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威武不能娶TXT下载威武不能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威武不能娶全文阅读

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真诚再真诚

    顾云锦轻轻咬着下唇,犹豫了会儿,终是没把蒋慕渊给供出来。

    并非这事见不得光,而是连她自个儿都弄不明白蒋慕渊为何要相助,就不说出来给吴氏添烦恼了。

    “大概是医者父母心吧,”顾云锦寻了个理由,道,“既然接手了病人,肯定想要医好的,我们太太得的又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病,若因为银子紧张而耽搁了,做大夫的怕是也不好受。”

    吴氏听得在理,道:“也是,一辈子的老大夫了,名声比银子要紧。”

    乌太医不提,吴氏暂且打算当不知。

    人家费力又费钱地给徐氏看诊了,作为家里人,眼下最最要紧的是配合大夫把徐氏的病养好了,这才不辜负大夫的一片心。

    这份情义记在心中,以后若有能帮得上的地方,自然义不容辞。

    能攒出银子来了,也再拿去补上。

    即便当真力不从心,恩情也永不能忘的。

    吴氏暗暗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是小钱,那是紫河车,我们也算不准这药要用多久。”

    顾云锦亦是无奈。

    真说起来,家里也不是真缺徐氏一辈子的药钱,将军府里该分给他们兄妹的田地铺子、亲娘苏氏的陪嫁,并起来也不是拿不出手的,只是那些都不是现银。

    真有个具体数字,当了卖了几处,凑一块也就行了,但却是个流水账,今年不知明年事。

    顾云锦低声道:“既如此了,先顾好太太身体要紧,别费了这么多药材和心意。”

    “我也是这个意思。”吴氏重重颔首。

    顾云锦回自个儿的厢房里简单收拾了一番。

    她的东西不多,半侧厢房腾出来摆石氏老太太的嫁妆,也没挤得她放不下箱笼。

    四周打量了一圈,顾云锦失笑摇头。

    银子这东西,不用的时候无所谓多少,真要柴盐米醋的,又恨不能种到土里明日就发芽了。

    蒋慕渊悄悄补贴了药钱,顾云锦心有疑惑,但不管为了什么理由,这份帮助是真心实意的,她从前见多了人情冷暖,对于善意,她心存感激。

    把手里的银子拼拼凑凑拿去蒋慕渊跟前,质疑对方为何如此指手画脚、多此一举地改方子,那是昏了头的人才做的事,顾云锦没那么愣,她能做的该做的,就是下回遇见蒋慕渊的时候,好好跟他道一声谢。

    郑重再郑重,真诚再真诚。

    明面上谢他通过贾妇人的几次帮忙,暗地里也谢他从前在道观里,听临死之前的自己说了那么一长串的话。

    徐氏要午歇,杨氏也就起身告辞了。

    “云锦交给我,大姑姐只管放心养病。”杨氏一面说,一面上来牵住顾云锦的手。

    徐氏笑了笑,就是交给杨氏看着,她才不能安心养病呢。

    不过,顾云锦是个有主意有本事的,上回是没防备杨氏和徐令婕才吃了大亏,眼下是反过来了。

    这么一想,徐氏便道:“云锦,想回来时就回来。”

    顾云锦还没说话,杨氏就如临大敌一般,虽说很快就掩盖过去了,但扣着顾云锦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气。

    赶在顾云锦之前,杨氏笑着道:“我可舍不得云锦。”

    徐氏没戳穿她。

    顾云锦也一样,笑容莞尔,一副舅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顾家小院就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若不能折了杨昔豫的名声,让杨氏不敢再打她的主意,那她搬回来又有什么用处?

    轿子出了胡同口,杨氏没打算直接回侍郎府去,而是带着顾云锦去看金饰。

    东街上数一数二的金饰铺子,看门面就与其他铺子不同。

    杨氏也不是真心想买首饰,她只想让外人看看她待这个外甥女亦是极好的,当着娘子们的面,一口一个这个镯子适合云锦、那个领扣衬大姑姐,得了娘子们一连串的“夫人好眼光”、“夫人待家里人真好”。

    顾云锦坐在一旁,并不说话,只一面喝茶,一面看杨氏跟人打交道,看得有滋有味的。

    杨氏也不能光说不练,挑了小半个时辰,掏银子买了几样,把那个适合顾云锦的镯子直接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表姑娘这双手嫩得跟豆腐一样,果真是衬的。”一位娘子笑道。

    杨氏也笑了:“我瞧着就好,刚就叫这丫头试试,她还不肯呢。”

    “舅娘看东西准,我试不试都错不了,”顾云锦当即接了这话过去,笑盈盈地问那娘子,“这镯子经得起磕磕碰碰的吗?我平时粗心,怕一不小心给弄坏了。舅娘头一回送我镯子,万一损了,我多舍不得呀。”

    杨氏眼瞅着那几位娘子面色微变,赶忙道:“知道粗心就该稳重些,就你这淘气劲儿,哪敢给你东西!往后不行了,明年就要及笄是大姑娘了,该打扮的还是要打扮。”

    几句话的工夫,杨氏不仅撇清了不给顾云锦置办,还顺道说上了她淘气,再往下说,大抵是要把前回落水推到她自个儿闲不住上去了。

    顾云锦看得明白,撒娇一般道:“您这么说我就算了,我平时与二姐姐一道,叫她听见您说我们淘气,她准不依。”

    杨氏哈哈大笑。

    不管这口头交锋谁胜谁负,起码两人和睦的样子已经摆出来了,杨氏见好就收,打道回府。

    杨氏心情大悦,底下婆子说石瑛急着见她,也就没拒绝。

    石瑛被带到了清雨堂,态度比之前恭谨多了,道:“太太,奴婢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该偷拿东西、不该当出去,但老太太是真的不知情的,全是奴婢一个人做的。”

    这番说辞正合杨氏心意,她点了点头,道:“你想明白了就好,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什么,但做事有做事的规矩,你既然想好了,就跟我说说,你当东西得的银子都去哪儿了?还有一枚玉扳指,又当了哪家?”

    石瑛闻言,眼泪刷刷就下来了,哭得痛心疾首:“奴婢并非是鬼迷心窍,而是着实没有办法,奴婢那两兄弟,年纪轻轻不学好,在赌场里欠了好些银子,那债主说了,不给银子就要拿命抵,奴婢、奴婢只能……”

    杨氏若有所思地看着石瑛,没打断她的哭哭啼啼。

    顾云锦一口豆沙糕险些噎着,揉了揉胸口,上下打量石瑛,暗暗想,为了不交出银子来,这可真是豁出去了呀。

第六十二章 投诚

    石瑛家里的状况,顾云锦知道个七七八八。

    倒不是她爱打听一个丫鬟的事儿,实在是从前那小院子曝光时,真真假假的消息都一股脑儿地传到了她跟前。

    石瑛是家生子,不说老子娘,连她爷爷都是徐家的老仆,从徐家还在小镇里当商贾时就是家里的仆从了,等徐砚高中入京,一些老仆也跟着进了京城。

    待这些老人,徐老太爷向来看重,但闵老太太那儿,其实不太看重他们。

    尤其是以前见过石氏老太太的那些老仆,闵老太太越发不爱用。

    石瑛的爷爷是在闵老太太进门后才到徐家做活的,不在老太太排斥的范围里,而石瑛又是个机灵的,这才在老太太身边站稳了脚跟,深受信赖。

    按说这样的家生子,即便生活不富裕,但也绝不至于拮据,可偏偏,石瑛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石瑛那两兄弟,太费银子了。

    那小院子是由石瑛买下的,这事儿刚传开,石瑛的老子娘就闹上了门,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骂石瑛没有良心,只顾着自己,从未想过老父老母和兄弟,逼着石瑛放他们进院子里住下。

    一家人那点的好事坏事,全叫石瑛老娘那张嘴嚷嚷得人尽皆知。

    杨家里头,几个妯娌要看顾云锦笑话,巴巴着来传话。

    顾云锦再不耐烦,也还是听了,虽说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但多少还是记得一些。

    石瑛的兄弟们游手好闲不说,还整日里在赌场里厮混,欠了一屁股债。

    依石瑛老娘陈平家的的说法,家里拼拼凑凑的一直在还银子。

    原本赌场里还让他们拖着,陈家就这么些银钱,逼死了闹出人命,还不如每个月拿点利钱。

    可等石瑛有钱的消息传出去了,债主自然就不干了,压着她弟弟陈申来要债。

    那一场闹得人仰马翻,最后陈申被砍了一只手,石瑛都没松口给过银子,陈平家的当场昏过去,醒来后就想撞死在小院大门上。

    闹到最后,是杨昔豫给衙门里塞了些银子,才平息了的。

    杨氏得了信,气得要命,回到杨家揪着杨昔豫大骂了一通,说“她都不管她弟弟死活,你费心费力做什么”,骂了杨昔豫还不够,转头又把顾云锦损了一通。

    回忆起那些,顾云锦按了按眉心。

    从前能目睹亲弟弟被砍手而面不改色的石瑛,这辈子能为了兄弟去监守自盗?

    顾云锦一个字都不信她。

    不过,石瑛是个只进不出的,无论是交出来给杨氏,还是传到陈家耳朵里被收回去,她肯定都不愿意。

    眼下,哭哭啼啼地来跟杨氏投诚……

    顾云锦支着腮帮子想了想,终是明白了。

    眼瞅着府里要发这个月的月俸了,陈平家的肯定会来要钱,到时候消息就瞒不住了。

    石瑛只能先下手为强,务必让杨氏信了她的说辞。

    赌场那儿,人家说没拿过银钱,石瑛还能反咬对方收了钱不认账。

    至于人家不依,要找到陈家去闹,那也不关石瑛的事儿了。

    偌大的京城,等她真从府里出去了,手里有银子,还怕让人轻易找出来吗?

    顾云锦上上下下打量石瑛,暗想她这只金蝉修炼脱壳之计还真炼得不错。

    退一步说,即便哪天真被人寻出了落脚处,不还有杨昔豫那冤大头吗?

    这么一想,顾云锦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目光在杨氏和石瑛之间来回转了转。

    杨氏沉着脸没有说话,却被石瑛哭得心烦意乱。

    她也有几个兄弟,若是自家兄弟有难,杨氏不会袖手旁观,她会竭尽全力去帮助,娘家是她的立身之本,她在婆家能挺直了腰杆,连闵老太太都不敢真的得罪她、拿捏她,靠得就是娘家的强势。

    石瑛一个小丫鬟,摊上两个无底洞,到底能力有限,这才走上了歪路……

    顾云锦见杨氏不说话,隐约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她柔声道:“舅娘,她说的是真是假呀?府里对底下人素来管教严厉,老太爷是最厌恶赌的,陈家也是老仆了,怎么还会让儿子去赌场里?”

    杨氏的眼底闪过厉光。

    侍郎府不许下仆赌博,这是规矩,但真有些小打小闹的,也没仔细管过。

    不是杨氏不想管,而是吃力不讨好。

    尤其是老仆们,徐老太爷护着呢,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杨氏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不成了,她要管管了。

    杨氏深深看了顾云锦一眼:“说得不错,我要仔细问问这事儿。”

    一来,敲打敲打老仆们,让他们知道,这侍郎府总归是徐砚的府邸,仗着进府早,拎不清好赖,那就收拾铺盖滚吧。

    二来,也是防范未然,徐家真有家仆因为欠赌债被打死了,那徐砚的脸面往哪儿搁?治家不严,光这一条,又要被参本了。

    石瑛闻言,暗暗瞪顾云锦,这个表姑娘,老是把风往歪处吹。

    “太太,”石瑛抹着眼泪,道,“奴婢知道不能沾赌,可奴婢在府里做事,兄弟在做什么,实在管不上呀,等奴婢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屁股的债了,奴婢除了想法子凑钱,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石瑛越哭越伤心,想到如今进退困难的局面,当真是悲从中来。

    今日顾云锦在这儿,石瑛早歇了抹黑对方的念头,只想把自己说得可怜些,让杨氏别真的把她送去庄子上,也别逼她掏出银子来。

    “太太问银子和玉扳指……”石瑛哭着道,“几样东西就了五六十两,对奴婢来说是大钱,但对那两个天煞的兄弟来说,还不够给他们还债的。

    簪子、镯子都是女人家用的东西,奴婢就当了换银子,那玉扳指能给男人用,奴婢就给那债主了,人家看扳指不错,才容奴婢慢慢筹银子,所以太太才没在各家当铺里寻见那扳指。”

    听到这儿,顾云锦心里有底了。

    那玉扳指铁定是送人了。

    虽不能断言一定是给了杨昔豫,但拿着的人也铁定是石瑛不能说出来的。

    反正,顾云锦是要编故事,要栽赃,都说不出来,那最好了。

第六十三章 丢人

    杨氏让人把石瑛带了下去,继续看管起来。

    徐令婕从仙鹤堂回来,一进来就道:“母亲还留着那石瑛做什么,那等刁奴,直接送去庄子上,她爱说不说!”

