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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八章 现在吹还来得及吗?

    皇太后历经三朝,朝廷经历无数战事,有一路势如破竹,有数年打不下来,有惨败有大胜,各种滋味都尝过,可这一回,她没有看到战报,只听内侍通传,就足够激动万分了。

    这是她的外孙儿领兵打的第一次大捷,虽有肃宁伯压阵、向威辅佐,但蒋慕渊也是挂帅了的。

    蒋慕渊不是她最宠爱的晚辈,但亲生的女儿就只有一个,嫡亲的外孙也就这一个,从小到大也是她的心尖尖。

    见他如此出息,皇太后如何不高兴,她抚掌连声夸了三个“好”字。

    孙恪怔在一旁,半晌回过神来,声音里难掩激动:“阿渊真打赢了?狄人滚出北境了?”

    “是,”小曾公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一个劲儿点头,“小公爷把狄人都打出去了!”

    孙恪咋舌,摸着下颚,激动之后,余下的是一脸沮丧懊悔。

    皇太后看在眼中,抬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拍:“怎么一会高兴一会低沉,阿渊打赢了,你在这儿哭丧着脸做什么?”

    孙恪摇头叹息几声,突然就飞扬了唇角:“我在京里小心翼翼,就怕吹嘘过了头,让阿渊不好下台,早知道阿渊这么厉害,我就应该胆儿再大些,把牛吹上天去!现在吹,还来得及吗?”

    西暖阁里笑声一片,皇太后笑得前俯后仰,指尖虚点着孙恪:“你呀你呀!一个在边关让哀家提心吊胆,一个在京里变着法儿讨好哀家,你们这两兄弟,真真是哀家的宝贝。”

    皇太后的岁数大了,但不生病的时候,身子骨还是挺不错的,开怀笑起来时,声音也不小。

    刘婕妤刚走到暖阁外的庑廊下,隔着窗子就全听见了,她的脚步顿了顿。

    她没有问是哪一位在里头,心里门清。

    去了边关的是蒋慕渊,而能让皇太后看作宝贝的孙儿只有一个孙恪。

    皇长子孙祈不行,圣上最器重的孙睿也不行。

    刘婕妤抿了抿唇,再往前走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

    那两位,一个是亲王世子,一个是长公主的独子,皇太后再宠着护着,也不是圣上的皇儿。

    皇太后对几位皇子的喜好并无高低,这就够了。

    总比圣上与皇太后都宠着孙睿强多了。

    刘婕妤走到殿外,让人往里头通禀,被召进西暖阁里头时,正好见到孙恪把一个荷包递给了皇太后。

    孙恪笑眯眯的:“皇祖母,这么好的事儿,是不是……”

    皇太后欢喜极了,取了颗糖果含入口中,又递了一颗给孙儿:“这么好的事儿,当然要吃糖。”

    向嬷嬷见那两祖孙含着糖摇头晃脑的,忍不住背过身去笑了笑。

    刘婕妤也是笑容满面,给皇太后问了安:“是什么事儿叫母后这般高兴?”

    皇太后笑道:“阿渊打了胜仗,北境大捷。”

    刘婕妤一路过来,消息还没有那么快,听了皇太后的话,一时愣怔,很快又反应过来,笑容明媚:“这事儿……欢喜得儿臣都不晓得说什么了。嘴笨,喜庆话都不会说,只觉得这心里喜……”

    说是嘴笨,能跟在圣上身边那么多年、生下皇长子的女人又哪里会是真的愚笨,最初的惊讶过了之后,嘴上便开了花似的,夸完了蒋慕渊的功绩,又夸孙恪请期喜庆。

    她记得要嘴巴“笨”些,即便是夸赞,用的也是极其朴素的词句,简单又带着真心,叫皇太后听得十分舒坦。

    刘婕妤在吹捧蒋慕渊与孙恪上,是向来尽心的,一来讨皇太后欢喜,二来不愿意得罪那两位,反正他们与孙祈争不到一块去,反倒是能拉拢几分,才是最好的。

    皇太后心里也明白,她听着刘婕妤吹捧,饴糖顶着腮帮子,满嘴甜的心旷神怡。

    甭管刘婕妤琢磨什么,好话谁不爱听呐?

    夸孙恪和蒋慕渊的好话,皇太后听多少都不腻,她甚至伸手又问孙恪要了一颗糖。

    等刘婕妤夸够了,皇太后才笑着问她:“哀家都忘了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刘婕妤垂了眼,道:“今日天暖了些,儿臣就在花园里走走,行到一半,想着好些日子没有来与母后请安了,便过来了。”

    “这样,”皇太后点头,“有心了。”

    刘婕妤嘴唇依旧挂着笑,心里也是忐忑的。

    她自然是有事儿求皇太后,刘婕妤不想当着孙恪的面儿说,可这位得宠,她哪能直言让孙恪回避。

    怪她来时没有打听清楚,若晓得孙恪在,她便不来了。

    也是进了慈心宫才晓得,可这么多宫人瞧着,她不好打道回府,便进来请个安。

    至于存在心里的事儿,要下次再寻个机会了。

    刘婕妤起身告退,孙恪见她走了,偏头问皇太后道:“皇祖母不好奇?”

    皇太后睨了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什么事儿都想打听?她想说回头自会来说,不说最好,哀家懒得管。”

    孙恪弯着眼直笑。

    这宫里有秘密,但也无秘密。

    刘婕妤这一进一出慈心宫,不肖多久,各处都知道了。

    虞贵妃在看书,听底下人禀了,她缓缓颔首:“晓得了。”

    “娘娘,”老嬷嬷压着声儿,“刘婕妤好端端地去寻皇太后,必然有事儿,咱们不打听打听?”

    虞贵妃摇头:“不用多事。”

    照她看,孙恪就在皇太后边上,刘婕妤不管什么事儿都开不了口,使人去慈心宫打听,不止白跑一趟,还容易惹事。

    再者,刘婕妤如此,不是为了圣上就是为了孙祈,圣上的想法谁都左右不得,而孙祈若有什么状况,肯定有一堆人比她还上心,她何必参一脚。

    “嬷嬷琢磨刘婕妤,不如琢磨琢磨睿儿娶正妃的事儿,”虞贵妃道,“圣上近日对冲喜上了心,要是突然指一个过来,睿儿主意大,我怕他不喜欢。”

    孙睿纳赵知语为侧妃,圣上是不满意的,也就只是个侧妃才由着孙睿去了,正妃人选上,不会那么好说话。

    偏孙睿看着温和,底子里还是拧的,虞贵妃怕那父子俩为此冷脸,那才是顶顶大事儿。

    老嬷嬷忙应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运气挺好

    虞贵妃有更惦记的事儿,而孙淼母妃袁贵嫔的反应平淡,她听完了就只点点头,什么话也不说。

    另一厢,孙宣的母妃陶昭仪小口嘬了一碗茶,眼神也渐渐锐利起来,吩咐道:“使人去外头转转。”

    这个外头,指的不是慈心宫外,而是宫外孙祈的府邸。

    孙祈前几年就在宫外开府了。

    既然慈心宫不好打听,不如就去孙祈那儿,总会有蛛丝马迹漏出来的。

    后宫女人们动作,而御书房里,圣上目光沉沉看着战报。

    肃宁伯的折子写得朴实,如何布兵、如何进攻,写得很是明白,他驻守裕门关,前线的将士们谁功高、谁勇猛,都一一言明,没有忽略自己的儿子,也不夸大其词。

    他放下折子,眯着眼睛靠着椅背,道:“运气真不错。”

    “可不是,”孙禛咧嘴笑了,“一冲喜,运势都好了,先前僵持许久,现如今大胜。”

    圣上睁开眼,看向孙禛,只笑不语。

    孙禛见状,没有再多言,低下头不吭声了。

    孙宣垂着眸子,道:“可惜叫那些狄人跑了,等他们准备好,一定会卷土重来。”

    “狄人狡诈,”孙祈道,“若能斩草除根,早就斩了,哪里还会数年征战,劳民伤财,苦了无数百姓。阿渊此次与肃宁伯、向大人联手,收复北境,已经不容易了。”

    几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各自寻了好话,夸了蒋慕渊一通。

    圣上听了会儿,道:“睿儿怎么不说话?”

    孙睿闻声,抬起头来,也没有迟疑,直直道:“儿臣在想七弟的话,确实运气挺好。”

    刚说那句话时,圣上态度未明,孙禛是有些忐忑的,听他胞兄赞同,不由就松了一口气,暗暗自喜。

    圣上摸着下颚,半晌突然就笑了起来:“打仗这事儿,运势太重要了,能得此胜,可见北狄失了天命。”

    北狄无天命,那便是顺德帝得天命。

    众皇子拱手恭贺父皇,弯下腰时,孙祈等人都在想一件事——父皇是真的喜欢孙睿。

    一样的话,从孙禛嘴里说出来,和孙睿说,就是不一样的。

    圣上挥退了几个儿子。

    皇子们在御书房外互相告辞,孙睿与孙禛一道去给虞贵妃问安。

    孙禛一路憋着,直到进了虞贵妃的宫室才放松下来,偏头问孙睿:“皇兄亦觉得我说得在理?我先前还当说错话了。”

    孙睿睨了他一眼,面上依旧淡淡的,等宫人去通传时,才道:“没说错。”

    孙禛得意了,待里头请了,兴高采烈去寻虞贵妃。

    孙睿落后几步,看着浑然不知内里意思的孙禛,目光沉沉。

    孙禛把运气归到“冲喜”之上,这是讨圣上欢心,而孙睿所谓的运气是“顾云康”。

    顾云康不止埋了顾致沅,让狄人提出的交换毫无意义,还混在鹤城之中,助将士火攻山口关,大破北狄,若没有这个人,蒋慕渊哪里能这么容易收复北境。

    而战场局势变化多端,拖到草原化雪,局面又不同了。

    运势,果真是战场上极其要紧的一环,这一仗,运势站在了蒋慕渊与顾家一边。

    北境大捷,当天就传遍了京城。

    如此好消息,顺天府恨不能敲锣打鼓地传递给百姓,不管战事多远、是否波及京城,只要有战争,百姓的心就不安定。

    捷报化作了及时雨,冲去了数月间笼在百姓心中的阴霾。

    宁国公府里,安阳长公主高兴极了。

    先前裕门关捎信回来,提了顾云锦先行回京,长公主算着儿媳妇抵达的日子,又得了战报,就盼着儿子早早班师回朝了。

    寿安亦是欢喜,兄嫂都不在,她先前生辰过得也缺了滋味,此刻也翘首企盼着。

    西林胡同里,林家长松了一口气,对门的顾家,单氏推开了小祠堂的门,凝着泪点了香。

    顾家将门,男女皆战,因而女眷亦入祠堂享香火供奉。

    给先人们磕了头,单氏转身与徐氏、吴氏道:“外头虽还没有提起来,但我们心里要有数,云宴太年轻了,又有那些传言,我们家恐怕不能像老将军战死时那般,靠着蒙荫接下将军印了。”

    镇北将军的名号,与公候伯等爵位不同,并非是朝廷封授的,而是边关驻军守将接下帅印,得将军名号。

    守蜀地的是镇南将军,守西境的是征西将军,军功不减,若无大错,自是数代传承。

    可一旦交出将军印,再想拿在手中,就太难了。

    不管圣上信还是不信,那些流言是存在的,而顾云宴的年纪与不够丰厚的军功,更是圣上撤了将军印最好的理由。

    顾家守了北境几十年,帅印丢在他们这一代手中,不管理由为何,都愧对列祖列宗。

    单氏看着那一排排的牌位,终是摇了摇头。

    家书上很多事情不能讲,但他们自家人心里是有决断的。

    单氏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怎么就、就那么糊涂呢!”

