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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六章

    相较于包裹了皮甲的厚实胸膛,五官显然是最薄弱之处。

    顾云锦的这一拳头,砸在胸口也许力道不足,但砸脸,绝对够劲儿了。

    “嗷”的,那狄人叫了起来,才刚出来一个音,就因为疼痛,后续的声音都又憋回去了,只剩下不住倒吸寒气。

    狄人痛得视线都模糊作了一团。

    原本因着夜色,看人就不清晰,他就只在靠的近的几人之中,挑了看起来最柔弱的顾云锦。

    哪里知道,软柿子没有捏到,还踢到了硬骨头。

    不对,是他想踢硬骨头,硬骨头侧身躲开了,反过头来给了他一个硬拳头。

    狄人痛得吸了好几口寒气,才啐了一口,伴着口中血沫子喷出来的,是一堆脏话。

    都是狄语里骂人的低俗用语。

    顾云锦哪怕不能听说狄语,但毕竟是北地出身,对邻族的语言,不用刻意学习就能记住的,就是骂人的话了,比各种问候都好记。

    因此,她知道自己被骂了。

    顾云锦冷笑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掂了掂,抬头与朱氏道:“嫂嫂告诉他,不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一下一下割他的肉。他们北狄人怎么宰了羊、把肉烤了一片片割下来吃的,我就怎么一片片割他的肉。”

    朱氏的唇角抽了抽。

    作为一个杀过北狄奸细的将门女人,朱氏一点也不怕多杀几个狄人兵士。

    可直接捅刀子下去,和一刀刀割肉放血,那是两码子事儿,饶是朱氏,她心里都有些发怵的。

    朱氏想,顾云锦大抵也是同样,毕竟自家这小姑子,手里不曾沾染过人命。

    也就是吓唬人。

    这个时候,不就是该吓唬吓唬这狄人吗?

    说得自个儿都怕了,朱氏倒要看看,这狄人的骨气是不是那么硬。

    朱氏阴沉了脸,冷言冷语把顾云锦的话说了一遍,又重新问了问题。

    狄人的嘴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全是咒骂之语,没有一句实话。

    顾云锦见状,也不客气,开刃的匕首银光闪闪,她抓过狄人的左手,割开了衣料,对着手腕就是一刀。

    鲜血喷出来,沾到了顾云锦的双手上,她皱了皱眉头。

    说实话,朱氏没有猜错,顾云锦真的不擅长这事儿。

    她练拳法,拳法在不想伤人性命时,是极好的打人的手段,一如她对付杨昔豫。

    她练枪法,平日是派不上用处,但一旦用上,便是近身对打时以克敌制胜为目的,比的是最快的速度干倒对手。

    可眼下做的事儿不同,如何吓唬人,如何逼对方说实话,这是审讯手段,她半点儿没学过。

    只是,大话说出去了,当然只能动手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匕首下去,这狄人是吓到比较多,还是恼怒比较多。

    而血液喷在手上的黏腻感,对顾云锦而言,委实不舒服,可一想到空城北地,想到为了抵御狄人而战死的亲人,这一些又不算什么了。

    “您这手法还欠了点,”袁二看出顾云锦是个新手,想了想,道,“您该割这儿,这个角度来一刀。”

    顾云锦抬眸看了袁二一眼,把匕首递给他:“给我示范一下。”

    袁二从善如流,接了匕首,一面给顾云锦解释,一面动手,鲜血涌出来,他浑不在意。

    “这样子一刀刀来,您下一刀割这儿。”袁二说完,又把匕首交换给顾云锦。

    顾云锦拿着匕首,没有立刻割,又询问了袁二两句,确定了之后,终是动手。

    而被他们如此对待的狄人,傻眼了。

    敢上阵打仗的,谁怕挨刀子?

    顾云锦最初那一匕首,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总归落在敌军手中,就是一个死字,谁怕谁呀!

    可他根本没有料到,人家不让他好好死,不止是一刀刀割,而且是一个教、一个学,拿他当练习用了。

    他两条胳膊被卸,但疼痛半点不减,这先生、学生比划来比划去的,不止让他痛,更是让他慌了。

    他一张嘴骂得更厉害了。

    站在一旁的朱氏也看出端倪来了,用狄语道:“要不是还等着让你说几句话,我先让他们割你舌头。我给你说说他们教到哪儿了,在说你这胳膊还能挨几下,如何割能避开经络,最后直接把经抽出来。”

    朱氏是怎么吓人怎么说,说得那狄人连骂人都骂不动了,只觉得自个儿成了被架在火上、捆住了四肢的羊。

    “我要是你,我就说实话了,早些说完早挨一刀,痛痛快快上路,”朱氏嗤笑一声,“反正都是死路,你撑到最后,能换安苏汗夸你一声英雄?你们这列行军,怕是连你死在哪儿都闹不明白吧?”

    袁二和顾云锦的一刀又一刀,伴着朱氏的冷嘲热讽,终是击垮了这狄人,大叫着说了计划。

    北狄注意到了这厢战线前压,已经回禀了大汗,大汗定下计策,在裕门关再次大肆出兵、围困山口关时,派他们奇袭裕门关。

    一能打个措手不及,二能暂解山口关的压力。

    他们的兵力,一万骑。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袁二分析道:“听刚才的马踢声,一万骑是虚数,没有那么多。”

    “折半五千骑兵,就算真有一万,想电光火石打下裕门,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朱氏道,“真的是打一波就走?”

    顾云锦沉思,道:“以他们的速度,显然易见,狄人确实有神不知鬼不觉、迅速通过草原的办法。可因为气候和时间,他们只能靠骑兵突袭裕门来牵扯我们的兵力,只要拖到了开春,他们后续的兵力、粮草就能陆续跟上。”

    “看来,他们的路线,可以走马,却无法方便、快捷地运送物资,靠马匹驮运,不够应付。”老汉亦颔首。

    顾云锦看了眼狄人,道:“要知道狄人想法,只有后续慢慢审他,可现在不是时候。”

    几千骑兵突袭,裕门关虽有守备,但夜色深沉,又有大雪阻碍视线,被狄人打了先手是注定的了。

    哪怕他们现在往回赶,几个人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能做的,只有召集增援。

第五百八十七章

    北境之中的布防,顾云锦虽没有听过军议,不知道最准确详细的状况,但她毕竟是蒋慕渊的妻子。

    而蒋慕渊平素也不瞒她什么,顾云锦了解北境地图时,还是听蒋慕渊说过几句的。

    离此地距离近的几座小城,因着不在对山口关的包围圈之中,驻兵不算多。

    固守小城还可以,抽调兵力驰援裕门,不仅是自个儿容易被狄人钻空子,调去的兵力也不足以应对狄人的骑兵。

    因为,马匹不足,守城多以步兵、弓箭,北境的军马,大抵都调作进攻山口关之用了。

    等步兵跑到裕门关,时间耗费不说,步兵对战骑兵,原本就是劣势。

    顾云锦的脑海之中,是一片北境地图,她道:“隆青、隆青城兵力充裕。”

    隆青作为北境的三座大城之一,离这儿虽有些距离,但快马加鞭也不是无法驰援。

    朱氏忙颔首,道:“你四哥和云齐在隆青,我这就去叫救兵。”

    顾云锦点头:“小公爷眼下应当驻军在山口关南,我们分两路,我去找他。”

    “不行!”朱氏阻拦道,“你这跟我不同,隆青就是一座城,在哪儿就是哪儿,不会偏,我以前去过隆青,我能找到地方。

    可小公爷驻军不同,我们都不知道他眼下到底行进到了哪儿,这要是视线开阔的大白天也就算了,现在你能看的到什么?走岔了都不知道。”

    顾云锦笑了笑:“所以是我去呀,我能记得地图,哪怕找慢一点。而嫂嫂从隆青请的援军才是最主要的,让老人家跟你,他能辨明白方向。兵分两路,多一分保障。”

    话说到这一层了,再迟疑就是浪费时间。

    “各自保重,”朱氏拍了拍顾云锦的肩膀,对老汉道,“老人家与我一道吧,袁二还要收拾收拾俘虏呢。”

    老汉颔首,在袁二的帮助上重新上了马,与朱氏一骑,迅速往隆青城去。

    袁二弯下腰,把因失血而体力不支的狄人捆住四肢,架在马上:“我看方向没有那老人家准。”

    顾云锦笑了笑:“但起码不是东南西北都不分吧。”

    一句笑语过后,三人皆上马,往山口关方向去。

    因着惦记着被突袭的裕门关,这一路快马加鞭,几乎是拼了命地往前赶。

    冬夜长,又无星光,这一路抹黑前行,哪怕对方向有数,行上半个多时辰,心里也会打鼓,是不是走偏了,是不是寻错了路。

    可一想到还有另一重保障,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顾云锦他们的运气是真的好,如此行路都没有出现大的偏差,在天亮之前,发现了驻军的营火。

    三匹快马靠近大营,守营口的兵士听见声音,作出了阻拦姿势。

    因着只有三匹马,其中两匹的主人还是女子,兵士的守备没有过激,只是遥遥的就高声喊他们通传停下。

    直至近前,顾云锦大力勒住马缰,一声马嘶声之后,她大声道:“我是宁国公府世子夫人,我来寻小公爷与向大人,有紧要军情禀报。”

    顾云锦这么一说,兵士们左右看了看,道:“您稍后,我们进去通传。”

    这厢刚说完,夜巡的兵士之中有认得顾云锦,站出来证实她的身份,引着她往蒋慕渊帐中去。

    袁二拖着半死不活的狄人俘虏,一面跟上,一面问守军:“有没有水给这小子润一润,我怕还未审他,他先死了。”

    狄人的身形、五官、防具都与他们截然不同,守军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抓到的?”兵士瞪大了眼睛,“传令兵?”

    顾云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蒋慕渊帐前。

    因着天还未明,大营之中,营火虽点着,但大多数的兵士都还在睡觉,只守夜的官兵巡视着,蒋慕渊和向威也还未起。

    蒋慕渊独自住一营帐,顾云锦也不讲究,直接撩了帘子就进去了。

    寒雷和惊雨睡得云里雾里的,听见动静一个接一个地坐起来,看见顾云锦,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蒋慕渊也听见了,他在军中睡得浅,披了外衣看过来。

    眼看着顾云锦神色严肃地冲他过来,蒋慕渊一时愣怔,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晃了晃脑袋,蒋慕渊按着眉心,道:“怎么来这儿了?出了什么状况?”