    杨氏清了清嗓子,道:“话不能这么说,单单只是银子,那损了也就损了,可还有一只玉扳指呢,那是你姑母的亲娘留下来的东西,哪能不弄清楚下落?随随便便打发了,我怎么跟你姑母交代?”

    杨氏说的真心实意,顾云锦抿着唇笑了笑,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不管能不能找到玉扳指,杨氏的姿态要摆足。

    “舅娘这般有心,我们太太一定很高兴的。”顾云锦顺着说了句。

    杨氏对此满意,拉着徐令婕坐下,教导起了女儿:“你也是,做事不能只看一面,由着性子打了骂了罚了,解气是解气,但有什么用呀?”

    徐令婕向来听杨氏的,闻言点头。

    顾云锦笑意更浓了。

    这几句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毕竟,她就是那个由着性子打了骂了罚了解气了拉倒的人,杜嬷嬷今早上才刚瘸着腿白着脸开始干活呢。

    顾云锦眯着眼看那母女两人亲切说话,心里掂量着。

    杨氏不快刀乱麻处置石瑛,给徐氏交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最要紧的,应当是要杀鸡儆猴,靠石瑛和陈家来敲打府里的老仆。

    要动老仆们,就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前后都要妥当些,才不会授人话柄。

    石瑛所言是真是假,杨氏必须要问明白的。

    翌日下午,顾云锦刚歇了午觉,轻风苑里就来人请她。

    前回她答应过徐令意,得了空会经常过去,人家特特来请了,她也不好拒绝。

    徐令意在魏氏屋里练字,顾云锦撩了帘子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清新墨香。

    “来了?”徐令意笑盈盈地,“帮我看看这字如何?”

    顾云锦给魏氏见了礼,道:“姐姐这是埋汰我呢,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写得不好。”

    “你只是练得不够多,又不是看不懂好赖,”徐令意笑容不减,“你要愿意就来跟我一道练。”

    顾云锦嘴上应了,不住打量徐令意。

    与王琅的婚事是彻底告吹了,可徐令意的脸上没有半点沉闷和低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反倒是魏氏,虽然含笑,但眉宇间多少有些愁思。

    魏氏道:“我看这幅字挺好的,令意你收好,回头裱起来。”

    “我就算胡乱写一通,母亲都说是好的,”徐令意笑道,“我先收回屋里去,云锦等我会儿。”

    说完,徐令意收拾了东西,出了屋子往跨院去了。

    魏氏见她走远,脸上郁郁再不隐藏,道:“云锦,舅娘有事儿跟你商量。

    令意这次不顺,她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但到底是真没搁在心上,还是没跟我说,我也吃不准她。

    这种事儿吧,我虽是当娘的,但其实还没你们做姐妹的好说,你能不能多来看看令意,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氏说得恳切,顾云锦想了想,答应了。

    徐令意很快就回来了,话题又转去了别处。

    才说了一小会儿,张嬷嬷快步进来,张口想说什么,见顾云锦在,又顿住了。

    魏氏怕顾云锦多想,忙道:“有话就说,云锦又不是外人。”

    张嬷嬷道:“陈平两口子进府来,在清雨堂里吵起来了。”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诧异。

    陈平两口子就是石瑛的爹娘,这是胆儿肥了,敢去杨氏跟前吵吵嚷嚷的了?

    张嬷嬷说了来龙去脉:“石瑛的两兄弟欠了银子,人家讨上门来了,陈平两口子来寻石瑛,才知道石瑛没在老太太身边做事了,给的说法就是前回大太太定的,石瑛年纪大了该说亲放出府了。

    陈平两口子要见人,就被叫去了清雨堂,大太太提了石瑛过去,就……”

    顾云锦听明白了,眨了眨眼睛,想,这还真是赶巧了,杨氏想弄明白的事儿,当场对峙起来,就热闹了。

    清雨堂里的场面比顾云锦想得还要热闹。

    杨氏自然不会亲自去听石瑛和她爹娘的大戏,闭着窗户养神,只让邵嬷嬷盯着。

    石瑛咬死给过银子了,陈平说的却说,若真收了银子,人家又怎么会上门来讨。

    邵嬷嬷被陈平家的嗷嗷叫得脑壳痛,呵斥了几句,稳住了局面。

    这里暂且消停了会儿,外头却等不及了。

    门房上急匆匆来禀,说是赌坊的闹得厉害,把衙役引来了。

    邵嬷嬷的脸霎时间就白了。

    陈家住的那条小街离青柳胡同不远,左右除了侍郎府的下人,还有不少同住青柳胡同的官宦家的仆从。

    赌坊闹上门,原本就不光彩,连衙役都来了,那真是传去衙门里了。

    丢人!真真是丢人!

    魏氏也觉得丢死人,她下意识看向徐令意,只觉得女儿前路越发崎岖,心里冰冰凉的。

    “那现在怎么办的呀?”魏氏急道。

    张嬷嬷道:“大太太让邵嬷嬷和画梅带着银子去了,说是让衙门做个见证,欠了多少一次性就给了断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徐家不赖银子,但下仆做错了事儿,府里自己处置。”

    顾云锦听罢,暗暗颔首,杨氏这个应对已然是眼下最好的了。

    不过,事后虽能借此处置石瑛和陈平一家,来敲打老仆,但闹到衙门都知道,杨氏肯定是不愿意的。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等顾云锦回到兰苑,才刚刚坐下,画竹就来了。

    “表姑娘,”画竹垂着手,道,“那赌坊的说没拿过玉扳指,太太说,不管如何,定会从石瑛那儿问个准话,请您莫要急。”

    顾云锦并不意外,她一早就晓得石瑛是胡说的,要真的给了赌坊,她还怎么把祸水往杨昔豫身上引?

    “舅娘罚了石瑛没有?”顾云锦问道。

    画竹解释道:“太太说,再饿她两天,总有开口的时候。明日太太要出门看料子,让二姑娘和表姑娘一道去,也裁几身新衣裳。”

    顾云锦瞥了梳妆台一眼,刚送了镯子,又要裁新衣了?

    既然杨氏想掏钱,顾云锦也不给她省着,道:“大姐姐不一道去吗?”

    画竹是个机灵的,当即道:“奴婢来兰苑问表姑娘,画梅去轻风苑了,奴婢也不晓得她请没请到大姑娘。”

    “要去就一道去呗。”顾云锦道。

    画竹连连称是。

    等回了清雨堂,画竹就与杨氏提了。

    杨氏眼睛一亮,忙打发画梅去知会徐令意,又转头与画竹道:“应对得不错,是该如此,都一道去吧。”

    她是带人出去展示一家姑娘们的和睦的,齐齐整整的,正好。

第六十四章 书社

    杨氏要做姿态,去的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布庄。

    最时兴的花样一匹匹堆在桌上,徐令婕挪不开眼睛,一面比划,一面与杨氏说话。

    顾云锦没凑过去,压着声儿跟徐令意说话:“我以为,比起看料子,姐姐更愿意练字。”

    徐令意笑容浅浅,道:“我再爱练字,也要穿新衣裳的,谁嫌箱笼里的衣裳多呀。”

    顾云锦弯着眼儿直笑。

    前阵子府里刚裁了新的春衣,她们哪个都不缺的。

    虽不缺,但徐令意肯定会来。

    杨氏这般费力费银子,意图挽回徐家的名声和颜面,徐令意亦是徐家一份子,怎么会拖她的后腿?

    果不其然,徐令意和顾云锦说了两句,就把目光落到了徐令婕身上,道:“你试试手边那匹竹纹的,天要热了,那匹看着凉快些,不沉闷。”

    徐令婕一怔,但也顺从地把那匹料子拿来比了比。

    杨氏连连点头:“还是你姐姐看得准,我瞧着不错。来,你们两个也过来,料子要比在身上看才好呢,多挑两身。”

    三个姑娘挑布料做成衣,铺子里来伺候的娘子也有三人,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这个衬得肤白,那个映得娇俏,直逗得杨氏喜笑颜开。

    杨氏心情是真不错,三姐妹在外头越和睦,对徐家就越好。

    她一面笑,一面想,从前就是走动少了,以后经常出来选个衣料、尝尝酒楼的新菜,还能叫上魏氏一块去城外道观里添些香油钱。

    是个,下个月城隍爷诞辰,城隍庙热闹极了,可不能缺席了。

    不止她们妯娌和三个姑娘,几个兄弟也没拉下了,出去转一圈,外头的风声总要变一变的。

    再者,也多几次让顾云锦和杨昔豫一道的机会。

    自家这个侄儿模样好、才华高,拿下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定了几套衣裳,杨氏又想再去金银铺子了。

    还是前回给顾云锦买镯子的那家,要说的话她都想好了,家里这三个机灵鬼,一个得了新的,另两个也撒着娇想要,干脆一道来,三人自己挑去,今日衣裳也做了,首饰也买了,她可是一碗水端平,再说她偏心她也不答应了。

    语气要哭笑不得,一分无奈一分责怪,余下的都是宠溺和纵容。

    要说出姑娘们的亲昵和活泼,却不能透出半点儿争强攀比的意思,这其中的尺寸,杨氏捏得准准的。

    金银铺子的掌柜迎出来,一行人上楼时,正好遇见了王甫安的夫人。

    楼梯不宽敞,一上一下的,难免拥挤。

    徐砚是王甫安的上峰,杨氏认得他夫人,也等着对方先行礼。

    王夫人的笑容里有些局促,规矩问安,又受了三位姑娘一礼,她打量了一眼,三人都戴着帷帽,她看不清模样,也不晓得哪一位是原想相看相看的徐令意。

    掌柜的不知两家事情,见两位夫人认得,便道:“王夫人是来挑放小定的首饰的,可是仔细了,挑了好久才挑中意。”

    “那真是要恭喜了,千挑万选。”杨氏笑容满面,语气却咬牙切齿。

    王家毁约,损得不仅仅是徐令意,更是徐砚的脸面,杨氏一想起来就气得要命。

    王夫人自知理亏,又不敢把“好日子时请您赏脸来吃酒”挂在嘴边,只好挑了一溜儿的好话夸三个姑娘,看不着脸,就夸姿态身段着装,什么话好听说什么。

    杨氏见她这般识趣,当着铺子里人的面,见好就收,不跟她为难。

    王夫人看杨氏神色渐舒,长长松了一口气。

    婆子凑过来,在王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夫人眼前一亮,道:“夫人,我听说府上的几位公子、表公子都参加了自华书社,今日是书社一月一次的词会,上个月是您的侄儿杨公子拔了头筹,这个月,应当也是当仁不让,能得好名次吧。”

    杨昔豫出彩,杨氏与有荣焉,抿着嘴直笑:“他们哥儿几个时常参与书社画社的,我也不懂的,能占了先,大抵是运气。”

    “岂是运气呀,”王夫人奉承道,“我听犬子说,杨公子那首词,连国子监里的先生们都夸赞,原本这月想去瞧瞧,可他今日有课,只能晚些再品读杨公子的大作了。”

    杨氏越发高兴了,转头与顾云锦三人道:“自华书社就在前头,我们去看看?再让令意给令婕挑个笔墨纸砚,省的她又把字写得不好推到四宝上去。”

    徐令婕愿意,徐令意不表态,顾云锦极不耐烦去看杨昔豫出风头。

    她知道杨昔豫的文采不错,写文章也有一手,若没有真本事,五年后也无法金榜题名。

    但她厌恶杨昔豫,对方才高才浅,与她何干?