    裕门关下,蒋慕渊与肃宁伯、向威等人商议着北境重建之事。

    他们回到裕门关有几日了,那日大捷之后,留下人手驻守在山口关与鹤城,又重新排兵布阵,便退回关内。

    商议了一下午,所有人都很疲惫,肃宁伯却还是留了蒋慕渊下棋。

    肃宁伯的棋艺并不高超,他此刻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下得极其随意,眼看着一片疆土要落于蒋慕渊的白子之中,他干脆中盘认负,把手中黑子扔回了棋篓之中。

    “伯爷还要再下一盘吗?”蒋慕渊一面收拾棋面,一面不疾不徐问道。

    “不下了,不是小公爷的对手,”肃宁伯摆了摆手,他的性子原也存不住事儿,耐到了此刻差不多是极限了,便直接问道,“小公爷当真不打算回京?”

    “不回去,”蒋慕渊笑了笑,“其中缘由,我不细说,伯爷也知道。”

    “你这是铁了心要给岳家谋战功了,”肃宁伯饮了一口茶,“既如此,为何不替顾云康多请战功?不提他孤身赴北狄?你若想打进草原深处,一旦我班师回朝,北境兵力势必不足,靠留下来的人手,不好打。”

第六百一十八章 理由

    依肃宁伯之见,山口关一战,顾云康完全可以居首功。

    虽然顾云康并未亲身参与到火袭、攻关之中,但他护住了顾致沅的遗体,他阻拦大军入鹤城避免了中北狄“请君入瓮”之计,他辨明山口关粮草储藏之处,带领众人寻到了最适合火攻的地点。

    没有顾云康,断断没有如今之大胜。

    蒋慕渊想替顾家累功绩,这一切原本都值得在请功的折子上大书特书的。

    可事实上,战报上写得很简略。

    肃宁伯亲手所写,洋洋洒洒一堆名字,顾云康的功绩被融在其中,朝廷知道这么一回事儿,却不够夺目,也不显眼。

    而瞒下了顾云康奔赴北狄,朝廷不知道后续还有那等硬仗,势必撤走兵力。

    这些事儿,让肃宁伯疑惑极了。

    按说,顾家就是顾家,那几兄弟感情都好,在事关将军印的时候,蒋慕渊总不至于还在考虑不让二房出身的顾云康越过长房子弟吧……

    没的那般本末倒置。

    蒋慕渊敛眉,道:“正是因为不好打,才越发谨慎和迟疑。

    顾家需要这战功,突袭北狄大帐势在必行,可没有人知道我那三舅哥何时能摸清北狄部落状况、又何时能回来。

    我若以此为由,拖着大军留在北境,这不合适。

    国库紧张,军需耗不起。

    万一他这一去出了状况,半年一年没有回来,传到京中,顾家得的不是功绩、而是骂名了。”

    肃宁伯认真听了,摸着下颚上的胡渣,缓缓点了点头。

    蒋慕渊见他听进去了,又道:“这儿无外人,我也再与伯爷多几句嘴。

    先前传言顾家替安苏汗养儿子,我们知道是混账话,可架不住嘴巴长在别人脸上。

    谁也说不上那所谓的儿子是哪一个,可一旦传出我三舅哥去了北狄,指不定就往他的血脉上猜呢。

    人回来了、将来打赢了,那也就罢了。

    万一失了踪影,或是突袭未成,就会被编排得越发不像话了。

    再者,传言是从北狄出来的,我三舅哥万一落在狄人手中,他们反过头再泼脏水,说他投了狄人、说他卖了北地,御书房里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来保岳家。

    圣上即便信我,一封又一封的弹劾折子又不能当没有。”

    肃宁伯皱紧眉头。

    蒋慕渊与程晋之交好,论辈分,肃宁伯厚颜当一声“世伯”,但地位上截然不同。

    这几句话,的确是极其信任才会说的了。

    说起来,当真出了状况,圣上必然偏向亲外甥,可正是舅甥关系在里头,君臣进退才越发讲究。

    蒋慕渊于公于私、都不能对顾家视而不见,但顾云康真的被群起弹劾之时,他不可能拿什么项上人头与顾家多少多少性命去保顾云康绝不会投敌。

    这种“逼迫”之事,别的臣子能做,亲外甥做不了。

    理顺了这些,肃宁伯对蒋慕渊更是欣赏,这个年纪就能如此缜密,也难怪成为年轻一辈之中最突出的存在。

    “小公爷放心,”肃宁伯坐直了身子,郑重道,“我也不会透露这事情。”

    蒋慕渊道了谢,起身出了营帐,抬起头看了眼天色。

    斜阳刺目,他不禁眯了眯眼睛,便收回了目光。

    刚刚的那一番说辞,蒋慕渊也不是骗肃宁伯的,那些理由都站得住脚,但最重要的一点,蒋慕渊没有说。

    他提防孙睿。

    虽然不知道孙睿做许多事情的缘由,也不清楚对方能不能把手伸到北境、甚至伸到草原上,但既然疑心了,此事要紧,小心些也无错。

    蒋慕渊站在大帐前,正好遇上了程晋之。

    程晋之刚从城墙上下来,道:“中午去看了成小公爷,他脚伤无大碍,拄着个拐子就能走路了。”

    “那便好,”蒋慕渊看向程晋之的手臂,“你的胳膊好了吗?”

    “差不多。”程晋之咧嘴笑了。

    对将士而言,血凝了,能使出劲儿了,就是差不多了。

    不管在京中是多么矜贵的身份,上了战场,没有一个金贵人。

    程晋之搭着蒋慕渊的肩膀,道:“你们是明儿去北地吧?”

    蒋慕渊颔首。

    程晋之迟疑了一阵,还是道:“抬棺的人手够吗?不用跟我客气,我胳膊没事儿。

    你去西林胡同娶人家姑娘时,我是傧相,你现今送顾家人回故土,我难道还抬不得了?

    就凭我点的那两大串炮仗,顾家也得认得我。”

    蒋慕渊笑了起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这个做兄弟的还能怎么回绝。

    将顾家英灵迁往北地,这是近几日蒋慕渊、顾家兄弟们与肃宁伯、向威商议好的。

    原本就盼着,等收复北地之后,就把田老太太等人挪回故土去,眼下也是个机会。

    毕竟,哪怕知道狄人已经败走,从北地、鹤城亦或是其他城镇村子逃出来的百姓都没有勇气回到家乡,一则心绪未平,二来怕狄人再打过来,会丢了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

    而北境要重新发展,少不了百姓的支持与投入,他们现在必须给百姓信心,让他们敢于走出裕门。

    移灵回北地,就不是快马加鞭了,一路抬棺,单趟也要耗费数日。

    他们也不打算快行,能在北境土地上日夜行走,也是证明如今局势已经安全了。

    翌日的裕门关,阳光透过云层,薄薄撒在地上,积雪又化了些,使得道路愈发泥泞难行。

    蒋慕渊与顾家兄弟们一起到了田老太太等人的坟前,身后跟着来帮忙的兵士,所有人静静看着那一块又一块的石碑。

    顾云宴上前,仔细擦了擦石碑。

    香烛燃起,伴着漫天飞舞的白钱,顾云宴深吸了一口气,领头跪下,重重磕了头,才又起身。

    封土被挖开,露出里头棺木,顾云宴蹲下身,看着田老太太的棺木,眼中含着热泪,轻轻笑了笑,道:“祖母,答应过要接您回北地的,叫您久等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百姓们送灵出关,不时有人背过身去抹泪。

    有同样是北地出身的百姓,犹豫了几天之后,终是收拾了寥寥的细软,跟在他们身后回家乡去。

第六百一十九章 我想赌

    送灵的一行人走了数日,天际线旁,才终于出现了北地城池的影子。

    残阳西斜,映在这座百年老城上,越发显得空寂。

    跟随他们回来的老百姓与兵士们都混熟了,原本北地未失守前,城中百姓与守军的关系就很亲近。

    因而,哪怕是一群“兵痞子”在边上,百姓也很放松,放松到遥遥看见旧城模样就咽呜出声。

    不知道是哪一个,先落了眼泪,招得身边的人一个个红了眼睛。

    那夜破城时的硝烟烈火犹在眼前,一如这红日,刺得眼前一片血红。

    顾云骞也哭了,他在兄弟间年纪最小,又亲历过那一场战事,此刻回忆起来,眼泪不住往下滚。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是真的难过。

    伴着夕阳,一行人走到了北地城下。

    这座孤城之中,有原先不曾离开的,有这些日子得了消息陆陆续续回来的,但人数很少,与原本繁华的北地城根本比不了。

    顾家棺椁入城,他们纷纷来迎,有与随行的百姓相熟的,抱在一块痛哭不起。

    也有认得顾家兄弟的,哽咽又亲切地唤着“大郎”、“四郎”,说“六郎”都长这么大了、好些年不曾见过了,又抹着泪讲“十四郎”活着真好……

    顾云骞过继到族中,依着族里行十四。

    还有人一瞬不瞬打量蒋慕渊的,说这是七姑娘的夫君,是他们北地女婿……

    蒋慕渊看着那一张张陌生又热情的脸庞,不由想,若没有北地破城,他与顾云锦来北地回门,那会有多热闹。

    鞭炮怕是要从城口一直炸到将军府外。

    他家云锦,一定高兴……

    棺椁经过将军府的废墟,雪大了大半了,只留下残垣断壁。

    人群里,有一位老婆婆哭着喊了声:“老太太、顾将军,咱们回来了,都回来了……”

    一行人绕去了关帝庙,新备的棺椁也是一路送来的,要把留在这儿的亲眷们都挪进去。

    时间过去太久了,即便当时顾云骞整理得很仔细,后续蒋慕渊他们来验身份时也安顿得极好,可现在都不成样子了……

    男子倒是无妨,自家人收殓。

    顾云初等女眷,还是几位胆大的老婆婆帮着收的。

    顾家的祖坟在城郊,夕阳还有晚霞,破旧城池也不讲究什么时辰,他们人手也足,依着位子挖了土。

    一具具棺椁降入坑中,封土立碑。

    顾云宴跪在顾致沅的碑前,亲自动手挖了一个小坑,取出那只剩下虎头的玉虎,埋了进去。

    最终剩下的只有顾致清的骨灰。

    顾云宴抱着骨灰坛上了北城墙,他直直站着,身后是重新竖起来的顾家大旗,旗面在北风中展开,飒飒作响。

    北境的将军印还未交接,圣旨一日未下,北地的城墙上就还能竖一日的顾家军旗。

    打开坛子,顾云宴把半坛骨灰撒下。

    蒋慕渊跟着顾云宴上来,看着天涯边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的残阳,他仰头望着军旗。

    风越发急了,一时间,飒飒声越发响亮了。

    顾云宴转身看着那个顾字,清了清嗓子,道:“还能立多久?”

    蒋慕渊看了顾云宴一眼,道:“竖起来了,我就不想再让这顾家军旗倒下去。”

    顾云宴的眸子骤然一紧。

    山口关战事过去了半个多月了,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

    顾云宴的想法很纯粹,无论明面上如何粉饰太平,北地是怎么丢的,顾家每一个人心里都有数,他们是有罪的。

    能让他们亲手把狄人赶出北境,把失去的疆土收回来,对顾家子弟而言,已经是恩典了。

    即便事后被朝廷追究,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但蒋慕渊一力抹去了所有,决计不让那见不得光的罪状摊到台面上。

    顾云宴以为,隐下秘密、老老实实叫出北境将军印,不受罚,得些小功绩,已经是最最好的结果了。

    之后顾家如何重振、如何再起,是他们自家兄弟要思考的。

    投在别家军中,一步一步从头再来。

    可顾云宴现在才知道,蒋慕渊想让顾家走的是另一条路——不撤将军印,依旧统领北境。

    这是姻亲之间才给予的绝对支持吧……

    但是,正因为是姻亲,正因为眼前这位小公爷是他的妹夫、是顾家女婿,顾云宴才不想连累他。

    “我年纪太轻,父亲叔伯都不在了,我的军功也不足以接过大印。”顾云宴很清醒,他知道自家情况,他敢抗整个顾家,也知道自己还扛不起整个北境。

    蒋慕渊勾了勾唇,用目光沿着军旗上的一笔一划写了个顾字,道:“我短时间不会回京城,期间也许会回京复命,也很快回来,我想参与重建北境。

    能有多少战功,我们就看三舅哥了。

    我想赌,大舅哥,你赌吗?”

