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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回转不得

    想到徐令意,王琅无疑是羡慕纪致诚的。

    当然,他对徐令意的那丝倾慕与好感已经放下了,去年那一番对话,徐令意说得明明白白,王琅并非死皮赖脸之人,也晓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自不会再惦记着。

    他羡慕的并非是情感,而是性情。

    徐家虽也曾被流言蜚语顶到风口浪尖,徐砚甚至因为家事被圣上当着群臣的面呵斥,但徐家也缓过来了。

    即便这一回又被拎出来说道,但较之那几个“风头出尽”的,徐令婕倒像个顺口提到的,并不招眼。

    其中没有什么奥妙,不过是稳住气,一直规规矩矩,不往各处冒头罢了。

    虽然坊间传闻,侍郎府上下最靠不住的是闵老太太,但老太太是内院妇人,不在外头走动,也不与其他官家妇人打交道,闭起门来,无论好坏,外头便是雾里看花,并不真切。

    哪里像是金老爷似的,拎不清又瞎掺合,在人前大放厥词,落了无数口实。

    正如友人所言,金老大人一世名声,都被儿子给连累了。

    说到底,便是性情不同。

    而徐令意亦不是金安雅那样,会三天两头与婆婆、小姑子闹得不得安生的。

    王琅想,他想要的夫妻关系,其实就是一个安稳而已。

    而显然,现在他们王家,一点也不安稳。

    岂止不安稳,简直鸡飞狗跳。

    金老爷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金安雅心中何尝没有怨气?

    她能在心里责怪父亲做事不对,却听不得他人说金老爷一句不好。

    王玟说道金老爷,在她看来,自打家里与金家结亲,各种乌七八糟的事儿就全来了,从未太平过。

    金安雅当即拉下了脸,两家结亲,原是她先相中的王琅,但彼时她压根不知道王家与徐家的“默契”,交换八字之时,王家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等到她知道内情时,八字都合完了。

    为此,金安雅气愤过,不满过,也生出过“要不就算了”的念头,只是到了那个时间上,成与不成,是两家人的事,而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这事儿她不怨王琅,却恼死了王家人的态度。

    便是为了这口气,金安雅在后续的婚礼相关事宜上,都没有给王家人好脸色。

    再说了,王玟与金安菲在赏花宴上闹出来的那一出,金安雅还没有与她算明白呢!

    赏花宴是王玟的死穴,她跳起来,道:“你没有上赶着嫁过来,我也没有上赶着求你妹妹带我去清平园,是她要显摆与县主亲近,是她要‘王琅妹妹’我去落徐大姑娘的脸。

    我就不明白了,她又不曾见过徐大姑娘,她对人家这么大的敌意做什么?

    你不痛快,你寻你妹妹去,我还不痛快呢!”

    金安雅哪里知道金安菲怎么想的?她要是能琢磨明白金安菲的心思,就不会让她惹出那种事情来了。

    可还是那句话,父亲也好,妹妹也罢,金安雅自己能怨能怪罪,其他人讲一句不好都不行。

    王琅刚进家门,面临的就是一场“姑嫂大战”。

    王玟厉声指责金家,话一桶一桶往外头倒,金安雅黑着脸,话不算多,但只要出口的,句句带刺,全往王玟的心窝里扎。

    王夫人在一旁,红着眼睛不劝解。

    劝了做什么?又不是头一回了,三天两头如此,况且,她在金安雅这儿也落不到好。

    王夫人见了儿子,生生要落下泪来。

    要她说,她自问做婆母并不苛刻,只要是安心踏实过日子,她真不为难人。

    可摊上那么一个亲家,不用做婆母的寻事儿,一堆事情都会冒出来,偏金安雅还是那么一个态度,眼瞅着儿子夹在中间,王夫人心都痛死了。

    在家中,家中整日争吵不断;出门去,出门遇上的人话里话外都想看他们笑话。

    也有真心与王夫人交往的,提起金家都替她摇头,王家去岁请的那位被金家气得甩袖子的全福夫人,这会儿气歇了大半,只与王夫人说“这门亲结错了”。

    王夫人也知道结错了。

    “高攀”哪里是好攀的?

    早知结果如此,当时不该动摇转念头,就认准了徐令意,多好啊。

    徐令意看着就稳当踏实,家里和和气气的,就比什么都强了。

    哪里像现在,王甫安与上峰徐砚生了隔阂,娶回来的还是个“祖宗”。

    王夫人连连摇头,那会儿就觉得事情办得不好,可丈夫拿了主意,她又能怎么办呢?