    要是杨昔豫倒霉,她还愿意去看看热闹笑话,可杨昔豫出彩,她是半点去鼓掌的兴致都没有的。

    顾云锦想说自个儿不去,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她太了解杨氏了,只要她前脚走人,后脚杨氏肯定会乐呵呵笑她“害羞了”、“小姑娘家心思”,几句话落到旁人耳朵里,全然就曲解了她的意思。

    这么一想,还是去吧,反正不过几步路,锦上添花是别想了,万一让她寻到拆台的机会,她一定釜底抽薪。

    自华书社取自“腹有诗书气自华”,老先生是先帝爷年间的探花郎,不喜官场拘束,只做了几年的官,退下来开了学堂授课,上了年纪之后也歇了,办了这家书社,给学子们以文会友的地方。

    不仅是公子们,书社另有姑娘们切磋之处。

    顾云锦从前极羡慕能入书社的女子,徐令婕带她来过几次,只看别人比试,从不自个儿下场。

    徐令婕自认学艺不精,倒是徐令意的一手字,得过老先生几句指点。

    每回比试之时,来围观的客人不少,有家眷有好友,亦有城中学子,写得好人人夸赞,很攒名声。

    杨昔豫就在此处攒了极高的声誉。

    书童引杨氏几人进了雅间,恭谨道:“前头做了词,在下都会给几位送来,若有点评一二,夫人和姑娘可以写在笺上,在下送去前头。”

    杨氏提笔写了,让书童带去给徐令澜。

    徐令澜接了一看,笑道:“表兄,伯娘和姐姐们来了,等着你作词呢。”

    杨昔豫转过头来,道:“谁来了?”

    “伯娘带着大姐、二姐、表姐都来了。”

    话音刚落,边上的人都听见了,有人问道:“徐二公子的表姐,是不是那位容貌出众的顾姑娘?”

第六十五章 做好事不留名

    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中,徐令澜年纪最小,他兴致勃勃与杨昔豫说话,突然叫人横插了一嘴,不由顺着声音望过去。

    问话的亦是个官家公子,在书社里常有遇见,虽是疑问,神色却坦荡,徐令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一回答,四周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有轻有重,有人善意,也有人不怀好意。

    “容貌出众?有多出众?”

    徐令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自家表姐是怎么出名的,满京城都传她落雁之姿,又传徐家姐妹不合,想到那些传言给侍郎府带来的麻烦,徐令澜很是不快。

    “与你何干?”徐令澜哼了一声。

    “莫非传言夸大?”问话的依旧是那不友善的声音。

    徐令澜不喜欢说假话,沉声道:“我表姐是好看,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少打听!”

    那人的笑容越发邪气,几个相熟的凑在一块,言语之中不乏冒犯之处。

    徐令峥和魏游一道过来,听见那些言辞,不禁也冷了脸。

    杨氏和徐令婕做了什么,又在打什么主意,徐令峥一清二楚。

    把顾云锦和杨昔豫凑作堆,徐令峥并不反对,但他极其烦旁人拿徐家说事,这几个唯恐天下不乱、语气里满满都是戏弄的家伙,由着他们往下说,还不晓得要添多少难听的话。

    徐令峥到杨昔豫边上,道:“就让他们这么胡说八道了?”

    杨昔豫背手站着,目光柔柔,道:“说她好看,哪儿说错了?本就是极好看的。唯心否认,叫她知道了,定不高兴。”

    这几句话说得温和,眼底笑意浓浓,掩不住的欢喜和纵容,落在其他人的眼睛里,全然一副有情模样。

    “与我何干?原是这个意思,”那公子嗤了声,“近水楼台先得月,妙妙妙!”

    杨昔豫没有再说什么,笑容不减。

    一时热闹,有人打趣,有人不屑,亦有人斜斜扫了杨昔豫一眼,那是面无表情的魏游。

    等别人笑够了,杨昔豫才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别乱说,并非那般。”

    错过刚才的时机,他的语气又不坚决,看似解释,其实更添了一把火。

    此处动静,在雅间里的人浑然不知。

    若是知道了,杨氏定然会在心中给杨昔豫鼓掌,而顾云锦大抵会拿起大案上的砚台往对方脑门上砸。

    可这些话还是让其他人听见了。

    学子们在园子的凉亭写词,不远处的二层花厅,窗户大开。

    自华书社的阮老先生端坐在棋盘前,对手迟迟没有落子,他道:“小公爷,该你了。”

    蒋慕渊执黑,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着棋子,没有急着落子,视线落在天元上,若有所思。

    半晌,棋子脆声落下,蒋慕渊道:“虽说是表兄妹,那般说一个姑娘,不妥当。”

    阮老先生也听见了那些动静,颔首道:“不是坦荡之举。”

    蒋慕渊敛眉。

    杨昔豫刚才的做法,岂止不坦荡,反而下作得很。

    阮老先生的儿子阮柏给两人添了热茶,道:“杨公子的文采不错,为人又温和有礼,在书社里的人缘一直不错,他说的许是真的。”

    阮柏自幼跟着父亲读书,一样不爱官场,只喜欢与文人墨客往来,对杨昔豫亦是惜才。

    居于闺阁的姑娘,情窦初开,眼前有一个容貌才华皆出众的表兄,动了芳心,也是极寻常的事情。

    才子美人、青梅竹马,倒不失为佳话。

    阮老先生饮茶,没有评说真假,只问道:“徐夫人在雅间?我记得徐大姑娘的字写得不错,前些日子得的孤本,你拓印一份给她。”

    老先生虽不再开班授课,但素爱分享,从不藏私。

    这也是自华书社这么多年能引无数学子来切磋、会友的原因。

    阮柏应了,起身出去准备。

    棋盘之上,只几手工夫,原本平静的对局突起风波,阮老先生一时之间寻不到突破之处,沉思良久,终是放下棋子,道:“小公爷,我还要再想想。”

    蒋慕渊笑着把指尖的棋子扔回棋篓里,道:“那我们明日再下。”

    封盘等一日,在两人的对局之中并非稀罕事,阮老先生叫停得多,偶尔蒋慕渊也会如此。

    阮老先生的心思还在棋局之中,并未打算起身。

    蒋慕渊出来,一眼看见廊下站着的小厮听风。

    听风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时而拧眉时而叹气,眼神一个劲儿往蒋慕渊身上飘,见自家爷正盯着他,听风一个激灵,收敛了神色,恭谨叫了声“小公爷”。

    “在琢磨什么?”蒋慕渊随口问了句。

    听风纠结着,挠了挠鼻尖,大着胆子道:“奴才在琢磨顾姑娘的事儿。”

    蒋慕渊顿足睨他。

    前回窄巷里的事儿,听风听寒雷提过,贾妇人让寻的几样东西,也是听风去各家当铺里打听的。

    要听风说,小公爷是帮了顾姑娘好几回了。

    阮柏刚才说的那几句,听风嗤之以鼻。

    文采出众?温和有礼?人缘不错?

    顾姑娘是见过小公爷的,他们家小公爷往那一站,论模样、论身量、论有礼,只要眼睛没瞎,都知道孰胜孰负。

    那位顾姑娘,总不至于真的眼神不好吧?

    思及此处,听风突又想到了另一桩,请太医、寻东西,那都是贾妇人出面的,人家顾姑娘压根不知道背后是谁在帮忙。

    听风撇了撇嘴,凑上前去,道:“爷,做好事不留名,那怎么行呢?人家想领您的情,都无处领去。”

    蒋慕渊看听风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要谁领情?小事而已,你就晓得我要去招惹人家了?”

    “那您暗戳戳帮她做什么?”听风心里对蒋慕渊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他伺候蒋慕渊多少年了,何时见他们小公爷对姑娘家这般关照了。

    蒋慕渊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头问听风:“知道雅间怎么走吗?”

    听风咧着嘴就笑。

    他就说嘛!

    “爷,徐夫人她们也在呢,您过去不合适吧?”听风一面笑,一面出主意,“前头不是作词嘛,您不如也作一首?让顾姑娘见识见识您的才学。”

    蒋慕渊在听风背上拍了一掌:“又瞎琢磨!是要你往雅间去,有事儿让你做。”

第六十六章 淡淡的

    自华书社的雅间布置别致,墙上挂着的字画亦是大家之作。

    徐令意不想听杨氏那些夸赞杨昔豫的话,干脆一门心思研究字画。

    杨氏不管她,只与顾云锦道:“上个月昔豫夺魁的那首词,你读过没有?”

    顾云锦支着腮帮子咯咯直笑:“舅娘,我肚子里才多少墨水呀,顶多懂个平仄,知三分意思,再往深处去,那就是一头雾水了。

    就是把一叠词作都摆在我跟前,我也分不清好坏高低。

    表兄作词,常常比拟指代,拐着弯儿表意境,我是不懂的。”

    一番话,说得徐令意在一边抿着唇憋笑。

    别看顾云锦从头到脚抬高杨昔豫,贬低她自己,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她和杨昔豫不是一路人。

    杨氏自然也听出来,不由惊讶。

    从前顾云锦可不会和杨昔豫划清界限的,可近来……

    前回那平安符都没肯收下。

    这般下去可不行。

    各人各心思,一时静了下来,隔了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

    书童推门进来,把一本字帖呈到徐令意跟前:“刚得了一孤本,老先生让拓印给徐大姑娘一份。”

    徐令意接过来一看,眼底全是喜色,高高兴兴道了谢。

    书童又道:“下月,馨姑娘要办品字会,大姑娘若得空,还请赏光。”

    阮老先生的次孙女阮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徐令意自是颔首应了。

    一本字帖让徐令意心情大好,没拒绝帮徐令婕挑文房四宝,两人跟着书童去了。

    顾云锦不想留下来和杨氏大眼瞪小眼,亦跟了上去。

    园子里,遥遥能听见前头作词的书生们的声音,顾云锦漫不经心的,余光瞥见一身影从庑廊下过,陌生里带了几分熟悉,她不由顿了脚步仔细看去。

    那人也瞧见了她,没出声,只一个劲儿给她打眼色。

    十二三岁的少年,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稚气,眼神炯炯,还有一颗虎牙。

    顾云锦回忆了一番,总算从把他和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蒋慕渊的亲随听风。

    她前世在京中认识蒋慕渊时,曾和听风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是这颗虎牙让她印象深刻,时隔多年才能记起来。

    顾云锦走一步停两步的,前头徐令婕和徐令意都没注意到她,她才一个转身绕到假山石后。

    听风快步过来,低声道:“顾姑娘,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爷请您老地方见。”

    顾云锦装傻:“你认得我?你们爷?老地方?”

    听风摸了摸鼻尖,上次顾云锦和贾妇人一道去德隆典当行时,他瞧见了她的背影,但他并没有说穿,只是道:“小公爷请您前回的窄巷见。”

    怕徐家姐妹回过头来寻她,顾云锦没再继续问“哪家的小公爷”,只点点头应了。

    顾云锦直直回了雅间。

    杨氏问她:“怎么就回来了?这么快就挑好了?”

    “二姐姐还在挑呢,”顾云锦解释道,“我半途遇见给太太看诊的大夫的药童了,之前铺子里有一味药缺了,就只备了几天的量,今日进的货到了,让我使人得空去取一趟。

    就几步路的工夫,我琢磨着就我自个儿去吧,送了药,我就回青柳胡同。”

    杨氏眯着眼,想说与顾云锦一道去,但想到前两天才刚送了大把的东西去,今日再到北三胡同,许是会让邻居们觉得刻意。

    尤其是她还带着徐令婕和徐令意。

    过犹不及的道理,杨氏还是明白的。

    顾云锦带着念夏从书社后门出去,绕到了窄巷。

    听风守着巷口,见她来了,笑得露出了虎牙。

    顾云锦往里看了眼,并未发现蒋慕渊的身影,等走进去了,才发现对方站在巷子里堆着的木箱子豁口处。

    豁口不大,容两人说话,倒也合适。

    只要无人经过,从前后街上往巷子里看,也发现不了里头有人。

    “小公爷,”顾云锦记着要诚心再诚心,“近来劳您费心了,若不然,我也没法把老太太的几样东西寻回来。”

    顾云锦想,贾妇人知道她猜到了蒋慕渊头上,定然会告诉小公爷一声的。

    蒋慕渊没有否认,也不说什么“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是直接问道:“还少一个玉扳指?”