    顾云宴的手指紧紧捏着骨灰坛,关节泛白,他领会了蒋慕渊的意思。

    他转头看着偌大的北地城,寻着曾经将军府的方向,沉沉看了很久。

    顾家数代都在这里,哪怕出了一个顾致泽,作为顾家儿郎,他也想亲手给所有人做出补偿。

    用他们的血、他们的命,他们自己和子孙世代的守护来换北境安宁。

    这是补偿,也是责任。

    真要交出去,又怎么会舍得……

    顾云宴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熟悉的军旗,沉声道:“我赌!”

    赌顾云康能带着情报回来,赌他们能杀进草原深处,赌他们能大破北狄,赌他们兄弟能活着回来,哪怕只剩下一个!

    晚霞退了,天上只剩下璀璨的星子,城中点起了营火。

    而从明日起,随着百姓陆续回来,这座空城也要进入重建之路。

    另一厢,京城城门关上前,顾云锦一行人的马车终于抵达了。

    官兵看了路引,放了马车进城,城口边的百姓很快就知道,去了裕门关的顾家人女眷回来了。

    天色已晚,顾云锦是出嫁女,便没有去西林胡同,直接回了宁国公府。

    二门上,得了信的寿安翘首盼着。

    车帘子掀开,顾云锦还没有下车,就被寿安扑了个满怀。

第六百二十章 亲近

    顾云锦练武之后下盘稳,也不怕寿安扑那么一下。

    寿安抬头,笑盈盈道:“嫂嫂可算回来了,伯娘一直等着呢。”

    小姑娘身上熟悉的香料味让顾云锦回过神来,笑道:“那便过去吧,别叫母亲久候。”

    说话间,顾云锦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抚冬。

    她站得规规矩矩的,一双眼睛明亮。

    而抚冬的身后,内院里透过来的灯光烛光明暗交叠,映着墙角屋檐。

    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让顾云锦有了回到京城的踏实感。

    她道:“抚冬与我一道去,念夏先回去收拾收拾。”

    念夏应了一声,那些行李细软是不费劲儿,一车的古籍手抄本才是真的要力气。

    念夏一个人搬不过,招呼了几个婆子帮忙,把书都抬回去。

    寿安瞪大眼睛看了会儿,奇道:“都是什么书?话本子?”

    问完了,寿安也觉得不对劲,她嫂嫂去边关是给家里助力,不是去度日消遣的,哪里会收集什么话本子,而且还那么多……

    顾云锦一面走,一面解释道:“不是话本子,都是与北境、关外有关的书籍,我近来……”

    通往长公主的院子就这么一点路,顾云锦无法细细与寿安说,只讲了一个大概。

    寿安不时点头,觉得她家嫂嫂去了几个月,整个人的想法都成熟了很多。

    她想,毕竟那是顾云锦的故土,亲眼看到城破人亡的冲击,绝不是寥寥数语能够概括的。

    长公主的院子灯火通明。

    采文在外头等着,远远看了灯笼光,也不顾规矩不规矩的,撩了帘子就冲里头喊:“夫人和郡主来了。”

    喊过了,又急急迎出来,福身给两人问安。

    顾云锦看在眼中,心里明白,这是长公主盼着她回来的意思。

    入了屋子,长公主拉着顾云锦的手一阵瞧。

    只依着她自己的心思,长公主是想去二门上等的,可她是婆母,出身又不同,这架子不想端也只能端着。

    这会儿人到了跟前,就不管那些了,对着光,认认真真看了看,长公主叹道:“瘦了,这一趟辛苦极了吧。”

    顾云锦莞尔:“与我而言,固然算是辛苦,但与小公爷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你这孩子,”长公主让两人都坐下,道,“你回来了,我的心落了一半,北边打赢了,估摸着阿渊也快回来了。”

    顾云锦道:“攻下山口关时,我们已经离开了裕门关,没有亲眼看到凯旋,总觉得遗憾。”

    正说着,蒋仕煜也到了,见还未摆桌,便道:“儿媳妇赶路回京,准是没有用晚饭,你有什么话要问,也等她吃了饭再问。”

    安阳长公主闻言,自个儿也失笑摇头:“怪我,我心急着心急着就都忘了。”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地地道道的京城口味,几个月不尝,还真挺想这一口的。

    饭后,长公主没有留顾云锦。

    她对这几个月间儿子、儿媳在北境的每一桩事情都很上心,饶是家书里顾云锦写过,但看的与听的不同,她好多话想问。

    可她看到了顾云锦眼下的青印子,这风尘仆仆的,的确是太辛苦了。

    “早些回去,热水里泡一泡去去疲,再好好睡一觉,”安阳长公主柔声道,“明儿还要去给皇太后问安,还要往你娘家走一趟,事儿多,要休息好些。我们娘俩,什么时候都能说话,不急于一时。”

    顾云锦不辜负长公主好意,垂眸笑了。

    寿安送顾云锦回院子,没有多打搅,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顾云锦站在屋子中央,左右看了看。

    明明她在这儿只住了几日,隔了数月再看,依旧觉得熟悉。

    这里的物什摆设,都是她与蒋慕渊亲手布置的,很多东西的位子又与珍珠巷里一样,又岂会不亲切呢?

    只是,那个叫她亲切的人,还在远方未归京。

    长公主说得是,大捷了,他也快回来了吧……

    粗使婆子备了热水,抚冬伺候她梳洗。

    身子浸在木桶里,暖得浑身都舒坦,她双臂搁在桶边,打趣抚冬道:“这几个月,你的功夫有长进吗?”

    这小丫鬟,在她离京时说要练武,说不给她丢人,不拖后腿。

    顾云锦记在心上,刚才看抚冬走路,下盘看着是比先前稳了,可见是用功练了,所以就问出了口。

    若是抚冬没有练,顾云锦也就不提这一桩了。

    抚冬闻言,欢喜极了:“一日都不敢松懈,马步能站一个多时辰了,之前去西林胡同,还请练武的嬷嬷教了一套拳法,虽还不熟练,但能练成套了。”

    “厉害,”顾云锦笑弯了眼,“明儿个练给我看看。”

    抚冬忙点头。

    这一路回来,顾云锦委实疲惫,叫热水一泡,困意就席卷上来,简单收拾了之后,早早就睡了。

    西林胡同里,还未有人歇下。

    反倒是一个个都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场了。

    丰哥儿、巧姐儿都是好久没有见到娘亲,哪怕夜深了,也紧紧抱着不肯松开。

    单氏身边坐着从北边寻回来的几个哥儿,手握着顾云映的手,再一次郑重道:“你在府里安安心心地住,咱们是一家人,你莫想那些旁的。

    夜里就住云思先前那屋子,伯娘让人收拾干净了,正好离伯娘、离云霖都近,彼此有个照应。

    过几日你熟悉了府里状况,再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

    顾云映点头,“安安心心”一词,单氏今夜与她说了好几遍了,就怕她会不习惯、会疏离。

    单氏在不停的告诉她,不在乎她身上那狄人的血脉。

    回来之后,葛氏把来龙去脉都与单氏她们说了,四十年前的真相,田老太太的选择,北地的失守……

    有些是单氏先前就猜测到的,但更多的,是她从未想过的,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军报上再细致,府里也看不到,对于这几个月间的战事,也都是从外头听来的,单氏便多问了几句。

    朱氏能答的也就是狄人偷袭裕门关,后来的山口关一战,她们已经离开,自无法细答,只知道是顾云康寻回了顾致沅的遗体。

第六百二十一章 虎子回来了

    单氏听完,梗咽着问徐氏:“云康、云骞、云妙,各个都是好孩子,二叔他、他怎么就那么糊涂!”

    徐氏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答案。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通禀声,庞娘子回来了。

    单氏让她进来,问道:“虎子交给他爹娘了?”

    庞娘子颔首:“是,一家人抱头痛哭。”

    “怎么能不哭呢,就这么一个心肝肉。”朱氏叹道。

    这一日进城晚了,原是想留虎子在府里住一夜的,而且虎子与几个哥儿都玩熟了,分开时彼此还很舍不得,可想到陈三夫妻两个日盼夜盼的,能早一刻便早一刻送了。

    这几个月主要是庞娘子在带孩子,她哄着虎子别了小伙伴,去了陈三住的胡同。

    她才刚下轿,迎面遇上个大娘。

    那大娘盯着孩子一通瞧:“这是虎子?”

    见庞娘子颔首,大娘激动坏了,扯着嗓子就喊:“陈三家的、陈三家的,你家虎子回来了!”

    她嗓门大,喊得整条胡同都听见了,各家都赶忙拉开门来看。

    陈家门打开,陈三媳妇猛得冲出来,快得跟一阵风似的,到了庞娘子跟前又急急停下,一瞬不瞬看着孩子。

    虎子丢了有半年多了,小孩子长得快,模样与记忆里有些差异,但五官还是能辨得出来的。

    这就是虎子,就是她家孩子。

    陈三媳妇伸手想抱虎子,两条胳膊却颤得厉害,眼泪簌簌往下落,张了张嘴,想唤孩子名字,都哽得发不出声音来。

    庞娘子看她这样子,心里也酸得厉害,柔声问虎子道:“这是你娘,虎子还记得娘吗?”