    顾云锦忙道:“狄人小一万骑兵突袭裕门关,我来报信的。”

    蒋慕渊所有的瞌睡都醒了,二话不说,一面穿戴衣裳,一面吩咐寒雷与惊雨:“去请向大人等人。”

    奇袭不是小事,谁也没有耽搁,很快,整座大营都醒了。

    顾云锦趁着他们叫人的工夫,快速与蒋慕渊说了来龙去脉:“四嫂去的隆青城,如无意外,她已经请到隆青的兵力了。”

    “不能大意。”蒋慕渊拧眉。

    若是平日,他必然要说顾云锦的选择太过冒险了。

    去北地也就罢了,冒着大雪、又没有老向导带路,就赶到这么远的地方,没有走偏,实在是运气里的运气了。

    可现在,实在不是说说那些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回救裕门关更重要的了。

    蒋慕渊相信,肃宁伯坐镇,以裕门关的留守兵力,坚持住不成问题。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快些回去,里外夹攻,把这突袭裕门的小一万兵力全部消灭。

    这样能耗损狄人的兵力,能从抓到的俘虏手中知道更多的情报,尤其是他们如何在冬季穿过草原,能拿狄人的战马补充、武装自己。

    万一狄人发现攻不下裕门关之后选择撤退,那他们就损失了。

    向威青着脸进来:“好大的胆子,敢偷老子的屁股!老子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显然是起床气颇大,讲话也不注意用词,根本没有注意到顾云锦就在一旁,等他看清楚了,向威老脸一红,讪讪道:“辛苦大侄女了,这么一路来,真不容易。”

    顾云锦冲向威颔首。

    蒋慕渊道:“向大人,这里交给你,我带人回裕门。”

    向威顾不上尴尬了,道:“小公爷放心。”

第五百八十八章 回援

    大营之中,训练有素的兵士们手脚极其麻利。

    前一刻还在帐中歇息,下一瞬已经穿戴好了甲衣,列队准备着,等候将领的命令。

    蒋慕渊帐中,副将、参将门皆是神色凝重。

    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向威带出来的老将了,平素嘴巴里没有忌讳,哪怕是当着蒋慕渊的面,骂起狄人和不听话的新兵,用词一样很不讲究。

    可眼下,一想到顾云锦还在帐中,一个个大老爷们到底不好意思把太难听的粗鄙之语骂出来,偏偏又因为狄人的偷袭举动而心头冒火,火气不能毫无顾忌地往外头发泄,使得他们说话都磕绊了不少。

    好在,眼下只是点兵,而非仔细商讨。

    蒋慕渊确定了要驰援的人数,自有各处统领下去安排。

    他又与向威道:“我带走五千骑兵,营中要万分小心,防止山口关的狄人发现我们的动静之后冲阵。”

    向威哼了一声,他巴不得狄人冲出来杀个痛快。

    整日里死守在山口关之中,仗着地利,狄人要硬守到底,他们还真的很是头痛。

    可蒋慕渊说得也对,若是狄人此刻冲阵,大营的守备不比城池、关口,会艰难许多。

    若不是防着狄人耍计策,他们也不会选择在离山口关还有好一段路的这个位置驻军。

    毕竟,整个冬天,西北风太盛,若驻军太近,狄人借着风势,烧不死他们也熏死他们。

    向威道:“我会加紧营地防御,盯着山口关和鹤城的动静,稍后派传令兵往其他几个镇子传令,叫他们也打起精神来。”

    “正是如此,”蒋慕渊颔首,“不叫他们围魏救赵,也不能让他们声东击西。”

    帐外,寒雷已经牵着马匹过来了。

    顾云锦瞧见了,转身取了银盔,捧到蒋慕渊身前。

    蒋慕渊顺手接过来,目光却是凝在了顾云锦的双手上。

    那双他最是喜欢的白皙的手,沾满了已经干了的血迹,看得碍眼得很。

    蒋慕渊皱了皱眉头。

    顾云锦出现的第一时刻,蒋慕渊就注意到了,顾云锦来传紧急军情,他便没有打断,让她一并说完。

    说完了后,蒋慕渊知道这血不是顾云锦的,放下心了,便先忙着与向威等人说安排。

    事有轻重缓急,这会儿倒是能说上两句了。

    他单手抱着银盔,另一只手握住顾云锦的手摩挲着,道:“累了一整夜了,待会儿梳洗一番,就在我这儿歇会儿,等裕门关事了,我让惊雨来接你。”

    顾云锦笑着点了点头。

    她极有自知之明,来北境之前就应过不上战场添乱,昨夜是偶遇狄人行军,偷袭了一个,今日前后夹击的大战,她才不会打肿脸去充胖子。

    “你只管去,我就在这儿,”顾云锦道,“一夜未眠,正好睡一觉。”

    蒋慕渊左右看了一眼,俯下身,在顾云锦的唇上啄了一口,便出去了。

    顾云锦没防备,叫他偷袭了正着,转身看他离开,自个儿不由也笑了。

    帐帘掀着,袁二站在外头与寒雷、惊雨说话,兵士们忙碌,无暇东张西望,又有马匹拦着,外头看不到里头动静。

    而念夏机灵,找就给顾云锦取水去了。

    顾云锦送到帐外,看着蒋慕渊翻身上马,在熊熊燃烧的营火的映衬下出发。

    马蹄声阵阵,五千骑兵出动,动静极大,踏的仿佛地面都在晃动。

    可不管是被点兵前去回救的兵士,还是留在营中的,所有人的心都在记挂着裕门关。

    黑夜还未完全散去,狂风裹着大雪。

    顾云骞也在驰援之中,他作为顾家子弟原本就有军功,被向威认命做了先锋。

    因此,哪怕是顾云锦的堂兄,自家妹妹来报信,他虽心急如焚,也依着军规列队,没有贸贸然就冲到跟前去。

    好在,消息还是不少的。

    他知道顾云锦俘虏了个狄人,并未受伤,这也就够了。

    上了战场,亲人之间也不是一定要见着面的,能知道平安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而他现在,与同行的将士们一样,惦记着裕门关里的守军、百姓、亲人的平安。

    此时的裕门关,隘口城墙、营帐、镇子之中,火光通明,烽火台烧得黑烟直冲天际。

    就跟顾云锦想的一般,裕门关守军也遇到了跟北地一样的麻烦,城墙上的火把照不到远处,风雪、黑夜阻拦了视线,直到听到奔腾的马蹄声,才惊觉到狄人袭来。

    号叫、战鼓,霎时间唤醒了整个裕门关。

    肃宁伯惊醒,立刻调兵遣将,势必要把狄人拦在关外。

    奇袭之兵,自不可能带了推进缓慢的攻城车、投石车,只一部分的云梯、配以绳索,饶是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势还是让守军手忙脚乱了一阵。

    肃宁伯带兵多年,在守备上亦有心得,渐渐稳住了局面。

    他立在大帐之前,与几个传令兵道:“不管如何,一定要传消息给小公爷与向大人,怎么出去不用我教吧?”

    传令兵都是手脚极快的,颔首道:“伯爷放心。”

    关口还守得住,没有叫狄人冲开,传令兵自然不能从关口直接出去,他们要上城墙,顺绳索而下,夺了狄人的马匹闷头冲。

    肃宁伯看着传令兵离开,一脸深沉。

    狄人的这次偷袭,在他看在不是明智之举,裕门关的军队虽有大量前压,但此处毕竟是守备的重中之重,不是那么好攻的。

    数千骑兵,要迅速攻破裕门,除非还有后援,否则要么全灭,要么退兵,得不偿失。

    而对于他们守军,只要守住了关口,不叫骑兵大军冲进来,即便有一部分狄人从城墙上突围入了营地、镇子,他们也就是两条腿两只手,掀不起大风浪。

    莫非后续真有援军?

    镇子之中,百姓们自是都醒了,狄人攻到此地,叫他们新慌不已。

    尤其是从北地等地方逃出来的百姓,想到被狄人追着杀的那一日,越发恐惧不安。

    顾家小院之中,几个孩子哭了一通,叫庞娘子和施妈妈哄住了。

    葛氏换了行动方便的戎装,长枪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严肃极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夜守

    知道葛氏担心顾云锦和朱氏他们,卓荣媳妇道:“都是机灵人,许是远远的看到裕门关打起来了,就先避开了。”

    葛氏缓缓点了点头,看了几个孩子一眼。

    照她自己的心思,狄人都杀过来了,她上城墙也好,去关口帮助守备也罢,总不能就这么坐着。

    可偏偏,孩子们不能不管。

    顾云映倒是自告奋勇地要管住四个小的,可葛氏放心不下。

    邻家大娘也抱着孩子、带着家人来避一避,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来说,身边会有功夫的人一道带着,心里多少踏实些。

    “不会攻到镇子里的,在关口前后就被拦住了。”顾云映笑着宽慰那大娘。

    “话是这么说,”大娘苦着脸,“可谁知道会不会出差池,北地不就被……”

    话一出口,大娘也觉得这事儿戳心,讪讪笑了笑。

    顾云映和葛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里都明白,要不是顾致泽开了城门让狄人骑兵冲入城中,北地哪里会轻而易举地就成了那副样子。

    可这话,除了自家人心里憋着,一个字都不能说给旁人听。

    关口处的喊杀声不住传过来。

    在天色渐渐转亮之时,守军们发现,狄人的冲击弱了许多,似乎是力竭了,也似乎是发现裕门关是硬骨头,拖下去没有胜算,隐隐露出了撤军之态。

    “伯爷,狄人若退,追是不追?”副将询问道。

    肃宁伯沉思着,缓缓道:“穷寇莫追。”

    副将一愣,道:“伯爷是怕狄人设伏?可裕门关之外,狄人哪有设伏的地方?他们折损严重,我们若是追击,定能……”

    肃宁伯摇了摇头,他这一夜什么都没有顾上,就在琢磨狄人这看不透的举动了。

    若是后续有援军,那追出去就是上当了,到时候关口城门大开,狄人掉头杀回来,他们都来不及关上。

    即便不掉头,引他们到设伏之处……

    “不妥。”肃宁伯道。

    另一个副将再劝:“也许并没有援军。”

    “那你说他们来干嘛的?”肃宁伯不高兴极了,“大半夜,大老远跑到这儿,来给我们送马的吗?”

    这话一说,几个副将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终是憋出来一句:“在北地尝了甜头,觉得突袭一波能成?”

    肃宁伯呸了一声:“他安苏汗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有那个运气,他就不会这把年纪了还在草原上当他的熊瞎子,早就把北境踏平了!”

    正说着,有兵士来传令,说远远有另一军队直冲裕门而来,挂着顾家大旗。

    最先说话的副将摸了摸鼻子,传令兵何时出发的,拼着跑死马的劲儿去通传,来回要多少时间,他心里也有数,按说,不可能现在就回来了。

    他道:“这狄人援军还装扮上了?”

    肃宁伯大手一挥:“上城墙看看。”

    城墙之上,洒满了鲜血,有狄人的,也有守军的。

    这一刻,已经没有狄人在发了狠地往上攀爬了,他们也注意到了冲过来的军队,被夹在中间的他们,显得焦躁慌乱。

    肃宁伯眯着眼睛试图远眺,可无奈天色未明、雪花飞扬,除了那黑红大旗上扬着的顾字,他根本看不清状况。

    “这样,”肃宁伯命令道,“城墙上继续守备,若是敌军,切忌自乱阵脚,若真是我们的人来救,里应外合,让这些狄人有来无回!”

    顾家大旗越来越近,每一个笔画都越发清晰。

    渐渐的,冲在最前面的人也映入了众人的视线,映着火光,肃宁伯看到了顾云熙的脸,再之后,越来越清楚。

    “是自己人!”肃宁伯喜上眉梢,“我们也开门,冲出去!”