    当时选错了路,眼下就越发回转不得了。

    闹哄哄的场面中,婆、姑、嫂三人都盯着王琅,王琅只觉得一股子疲惫从身子里涌了出来。

    他知道,他现在不说是错,可说了,无论说的是什么,一样也是错。

    不管外头提及徐令婕时用了何种词汇,这时候的徐侍郎府,整体而言,还是喜气洋洋的。

    大姑娘要嫁人了,姑爷还是个上进的尚书孙儿,婆家上下对亲事都很重视、对姑娘极看重,搁谁家,都欢天喜地的。

    魏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哪怕闵老太太挑三拣四说了几句糟心话,魏氏都不往心里去,备了喜糖蜜煎往西林胡同送去。

    她与徐氏之间亦有了默契,道:“天儿这般热,云锦手伤了,云齐媳妇又挺着大肚子,还是等过几日,让令意领着姑爷过来认门,给大姑姐见礼。”

    徐氏应了,她盼着徐令意顺顺利利嫁出去,这般安排,最妥当了。

    魏氏转头与顾云锦道:“伤养得如何?你姐姐也关心着,让我务必问问。”

    “没伤到筋骨,”顾云锦抬起手腕,略活动了一下,“能动,不好用力气,凉快些倒也不闷得慌。”

    魏氏闻言,心中一动,忙看了眼屋子。

    她一路来,热惯了没有察觉,此时才注意到徐氏屋里只角落一个冰盆。

    这也难怪,徐氏养身子,吴氏又怀着身孕,两个人都不适宜多用冰,偏顾云锦要养伤,大抵冰盆都搁在东跨院了。

    “那你赶紧回自个儿屋里凉快去,”魏氏道,“跟舅娘客气什么?别弄得一身汗,伤口还不爽快。”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两者不可缺一

    虽然每一笔落笔时都尽力了,但好看了那么一丁点的鬼画符,还是鬼画符。

    寿安打开来看,还未细读信中内容,就已经被那一笔一划都逗得合不拢嘴了。

    比起顾云锦用右手书写时的潇洒,左手的这一行行字……

    寿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抵应该称为“童趣十足”。

    如此童趣,将寿安郡主心里的那点不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至于信上开解了些什么,倒是没有那么要紧了。

    林嬷嬷依着寿安的意思,寻了听风过来。

    听风立刻就到了,从笑眼弯弯的寿安郡主手里接过了那封信,目光便凝在了信封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上。

    他一愣,他家郡主何时结交了这么一个刚提笔写字的友人?

    待翻到后头看见落款,听风一下子就悟了。

    这是顾姑娘的字,右手伤着,写出来的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寿安道:“顾姐姐伤了手的事儿,你可知会哥哥了?”

    听风应道:“当天就给小公爷递信了。”

    如此要紧的事情,听风不敢有半点耽搁延误,细致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便清清楚楚写下来,使人往南边送去了。

    听风还去见过夏御医,并向乌太医打听过之后养伤的计划,一并原原本本转达了,为了陈述明白顾云锦具体的伤势,他甚至描了一副画,手臂如何、手掌如何,全标注清楚。

    想来,小公爷那儿该收到信了。

    “这一封也送去,”寿安笑道,“你跟他说好,这信呢,我是借给他看看的,回头要还给我的。”

    听风颔首。

    寿安笑声不减:“知道为什么要把信给哥哥吗?”

    “哎?”听风不由疑惑,对上寿安的笑容,他赶紧思索起来。

    按说,让小公爷知道顾姑娘的伤情,肯定会叫他心疼又不舍的,可郡主这般高兴做什么?

    莫不是信里写了什么欢喜大事儿,郡主想让小公爷也一道乐一乐?

    听风这么想,自然也这么答。

    寿安却是摇头:“不对,再猜。”

    听风皱眉,难道真的就是为了让小公爷心疼的?