    “是,”顾云锦捏紧了收在袖口里的手指,略一沉吟,还是问了出来,“小公爷前回到过侍郎府?我听说您和杨昔豫相熟。”

    听风正从巷口往里走,刚巧听见这一句,心说,顾姑娘直呼名字,而不是什么表兄,可见关系疏离,与杨昔豫在书社里表现出来的全然不同。

    蒋慕渊弯了弯唇,忽然笑了:“只是认识而已,回京空闲,就赴宴了,算不上熟悉。”

    闻言,顾云锦放心不少,她还真怕杨昔豫靠着小公爷平步青云,那真是让人极不爽快的。

    既然蒋慕渊跟杨昔豫不熟,那她就能正大光明地编故事了。

    顾云锦往前进了半步,低声道:“杨昔豫有个玉扳指,我怀疑就是那一个。”

    微风穿堂过,明明只靠近了半步,姑娘家身上若有似无的胭脂香,突然就明朗了几分,萦绕在鼻息之间。

    淡淡的,清爽的,像是枝头将开未开的花骨朵。

    蒋慕渊微微低头,猛然想起上次就在此处,程晋之手下的人投鼠忌器没掀开的帷帽,如今就在离他不过半臂之处,他只要抬一抬手就能掀去。

    若是掀开了,顾云锦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愕然?不解?

    蒋慕渊不清楚,他只是背着手,并没有动作。

    “玉质普通的那一枚?”蒋慕渊眸色深深,沉吟道,“我看过一次,内侧有两道细痕。”

    “当真?”顾云锦惊喜,她正愁不知道那玉扳指的特征,蒋慕渊这一句话,真真是瞌睡时递上来的枕头。

    简短的两个字,语调上扬,透着俏皮和欢喜,只听声音,就能想象说话人此刻的神情。

    定然是眼中有光芒的。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皆是这般,让人能随着心情愉悦。

    蒋慕渊笑容越发深了:“若他还没换,就是今天他带着的那个。”

第六十七章 再告诉你

    杨昔豫今天就戴着?

    顾云锦挑眉,前后理了理思绪,觉得这机会倒不错。

    只是……

    那玉扳指平淡无奇,用料也极其一般,怎么就引得小公爷的注意,还看过内侧呢?

    她抬眸去看蒋慕渊。

    两人站得有些近,顾云锦的个子虽不矮,但还是比蒋慕渊低了大半个脑袋,使得她不得不抬高了头去看。

    蒋慕渊唇角带笑,略低着头,骤然间四目相对,谁也避不开谁。

    顾云锦怔了怔,明明有帷帽阻隔,她却觉得蒋慕渊的目光清晰极了。

    那双眸子,沉沉如墨。

    为何如此清楚?

    清楚到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半步?

    大抵是从前也见过吧。

    顾云锦突得想起岭北的那座道观。

    十年后,她没有再长高,反而因为生病,有些微弯背,而蒋慕渊又长了不少,她只到他的肩下。

    一道说话时,若要看到对方神态,要么拉开些距离,要么就抬头。

    那时飘着雪花,蒋慕渊执伞,大半个伞面都往她身侧倾斜,顾云锦哪好意思叫他被雪打湿,少不得挨近些,因而她只能仰着头说话了。

    远比此刻还近。

    蒋慕渊说起旧事时的叹息,对战死好友的怀念……

    他乡遇旧识,蒋慕渊未曾掩饰过眼底的情绪,清清楚楚的,落在顾云锦眼中,比他眼角的伤痕还要清晰。

    那目光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和今日场面,重叠在一块,仿佛两世都折在了一起。

    新奇得让顾云锦弯着眼就笑了。

    表情在帷帽下显得朦胧,可蒋慕渊知道顾云锦在笑。

    她的身体放松又自在,不显防备,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着她一道笑起来。

    “小公爷,”为了郑重些,顾云锦收了几分笑意,却没有避开蒋慕渊的视线,道,“虽然不知道您为何几次帮我,但与我而言,当真是雪中送炭,这些恩情,我铭记于心。若有能回报之处,定不推托。”

    蒋慕渊眼中的笑容亦一点一点消了,仿若是水面上的星光被云层掩去,徒留下一片平静,底下漆黑,深不见底。

    他没有笑,但顾云锦想,他也没有生气。

    半晌,蒋慕渊才缓缓移开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青石板地砖上,左手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好”。

    只那么一瞬,顾云锦的心有些空落落的。

    她说那几句话,原是想弄明白蒋慕渊为何次次举手之劳,不管是从当铺里寻东西,亦或是请太医给徐氏看诊,瞒下了贵重的紫河车,这些事情对蒋慕渊而言,就算不是麻烦事儿,但只凭前回窄巷里的一个照面,蒋慕渊对她委实太关照了。

    可蒋慕渊还是闭口不谈原因,连他所说的那个“好”字,顾云锦都觉得空泛。

    一个出类拔萃的皇亲国戚小公爷,一个离开了将军府不起眼的小姑娘,蒋慕渊能让她帮什么呢?

    她的全心全意,恐怕也是不自量力了。

    气氛转眼间闷了许多,顾云锦正犹自琢磨,突然就听见蒋慕渊唤她,她又抬头看去。

    “顾姑娘,”蒋慕渊道,“我不是随口应付,若到了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原因。”

    声音清冽如泉水,叮咚而下,一下子扫去了所有的闷气。

    顾云锦讶异,她分明没说什么,就叫蒋慕渊猜出心思来了?

    这般被看穿,却也应允得郑重其事,顾云锦不禁莞尔:“好。”

    同样的字,气氛却截然不同。

    说话的两人自个儿不觉得,站在一旁听的人品得格外清楚。

    念夏之前垂着头,这会儿迅速看了两人一眼,她家姑娘从未这般和哪位公子说过话吧?就半臂距离了,从前姑娘不烦豫二爷的时候,也从未这般近过,最多隔着一张桌子说话。

    听风想得就更多了,眼中也满满都是惊喜。

    他之前以为,小公爷做好事不留名,顾姑娘浑然瞒在鼓中,这会儿一听,顾姑娘真真是心如明镜,什么事儿都门清。

    他虽然看不到顾姑娘的神情,但语气还是能听出来的,人家极其感激。

    再看他们小公爷,这份关心和细致,也是没得说了。

    事情说完了,顾云锦行礼告辞。

    走出了窄巷,念夏才低声问道:“姑娘,那玉扳指上真有痕迹?”

    刚是被旧忆晃了神,顾云锦这才记起最初时的疑惑,想了想,道:“应该是有的,小公爷几次帮忙,总不会无端说假话。”

    念夏跟着点了点头,也是,小公爷骗她们做什么呢,定是真看过,才说出来的。

    而窄巷里,直到顾云锦的身影不见了,蒋慕渊才收回了目光,转身见听风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问道:“又怎么了?”

    听风忙道:“杨公子手上那枚有痕迹的玉扳指,不是阮二姑娘的吗?顾姑娘弄错了,您不但不说实情,反而真张冠李戴上了。”

    阮二姑娘是阮老先生的二孙女阮馨。

    寿安郡主与阮馨有往来,前回还跟小公爷说,阮馨的玉扳指送人了,她猜来猜去,才发现杨昔豫戴着。

    蒋慕渊睨了听风一眼,淡淡道:“是谁的有什么要紧的。”

    不要紧吗?

    听风眨了眨眼睛。

    “杨公子在书社说起顾姑娘时,那般不妥当,要是顾姑娘晓得他收了阮二姑娘的玉扳指,像顾姑娘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疏远杨公子的,而让顾姑娘以为杨公子和丫鬟往来……”听风想了想,好像也真没差多少,他又道,“爷,顾姑娘记您的情,您的好心还真没白费。”

    蒋慕渊哼了声:“你又知道了?”

    听风嘿嘿直笑,他才不听蒋慕渊嘴上说的呢。

    在书社里,还说没想招惹顾姑娘,转头就让他把人请到了窄巷里。

    顾姑娘来是道谢,小公爷可没什么正经事儿要说的,这还不是想招惹了?

    靠一枚玉扳指,坏了顾姑娘和杨公子的关系,若真是无心,又何必误导顾姑娘呢。

    听风自认猜测有理,笑嘻嘻道:“爷,您不方便去北三胡同,要是有事儿吩咐贾家大娘,您只管让奴才跑腿。”

    “省了吧。”蒋慕渊摇了摇头,转身从另一方向出窄巷。

    让听风去跑腿,怕是一个不留情就跑顾家院子去了。

    有贾妇人在,又不是缺了递话的人。

第六十八章 搬起石头

    顾云锦和吴氏凑在一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故事给润色完了,便一道往侍郎府去。

    也是运气好,在二门上,正巧遇上了杨氏和徐家姐妹回来。

    杨氏一把搂住顾云锦,笑道:“云齐媳妇也来了?正好,去舅娘那儿坐一会儿。”

    吴氏自不会推拒,笑盈盈应了。

    顾云锦伸手去牵徐令意,道:“我还没见过新挑的四宝呢,姐姐与我一道去,让二姐姐写来试试。”

    徐令意本不想去清雨堂,刚张口要拒绝,突得想起在金银铺子里遇见的王夫人。

    跟出去的婆子定然会把这一桩告诉魏氏。

    她不喜王家的出尔反尔、得陇望蜀,但也沉不下心来听魏氏抱怨,便干脆应了顾云锦。

    要她说,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赶紧把那王家抛到脑后,寻合适的人家商议才好。

    不过,也怪不了魏氏。

    因着流言,侍郎府要低调一阵了,魏氏想使劲儿都无处用劲儿去。

    一行人进了屋子坐下,杨氏吩咐画竹在大案边伺候笔墨,让几个姑娘玩儿去,自个儿笑着与吴氏说话。

    “我听云锦讲,云齐之前捎信来,说秋天能回京?具体是何时回来?能不能留在京里过年呐?”杨氏亲切极了。

    北三胡同没有接过顾云齐的家书,吴氏猜,大抵是顾云锦诓杨氏的,她不会拆自家小姑子的台,便顺着道:“是这么说的,舅娘也晓得,他们操练、打仗的,根本说不准。

    等秋天能不变卦地回来就不错了,过年呐,我是没想过。”

    “也是,出门在外,都身不由己,”杨氏点头,拍了拍吴氏的手,道,“就是辛苦你了,留在京中照顾大姑姐和云锦。”

    吴氏抿着唇,道:“人少,哪儿就辛苦了,比不得大舅娘要操持整个侍郎府,真真辛苦。”

    顾云锦出声唤道:“舅娘,哥哥们还未回来?今日谁得了头名?”

    她是明知故问的,只看杨氏从回马车上下来着一路止都止不住的笑容,她就知道杨昔豫的表现不错。

    “还是昔豫的头名,”杨氏得意极了,“都夸他写的好。”

    吴氏紧随着顾云锦,抚掌道:“那般厉害?舅娘与我们讲讲?”