    马上的顾云熙杀红了眼。

    他恨狄人恨得想挫骨扬灰,可抵达北境之后,一直在做战前准备,他这股气只能憋着。

    后来还知道了那么多内情,越发气不顺,等出兵前往隆青城之后,顾云熙就等着山口关开战后、作为援军调过去打狄人。

    没想到,山口关还没有打起来,裕门关就喊了援军。

    朱氏三更半夜冲到隆青城下,叫顾云熙有是惊讶又是着急,他家这婆娘的胆儿是真的大。

    待知道顾云锦去寻蒋慕渊了,顾云熙脑门上青筋直跳,行吧,他们顾家的女人,就没有胆子小的。

    顾云齐留守隆青,顾云熙带军驰援,一口气杀到这儿,只恨自己的长枪不能做串糖葫芦,一枪扎下去就是一串尸体。

    里应外合之下,狄人大溃,想从侧翼突围。

    一通拼杀之后,还真叫他们杀出了一条空隙。

    只是,策马奔出去还未多远,遥遥的,蒋慕渊带兵到了。

    包夹之下,狄人溃不成军。

    消息传到镇子上,知道援军赶到,狄人大败,所有百姓都欢呼雀跃,担惊受怕了一夜之后,总算能迎来畅快的天明了。

    兵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收缴物资,兵器、战马,这些都是他们能够补充的。

    俘虏受伤的狄人,收押之后,等待上头提审。

    蒋慕渊快步去了肃宁伯帐中,一眼就看到了顾云熙和朱氏。

    朱氏笑眯眯的,顾云熙脸色不好看。

    要不是在营中,还站着个妹夫,顾云熙真要和朱氏好好讲讲理。

    说好了让她待在隆青城的,朱氏嘴上应了,转头自个儿就跟上来了,顾云熙直到杀狄人的时候才看到她,能怎么办呢?一起杀狄人呗,总不能真叫朱氏叫狄人砍了。

    是,顾家男女皆能战,但今夜缺她一个吗?

    朱氏显然没有把顾云熙的怒火放在心上,也不管脸上全是血污:“看来云锦顺利抵达了,这我可放心了。”

    肃宁伯已经知道了朱氏与顾云锦报信的事儿,叹道:“难怪来得这么及时。”

    说完,肃宁伯拧了拧眉。

    蒋慕渊看在眼中,道:“伯爷有什么想法,只管直说。”

    “我总觉得不对劲,”肃宁伯道,“真的是在北地占了便宜,就觉得裕门也能轻而易举地攻破?他们是不是还有后手,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向大人那儿要不要紧?”

第五百九十章 适应

    “向大人考量了这一点,”蒋慕渊说完,又思量了一遍肃宁伯的话,补充道,“伯爷说得有理,待确定裕门这儿安好之后,我就回前头去。”

    肃宁伯点头,心里依旧狐疑。

    他打过无数的仗,各种性情的敌军大将都交锋过,有列阵布阵大方,实打实与他们拼正面的,有用计阴损,怎么恶心人怎么来的。

    都是为了胜利,用计策也无品行高低之分,领兵作战的,谁不想打个胜仗?

    可他没有见过这么昨夜这种看不穿的。

    断案子久了有直觉,打仗久了也是一样。

    “我虽没有与安苏汗打过交道,但以传言来看,他不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肃宁伯摸了摸下巴。

    蒋慕渊亦是知道。

    安苏汗骁勇,性格桀骜,心眼又极小,但他做大汗的确有一套,能在一众兄弟之间脱颖而出、平定各部落,之后一直掌控数十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傻的。

    若不是当年顾微刺瞎了他一个眼睛,这会儿越发生龙活虎。

    不过,老熊这东西,瞎眼的比不瞎眼厉害,只怕顾微那一匕首,刺得他性格越发狠绝。

    如此很久的安苏汗,有顾致泽这个内应,他奇袭北地说得通,但怎么会真的来打裕门关呢?

    真的是抛出这大几千的兵力不要,也要拖住他们的针脚,让山口关的狄人坚持到开春之后吗?

    “不是抓了些活口吗?先审起来,也许能问出些东西来。”蒋慕渊道。

    肃宁伯应了。

    蒋慕渊交代过了,没多久,惊雨过来禀报。

    “爷,已经去院子里看过了,宴大奶奶和几个哥儿一切安好,那些狄人没有闯进镇子里的,熙四奶奶也回去了,熙四爷不叫她再回隆青城了,只说回头让人把那位老人家护送到裕门关来,总之,您放心,各处都好。”惊雨道。

    蒋慕渊颔首,亦是放心了。

    他去看自己的兵士,他们是最后才到的,彼时狄人已经节节败退,因而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了胜利,损失极小。

    军医在给受伤的兵士包扎,一眼看去,精神都还不差。

    蒋慕渊转了一圈,看到了顾云骞。

    顾云骞蹲在一边,擦拭手中的长枪,见蒋慕渊过来,他直直站起来,行了礼。

    在家中,他们是舅哥与妹夫,在营中,便是领军大将与阵前小先锋,规矩还是要讲的。

    蒋慕渊看着他,他没有受伤,但脸色不大好,整张脸百里泛青,连嘴唇都有些紫。

    这也难怪,不久前才受过那样的伤,哪怕伤口愈合了,活动也不受阻碍,但毕竟亏了气血,饶是顾云骞这般正值青年,要把气血补回来,也要好几个月。

    蒋慕渊笑了笑,道:“你别逞强,活血的那一套你也懂,伤药该用就用,否则现在就让你四哥把你带回家里去。”

    顾云骞咧着嘴想笑,刚一提气,胸腹部就一阵发紧,他只好挠了挠脑袋。

    蒋慕渊了解顾云骞闲不下来静养的心,但也知道新病成旧疾之后的麻烦,他前世就吃过这些苦头,一道风雨天,浑身骨头一根根轮着痛。

    想了想,他又道:“自家人不诓你,你看看成世子他爹成国公,年纪其实和肃宁伯差不多,就是成国公旧伤多,现在已经打不动了,肃宁伯还能坚持。”

    顾云骞道:“我也知道,我祖父、我是说过继后的那一位,他就是,双腿不行了不说,身上其他伤,上了年纪之后也折腾他。”

    见顾云骞心里也明白,蒋慕渊便不多劝了,转身去他处。

    顾云骞又蹲下来擦拭银枪上的血污,半晌顿了顿,他想,只要现在能快些把狄人打退,这些伤老了再折腾他,也就折腾吧。

    刚提到了成国公,蒋慕渊便少不得寻一寻段保戚。

    段保戚受伤了,坐在军医营帐中包扎他的胳膊。

    他这个身份,刚来的时候,当长官的说话掂量,其他小兵士们也不敢与他走近,好在,段保戚自己适应了一阵,也就摆好位置了。

    操练刻苦,守备用心,该守夜就守夜,该受罚也受罚,不与人为难,也不摆架子,慢慢的,大伙儿也就能和他说道说道了。

    昨夜,狄人突袭时,段保戚正好在城墙上值夜。

    发现敌情时,他也跟着投入了战事,不让狄人顺利架云梯、割断绳索,把爬上来的狄人砍下去……

    他拼杀了一整夜,直到鸣金收兵,才注意到胳膊上破了一条大口子,但运气不错,也就这么一个伤。

    蒋慕渊进了营帐,问他:“也是手上沾过血了,感觉如何?”

    段保戚抿唇,半晌,道:“心中虽有准备,但也与想象的不大一样,打起来的时候顾不上思考,现在再想,就是能适应。”

    这个答案,朴实极了。

    蒋慕渊颔首:“能适应就行。”

    “我这伤也不算什么,比那几个总好些。”段保戚抬了抬下巴。

    蒋慕渊顺着看过去,好几个重伤的兵士躺在那儿,能哀声叫痛的就不错了,更严重的,人都还昏迷着。

    这也是军中常见的,打得惨烈的时候,别说是军医帐中,外头都挤不下伤患。

    蒋慕渊刚要说话,突然就听见帐子另一侧有人在嘀嘀咕咕。

    “别说,这狄人上马是真的勇猛,身强体壮,我现在手都在抖。”

    “可不是!前阵子胡参将教过吧,这种骑兵阵,要是突袭大营,可比突袭关口、城池有用的多了,我们有城墙,向大人那儿,行军驻扎,就一堆木栅栏,骑兵冲阵,损伤极大……”

    “我也担心向大人,我刚听说,大人们都在琢磨,这是不是狄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呢!”

    “哎呦别说了,说了就怕!”

    另一人又道:“可我就在琢磨,同样是夜袭,我们守住了,没叫狄人突破关口,北地城墙坚固,怎么轻而易举就……”

    “你去过北地?”

    “北境三大城之一,那城墙、城门能是纸糊的?怎么就那么快失守了呢?”

    蒋慕渊耳力好,听得真切,不禁抿了抿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离间

    俘虏被统一关押起来。

    蒋慕渊背着手进去时,一位副将正亲自提审,肃宁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顾云熙也在,他听那俘虏用狄语咒骂,听得直皱眉头,要不是时机不合适,他怕是要上前一句一句骂回去了。

    几个懂狄语的,冷着脸把副将的问题一遍遍询问,问了几遍,见对方不配合,便上刑伺候。

    审问素来如此。

    这间有人审,隔壁还有几处,所有的供词都要对过,采不采用,再来判断。

    有硬骨头,也有软骨头。

    真刀真枪的拼杀,不能让人害怕,可一些折腾人的审讯手段,真的能让人崩溃。

    这里的俘虏刚刚因烙刑厥过去,就被泼了一身冷水,迷迷糊糊醒过来,边上,一人过来,示意肃宁伯借一步说话。

    肃宁伯出去了,没过多久,又打发了人来请蒋慕渊与顾云熙。

    外头,风雪席卷,呼吸中已经没有血腥气了。

    肃宁伯沉着脸站在自己的大帐外头,看了眼过来的两人,请他们入内说话。

    “有一个俘虏招了,说,下令奇袭裕门关的,不是安苏汗。”

    蒋慕渊挑眉:“安苏汗会放权了?他那个心眼,会把军权放给别人?”

    “好像是安苏汗身体不大好,他那几个儿子就比划上了,”肃宁伯道,“年前,不知道他那三儿子是怎么说服的,安苏汗出兵奇袭北地,当时北狄那儿都不看好,安苏汗说一不二就打了。

    没想到,一打还真打下来了,不止是北地,还占了山口关与鹤城,消息传回北地去,所有人都惊讶了。

    为此,安苏汗给他那三儿子好一通赏赐。

    其他儿子们急了,我们阵线压前,山口关的狄人传了军情回去,老四就想依样画葫芦,来裕门关拿些好处,没想到全灭了。

    这会儿,安苏汗怕是要杀子了。

    折损数千骑兵不说,还越过安苏汗动兵权,这不是找死嘛!”

    “那依这意思,后续没有异动了?”顾云熙问道。

    “还要听听其他俘虏怎么说,”肃宁伯清了清嗓子,看似有些迟疑,道,“别的都不管,就是听说,打北地打得格外轻松,甚至连北狄那儿都不知道怎么赢的,就莫名其妙破城了。”

    蒋慕渊和顾云熙交换了一个眼神。

    北地怎么破城的,他们一清二楚。

    蒋慕渊突然又想到了在军医帐中听到的那几句话。

    其他俘虏的供词,陆陆续续地传来。

    这一次抓的活口不少,审起来是要不少时间的,但看过七八份证词之后,已经能大致概括了,后续的其他,不过是补充而已。

    各种问题,要么是实在不知道,要么说得都差不离。

    首先是路线,正如蒋慕渊与顾云锦想的那样,狄人确实掌握了一条能在冬天穿过草原的路线。

    这条路到底怎么走的,这些被俘虏的都不清楚,反正就是跟着跑,这一路有风雪,却还能行马,道路狭窄,似乎是峡谷一类的地形,急行时是黑夜,根本看不清左右。

    不过,并非是从狄人的部落直接前往北地,他们踩到过黄沙,而两者之间若是直直穿行,只有雪而不会有沙。

    这一点收获,对后续路线论证上,是一个佐证。

    狄人后续会如何安排兵力与布局,小兵们是真答不上来,只知道安苏汗几个儿子明争暗斗,谁也不服气谁,而安苏汗的想法又不是小兵们能弄明白的,谁知道他明天喜欢哪个儿子。

    只是,在北地破城上,他们都听闻十分轻松。

    有俘虏甚至哈哈大笑:“别不是北地给我们开了城门吧?”