    “也不对。”寿安笑得眯起了眼睛。

    这下子,听风只能摇头了:“不是为了让爷乐一乐,也不是为了叫爷心疼,那奴才真的猜不出来了。”

    寿安抚掌大笑:“是为了叫哥哥又心疼又乐一乐,两者不可缺一。”

    这么俏皮逗趣的答案,别说是被问得一脸懵的听风,屋里林嬷嬷几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风挠了挠脑门,也憋不出,笑了。

    等他回到自个儿屋子,写了手书,把顾云锦的信一并装进去时,听风越想越乐呵,连火漆都险些盖歪了。

    翌日天晴,徐令峥、徐令澜与魏游一道去接回门的徐令意与新姑爷,才刚到尚书府外,就热出了一身汗。

    这亲事,纪家结得十分满意,昨日徐令意在纪家认亲,亦是收获了一堆好评,因而娘家人来接,纪家上下客气又周到。

    回门礼都是早早备好了的,没有耽搁,也不见怠慢,青柳胡同里,徐驰和魏氏长着脖子等了会儿,就见马车回来了。

    魏氏很挂念徐令意。

    王家婚事告吹、徐令意前途未卜时,魏氏日日急得嘴上冒泡,恨不能立刻有一合适的人家,把女儿聘了去,不要在家变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等冒出来了个纪致诚,确定纪家是诚心诚意结亲的,魏氏欢喜得都要上天了,盼着日子飞快,把婚礼议程迅速走完,也省得今天这个漏了、明天怕那个疏忽了。

    只是,真到了徐令意嫁了,所有的忙碌都结束了,魏氏的心又变得空落落的。

    身边少了个人,做什么都不得劲儿了。

    哪怕徐令意私底下与她说过能与纪致诚处好的,魏氏还是提心吊胆,深怕女婿怠慢、婆家为难。

    徐驰嘴上说她瞎操心,可魏氏清楚,徐驰这个当爹的,没比她这个做娘的好到哪里去。

    都揪着心呢。

    等看到被纪致诚扶下马车的徐令意,魏氏一双眼睛都瞪直了,想立刻从女儿的脸上看出这几天的每一瞬间的端倪。

    可她看不清晰,眼前跟蒙着雾似的,能控制住眼泪,已经不容易了。

    一行人去仙鹤堂拜见徐老太爷与闵老太太。

    两位老人端坐着,虽然闵老太太对魏氏大好日子里要掉眼泪很不满意,但当着新孙女婿的面,她不会发作魏氏,只清了清嗓子提醒。

    魏氏亦晓得落泪不好,收敛了心神,等纪致诚与徐令意一道磕头见礼。

    杨氏也是欢欢喜喜的,得纪家这样的姻亲,岂会不喜?

    哪怕娘家老母亲的那番划清界限的话给她蒙了一层阴影,但徐家得了如此亲家,以徐砚的能耐,哪怕有一时之起伏,也绝不会一蹶不振。

    魏氏搂着徐令意说悄悄话去了。

    待确定女儿一切安好之后,魏氏总算松了一口气,与她交代起来:“两家要见的亲戚都见得差不多了。

    你大伯父不在京里,不晓得过年时会不会回京来,你外祖家路远,姑爷要念书,就不去了。

    只西林胡同那儿,你与云锦交好,你带着姑爷一道叫你姑母见见。

    我打听过日子了,后日是云锦她大伯娘生辰,府里人肯定齐全,去认了亲,也贺一贺。”

    徐令意应了,复又低声问魏氏:“杨家那儿又没有来人?”

    魏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估摸着大嫂都没有给她娘家送帖子。”

    她们之前就猜测过,杨氏是与杨家闹翻脸了,却是没有想到,会翻脸得这般彻底。

    按说即便杨氏不回杨家去走动,但徐令意出嫁也好,回门也罢,杨昔豫作为在徐家生活了好几年的表兄,总该露面才是。

    退一步说,便是不来,礼数上的东西还是要有的。

    毕竟,杨昔豫是成亲搬回的杨家,和被闵老太太“赶”出去的顾云锦,是不一样的。

    “到底是她娘家人,好坏也不去说她了。”魏氏摇头,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们妯娌间也有矛盾摩擦,对杨家人,魏氏亦有不喜不满,但杨氏对娘家那么掏心掏肺,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同样是出嫁女,魏氏心里也戚戚然。

第三百六十三章 小媳妇与大姑娘

    出嫁女与娘家之间的那点儿事,让魏氏来说,她都能说上三天三夜不重复不歇嘴的。

    魏家只是商贾,只从这一点看,魏氏无疑成了那只飞出来的“金凤凰”,上下都盼着她拉扯一把。

    可徐家真正的官场前途全压在徐砚身上,与徐驰、魏氏并无关系,魏氏能使得上什么劲儿?