    杨氏眉开眼笑,吴氏今天嘴巴出人意料的甜,这叫她舒心得不得了。

    嘴甜才好,嘴甜好说话。

    顾云锦油盐不进,不还有徐慧和吴氏嘛。

    思及此处,杨氏赶忙让人去门房传话,等杨昔豫一回府,就让他赶紧过来。

    安排妥了,杨氏又与顾云锦道:“你说你不懂比拟、意境,正好,让昔豫过来给你们都讲讲,学得多了,懂的就多了。”

    顾云锦垂着眸子不拒绝。

    等了小半个时辰,杨昔豫几人回来了。

    门房上得了信,他没来得及回去收拾一番,就与徐令峥一道来了。

    顾云锦拉着徐家姐妹让出了大案,含笑道:“表兄把词写下来,教教我们吧。”

    杨昔豫眼睛一亮。

    顾云锦有多久没这么和颜悦色与他说话了?娇娇声音落在耳朵里,直叫人心都软了。

    说词?可惜这个月的题是咏物,写的是青竹。

    要是上个月的咏月,寄情于词,那就……

    杨昔豫提笔,画梅在一旁伺候笔墨,见那遒劲字体一笔一划落下,自有风骨,心思不由也沉了。

    她喜欢的这个人,当真是稳重时如山石青松,动情时似风月桃花,无论哪个模样,都叫她心动不已。

    画梅一颗心扑在杨昔豫身上,杨昔豫却时不时看向顾云锦。

    他抓到了顾云锦的视线,她一直在看他的手,没有多避讳,目光随着他的书写移动,就直勾勾地看他的手指。

    杨昔豫的唇扬了扬。

    有人说过他的手好看,尤其是提笔时,骨节分明。

    他想,顾云锦一定也很喜欢的。

    杨氏亦看在眼中,转了转眼珠子,当着吴氏的面故意道:“云锦,你看什么呢?亏得是自个儿家里,不然要叫人笑话了。”

    “您不正是在笑话我吗?”顾云锦撇了撇嘴,“我看表兄手上那玉扳指呢,似是眼熟。嫂嫂也瞧瞧,像不像太太说的那一枚。”

    杨氏侧头去看顾云锦,这才发现,她的神色淡淡,眉梢眼角根本寻不出一丝小姑娘家看欢喜之人的羞答答模样。

    杨氏一愣,她之前是被哄高兴了,这才忘了,眼前这姑嫂两人近来没少跟她讨债。

    眼下这一出,不晓得又是冲着什么来的。

    杨昔豫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玉扳指,多少有些心虚,转念一想,这里谁也不清楚玉扳指的来历,不由稍稍安心。

    “眼熟?”杨昔豫笑了起来,“这枚扳指挺普通的,大概与谁的相像吧。”

    吴氏哼了声,道:“哪儿是像,根本是一模一样。”

    杨氏一头雾水。

    顾云锦冷声道:“舅娘,石氏老太太的东西都送回北三胡同了,独独缺那么一枚玉扳指。

    我们太太欢喜过后,又心生遗憾悲伤,今日我过去,她仔仔细细跟我说了那扳指模样,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

    我本想着,那扳指不晓得被当去哪儿了,我问了那么多当铺都问不出结果来,大概是真没希望了。

    哪里知道,竟然就在表兄手上!”

    杨氏眉头都皱起来了。

    玉扳指是石瑛当的,却落在杨昔豫手里,这算哪门子事情?

    “许是东西有相像,”杨氏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想了想,又道,“再说了,这么多年,东西都是老太太收着的,大姑姐何曾见过那枚玉扳指?”

    顾云锦目光沉沉,一本正经道:“太太说,是石氏老太太给她托梦呢,老太太到北三胡同看了您给她送去的嫁妆,一直念叨那玉扳指。”

    似是一道凉风吹过,杨氏生生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冰冷一片了。

    “托梦?这……”

    这蒙谁呢?

    杨氏一个字不信,可她有口难言啊。

    前两天她才刚刚用这个由头在北三胡同里宣扬了一般,今日怎么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云锦这一招,真是让她进退两难。

    半晌,杨氏只能白着一张脸,咬死道:“物有相似。”

    “老太太说了,因着她在娘家行二,她那枚玉扳指,就在内侧划了两道痕迹,”顾云锦抬了抬下颚,指着杨昔豫,道,“是与不是,表兄摘下来给我们看看呗。”

第六十九章 给个交代

    顾云锦是胡说八道,却偏偏歪打正着。

    杨昔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阮馨与他说过那两道痕迹,正是因她行二,这样的巧合让她对这枚扳指多了几分喜爱。

    彼时阮馨浅笑温和,小心翼翼地向他吐露真心,那副模样直叫人心酥得一塌糊涂。

    而眼下,明明是差不多的话,从顾云锦嘴里说出来,却叫杨昔豫如芒在背。

    顾云锦根本不认识阮馨,也从未看过他的扳指,又怎么会知道内侧有痕迹?

    杨氏只看杨昔豫的神色,就知顾云锦说到了点子上。

    她的心跟坠落一般,脑袋有一瞬的空白,而后迅速规划起了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昔豫,是这么一回事。”杨氏赶忙开口,说了石瑛监守自盗的事儿。

    她担心杨昔豫在前院,不晓得这一桩,说出些不合适的话来,那就圆不回来了。

    杨昔豫听得直皱眉。

    石瑛平素在仙鹤堂,他们往来不方便,多是趁着石瑛回家时才在外头见一回。

    近来风波,他只知石瑛犯错被杨氏拘了,却不晓得玉扳指的事情。

    听罢,再看手上那玉扳指,直觉得是烫手山芋了。

    可杨昔豫也不知道,为何阮馨给他的,会和石瑛当了的那枚一样。

    这中间,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在盯着玉扳指看的还有画梅,神色骇然,她竟不知,她的情郎与石瑛那贱蹄子有往来。

    她突又想起前回那平安符,莫不是杨昔豫替石瑛求的?

    画梅自知身份,也晓得杨氏想要顾云锦嫁入杨家,她不敢也不会与顾云锦比高下,却不能接受输给同样丫鬟出身的石瑛。

    她对杨昔豫是千般万般的讨好,怎么在石瑛那儿,他竟愿意替她辛劳一日去求平安符?

    画梅越想越委屈,眼睛渐渐红了,咬着牙想学前回顾云锦对付石瑛的法子,伸手去撸玉扳指,拿来看看是否真有痕迹,可她只是想,却没有那胆子。

    突然间,眼前快速伸出了一只白玉一般的手,迅雷不及掩耳般,把画梅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给办了。

    她只当自己泪水花了眼,再仔细一看,才明白是真真的。

    顾云锦故技重施,趁着杨昔豫走神,直接扣着他的手,褪了玉扳指。

    杨氏瞪大了眼睛,急道:“我的儿!你对个丫鬟不讲究也就算了,怎么对上你表兄也……”

    顾云锦看玉扳指,果真如蒋慕渊所说有两道痕迹。

    她转身把玉扳指丢给杨氏:“舅娘,表兄都收了石瑛的玉扳指,您这时候还教我‘授受不亲’?”

    杨氏下意识抬手接住,看了一眼,脑门子一阵发晕。

    这下,可不能用物有相似给圆过去了。

    且不说顾云锦和吴氏信不信,徐令意还在这儿呢,转头就会传回轻风苑去。

    杨氏不怕仙鹤堂里知道,杨昔豫和石瑛有往来,她和闵老太太各肿半张脸,谁也别笑话谁了,但还有个魏氏……

    一旦风声传到外头去,魏氏为了徐令意,怕是要扑上来了。

    啪——

    杨氏反手把玉扳指拍在几子上,瞪着杨昔豫,道:“从哪儿得来的扳指,说说明白!今日不给我和云锦一个交代,就滚回杨家祠堂去跪着!”

    顾云锦撇嘴,这个当口上了,杨氏还不忘给她挖个坑?

    她跟杨昔豫是什么关系?需要给她交代吗?前世正儿八经的嫡妻,杨昔豫像样的不像样的交代都没给过。

    虽然她也不稀罕。

    “舅娘,”顾云锦插了一嘴,“表兄是该给我们太太一个交代。”

    被拆穿了,杨氏也没恼,她这会儿顾不上跟顾云锦长篇大论什么,只盼着杨昔豫警醒些,编故事也要编圆了。

    先糊弄过去了,再慢慢周旋吧。

    杨昔豫垂下了眼帘,没料到,竟会在一枚玉扳指上露了马脚。

    玉质普通,他平日里也不爱戴着,只今日去自华书社,想让阮馨看到才戴上的,回府后直直来了清雨堂,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等着他。

    现在纠结为何两枚玉扳指一样,已经来不及了。

    他总不能转头去找阮馨,让她来给杨氏一个交代吧?

    杨昔豫知道杨氏的意思,不论真假,但要说“明白”。

    “这扳指是从当铺里买的,”杨昔豫很快理顺了思路,一如提笔写文章,洋洋洒洒就把事情说通了,“前回陪兄长一道去,正巧就看见了。

    本来这么普通的扳指,只看一眼,却叫司理瞧见了,以为我喜欢,就拿出来特特给我仔细看……”

    杨昔豫说得特别坦诚,司理说出来的故事比话本里的还要感人,他半信半疑,却还是叫故事感动,扳指也不贵,就买下来了。

    “今日听姑母一说,应该是石瑛当了那铺子,司理为了出手,编了这么个故事,”杨昔豫苦笑,“既然这是石氏老太太留下来的,那就物归原主,交还给表妹。”

    杨氏松了一口气,甭管真假,好歹像是那么一回事。

    顾云锦被那感天动地的故事酸得牙都要倒了,捂着腮帮子直抽气。

    “上回昔知说你几句话被司理诓着买东西,原来就是这一桩,”徐令峥抚掌笑了,“你呀,就是心软好说话,才叫人骗了。”

    徐令峥说得煞有其事,杨昔豫忙摆手求饶:“别笑话我了。”

    杨氏亦跟着训了杨昔豫几句。

    三人顷刻间,就把事情给圆完了。

    顾云锦和吴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知杨氏不好对付,事已至此,就算把石瑛提了来也没有用。

    “表兄花了多少银子,赎当的票据在哪儿?”顾云锦问道,“不敢让表兄破费,玉扳指我送还给太太,银子不会少了表兄的。”

    杨氏一点也不想知道票据在哪里,更不会问当铺是哪家,问多了,漏洞越多。

    她忙道:“能花多少银子,叫他出钱买教训,省的以后有被人轻易诓了。

    再说了,真要掏银子,也该舅娘来掏的。

    昔豫,你一会儿亲自把扳指给你顾家姑母送去,老太太的东西无端让你戴了这么久,去赔礼去!”

第七十章 说砸就砸

    杨昔豫点头应了。

    顾云锦一听,心头的火蹭蹭就往上窜。

    让杨昔豫去北三胡同?杨氏这是一个机会都不肯放啊。

    若不知其中内情,只论人际,徐氏收回了玉扳指,多少要贴一两样东西给杨昔豫。

    那些,可真真都是顾家的东西了。

    杨氏再张口胡说一通,怕是邻居们都以为徐慧认下这个女婿了。

    去她娘的女婿!

    吴氏也气得肝痛,有些事情,顾云锦不好做,她却是知道徐氏的想法的。

    在顾云锦和一枚玉扳指之间,徐氏根本不会犹豫。

    吴氏蹭得站起身来,伸手抓起几子上的玉扳指,重重往地上砸去。

    当——

    玉碎声清脆,霎时间碎得四分五裂的。

    吴氏拍了拍手,冷笑一声:“被人戴过的玉扳指,还被添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那别巴巴地送回去了,我们太太不稀罕的,就这样吧,免得下回再被人编了故事,落到了谁手里。”

    这动静可谓是惊天动地一般,震得一屋子人说不出话来。

    顾云锦看了看杨氏那愕然的神色,再看杨昔豫惨白的脸,转眸瞧吴氏,只觉得自家嫂嫂明艳得跟六月的花似的。

    她在心里,跟着吴氏的拍子,鼓掌。

    依顾云锦的脾气,也是极想砸了玉扳指一了百了,但这毕竟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她跟徐氏的关系刚刚好了些,越过徐氏直接砸东西,顾云锦怕徐氏难过。

    她知道的,徐氏心里疼她,会气愤杨氏和杨昔豫的行为,不会怪她。

    但,为人子女的,损了母亲的遗物,肯定会难过的。

    徐氏的病要开怀静养的,顾云锦舍不得。

    吴氏把顾云锦的犹豫看在眼中,暗暗叹息,等下要好好跟她说说。

    若为了一个死物,叫顾云锦进退两难,被人钳制了,那徐氏才要心痛死了。

    杨氏显然没想到吴氏这般硬气,没打个商量,说砸就砸,半点儿不留情面。

    石瑛不印手印,顾云锦抓过来就拿瓷片划,杨昔豫不给扳指,她伸手就抢,吴氏越发不讲理,动手砸上了。

    这两姑嫂,真是一个脾气,跟强盗似的。

    “云齐媳妇,”杨氏拉下了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你们将军府就是这么个规矩?”

    吴氏才不虚杨氏,闻言就笑了:“瞧舅娘说的,我嫁进来就住在北三胡同,将军府的大门往哪儿开的我都不晓得,我只照着胡同里的那一套做事。”

    “胡同里是这样的规矩?”徐令婕被吓着了,下意识问了声。

    顾云锦就在她身边,安抚一般拍了拍徐令婕的肩膀,笑盈盈的:“胡同里的规矩是我们太太定的呀。”

    这话一出,别说徐令婕,杨氏都不能张口指责徐氏。

    骂徐氏不懂规矩,岂不是就在骂他们侍郎府没规矩吗?