    虎子的大眼睛眨了眨。

    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记得不少事儿,但分开久了,很多东西也就淡了,虽然慢慢引导也能想起些许,但终究迷茫多些。

    先前怕虎子回来不适应,葛氏、朱氏都交代过,让庞娘子每日都和陈虎子说说“娘亲”、“爹爹”,哪怕想不起模样和曾经的相处,也要让虎子记得,爹与娘是最最盼着他的,是最疼他的。

    那些准备是有效果的,哪怕虎子的记忆里,娘亲的模样很模糊,但他还是伸出了手:“娘,抱抱。”

    陈三媳妇紧紧抱着儿子,蹲下身大哭起来:“虎子、娘的虎子……”

    虎子不晓得是被哭声招的,还是在娘亲怀里渐渐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哇的一声也哭了。

    这娘俩一道哭,引得来看的邻居们也跟着抹泪。

    同住一条胡同,小摩擦难免,但大体上还是和睦的,亲眼看着陈家这半年多的起伏,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揪心不心疼呢。

    眼下是苦尽甘来。

    陈三在东街上摆摊,得了消息,连摊子都顾不上收,请边上相熟的摊主给帮着看会儿,自个儿冲回了胡同里。

    远远的,他就听见了孩子哭声,响亮极了。

    陈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没错,这肯定是他家虎子,虎子哭起来,从来都是这么响的,跟一只小老虎似的。

    等见到了孩子,陈三一个汉子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抱着虎子,又是喜又是悔,连连道:“爹绝不会再把你弄丢了,不会了……”

    一家人哭成一片,富丰街上丢了孩子的两家也闻讯来看,啪嗒啪嗒掉眼泪,盼着南陵那儿能早些得了好消息,也让他们能失而复得。

    陈三媳妇大哭了一场,整个人清明了不少,抬头看向庞娘子。

    她刚抱着孩子,虎子穿的衣裳都是簇新的,个子高了,脸却不瘦,身上也有肉,一看就知道顾家养得很用心,一丁点都没有亏待。

    陈三媳妇真心实意给庞娘子道谢。

    庞娘子把两个包袱交给陈三媳妇,道:“里头是虎子的衣裳,还有些他的小玩意儿。”

    “这……”陈三媳妇不好意思极了,不止孩子送回来,还给这么多东西。

    庞娘子劝道:“都是冬衣,在北边也没什么好料子,就这么做了几身,别舍不得给孩子穿。虎子长得快,现在合身,到年底就穿不上了。倒是棉花不错,到时候拆出来重新给他弄两身。”

    拆了重做都给他们想好了,陈三媳妇感激地点了点头。

    庞娘子又道:“虎子这些日子都与几个哥儿一道耍玩,突然分开,彼此都舍不得,他要是想寻哥儿们,你只管抱他到府里来,不用顾忌这那的,能玩到一块都是缘分。”

    这些都是葛氏交代的,庞娘子自然转达,又怕陈三媳妇不敢登门,便再补了几句。

    “不瞒说,在北边与虎子一道玩的几个哥儿,年纪都差不多,爹娘都战死了,不在了,能多了熟悉的伴儿,都高兴些。”

    若起先还有顾虑,听说哥儿们都失了爹娘,陈三媳妇的心就揪起来了。

    与虎子一般大,爹娘就捐国了,她自己就是母亲,哪能不心疼孩子,便道:“我会去的,要是哥儿们想虎子了,府里只管来说,我把虎子送去。”

    庞娘子见陈三媳妇听进去了,便没有多留,回府里复命。

    详细状况与单氏等人一说,众人少不得又是一声叹。

    夜色深了,单氏便叫葛氏、朱氏回去歇了,又安顿好了勉哥儿几个,临睡前又与叶嬷嬷交代了一通,让底下人切莫怠慢了韦老先生,这才吹了灯。

    翌日天明,顾云锦便起来了,梳洗之后,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功。

    念夏来与她一道练,抚冬也不落后,站在庑廊下扎马步,待顾云锦练完了,才挥了一套拳。

    顾云锦笑眯眯看着,抚冬挥的一板一眼的,能顺下来,却还不熟练,但看得出很是用心。

    念夏也看,待抚冬收势,鼓掌道:“进步显著!”

    顾云锦颔首:“假以时日,手上一定不缺力气。”

    抚冬被两人夸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用过了饭,钟嬷嬷引顾云锦去长公主处,一路笑着道:“夫人与小公爷不在府里,院子里事少,抚冬那丫头就从早练到晚,最初两只脚痛得走路都晃,都没退缩。”

    顾云锦一个劲儿直笑。

第六百二十二章 皇孙

    安阳长公主也想陪顾云锦去慈心宫,可她出门去,仪仗必然夸张,而顾云锦晚些还要去西林胡同,这来来回回的太麻烦,就只让顾云锦代为给皇太后请安。

    沿着甬道,顾云锦转过弯,刚看到慈心宫门,就见一行人迈了进去。

    打头的人是嫔妃着装,只是顾云锦不熟悉后宫的主子们,匆匆一眼,也没有辨清楚对方身份。

    她想,应当是某一位主子来给皇太后问安的。

    顾云锦亦进了慈心宫,绕过影壁,就见那一行人候在庑廊下等皇太后通传。

    两厢打了照面,对方明显愣了愣。

    守在门口的小宫女见了顾云锦,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公爷夫人安好,皇太后一直惦着,说您昨儿夜里才抵京,恐怕要今日下午才会入宫来,没想到您来得这般早,正好与刘婕妤娘娘遇上了。奴婢这就给皇太后禀一声,您稍待。”

    就这么客客气气的几句话,说得跟四月春风一般,霎时间就不动声色地给两人介绍了。

    顾云锦得了提点,不会认不得人,笑着与刘婕妤问安。

    刘婕妤心里也敞亮,这些日子不在京里的小公爷夫人,只有蒋慕渊媳妇一个。

    “长公主没有一道来?”刘婕妤问了声。

    顾云锦笑道:“母亲没有来,让我代为向皇太后问安。”

    两厢面子上的事儿都周全极了,可相对于顾云锦的坦然,刘婕妤心里纠结坏了。

    她是真有事儿寻皇太后说,结果来了两次,一次遇上孙恪,一次遇上顾云锦,运气不济,都没有避开。

    前回是她没有好好打听就来了,是她不仔细,这回听闻了顾云锦回京,但侥幸觉得这一位必然与安阳长公主一道入宫,那等排场仪仗,抵达慈心宫估计也要半个时辰之后了,刘婕妤就紧赶慢赶了一回。

    哪晓得,就是撞上了。

    也没得怪别人,叫她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拖到拖不住了又心急火燎的抱了侥幸心。

    里头皇太后传唤,顾云锦看着刘婕妤,等她先行。

    刘婕妤此刻退是退不得了,只能一咬牙,心一横,硬着头皮进去。

    这一次可没有说些场面话、下一回再来的机会了。

    她往皇太后跟前凑得这么勤快,肯定让人盯上说长短。

    两人前后入了西暖阁,皇太后看见顾云锦,眼睛里就全是笑意:“云锦丫头,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珠娘在罗汉床前搁了软垫,顾云锦跪下规规矩矩磕了头,被皇太后一把捞起来,让她在身边坐下。

    皇太后一通仔细瞧:“瘦了,真的瘦了,这小下巴更尖了。”

    顾云锦莞尔:“母亲昨儿也说我瘦了。”

    “可见我们看得都准,”皇太后一面笑,一面心疼,“吃苦了。”

    刘婕妤有求于皇太后,自不会为皇太后关切顾云锦而冷落了她而不高兴,笑道:“先前没有见过长公主这儿媳妇,只听说是个天仙似的姑娘,今儿个一看,母后您说她瘦了,臣妾瞧着还是跟天仙似的。”

    皇太后哈哈大笑。

    刘婕妤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想,有顾云锦在也好,逗得皇太后心花怒放了,她请求起来说不定也能顺畅些。

    皇太后很想听顾云锦说说北边的事儿,但见刘婕妤在座,便转头问道:“你今儿来得倒是早,既有事,就与哀家直说吧。”

    刘婕妤抿了抿唇:“是些女人家的事儿……”

    皇太后挑眉:“难怪前回恪儿在时你不说,今日无妨。”

    “是,”刘婕妤垂眸,语气斟酌,“母后,臣妾想把仕儿接进宫里住上半月一月的。”

    顾云锦迅速瞥了刘婕妤一眼,对方口中的“仕儿”,说的是孙祈的嫡长子孙仕。

    如今皇孙一辈,只有大皇子的嫡长孙仕,与二皇子扶正的侧妃生养的孙栩两人。

    “为何?”皇太后看着刘婕妤,“祈儿媳妇养得好好的,你想孙儿了让人抱来看看就好了,接进宫长住,你让祈儿媳妇怎么想?”

    孙祈早就有自己的府邸了,刘婕妤想接孩子长住,没有一个好的由头,并不合适。

    刘婕妤低低叹了一声:“祈儿媳妇病了有一段日子了……”

    皇太后讶异:“怎么哀家没有听说?”

    “臣妾也是前儿才知道的,”刘婕妤道,“圣上让祈儿兄弟们一道学政务,祈儿从前对朝事只听不说,接触得少些,想法总是不够周全细致,但他是长兄,想给弟弟们做一个好的表率,这些时日一直很用心,常常四更天才歇,没睡一会儿又起来上朝。

    他媳妇又实诚,祈儿熬,她也陪着一道熬,可女人家的身子跟祈儿又比不了,白日若能好好歇倒也罢了,偏她又要顾仕儿。

    日夜都操心,这不就病了嘛。

    按说祈儿身边还有几个人,可他媳妇不放心旁人,事事亲为。

    臣妾这个当婆母的,总不好去劝她说让她只管儿子别管祈儿、叫几个偏房去伺候,这话真说不出口……

    这几日臣妾也犹豫呢,琢磨着抱进宫来,臣妾自个儿看着仕儿,她总放心的吧。

    皇后娘娘那儿也病着,臣妾就没有与她说,来跟母后讨主意了。”

    皇太后叹了声。

    刘婕妤这番话,话里话外也把孙祈的勤奋努力夸了一通,但接孩子的道理也说足了。

    只是抹开表面那些,说穿了就是孙祈媳妇不喜欢妾室缠着孙祈、又不放心其他人看顾孙仕,事儿一多,忙不过来就病了。

    可这并不是大事儿,什么太后、皇后、皇子妃,本身都是女人,存了私心也正常。

    皇太后如今连圣上宠谁不宠谁都懒得管,更不会去理会孙儿后院的事情,只要不犯大糊涂,拈酸呷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叫太医瞧过了吗?”皇太后道,“先去病,再养身,祈儿媳妇年纪小不知道轻重,等她再过十年二十年的,就晓得底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您说得是,”刘婕妤苦笑,“她身边有婆子懂医,给开了方子在吃,没敢请太医,怕被说她事多。”

第六百二十三章 刮目相看

    “这话哀家就听不懂了,”皇太后道,“你不说她,哀家不说她,皇后更不说她,谁还能说她事多?总不能是祈儿说的吧?祈儿要是那么欺负他媳妇,哀家反过来要说他。”

    刘婕妤哪里能说孙祈的不是,赶忙道:“是她娘家那儿,倒也不是娘家指责她什么,亲家那人急脾气,心里对女儿是千万个关心,嘴上说话就不那么顺。

    臣妾也是使人去祈儿府里时,偶尔听了几句回来,才知道一二的。

    可人家亲母女两个,又不是苛待女儿,反而是极其宠爱的,臣妾总不好拿这个让亲家改改脾气吧……”

    “刀子嘴豆腐心!”皇太后摇了摇头,她这一辈子各种各样的人见得也多了,什么性格的都有,脾气不同,也不好点评一个高下,想了想,道,“既如此,就把仕儿抱宫里住一阵吧,等她身子好了再送回去。”

    见皇太后应下,刘婕妤松了一口气,给皇太后谢了恩典。

    皇太后微微颔首应付了,没有留刘婕妤,只叫顾云锦陪着。

    刘婕妤出了慈心宫,还不及走回自个儿宫室,就使人去孙祈府里抱孩子,显然很是急切。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消息传到了陶昭仪耳朵里。

    “又去慈心宫了?”陶昭仪撇嘴,“让你们去外头打听的事儿,有眉目吗?”

    内侍垂着头:“还没有信,但听说刘婕妤吩咐了抱仕殿下进宫来住。”

    “把孩子抱来?”陶昭仪哼了一声,“她就是为了这事儿去皇太后那儿讨恩典的吧……呵,皇后没有亲生儿子,那位就仗着生了皇长子,宫里那么多人,愣是谁都瞧不上了。”

    内侍没有搭腔。

    陶昭仪气不顺,又是自个儿宫里,便继续叨叨了几句:“再是皇长子,圣上最喜欢的不还是老三?还有老七呢,我们五哥儿比不上哥哥,连弟弟都比不过……

    说起来,要不是皇太后不喜欢虞贵妃,能让她刘芳蕊唤一声‘母后’嘛!

