌黑乌黑了。

    我也看看这石头,太湖石吧,应当是假山上多下来的余料,只可惜碎开了,猜不到原来的样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说是美人抱兰,有人说是流水亭台,有人说天然去雕饰,就是一块石头,什么都不像。

    程晋之探头往下看了两眼,转身啧啧称奇:“还能这样呀?长见识了。”

    小王爷早笑得停不下来了,拍着桌子道:“猜猜,到底是谁的主意,那些小贩可没胆子去收侍郎府扔的东西,还满大街的卖。”

    程晋之挑眉:“这人肯定跟杨昔豫有大仇了。”

    蒋慕渊又添了一盘百合绿豆糕,拈了拈指尖碎末,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可不就是有仇吗?

    砸了书房不算,还这般作弄算计,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心思,叫满京城的人都追着热闹跑。

    笑过了,余下的是叹息。

    一个姑娘家,出此下策,肯定是被逼急了。

    三人离开素香楼,街边的小贩还没走。

    程晋之兴致盎然,走过去随便挑了两样:“多少?”

    小贩搓着手道:“您看着给。”

    程晋之身上没有铜板,从钱袋子里随意挑了块碎银子,轻轻抛过去:“给了。”

    小贩伸手去接,还未接住,就叫边上的蒋慕渊横插一手,迅速地给拦了过去。

    蒋慕渊在几人诧异的眼光中,寻了个铜板交给小贩,道:“也就是图个热闹,那种心思不纯的人的东西,给一个铜板,我都嫌给多了。”

    几人衣着光鲜,小贩眼睛尖,自然顺着道:“您说得是,我们哥几个拿这些来卖,也不是图银子,就是为了让大伙儿晓得那杨二公子文采与人品不齐。”

    “说得挺好,”蒋慕渊弯了弯唇角,又把那碎银子交到小贩手中,“请哥几个吃茶的,满京城的跑,也是辛苦。”

    小贩眯着眼睛哈腰直笑,背着只剩下一小半的麻袋走了。

    程晋之盯着看了会儿,清了清嗓子:“拿我的银子做人情?”

    “我跟小贩们做什么人情?”蒋慕渊反问,神色坦然,“银子脱了你的手,就跟你没关系了。”

    程晋之说不过他,也没把这事儿搁在心上,把碎物件交给小厮,道:“拿回去给我们府里那几个小祖宗讲故事。”

第七十八章 帮我尝尝(月票50+)

    顾云锦着实过了两天舒舒服服的日子。

    因着杨氏,别说杨昔豫不敢来兰苑,就算去仙鹤堂里,闵老太太都压着火气没呵斥她。

    她过得舒坦,杨昔豫却不舒心。

    那天被李七当场驳了面子,相熟的不认识的都看他笑话。

    书社里大庭广众下说过的话,根本圆不过去,哪怕彼时杨昔豫没有用过过分的词语,但语气、场面皆明明白白的,谁不晓得他的意思?

    这场闹剧,相较于之前只凭一张嘴的流言,传得更是飞快。

    因为证据确凿。

    满大街兜售的碎物件,那比一百张嘴都顶用。

    赴宴前日,杨氏才领着丫鬟婆子出现在兰苑外头。

    “云锦,”杨氏笑容热情,“舅娘给你送新衣裳首饰来,你赶紧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现在就改了。”

    顾云锦歪头看她,回了个灿烂笑容。

    同样是在笑,顾云锦笑得开怀,杨氏却有些勉强,哪怕她极力掩饰,眼下也抹了厚厚的粉,依旧盖不住那片乌色。

    这几天里,杨氏精神极差。

    抚冬老早就打听来了,那天下午杨昔知进府来,与杨昔豫在书房里有一通争执,不止如此,杨昔知还和杨氏说了两刻钟,从清雨堂出来时,杨大公子的脸色比那天的天色还暗沉。

    杨氏也好不到哪儿去,直到第二天听婆子们禀事,脸色都臭得厉害,挑了底下人错处,罚了一通也没见消气。

    等杨氏回了趟娘家再回来时,胆小的都不敢凑上去说话了。

    杨氏憋屈了数天,今日特特来露面,为的自然是明日的赏花宴。

    顾云锦心知肚明,让念夏接了衣裳,进里间换了,转出来给杨氏看。

    杨氏强打着精神,满口夸赞:“就说这颜色衬你。”

    “我皮肤白,什么色儿都衬。”顾云锦理了理衣摆。

    这般大言不惭,却也是实情,杨氏只能跟着笑:“是是是,我们云锦是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有没有要改的?”

    “不改了。”顾云锦应了声。

    杨氏夸了衣服,又赞了首饰,总算把话题拉回了正路上:“你这孩子,生了几天闷气,这会儿总该消了吧?

    牙齿都有碰到嘴唇的时候,自家兄妹,有些争执,也是难免的。

    听舅娘的,过了的就过了,那天你昔知大表兄来,一样狠狠教训了昔豫一通。

    说他老大不小的人了,书念了那么多,怎么还把脑子念混了,在外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半点分寸没有。

    喏,舅娘回杨家去,他母亲也训他呢。

    你呀,别气了啊!”

    顾云锦抿着唇,听杨氏说故事。

    胡说八道的本事,她们还真是谁都不输谁。

    顾云锦从前进过杨家门,杨昔知什么样,杨家太太贺氏什么样,她是个门清。

    杨家会怪杨昔豫给家里丢人了,会把惹是生非的顾云锦骂个狗血淋头,却不会说杨昔豫在书社里说错了做错了。

    哪里有错?不过是几句取笑话罢了,值得记恨在心里吗?

    顾云锦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子,道:“舅娘说得不对,我这人是不生闷气的,有气就发出来,砸东西嘛,砸光了我就爽快了。”

    杨氏的眉心跳了跳,顾云锦说得风轻云淡,可她真怕对方二话不说又把玉镯子撸下来扬手砸个稀烂。

    她想,她是最烦别人砸东西的了。

    闵老太太砸得混不讲理,顾云锦砸起来和老太太不同,但更加惊天动地。

    见识过一回,杨氏真是不想见了。

    杨氏把能说的好话都说了,却不知道顾云锦听进去了多少,眼下不能来硬的,她只能软了又软,掏心掏肺一般,换来顾云锦勉勉强强的点头。

    怕说过了,反而叫顾云锦厌烦,杨氏起身离开,嘱咐她好好休息。

    赏花宴安排在下午,长平县主借了永王王妃的一处园子,就在城中,地方不大,布置得却极有讲究。

    马车一路到了园子外,顾云锦和徐家姐妹下车,婢女引了三人进去。

    客人到了数人,凑在一块嬉笑说话,作为东主的长平县主金芳仪侧眸看来,上上下下打量她们三人。

    顾云锦也在看众人。

    她前世认得长平县主,客人之中,有一位是肃宁伯府的四姑娘、也就是程晋之的妹妹,其余几位姑娘就分不清身份了,只能笑容以对。

    长平县主却是头一回见顾云锦,依着京中流言,她一眼就分了出来。

    几步走到跟前,长平县主一把握住顾云锦的胳膊,朗声笑道:“这位就是顾姑娘了?看看这出挑的模样,好认,是真好认!来来来,快进来,正说到你呢。你是怎么砸的书房,快给我们都说说。”

    徐令婕和徐令意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话题,她们一点也不想提及,却不能驳县主的面子,只能垂眸不说话。

    顾云锦弯着眼睛笑:“我就猜到了,我人一来,保准各个都问我当日状况。这会儿人还不齐,我说完了,等其他姐妹们来了,又要我再说一遍了。不如县主再耐心等等,那般不高兴的事儿,我可不愿意提两回。”

    话音一落,众人都面露惊讶。

    她们起先就在猜,被问到那天状况,顾云锦也许会恼、也许会羞、也许会委屈,却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大方方的。

    砸了就是砸了,没什么说不出口、见不了人的。

    脸皮这东西,顾云锦想薄就薄,想厚就能很厚。

    长平县主笑得越发开怀了,她递帖子前还想过,她那位小王爷表兄指明要请来赴宴的顾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儿的,相貌当真如传言般出众,性子又如何,这会儿初见,原是这般爽快不做作。

    她就喜欢爽快人。

    长得好,性子好,叫人心生欢喜。

    “那就等她们来了再说,我先带你们认识认识人,”长平县主招呼她们三人,一一介绍,“凑那儿说话的三姐妹是肃宁伯府的二娘、四娘和五娘,边上绿衣裳的是林尚书家的琬姑娘,正吃绿豆糕的是寿安郡主。”

    初次见面,彼时都客客气气的。

    只是,顾云锦在跟寿安郡主见礼时,郡主二话不说,拿了块绿豆糕放在她手上。

    “哥哥近来总吃素香楼的百合绿豆糕,我尝了几次都没品出特别来,顾姑娘帮我尝尝?”寿安郡主道。

    顾云锦一怔,寿安郡主是宁国公府的,她说的哥哥,是蒋慕渊?

第七十九章 寿安郡主(月票100+)

    顾云锦是头一回见寿安郡主。

    仔细看去,郡主眉宇之间,与蒋慕渊的确有几分神似,笑起来时,眼睛晶亮,透出几分亲近来。

    “郡主,我最喜欢素香楼的点心了,您问我,大抵听不到中肯意见。”顾云锦笑容莞尔,捏着绿豆糕尝了一口,百合清香、豆沙绵软,入口即化,明明糖放的不多,在她品来,也是甜到了心田里的,“好吃。”

    寿安郡主咯咯笑了:“看来是白问了,喜欢的就是样样好。”

    “那是自然,”顾云锦回她,“好与不好,全看我自个儿怎么想。”

    这话意有所指一般,众人都看过来,彼此了然地交换了视线。

    外头都说,杨昔豫文采卓越、模样端正,在闹出事情之前,京中也有不少想和杨家结亲的人家,顾云锦却生生把所有的都推了出去。

    就如她说的这句话,好与不好,全看她自己。

    看来,她是极其不喜欢杨昔豫的。

    也是,若真有半分情愫,又怎么会砸了整个书房,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呢。

    长平县主是个健谈的,即便不提那场闹剧,都能寻出一堆话来。

    正说着俏皮话,丫鬟来禀,说是太常寺卿金大人府上的千金来了。

    徐令意和林琬说书法,听了这句话,笑容僵在了唇边,脊背都绷直了。

    顾云锦也是讶异,怎么也请了这一家?

    王家耽搁了徐令意,最后定下来的就是太常寺卿的孙女金安雅,就等着月底放小定了。

    杨氏之前让邵嬷嬷打听,怎么就没打听出来呢?