    大帐之内,气氛有些尴尬,尤其是顾云熙和蒋慕渊还站在这儿。

    一位副将搓了搓手,正想打圆场,突然就被蒋慕渊扫了一眼,他当即顿住了。

    蒋慕渊看完了整理的供词,唇角微微一扬,笑容冰冷:“这些俘虏,问完了话就杀了。”

    “小公爷,这……”

    “怎么?我们还有多余的口粮养俘虏?”蒋慕渊道。

    “没有。”

    蒋慕渊道:“这不就行了,问完了就杀了。狄人不仅伤我们百姓,这时候还污蔑我们守军。

    安苏汗如此狡诈之人,即便身体不适,能让他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

    依我之见,这些狄人就是安苏汗故意送过来的。

    挑拨离间,其心可诛啊!

    这是要让我们阵前互相猜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肃宁伯眼珠子转了转,没有立刻搭腔。

    蒋慕渊又道:“我不可能怀疑自个儿岳家,而事实上,伯爷驻守裕门关,我与向大人攻打山口关,我几个舅哥都在领军。

    狄人此刻挑拨,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想法,还敢让顾家人带兵吗?

    我们若为了避嫌,主动让位,阵前换将的危害,各位大人和我一样清楚,尤其是换顾家的将。

    兵心不稳,之后还怎么打?”

    这番话说得还是极有道理的,且眼前这人是蒋慕渊,谁也不愿意得罪他,况且,真把北地失守往顾家身上推……

    北境的将领狠不下心与猜忌镇北将军府,跟着肃宁伯从京中过来的,都是听过顾家忠勇的,这会儿贸然起疑,实在不妥当……

    “小公爷说得在理。”有人点头道。

    蒋慕渊接着道:“顾将军战死了,如今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而他死后,还要被冠上那等污名。

    这不仅仅是侮辱顾将军,也是侮辱我们。

    安苏汗是在等着我们互相猜忌,把我们当猴看呢。

    如此侮辱,各位,能听得?”

    肃宁伯挥了挥拳头:“自是不能听他们的!妖言惑众!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拉垫背的!”

    有肃宁伯表态,其他人自然也跟着点头,不管内心里是否还有一丝质疑,但表面上都达成了一致。

    蒋慕渊出了大帐,顾云熙跟上来,低声道:“纸包不住火。”

    “火踩灭了就没有了,”蒋慕渊道,“不管如何,就是挑拨。”

    兹事体大,顾云熙是懂的,他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不住想,蒋慕渊明明知道内情,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蒋慕渊停下脚步,道:“我对安苏汗的了解不算多,按说他不会为了挑拨而如何耗损兵力……”

第五百九十二章

    安苏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前世今生,蒋慕渊都没有亲身打过交道。

    他对那位外号“熊瞎子”的大汗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边关的一封封文书,从每一次两军交战的状况来判断安苏汗的想法、性格。

    顾云熙听了这个问题,也没有立刻回答。

    事实上,顾家之中,与安苏汗交过手的也只有那几位长辈,而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云字辈的几兄弟,谁也没有接触过安苏汗。

    若说交集,便是他们叫了安苏汗的儿子顾致清“三叔”叫了十几年。

    顾致清这个亲生的没有理过安苏汗,顾致泽张冠李戴地出卖了整个北地。

    这真是讽刺至极。

    良久,顾云熙道:“我也只听父亲提过几句,安苏汗狡诈、阴狠、锱铢必较,还不信任人。”

    蒋慕渊的眼皮子垂着,这几个词一直都是他们朝中对安苏汗的定义,他慢吞吞抬了抬眼皮子,道:“所以,这么不信任人的安苏汗,能叫他三儿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兵?”

    顾云熙撇嘴:“除非他半只脚进棺材了,否则不可能,但正如之前说的,我也认为他不会仅仅为了挑拨而损耗兵力。”

    这其中的矛盾,如此刻覆盖在北境之上的皑皑白雪,他们看不穿其中的真相。

    蒋慕渊还想说什么,见一小兵小跑着过来,也就止住了话头。

    “二位,”小兵行了礼,道,“伯爷请二位过去。”

    去的不是肃宁伯的大帐,而是军医帐篷。

    里头躺了一个人,两条腿都断了,脸上伤痕累累,也就是命大,这样子还能活下来。

    看他五官,是一个狄人。

    而肃宁伯等人围坐在边上,冷眼看着他。

    一副将与蒋慕渊道:“是领兵的,费了些劲儿才弄醒的。”

    奇袭之时,乱作一团,谁也看不清狄人冲在最前头的是谁,但狄人发现被包围之后,发布撤兵指令的,却被城墙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眼前这一个。

    他最终也没有逃出生天,剩最后一口气躺在城下,被人特特背回来,先保命,再逼问。

    这会儿是刚醒的。

    这汉子也算硬骨头,伤成这样,眼神里还满是仇恨。

    这样子的,最是难对付,逼得狠了,人家两眼一翻,本来半死不活的,结果真弄死了,可不逼,又问不出话来。

    若是个普通狄人兵士,死了也就死了,偏这个是领兵的,行军路线,狄人部落的想法,他比别人清楚得多。

    比起肃宁伯这儿,这狄人是浑然不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两条腿都没了,更不用怕了。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磨蹭了一阵,毫无进展。

    蒋慕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轻轻在椅子上弹了弹,道:“把他扔到山口关下,会有人想做交换吗?”

    所有人一愣。

    能用作交换的,只有战功赫赫的大将、皇亲国戚,这一位,难道在狄人那儿如此显贵?

    “我们问了那么多俘虏,谁都不清楚行军路线,只晓得跟着前头跑,可见安苏汗那儿,很看重这条路线,怕兵士被俘虏后供出来,让我们反将一军,”蒋慕渊道,“而这个,作为能引路的,颇得安苏汗信任。”

    负责翻译的官员当即哇啦哇啦说了一通,说得那狄人惨白的脸都要涨红了,两眼圆睁,恨不能瞪死蒋慕渊。

    蒋慕渊根本不在乎,继续道:“真不说就随他,我等会儿就回前头去了,伯爷把所有的狄人尸首都运到前头,我往山口关下一堆,涨涨士气也不错。”

    肃宁伯闻言一愣,这种辛辣手段,一般年轻的将领极少用,偏蒋慕渊说得很随意,连肃宁伯都不确定他说真的还是诓人的。

    那大汉又骂了一通。

    翻译汗涔涔的,道:“他说,小公爷这般做事,不怕鹤城城墙上挂满百姓尸首吗?”

    这话问的诛心,作为皇家贵胄,作为领军大将,怎么可能真的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可蒋慕渊却是淡淡笑了笑,道:“这是把我想得太天真了,还是觉得我会把你们的人看得很良善?鹤城落在你们手上快两个月了,到现在,还能有活口吗?”

    所有人皆是一震,这个答案,大家都知道,只是平日里不说罢了。

    狄人凶残,以前洗劫镇子、村庄,除了运气好逃脱的,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谁也不会天真的认为,那夜狄人占据鹤城时,没有逃出来的百姓还能活过两个月。

    那大汉嘿嘿笑出了声。

    他伤重,笑起来的声音就像是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蛇信子,让人毛骨悚然。

    “这么不天真的你们,真的不知道北地是怎么失守的?没有守军作为内应,能轻而易举地破城?知道那内应是谁吗?是姓顾的,是你们的大将军府,他家养了大汗的儿子,哈哈哈哈!”

    翻译脚下一软,根本不敢翻这句话,扭头看顾云熙,只见这顾家儿郎下颚紧绷着,眼睛瞪得比这狄人还大。

    顾云熙对狄语通七八分,除非骂人,否则他说得不利索,但他能听,哪怕这句话没有每一个词都听懂,但听到了关键的,前后一串就知道在说什么了。

    蒋慕渊看顾云熙的脸色,心里大抵也清楚了,他道:“说的什么,一字一字翻。”

    翻译只好说了一遍,引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只有蒋慕渊笑了笑,笑过了,冷着脸道:“妖言惑众!”

    肃宁伯眯了眯眼睛。

    “就安苏汗那人,生了儿子还能让别人养?还交给顾家养,他怎么不怕顾家养出来的对着他就是一刀子?”蒋慕渊说完,偏头看向一位在裕门关驻军了十多年的副将,道,“骆大人,你与狄人交道打得多,他们以前也爱使这套?污蔑守将,挑拨离间。”

    骆副将讪讪:“倒是没有说过顾将军府上……”

    “那就是突然就说上了,”蒋慕渊挑眉,“是因为我娶了顾家女,又请缨来了北境,给顾家泼脏水不算,还想让圣上为此与我生嫌隙?”

第五百九十三章

    骆副将一愣,顺着这思绪想了想,道:“您的确要避嫌。”

    “呵……”蒋慕渊笑了声,右脚一抬,换了个随性的坐姿,“我在御书房里最不知道的就是避嫌了。”

    大言不惭,甚至可以说是厚颜无耻。

    但偏偏这话从蒋慕渊嘴里说出来,所有人都会毫不迟疑地点头。

    这位是谁啊,这是安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是圣上的亲外甥,从小得宠到现在。

    无论是平素起居,还是朝堂之事,蒋慕渊说的话,圣上不管最后怎么办,听总归是听的。

    而狄人,竟然想以此挑拨,真真是自不量力,其心可诛!

    骆副将颔首:“您说得在理,这是想让您与伯爷、向大人互相猜忌,让圣上也怪您……”

    守将们向来都是信任顾家的,哪怕这两个月里,心里有犯过嘀咕,但看到顾家那一具具战死的遗体,看到伤重昏厥、侥幸被一个妇人拖回裕门关的顾云骞,那点儿嘀咕也压下去了。

    信任一直都占着上风,再被蒋慕渊这么一搅和,这个狄人将领的话,一下子也就不可信了。

    蒋慕渊坐直了些,与肃宁伯道:“伯爷后续再审一审行军路线,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肃宁伯颔首应了。

    蒋慕渊起身,不疾不徐走出军医营帐,让人传话下去,来驰援的骑兵阵准备出发。

    他背手站着,抬头看着裕门关的城墙,神色严肃。

    其实顾云熙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蒋慕渊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心跳都不会有起伏。

    他在御书房里,怎么可能丝毫不避嫌呢?

    前世不知道深浅,今生总有留意。

    可这话,其他人是信的。

    毕竟,前世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行的那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舅舅防他防到了那个地步。

    今日之话,不仅仅是说给北境这些守将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御书房听的。

    蒋慕渊在这儿处置俘虏,把所有的狄人言辞打成挑拨离间,京里收到的军报上势必会写明白。

    圣上便是真的疑心顾家、猜忌他,也不好拿到明面上来发作,否则英明的天家便是受了狄人挑拨,连自己的亲外甥都要疑神疑鬼的了。

    蒋慕渊知道圣上现在不会动他,再疑心也不会摊到台面上来。

    只要没有实证,这根小辫子就是虚无的。

    至于猜忌,反正那一位就没有哪一天不猜忌他的。

    “小公爷,”顾云熙过来,低声道,“我以为,这些动作不是安苏汗做的。”

    蒋慕渊示意顾云熙说下去。

    顾云熙道:“他也许曾经很得意让顾家女替他生儿子,但在三姑婆捅瞎他眼睛之后,他决计不会再提这桩,甚至会把所有知情的全部灭口。”

    强壮凶悍如安苏汗,却让一个被她囚禁、欺负了数月的女子刺瞎眼睛,这是耻辱。

    而顾栾冲进主帐,带走了顾微,杀了安苏汗数百精锐,这更是奇耻大辱!