    不过是二十年前皇太后用来制衡虞贵妃的小手段,刘芳蕊倒是狐假虎威地得意到了今天。”

    刘芳蕊的婕妤身份,还是前些年孙祈在宫外开府时,圣上给晋的,搁在二十多年前刚生下皇长子的时候,只是刘嫔而已,如此身份,在皇太后跟前,哪里能一口一个“母后”。

    照陶昭仪看,也就是虞贵妃常年得圣眷,皇太后当时看不过眼,在称呼上抬了刘芳蕊一把,借此压一压虞氏的风头罢了。

    这后宫之中,皇太后特别喜欢的嫔妃,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一众儿媳妇,都比不上永王妃。

    谁叫永王妃生了孙恪那么一个宝贝呢。

    陶昭仪大抵也是习惯了,嘴上说道了一通,最终没有往心里去,只让人再去外头打听打听,到底孙祈府里是个什么状况,以至于刘婕妤要把孙仕抱进宫里来。

    慈心宫里,皇太后拉着顾云锦,听她说北疆战事。

    皇太后虽应了刘婕妤的话,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原是想顺带问顾云锦一句,刚起了念头又压下去了。

    事关皇子后院,顾云锦说道起来不合适,一个不留心,还容易惹麻烦。

    皇太后可不想外孙媳妇刚回京就惹口舌是非,便只笑着问她北边的状况。

    顾云锦是个会讲故事的,可那些百姓的悲伤、将士的壮烈,她不敢与皇太后细细说,怕惹皇太后难过。

    可真的要想些轻松愉悦的事儿……

    打仗哪有轻松愉悦的。

    皇太后看出来了,道:“哀家看过的战报多了,你只管说,你去北地了吗?哀家听说走丢的孩子是你认回来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顾云锦抿唇,余光瞥见小曾公公与向嬷嬷暗悄悄冲她点头,她心里有数了,斟酌着用词说了状况。

    那几个月的经历,并不长,只因堆了太多的事儿,沉甸甸的,难以用三言两语说尽。

    而随着去回忆去讲述,每一桩事情又都清晰得浮现在了眼前。

    看到残垣断壁的镇北将军府时的哀伤,寻到几个孩子时的后怕与欢喜,遇见狄人夜袭时的紧张……

    所有的情绪,五味杂陈。

    皇太后听得认真,时不时问上几句,伺候的内侍嬷嬷宫女们一会儿叹息、一会儿难过,使得皇太后越发沉浸在顾云锦的讲述里。

    听了长长的故事,皇太后抹了抹微红的眼眶,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打仗伤的永远都是百姓,而朝廷养的兵,也一样是朝廷的百姓。”

    顾云锦不止说蒋慕渊与自家兄弟,也提了程晋之与段保戚,这两位在皇太后眼中,是公候伯府里年轻的一代。

    这些勋贵世家,往后是纨绔子弟,还是国之栋梁,看得就是年轻人。

    程晋之与孙恪、蒋慕渊交好,上头两个哥哥是稳当人,又有肃宁伯亲自压阵,皇太后对他还是看好的。

    反倒是段保戚,叫皇太后刮目相看。

    “成国公父子前两年虽做了些糊涂事儿,但段保戚能立起来,倒也不辜负先帝爷对他们段家的厚望。”皇太后道。

    “有人早慧,如小公爷这般,但也有晚开窍的,成小公爷还不算太晚,”向嬷嬷道,“真的立住了,您和圣上也不用担心怎么给先帝爷交代了。”

    皇太后缓缓点头。

    成国公府毕竟是先帝爷封的,不是大罪,圣上都不好动。

    可若是一直不开窍,三五不时惹些事儿,圣上也烦。

    成国公府能自个儿踏实,对谁都是好事儿。

    皇太后留顾云锦用了午膳,等她要歇午觉了,才放人走。

    顾云锦出了宫,马车往西林胡同去。

    念夏坐在一旁,微微撩开帘子,看外头街景,回头道:“好几个月不见,还是这么热闹……”

    见顾云锦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念夏摸了摸脸颊:“奴婢脸上沾了什么吗?”

    顾云锦摇头,想了想,道:“回头你让听风帮我打听一个事儿,苑马寺少卿江大人府里,是不是有一房席姓家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好转

    苑马寺江少卿?

    念夏闻言微怔,京里那么多官员,从一二品的大员到不入流的小官,她能记得的,要么是府里往来过的,要么是出过些大小事儿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而那位江大人,她对不上人。

    按说,顾云锦先前也没有提过这位,此刻问起来,大抵是先前在慈心宫里听了什么吧。

    念夏这么一想,虽不知道顾云锦为何打听,但也赶忙应下了。

    顾云锦交代过后,就没有多言。

    前世的席家,要说对念夏多严苛,倒也算不上。

    念夏的小姑子跟了大殿下,多多少少能存些银子扶持娘家,家里吃穿还过得去。

    婆母那张嘴是真混账,说话难听,但也没有胡乱立规矩折腾人。

    只是后来念夏丈夫病故了,席家断了香火,公婆就坐不住跳起来了。

    要顾云锦说,念夏婆母嘴巴太欠,是个泼的,但对方一心赶念夏出门,总比死压着念夏日也磨夜也磨的折腾人强。

    她在话本子上看过不少,碰上一个手段阴的婆母,那真是好好的一个人能被磨得半死不活——死不掉,活不好。

    嘴巴欠,在一众“坏”里头,反而成了最轻的那一种。

    也不知道这该说可悲还是可笑。

    因而,今生念夏不会认得席家人,顾云锦自然没有想过要去与席家打交道,先前从未想过要打听人家的事儿。

    只是,在慈心宫里听刘婕妤说了那么一通,顾云锦才想起来,席家那姑娘入大皇子府邸,好似就是这年冬末初春。

    打听出来未必得用,但多知道个事儿总归没有坏事。

    马车入了西林胡同,念夏搭了脚踏,扶顾云锦下车。

    顾云锦转头就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徐氏,她忙道:“太太怎么不在屋里?虽说天渐渐转暖了,但风吹着也没那么舒服。再说了,您原本就是春天最难受。”

    徐氏过来握住了顾云锦的手,笑道:“不冷的,你看看我脸色,觉得如何?”

    顾云锦听了,细细打量着徐氏。

    她醒来那时是两年前的春天,徐氏没日没夜的咳嗽,就在那小屋子里,哪怕白日阳光好,晒在这病怏怏的脸上,脸色依旧惨白。

    之后的一年多,顾云锦几乎与徐氏日日相处,只晓得继母的身体缓缓在好转,但因日日看,反而没那么大的变化。

    隔了数月再见,初春下午的阳光暖和,映得徐氏的脸透了淡淡的粉。

    由皮肤里头透出来的红晕,绝不是浮在表面的胭脂。

    顾云锦瞪大眼睛,喜道:“看着比我嫁出去时还精神了,白里透红的。”

    徐氏也笑了,搂着顾云锦道:“这两年没有让乌太医白辛苦,那么多好药材用下来,我自己都知道,呼吸比先前顺了许多。

    前几日我去乌家诊脉,乌太医都说,再调养一年半载的,往后就不需要每日都吃药了,只要注意起居,吃食上小心些,会一年比一年好。

    这是乌太医的功劳,也是小公爷的功劳。”

    顾云锦为徐氏高兴。

    前世认识到徐氏的好时,顾云锦已经是杨家妇了,而今生重来,她醒来也是十四岁。

    这个年纪,这个心态,真的比不上四五岁时的相处,顾云锦无法把徐氏认作是“母亲”一样的存在。

    更多的是亲人,是想要好好相处的人。

    她希望徐氏的身子能好起来,不似前世一般吃苦,眼下,见徐氏康健起来,眼睛甚至都有些酸,想要喜极而泣。

    徐氏心里也是满满的欢喜,病了几年的人,能重新好转,心中喜悦难以言喻。

    她想要多活好些年,虽没有亲儿,但能好好地陪伴盛哥儿长大,往后四房肯定还会再添其他孩子,她也能抱一抱顾云锦的子女。

    这么好看的顾云锦,小时候不肯让她抱,徐氏一直可惜着,以后就抱外孙女,一定会有那么机会的。

    而且,如今府里孩子们多了,徐氏想帮单氏一道分担些。

    孩童的欢笑热闹,她是极喜欢的。

    顾云锦与徐氏又是欢喜又是鼻酸了好一阵,才看到冲她笑的吴氏。

    吴氏见她看过来,笑道:“我就是在等,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

    顾云锦笑弯了眼:“我宝贝外甥呢?”

    吴氏抚掌大笑:“被他几个哥哥当新鲜玩意儿逗呢。”

    “这么说你儿子!”顾云锦笑得直摇头。

    一行人说笑着往长房去。

    或许是那些沉重的伤心的故事,昨儿夜里都说明白了,今日顾云锦归家来,谁也没有提。

    伴着孩子们的笑声,气氛极其温和轻松。

    顾云锦与自家人说了会儿,便想去寻韦沿。

    单氏摆手道:“韦老先生出门去了。”

    顾云锦一怔,韦沿瘸着腿,怎么就着急出门了。

    单氏道:“我们都劝他多休息两日,他性子急,想先打听打听以前认识的人还在不在老住处,我让人备了轿子,他出入方便些。”

    顾云锦颔首,道:“也好,我才回京,少不得四处走一遍,伯娘与他说一声,我过两日来寻他说正事儿。”

    单氏自是应了,又道:“伯娘也正要与你商量,你寻一天得空时,随伯娘去看看云思。不管怎么样,家里的事儿总要让她清楚。”

    “好。”顾云锦点头。

    又说了会儿话,顾云锦去了林尚书府上拜访。

    两家同住一条胡同,就对着门,窜门子极方便。

    也不用车马,顾云锦刚出了大门,几步路就是林家石狮子,念夏抬手刚要敲,再隔壁些的秦家开了门。

    秦夫人快步出来:“侄女儿、哎,错了,是小公爷夫人,这一趟去北边,辛苦了呀。”

    这一位是单氏闺中的友人,虽然从前说过不中听的话,但转风向素来快,伸手不打笑脸人,单氏对秦夫人还客气,顾云锦自不会随意落对方体面。

    秦夫人既然出来见顾云锦,说话就不至于藏着掖着,直直道:“你刚回京,兴许不晓得,京里对北地失守多多少少都有流言蜚语。

    我是半点儿不信的,将军府不可能做那等事儿,但总架不住有人想不明白,我听过好几次,也争好几次。”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多面

    秦夫人顿了顿,继续道:“你伯娘她们平素不出门,外头怎么说,也到不了她们跟前。

    可你不一样,你回京这几天,少不得四处报个平安,要见不少人的。

    你身份不一般,当着你的面,有些人会顾忌些,但指不定也有理不顺的,当面来与你说北地事端。

    你莫要忍,这事儿,忍了只会被当作理亏。

    旁的事情被误解了不怕,唯独这一桩,不能被误解。”

    顾云锦怔了怔,丝毫没有想到秦夫人会与她说这么一番话。

    秦夫人见顾云锦惊讶,也不尴尬,道:“前些日子,素香楼里有人胡言乱语,小王爷二话不说就把人打趴下了。该怼就怼,该打就打!”

    顾云锦倒是不晓得孙恪打人,一时啼笑皆非,道:“我只是没想到,这几句话会是夫人来与我说。”

    秦夫人笑了,站在胡同里前后看了看,道:“那些大放厥词的,根本连狄人的骑兵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给他们一张地图,让他们点裕门关、北地、鹤城,恐怕都能点到天上去!

    他们根本不知道北境的百姓都是如何过日子的!

    我在北境生活过,我知道,别人污蔑守军,我听不过去!”