    寿安郡主一直在打量顾云锦,明明是年纪相仿的姑娘,在座的亦是明艳的清丽的温润的,各种模样的都有,可顾云锦就是最出挑的那一个,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那五官,分开来好看,凑一块就更好看了。

    寿安郡主注意到顾云锦面色变化,低声与她道:“怎么?你们跟金大人家的不和?长平怕是不晓得这个,若不然,也不会这般宴客。”

    顾云锦无奈笑了笑:“是有些别扭。”

    哪怕徐砚为此在六部衙门里丢了人,徐令意婚事受挫的事儿,也没在贵女圈里传开,长平县主不知情也是正常的。

    只是,那两人都姓金……

    “是不是亲戚?”顾云锦想摸个底。

    寿安郡主哼笑了声:“平远侯府和金大人府上早就出了五服了。

    金大人处事低调,在京里做官兢兢业业的,从不麻烦侯府,偏他那个儿子,什么事儿都要往侯府上扯。

    有一回遇见老侯爷,愣是追着人家喊叔叔,差点笑死人了。

    今日是金安菲来,也就长平性子好,能跟她说道几句。

    反正我是不喜欢她,你也别理她。”

    郡主说得飞快,哼起气来,鼻子都气歪似的,说不出的可爱。

    顾云锦忍俊不禁,弯着眼直笑,这幅样子,与其说是世家闺女,不如说是个小姑娘。

    明明两人才刚认得,却是这样的话也与她说,还把“你别理她”挂在嘴边,像极了怕被抢走心爱之物的孩子。

    若不是身份有别,两人也不算熟悉,顾云锦都想伸手揉了揉寿安郡主的脸了。

    她歪着脑袋想,大概是因为蒋慕渊吧,因他几次相助,她对县主都觉得亲近多了。

    “好呀,”顾云锦莞尔,“我不理她。”

    不止是顾云锦,徐令意和徐令婕也不想理金安菲,因为金安菲不是一人来的。

    金安雅要定亲了,各处宴席也就推了,妹妹金安菲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人。

    她笑着与众人介绍:“这是王大人府上的姑娘王玟,我们两家要成亲家了,我就带她来了。”

    京中姓王的大人不少,只听姓数,对不上号。

    王玟上前两步,抬着下颚,道:“我父亲是工部员外郎王甫安。”

    长平公主设宴,请的都是日常往来与想要结交之人,对父兄官职倒不看重,哪怕王玟的父亲官小,也无人会为此看低她一头。

    可还是有人看王玟不舒坦。

    寿安郡主与顾云锦咬耳朵:“我也不喜欢她。”

    顾云锦憋不住笑,也忍不住手了,安抚一般在郡主背上顺了顺:“好,不喜欢她。”

    郡主与金安菲本就不睦,依照往日惯例,该是各坐一头,各自寻人说话,只当没那个人在。

    却不想,今日金安菲改了性子,走到了她们跟前。

    寿安郡主不解地抬眼睨她。

    金安菲只当没瞧见她,又因容貌排除了顾云锦,问徐家姐妹道:“哪位是徐家大姑娘?”

    来者不善,徐令婕沉下了脸,想说什么,却被徐令意拦了。

    “我是。”徐令意不轻不重道。

    金安菲直晃晃打量她,像是要把人身上看出洞来:“原是这么个模样,与我姐姐相比,差了远了。不止样子,连出身都不如,赶紧掂量掂量自个儿,莫要再做笑话人的事情了。”

    哪怕其余人都不晓得两家之间的恩怨,只听这话,都觉得金安菲说话难听极了。

    长平县主不悦皱眉,道:“徐大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怎么这般说话?”

    金安菲道:“我替姐姐教训教训不长眼的罢了,侍郎府,往前数二十年,就是个商人,还来攀高枝呢!”

    徐令意原不想惹事,叫金安菲这么骂到脑门上,不由怒极反笑:“王员外郎府上也算高枝?呵,今天的笑话可真多。”

    话音未落,王玟就忍不住了,道:“你说什么?”

    她年纪最小,声音最尖,高声说话时,尖锐得人脑袋痛。

    顾云锦本能地想捂耳朵,转眸见长平县主的眼底也透着不满,不由问道:“县主给王姑娘也下帖子了?”

    长平县主鼓着腮帮子。

    自从上月表兄与她说,能借永王妃的园子给她办赏花宴起,她就期待着这一日。

    尤其是期待见到顾云锦。

    她心心念念的宴席,眼下却起了矛盾,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这么一想,县主不禁怪上了金安菲,她的宴席,可不是让她来惹是生非的,还不跟她说一声,就带了人来,若是个有趣的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这么一个大呼小叫的。

    长平县主绷着脸,道:“我可没给王家下过帖子,我又不认识她。”

第八十章 不是来考状元的

    王玟的脸涨得通红,侧头看向金安菲。

    来之前,金安菲信誓旦旦与她说过,自个儿和县主是亲戚,关系极好,多带一个姻亲,县主不会不高兴的。

    王玟听进去了,既然金安菲和县主是亲戚,那等王家和金家结亲了,她与县主一样是姐妹。

    自家姐妹嘛,去赴宴又怎么了。

    可眼下状况,县主分明是生气了。

    金安菲被王玟看得脖子发凉,上前想和长平县主说几句,还没赶得及,又被人打了岔。

    不知何时,徐令意已经站起了身,站在金安菲身前:“是啊,我们徐家原是商贾。

    我这样的出身,高攀就高攀了吧,我就是没弄明白,你们金家做什么自坠身份?

    太常寺卿的亲孙女,又与平远侯府沾亲带故的,却低嫁了……

    我刚听说时,还当是王大人府上吹嘘呢。”

    徐令意巧笑莞尔,声音跟流水叮咚似的,霎时拂去了刚刚王玟的尖锐声音,叫人通体舒服。

    哪怕她模样只算中庸,但开口说话时绵里带针的样子,就独有一份姿态,让旁人不住多看两眼。

    在座的都是聪明的,从几人来来往往的对话里,都弄明白了大致事情。

    金安雅和王家公子的婚事,原本还有徐令意夹在中间的。

    也难怪金安菲和王玟来了,徐家人的面色那般古怪。

    金安菲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别看徐令意在笑,话里话外的,不就是说这门亲事有古怪吗?

    仿佛是金家、金安雅发生了什么,不得不低嫁了。

    顾云锦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个姐姐,嘴巴也是极有意思的。

    她虽然做了不少让徐家丢人的事情,但她心里也清楚,真论起来,她对不住徐令意。

    那些流言蜚语,是真正影响了徐令意的将来。

    前世徐令意与王琅婚后好坏,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顾云锦并不知情,但现在婚事吹了,徐令意往后何去何从,还真是不好说。

    她无法补偿其他,但帮着徐令意回嘴,是不在话下的。

    况且,寿安郡主也说了,她不喜欢金安菲和王玟呢。

    “大姐姐这话呀,”顾云锦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沫,道,“两家议亲,以后就是亲家,哪里能谈论高下,那就疏远了。”

    徐令意当即接了话过去,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我大伯娘嫁给大伯时,我们家也就是商户,刚供出了举人而已,不过就是喜欢罢了。”

    在场的都是姑娘家,谁还没有些细腻小心思?

    民风亦没有那么苛刻,杨氏当年榜下择婿,在京中不是秘密,人家说得大方,听的人也大方。

    可杨氏与金安雅是不同的。

    杨氏挑中徐砚时,徐砚并没有说亲的对象,两家按部就班地定下的婚事。

    而金安雅呢,王家原是跟徐家在议亲的。

    寿安郡主向来不给金安菲面子,嗤笑道:“原是喜欢呀,直说就是了嘛!以喜欢为名,横插一手,当真让人看不上。你还在这儿挑剔人家徐大姑娘模样气质,我们哪个没见过金安雅,比起来谁高谁低,哪个心里没杆称呢?”

    无论寿安郡主是因何出言相帮,徐令意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你!”金安雅要紧了牙关,忍了又忍,没有与寿安郡主再争论。

    她能言语欺负徐令意,平素也能不给寿安郡主面子,却不敢真的面对面的与郡主争执。

    金安雅硬吃这个亏,王玟却不肯。

    “你别再动那些心思了,你前几日不还见了我母亲吗?”王玟啐道,“我母亲也觉得金家姐姐比你好多了,你这样的人,我哥哥是不会喜欢的,你歇了吧。”

    那日与王夫人相见,根本就是巧合,落到王玟嘴里,却成了徐令意扒着王家不放似的。

    “我见你母亲?”徐令意冷笑一声,“分明是你母亲巴巴来看我们三个,使得我们逛铺子都逛不安生,就听她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夸完这个夸那个,又对我伯娘点头哈腰的。回去告诉你母亲,让她放心,我伯父做事公允,不会为了你们王家私自毁约就给王大人穿小鞋的。”

    胡说一通罢了,王玟会,徐令意也会。

    简单几句话,勾勒出当时场面,听起来还没半点不妥之处。

    可不是嘛!

    徐砚毕竟是王甫安的上峰,没起风波之前,王夫人见了杨氏,肯定也要说几句好话的。

    眼下是真理亏了,又怎么会不点头哈腰呢?

    王玟听不得这个词,声音又尖锐起来:“我哥哥喜欢读书人,你们太过粗鄙了。”

    徐令意扶着顾云锦的肩膀,她是半点不生气了,跟这么一个颠三倒四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只顾着笑。

    好不容易笑够了,她才反问道:“读书人?说的好像这儿坐的姑娘们都不读书似的。这里哪个不会念书?”

    顾云锦也笑,险些笑岔了气。

    就王玟这样的,怎么还出来与人比口舌?

    她笑得正高兴,突得就见王玟抬起了手,指尖直直指着她。

    顾云锦止了笑,也点了点自己:“我?”

    王玟不屑地哼了声,全京城哪个不知道,顾云锦砸了杨昔豫的书房呢。

    一个读书人,怎么会砸书房?

    读书人都是讲道理的,而顾云锦却论拳头。

    火烧到了她身上,顾云锦非但不恼,笑容反而更深了:“我是来吃茶赴宴的,不是来考状元的,你要同我比?县主的宴会,不去看花,却非要论个文采高下,你该去的是词会诗会。”

    “在理在理!”寿安郡主啪啪拍着手,偏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再去拿些点心给顾姑娘。”

    两厢斗嘴到了这儿,按说能就此顺着杆子下了。

    长平县主稳了场面,催着丫鬟们添茶上点心,又使人去园子门口瞧瞧还未抵达的客人。

    等安排妥了,长平县主也不理会金安菲和王玟,只过来给顾云锦和徐家姐妹赔礼。

    “这事儿怪我,没有事先打听清楚,才会让两家人遇上。”长平县主道。

    县主恳切,哪个也不会追着不放。

    顾云锦笑盈盈道:“不是县主的错。退一步说,两家姻亲,有成的,肯定也有不成的,京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也不妨碍坐下来一道吃碗茶的。”

第八十一章 就是这么砸的

    长平县主点头。

    都是要脸要皮的,坐下来好言好语的多,像金安菲似的,刚进来就寻人家麻烦的,简直匪夷所思。

    金安菲坐在一旁生闷气,王玟想跟她说话,都叫她摇头给止住了。

    新点心一盘盘端上来,顾云锦扫了一眼,就晓得全是素香楼出的。

    她欢欢喜喜吃她的翡翠米糕。

    长平县主笑道:“喜欢素香楼的点心?”