    吴氏收敛了眼底不屑,端正了态度,一副好言好语模样:“玉扳指怎么到的豫表弟手里,我们都没瞧见过。

    舅娘您是长辈,您说他是巧合,那就当是巧合吧。

    反正东西砸了,我会跟我们太太交代的,太太少不得伤心,她身体欠佳,近些日子怕是不方便见客了,让她多静养才好。

    这几年,云锦托府上照顾,我们太太也念叨得紧,不如我接她回去,陪我们太太养病了。”

    杨氏的目光一紧。

    以碎玉为分界,脸皮一下子就撕开了。

    吴氏摆明了不信那套说辞,又把顾云锦的去留搬出来,一副府里不答应,就把杨昔豫的事情到处嚷嚷开的态度。

    杨昔豫的故事是编圆了,但杨氏也不敢让她们去外头胡乱说道。

    三人成虎,指不定又传成什么样子。

    可吴氏想要的又岂止是让顾云锦回去呢?

    顾云锦有手有脚,真要走,还能硬绑了不成?说到底,就是在逼杨氏应下,不让人三五不时去胡同里叨扰她们。

    杨氏心思飞快,起身往内室走:“云齐媳妇,你先进来,舅娘有几句话跟你说。”

    顾云锦一怔,杨氏想避开人?

    吴氏不慌,她倒要看看,杨氏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两人进了内室,杨氏扣着吴氏的手腕,压低声道:“外头都是爷们姑娘的,只好让你进来说了。

    云锦来年就要及笄了,她的终身大事,你有考量过吗?

    亲爹亲娘都不在,继母身体羸弱,常年养病,就这两条,就能让云锦说亲艰难了。

    虽说有将军府,可这几年又不与他们住一块,还记得要帮云锦相看吗?

    舅娘说句不好听的,有没有养在跟前,亲疏立辨。

    顾家这一辈总共八个姑娘,跟云锦年纪相仿的有五个,能轮到云锦的,都是那四人挑剩下的,还能有什么好的呀?

    你让云锦搬回胡同里,满京城都晓得大姑姐体弱,生生要耽搁了。

    还不如留在侍郎府,外头说起来总归是读书人家里教导出来的,机会多些。”

    这番话可谓是句句在理,吴氏若不是知道杨氏的打算,还真会被她给说服了。

    杨氏趁热打铁,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大姑姐病着,你在京中又没有门路,云锦说亲,还要靠着侍郎府的。”

    吴氏咬紧了牙关,这是拿顾云锦的前路来威胁她呢。

    若顾云锦坚持归家,以后侍郎府就不管她了,北三胡同自己找姑爷去。

    杨氏也说得明白,不管何种手段,总会让京城里都晓得徐氏的身体状况,让讲究些的人家知难而退。

    前一刻,杨氏还势弱,一眨眼间,就立刻把北三胡同都扯了下来。

    她算是琢磨明白了。

    顾云锦和吴氏要拿杨昔豫的名声来做文章,那好啊,损了杨昔豫,顾云锦也别想讨到好的。

    一块被人笑话,被人嫌弃,最后,除了凑作堆,还能怎么样呢?

    再说了,杨昔豫是爷们,真被说成与丫鬟不清不楚的,只要才华在,那就是书生风流惹人欢喜,过些时日,没人盯着这一出说事。

    反倒是顾云锦,耽搁了就是真耽搁了。

    杨氏柔声道:“你仔细琢磨琢磨,舅娘不会害你们的,啊?”

    说完,杨氏施施然走回外间。

    画竹拿着一张帖子从外头进来,福身道:“太太,平远侯府送来的帖子。”

    侍郎府和平远侯府素无往来,这帖子是……

    杨氏接过来打开。

    长平县主办赏花宴,请徐家姐妹与顾云锦一道前往。

    杨氏的眉心一通跳,只觉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前一刻是她威胁吴氏,一副你们想走就走的姿态,眼下,她只想甩刚才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赴宴?她能让顾云锦从北三胡同赴宴?

第七十一章 能屈能伸(求月票)

    杨氏倒抽了一口气。

    徐令婕凑过来,道:“母亲,上头说了什么?”

    杨氏捏着烫金的帖子,稳了稳心神:“平远侯府的长平县主五日后设赏花宴,请你们三姐妹一道去。”

    五日,也就五日而已。

    她必须在把顾云锦稳在侍郎府里五天。

    等那之后,顾云锦想回哪儿就回哪儿去,杨氏就不信了,等满京城都传徐氏体弱时,顾云锦还能说到什么好亲!

    转过头来,也就只有姻亲家里不嫌弃药罐子了。

    徐令婕一心都在帖子上,没留心杨氏铁青的面色,她指了指徐令意和顾云锦,又指了指自个儿:“县主请我们去?我又不认识她。”

    “县主下帖子是给你们体面!”杨氏一面让邵嬷嬷去打听县主给哪些人家下帖子,一面又嘱咐她们,“去的都是官家女,务必谨慎仔细,不要失了礼数分寸。”

    邵嬷嬷走到门边,刚掀了帘子,突又想起一桩,转过身来道:“太太,莫不是前回小公爷来了府中,外头都说咱们府里体面,县主下帖子就没有漏了咱们。”

    杨氏眼睛一亮,而后又暗了暗。

    体面?就因为那些流言,现在外头可没说徐侍郎府体面的。

    可撇开这个,县主下帖子还有其他理由吗?

    杨氏反复琢磨,还是没想出来,便点头道:“你说得在理。”

    顾云锦亦在思量。

    蒋慕渊与永王府小王爷走得极近,长平县主是小王爷的表妹,邵嬷嬷的说法不是说不通。

    只是,那三人都是矜贵出身,长平县主颇受永王妃喜欢,与人往来交际无需看哥哥们的脸色。

    顾云锦从前在京里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印象里,县主爽朗又大气,喜恶分明,她不像是会为了那么个理由就给不熟悉的徐家下帖子的。

    况且,顾云锦刚刚才问过蒋慕渊的,他明明白白说过跟杨昔豫并不熟悉,按说小王爷也会知情。

    这帖子来得稀奇,又不得不接。

    不过,接了也好,让医婆在市井里传些话,哪有她本人在贵女圈里指名道姓说得真切呢。

    吴氏在内室里想了许久,事关顾云锦的将来,杨氏又一副警告态度,她不如暂且虚与委蛇,与顾云锦商量了再定。

    谁知她刚走出来,就见外头的气氛都变了。

    吴氏给顾云锦递了个眼神。

    顾云锦浅笑,朝杨氏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吴氏看过去。

    吴氏一眼就瞧见了杨氏手上的帖子:“哪家来的帖子?舅娘要准备人情,我就不打搅了,和云锦先回去。”

    回兰苑还是回北三胡同,吴氏故意没说透。

    杨氏却真怕顾云锦抬脚就走了,忙伸手拉她坐下,道:“不着急,你也要去赴宴的,想好要穿什么戴什么了吗?”

    “新做的春衣还有呢,舅娘那天又给我们裁了新的,首饰嘛……”顾云锦眯着眼笑,“舅娘送我的镯子,我会戴的。”

    闻言,杨氏略松了一口气,道:“那些哪里够,舅娘再给你们备些。”

    “玉扳指碎了,太太多少都要伤心的,我与嫂嫂回去劝劝她,说说来龙去脉,舅娘给姐姐们备吧,我那儿,太太会准备的。”顾云锦说完,推开杨氏站起身来。

    杨氏一怔,这会儿哪敢再提让杨昔豫去陈情,只能一把揽了顾云锦过去,红着眼睛哑声道:“我的儿,你现在搬出去,是要跟全京城的人说舅娘没有看顾好你吗?

    一直好好住着,说走就要走,你舅舅回来,舅娘怎么跟他交代呀?

    你便是不心疼舅娘,也想想你舅舅吧,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仕途,再添流言,你舍得吗?”

    看似掏心掏肺的话,顾云锦面无表情。

    杨氏是暂时无招,只能先稳住她,这份能屈能伸的应变,连顾云锦都不得不说声佩服。

    只是,她就是巴不得满京城都晓得杨氏不好。

    但可惜,今日让杨昔豫寻到了脱身的说辞,没有一棍子打死,大抵后患无穷。

    顾云锦没把话说死,和吴氏先回了兰苑,她前脚走了,徐令意也回去了。

    杨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让画梅使人悄悄去盯着兰苑,一旦顾云锦有动作,务必要拦住了。

    等处置好了那些,杨氏打发了徐令婕和徐令峥,独独留下杨昔豫。

    “人都走了,”杨氏看了眼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玉,道,“你跟我说句实话,这玉扳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石瑛有没有往来?”

    杨昔豫面上早没了游刃有余的笃定,被杨氏这般问了,他垂着头道:“姑母,你别听表妹胡说,这玉扳指绝不是府里丢的那枚。”

    “那是从哪儿来的?收起刚才的说辞,我要听真话!”杨氏咬着牙道。

    杨昔豫道:“是一熟人送的。”

    杨氏再问那熟人名姓,杨昔豫就一个字都不肯吐露了。

    如此一僵持,杨氏也失了耐心,挥手让杨昔豫出去,独自在屋里生闷气。

    天色渐晚,杨氏坐了许久,等屋子里的油灯亮了,才意识到邵嬷嬷回来了。

    “太太,怎么也没留个伺候的人手?”邵嬷嬷道。

    “刚都让我打发了,”杨氏叹了一口气,哑声道,“我是为他好,是他嫡嫡亲的姑母,我为了娘家费了多少心思,他却不跟我说实话。

    无论这扳指怎么个来路,他与我交个底,我也好替他周旋。

    什么叫熟人送的,那人姓甚名谁,他怎么就不能告诉我?

    那扳指里明明有两道痕迹的,云锦压根没瞧见过就说得明明白白的,我便是要信他,也无处信啊!

    还说不是府里丢的,还不承认跟石瑛有关,要真没关系,石瑛什么都交代了,为何就瞒下了这一桩?

    我还在哪儿教训石瑛,只怕石瑛背地里早就笑死了吧?

    笑我什么都不知道,笑她把我的侄儿迷昏了头!”

    杨氏极少抱怨娘家,邵嬷嬷一时之间也安慰不能,只能让杨氏把脾气都宣泄出来。

    等杨氏说够了,邵嬷嬷才俯身道:“太太,现在与其揪心那些,不如想想仙鹤堂。”

第七十二章 傻子

    事情状况,定然瞒不过仙鹤堂里。

    哪怕杨氏能让清雨堂里的一个个都闭嘴,但徐令意、顾云锦的嘴,她堵不住。

    杨氏啐了一口:“想老太太做什么?整日里就会大呼小叫砸东西,能的她!石瑛竟敢往昔豫这儿扑,我还要跟她算账呢!”

    “话不是那么说的,老太太无理都要闹三分,”邵嬷嬷道,“您知道是石瑛拉扯豫二爷,老太太一张嘴,准成了豫二爷哄骗石瑛,您若不顺着她,她瞎嚷嚷起来,豫二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杨氏气闷。

    这一招“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看得是自损八百,但只要能伤敌一千,就足够让人投鼠忌器。

    刚刚,她就是拿这一招对付吴氏的。

    哪知道风水轮得这么快,又转到了她头上。

    “行了,我琢磨琢磨,再去跟老太太说说。”杨氏靠着引枕闭目养神,到底不放心顾云锦,又叮嘱邵嬷嬷道,“盯好兰苑。”

    兰苑里,灯火通明。

    吴氏一口气说完了在内室里的状况,气得一张脸通红:“云锦,那婆娘是真的歹毒,这样的法子都能说出口!我们今儿个回去,她明天就能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你还怎么说亲!”

    顾云锦给吴氏添了茶。

    她就知道,像杨氏和杨昔豫那样的人,不斩草除根,是没有清净日子的。

    不过……

    “嫁不出去,也比跟杨昔豫凑作堆强!”顾云锦冷哼,“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不止石瑛这一桩,我就不信我寻不到他其他的错处!”