    北狄由部落组成,安苏汗是靠吞并部落称大汗的,那场耻辱,足以动摇他在北狄的权威。

    他只会灭口,谁敢打听杀了谁。

    哪怕是四十年后的今天,安苏汗也不会让人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

    拿顾家养了他的儿子做文章?

    这比杀了安苏汗还难受!

    蒋慕渊明白了,颔首道:“必须要弄明白北狄里头发生了什么状况,安苏汗真的病到让几个儿子胡乱动兵,让旧事到处传了吗?”

    两人商议了一阵,各自心里有数了,等兵士轻点之后,未受伤的便随蒋慕渊重新回前线战场。

    而驻军营地之中,顾云锦在蒋慕渊的大帐里睡了一觉。

    她疲惫了一日,风雪夜行颇费体力,顾云锦身子累,但脑子清醒,一直记挂着裕门关。

    休息是必须的,闭目养神也好过空坐着。

    却是没想到,哪怕心事沉沉,她最终还是睡着了。

    蒋慕渊的被褥带着他的味道,熟悉的皂角香气让顾云锦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便入睡了。

    再起来时,顾云锦在帐子边上转了转,发现兵士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添了敬畏。

    顾云锦满头问号,问念夏,念夏也不知道,只好再问袁二。

    袁二摸了摸鼻尖,道:“好像是跟那俘虏有关。”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袁二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内情。

    蒋慕渊出兵之后,那俘虏就被向威关起来了,待审问时,向威看着对方的手臂,眼皮子挑了好几下。

    胳膊卸了不算,那只小臂,削得露了白骨,经络没有割断,从走刀上看,割得还挺精致的。

    所有看到那只胳膊的人,脑海里想到的都是“庖丁解牛”。

    待问明白了这是一刀刀跟凌迟一般割的,更是后脖颈发凉。

    毕竟,战场上杀敌,和凌迟折腾人,这完全不同啊。

    更叫大伙儿吃惊的是,下刀子的是顾云锦,是他们的小公爷夫人,半夜里入阵时,好几个人都瞧见了,小公爷夫人漂亮得跟仙女下凡似的。

    模样那么好,下手那么凶?

    这两个特点,不协调吧?

    营中有京城人士投军,有人好奇一问,自然也就有人答了。

    “小公爷夫人在京里是出了名的厉害。”

    “亲自动手打过人,打得别的嗷嗷叫,还指挥邻里救过火,什么都不带怕的。”

    “以前好些人议论过,说顾姑娘这么厉害,一把扫帚把追求她的公子哥从胡同这个口打到那个口,扫帚往地上一扎,威武得跟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帝爷一样,就算模样再好,也没有人家敢娶的。”

    “最后,还是风风光光的嫁了!”

    “可不是,也就是小公爷这样的,才敢娶嘞。”

    也就是顾云锦歇了一觉的工夫,她在京城里的那些事儿,老乡们净挑她厉害的那些说了。

    若有不信的,且去看看那俘虏露了白骨的手,就不会再有质疑了。

    毕竟,京里那些小打小闹,与对付俘虏的狠辣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算什么。

    可,以小见大,未出阁时就勇气十足地指挥邻里救火,这份胆识,到底是他们镇北将军府的姑娘。

第五百九十四章 改变不了

    一年前的旧事被搬出来说,顾云锦哪怕脸皮挺厚的,都有些腼腆了。

    袁二又出去转了一圈,寻了几个爽快议论着的兵士,乐道:“夫人厉害,大伙儿还挺乐呵的?”

    大伙儿哈哈大笑。

    袁二不是北境口音,有人听出来了,便解释道:“咱们这里尚武,女子能策马扬鞭、舞刀弄枪,这不是坏事儿,是好事儿。”

    “可不是!”另一人道,“婚事当然是父母之命了,可谁家会把姑娘嫁给一个软蛋?看不上的公子哥就打出去,这更不是事儿了。”

    照北境人的想法,岂止是姑娘来打,一家兄弟一块上来打。

    这话若是叫顾云锦听见了,她大概就清楚为何顾云熙当初被朱家兄弟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哪怕是将军府的四公子,过了父母那一关,舅哥们一样不顺眼。

    那人又道:“再说了,不都说顾姑娘当时拿的是扫帚嘛,又不是长枪,这都能被一路赶鸭子,只能说,那一位心很大、本事却太小了。”

    “是啊,就那样子,想当镇北将军府的女婿,别说顾家是什么想法,我们这些北境人都先一人给一个大白眼。”

    “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要是顾家比武招亲,那人怕是连报名的桌子都够不着边,就被人一巴掌拍地上去了。”

    一群人越说越高兴。

    总之就是一句话,北境人看不上软蛋,也就是小公爷这样文韬武略皆出众的,能在北境百姓的心目里,竖起一根大拇指。

    袁二听了也乐不可支,他这两年被五爷差遣着走过了不少地方,见识了不同的风土,越来越明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意思了。

    先前教导施幺的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也通过每一步的实践,自身感触颇深。

    袁二正感悟着,不料被边上的兵士重重在背上拍了一把,他转头看去。

    对方只是兴致起来了说得手舞足蹈而已,拍下去之后自个儿也犯嘀咕,这一位不是北境人士,哪怕看着壮实,可能也承不起他这友好的拍打。

    正要开口道歉,见袁二既不踉跄又不咳嗽,只是不解地看着他,他不由咧着嘴笑了:“兄弟这身腱子肉练得不差啊,娶了媳妇没有?你这样的倒是能做我们北境的女婿。”

    袁二啼笑皆非。

    “行了,认得你了,等这场仗打完了,我给你牵线一个。”

    这话一出,又引得众人大笑,纷纷议论起了打完仗之后要回去做什么。

    袁二听了一会儿,拱手告辞。

    走远了还能听见那些笑声,他跟着笑了笑,而后又有些沉重。

    没有人知道,现在笑着说回去给孩子买糖葫芦的兵士,最后能不能活着回家。

    向威审了俘虏之后,一直在关切这各处的动静。

    传令兵早就往各处传递了消息,斥候也派去了山口关、鹤城一带,只要狄人一有动作,便回来传信。

    裕门关守下来的讯息是最早抵达的,这叫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琢磨着与其他守将们一样的问题。

    狄人那几千骑兵,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他一直思索到蒋慕渊领兵回来,都还是一头雾水。

    蒋慕渊翻身下马,快步入帐,刚摘下头盔,顾云锦就一杯热茶递到了他手上。

    他一手接了茶,一手交出了头盔,两人动作默契又坦荡,看得跟进来议事的向威等人羡慕极了。

    不过,热茶还是有的,念夏捧着茶盘,让众位大人一人取了一茶碗,大伙儿热茶下肚,一时之间也就顾不上畅快、羡慕之类的,只说军情。

    蒋慕渊不避讳顾云锦,直直说了裕门关俘虏的狄人说的话,连顾家给安苏汗养儿子这样的都说了,语气不屑又嘲讽,对狄人要挑拨他与圣上的关系很是看不上。

    俘虏说的那些话,即便传不到百姓耳中,也不可能瞒得了军中大将,与其等别人说,蒋慕渊不如自己说,顺带把姿态摆足了。

    所有事儿,一并往自个儿身上揽,把狄人反常的行动归结于想离间他与圣上,把御书房搅浑。

    其实,想搅浑水的是他。

    浑水不一定能摸鱼,但能让水底的东西隐晦起来。

    被狄人牵扯了一把之后,一切又要照着之前定下的行进,大军该对山口关出手了。

    等送走众位大人,蒋慕渊把目光落在了顾云锦身上——他的妻子一直望着他,眸中带着担忧。

    “怎么了?”蒋慕渊笑了笑,握住顾云锦的手,把她带到怀里。

    顾云锦有一肚子的疑惑,有关狄人、有关安苏汗、有关裕门关,但她最先问的是就“蒋慕渊”。

    “圣上不会为此怪罪你吗?”顾云锦抿唇,“那么说真的无妨?”

    虽说是两舅甥,圣上对蒋慕渊又看重,但毕竟伴君如伴虎,有些话说得多了,总不好的。

    蒋慕渊微微低下头,拿鼻尖在顾云锦的额头上蹭了蹭,道:“无妨的,这几句话改变不了什么。”

    因着角度,顾云锦看不到蒋慕渊的眼睛,因而她没有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嘲弄。

    不过,蒋慕渊也没有诓她,这几句话的确不会改变圣上与他之前的关系。

    “明日要继续往山口关,今日天晚了,明儿一早我让人送你回裕门关。”蒋慕渊道。

    顾云锦自是应下,又把其余问题一一搬出来说。

    “安苏汗的身体状况?”待听了蒋慕渊的话,顾云锦皱了皱眉头,“他这就不行了?”

    顾云锦疑惑,按说是不应该的,安苏汗比她可活得久,岭北虽不是北境,但对安苏汗这个朝廷大敌的生死还是会关注的。

    不过,今生变化这般多,哪里还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夜色笼罩下来,顾云锦亲手整了被褥,帐中却无蒋慕渊身影。

    大抵是与其他大人说军务去了,顾云锦这么一想,便带着念夏出了大帐,就在附近绕着走了两圈,算作消食。

    营火烧得极旺,经过时还有些烫人。

    顾云锦从一处大帐后绕出来,抬眸看到了站在远处一盆营火下的蒋慕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沧海桑田

    蒋慕渊抱着双臂,站在背风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五官清楚,他的身边站着袁二,两人似是在商议什么。

    顾云锦这厢堪堪是暗处,因而蒋慕渊没有发现她,她却看得明白——蒋慕渊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透着谨慎与思索。

    瞧着是在交代要紧事情。

    可什么事儿,不能在帐中说,要来此处呢?

    顾云锦心里很快划过了一个答案。

    蒋慕渊交代袁二的事儿,是她不能知道的。

    那是蒋慕渊的大帐,知道她这个做夫人的在内,旁人没有通传不会大大咧咧的进来。

    无论蒋慕渊要交代袁二什么,大帐里都合适。

    他们出来说,只是因为不能叫顾云锦听。

    这就稀奇了,连商讨排兵布阵都从不让她回避的蒋慕渊,有什么要紧事情是不能叫她知道的。

    虽有好奇,但顾云锦并不会对蒋慕渊心生迟疑,她的枕边人待她如何,自个儿心里清清楚楚的,哪有半点儿的不信。

    这事儿避着她,必然有其缘由。

    前回袁二赶来裕门关,手里拿着听风的信,顾云锦猜想,大抵是京中、或是御书房里,有秘密事情要蒋慕渊处置吧。

    顾云锦这么想着,自然也不会上前打搅,绕了另一边,便走了。

    而蒋慕渊这一侧,袁二得了吩咐,颔首道:“我回裕门关后会通知五爷的。”

    “辛苦他了。”蒋慕渊道。

    翌日一早,寒雷领命送顾云锦几人回裕门关。

    顾云锦收拾好了,见无人注意,垫脚在蒋慕渊嘴上啄了一口,笑盈盈与他告别。

    蒋慕渊失笑,想“教训”回去,见大帐帘子晃动,还是给顾云锦留了几分颜面,只抬手替她整理帽子衣领,手指划过她耳畔时,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今日风雪越发大了些,哪怕是快马,回到裕门关时也比预想的迟了。

    小院里,朱氏没有再去隆青,老老实实地留下来了,而那位老汉也被顾云熙送了过来,安顿下了。

    顾云锦把人请到了书房,老汉进来后,旁的话没有说,一双眼睛就盯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地图。

    这图是顾云锦前阵子描的,修改了数次,现在上头还有不少删改批注,等她空下来整理,画一版新的再挂上,然后再一次修改。

    顾云锦没有催促,老汉凝神看了许久,才转过来冲顾云锦笑了笑。

    “老头子姓韦,单名一个沿字,江南人,”老汉韦沿腿脚不便,站不久,干脆坐下来,“家里一直都是做生意的,几代之前做过海运,那也是收益大风险大的活儿,东异嚣张的时候,比狄人、马贼都凶,再说海上,遇上了就是死,不比沙漠草原,好歹能逃出来一两个。

    祖上遇过几次,大起大落,险些就要饿死了,后来转做了西域买卖,才缓过来气。

    再后来传到了我们兄弟这儿,还是没抗住。”

    袁二正好从外头过,听到这几句,迟疑着敲了门。

    顾云锦请他进来,袁二却是问韦沿道:“老人家是江南哪里的人?做过海运生意,是不是与明州府打过交道?”