    顾云锦颔首:“喜欢呀,尝来尝去,整个京城还是素香楼的对我口味。”

    县主眨了眨眼睛,默默想,难怪她那小王爷表兄特特吩咐了要备素香楼的点心。

    指名道姓让她出面请人来,备了最合人心意的东西,一会儿又要来园子里见一见。

    这份心思呀,当真是司马昭之心,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结束之后,她一定要去趟永王府,把消息告诉姑母。

    一面想,长平县主一面道:“我倒觉得御膳房做的点心更好,只是平素吃不着,只能等表兄从宫里回来时给我捎一些。”

    “我没尝过,比不了高下。”顾云锦笑了。

    长平县主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下一次,我让表兄多捎一些,给你送去。”

    县主好意,顾云锦自是应下。

    寿安郡主瞪大了眼睛,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的,一肚子狐疑。

    趁着顾云锦不注意,寿安郡主附耳与县主道:“你凑什么热闹呀?”

    “送点心嘛!”长平道。

    寿安郡主撅了噘嘴:“从永王府送到你平远侯府,多麻烦,不像我,哥哥把食盒拿回国公府,我就能送去了。”

    一盒点心,被两人嘀嘀咕咕成了天大的事儿,谁都不让谁。

    好在有宾客抵达,这才偃旗息鼓,不再多提。

    最后到的是傅太师的孙女傅敏芝。

    一众姑娘之中,属她年纪最长,她从小养在江南,说话举止较京中姑娘更多了几分婉约。

    “我来迟了。”傅敏芝含笑赔礼。

    长平县主闹她,要她自罚三杯。

    傅敏芝不恼,笑着应了,让人捧来了一坛子。

    “我带来的青梅酒,爽口的,一点儿也不醉,妹妹们要不要也尝尝?”傅敏芝道。

    坛子打开,一股梅子香扑鼻而来,酒味倒是不显,添上一盏,酒色清澄,众人皆好奇,纷纷讨一杯尝尝。

    原本离得远些的金安菲和王玟也凑了上来。

    傅敏芝不知刚才那场斗嘴,她与金安菲认得,对方有意攀谈,她也就细细说起了这青梅酒的做法。

    几句问答,金安菲和王玟再不是刚刚角落里无人搭理的了,坐在傅敏芝边上,诚心诚意讨教各种私酿。

    寿安郡主饮了几盏,撇了撇嘴,与顾云锦道:“不爽快,我看见她就不爽快,不消气!”

    顾云锦哭笑不得,安抚一般拍郡主的脊背。

    有一瞬,她觉得郡主像只猫儿,对中意的人亲近,对不喜的人嗤之以鼻,兴致来了,还要拿爪子去挠别人。

    这样的性子,当真是可爱。

    “县主的宴席,只能与她论几句口舌,再过了,伤了县主的面子。”顾云锦直言道。

    寿安郡主哼了声:“无事,她比我还憋得慌呢!那两人敢再胡说一句,她怕是要赶人走了。”

    顾云锦扑哧笑出了声,此言非虚,她从前认识的长平县主,正是那么直脾气的一个姑娘。

    傅敏芝说了一会儿,目光便落在了顾云锦几人身上,笑道:“这几位妹妹眼生。”

    长平县主听见了,想过来给两方引见一番。

    还未开口,却叫王玟赶在了前头。

    王玟阴阳怪气地道:“中间那个是眼下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顾姑娘呢,就是一言不合、挥拳头砸了她表兄书房的那一位。”

    傅敏芝诧异,这么标致的美人儿,竟然这么泼辣?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叫人怪惊喜的。

    “这真是……”傅敏芝感叹着。

    王玟接了话去:“真是粗鄙无礼!”

    咦?傅敏芝意外地看向王玟,这不是她想说的呀?

    王玟浑然不觉,还挑衅一般朝顾云锦抬了抬下颚。

    舌尖舔了舔上颚,顾云锦只觉得双手都痒了。

    深吸一口气,她走到傅敏芝身边,与众人道:“之前不是问我,到底是怎么砸了杨昔豫的书房的吗?我现在说给你们听呀。”

    话音一落,顾云锦突地转身,一手扶住傅敏芝身下椅子的椅背,伸出腿去,重重扫向了王玟的椅子。

    啪——

    王玟只坐了小半张椅子,顾云锦突然发力,动作快,力气大,当即就扫得椅子歪向一旁。

    椅子侧翻在地,王玟毫无防备,根本回不过神来,重重的,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她仰着头,甚至没有察觉到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莫名其妙。

    顾云锦这才拍了拍手,道:“喏,就是这么砸的。”

    几分不屑、几分霸道,还有几分爽利。

    干净利索得让人下意识想给她鼓个掌。

    王玟这才回过了神,哇得一声哭了出来,顾云锦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越想越委屈,越哭也越急,声音只高不低。

    长平县主不耐烦她的哭声,只觉得脑门儿都炸了,当即一挥手,道:“我们是来赏花的,我带你们去逛逛园子。”

    扔下这句话,长平县主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其余人跟上,只剩下金安菲,搓着帕子瞪王玟,拉了几次都没把她拉起来,终是一跺脚,也不管她了。

    长平县主走在最前头,肃宁伯府的三姐妹凑在一块,嘀咕了会儿,隐约传出几个词来,拼拼凑凑的,顾云锦猜了个大半,她们在说“果真跟哥哥说的一样厉害”。

    顾云锦有些好奇,程晋之到底是怎么说她的?

    前回窄巷里那掀帷帽的丢人事,他应当是没那个脸皮告诉妹妹们的吧?

    顾云锦想着想着就笑了。

    傅敏芝上前挽住她的手,亲切道:“顾姑娘是镇北将军府的姑娘吧?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身手不错。”

    顾云锦汗颜,她那点儿花拳绣腿,实在当不起这声夸赞。

    傅敏芝又道:“我们往后走动的机会还多着呢,你可别跟我客气。”

    闻言,顾云锦只当她的是客套话,但傅敏芝的下一句话,让她愣在了原地。

    傅敏芝说:“我哥哥与你姐姐的婚事定下了,放小定的亲戚已经往将军府去了,以后就是姻亲。”

第八十二章 傻就傻吧(月票150+)

    “我哪个姐姐?”顾云锦愣了。

    “闺名云思。”

    顾云思?

    长房大伯娘膝下的三姐姐?

    顾云锦神色微妙,她记得的,从前顾云思的确嫁来了京城,丈夫是中军都督府佥事的儿子。

    可现在,顾云思要嫁入傅太师府中。

    她重来一回,还能影响到隔了大半个疆土的将军府?

    这是哪儿出了差池?

    中军佥事与太师,差距有点大,顾云锦一时半会儿还真转不过来。

    傅敏芝似乎对顾云思很感兴趣,她长的什么样儿,平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会不会像顾云锦这样,突然间就把人的椅子给踢翻了。

    顾云锦啼笑皆非,但也知道傅敏芝没有恶意,想了想,道:“我进京之后就没见过三姐了,女大十八变,小时候的模样性子做不了准的。”

    傅敏芝颔首,道理的确如此,她在江南住了那么多年,回京之后,兄弟姐妹不也说她大不同了吗。

    永王妃的园子,花卉缤纷,太湖石堆砌假山,造了亭台,又引了活水入湖,搭了水榭。

    不说春日繁花美景,也是夏日戏水、冬日赏梅的好地方。

    长平县主顿了脚步:“也就是哥哥出面,才给我借来的这园子,平日想拿它宴客,我说破了嘴皮子都没有的。”

    她一面说,一面冲顾云锦挤眼睛。

    顾云锦看到了,却不知道她的意思。

    金安菲自知惹了县主,急着想挽回局面,忙道:“小王爷对县主是真的好。”

    长平县主拧眉,她说这话,是为了散席时告诉顾云锦赏花宴由来做铺垫的,金安菲一句话就给带跑了,她哼了声,不理会。

    金安菲哪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呀,只当县主还未消气,自讨了个没趣,咬着唇不吭声了。

    园子另一头,花厅里,蒋慕渊和程晋之下棋,小王爷坐在一旁摇着折扇,笑眯眯看着纵横走向。

    程晋之棋艺普通,被蒋慕渊下了几个圈套,顷刻间露了败像。

    他有自知之明,平日也多如此,原是不恼的,转头见小王爷从折扇后露出来的眼睛笑得都眯成缝了,显然是一早就看出了端倪。

    “不报军情!”程晋之捶了他一拳。

    小王爷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这话你说没人信!”程晋之摆了摆手。

    谁不晓得小王爷做事只凭性子,所谓的君子规矩,他说忘就忘了。

    去岁宫里守夜,皇太后与圣上下棋,小王爷一人在边上指点江山,东说一句西提一嘴的,最后恼得皇太后让蒋慕渊把他架出去才算完。

    正月初一,外命妇进宫请安,皇太后见人就说,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勋贵圈子。

    被揭穿了,小王爷笑得更开怀了:“我许是回头是岸。”

    程晋之压根不信他,凑过去问蒋慕渊:“你信吗?”

    “谁信谁傻!”蒋慕渊答道。

    程晋之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这句话不是前回小王爷说蒋慕渊的吗?

    当时蒋慕渊分明已经走了,到底是哪个大嘴巴把这话告诉他的。

    像是看出了程晋之的疑惑,蒋慕渊啪的又落一字,道:“不用猜,就是上次你自己说的。”

    唉?程晋之的笑容顿住了。

    小王爷笑得折扇都拿不住了。

    花厅里笑声一片,突然间,丫鬟匆匆进来,福了福身,禀道:“几位爷,姑娘们那儿动手了。”

    三人具是一怔。

    动手?赏个花怎么还动手了?

    “谁跟谁动手了?伤了人没有?”小王爷问道。

    丫鬟垂着手道:“顾姑娘踢了王姑娘的椅子,王姑娘摔在地上大哭,县主没理会,跟顾姑娘她们赏花去了。”

    闻言,奇也不是,笑也不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

    小王爷愣了会儿,道:“哪位王姑娘?今天客人里有这位?”