    借了杨昔豫的光,把魏游接到京城读书生活,已经是魏氏能做到的极限了。

    可娘家就真能满足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魏氏不止魏游一个侄儿,她扶了一个,其他的兄弟嫂子亦都眼巴巴看着,想要把好处落到自己孩子头上。

    便是得了好处的魏游的父母,也与魏氏爹娘一道,指望着魏氏给魏游结一门好亲,铺一条阳关大道。

    亏得魏游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进退、懂得感恩,要不然,魏氏更怄。

    正因为尝过娘家上下眼巴巴盯着的滋味,魏氏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像自个儿父母一般,给嫁出去的女儿那么大的压力。

    徐令意婆家再风光、再好,他们也不能扒上去不放。

    徐家其他人的前程?

    自个儿挣去!

    反正,徐砚的官途还很顺畅,杨氏又是个要脸要皮的,自认高魏氏一截,断不会把徐令峥和徐令婕的将来摊到徐令意身上。

    魏氏除了女儿,就只有徐令澜一个儿子。

    只要她这个当娘的还有一口气,她绝不许徐令澜将来昏头转向。

    魏氏目光温柔,与徐令意道:“你已经是他家媳妇了,往后就只管自己好好过,咱们同在京里,你想我们了,逢年过节都能回来,平日里还是以纪家为重。

    纪家看重姑爷的功课,月考成绩好了,老大人脸上有光,你多嘱咐姑爷念书,不要你一进门,他成绩就往下落,那……”

    这些内容,魏氏絮絮叨叨的,其实也说过好几遍了。

    徐令意明白母亲就是担心她,没有觉得烦闷,认真听她说完。

    等前头开了席,这才扶着魏氏一道过去。

    回门宴,一切都很顺利。

    魏游与徐家兄弟的酒量都普通,纪致诚也一样,便各自客气地对饮了几盏,吃菜去了。

    夏天日头长,但魏氏顾念纪家,早早便催徐令意回去,不管怎么说,中元节肯定能见着面,算起来也就半个月的工夫,没有那么难捱。

    等徐令意回了尚书府,与纪致诚商议之后,给西林胡同递了帖子。

    单氏生辰这日,顾家没有请外客,连单氏的几个友人都没有请,只家里人坐下来吃顿饭,热闹热闹。

    徐令意夫妇要来,单氏自是欢迎的,但她最盼着的还是顾云思和傅敏峥。

    顾云锦也在等顾云思,有些日子没有见,她还怪想念的。

    顾云思看起来气色不错,精神奕奕的,拉着顾云锦就道:“伤势如何?敏芝回来告诉我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

    “傅家姐姐那日也在,就知道我这只是伤口看着唬人,养起来并不艰难的,”顾云锦笑道,“再说了,你自小练功时难不成没受过伤?”

    顾云思点了点顾云锦的额头。

    练功受伤,与空手拦鞭子,怎么能一样?

    顾云锦又道:“段四姑娘也去太师府了吧?”

    “来了的,”顾云思哼了声,“客客气气地赔礼,我们还能如何?真揪着不放,便成了我们的过错了。我与你说,下回遇上段保珊,你别理会她,她就不是个好的!”

    顾云锦顺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好与不好?”

    顾云思一怔,复又撇嘴:“我虽不知,但敏芝知道,能让好脾气的敏芝提起她就摇头,段保珊也是有本事的。”

    傅敏芝的脾气,在一众贵女之中,算是极好的了。

    她在江南生活了很多年,性子里添了江南姑娘们的温婉,她喜好的,她会直白表达,她不喜的,却会留出余地,轻易不点透。

    傅敏芝回京后与段保珊似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能叫她都清楚表示出不喜,可见段保珊的行事,在童年的傅敏芝心里,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两人正说着话,徐令意和纪致诚也到了。

    徐令意自是少不得关心顾云锦的伤情,晓得她一切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领着徐令意夫妇认亲之后,顾云锦陪着徐氏说了会子话。

    徐氏只与闵老太太不合,与徐砚、徐驰两个弟弟不亲,但对侄儿、侄女都是一视同仁的,这几年下来,她对徐令意最是喜欢。

    眼看徐令意美满,徐氏欢喜之余,亦十分感慨。

    去年夏天时,魏氏带徐令意去相看,回城路上避到了珍珠巷,还与她说道了一番结亲不易,一年后,那个在路上跟着徐令意跑的少年就成了魏氏的乘龙快婿,这人生的际遇当真说不准。

    她家云锦不也是一样吗?