    顾云锦说完,就见刚还气得发抖的吴氏的面色渐渐缓和了,杏眼直直看着她,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怎么了?”顾云锦奇道。

    吴氏扑哧就笑了:“好看是真好看,连撅着嘴哼人都好看得不得了。”

    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一颦一笑都跟画一样,使起性子来都叫人转不开眼。

    本该好好让家里人捧在手心,却被杨氏用婚事拿捏,吴氏真的是心疼得不得了。

    “就这模样,当娘娘也是不输阵的,却要被她……”吴氏嘀咕着。

    顾云锦听了个明白,忍不住弯着眼睛直笑:“嫂嫂,我真嫁不出去,你留我呀?”

    “说的什么混账话!”吴氏伸着指尖去戳她的额头,“不留你,你还想去哪儿?”

    话说到了这儿,吴氏便道:“云锦,不止我,太太也是真疼你的,只是你们相处得少,往后你就知道了。”

    顾云锦愣了愣,笑意凝在了唇角,眉眼低垂,叹道:“我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的。”

    从前懂事得太晚了,还好,今生还有时间。

    姑嫂两人又说到了请帖上。

    “我想啊,就去宴会上说故事,看看是她会讲,还是我能编。”顾云锦道。

    吴氏点头应了。

    既然要在宴席上说道,顾云锦也不急着回北三胡同了,免得杨氏防她跟防贼一样,反而弄得她束手束脚了。

    吴氏要回去,顾云锦送她到院门。

    守在不远处的小丫鬟见吴氏孤身离开,松了一口气,转头就去给画梅报信。

    画梅心不在焉,她还在琢磨杨昔豫和石瑛的关系。

    听了回禀,只让小丫鬟往杨氏屋里递了信,自个儿转身走了。

    避开了人,画梅直直寻到了杨昔豫的书房。

    为了避嫌,她之前极少过来,眼下一迈进来,就四下打量,恨不能火眼金睛能看穿杨昔豫的秘密。

    杨昔豫抬头看她:“是不是姑母又寻我?”

    画梅几步上前,道:“是不是我不如石瑛能耐?我只能在太太跟前替你多说说话,石瑛却能从老太太的库房里给你拿好处,除了那玉扳指,怕是还有不少东西吧?这么一比,我真是比不上了。”

    三分恼三分闹,看着是冷言冷语,却别扭得厉害。

    杨昔豫却喜欢她口是心非的样子,一把搂住了画梅的腰身,凑过去偷了个香:“这醋吃的没道理,扳指当真不是她给的,她能耐不能耐,我不知道,我只知你能耐极了,眼睛一瞪就勾得我心慌。”

    画梅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伸手推了杨昔豫一把,力气没多少,跟欲拒还迎似的:“真与她不相干?”

    “只跟你相干。”杨昔豫含糊道。

    等画梅整理了衣衫,趁着夜色离开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凉风吹散了情郎在耳边的私语,叫画梅打了个寒颤。

    她不信杨昔豫说的。

    杨昔豫是她将来的寄望,她这样的身份,不能强硬地质疑他,画梅顿了脚步,干脆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看守石瑛的婆子见了画梅,只当是杨氏吩咐的,便开门让她进去。

    画梅带上门,看了眼精神不济的石瑛,咬牙道:“豫二爷都交代了。”

    石瑛愕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交代了什么?”

    “你心里明白!”画梅一字一字道,她没有证据,就是来诈一诈石瑛,怕说多了露马脚,干脆含糊带过。

    石瑛缩了缩脖子,心中擂鼓一般。

    杨昔豫真的说了?不可能吧?

    石瑛竖耳,外头安安静静的,就只有画梅一人来的,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是了,若杨昔豫都招了,杨氏铁定雷霆手段处置她,哪会只让画梅来问话。

    再说了,只要没被当场逮住,好歹不都凭一张嘴吗?

    不管杨昔豫认不认,反正,她绝对不能认。

    见石瑛还是不松口,画梅跺脚,道:“你跟豫二爷的事儿,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石瑛蹭得站起来,青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豫二爷说我跟他有什么?

    我做错了事,我认错,太太怎么处罚都行,可这算什么?

    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要背这种污名?

    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也要名声?”画梅嘲她,“监守自盗,你那名声还值几个铜板?”

    石瑛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

    画梅拿她半点办法没有,只能气恼地回了清雨堂。

    刚一进去,画梅就与画竹打了个照面。

    画竹似笑非笑:“去找石瑛了?”

    画梅皱了皱眉头。

    “要我说,你与其折腾她,不如讨好了表姑娘,你这心思呀,往后就要指着表姑娘过日子了。”画竹道。

    轻轻柔柔的声音落在画梅耳朵里,却跟雷鸣一般。

    她不敢问画竹从何得知,只能斩钉截铁道:“你浑说些什么东西!”

    说完,不敢多留,快步回了屋子。

    画竹看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骂了句“傻子!”

第七十三章 都给我砸了(宁晓佳盟主+1)

    吴氏怒砸玉扳指的事儿,没有瞒过侍郎府上上下下。

    当天夜里,连门房上的都听说了。

    魏氏拉着徐令意,仔仔细细问了。

    徐令意叫她问得烦了,放下了笔,道:“豫表兄和石瑛有没有关系,我也说不准,但他编的那个故事,肯定是假的。

    母亲也别问旁的,总之据我所看,云锦和齐六嫂都很厌烦豫表兄,不然也不会动手砸了。

    您不用担心云锦被大伯娘哄几句就应下嫁去杨家。”

    话虽如此,魏氏还是揪心得厉害。

    魏家只是商贾,她比不了杨氏,她可以不比,但她的儿女呢?

    前阵子,娘家还托她看顾魏游的婚事,她真是有心无力。

    魏游和徐令澜是爷们,多等几年也无妨,徐令意却是年华正好的姑娘家,这让魏氏如此不着急。

    目光落在字帖上,魏氏眼睛一亮:“自华书社的老先生指明给你的?那一定要练得好好的,这是长脸的事儿,下月阮二姑娘办品字会,你一定要出出风头,让人知道你也是有才华的。”

    有了好才华好名声,也许,能再有好机会吧。

    徐令意不想多谈婚事,以练字为由,请魏氏回去了。

    魏氏存了心事,一宿都没睡踏实,翌日一早,就拦下了来问安的徐令澜。

    “昨日词会,你作的词如何?可得了几声夸赞?”魏氏问道。

    徐令澜脸皮薄:“母亲,我学识比不上哥哥们,只能得了中游,但也没给您丢人。不过,豫表兄得了头名,人人都夸赞呢。”

    魏氏一听,不仅没顺气,反而越发难过了,叹道:“他是他,你是你,同样的先生教出来的学生,你怎么就输了他这么多呢?你姐姐往后还要靠你的,你可争气些。今日不许淘气,拿着你的词作给先生看看,让他指点指点。”

    徐令澜赶忙应了,又把话题引开:“昨日大伯娘和姐姐们来书社,大伙儿都晓得了,还问表姐是不是真的那般漂亮。”

    “你怎么说的?”魏氏顺着问了句。

    徐令澜把当时情况仔细说了,魏氏听得直皱眉,眼看着徐令意进来,她赶忙招了招手:“你听听,外头都是这么说云锦的?别人不知道,还当云锦跟昔豫有什么呢!”

    徐令意的脸色亦阴沉了下来,亏得顾云锦不知情,若她知道,昨日就不是砸扳指这么简单的了。

    “我去趟兰苑。”徐令意转身就走。

    另一厢,兰苑里,顾云锦稍稍填了肚子,正和念夏学拳法。

    她蹲了月余的马步,下盘比从前稳多了,念夏选了最简单的,用来舒展筋骨最好。

    抚冬不肯落后,也跟着练。

    徐令意一进去,就见那主仆三人在朝阳下红通通着脸,额上一层薄汗,活泼又精神。

    顾云锦也瞧见了她,大清早的,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黑着脸做什么?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你?”顾云锦一面擦汗,一面问她。

    徐令意哼道:“不是惹我,是惹你了!我是听令澜说了才知道的,昨日我们在后头雅间,豫表兄在前头坏了你名声!”

    提及杨昔豫,顾云锦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徐令意看得清清楚楚的,赶忙把事情说完整了。

    一番话,别说念夏和抚冬,连兰苑里其他婆子都觉得过分了。

    顾云锦只觉得火气蹭蹭地往上冒,这事儿还真像杨昔豫做出来的,要不是徐令意告诉她,她还被瞒在鼓里,生生吃这么个哑巴亏。

    杨氏和杨昔豫姑侄两人,真是一环扣一环的,既让旁人以为她跟杨昔豫青梅竹马、早已有了默契,又要坏她声誉,让她除了杨家无处可去。

    前生就是这么一条龙的,今生难道还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顾云锦深吸了一口气,与念夏道:“你去打听打听,表兄今儿在不在府里。”

    念夏一溜儿去了,很快又回来,禀道:“豫二爷出府去了,只有大老爷在府里见客。”

    “哪家客人?”顾云锦问了声。

    “工部衙门里的同僚。”

    顾云锦弯了弯唇,正好,有人登门来看戏了。

    徐令意拽着她,问道:“你要寻他摊开来说?”

    顾云锦不稀罕跟杨昔豫说。

    杨昔豫有嘴,她也有嘴,她还有拳头呢!

    杨氏不是要坏她名声吗?不是想让人说她父母双亡、继母病弱吗?

    那她也豁出去算了!

    反正,那些名声都是身外物了。

    看得越重,越是被杨氏拿捏。

    她先舍了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且看看杨氏还怎么折腾!

    顾云锦带着念夏、抚冬,气势汹汹往前院去。

    徐令意追了两步,在二门上停了。

    顾云锦冲进了杨昔豫的院子,留守的小厮一脸莫名,拦不敢拦,劝又不知道怎么劝。

    “一边去!”念夏手劲大,一掌就把小厮退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云锦径直进了书房,左右看了两眼,道:“砸!都给我砸了!”

    念夏是个听话的,抓起大案上的镇纸就重重往地上摔,动静大得抚冬直打颤。

    顾云锦也不挑,拿到什么是什么,噼里啪啦一阵响,引得不少仆从来看。

    抚冬颤声道:“姑娘,这样不妥当吧?回头怎么交代呀?”

    顾云锦砸了两个瓷瓶,气顺多了,闻言就笑了。

    如今的状况,不就是你退我进、我进你退吗?她要是不进,就只能被杨氏逼得步步后退。

    有长平县主的赏花宴拦在前头,顾云锦闹得再过分,杨氏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反过来是杨氏要小心应对,免得她在赏花宴上胡乱说话。

    对付杨氏和杨昔豫,若不能抓到把柄叫他们无法翻身,斩草除根,那就只有让他们投鼠忌器。

    比不要脸,顾云锦肯定比那两人豁得出去。

    顾云锦砸得飞快,余光瞥见门边时不时探进来的脑袋,一张张脸纠结着,想进来劝,又不敢来招惹气头上的她。

    抚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无奈地跺了跺脚。

    一片狼藉了,杨氏能因为她没砸就放过她吗?她才没那么天真。

    真不动手,指不定顾云锦还要不信任她,那真是两头不讨好,亏大发了。

    这么一想,抚冬也不管了,跟上念夏的步子,什么顺手砸什么。

第七十四章 活的一手好稀泥(宁晓佳盟主+2)

    没多时,杨昔豫的书房就乱得不能看了,大案上博古架上,愣是寻不出一样完整的东西来。

    哪怕是摆着高,顾云锦够不着的,都要扬手掷东西给砸下来了。

    顾云锦停下了,绣花鞋尖踢了踢地上的东西,清出一条路来,挺着胸走出了书房。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杨昔豫的小厮揉着被念夏捶痛的胸口,青着脸,道:“表姑娘这是什么道理?”

    顾云锦没理会他,一抬头在院门口瞧见了徐砚的身影。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果然传到了徐砚那儿。

    徐砚拧着眉,漆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气,他上下打量顾云锦,愣是没看出来,这个娇娇柔柔的外甥女,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近日来衙门里做事不顺,徐砚趁着休沐,特特请了同僚来。

    哪知道正聊得起劲儿,一阵噼里啪啦的,跟进了强盗似的动静,闹得整个前院都听明白了。

    想到同僚那憋不住好奇的面色,徐砚就心塞极了。

    耐着性子送走了同僚,徐砚就赶来了此处,正好遇见雄赳赳气昂昂出来的顾云锦。

    “云锦!”徐砚深吸了一口气,对于姑娘家,他多有忍耐,要是个哥儿,只怕板子都抬起来了,“你砸了昔豫的书房,给舅舅一个理由。”

    “舅舅不知道?”顾云锦反问他,“也是,杨昔豫才不会跟舅舅说来龙去脉呢!”