    “是跟着金二姑娘来的,说是工部员外郎王甫安的女儿。”

    即便提了王甫安,小王爷也根本对不上号。

    蒋慕渊收拾棋子,墨黑的棋子堆在掌心,随着他的动作,铛铛落回棋篓里,最后余下几颗,修长的手指一一拾起,随意丢回去。

    等收得差不多了,他才问道:“王姑娘做了什么,惹了顾姑娘?”

    丫鬟机灵,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

    蒋慕渊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难怪要动手。”

    “你又知道了?”小王爷眯着眼道。

    蒋慕渊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之意,道:“在县主的宴席上动手,没个理由吗?她又不傻。”

    “也是!”小王爷跟着颔首,突又转头问丫鬟,“顾姑娘喜欢素香楼的点心吗?”

    丫鬟喜道:“喜欢的,她说最喜欢了。”

    话音未落,小王爷和程晋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可思议。

    竟然是真的,蒋慕渊竟然是真知道人家喜欢什么,这太稀奇了!

    原来,不信的他们,才是傻的那个。

    可傻就傻吧,蒋慕渊是怎么清楚的?

    小王爷存不住话,急切追问:“你之前就认得她?还晓得喜好,那不是认得那么简单,快些交代!你不说实话,我改明儿让皇祖母来问你。”

    蒋慕渊才不管小王爷说什么,径自起身,走出了花厅,这才回头问:“不去园子里吗?”

    去,怎么会不去。

    他们就是来看顾云锦到底什么模样的。

    蒋慕渊前回还说过“让人过目不忘”的,既然喜好是真的,那这点就更让人期待了。

    沿着水榭,穿过湖面,迎面就瞧见花红柳绿中各家姑娘们的身影。

    不晓得说了什么趣事,笑声一片,落在耳朵里,让人不由都展了笑颜。

    长平县主记挂着要登场的小王爷,目光是不是往湖对岸瞟,最先注意到那三人出现了。

    她默默点头,还知道带上两人做遮掩,表兄这回是上心了呀。

    两厢一照面,顾云锦见到蒋慕渊,不由意外极了。

    目光在蒋家兄妹两人脸上转了转,顾云锦想,不愧是一家的堂兄妹,一道站在跟前,看起来就更像了。

    对着一众姑娘,小王爷难得正经,就算打量人,眼神也极其坦荡,不会叫人不舒服。

第八十三章 还是醉人的(月票200+)

    视线一一扫过,小王爷拱手赔礼:“我把长平宴客的日子记成了明日,打搅了姑娘们,是我的不是。”

    长平县主弯着眼睛,嘴上说着“不要紧”,心里却笑开了花。

    装,你继续装!

    你越装,我越要告诉姑母去,然后一道笑话死你!

    小王爷三人就是冲着顾云锦来的,正如他之前说的,稳当又体面地知道了对方的模样,那便不再多留了。

    拱手告辞,蒋慕渊转身时,视线落在寿安郡主身上,叮嘱一般,道:“别瞎闹。”

    寿安嘴上应下,心里乐得不行:端着呀?再端着呀?到头来还不是要求我。

    三人走远,傅敏芝在亭中给众人煮茶吃。

    一切如之前一般。

    寿安郡主挪到了顾云锦身边,挨着她听笑话,乐呵呵笑了一通后,附耳与她道:“我想更衣,你随我一道去,好不好?”

    一直挨着,顾云锦都以为自个儿抱了一只猫。

    猫儿咕噜咕噜说,她哪有不答应的,当即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随寿安郡主离开。

    引路的小丫鬟七弯八拐就不见了,顾云锦从一回来这园子,不比寿安郡主熟悉,自是跟着她走。

    穿过游廊,拐进一出小院,寿安郡主让顾云锦在廊下稍候,自个儿推开门进了屋子里。

    顾云锦只当她讲究干净,便依言等候。

    身后脚步声传来,她转过头去,与来人四目相对。

    那是蒋慕渊。

    袖口里的手掌微微攥拳,顾云锦一下子就悟了,寿安郡主哪里是要更衣,分明是特特带她来的。

    既如此,顾云锦也不虚伪地说什么“这般巧”,张口直接问了:“小公爷寻我有事?”

    蒋慕渊被她的直白逗笑了:“既遇上了,就问你些事,那玉扳指……”

    “如小公爷所说,扳指里确有痕迹,”提到杨昔豫,顾云锦不大高兴,抽了抽鼻尖,道,“可惜叫他圆了过去,不能戳穿他的真面目。”

    蒋慕渊的视线落在那白玉般的小巧鼻尖上,轻笑道:“所以你寻了个理头,砸了他书房?”

    顾云锦赧然,动手时痛快是痛快,跟一众姑娘们说起来时也很大方,可从蒋慕渊口中说来,不知为何,她突得就生出几分不自在了。

    尤其蒋慕渊还在笑,那笑声不重,却跟柳丝一般,叫她不禁想揉一揉耳垂。

    她还没来得及抬手,只听蒋慕渊又道:“还为此踢了别人椅子。”

    顾云锦睁大了眼睛。

    怎么连这事儿都知道了?还这般打趣她?

    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抬手就一肘子击过去了!

    蒋慕渊看在眼中,以手做拳轻咳了一声,才忍住了眼底满满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那出气了没有?”

    顾云锦微怔,出气了吗?气大概是消了的,只是并不能釜底抽薪般让杨昔豫和杨氏消停,到底还是不够。

    要让那两人不再打她主意,还要再厉害些。

    “不如再打他一顿?”蒋慕渊建议道。

    顾云锦睨他,这事儿稀罕了,居然还有鼓动她这个姑娘家去打人的。

    她直直看向蒋慕渊,没有了帷帽遮挡,一切都清清楚楚的,蒋慕渊神色认真,还真不像是逗她玩的。

    那目光沉沉,如湖中明月,看似直白,但明月下的湖水深处却隐在黑暗之中,窥不见湖底。

    仿若被蛊惑一般,内心想看清水下波澜,顾云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蒋慕渊抿着唇笑了。

    清风拂面,带来园中各色花香,蒋慕渊却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他嗅觉敏锐,略一分辨,那味道似是从顾云锦身上传来的,他稍稍靠近了一步,弯腰凑过去闻了闻,又拉开了距离。

    顾云锦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过来,正想退开,蒋慕渊已经先站直身子了。

    “梅子的味道,”蒋慕渊道,像是为自己的行事寻了个理由,“刚隐约闻到了,原是你身上的。”

    顾云锦恍然大悟:“刚才吃了些梅子酒,傅家姐姐亲手酿的,很香,一点也不醉。”

    蒋慕渊往身后的柱子上靠去,眯着眼不动声色打量顾云锦。

    不醉吗?

    他刚闻着,还是醉人的。

    一时无言。

    安安静静的。

    顾云锦看向蒋慕渊,他似乎在琢磨什么事儿,她也就不出言惊搅他了。

    良久,蒋慕渊道:“下月,自华书社的阮二姑娘办品字会,你跟你姐姐一道来。”

    他不说原因,顾云锦便没有问,小公爷几次相助,从不诓她,那她总归去了就知道了。

    见顾云锦应了,蒋慕渊才从院子角门处离开。

    顾云锦目送他走远,这才抬步走到房门边,咚咚敲了敲:“郡主,该出来了吧?”

    寿安郡主“哎呦”了一声,里头却丁铃当啷一通响,只听动静,就猜到她大概撞到什么了。

    郡主很快收拾妥当,拉开了门,捂着嘴冲顾云锦笑。

    小姑娘俏丽,眼睛笑起来跟月牙似的,顾云锦被她笑得心软了,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也就作罢了。

    两人谁都不问谁,似乎蒋慕渊没有出现过一样。

    顾云锦很快就心平气和了,倒是寿安郡主,还笑个不停。

    刚刚她就蹲在窗下,蒋慕渊和顾云锦说话,她一个字都不漏,全听见了。

    哥哥怎么说的来着?

    “既遇上了”,分明早就知道顾云锦今日会来的,还装模作样,也就骗骗顾姑娘,根本蒙不了她!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哥哥和非亲非故的姑娘家单独说话的,那般柔声细语,她躲着都听见了笑声。

    前天还特特来寻她,说什么外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让她在赏花宴时多照顾顾姑娘,免得赴宴的都是生人,徒生尴尬。

    她早就懂了,这就是“居心不良”呀!

    两人很快走回聚会处。

    长平县主与程四娘打打闹闹,引得笑声一片。

    寿安郡主看了长平,又看顾云锦,暗暗想,回去之后还要跟哥哥说,别忘了去御膳房要几样点心,顾姑娘要尝宫里的点心,他们国公府会送,且一定要赶在平远侯府跟前送。

    不能比他们慢,绝对不能!

第八十四章 让老太太去

    顾云锦看到了坐在角落处的王玟,淡淡掠过一眼,只当没瞧见她一样,自顾自与寿安郡主说话。

    王玟却是一直在盯着顾云锦。

    她刚刚才过来,之前一人在花厅里哭了许久,眼睛都哭痛了,都无人理会她。

    只一个丫鬟立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不看她,也不离开。

    王玟又是气又是委屈,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让那丫鬟打水来,梳洗净面。

    她问丫鬟讨香膏,丫鬟一个劲儿摇头说没有。

    王玟憋了半天的气,才顶着通红的眼睛过来。

    亭子里,已经无她插嘴的机会了,其他人不说,连金安菲都不搭理她。

    王玟左看右看没见着顾云锦,问了丫鬟一声,才晓得她跟郡主一道走开了。

    若说赴宴之前,王玟最不喜的是徐令意,现在就成了顾云锦。

    同样是初次来,状况截然不同。

    口口声声说能带她融入圈子的金安菲,根本就是大夸海口的,不仅不帮她,还疏远她……

    王玟越想越难过,连金安菲都一并怪上了。

    散席时,王玟朝金安菲撇了撇嘴,转身就回去了,再无半点抵达时的亲昵劲儿。

    金安菲哪有功夫管她,她正想法让长平县主消气。

    长平县主恼得要命,她一心想避开人和顾云锦说悄悄话,说说宴会由来,再夸夸小王爷,哪知道金安菲寸步不离地跟着,让她连个机会都寻不着。

    眼看着顾云锦和徐家姐妹上了马车,长平县主绷着脸瞪金安菲:“我是不是性子太好了?”

    金安菲一愣。

    这话怎么接?县主是反问呢,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对。

    金安菲咬咬牙,略了过去:“我知道你生气,我不该不跟你说一声就把王玟带来,我事先也不晓得她是那种人呐……”

    如此避重就轻,哪里能让县主满意?