    那时杨昔豫三天两头来北三胡同,最后桥归桥路归路,小公爷那样的姑爷,谁还能挑出个不好来?

    等顾云锦陪着徐氏到前头花厅,只瞧见顾云思与徐令意凑在一块咬耳朵,傅敏峥与纪致诚都不在,大抵与顾云宴兄弟一道说话去了。

    徐氏自去找单氏,让顾云锦寻姐妹们去。

    顾云锦笑盈盈到了两个姐姐们跟前,就被顾云思拦了。

    几分嫌弃、几分打趣,顾云思逗她道:“我们说悄悄话,你掺合什么呢?不许你听。”

    顾云锦怔了怔,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得了?”

    顾云思笑得越发开心了:“已婚小媳妇们的话题,你这个大姑娘就只能靠边了,什么时候你与小公爷完婚,什么时候许你参与进来。”

    顾云锦哪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当即就懵了。

    徐令意笑弯了眼。

    顾云思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花厅就怎么大,单氏那儿也听见了,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

    单氏一面笑,一面替顾云锦“求情”,道:“你俩就带上她吧,我们都在跟宁国公府挑日子了,都不用半年,她也是小媳妇,当姐姐的给她指指路,让她晓得小媳妇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话音一落,又是一通笑。

    顾云锦不怕这些善意笑声,在顾云思身边直直走下,挑眉道:“谁还当不成小媳妇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细小趣事

    自个儿的娘家,顾云思自在惯了,险些笑得直不起腰来。

    徐令意略矜持些,但也笑个不停,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便问:“日子挑得如何了?”

    顾云锦答道:“送来了三个日子。”

    如上一次在清平园里,安阳长公主说过的那样,所有的日子都是礼部和燕清真人选出来的。

    宁国公府里挑挑拣拣的,最后定了三个,写在帖子上送来给顾府决定。

    这里头有些讲究,还要避开顾云锦的小日子。

    偏顾云锦的小日子,疼倒是不疼,就是毫无规律。

    按说该请大夫调理一番的,但顾云锦丝毫不痛,小日子里也生龙活虎的,再者,刚开始的头半年,时间不准也不是什么大状况,彼时问过乌太医一句,只说岁数增长了自然而然就规律了。

    那之后,府里大小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徐氏和单氏,哪个都忘了这一茬。

    等拿着帖子一看,再问了顾云锦一回,这才双双傻了眼,赶紧让乌太医诊脉写方子。

    乌太医亦是哭笑不得,依他之见,顾云锦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再过半年一年的,估计就差不多了。

    不过,婚期要提前约定,不能因此而耽搁,乌太医便给留了药方,又去了一趟宁国公府,仔细与长公主解释了一番。

    葵水,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迟,十五岁的小姑娘,日子不稳定也不是什么大事,确定身子无碍,长公主便放心了,只说挑个顺眼的婚期便好。

    十月初七、十月二十九,十一月十六。

    顾云锦自个儿看上的自是最迟的那一个。

    倒不是有心要让蒋慕渊等着,而是她要等顾云齐回京。

    兄妹两人之前就说好了,顾云锦这一次很是希望顾云齐能看她出阁。

    “哥哥说了何时能回来吗?”顾云思问道。

    顾云锦摇头:“前回送家书回来时,还未有准数。”

    “别不是你最终定了十一月,哥哥还是赶不上……”顾云思叹道。

    她并非不理解顾云锦的心情,一生一回的大日子,谁不希望亲人们都聚在身边?

    可人生不可能事事圆满,有些事情,强求过了,最后空落落的反而是自己。

    一如她,她从京里出嫁,祖母、父亲就无法送她出门了。

    顾云思不希望顾云锦执念太深,最后反而坏了心情,半宽慰半打趣,道:“若赶不上,你到时候罚哥哥三杯酒呗。”

    顾云锦何尝听不出顾云思的安抚之意?

    当即她心下一暖,歪着头,故意逗趣道:“赶不上,我就不嫁了。”

    这话一听就是嘴上的胡言乱语,顾云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挥手道:“那你就不是小媳妇了,赶紧让开,别耽搁了我和令意说话。”

    徐令意亦摆出了一副嫌弃神色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又笑作一团了。

    顾云锦笑眼弯弯,靠在顾云思身上:“哎?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顾云思笑着看了徐令意一眼,答道:“在说平日相处。”

    一听这事儿,顾云锦一下子兴致十足,凑上去看徐令意:“才嫁了几天,哪有那么多的平日?对了,你们一道念书吗?你把他的香料换了吗?”