    顾云锦沉沉看着秦夫人,她想,这应该是秦夫人的真心话。

    她知道,先前林家在战时把林琬许给肃宁伯府时,秦夫人不看好,她觉得太冒险、风险太大,这是权衡利弊。

    秦夫人在京中官宦女眷之中长袖善舞,各家都能说上几句话,以至于她性子里就是什么事儿都爱搭了些,说她凑热闹也好、手太长也罢,寻的倒也不是坏心。

    可就是这么长袖善舞、轻易不得罪人的秦夫人,这几个月在京里与好几家女眷闹得很不愉快。

    谁家说北地失守有这个那个的,秦夫人当场就冷脸,说话还很不好听。

    这事情在官家女眷之中不是秘密,传来传去的,寿安都听过两句,昨儿还与顾云锦说“你家大伯娘那手帕交,这几回还挺够意思的”。

    秦夫人这么够意思,顾云锦与其说是领情不领情,还不如说是内疚更多些。

    毕竟,秦夫人这般信任,顾家其实是辜负了的。

    偏那些说不得,顾云锦只能点头道:“夫人提醒的是,这事儿忍不得,我若是听见了,必然要反驳,不反驳就心虚了。”

    秦夫人连连点头,又关切了几句北疆事儿,这才转身回去了。

    顾云锦看着秦家大门一开一关的,心想,秦夫人应该是一直在等着她,要不然怎么她刚出府,对方也出来了呢。

    林家引了顾云锦进去,走到一半,迎面就遇上了迎出来的林琬。

    “你先前的那一封信,我交给程三公子了,”顾云锦说完,把信递给林琬,“喏,回信。”

    林琬伸手接过来,看着上头的落款,撇嘴道:“这么多年了,他那手字,没半点长进。”

    顾云锦看了眼,失笑道:“写得也不差了呀。”

    程晋之的字不算差,苍劲里带着几分洒脱,与他那人倒是挺相似的。

    “不差是不差,”林琬笑了起来,“就是旁人都在进步,就他还停在原地没有进展,不是我说,再有三五年,程家几个妹妹的字都能赶上他了。”

    写字靠勤奋,也靠天分,程晋之这些年的心思都转去了习武上,自然不会有进步。

    “让他少练一刻拳,多练一刻字?”顾云锦逗趣道。

    “别了,”林琬笑着眨了眨眼睛,“那我还没弄明白他到底看上我什么,就先知道他讨厌我什么了。不划算。”

    这笔买卖险些让顾云锦笑倒。

    两人说着笑,林琬却没有拆开信,就搁在一旁,只问顾云锦北境的事儿。

    顾云锦挑了些与程晋之相关的说了。

    “狄人打出去了,北境大捷,我想他们差不多也该回京了,”顾云锦道,“能平安回来,挺好。”

    林琬弯着唇,道:“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嫁谁不是嫁,我与他还稍微熟一些。”

    等顾云锦告辞了,林琬在指尖来来回回翻着那封信,但最终没有打开。

    她亲手给收到了妆匣里。

    反正快回来了,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等程晋之抵京之后,让他来念一遍就是了。

    这桩婚事,他还没有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呢。

    顾云锦回了顾家,略坐了会儿,单氏便备了马车送她回宁国公府。

    昨儿才抵京,今日一早就去给皇太后请安,单氏怕顾云锦疲,便没有多留她。

    顾云锦见过长公主后,就回了自己院子,寿安来寻她,两人说起了秦夫人。

    寿安听罢,撑着腮帮子,道:“每个人都很复杂。”

    “可不是,”顾云锦转眸,逗寿安道,“她以前那么说我,我想起来还是会生气的。”

    “但她这一次是一心一意信镇北将军府的,”寿安笑了笑,似是有些迟疑一般垂了眼帘,道,“她要是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人有那么多面……”

    顾云锦抿唇,她觉得寿安话里有话似的。

    伸手握住寿安的手,顾云锦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寿安吸了吸鼻子,想摇头说“没有事儿”,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有时候会想,我母亲是不是也有很多面,在其中的某一面,她很关心我,她只是没有让我知道罢了……”

    顾云锦呼吸一窒,她无法回答寿安。

    就算被长公主宠成了掌上明珠,可谁又不想得到亲生母亲的喜欢呢?

    稚子之心,从来都是最纯粹的。

    最终,顾云锦能给与的答案,也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也许吧”。

    寿安没有低落很久,她很擅长调节情绪,看着堆在屋子角落里的那些书册,道:“昨儿说得简单,嫂嫂再给我细细讲讲?这么多书,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顾云锦揉了揉寿安的脸颊,突然想起秦夫人的话,便半打趣半开解地道:“你看地图,知道哪儿是北地、哪儿是裕门吗?”

    寿安抬了抬下颚,透着几分小骄傲:“嫂嫂不要小看我,我知道得可多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亲人

    顾云锦当然不会小看寿安。

    寿安是郡主,安阳长公主这般宠爱她,在学识上也必然不会让寿安松懈。

    寻常人家,会把心思花在儿子的学识教养上,甚至忽视了女儿家,但这在皇亲贵胄出身的女子之中,是绝不存在的。

    琴棋书画骑射,才华,从不会有人嫌多。

    而在才华之前,最重要的是基本的学识,无论文武,根基都是不能忽视的。

    寿安自幼有各位女先生教导,也入宫与年纪相仿的公主们一道念过书,她虽外向,但也沉得下心来做学问。

    疆土如何,北境的五大关、三大城,她能说得上来。

    以茶水为墨,食指为笔,寿安在炕桌上大致点出了北境城关的分布。

    顾云锦正要开口夸她,寿安自个儿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瞒嫂嫂说,我这些时日也在做功课。”

    寿安对北境的了解全是先生教的,知识只是知识,那么一大片疆土,落在书册上不过是几张纸,先生说得再细,也就是几个课时罢了。

    以前寿安觉得那样的笼统很正常,在结交了顾云锦之后,或许是顾云锦很少说起北地的事儿,寿安也没有生出要为了喜欢的好姐姐去深入了解北地的念头。

    直到这一回,北地失守、狄人铁骑踏进北境、占了疆土城池,兄嫂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北方,寿安才对那一片土地上心起来。

    不满足书上的寥寥几页,不满足只认得五大关三大城,边上的小城镇子村落,一样是兄嫂想要守护的地方。

    “所以呀,”寿安眨了眨眼睛,“嫂嫂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与我开口,我不止是想帮忙,也是想更多一番了解。”

    寿安说得太恳切了,那份因亲人而生出的“向往”,落在顾云锦眼中,甚至带了几分熟悉。

    顾云锦想到了自己与蒋慕渊讲述这一份心境的时候,她也是因为亲人而想更多、更多地明白北境,想要知道,想要了解。

    这份心是一样的。

    顾云锦只觉得心尖上暖暖的,她想,蒋慕渊听到她说那么一番话的时候,或许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除了对“成长”的欣慰,还有自豪。

    夫妻之间,会因为对方的成长自豪,姑嫂亦然。

    顾云锦很喜欢寿安,也希望寿安能有更多的成长。

    虽然以寿安的身份,哪怕她不喜文不喜武,整日只寻些趣事儿也能快乐度过一生,可若她想寻一个目标去努力,作为自家人,该给她支持和鼓励。

    顾云锦笑着道:“我也是开始整理之后,才知道北境那么大、那么美,关外更是一片辽阔的土地,有不同的小国、部落。

    我搬回来的书,你只管翻看,无论是风土志还是山水志,都很有意思。

    北地如今是一片荒城,但它迟早会恢复昨日繁盛,虽比不得我们京中,但也有边关城池所特有的风情味道。

    皇太后年轻时走过北地,将来若有机会,我们一道去。”

    寿安莞尔:“那可说好了,我不止要看北境风雪,我还想看看江南烟雨,我只听傅姐姐说过,太向往了。”

    顾云锦也没有去过江南,关于那处所有的了解都是旁人口述。

    兴许是姑嫂两人都存了让话题尽量轻松些的年头,说着说着,从江南美景变成了江南美食,说完了江南又说两湖、西蜀,偌大的疆土,能记得名号的吃食都给数了一遍。

    那么多好吃的念下来,先前的些许沉重也都挪开了。

    钟嬷嬷从外头进来,听见她们念叨,不由弯了弯唇。

    她把手上的帖子递给了顾云锦,道:“成国公夫人下的帖,请夫人明日过府一叙。”

    成国公府?

    顾云锦有些讶异。

    段保戚的家书,她是让听风送去的,却是没想到,国公夫人反过来给她下帖子邀请。

    “母亲知道这事儿吗?”顾云锦问道。

    钟嬷嬷颔首:“长公主知道,她说,看夫人您自个儿的意思,您若想去,明日便给您备车马,您若不想去,帖子只管回了,不用搁心上。”

    顾云锦失笑。

    同样是国公府,那厢是国公夫人,顾云锦只是小公爷夫人,按说是不能随便回绝的,能有这样的底气和随性,只因为她婆母是长公主。

    顾云锦想了想,道:“还是去吧,国公夫人不会为难我的,不过是坐下吃杯茶。”

    寿安抿唇:“成国公夫人不会,段保珊也不会,那不还是段保珍嘛!疯起来谁都闹不懂她怎么想的。”

    顾云锦忍俊不禁。

    她自然不喜欢与段保珍打交道,但突然间,脑海里浮现的是今日皇太后与向嬷嬷的对话。

    向嬷嬷说,有些人开窍晚。

    顾云锦自个儿开窍就够晚的了,前世折腾东折腾西,生生把自己折腾得死在岭北,有那么一番经历,她今生也笑话不了段保珍。

    虽然段保珍将来会不会开窍,那是成国公府的事儿,与顾云锦不相干,但她也没有必要在此刻因为不喜段保珍就给成国公夫人甩脸色。

    况且,成国公夫人请她,也就是母亲牵挂着远在边疆的儿子的一片心。

    翌日上午,顾云锦去了成国公府。

    原以为在二门上会遇上段保珊,结果却是成国公夫人亲自来接她。

    段家那两姐妹,不见踪影。

    成国公夫人客客气气的,没有摆半点儿长辈的架子,斟酌着词语询问段保戚的状况。

    “家书上报喜不报忧,可我心里还是记挂,”国公夫人叹息,“不怕你笑话,我有时候半夜做梦,都梦到他受伤了,以前国公爷在外打仗时,我都没这么操心过……

    夫人若知道些他的事儿,无论多小,也与我说说。”

    顾云锦既然来了,便没有打算推托,想了几桩,一一说了。

    “不瞒说,我听过他受伤,但不严重,有军医看护,不伤筋骨,养一阵也就好了。”顾云锦道。

    这话国公夫人听得进去。

    刀剑无眼,打仗哪有一点伤都不受的?

    划到口子都出血,养好了留个疤印,不伤到筋骨就算无事。

    顾云锦这般实话实说,比他儿子信上半句不提,要让国公夫人放心得多。

第六百二十七章 慈母心

    这回交谈,气氛称得上融洽,但要说欢喜,还是差一点的。

    倒不是说不拢,而是成国公夫人落泪了,牵挂着儿子,她这颗心无法平复,饶是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睛,不住抹眼泪。

    “夫人稍坐,我去收拾收拾。”成国公夫人满脸歉意。

    顾云锦请她自便,独自在花厅里吃茶。

    边上伺候的嬷嬷赶紧泡了一壶新茶,又上了几道点心,怕顾云锦等得无趣。

    顾云锦不由好奇,主家是不好让客人独自待着的,段家还有两姐妹,成国公夫人要离席净面,按说该把段保珊叫来。

    哪怕是说场面话,也比让人空候着强。

    顾云锦这么一想,也就这么一问:“怎么今儿个没有瞧见两位姑娘?”