    长平县主嗤笑一声,挥开了金安菲讨好一般伸过来的手,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你是一进门就寻我贵客麻烦的人,要不然,我绝不会给你下帖子。

    原就出了五服了,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也可以压根不理你。

    我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还是回家待着去吧,我往后的宴席上,是断断不会再请你了。”

    金安菲大骇,一张脸惨白。

    被长平县主谢绝往来,传扬出去,她在京中贵女圈子里,丢人就丢大了。

    等传到父母耳朵里,只怕会骂死她。

    长平县主甩袖就走,金安菲想追上去赔礼说好话,却叫两个丫鬟拦了,只能怔怔看县主走远。

    徐家的马车没有耽搁,直直回青柳胡同。

    三人在二门上下车,就叫婆子一并请到了清雨堂。

    顾云锦进去,才知魏氏也在。

    杨氏面露担忧,紧着眉道:“你们出发之后,我才晓得金家姑娘也去,这事儿怪我,没事先打听清楚。”

    王家毁诺,金家横插一手,两家行事是不光彩,但婚事受阻的徐令意才是吃亏的那个。

    两厢一照面,哪怕什么都不说,姑娘家脸皮薄,面上也不好看。

    徐令意丢人,不就是侍郎府丢人吗?

    杨氏就怕侍郎府被人取笑,当时恨不得追徐令意回来,只是太迟了。

    徐令婕在杨氏身边坐下,道:“岂止是金家的,连王琅的妹妹都去了,一张嘴胡说八道的,被云锦一脚踢翻椅子,哭去了。”

    听了徐令婕一席话,杨氏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顾云锦这是哪门子的脾气?

    在府里还不够,动手都动到县主的赏花宴上去了。

    “胡闹!”杨氏沉下了脸。

    “踢得好!”徐令意哼了声,“就该这样!养出王玟这样的姑娘,王家有什么好的?

    就算王家不毁约,让我知道王琅有这么一个妹妹,我毁得比他们还快呢!

    说我们高攀?看不上徐家?我倒要看看,他王琅能不能高中,他王家能靠着金家走多远?”

    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顾云锦很想给徐令意鼓掌的,可惜,她知道,王琅还是能中进士的。

    三年后的春闱,王琅金榜题名,入了翰林,不说王家,连徐家都跟着脸上有光。

    不过,今生这状况,王琅中与不中,都跟徐家没什么关系了。

    杨氏恼王家做事颠三倒四,又气王甫安一个下属都落徐砚的脸,早就不满上了。

    魏氏心疼徐令意,得知她今日被人指着鼻子骂,气得浑身发抖,哪儿还会惦记王琅的才学和前程?

    她是要给女儿说门好亲事的,不是嫁女儿过去受罪的,像王家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

    顾云锦坐了会儿,应付过了杨氏,起身回兰苑去。

    等魏氏和徐令意也走了,徐令婕才悄悄告诉杨氏:“傅太师府上的姐姐说,她兄长要跟云锦的三姐定亲了。”

    杨氏的眉心突突跳了几下:“确定?”

    “我亲耳听见的。”

    杨氏的目光沉了沉。

    她原琢磨着,哪怕让顾云锦回北三胡同,徐氏和吴氏都没有京中人脉,将军府又隔了天南地北的,顾云锦要在京中嫁得如意,还是要靠侍郎府。

    但若有一个姐姐进京,那情况就截然不同了,况且还是太师府的媳妇。

    就算不帮着顾云锦张罗,只这门姻亲在,都能让顾云锦明朗不少。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杨氏沉心算了算时间。

    现在放小定,婚期大抵是来年,要是两家心急,大约会赶在今年秋天办了大礼。

    只有半年工夫,她一定要赶在傅、顾两家礼成之前,把顾云锦和杨昔豫的事情定下来。

    迟了,就变化了。

    杨氏思量了半晌,理顺了思绪,拍了拍徐令婕的手背,道:“你现在去仙鹤堂,把顾云锦和王玟动手的事儿告诉老太太。”

    “为什么?”徐令婕不解。

    杨氏解释道:“县主大度,不跟云锦计较,可我们不能不管。

    王玟吃了亏,肯定要闹的,外头会说我们侍郎府不会教姑娘,砸东西不算还打人了,总要做出些姿态来。

    云锦现在不听我的,让老太太去说她。”

第八十五章 可怜兮兮

    顾云锦歪在榻子上歇了没多久,念夏进来禀,说是闵老太太让她去仙鹤堂。

    老太太寻她,向来没好事。

    顾云锦正琢磨着明日收拾东西回北三胡同的,这会儿才不耐烦应付老太太,便让念夏寻个由头回了。

    哪知道,她不肯去,闵老太太干脆亲自来了。

    念夏不好拦老太太,戴嬷嬷在前头冲锋陷阵,护着老太太进了东次间。

    闵老太太板着脸立在榻子边:“顾云锦,你性子挺大的呀?”

    顾云锦睨了她一眼:“稀客!”

    闵老太太也不坐下,居高临下看着顾云锦,厉声道:“你的规矩是越发厉害了,我都请不动你了。

    敢情你不姓徐,徐家的脸面就跟你无关了?

    砸书房闹得满城风雨,这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就当着郡主、县主的面动手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顾云锦慢悠悠坐起身来,手掌撑着腮帮子,笑了:“我又不是货物,我干嘛要给自个儿称个重?”

    “能的你!”闵老太太越想越气,徐令婕跟她说经过时,她浑身都在发抖。

    要是继续姑息,要是不教训教训顾云锦,只怕外头都以为他们徐家教不出一个好的了。

    闵老太太骂骂咧咧的,顾云锦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只顾琢磨自己的。

    宴席上的事儿,是哪个告诉闵老太太的?

    魏氏特特等在清雨堂,如此看来,那两妯娌原本是没打算把状况一一告诉老太太的,要不然,就该候在仙鹤堂了。

    她踢王玟那一脚,虽不讲规矩,但也帮了徐令意,她们母女是不会为此找她麻烦的。

    剩下的也就杨氏了。

    杨氏做事,向来有目的。

    她激得老太太前来,不会只是逞口头威风。

    这么一想,顾云锦就想透了。

    眼睛弯成月牙,顾云锦咯咯直笑:“是我动的手,老太太骂我一通,我气不过肯定就回北三胡同了,明儿事情传开了,就是我粗鄙又不服管教?

    老太太,您也太好煽动了,我进府四年,什么时候由您管教过?

    大舅娘自个儿不来,哄了您来,不就是她舍不下她的脸吗?

    毕竟,昨儿还苦口婆心地求我留在侍郎府,求我替她多考量,今日就转个弯,是人都要闪了腰的。

    也就是您,巴巴地赶来骂我。

    明日京城里的风,要是不照着大舅娘的意思吹,这逼走表亲的坏名声,不就是您扛着了吗?”

    闵老太太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她和杨氏婆媳素来只是面子上的关系,叫顾云锦一说,哪怕晓得是故意挑拨,那一句句还是扎在了她的心上。

    之前,杨氏明明是不主张让顾云锦走的,几次好言求她留下,的确跟今日不同。

    闵老太太一时间进退两难。

    顾云锦却不理她,她本就想寻个由头搬出去,那就正好。

    杨氏“借刀杀人”,顾云锦便趁了这东风,回头,这两婆媳有的闹了。

    因为她今日动手,长平县主根本不恼,寿安郡主还反过来与她极其亲近,关于这两点,杨氏一定没跟闵老太太说实话的。

    顾云锦翻身下了榻子,趿着鞋,抬声唤念夏和抚冬:“把东西都收拾了,我要回北三胡同。”

    抚冬微怔。

    她是侍郎府的家生子,姑娘要走,那她怎么办呀?

    念夏就没那么多顾忌,一转身进内室收包袱去了。

    顾云锦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在闵老太太眼中,就是火上添油。

    她啪的一声,重重捶了几子:“收拾东西?都是徐家的东西!”

    顾云锦嗤笑。

    她是一个带着丫鬟被扫地出门的表姑娘,“可怜兮兮”的,要两只脚走回北三胡同了。

    哪怕念夏力气大,她们能搬多少东西?

    当然是怎么惨怎么来了。

    她又不稀罕侍郎府的物什,让念夏收拾,也只收她从将军府带来的。

    “您放心,徐家的东西我一个都不要。”顾云锦撇嘴。

    抚冬一个激灵,扑通就跪下了:“姑娘千万别不要奴婢呀!奴婢要跟着您呀!”

    这动静突然,别说顾云锦了,闵老太太都吓了一跳。

    惊吓过后,剩下的是怒意,老太太喝道:“滚滚滚!吃里扒外的东西!”

    抚冬一听大喜,腾地站起身,冲进内室帮念夏收拾去了。

    两刻钟后,主仆三人,提着三个小包袱,从角门出了侍郎府,不紧不慢地走出青柳胡同。

    刚进北三胡同,迎面就遇上了贾妇人。

    贾妇人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奇道:“顾姑娘这是……”

    “大娘,我要搬回胡同里住了。”顾云锦一面说,一面冲贾妇人递了个眼色。

    贾妇人机灵,见胡同里进进出出都是傍晚归家的邻居,立刻就懂了:“怎么突然间就……哎,你就这么大包小包回来了?侍郎府没安排马车送你?”

    “我之前提了几次要回来,侍郎府里都不答应,”顾云锦的声音委委屈屈的,“今日却寻了个由头,训了我一通,话里话外要赶我,既如此,我还留在那儿做什么?”

    贾妇人闻言,惊声道:“赶你?赶你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回来呀!哄着去住的时候是表姑娘长、表姑娘短的,不留你了,不说马车,连轿子都没有,也不安排几个婆子。哎呀,越说越生气。走,回家去,你母亲和嫂嫂日日盼着你回来呢!”

    一面说,一面走,敲开顾家院子,几人一道进去,又嘭的关上了门。

    把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左邻右舍们这才都炸开了。

    好家伙!

    前几天顾云锦砸书房的时候没半点动静,今天能有什么事儿,天快黑了还赶人?

    能比砸书房还厉害吗?

    现在立刻去茶楼,能听茶博士说最新的来龙去脉了吗?

    真真是好奇死人了!

    宁国公府中,寿安郡主真等着蒋慕渊。

    要不是知道蒋慕渊肯定与小王爷他们在一道,她就要使人三催四催去请了。

    等到华灯初上,蒋慕渊才回来。

    寿安郡主鼓着腮帮子瞪他。

    蒋慕渊被她瞪得莫名,失笑道:“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哥哥再不回来,许是要让平远侯府赶在了前头,”寿安郡主忙说了点心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她呀,风风火火的,不能让她抢了先。”

第八十六章 孺子不可教

    蒋慕渊被她逗笑了,刚笑出声来,又收了数个眼刀子,只能绷著脸,恳切道:“听你的,我明日一早就进宫去,绝不会让他们赶在前头。”

    寿安郡主这才满意了,想到蒋慕渊特特让她照顾顾云锦,便道:“你还怕顾姑娘吃亏,她厉害着呢。”

    一脚踢翻椅子,可不就是厉害吗?