    “江南做海运的,哪有不跟明州府打交道的,”韦沿道,“再说了,老头子就是明州人,不说旁的,那么多家业,总要官府打理打理的。”

    这倒是巧了。

    袁二又问:“明州有一位赵同知,老人家认得吗?”

    “老头子离开都好多年了,官场上换了多少人呐,哪里还认得,现在的同知,当时大抵还没调任。”韦沿道。

    “赵方史赵同知,调到明州几十年了,从不入流做起,然后停在了同知位上,告老前能不能爬到知府还两说。”袁二解释道。

    韦沿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良久,点头道:“他呀!这人还真知道。”

    依韦沿的记忆,赵方史是个很平庸的官员,不惹事、也不喜欢为难百姓,多的油水不收,差不多就行,他不寻麻烦。

    能记住这么一个人,还是因为他的名字是三个姓数,商人私底下拿“兴三”称呼他,便是叫人听去也不怕。

    “他与当时的竺知府交好,其他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到底是很久之前的事情的,赵方史又不是个给商人寻事儿的,大伙儿都不爱打听他,韦沿现在能说上来的不多。

    顾云锦在一旁听着,赵方史就是赵知语的祖父,只是她不知道袁二为何要打听孙睿侧妃的娘家,这是不是蒋慕渊瞒着她的事儿……

    说了会儿陈年旧事,袁二先告退,顾云锦便把不明白的地方,一一与韦沿询问。

    毕竟也有几十年不曾行走了,韦沿记得的不少,模糊了的也不少,少不得再细细翻看资料,以此追寻记忆。

    如此翻看了两日。

    韦沿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指着旧书上明显矛盾的两处,道:“这并非是对错,它们可能都是对的。”

    顾云锦和两个嫂嫂看着韦沿。

    “沧海桑田,各位都知道吧,”韦沿道,“这两份史料相距六十余年,对大漠而言,吞噬一个本就不大的绿洲,也够了的。”

    地形会变化,水源会枯竭,在所难免。

    韦沿转头看着墙上的地图,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头子不担心别的,就怕自己的那些经验、记忆,也成了沧海桑田。”

    可哪怕是沧海桑田,依旧需要整理。

    而前头战局陆陆续续传回来,也叫裕门关的百姓牵挂在心上。

    山口关易守难攻,几次调兵,都无法突破守备,这叫向威都骂娘了。

    攻防之中,也抓到过狄人俘虏,通过审问,这些真正攻打过北地的狄人都一口咬定,进城毫无阻碍。

    “先前驻军在一处绿洲,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安营扎寨了十几天,那里没有受风雪影响,”翻译一面翻,一面打量着蒋慕渊等人的脸色,“那天夜里突然就出发了,我们也是攻到城下才发现打的是北地。

    当时就慌了,这等于是去送死的,可都到城墙下了,只能硬着头皮打。

    就想着试一试,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冲进北地城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什么都敢说

    是的,轻而易举。

    简单到连这些本以为是送死的狄人兵士都浑然不解的地步,他们就这么骑着马冲进了北地城内。

    没有了高耸的城墙和结实的城门的阻隔,近身巷战,狄人颇具优势。

    哪怕是守军奋勇抵抗了,也已经是流水东去,阻拦不住了。

    城墙上的顾家大旗坠落时,狄人没有欢呼,反而很不踏实。

    这样莫名其妙的胜利,让他们在烧杀抢掠之后,选择退出北地城。

    这番供词,让气氛变得沉闷不堪。

    向威有一瞬间的豁然开朗,但下一瞬,又被一肚子狐疑所掩上,他转头看向蒋慕渊。

    蒋慕渊抱着双臂,站姿随意却也挺拔,火光映了他半边脸庞,另半边隐在暗色之中,从被光线照亮了的那半边脸看,他的眼中透着嘲弄和毫不意外。

    “小公爷……”向威试探着开了口,“您如何看?”

    蒋慕渊眼皮子抬了抬,没有回答向威的问题,只问那俘虏:“你们损失如何?进城巷战,死伤多少?”

    翻译赶紧问了,得了答案,道:“损失惨重,守军负隅顽抗,根本不要命,这也是狄人退出北地的原因,担心后续还有什么反扑。”

    “山口关和鹤城呢?”蒋慕渊再问,“攻打得是否顺利?”

    “比预想中的简单,可能是北地失守的消息传到了这里,军心大乱。”

    蒋慕渊颔首,又问:“安苏汗的几个儿子斗得很凶?”

    翻译再答:“他说他不知道,他就是个小喽啰。”

    蒋慕渊没有再问,只是示意向威等人去帐中说话。

    待入了帐,蒋慕渊才道:“眼下消息,各有各的说法,我们都不知道北地防卫当日出了什么状况,但守军死守也是事实。

    这一点,北地逃出来的百姓能作证,刚才那俘虏也证实了,再说北地城里还留了那么多狄人尸首。

    因此,我是不信顾家通敌那一套的,别说安苏汗能让顾家养儿子,顾家要通敌,能叫自家死伤成这样?

    再说山口关,易守难攻,却叫狄人撕开了口子……”

    向威对镇北将军府素来信任,与顾缜、顾致泽两父子也熟悉,自然不愿意往坏处猜想:“北地破城,还能往顾家身上推,这山口关和鹤城,总不能说是顾家通敌了。”

    这一关一城亦有守军,却也没有抵挡住狄人的攻势,伤亡一片。

    其中固然有北地失守造成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但也有其他的原因。

    攻守,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

    “咱们都打过仗,”有副将道,“若凭借城池、关隘、天险就能高枕无忧,那还练什么兵,都去挖山吧。

    战局每时每刻都有变化,有意外,不能因为失守就断言如何如何。

    否则,历史上无数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事,都要改写了。

    我们在山口关前吃瘪,不等于狄人打过来的时候,山口关守军守得不对。”

    蒋慕渊点头,道:“依我之见,恐怕还是北狄里头有些门道。

    北地轻易破城,狄人都没有想到,消息传回去了,总要借题发挥,以此泼一泼脏水。

    安苏汗几个儿子明争暗斗的,谁知道都寻些什么花样。”

    蒋慕渊现在是什么都敢说,顾致泽已经死了,死人张不了嘴,他硬要瞒过去,总能有一番说道的。

    御书房里信不信是一回事儿,有没有实证又是另一回事儿。

    等北境平定,在顾云宴几兄弟的军功面前,京城里不好翻没有证据的帐。

    这番说辞颇能诓人。

    众人颔首。

    皇权争斗,那是千百年来免不了的,管你是中原人还是北狄人,在那把椅子跟前,都是一个样。

    蒋慕渊又道:“挑拨离间的俘虏,杀了了事。”

    元月末的京城,晴朗了几日之后,又飘了雪花。

    边关战事,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来。

    而顾家通敌的讯息,也传得越来越有板有眼。

    有人信,自也有人不信,但正是两方谁都说服不了谁,才会有此起彼伏的争论。

    衙门在上元后就已经开印了,各处忙得脚不沾地,都察院也没有闲着,黄印一个孤家寡人,忙过了头干脆就不回府,在衙门里将就一夜了事。

    因着明日大朝会,他今儿只能回家沐浴梳洗,而后收拾了东西,又坐着轿子往衙门去。

    正是晚饭时候,不止酒肆热闹,街口的小摊子生意都不错。

    黄印闻了热腾腾的拌面香气,没有忍住,让人去买一份回来,他就在这儿候着。

    等候的工夫,他原想着闭目养神,外头的动静却不时传进来,吵得他不住皱眉。

    他掀开帘子一角瞥了一眼,说话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汉。

    “前年两湖发大水,去年倒是没有大天灾,可谁想到,打仗了!”

    “听说是燕清真人在祭天时只求了‘风调雨顺’,没有求‘国泰民安’呐。”

    “为何?为何不求?”

    “真人说,他‘只看天灾,不问人祸’。”

    两老汉说着,边上便又一人插话,那人啐了一口,骂道:“可不就是人祸!顾家不给开城门,北地怎么会失守?”

    那两老汉显然不是此意见的支持者,相视着摇了摇头,劝解道:“这话莫要胡说,顾家守北境的年数,比我活的年数还久,无凭无据的给功臣泼脏水,要不得。”

    那人当即跳脚:“老不死的懂什么?顾家还能狄人养儿子!”

    争辩无人拦,口气太冲还是惹了其他人不满,纷纷让那人不要胡言乱语。

    黄印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正好小厮回来了,他便催着回衙门,那些污言秽语,不听也罢。

    他不想听,但最终还是不得不听。

    因着是大朝会,殿里殿外乌压压站了一群朝臣,御史言官们亦不在少数。

    黄印看到了董御史,这一位为了北境战事上了好几封折子了,全叫黄印打回去了,没有送到御书房里。

    今儿个大朝,只怕是憋不住了。

    果不其然,董御史上书之时,还瞪了黄印好几眼。

    圣上当朝看了折子,脸上没有喜怒,看完了才慢悠悠道:“顾家通敌以至北地失守,蒋慕渊为堵悠悠之口杀俘虏,还有勾结朝臣以图欺上瞒下?”

第五百九十七章 朝会

    只听口气,当真无法分辨圣上情绪,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能确定的就只有一样,这董御史胆儿太肥了。

    说顾家就只说顾家去,连小公爷都一块骂,这事儿能办得成?

    圣上也不管底下动静,目光落在黄印身上:“黄爱卿,这勾结是说你呢。”

    黄印闻言,上前拱手行礼:“若说把胡乱参本给打回去就是勾结的话,臣的确勾结了不少人,御史们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参本,站在这儿的大人们,就没有哪个没有被参过。”

    圣上闻言笑了笑。

    黄印又看向董御史:“顾家开了城门,董大人怎么不关上呀?”

    董御史一愣:“我怎么关?我又不是北地……”

    “董大人都不在北地,都没往城门边上挨过,您哪只眼睛看到顾家开城门了?”黄印冷笑道。

    “你!”董御史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黄印面不改色:“粮饷本就紧张,军资问题一直是户部衙门最头痛的事儿,年前,好多同僚都给捐了两年的俸禄,公候伯府也有捐赠,不少小官小吏,也是能力之内,给户部排忧解难。不知当时董大人交了多少?”

    董御史瞪着眼睛没有说话。

    黄印也不等他答,转头问户部齐尚书:“齐大人,董大人可有去户部表一表心意?”