    那嬷嬷哪里不清楚段保珍把人得罪惨了,讪讪笑了笑,想说些场面话圆过去,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我们五姑娘说话做事考量不够,夫人担心她冲撞了您,就不许她来,让她在屋里待着,又怕底下人伺候不好,叫四姑娘陪着。”嬷嬷道。

    毕竟是嬷嬷,不能直言主家的不是,这用词是讲究了一番的。

    顾云锦听明白了,抹开那些粉饰用词,说到底就是怕段保珍没分寸又得罪人,就把她拘在屋子里,又怕底下人拦不住,让段保珊亲自去压着。

    为了不叫段保珍胡来,成国公夫人也算费心了。

    而真正让顾云锦对国公夫人改观的是嬷嬷的下一句话。

    “不瞒夫人说,我们夫人这些日子是真的很牵挂世子,每日里都在看北境的地图,国公爷书房里关于北境的书不多,她还让底下人去外头寻,就想知道那儿这个时节有多冷、打仗要行多少路,战报上的消息都打听回来,拿着地图一处处对……”

    正说着,成国公夫人回来了,那嬷嬷就赶紧闭嘴了。

    顾云锦看了国公夫人一眼,心中满满都是感慨。

    成国公夫人落座,对上顾云锦的目光,不由一怔。

    先前虽交谈顺畅,但国公夫人看得出来,顾云锦对她就是面子上的客气,这是勋贵女眷之中很常见,国公夫人不会贸然越过那根线,也不会觉得对方怠慢自己。

    但现在,她觉得顾云锦的眼睛里少了几分疏离。

    顾云锦先开了口:“刚才嬷嬷与我说,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了解北境。”

    成国公夫人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怪难为情的……我上一回这么用心用功,还是我们国公爷打仗的时候。”

    “慈母之心,”顾云锦道,“我离开北地时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懂,也是这一次才真的用心去了解,我们郡主也一样,因为我与小公爷去了北境,这几个月也一心扑在这上头,说到底,都是为了家里人。”

    成国公夫人的眼睛又要红了,叹道:“可不是嘛,就是为了自家人。

    我那儿子,自幼与他父亲亲近,儿子嘛,我觉得由他父亲教也挺好的。

    可他年纪长了,这几年母子之间总有些说不上话的感觉,我一来想知道他在的地方是什么状况,二来也是想,等他回来,我能懂他说的东西,没有牛头不对马嘴,他可能也会愿意多与我说一说。”

    成国公夫人说完,越发觉得难为情了,道:“是我糊涂,这养儿子养女儿的事儿,不该跟夫人说的,夫人才刚出阁,这份儿女长大了的烦恼,还有十多年呢。”

    顾云锦笑道:“我没有当娘,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夫人这番话,对我启迪也很多。”

    成国公夫人只笑不语,顾云锦亲娘走得早,与继母的关系好坏,她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就不方便胡乱点评。

    两人又说了些家常琐事,顾云锦便告辞了。

    成国公夫人送走了顾云锦,转头与那嬷嬷道:“挺和善的小娘子,也懂体贴人,只要不招惹她,很好说话的,偏保珍不懂事,把人得罪坏了。也怪我,把保珍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现在也管不住。”

    若说与段保戚之间是母子间有些生分、关心使不上劲儿,那国公夫人与段保珍之间就是管教迟了,她再黑着脸教训也拧不过来。

    国公夫人一面走,一面招人来问了声,果不其然,段保珍闹得厉害,也就是段保珊看着才没闹到花厅里。

    段保珊被闹得烦了,抄起墙上挂着的鞭子就朝段保珍脚边抽了两下。

    她手上功夫不行,抽偏了,落在段保珍脚踝上,自己也愣住了。

    段保珍痛得直抽气,正巧国公夫人进来了,她红着眼睛叫:“母亲,她拿鞭子抽我!”

    段保珊心里虚,但也不肯推,把鞭子扔在桌上,道:“你前回都能拿鞭子朝寿安郡主下手,我抽你怎么了?你这人呐,挨两顿鞭子就老实了!”

    段保珍咬牙切齿:“我又没有抽到寿安!”

    “你抽到顾云锦了,人家两姑嫂,有差别吗?”段保珊哼道,“不求你多懂事,你少惹些事儿,行不行?人家现在肯来走动,不计前嫌了,你别再把人得罪了!”

    成国公夫人心疼段保珍的脚,让人去请医婆,好言好语劝道:“你哪怕不心疼母亲与你姐姐,你心疼心疼你哥哥,他还在北边呢,在宁小公爷麾下从军。”

    段保珍一面揉脚、一面道:“仗都打完了,哥哥过些时日就回京了,还什么麾下不麾下的。母亲是怕小公爷公报私仇、故意让哥哥去送死吗?”

    “混账话!”成国公夫人阴沉下了脸,“宁小公爷不是那等人!你这张嘴,整日胡说些什么东西!”

    成国公夫人被气得胸闷,骂吧,她不会那些谩骂的话,打吧,看女儿脚上红了,她打不下去手,只能揉着胸出了屋子,站在庑廊下自个儿生闷气。

    蒋慕渊那人端正极了,上两次成国公府落难,也是蒋慕渊又在御前建言、又私下里使人指点,才叫他们段家走出争议,没有伤筋动骨。

    那样的人,是不可能会公报私仇,而且是谋人性命的报复。

第六百二十八章 罕见

    成国公夫人是信任蒋慕渊的。

    而且,从段保戚这次铁了心的去裕门关,成国公夫人就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儿子,是真的想踏实地做一些事情。

    虽然北境战事结束了,朝廷其他疆土如今也未兴兵,但段保戚在回京之后,不会甘于跟从前一样做一个过一天算一天的国公世子。

    去军中操练也好,向圣上讨恩典、参与一些朝事也罢,总归是想自己立得住。

    不见得要与多少功名传世,但绝不想浑浑噩噩。

    这样一来,即便不在蒋慕渊麾下,也是同朝做事,会有交集与来往。

    成国公夫人想与人为善,不说给儿子铺路,总归不要胡乱扯后腿。

    段保珍那脾气若不改,往后得罪的又岂是顾云锦一人,只怕是京中勋贵女眷,全被她得罪完了。

    段保珊从屋里出来,看了眼又是难过又是纠结的成国公夫人,道:“我管不了她,您也管不了。您要么把我嫁得远远的,要么把她嫁得远远的,我是不在乎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我就是不想再受她连累。”

    成国公夫人张了张嘴,终是长长一叹。

    另一厢,顾云锦出了成国公府,没有立刻回去,反而去了肃宁伯府。

    原先倒是没有想过要亲自来走一趟,程家父子的家书,前儿刚入京就使人送去了。

    可刚刚受成国公夫人那番话的触动,顾云锦还是登门了。

    理由用的是来拜访程家几个姐妹。

    顾云锦与她们说肃宁伯父子在北境的事儿,没多久,伯夫人赶来了。

    伯夫人不好厚颜请顾云锦挪去她那儿,便来程四娘的屋子里挤着,叫几个女儿笑话了,嘴上说不关心那老头子,只记挂初次出征的儿子。

    她说程晋之皮得跟只猴子似的,该上战场历练历练,又怕放猴归山,搅得没个样子。

    几句话,说得屋子里全是笑声。

    不止是程家姐妹,程言之和程礼之的妻子也过来听,与伯夫人不时说几句笑。

    顾云锦也笑,笑过后难免感慨。

    程家人之间这般和睦,不晓得前世程晋之战死的消息传回来时,会是如何的伤心欲绝。

    可想到回门那天,自家接到噩耗时的状况,也能体会几分。

    离开肃宁伯府、回到宁国公府时,日头偏西了。

    顾云锦下了马车,就见到了听风。

    听风上前来问了安,道:“夫人昨儿要打听的人,奴才打听过了。”

    顾云锦道:“这么快?”

    “有名有姓儿的,不难打听,”听风笑道,“苑马寺江少卿府里,原先的确有一房姓席的家仆,不过去年夏天脱籍了,如今住在城东。”

    去年夏天,那就是和前世一样。

    顾云锦点了点头,又问:“知道是为何脱籍吗?是做了什么得了主家恩典?”

    听风道:“江少卿府里,前几年就有家仆脱籍的先例,那家是两个儿子给江少卿的幼子伴读,对做学问很有见解。

    江少卿惜才,让脱了籍,给了银子,虽然搬出了江家,但那哥俩还与江家公子一道念书。

    前年做哥哥的那个中了秀才了,做弟弟的虽落榜了,但听说先生很看好,再磨砺两年大把握能中的。

    席家的状况却不一样,没有听说是哪儿出色才得了主家恩典,好似是得了笔银钱,自家求赎身。

    江少卿没为难人,收了银子就随那家去了。

    席家搬到城东之后,也没有与江府再走动,甚至今年年节里都没有登门。”

    顾云锦抿了抿唇。

    这就有些怪了。

    一般而言,主家开恩脱了籍的旧家仆,对主家都是极其感恩的,不说按着日子去拜访,逢年过节总是会露脸的。

    不说旁人,只说符佩清的父亲符广致,只因当年做过平远侯府的门客,过了十多年,还记得老夫人生辰时带着妻儿来贺寿。

    门客都念旧,更别说寻常的家仆了。

    而席家,脱籍后的第一个春节,就不往江家去,实属罕见。

    “席家如今做什么营生?”顾云锦又问,“大笔银钱自赎身,怕是有些拮据吧?”

    听风道:“席家四口人,席家大郎识字,如今跟着城东一家书馆的先生念书,也抄些蒙学书册给书馆卖,算作束脩银子。

    他妹妹还未说亲,平日做些针线补家用,两兄妹的爹娘在街上摆了个早食铺子,生意还可以的。”

    这么听着,与顾云锦记忆里的席家是一样的。

    她前世应下这门亲,也是因为席家大郎算是懂些道理的读书人。

    “他家……”顾云锦斟酌着,道,“平时可有与一些权贵结交?”

    听风摇头:“这个倒是不曾打听到。”

    “那你再多留心,有消息便来与我说。”顾云锦交代着。

    听风应了,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莫非是夫人听闻了什么才让他去打探的?

    要不然,怎么偏偏点了这么一家,又指出与权贵有关。

    毕竟,听风自己就“路过”过席家外头,愣是没看出来那家有那么大的本事。

    可他就只打听了一日,怕是疏忽了,再盯一段时日,兴许会有收获。

    转过一日,单氏来接顾云锦,一道去傅太师府上。

    顾云思再过三个月左右就要临盆了,肚子隆起,脸上也比先前多了不少肉。

    她挨着单氏抱怨胖了,单氏却说胖了好。

    单氏交代了不少孕中事情,就寻傅唐氏说话去了,示意顾云锦与顾云思解释。

    那些事儿不能露了风声,陪嫁来的丫鬟婆子守了中屋与门口。

    顾云思靠着引枕,调了调坐姿,道:“我有准备的,你只管说,我们自家人,没有什么说不得。”

    顾云锦瞅了眼顾云思的肚子,旁的不怕,就怕顾云思动胎气。

    可顾云宴说过,顾云思曾意外听到顾致沅与单氏的对话,得知府中有人通敌,顾云锦想,从事发到现在,顾云思大抵也为这份猜疑而久不能眠吧……

    与其再瞒着,还是说穿了好。

    “是二伯,二伯开的……”顾云锦道。

    顾云思瞪大了眼睛,其中有痛苦,有疑惑,有难以置信,可最终她没有提出一个字的质疑。

第六百二十九章 总要有人来背

    顾云思听顾云锦说完所有的来龙去脉,接受了一切。

    “二叔那夜曾与祖母说,”顾云思深吸了一口气,“是我们长房进京让他意识到祖母在疑心他,让他觉得不安,所以才越走越偏……”

    顾云锦心里咯噔一声。

    长房进京是顾云思一力主张的,是她说服了单氏与田老太太,顾云锦怕顾云思钻进牛角尖里,把责任归咎在她自己身上。

    “是二伯父自己先走错了路,他的心被蛊惑、被动摇了,这不是三姐姐你的过错。”顾云锦开解道。

    顾云思的眼睛有些红:“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顾云锦张了张嘴,想劝说“即便长房没有进京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事”,可话到了嘴边,还是都咽下去了。