    看着是个娇贵姑娘,没想到细胳膊细腿,还能有那个力气。

    蒋慕渊敛眉,笑容温柔,没有亲眼看到,还真应了程晋之的那句话,可惜了。

    “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蒋慕渊问了句。

    寿安郡主眸子一转:“好看的。”

    蒋慕渊啼笑皆非:“就只有这个?”

    寿安郡主大言不惭,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我就只盯着她的脸看了呀,那么好看,我要多看看。”

    这下子,别说蒋慕渊笑得直摇头,屋子里的两个丫鬟都笑个不停。

    蒋慕渊从寿安那儿出来,伴着点点星光,不疾不徐往回走。

    他想,寿安也没说错,顾云锦不正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吗?

    蒋慕渊在书房外遇上了寒雷。

    寒雷上前禀道:“爷,顾姑娘搬回北三胡同了。”

    蒋慕渊脚步一顿。

    “似是被赶回去的,带着两个丫鬟,提着两三包东西。”寒雷解释道。

    听风迎上来时,刚好听到这半截,当即一脸气愤:“哪有这样的人家!”

    没车没轿子的,别说什么天子脚下,偌大的京城,又不是没有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

    大白天还好,可赏花宴散得迟,顾姑娘离开时肯定都黄昏了。

    真遇上心怀不轨的,就三个姑娘家的花拳绣腿,被抢了东西还算轻的。

    万一还窥视顾姑娘的美貌,那就……

    听风说完,就见蒋慕渊的眸色暗了下来,他们爷生气了。

    “爷,”寒雷又道,“奴才当时刚巧在青柳胡同,当即就远远跟着,没人打搅顾姑娘,她在胡同口被贾家大娘接进去了。”

    蒋慕渊抿着唇微微颔首:“没叫人注意到吧?“

    寒雷记着前回蒋慕渊吩咐过的“远远跟着莫让人注意”,自然点头:“应当没招人眼,顾姑娘都没看到奴才。”

    “做得不错。”蒋慕渊说完,先进了院子。

    寒雷抬步要跟进去,转头见听风转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不解极了。

    听风的脸上写满了“孺子不可教”,别人不注意就不注意吧,怎么能不让顾姑娘看到呢?

    顾姑娘不知道,怎么晓得他们爷又护了她一回?

    这般好的机会,生生就错过了!

    难怪寒雷的娘总跟他娘唠叨,说怕寒雷娶不到媳妇。

    轻风苑里,徐令意正练字,得了信,笔尖一顿,一幅字就都毁了。

    她干脆放下笔,把纸一揉,丢进了篓里:“祖母把云锦赶出去了?云锦已经走了?”

    听嬷嬷说顾云锦都走出胡同了,徐令意摇了摇头,这下遭了。

    魏氏亦是惊讶不已:“为了云锦踢那王玟椅子的事儿?哪个告诉老太太的?”

    “二姑娘去说的,老太太怒不可遏,让人去请表姑娘,表姑娘不理,老太太亲自杀到了兰苑,几句话的功夫就……”张嬷嬷一脸苦哈哈的。

    魏氏眼前都擦擦黑了,险些歪过去。

    徐令意给魏氏倒了水,道:“令婕肯定没有跟祖母说真话。县主恼王玟和金安菲是恼在脸上的,根本没掩饰,郡主一整天都挨着云锦,连去更衣都要云锦陪着,谁会主动来为难云锦?

    祖母心急火燎地把人骂跑了,回头谁去哄回来?

    这事儿传开去,又是个笑话。”

    可不就是笑话嘛!

    魏氏顺了顺气,道:“老太太不知内情,令婕难道没跟你大伯娘说明白?她明知郡主、县主亲近云锦,还推着老太太去赶人,她怎么想的?”

    徐令意垂眸,嗤的一声笑了:“可能是平日里勾心斗角、表面功夫做惯了,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当面笑盈盈,背后只剩下算计了。也就是趁着祖父、伯父都不在府里,否则伯父绝对不答应。”

    魏氏细细琢磨了这句话,觉得有些道理,便问:“郡主、县主是真的跟云锦好?”

    “那两位是直白人,身份摆在那儿,哪里需要跟同龄的姑娘们虚与委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徐令意看得明白,“您没看见郡主讽金安菲时的样子,半点不留情面的。母亲只管看着,有她后悔头痛的时候。”

    “我看她后悔头痛做什么?”魏氏叹气,“我考量的是你!外头说赶得好,对你无助力,一旦说赶错了,一家子又牵扯在一块。”

    徐令意没说话,半晌才道:“我明日去趟北三胡同。”

    魏氏一惊:“这……”

    徐令意道:“不管动手对与不对,云锦都是因为我跟王玟起冲突的,我若冷眼看着,以后出去走动,谁还肯与我往来,为我出头?

    下个月品字会,到场的人一定不少,我孤身去,定会有好奇的人围过来问。

    我再能辩,一张嘴也说不过一众人。

    靠徐令婕吗?在家里跟个炮仗一样什么都说,出去了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我早说过了,她就是个胆小鬼!”

    徐令意定下第二天一早就去北三胡同,却没想到,徐家还有人赶在她之前。

    闵老太太赶了人,还不消气,让戴嬷嬷拿着抚冬的契书去了顾家小院。

    北三胡同里,沈嬷嬷掌勺,给顾云锦做了两道好菜。

    虽是擦过脸了,她的眼睛还是通红的,天晓得她看到自家姑娘可怜兮兮地回来,心都痛死了。

    她是盼着顾云锦回来,可哪有那么欺负人的?

    外头天都黑了。

    顾云锦的心情倒是不错,不用装样子给左邻右舍看,她一进家门就绷不住笑了。

    徐氏和吴氏原本还气愤不已,被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咧着嘴一笑,也顾不上气,搂着她说事情。

    “真在县主的赏花宴上动手了?”吴氏挑眉道。

    “是啊,”顾云锦颔首,“一脚就踢飞椅子。”

    三言两语,顾云锦把话题转到了认得的姑娘,园子里的景致,屋里的气氛慢慢缓和过来。

    翠竹摆了桌,请三人用饭。

    顾云锦刚拿起来筷子,就听得外头门板被拍得啪啪响。

第八十七章 打出胡同(月票300+)

    沈嬷嬷去开门,一拉开就对上戴嬷嬷那张老脸,她唇角一抽,在对方说话之前,啪得一声,又重重把门摔上了。

    什么东西!

    还敢上门来!

    她难得给顾云锦做两道爱吃的菜,被这东西倒了胃口,岂不是浪费了!

    戴嬷嬷张嘴吃了满脸灰,气得浑身发抖。

    嘿,这乡下来的老娘们,在京里待了四年,还横上了?

    戴嬷嬷恨不能撸起袖子就把院门砸开,可她忍住了,她怎么能跟乡下老娘们一般见识呢?

    她是侍郎府的仆妇,是老太太派来讲道理的。

    她用倒三角眼扫了被拍门动静引出来的左右邻居,重重清了清嗓子。

    “表姑娘,你养在侍郎府,老太太、太太费心教养,只希望你能早日去了武门爱动手的习惯,四年里,该讲的讲了,该教的也教了,可您呐!”戴嬷嬷长长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前几日砸书房,今日在长平县主的赏花宴上对其他姑娘动手,老太太说您几句,您就甩脸色跑出来了。

    既如此,侍郎府也不强求了,秉性如此,强拧只会伤了亲戚和气。

    望您以后动手前三思,府里没什么可以教导、指点你的地方了。”

    戴嬷嬷中气十足,嗓门极大,几句话吼得半条胡同都听见了。

    沈嬷嬷在门背后气得瑟瑟发抖,这老东西吃灰还不够,想挨打是不是?

    她蹭蹭走回院里,从墙角抄起一把扫帚,又要杀回去,转眼见顾云锦出来了,她立刻缓和了脸色:“姑娘,奴婢教训她,您好好用饭。”

    顾云锦身后还跟着愤怒的吴氏和担忧的徐氏。

    沈嬷嬷急忙唤翠竹:“扶太太回去,太太身子要紧。”

    几句话的工夫,外头的戴嬷嬷又说起了抚冬。

    “表姑娘不学好,身边伺候的人手也罪责难当!抚冬你是侍郎府的家生子,原本该帮着老太太、太太督促表姑娘,却由着表姑娘,甚至跟着一起胡闹!”戴嬷嬷从袖中抽出抚冬的契书,“府里不要你这样的丫鬟!老太太心善,许你自寻前路,往后之事,皆与府里无关,也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行偏颇事,连累父母兄弟!”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拉开了。

    抚冬头一个冲了出来,从戴嬷嬷手中夺过了契书,磨牙瞪着她。

    吴氏让念夏拿着纸笔出来,塞到抚冬手中:“重新写一份,多少银子?人我收下了,银子一分不会少你们!”

    戴嬷嬷被唬了一跳,下意识说了个数。

    没人讨价还价,抚冬自己写了,扔下笔,一口咬破拇指,就着血印了手印。

    “我出府了,老太太、太太‘仁厚’,想来不会为难我父母兄弟!”抚冬咬牙道。

    吴氏把银子扔到戴嬷嬷身上,带着丫鬟转头就回了院子。

    沈嬷嬷举着扫帚,气势汹汹冲出来,对着戴嬷嬷的脑门就砸。

    戴嬷嬷尖叫一声,往一侧躲去,堪堪避开了这蓄力的一击,可没等她松口气,侧边一盆洗菜水迎面泼来。

    贾妇人端着木盆,啐道:“什么人呐!你不饿,整条胡同都不吃饭了?还留不得这样的丫鬟,你们府里那陈平家的两小子被赌坊的人压在街上打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义正言辞地去说话呀?”

    看戏的邻居被这又挥扫把又泼水的架势弄得瞠目结舌,唉唉了两声,道:“我记得他们府里还是有人去交银子了呀?”

    “那不是闹得衙门都惊动了吗?”贾妇人撇嘴,“衙役不去,你们猜猜侍郎府交不交银子?”

    戴嬷嬷被泼了一脸的水,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这一胡同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闵老太太原想多几个人一道来的,是戴嬷嬷自个儿说的,她是去讲道理的,一张嘴就够了,人多了,倒显得侍郎府仗势欺人。

    可现在,她被别人欺了!

    身上湿哒哒的,衣裳全粘在了一块,袖口衣领还挂着菜叶子,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戴嬷嬷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你是什么人?”戴嬷嬷通红着脸要对贾妇人动手。

    贾妇人一面转身回院子,一面招呼邻居们:“都散了吧,菜都要凉了。”

    戴嬷嬷的手还没够到贾妇人的衣角边,扫帚就又砸到了眼前。

    沈嬷嬷不说话,只打人,一把扫帚挥出了银枪一般的气势,步步进逼,愣是把戴嬷嬷打出了北三胡同。

    扫把重重往地上一杵,沈嬷嬷气都不喘,骂道:“再来胡同里胡说八道,我把你打到东街上!”