    齐尚书讪讪笑了笑。

    他不好开口,殿外有户部的官吏嗷了一嗓子:“董大人不曾来过。”

    董御史扭头往殿外寻,官吏脑袋堆着脑袋,他无法确认是谁说的。

    黄印挑眉,啧了一声:“董大人,不杀俘虏吃你家米吗?你家的米都没往北境送一颗。”

    话音一落,殿上有大臣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而后只能用重重的咳嗽来掩饰。

    董御史被激得下不了台,他悄悄看了眼圣颜,圣上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写,他又看向黄印,在心里大骂了一声“小人得志”,骂过之后,激动的情绪倒是稳定了几分。

    他捏紧了笏板又放松,道:“黄大人今儿早上吃什么了?口气这么冲?”

    大朝会耗时久,天还未全亮时,大臣们就候在朝房了,因此来之前都赶不上用早饭,能有两块点心垫一垫就算不错了。

    黄印却冒出来了一个答案:“街口买的油炸桧。”

    没有听明白的,一脸莫名,听明白的,神色凝重。

    黄印不管,他抬眸看了眼圣上,而后又把视线落在了董御史身上,一字一字道:“你想要百年之后一直在热油里滚,我不想。大军还在北境征战,朝中却在吵着要如何定罪,这与奸佞有什么区别?”

    这是把顾家比作岳家军,将董御史比作秦桧。

    董御史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奇耻大辱,浑身抖得跟刷子一样,瞪着黄印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往柱子上一瞟。

    黄印看见了,上前一步拦住对方去势:“董大人,死谏这一套就免了吧!你不怕死,也不能让圣上为难吧?”

    龙椅上的顺德帝忍不住想要冷笑了。

    黄印这张嘴,平日不说,说起来就刀刀见肉。

    油炸桧都搬出来了,若董御史今儿个撞了,那他这个圣上是什么?

    无论他有多么疑心北地失守与顾家有关,但皇太后说的在理,无凭无据的追究,只能使前方士气大损。

    蒋慕渊杀俘虏也没有杀错,不杀,留着管饭吗?

    至于勾结朝臣……

    圣上眯着眼睛看了黄印一眼,若什么弹劾的折子都往御书房里送,他不吃不喝也看不完,以黄印的性情,拦了也是寻常的。

    “对北境的状况,有什么意见,众爱卿现在就说说明白,朕就坐在这儿听,”圣上道,“有理没理,都听听。”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众大臣都摸不透圣上心思,自然也不会像董御史一般去做出头鸟。

    商讨了一番,皆是后续军事、物资上的事儿,并没有咬着哪个不放了。

    黄印抱着笏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等下朝之后,黄印主动去了御书房。

    圣上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示意他有话直说。

    黄印倒也坦白:“今日朝堂之上,臣有些话的确说过了。”

    “你也知道你顺带着把朕骂进去了?”圣上睨了他一眼。

    黄印跪下磕了个头:“臣昨日在街上偶然听见百姓说北境之事,有人提到了顾家给安苏汗养儿子。”

    圣上的脸色阴沉下来:“你是说……”

    “北境与京城相距甚远,这消息是前几日才与军情一块送达御书房的,只有圣上与看过折子的几位重臣才会知道狄人放出了那样的谣言,臣当日正好在御前,若不然也浑然不知,”黄印抬头,道,“去岁时,燕清真人的‘只看天灾,不问人祸’,若不是从百姓们那儿听说,臣都不知道有这句话。

    这些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到百姓之间的?臣现今过来,就是觉得有人借机生事,故意与顾家、与小公爷过不去。臣会对董大人说那些,也是觉得他被利用了……”

    圣上的手指点着大案,许久没有说话。

    比起被骂昏君,圣上最在意的便是讯息的泄露。

    燕清真人的那句话,别说黄印不知道,圣上自己都不清楚。

    而折子上新传回来的讯息又被传到了宫外……

    这让他不舒服极了。

    是什么人看不得蒋慕渊得势?

    “朕知道了,朕信得过阿渊。”圣上如此道。

    打发了黄印,圣上偏过头问韩公公道:“你以为呢?朕宠阿渊宠得还不够明显吗?”

    “奴才说不好,按说谁也不至于跟小公爷过不去……”韩公公拧眉,“奴才说句不该说的,皇子之间攀比并不稀奇,北狄那儿,不也极可能是安苏汗的几个儿子在比高下嘛,可小公爷是圣上的外甥,为难他做什么呢?”

    圣上摸了摸下颚:“先去问问燕清道长,看他怎么说。”

    韩公公出了御书房,亲自点了人手,刚吩咐完,就见孙睿、孙禛兄弟过来了,他便问了安。

    孙禛道:“黄大人来御书房做什么?”

    韩公公垂眸:“黄大人来请罪的,朝会上他说得过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别惹事

    今日朝会,几位皇子都在场,虽没有发表高论,但朝臣们说了什么,还是清楚的。

    孙禛听完就笑了:“黄大人挺有意思的,皇兄,你说呢?”

    孙睿睨了孙禛一眼:“是挺有意思的。”

    得了孙睿认同,孙禛还要再说,里头的顺德帝让他们进去,孙睿便没有理会弟弟,入了御书房。

    里头烧着炭盆,孙睿解了雪褂子,把手炉交给小内侍,待给圣上请了安之后,又重新拿了回来。

    圣上看在眼中,眼皮子直跳:“这般离不得手,今日朝会之上,你没有冻着?”

    朝会不比御书房议政,孙睿也不会胆大到站在金銮殿上好抱着手炉。

    见圣上问及,孙睿笑了笑,道:“冷还是冷的。”

    圣上不至于为了一只手炉跟孙睿过不去,比起天家威仪,还是身体要紧,但他听虞贵妃说过,前回太医看过诊了,孙睿并不是体虚之症,既如此,现在问上一句,也就随他去了。

    孙禛跟在后头行礼,见到那厚厚一叠折子,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圣上看的清楚,沉着脸,道:“出息!你能有你皇兄一半让朕省心,朕和你母妃就能顺心多了。”

    孙禛低头忙赔礼,孙睿面无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快得谁也没有抓住。

    正巧孙祈、孙淼与其他几位皇子到了。

    听见圣上骂孙禛,孙祈笑着请安后,道:“父皇,七弟年纪还小,过几年就踏实了。”

    圣上哼了声:“他小?睿儿和阿渊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就能替朕分忧解难了,而他,还是只猴子!”

    猴子孙禛往孙睿边上挪了挪。

    圣上继续训:“当猴儿也是只傻猴儿!恪儿再皮,也知道彩衣娱亲逗皇太后高兴,你呢?你只会让你母妃操心!”

    孙禛刚进御书房就挨了一顿骂,跟焉了的白菜似的,闷声不响,站在一旁老实听兄弟们说事。

    圣上并不多言,让几个儿子各抒己见,看着是在认真听,眼中却是满满的审视。

    是谁,把御书房里的事情往外头说的,且句句都是冲着蒋慕渊去的。

    是他的这几个儿子,还是当日在场看了折子的大臣?

    一处宫室之内,一忠厚模样的内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着燕清真人。

    燕清真人正在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

    棋盘之上,纵横之间,黑白子斗得凶残,粗粗一看,辨不出高下来。

    内侍是奉了韩公公的意思来问话的,问了之后,真人没有立刻答,他也不催,就这么站着。

    啪……

    真人落了一子,这才缓缓开口道:“‘只看天灾、不问人祸’,这话贫道的确说过。”

    内侍又问:“真人如何看待北地失守?”

    燕清真人拿起黑子,眼皮子都不抬,指尖翻着棋子,道:“怎么?圣上觉得贫道祭天、求得不准吗?去岁可有天灾?”

    内侍一怔:“真人的意思,是不是北境战事的确是人祸?真人指的人祸,是指……”

    燕清真人闻言笑出了声:“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

    这话说得当真是一点也不错。

    内侍明白了,拱手行了一礼。

    等内侍走了,燕清真人把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又执了白子,摇头道:“自己与自己博弈,真不是简单的事儿。”

    伺候真人的小内侍上前,给他换了一盏茶:“那么不简单,真人为何还乐此不疲呢?”

    “什么乐此不疲?”燕清真人睨了小内侍一眼,“贫道这是退而求其次,谁叫你们都不会下棋呢。”

    小内侍摸了摸鼻尖,没话说了。

    大朝会上的争议激烈,到了下午时,城里消息灵通的百姓都知道,小公爷被参了一本。

    一时间,议论越发热闹,有人为黄印的耿直拍手叫好,也有人说那董御史不畏权贵。

    永王府影壁后头,孙恪正要出门去听书,迎面遇上了永王爷。

    他停步给永王爷问了安。

    永王爷背着手,问道:“做什么去?”

    “东街上听书。”孙恪回道。

    永王爷在不让孙恪出门和警告一番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低声道:“你听书就听书,别惹事。”

    “我惹什么了?”孙恪不解,反问道。

    永王爷气道:“一个亲王世子,在市井街头与百姓争吵,这事儿难道你没有做过?”

    孙恪被堵了个正着,无奈地眨了眨眼睛,他确实做过。

    前回为了顾云锦,他与程晋之在素香楼的大堂里,与一愣头青辩了几句。

    没错,是辩,不是吵。

    当然,这话跟永王爷说没有用。

    永王爷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气氛融洽,与其他听客们有来有往,还能说你不拘小节,你去吵架又算哪门子事儿?”

    孙恪一脸无辜:“您还在意我的名声,我以为我的名声早就没有救了呢!”

    永王爷彻底气笑了,跳起来就想抽他,偏今儿个手上还是没有趁手的工具,他也不解束带了,折了搁在边上的花枝就要打。

    孙恪一面笑一面跳一面躲:“我有分寸,我真有分寸!”

    “你能有个什么分寸?”这金贵的花枝打人根本不痛,永王爷甩了几下,颇没有意思,“知道你与阿渊交好,但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皇兄都不会拿这么荒唐的事儿为难阿渊,你别愣头青的就要去出头。”

    话说到这儿,孙恪也不装不知情了,站直了身子,咧嘴冲永王爷笑:“我就听听,由他们说去。”

    永王爷知道这儿子皮实,把花枝往地上一摔,随他去了。

    孙恪先目送他父王离开,而后理了理被打皱了的衣摆,这才哼着小曲往外走。

    他不骑马,也不讲究排场,就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子到了素香楼后。

    落了轿,帘子刚一掀开,孙恪就见一眼熟的人在他跟前问安。

    那是听风。

    孙恪一眼就认出来了,当即眼睛一眯:“别与我说,我不掺合,我掺合了我父王能打死我。”

    听风一听这话就乐了,转了转眼珠子:“不是请您掺合,是小公爷有好事儿报给您。”

第五百九十九章 惹是生非

    “好事儿?”孙恪摆出一副压根不信的神情,“他自个儿一屁股麻烦事儿,还能有好事儿落到我头上?”

    听风跟着孙恪往二楼去,等孙恪进了雅间,他才道:“小王爷,娶媳妇难道不是好事儿?”

    孙恪的脚步就这么顿住了,缓缓偏过脑袋,看着听风到:“你再说一遍?”

    听风的眼神特别真挚:“娶媳妇呀,洞房花烛夜,最大的好事儿了。”

    旧传,有诗四句夸人得意者,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

    孙恪这么个身份,这一辈子估计都在京城打转了,他乡遇故知这等好事,他轮不上。

    金榜挂名,且不说他考不考得上,亲王世子下场比试,这是抢书生们的前途,不可能参加的。

    因此,他这一生最大的得意好事,不就是洞房花烛吗?