    毕竟,在顾云锦从前的经历里,北地一直好好的。

    顾云思仰着头,静静坐了好一阵,双手紧紧握着,指关节泛白,良久,终是松开了:“叫你担心了。”

    “三姐姐不是说了吗,我们自家人。”顾云锦握住顾云思的手。

    顾云思的睫毛颤着,努力整理了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虽然听起来像是我给自己开脱,可是云锦,有一些选择,没有人能断言对错。

    我不理解二叔父的选择,但我不后悔我的选择,虽然很沉很重,但有一些罪,总要有人来背的。

    我有很多幸运,组成了我今日的幸福,那么同样的,我该背起更多。

    我是姐姐呀,大姐走得早,二姐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你、云映与云霖,姐姐该做表率。

    我不会自己钻死胡同,我要好好的,我背着的所有都不会压垮我。”

    顾云锦沉沉看着顾云思,见她的坚毅、认真不存一丝一毫的故作坚强,顾云锦便没有再说那不是姐姐的过错。

    她们顾家的姑娘呀,不管平日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性子,但内里根上,都是一样的。

    顾云思平复了一番,让顾云锦帮她递了杯热水润了嗓子,才道:“我与你说些趣事儿。”

    “好的呀。”顾云锦弯了弯唇角。

    顾云思说的是傅敏芝,元月里,江南一世家来求娶。

    “敏芝小时候长在江南,住的是外祖唐家,唐家与那霍家是通家之好,常年有走动,敏芝当时也去过霍家几次。

    前两年她回京来,霍家一个妹妹还给她写信呢。

    霍家也是去年深秋才知道敏芝未曾说亲,就请人做媒来探口风。

    我婆母虽舍不得她远嫁,但这两年京里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她也没挑出一个自己合心、敏芝又合意的,就觉得嫁去江南也成。

    霍家那公子是在书院里念书才多耽搁了几年,年纪比敏芝还大些,霍家想春天定下、秋天就完婚。

    结果,敏芝没有答应,你猜敏芝怎么说的?”

    顾云锦被吊起了胃口,道:“傅姐姐怎么说的?”

    “敏芝说,”顾云思弯着眼睛笑了一通,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她说我这肚子要六月里临盆,不管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她要等来年六月看了孩子抓周再出阁。”

    虽然顾云锦知道傅敏芝时不时会有让人意外的念头,可这一次还是让她讶异之余又忍不住捧着脸直笑。

    顾云思也笑:“我婆母也笑得不行,劝了敏芝两回,敏芝却说,霍家不应这一桩,她就不应婚事,最后婆母拧不过她,与霍家商议着夏天过下定,明年中秋后完婚。”

    姐妹两人笑了一通。

    顾云锦其实也明白,哪里就是单单为了看孩子抓周,不过是母女两个舍不得分开。

    傅敏芝前几年都不在傅唐氏身边,刚回京两年,傅唐氏也不想早早把女儿嫁得那般远。

    顾云锦道:“那我要好好想想,霍家来放小定时,我要给傅姐姐什么礼物。”

    外头传来问安声,是傅唐氏与单氏一道来了。

    顾云锦抬头看去,暗悄悄与单氏点了点头。

    单氏留心顾云思神色,见她面上如常,也放心不少,又慎重交代了几句,便与顾云锦一道告辞。

    马车上,顾云锦把顾云思的反应告诉了单氏。

    单氏翻来覆去品着女儿说的那几句话,苦笑道:“我怎么听着云思话里有话呢……”

    顾云锦也在重新琢磨。

    先前面对面,她的心思搁在不让顾云思情绪起伏太大上,对于这几句,没有一个字一个字地嚼过。

    嚼得多了,还真如单氏所言,品出些旁的味道来。

    可那般咬文嚼字,说不好是不是自己解读过多,想得太复杂了。

    回京后的头几日,因着往各处去,顾云锦忙了几日才空闲下来,便请寿安一块把从裕门关带回来的书册整理摆放好。

    顾云锦与安阳长公主也说了声,为了这事儿,韦老先生要三五不时来走动的。

    这是正事,长公主自不会拦着,又说若是想看看宫里书阁的藏书,只管与她提,她会安排好。

    顾云锦道了谢。

    头一回请韦沿来府里时,寿安也过来花厅里听。

    还在北境时,韦沿就报了些京畿一带认得的镖师、商人的名字,顾云锦让听风打听过,就让听风也来说说。

    刚坐下来交谈不久,有一小厮探头探脑地寻听风。

    听风出去一问,才晓得是蒋慕渊的家书到了。

    除却给家里人的信,来送消息的还带了话。

    听风闻言一怔,下意识往花厅里看了一眼,才又问那小厮:“折子也送去宫里了?”

    “送了,”小厮道,“宫里这会儿大抵已经看到了。”

    听风点了点头:“那行,家书里肯定也有提,我一会儿交给长公主与夫人。”

    那风尘仆仆的小厮退下去了,听风拿着信回到花厅里。

    顾云锦看到他手上那一沓,眼睛不由一亮:“小公爷的信儿?”

    “是,”听风答道,“刚传话的还说,小公爷暂时不回京,北地重建也要人手。”

    闻言,不止是顾云锦,寿安也怔了怔。

    听风又补了一句:“听说,成世子也不回京,要继续留在北境历练。”

    顾云锦愣了会儿,冒出一句:“日日盼着,国公夫人看来要失望了……”

第六百三十章 可我觉得冷

    不止是成国公夫人,顾云锦也有些失望,但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在西林胡同里,自家人闭起门来自然说过将军印的归属,顾云锦哪怕有不解之处,想到那一岔,也就明白蒋慕渊的选择了。

    蒋慕渊是为了顾家。

    顾云锦作为顾家女,除了感激感动,更多的是想要做出自己的贡献。

    她能做的,不就是与韦沿老先生一块,尽全力描绘地图,寻出狄人在冬季通过草原的密道。

    把家书暂且放在一旁,顾云锦重新把精力集中起来,与韦沿商议着之后几日要去拜访的人。

    皇城偏殿,圣上指了一处给皇子们与大臣议政。

    先前,不管是大小事儿的折子,除了直接被打回去的,圣上都自个儿看一遍。

    现在让几位皇子跟着大臣们学朝事,他也就化用了旧例——没有另命大学士,只由六部领头,让皇子们跟着大臣们先理一遍,又因一些朝事需各部交叉,便让三公来做统领。

    简单的事儿,底下就批注了,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若有意见相左的,归整到一处,与要紧的书折一道,送到御前,由圣上定夺。

    饶是底下过了一遍不重要的折子,送到圣上这儿的,每日都还有厚厚的一叠。

    蒋慕渊送上来的奏折,因着是边关事务,自是要紧的那一部分,大臣们便直接搁到了要送去御前的匣子里。

    孙祈正寻孙淼说话,余光瞥见了,便问了一句:“谁的折子?”

    “宁小公爷的。”

    “我先看看,”孙祈示意小内侍拿过来,打开翻看了,“阿渊说他暂且不回来,北地、鹤城要重建,缺人手,他想尽力。”

    孙祈的语调四平八稳的,陈述了一番,也听不出他赞同或是不赞同。

    倒是其他人,多少都吃了一惊。

    孙禛挑眉:“重建缺人手,他顶几个力?”

    孙祈把折子递向孙禛,中间被孙睿截了,他也不在意,只是道:“阿渊折子上说,他参与过两湖重建,多少有些心得,我觉得也有道理。”

    话音落了,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意是蒋慕渊说得也在理。

    孙禛绷着脸,算是明白过来,孙祈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偏他自己性子急,上勾了。

    孙睿似是没有瞧见孙禛的反应,捧着折子读了,道:“这是要紧事,该听父皇的意思。”

    此刻时辰差不多了,要送去御前的折子也都理了出来,几人商议了,便一道去御书房说说今日学政的心得体会。

    御书房里,圣上的大案上还堆着厚厚的折子。

    送到他跟前的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就断下的事儿,圣上批复了一些,也留了一些再作思考。

    让韩公公把新送来的折子搁下,圣上抿了一口茶,道:“说说看,今日如何?”

    几兄弟依次禀了,便把话题转到了蒋慕渊的折子上。

    “阿渊不回来?”圣上眯了眯眼,“朕先看看。”

    蒋慕渊的折子写得恳切,圣上看过了,倒是没有讲回来不回来的事儿,只问道:“北地、鹤城的重建,你们有想法吗?”

    这与先前想的不同,孙祈等人都是一愣。

    孙宣反应还算快,道:“先前看过两湖重建的一些思路,但一南一北,状况不同,重建也要因地适宜,儿臣暂时没有具体的思路,想之后向工部的大人们请教一番。”

    圣上看了孙宣两眼,见几个儿子附和,就点名问了一直不表态的孙睿。

    孙睿道:“儿臣觉得,现今京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是非阿渊不可的,既然他现在思考着北境重建的事儿,就让他一心一意把这事儿做好。

    两湖重建与北境固然不同,但想来也有一些类似之处,阿渊有经验。

    再者,他在北境有几个月了,与向大人、顾家几个兄弟打交道,比我们这些坐在京里的更懂北边的状况,也会有他的思路。”

    圣上似笑非笑看着孙睿,不置可否。

    孙睿面色如常,反倒是孙祈几人心里忐忑。

    良久,圣上缓缓点头:“睿儿说得也有理,阿渊不回来就不回吧,重建也是极其要紧的事儿。”

    这事儿定下了,圣上便让众皇子都退了。

    等人走了,韩公公又给圣上添了一盏热茶。

    热气氤氲,圣上慢条斯理抿了一口,偏着头与韩公公道:“哪里就是为了重建,阿渊的心思,朕难道还不明白他吗?

    不提宣儿他们,睿儿向来有他自个儿的想法,你说他看没看穿阿渊打的算盘?”

    韩公公垂着眼帘,道:“这个奴才也说不上……”

    圣上没有再问,指尖点着蒋慕渊的折子,道:“罢了,阿渊下了决心,那朕也不勉强。

    过一旬两旬,叫他回京一趟,说说重建的想法,也指点指点祈儿几个,再让他去北地。

    也免得母后和安阳整日儿惦记着。”

    韩公公记着这事儿,整理折子时发现了段保戚的那一本。

    他想,大抵是几位殿下都被蒋慕渊的折子吸引了,才漏了这一桩。

    韩公公把折子递到了圣上跟前。

    圣上翻开看了就又搁下了:“都有想法,随他们去,你使人跟成国公说一声。”

    韩公公应了。

    御花园里,孙禛紧紧跟着孙睿。

    孙禛嘴上嘀嘀咕咕的,在说孙祈给他挖坑的事儿:“他就是想让我在众位大臣面前说错话。”

    孙睿脚下不停,自顾自往前走。

    孙禛又道:“阿渊也是,重建看重想法,力气活又用不上他,回京出主意也是一样的,偏他喜欢留在外头。他媳妇不是进门没有多久吗?怎么舍得分得那么远。”

    孙睿脚步一顿,睨了孙禛一眼。

    蒋慕渊不回京,为的就是顾家的将军印,这么简单的事儿,孙禛却看不穿。

    孙禛不介意孙睿的冷淡,说完一茬还有一茬:“雪都化得差不多了,一天比一天暖和,怎么皇兄还裹得这么严实?你不觉得热吗?我看着就冒汗。”

    孙睿这时才理会了孙禛一句:“可我觉得冷。”

    话音刚落,孙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孙睿的这句话说得像裹了冰渣似的,让他也跟着冷飕飕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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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新书《踏枝》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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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