    戴嬷嬷哪儿还敢跟沈嬷嬷叫板,一溜烟就跑了,她怕被人瞧见,还不敢走大路,挑着避人的小巷走。

    沈嬷嬷提着扫帚大胜而归,抬头挺胸进了顾家院子,啪得把邻居们看热闹的视线关在了门外。

    刚刚还静悄悄看热闹的邻居们再也憋不住了。

    谁还回家里用饭?

    眼下正是各家酒楼菜馆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候,他们见到了侍郎府和北三胡同的对峙,顾姑娘被赶回家的理由有了,徐家的态度有了,北三胡同的处理也有了。

    完完整整,精彩绝伦!

    往大堂里一坐,绝对能比茶博士们说得还轰动全场。

    只一句“我亲眼瞧见的”,就能引来无数听客了。

    至于没露面的顾姑娘……

    他们也是看见了的,顾姑娘回来时多可怜呀,哪怕戴着帷帽,整个人都透着委屈。

    气都没缓过来,又被个婆子登门大骂,哪个姑娘家受得住,肯定是哭出来了。

    真真是太可怜了。

    一顿晚饭的工夫,顾姑娘逸事就有了突飞猛进地发展。

    徐砚与同僚应酬,酒过三巡,正是热闹时候,那消息就传了过来。

    他顿时下不来台,也顾不上周旋,在同僚或尴尬或忍笑或讶异的眼神中,起身告辞回府。

    黑着脸进了清雨堂,徐砚沉声问杨氏。

    杨氏目瞪口呆。

    她只是暗示闵老太太赶顾云锦走,谁知道老太太竟然昏了头,还让戴嬷嬷登门去骂?

    好好的一步棋,闵老太太不按规则来。

    杨氏胸口几下起伏,气道:“我可差不动戴嬷嬷,老爷问我,不如问老太太去!”

第八十八章 找场子去

    徐砚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良久,终是坐下来,沉着脸不说话。

    他何尝不清楚闵老太太的性子?

    现在去问,无异于火上浇油,他说的老太太听不进去,老太太讲的,除了气话,又还剩下什么?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当没发生过一样去把顾云锦接回来。

    即便要缓和关系,也要寻个合适的由头。

    北三胡同里,顾云锦高高兴兴吃完了沈嬷嬷做的菜。

    她自幼长于北地的将军府,口味与京城截然不同。

    虽然搬来京城,长久岁月里,她也适应了京城菜,去岭北后,也能尝那儿的农家家常,但说到底,她还是最喜欢北地的味道。

    沈嬷嬷做的一手北地好菜,哪怕入京有四年了,这门手艺还是杠杠的。

    说起来,徐氏是京中口味,身体又不好,平素吃得清淡,吴氏的父亲曾是顾老将军麾下参将,但她却不是长在北地的,整个北三胡同,除了离家的顾云锦兄妹两人,谁都不惦记沈嬷嬷的手艺。

    从今日起,家里有了个捧场的,沈嬷嬷欢喜得不行,特特给顾云锦添的菜也颇费心思。

    顾云锦丝毫没有受戴嬷嬷的影响,全部吃完才放下筷子,这让沈嬷嬷放心多了。

    “姑娘明日想吃什么?只管跟嬷嬷说。”沈嬷嬷一面收拾,一面道。

    顾云锦也不客气,张口报了菜名。

    沈嬷嬷是闲不住的性子,若她推诿不说,反倒让嬷嬷难过。

    这一夜,顾云锦睡得踏实极了。

    西厢房匀了大半摆石氏老太太的嫁妆,比兰苑拥挤多了,但顾云锦觉得舒坦,连被子闻着都是香喷喷的。

    翌日的京城,一如往常热闹。

    昨夜传开的话题,成了今日茶博士们嘴里最当红的故事。

    蒋慕渊一早就进宫了,没多时,提着两个食盒又出来,他一并交给听风,道:“送回府里给寿安,让她送去徐侍郎府上。”

    听风一怔,不解道:“爷,顾姑娘昨日都回北三胡同了,昨儿夜里,侍郎府的人还去北三胡同里训斥,被顾家人拿扫把打出了胡同,满京城都传开了,您怎么还让把点心送去侍郎府?”

    蒋慕渊勾了勾唇角,似是笑了。

    他也不与听风多解释,只是道:“你就这么跟寿安说,她知道怎么做。”

    听风一头雾水,但主子吩咐的事儿还是急急忙忙去办了。

    食盒送到寿安郡主面前时,她正听妈妈们说顾云锦出府的事。

    “为什么?”寿安郡主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谁说她踢了王玟椅子,我和长平就要找她算账了?

    侍郎府的人在想什么呀!

    我昨日一直与她一块,那么亲近,徐家那两姐妹也不像是眼拙的呀。”

    胖乎乎的林嬷嬷笑道:“您忘了,之前外头说她们表姐妹不睦的,事情一出接一出,依奴婢看,侍郎府老太太跟顾姑娘的矛盾由来已久,不过是寻个理由罢了。”

    “然后就把理由寻到了我跟长平身上?我说话做事,是能让她们借题发挥的?”寿安郡主不高兴了,哼了声,“难怪哥哥让我照顾顾姑娘些,想折腾她的人还真不少。”

    那么好看的顾姑娘,她们都能使着法子去抹黑、去折腾,真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寿安指了指食盒,道:“哥哥说送侍郎府?”

    听风忙点头:“小公爷是这么吩咐的,他说,郡主晓得他的意思。”

    寿安郡主歪着头略一思忖,眼睛就亮了:“就照哥哥说的做!林嬷嬷,你亲自走一趟。”

    林嬷嬷通人情世故,哪里不晓得这两位主子的心思,当即应下,拍着胸脯道:“郡主只管放心,奴婢一定把场子给您找回来。”

    宁国公府的轿子从角门出来,直直往青柳胡同去。

    轿子落在侍郎府外,随行的小丫鬟上前递了名帖:“郡主差我们给府上姑娘送御膳房的点心来尝尝。”

    门房上哪敢怠慢,迎了林嬷嬷进去,又去清雨堂里通禀。

    杨氏正为了闵老太太的自作主张头痛,她夜里歇得不好,这会儿歪在榻子上休息。

    画竹快步进来:“太太,寿安郡主使人送点心来了,说是给姑娘们的,人正往咱们这儿来。”

    杨氏一个激灵从榻子上坐起,催着画竹重新梳头:“派了谁?还说了什么?”

    “来传话的说,是郡主身边的嬷嬷,似是姓林,瞧着贵气极了,不像是当婆子的,反而比老太太还老太太。”画竹道。

    杨氏忍不住暗暗呸了声。

    闵老太太有什么贵气可言?谁家老太太都比她体面。

    宁国公府出来的嬷嬷,能差了吗?

    “姓林?”杨氏皱着眉头想了想,哎呀一声,“怕是从前长公主跟前的教养嬷嬷吧?我以前就听说过,长公主没女儿,把侄女当亲闺女养。”

    能让这位嬷嬷亲自来,可见郡主极其重视与徐家姑娘们的往来。

    杨氏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一下子就顺了。

    杨昔豫能把小公爷请到徐家,郡主难道还会跟徐家姑娘们不睦吗?

    只要郡主今天把东西送来了侍郎府,那顾云锦在宴席上动手的事儿就盖章定论了——郡主亲徐家、远北三胡同。

    孰是孰非,还有什么好辩的?

    杨氏对镜自照,直到林嬷嬷进了清雨堂,她才堆着笑容迎出去:“林妈妈这边请,郡主实在太客气了。”

    林嬷嬷笑容亲切,落了座,一开口就夸了一通:“人呐,就是讲究缘分,郡主和姑娘才刚刚认得,可却从打心眼里亲近。

    套一句戏台里常有的话,就是‘这个姐姐,我从前似是见过’,一眼就投缘。

    昨晚上回去,郡主张口闭口都是姐姐长、姐姐短,连长公主都笑话她呢!

    喏,今日小公爷进宫,捎了御膳房新鲜的点心给她,郡主还惦记着姐姐,让奴婢来送一趟。”

    一席话说得杨氏脸颊飞霞,眼睛都亮起来。

    瞧瞧,连长公主都记住徐家姑娘了,这是多大的体面!

    杨氏顺着道:“能和郡主姐妹相称,是我们府里姑娘的福气,郡主这般惦记着,啊呀,我听着心里都暖极了。”

    “可不是!”林嬷嬷眉开眼笑,道,“郡主让我亲自交给姑娘的,徐夫人,麻烦您唤顾姑娘过来吧。”

第八十九章 爱美之心呐

    一声顾姑娘,把徐氏惊得笑容僵住了。

    林嬷嬷夸了半天,竟然都是在说顾云锦?徐令婕昨日说的那两人亲近,原是真的亲近?

    杨氏脖颈一阵发麻,连呼吸都顿住了。

    她去哪儿叫顾云锦?顾云锦在北三胡同里!

    昨夜就回去了,还闹得沸沸扬扬的,全京城都知道,她就不信,寿安郡主会毫不知情。

    也正是因此,杨氏才压根没有把林嬷嬷的来意往顾云锦身上想。

    若寻顾云锦,就径直去北三胡同了,寻来侍郎府,就算不找徐令婕,也该是徐令意不是?

    可偏偏,林嬷嬷一字一字说出了“顾姑娘”。

    话说到这儿,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呵呵笑了两声,真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寿安郡主就是听了流言,给顾云锦撑腰来的。

    她什么都懂,但她能有什么法子?

    那是国公府,是郡主,是曾伺候过长公主的嬷嬷,杨氏敢甩脸子,除非她疯了。

    失算,是真失算了!

    从顾云锦说出归家起,她软硬皆施拖了那么久,她怎么就不能再多等几天呢?

    杨氏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还不如把林嬷嬷带去仙鹤堂呢,反正顾云锦是老太太赶走的,戴嬷嬷是老太太派去北三胡同里骂的,凭什么林嬷嬷来撑场子,就全是她一人受着?