    徐砚只听杨氏说了玉扳指的事儿,叹息道:“只为了一枚玉扳指,至于吗?”

    顾云锦笑了:“哪儿是一枚玉扳指,昨日在书社,他胡言乱语,误导旁人,毁我名声。

    我做人做事端端正正,从未有逾越之处,却被他说成与他有干系一般。

    舅舅,您告诉我,这口气我怎么咽下去?”

    徐砚哑口无言。

    杨氏想让顾云锦嫁进杨家,他是知情的,也是赞同的。

    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知根知底,杨昔豫容貌不差,文采更是出众,是个良配。

    照顾云锦的说法,两家还未有默契,就在外头说道,的确有失妥当,但那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那你砸东西就占理了?”徐砚摇了摇头,“亏得是自己家里,等你表兄回来,让他给你赔礼,你也给他赔个礼,这事儿就算过了。”

    顾云锦睨他,当真是活的一手好稀泥。

    可她并不想在泥里待着。

    “赔礼?”顾云锦挑眉,“门都没有,今日是他运气好,不在府里,我只能砸他书房,再有下回,我照着脸砸!”

    “冤家!”杨氏人未到,声先到。

    邵嬷嬷搀扶着,杨氏才踉踉跄跄进了院子,顾不上给徐砚行礼,她一把扣住顾云锦的手:“疯了不成?你疯了不成?”

    杨氏走得气喘吁吁的,一说话就只顾着喘气了。

    邵嬷嬷进屋里看了一眼,里头乱得压根无处下脚,她只能退出来,冲杨氏摇了摇头:“一塌糊涂。”

    杨氏眼前一阵白光,偏偏椅子都被砸过了,只能问小厮要了把矮杌子,不管脏不脏,先坐了下来。

    她刚才在仙鹤堂里和闵老太太斗勇。

    老太太出招,没有智,只剩下勇,杨氏一腔本事无处用,只能跟着扯东扯西。

    正如邵嬷嬷说的,闵老太太一张嘴就把错都推到了杨昔豫身上,说杨昔豫吃喝着侍郎府,养在侍郎府,教导的先生也是侍郎府的,转过头来,还惦记上他们侍郎府的丫鬟了。

    石瑛跟了她这么些年,规规矩矩的,要不是被杨昔豫迷了心窍,能做错事吗?

    杨氏憋着气,想说杨昔豫都没认下跟石瑛的关系,老太太莫要牵连到一块。

    闵老太太可不管,张口闭口让杨昔豫收了石瑛,也算给石瑛一个交代。

    杨氏岂会应下?她把赏花宴搬了出来。

    邵嬷嬷打听过了,长平县主设宴,宁国公府的寿安郡主已经接了帖子,肃宁伯府的几位姑娘也要赴宴,另有不少一二品大员家的姑娘,那可是京城贵女们都凑一块了。

    徐家何时有过这份体面?靠得不就是杨昔豫认得宁国公小公爷吗?

    眼下不保住杨昔豫的名声、脸面,徐家靠谁?

    为了儿子孙子孙女们,闵老太太只能歇了念头,和杨氏各退一步。

    陈平一家以赌博违了家规的名义就此卖出京城去,往后好坏,一切与府里不相干。

    他们是被发卖赶出京的,在外头说什么,也没几人会信,更不会传回京里来。

    石瑛送出府,看她自个儿造化。

    闵老太太和杨氏偃旗息鼓,再不提有损杨昔豫的事儿。

    再为了平息三番两次无辜被牵扯的徐令意,杨氏自掏银子,给她备好赴宴要用的新首饰,既不能抢了郡主、县主们的风光,又不能叫旁人比下去。

    杨氏自认为面面俱到了,如此安排,魏氏都不会有意见。

    谁知道,魏氏没有闹,顾云锦却跳出来了。

    天晓得丫鬟来传话说顾云锦砸了杨昔豫书房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晕过去。

    脸不要了?理不讲了?当真是豁出去了?

    再听闻徐砚同僚在府里时,杨氏只觉得脑门都炸开了。

    丢人呐!这下丢人丢大了,只盼着那一位好说话,又不多事,别把这一桩给传出来。

    杨氏急匆匆赶来,一肚子的气憋到了嗓子眼,对上顾云锦,恨得想一巴掌甩过去,偏偏又甩不得。

    赏花宴、赏花宴……

    杨氏一遍遍跟自己念,逼着自己冷静。

    她就没想到,好巧不巧,怎么就是这么个时间,早一阵、晚一阵,她都不能这般进退两难。

    “你气昔豫什么,你只管跟舅娘说,舅娘帮你出气去,你做什么自个儿动手啊?”杨氏喘着气,道。

    顾云锦没急,只是笑了:“您帮我出气?那扳指还是我嫂嫂砸的呢。

    他在外头坏我名声,他是您的亲侄儿,用您的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多为难呀。

    舅娘,还不如我自个儿动手,省的让你为难。”

    这话说得再是体贴不过,可各个都知道,当不得真。

    顾云锦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青葱的手指,皱着眉头哼道:“嗳,指甲才刚染的,不小心碰花了。”

    念夏忙道:“过几日要赴宴,姑娘重新染一染吧,北三胡同里的凤仙花开了,让沈嬷嬷给姑娘染,她染得最好看。”

第七十五章 可惜又可惜(宁晓佳盟主+3)

    闻言,杨氏的脸拉长了。

    话里话外提醒她要赴宴,逼着她束手束脚的。

    还北三胡同的凤仙花呢!

    没半月一月的,凤仙可开不了花。

    说到底,不就是在讲要搬回北三胡同吗?

    杨氏头痛极了,却也只能稳着顾云锦来:“府里就有,摘了就是,哪用得着去北三胡同里呀,大姑姐爱看花,你给她摘了都染了指甲,她看什么?”

    顾云锦咯咯直笑:“您不是要送她几盆名贵的吗?还缺了花看了呀?”

    杨氏直直看着顾云锦。

    小姑娘长得好看,笑起来也明艳,她似是心情极好,整个人都泛着光一般。

    杨氏突然就怔了怔,她真能凭“父母双亡、继母体弱”就拿捏住顾云锦的婚事吗?

    只凭顾云锦这张脸,恐怕都有不少公子们愿意娶的吧。

    长得好看,当真是占了先机。

    思及此处,杨氏只觉得无力涌上心头,昨日为了杨昔豫,今日又跟闵老太太说事,她本就疲惫,现在又这么一折腾,四肢都抽不出力气来了。

    “砸也砸了,还能怎么样?”杨氏摇了摇头,安抚一般劝顾云锦,“砸了就消气了吧?等气顺了,我们再好好说。”

    杨氏想鸣金收兵,顾云锦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当即点了点头,各自回去。

    教导姑娘是后院的事情,徐砚从不插手,外甥女又与女儿不同,他只能长叹一口气,一挥袖子走了。

    回到兰苑,抚冬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她打水给顾云锦梳洗,道:“姑娘,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太太不找您麻烦呐?”

    “她不找我麻烦,可这事儿还没算呢。”顾云锦说完,让念夏去叫陈嬷嬷来。

    大闹了这一场,要是不传出去,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刚才没有见到徐砚的同僚,不能指望他了,还是靠自个儿吧。

    顾云锦交代了两件事,陈嬷嬷机灵人,点头应了。

    陈嬷嬷先去北三胡同跟吴氏通了气,又找了熟悉的徐家下仆李七,给他塞了一大把铜板。

    李七拍着胸脯,打听了杨昔豫的去处,快步赶过去。

    杨昔豫正与友人饮茶,李七推门进去,匆匆行了礼,喊道:“豫二爷,表姑娘把您书房都砸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一句话炸得众人都怔住了。

    有人问了声:“砸书房?”

    杨昔豫亦是难以置信,好不容易回过了神,勉强端住了架子:“怎么一回事?她又为了什么闹脾气了?”

    “闹脾气也没有砸书房的啊,昨日你不还说跟她走得极近吗?”

    杨昔豫笑了笑,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年纪小些,就那个脾气。”

    话音一落,就有了暧昧笑声。

    杨昔豫略松了口气,朝李七递眼色。

    这人既然是侍郎府的下人,肯定知道要怎么说话。

    谁知李七浑然没接收他的讯息,耿直道:“豫二爷您可别再那么说了,表姑娘就是听说了您昨日在书社里说道她是非才气坏了的,她说您这是坏她名声,您人不在,她砸书房,下回再如此,她打您。”

    四周霎时间静了下来,那些你知我知的默契笑声都消失了,一个个讶异地看着杨昔豫。

    杨昔豫站在一群人中央,生生受了这些目光,仿若被炙烤一般。

    他不是头一回被众人注视了,他写文章得头名时,一样是人群里的焦点,那些或崇拜或嫉妒或佩服的视线让他得意洋洋,而眼下,质疑却让他入坠冰窖。

    杨昔豫想解释什么,突然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极了嘲讽,跟看戏似的,就等着看他“垂死挣扎”了。

    他一个激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了李七一眼,匆匆离开了。

    杨昔豫一走,其他人又热闹起来,纷纷议论。

    到底是关系好、表妹使性子,还是被坏名声、气得动了粗?

    谁也说不准,但好戏,谁不爱看呢?

    李七做成了事,才不留下来挨杨昔豫的骂,一转头就溜回去找陈嬷嬷。

    陈嬷嬷正和街上几个老姐妹说话,把顾云锦砸东西的场面胡乱吹了一通。

    “换谁不气呀,我听说了都气得不行,好好的姑娘家,被人议论模样,还说这长短,分明没有的事情,偏要惹人误会,怎么有那么下作的!”陈嬷嬷一个劲儿地骂,“多文气一姑娘,都被逼得动手了!”

    徐侍郎府表姑娘的故事,上个月还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前几天杨氏送嫁妆回北三胡同,又特特提起来,想挽回侍郎府的声誉,这让顾云锦借了东风,不过几杯茶的工夫,陈嬷嬷就把事情传开了。

    茶博士们有了新话题,昨天书社里的状况也被人说出来,掺在一块,成了个完整的故事。

    素香楼的雅间里,小王爷抱着手臂歪在椅子上养神,程晋之开着窗户听底下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蒋慕渊推门进来,拿起百合绿豆糕咬了一口。

    程晋之回过头来,道:“顾姑娘把杨昔豫的书房给砸了,啧啧,够厉害!”

    小王爷睁开眼睛:“你昨日是不是也在自华书社?杨昔豫真的那么说的?”

    蒋慕渊颔首:“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你说,顾姑娘下回会不会真的打杨昔豫的脸?”小王爷好奇。

    蒋慕渊睨他:“我哪儿知道。”

    小王爷大失所望,拍了拍扶手:“我还当你什么都知道呢!”

    蒋慕渊不答,小王爷不追问,支着腮帮子,道:“长平送了帖子了,四天后赏花宴,饵已经下了,你们可别忘了来,她到底长得如何,一看就知道。”

    程晋之满口应下。

    蒋慕渊的目光沉了沉,嚼了嚼口中的绿豆糕,又伸手拿了一块。

    清香四溢,像极了昨日窄巷里,她靠近了他说话时,身上那淡淡的胭脂香。

    笑起来连帷帽都挡不住明艳的小姑娘,动手砸东西时,又是什么样子的?

    不能亲眼看见,当真是可惜。

    “可惜又可惜!”程晋之听茶博士说故事,也想到了这一桩,“到底怎么个一片狼藉,看不到啊。”

    小王爷抚掌大笑,眨了眨眼睛:“砸书房看不到,也许下回能看她打人呢?”

    程晋之一口茶喷出来。

    蒋慕渊也笑了,他想,看她动手打杨昔豫,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937/ 第一时间欣赏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作者:玖拾陆所写的《威武不能娶》为转载作品,威武不能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威武不能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威武不能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威武不能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
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