    至于久旱逢甘雨,把他心心念念的好姑娘娶回府中,不正是久旱逢了甘霖?

    “这可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儿了,”孙恪对听风道,“行了,我还用阿渊教?他小子想做什么,我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俩是什么关系?

    是穿一条裤子长大、一道翻过宫墙、一道惹是生非的关系。

    只可惜,一年较一年大,蒋慕渊不惹是生非了,他还在这儿缅怀曾经的调皮童年。

    可这一次……

    孙恪摸了摸下颚,蒋慕渊不又开始惹是生非了吗?

    实在太叫他开心了,这也算是久旱逢甘雨的好事儿了。

    孙恪高兴地在雅间里坐下,亲自动手煮了茶,只可惜,他的好兄弟远在北境,不能与他一道品一壶茶、商量商量坏主意。

    小王爷还真就知道蒋慕渊的心思。

    说到底,不就是浑水摸鱼嘛!

    前回就是如此的。

    如今这一片浑水,全是蒋慕渊自个儿搅和起来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孙恪虽不喜欢参与朝政,但看热闹,他乐此不疲。

    这日下午,顺天府里忙了好几个时辰,绍方德总算能坐下来喘一口气了。

    他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

    小吏苦着脸来禀:“大人,永小王爷他、他把素香楼的桌子给掀了……”

    绍方德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顾不上自家狼狈,忙问道:“什么?”

    小吏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是、是小王爷把素香楼的客人给打了……”

    话音一落,他们的绍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市井打架,从来用不着绍方德出马,衙役去了就行,当场能劝开的,该赔多少银子就是多少,劝不开的,两方带回衙门里,很快也就老实了。

    可今儿个的其中一方是孙恪。

    绍方德一面往素香楼去,一面心里直犯嘀咕。

    他听过不少关于孙恪的传闻,也与孙恪打过交道,这位亲王世子矜贵,但脾气不差,他喜欢在市井听说书,但从不惹事儿。

    听得不痛快了,最多也就是跟前回一般,用道理压得人家说不出话来。

    再者,身份搁在那儿,就算道理压不住,对方碍于他身份,面对面的,也不敢与他争辩到底。

    能让小王爷气得直接上手的,绍方德更好奇对方是哪里来的神仙。

    素香楼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看热闹的人,而大堂里,孙恪翘腿吊儿郎当地坐在那儿,看也不看被他打趴下的人。

    绍方德进去,先行了礼,再看看一地狼藉的大堂,道:“小王爷,这都是您砸的?”

    “是,”孙恪坦荡极了,“素香楼的损失,我自会补偿。”

    绍方德闻言松了口气,这位如此好说话,这事儿能了。

    他又道:“那您怎么就动手了呢?”

    “我看他不顺眼,打了也就打了。”孙恪再道。

    而被孙恪打趴下的那一位,已经被衙役们扶起来了,脸上鼻青眼肿,哎呦哎呦直喘气。

    绍方德道:“不如先请大夫,小王爷,您把人打了,医药钱……”

    “落在我手里已经算清的了,”孙恪打断了绍方德的话,“绍大人,辱骂皇亲国戚是什么罪状?他进了顺天府,是个什么下场?”

    辱骂皇亲,这罪名往头上一盖,那肯定不小。

    “他骂您了呀?”绍方德道。

    “他骂阿渊,骂什么要我与绍大人说一遍吗?”孙恪问道。

    绍方德不想听,能骂什么他一清二楚。

    可满京城被百姓骂过的岂止是蒋慕渊,圣上都被骂昏君,较真起来,他顺天府的大牢都塞不下。

    但这一回,孙恪要较真,绍方德也不能不管,可明儿个被参的,肯定有小王爷,跑不掉的。

    绍方德还是猜错了。

    不用明日,今天孙恪就跑不掉。

    圣上直接就让人把孙恪请进了御书房,孙恪一进去,发现永王爷也被叫来了。

    永王爷气得胡子都要飞了,出门前答应得好好的,不过半个时辰就闹腾,他指着孙恪道:“不求你长进,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骂皇亲国戚?你也就是仗着你的出身闹腾!你都打别人了,别人能不骂你?”

    永王爷被叫来的早,只听了一半故事,并不知全部实情,便领会错了。

    孙恪道:“他骂的是阿渊,不是我。”

    永王爷话被堵回去了。

    圣上道:“骂阿渊什么了?”

    “顾家给安苏汗养儿子,阿渊这是认了北狄的亲,他媳妇整日吹枕边风,再吹下去,阿渊就是狄人的女婿,不是您的外甥了。还说阿渊为了给岳家瞒事儿,杀俘虏,只手遮天,山高皇帝远,在北境作威作福,还勾结朝臣,想要蒙蔽圣心。”

    圣上听着听着就给气笑了:“这都什么词?是你总结的还是那人说的?”

    “就那人讲的,我要总结,那就一句话,‘他骂阿渊奸臣,骂您昏君。’”

    永王爷都懒得抽孙恪了。

    圣上却是不恼了,看了孙恪两眼,半晌道:“朕也不是头一回被骂了,怎么以前不见恪儿你给朕出头,阿渊的事儿你跳脚呢?”

    “您是我皇伯父,不是我兄弟,”孙恪答得很是顺溜,“您的兄弟、我的父王,他觉得跟百姓争吵太跌份了。”

第六百章 文绉绉

    坐在大椅上的永王爷背靠引枕,翘着腿,眼皮子都不抬了,就这么嗤了一声。

    这个儿子,他打不动了,也养不动了。

    圣上也往后一靠,目光落在永王爷身上。

    只看坐姿,他们两个的确是亲兄弟,敢在御书房里如此不讲究的,满天下除了这个一母同胞的混账弟弟,找不出第二个了。

    当然,永王爷很少到御书房来,他整日里闲散惯了,决计不会来这里自寻麻烦。

    即便来了,也是恭恭敬敬的,虽是兄弟,但也是君臣,该有的分寸必须要有。

    今日状况,纯属是被孙恪这臭小子给气坏了。

    圣上以己度人,深思了一番,能不气吗?他要是孙恪的亲爹,早让他出去跪着了。

    可无论是父王还是皇伯父,都拿孙恪没有办法,天寒地冻的真赶出去跪了,不消一刻钟,慈心宫里的那位就会亲自过来骂两个儿子。

    圣上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忍住了教训孙恪的念头,只骂了几句,便叫他们父子回府里好好反省。

    御书房里静了下来,圣上闭目养了会儿神,吩咐道:“去,让绍方德查一查,那人到底是怎么骂的。”

    韩公公应声去了。

    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绍方德交了案卷上来,上头详细写了素香楼里的百姓的证词。

    事关小王爷,且那一位在素香楼直接被拎进了御书房,绍方德不敢耽搁,召集人手询问的询问,记录的记录,详详细细写明了那挨打的是如何口出狂言污蔑蒋慕渊的,又是如何气得雅间里的小王爷下楼来与他讲理,理论不出结果,挨了小王爷好几拳头。

    最后,整个素香楼桌子椅子倒了一片。

    “呵,”圣上看完了,把案卷摊在大案上,啧了一声,“文绉绉的,哪一个编的呢……”

    韩公公趁着给圣上添茶的工夫,眼睛往案卷上一瞟,当即便有数了。

    那人的遣词用句,一看就是斟酌过的,决计不是个粗人能说出来的话。

    可若是聪明的书生,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证据的大放厥词?

    况且,案卷上明明白白写着,那个挨打的只是个市井小民,认得几个字而已。

    而证人们复述的话,也因着学识各有详略,说得最明白的便是素香楼的说书先生,这位讲书的记下了七七八八。

    “真如黄印所言,折子上的事儿都往外头编,”圣上冷笑了一声,“一个个的,把御书房当做了什么地方。”

    韩公公垂着眼,不进也不退。

    圣上看在眼中,道:“你有话就说。”

    韩公公压低了声音,道:“奴才这一日都在琢磨,殿下们没有必要为难小公爷,可不是还有那么多大臣吗?

    年前让大臣们捐的俸银,可能都叫他们记到小公爷头上去了。

    突然被掏了两年的银钱,心疼!”

    “就这事儿?”圣上挑眉。

    “那王甫安能因为几句话的时候陷害徐侍郎,现在这个,起码是真金白银,您说呢?”韩公公道。

    圣上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不得不说,蒋慕渊太了解圣上的性格了,北境这里的消息,京中一定会收到,圣上会怀疑顾家,但圣上更不喜欢御书房的事情被传扬出去。

    圣上会疑心这其中所有的可能性。

    当然,圣上也会怀疑是蒋慕渊故意搅水。

    但每一种都有可能,每一种都没有实证,可能性越多,圣上会越谨慎。

    摸不上鱼不怕,看不着鱼就行了。

    孙恪转身看了眼宫墙,觉得蒋慕渊的搅混水功力委实深厚。

    回了永王府,永王爷大抵是气过了头,根本不想教训孙恪,背着手就走了。

    小王爷见状,也不胡搅蛮缠,老老实实睡了一觉,第二日天一亮,就去慈心宫里问安了。

    他去得早,甚至陪皇太后用了早膳。

    等圣上下朝得了信,哄得皇太后喜笑颜开的孙恪早溜得没影了。

    圣上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随他去了。

    京城里搅合了浑水,北境山口关下,却是战火硝烟。

    狄人死守关隘,此处又易守难攻,两军僵持不下。

    并非向威、蒋慕渊他们带兵不利,实在是受地形所困,没有攻城利器,要突破山口关太困难了。

    而偏偏,几十年来,朝廷与狄人的战事多在草原之上,城池关隘几乎没有沦陷过,因而北境的攻城车、投石车一类的布置相对较少,所有的军资大部分投入到了马匹与兵甲之中。

    虽然也从关内调集,可此类装备笨重,脚夫们费了好大劲儿,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冬日里,也无法为前线提供足够的支持。

    不仅如此,冬季都是西北狂风,山口关位于上风口,给兵士们的进军造成了大麻烦。

    即便冬日烧不起大火,也有浓烟。

    鸣金收兵之后,向威带着一身寒气,顾不上擦拭脸上血迹,大步迈进了蒋慕渊的营帐。

    他把长剑扔给了一旁的卫兵,张口就是一团白气:“知道山口关难攻,却没想到如此困难!”

    蒋慕渊也还未梳洗,甲衣上留下了血迹、烟灰,他背着手看着地图,眉宇拧得紧紧的:“如此下去,恐怕会让狄人一路拖到雪化。”

    “可不是!”向威叹息,“这么难打的山口关,狄人当时是怎么打的?”

    蒋慕渊拧眉。

    他知道北地失守的内情,但只有顾致泽一人通敌,他是管不到,也不会去管山口关的事儿的。

    山口关与鹤城落到狄人手中,必然有其缘由。

    并非是出了叛徒,也有可能是天运。

    运气本就是战场上的一部分。

    蒋慕渊道:“狄人兵力比我们之前打探来的要多,因而他们的粮草损耗也会更快。

    鹤城里的粮草有限,我们从年前开始严防之后,狄人兵士从边上城镇劫来的粮草也少了。

    如今更是断了补给,就看是他们先挨不住,还是雪先化了。”

    一日接一日的围,一日接一日的打,可惜,战局依旧不乐观,连肃宁伯的情绪都很凝重。

    而裕门关下,顾云锦依旧在整理她的文书与地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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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再睁眼,一切从头来!威武不能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威武不能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