    冲动归冲动,杨氏也真不能把林嬷嬷带去。

    闵老太太做事不按常理,指不定一言不合对着林嬷嬷发作起来,那真是没法收拾了。

    杨氏悔了、气了,心思还是动的极快:“不瞒嬷嬷说,云锦不在侍郎府,她回北三胡同去了。

    这事儿怪我们,本就是鸡毛蒜皮的,老太太脾气冲,说了她几句,云锦也是个针尖对麦芒的,就走了。

    我想着吧,就算是嫡亲的外祖母和外孙女,隔着辈就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何况不是亲的,与其掰着讲道理,不如暂且分开,都静静消消火气。

    只是,没想到让嬷嬷您跑空了。

    不敢劳烦您再走一趟,正好我们令婕一会儿要去看云锦,郡主的心意,我让她带过去。”

    林嬷嬷笑容不减,她曾在宫中多年,什么妖魔鬼怪、阴谋阳谋没见过,杨氏圆场的话,根本骗不过她。

    可她还是多打量了杨氏几眼,能在短短时间里,拉拉扯扯出这么一通表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练到家了的。

    有这样的能耐,去折腾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真是笑死人了。

    “怎么能说是劳烦呢?”林嬷嬷道,“郡主交代的,亲自交给顾姑娘,既然她不在侍郎府,那我这就告辞,去北三胡同吧。”

    杨氏赶忙让邵嬷嬷封了大红封塞给林嬷嬷,连声道“嬷嬷辛苦”,又让画梅去催徐令婕,叫她与林嬷嬷一道去。

    林嬷嬷示意小丫鬟提上食盒,根本不给杨氏挽留的机会。

    笑话,她若是跟徐令婕一道去了,这场子不是白找了吗?

    她这趟来,就是要让满京城都知道,郡主只亲近顾姑娘,跟徐家姑娘不熟的。

    侍郎府赶走顾姑娘,那郡主才不会跟她们往来了。

    杨氏留不住林嬷嬷,只盼着徐令婕能跟上去,哪知道徐令婕根本不在东跨院,她问了才知道,老太太半个时辰前就把人叫走了。

    当时杨氏闭目养神,也就没人来跟她提一句。

    杨氏憋屈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捂着胸口重重喘了两口气。

    好了,这下子,真要被看大笑话了。

    林嬷嬷怎么大张旗鼓去的侍郎府,就怎么大张旗鼓地又拐去了北三胡同。

    北三胡同里住的都是商贾,突然来了皇亲国戚府中的轿子,一时间都竖起了耳朵。

    前头引路的小丫鬟笑盈盈的,见人就问:“大娘,顾姑娘家是哪个院门呀?”

    “寻顾姑娘呐?”被问话的大娘热情得不得了,把人带到了小院前,才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她也不走远,就观望着动静。

    小丫鬟敲了敲,等沈嬷嬷开了门,才脆生生道:“妈妈好,我是宁国公府的,郡主让我们给顾姑娘送点心。”

    沈嬷嬷唬了一跳,昨日是听顾云锦说过和郡主交好,哪儿想到,今日就送东西来了。

    林嬷嬷下轿进了院子。

    轿夫们蹲在顾家外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大致意思是“白去侍郎府走了一趟”、“早知顾姑娘回来了就该寻到这儿来”、“郡主只给顾姑娘东西、没说给徐家姑娘”、“怎么送进的侍郎府、又怎么提出来了”。

    几句话之间,左邻右舍们又都知晓了。

    院子里,顾云锦从林嬷嬷手中接过了食盒,也听她讲了在徐家的状况。

    寿安郡主这般做,全是为了给她体面,顾云锦感激不已,道:“郡主有心,这般替我着想。”

    林嬷嬷打量顾云锦,这五官这身段,哪怕她见过无数美人,都不得不说,顾云锦在其中数一数二。

    这才十四呢,等过几年再长开,越发沉鱼落雁了。

    也难怪郡主直夸顾云锦模样好。

    也难怪,小公爷都想护着些。

    爱美之心呐!

    林嬷嬷笑了,丝毫不替郡主揽功,道:“是小公爷想得周到,他一早就去宫里取点心,又授意郡主这么做。”

    顾云锦愣了愣。

    这是又欠了蒋慕渊一次人情?

    她开口求助的,蒋慕渊都让人办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蒋慕渊替她安排了。

    她知道搬回北三胡同后,杨氏说她不服管也行,说她动手伤王玟也行,肯定会有招数寻她麻烦,顾云锦不怕,她等着杨氏出招。

    却没想到,蒋慕渊又一次赶在了前头。

    林嬷嬷走了这一趟,就意味着郡主根本不觉得她伤王玟有错,杨氏想要借题发挥,别说是釜底抽薪,连锅都被蒋慕渊一并端了。

    手中的食盒沉甸甸的。

    顾云锦垂了眼帘,突得又想到了十年后的道观。

    十年后替她撑伞挡雪的人,在十年前,替她挡住的是风波。

    虽不知道是为什么,可顾云锦的眼睛还是一点一点润了。

第九十章 到底是谁?(彤彤1609和氏璧+)

    长平县主给老侯爷夫人抄了一上午的经文,等歇下来后,才听说了这一茬。

    “寿安已经把点心送去了?还特特让林嬷嬷去侍郎府走了回?”长平县主急了,“怎么一个不留情,竟让她赶到前头去了。”

    长平县主抿唇。

    这事儿也怪她,昨日被金安菲烦得头痛,耽搁了些工夫,等再去寻小王爷时,那三人已经离开了。

    因此,她昨天并没有跟表兄提送点心的事儿。

    原想着晚一日也不要紧,哪知道寿安郡主那般急切。

    顾不上用午饭,长平县主备了车马去往永王府。

    永王妃那儿刚摆桌,一人用饭无趣,见长平来了,高兴地催人添筷子。

    长平的心思不在桌上,但还是规规矩矩陪着用了。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永王妃放下筷子,“昨日园子里的花不好看?”

    “姑母的园子是极好的,”长平凑过去,道,“就是出了些状况,我可不高兴了。”

    永王妃没有听过京中传言,不由诧异。

    长平张嘴就把金安菲给告了。

    “不知会我一声,就带了个人来,要是个有趣的也就罢了,偏生是个惹事精!”长平提起那两位就有气,“她自己也莫名其妙,顾姑娘与徐家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她上前就贬低,根本没顾过我这个东主的脸面。

    平日里总仗着那点儿亲戚关系,我曾真心当她是妹妹,她却这样……”

    永王妃听了直皱眉:“原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她对金家那两姐妹一直亲近不起来,小小年纪,一个心思深沉,一个做事不顾前后,分明出了五服,却常常僭越规矩。

    长平说了金安菲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顾云锦身上。

    “顾姑娘的模样真的没得说,只瞧一眼就让人喜欢,”长平笑盈盈的,突又失落了,“她很爱吃点心的,我还夸口说下回给她送御膳房的点心尝尝,哪里知道,寿安今天一早就送去了!再送就没意思了,我还要琢磨别的礼物。”

    永王妃听了,哭笑不得,指着长平与屋里人道:“瞧瞧,多大的人了,结交个友人,还攀比上了!”

    婆子丫鬟们忙凑趣。

    “寿安郡主都主动结交?这位顾姑娘一定与众不同。”

    “县主说她好看,有多好看呀?”

    “知道的,是您与郡主结手帕交,不知道的,还当是你跟郡主要抢媳妇嘞!”

    永王妃哈哈大笑。

    长平县主从永王妃怀里坐起来,一本正经道:“就是抢媳妇呀!哎呀,是抢嫂嫂!

    姑母您不知道,赏花宴是表兄的主意,又让我给顾姑娘下帖子,又让我准备素香楼的点心,因为顾姑娘喜欢,昨天还巴巴地来园子里看顾姑娘。

    自己来不算,他叫了小公爷和程二,想着是有人遮掩。

    结果,寿安就……”

    永王妃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你的意思是,恪儿他……”

    长平县主重重点了点头。

    “我可不信你!”永王妃嗔她,“前回就是你告诉我,说恪儿和礼部苏大人家的姑娘在街上讲话,还一副熟稔得不得了的样子。

    结果呢,我巴巴地把恪儿叫回来问,却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

    我可是失望透了的!

    这次不信你了。”

    提起那一回,长平县主脸上微红。

    上次表兄是跟苏姑娘说话的,她把问候两句当成了无话不说,是她看错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可这一次,绝对错不了呀,毕竟,是表兄让她安排的宴席。

    “姑母不信我,就回头问问表兄?”长平县主垂着眼,“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给顾姑娘送礼去,她被人欺负了,我要撑场子。”

    永王妃才不会去问儿子呢。

    上次问了一回,那臭小子一脸无辜,还反问她说“母亲是担心我娶不到媳妇”?

    倒是把她这个当娘的说得老脸通红。

    再问他,又要被笑话死了。

    不过,侄女交友人,她是不会阻拦的,帮着琢磨起了合适的礼物,最后定了几支绢花簪子。

    东西普通,胜在做工好,用料上乘,是京里如今最时兴的款式。

    长平县主装好了盒子,郑重吩咐夏嬷嬷道:“一定要去青柳胡同口转一圈,再去北三胡同。”

    交代完了,县主又详详细细给永王妃讲这一个多月里、京中传闻里的顾姑娘的故事。

    夏嬷嬷领了命,侯府马车在青柳胡同口愣了停了一刻钟,放出话去说“走错地方了”,一个掉头,直奔北三胡同。

    小小的北三胡同,一天里接连来了两拨人,连顾云锦都惊讶不已。

    从夏嬷嬷手中接过绢花,顾云锦礼数周全地道了谢。

    吴氏出手丝毫不小气,依着惯例,给夏嬷嬷送了红封。

    夏嬷嬷笑呵呵接了。

    瞧瞧,这么懂人情的姑嫂,竟被传言编排成了粗鄙武门、不懂规矩的女子,真是委屈!

    多好看的小姑娘呀,昨日竟被个婆子堵着门羞辱,难怪郡主和县主都坐不住,急匆匆要撑腰。

    夏嬷嬷回去了,马车驶离北三胡同,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东街上的茶博士们的耳中。

    两天的进展拼在一块,好一出精彩的故事。

    既然昨日赏花宴是真的,郡主和县主如此做,是不满侍郎府诬蔑顾姑娘在宴席上动手呢,还是真动手了,却情有可原呢?

    素香楼的茶博士啪得挥开了折扇:“各位客官,昨天被顾姑娘教训了的姑娘,到底是谁呢?”

    咦?

    对啊,还是这个谜题呢!

    他们这两天都追着侍郎府和北三胡同的动静,却忘了这一茬了!

    能得县主邀请的都是官家女,到底是哪一位,为了什么事,与顾姑娘起了纠纷?

    这可真吊人胃口,让人好奇极了。

    素香楼里起了疑问,整个东街都问上了,华灯初上时,满京城都在琢磨那位不知名的姑娘。

    王员外郎府中,王玟抓起梳妆台上的镯子,重重往地上摔去!

    啪——

    她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浑身气得发抖,却没有一个丫鬟婆子敢上来劝。

    都怪徐家!

    都怪他们把顾云锦赶回了北三胡同,还让个婆子去大呼小叫,把赏花宴上的事情嚷嚷了出去。

    不是他们喊,谁会知道顾云锦动手了。

    本来,谁都不会知道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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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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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