    顾云思不知道“换香料”的由来,亦是十分好奇。

    徐令意的脸刹那间就红了,嗔了顾云锦一眼:“换了,我换了四五种,我高兴熏哪种就熏哪种!”

    这当然就是说说而已的。

    成亲这几日,纪致诚没有去国子监,留在府里陪徐令意适应新的生活。

    整日里对着,看似时间极长,但对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夫妻而言,其实很短暂,还不足以让徐令意把真的有心思有工夫去琢磨香料。

    可这几天,又是丰富多彩的,真要厚着脸皮细细说起来,徐令意能说道一下午的。

    而新夫妻间的那些细小趣事,徐令意面对魏氏不好意思开口,与年纪相仿的顾云思、顾云锦,反倒更能说道几句。

    当然,这几句也都是挑着说的。

    徐令意出阁那日很热,厚重的嫁衣,沉甸甸的凤冠,闷人的花轿,等她从青柳胡同一路颠到了尚书府外,整个人都跟水里捞起来了似的。

    后续议程一项接着一项,没有时间给徐令意整理,亏得有盖头遮住,倒也还好。

    直到进了新房,喜娘催着纪致诚挑盖头时,徐令意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两人固然见过,对彼此的容貌都不陌生,但新婚这日是不同的,新娘子盛装打扮,希望新郎官在盖头下看到的是一张能记得一辈子的动人模样,可若是掀开来是张叫汗水弄花了的脸……

    徐令意还在忐忑,盖头突然间就被挑起来了。

    四目相对,徐令意半懵半怔,反倒是纪致诚很是坦然,笑容里写满了欢喜。

    纪致诚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徐令意的鼻尖,扭头与屋里观礼的女眷们道:“我就说六月里成亲太折腾人了,我都是一手的汗,别说新娘子了,鼻尖都是汗水。”

    话音一落,观礼的都笑了。

    纪致茗探头探脑地来拆台:“我们都知道新娘子辛苦,祖父还说干脆定秋天,是你自个儿等不及,这会儿就别怪天热了。”

    女眷们笑得越发欢了。

    爽快的笑声与打量的目光都是善意,让徐令意的忐忑荡然无存,整个人都放松了。

    等大伙儿出去吃酒,徐令意坐在梳妆台前去了凤冠,看着镜中人的样子,她不由也弯起唇笑了。

    妆容是没有早上时整洁精致,但一身大红嫁衣映衬下,还是挺好看的。

    “你若是十一月,倒能去了这烦恼。”徐令意笑着与顾云锦道。

    虽然是婚礼时很小的一个片段,但是听得人心里暖呼呼的。

    新嫁娘过得到底如何,从她的眉梢眼角、遣词用句里都能看出端倪来,只听徐令意说这一段,就晓得她过得极好。

    顾云锦与顾云思自是为她高兴,也就没有再去问“一道念书”的事儿了。

    当然,就算她们再问,徐令意也不会说的,她没有那份厚脸皮。

第三百六十五章 示意图

    年节里,陪徐令意去见纪致诚时,顾云锦曾在拐角处断断续续听见这位表姐夫与徐令意说话,稍稍知道些对方的性情。

    而对于傅敏峥,顾云锦则陌生得多。

    哪怕是在顾云思回门时见过,对顾云锦而言,傅敏峥还是傅敏芝口中那个话少又清冷的形象。

    虽然他给顾云思画过好几副江南美景,但这两人相处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顾云锦还是猜不到。

    “话少,会不会闷?”顾云锦问道。

    顾云思略一怔神,复又抿着唇笑了:“谁说他话少的?我是不觉得。”

    见顾云锦不解,顾云思解释了一句:“只要有心,总会有话说的。”

    徐令意闻言,认真品了品,颔首认同。

    顾云锦亦思索着……

    可不就是那样的嘛。

    想要对一个人好,想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再不善言辞的人,都会寻到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

    即便不是侃侃而谈,也能用眼神、用神态、用生活里细小的一举一动,来温暖对方的心。

    而心不在一处的两个人,就算他们各个都是嘴巧之人,也只会落到“说不拢”的结果。

    能得一个彼此之间愿意说、愿意听的人,是一种幸运。

    中午开宴,单氏兴致极高,笑哈哈地饮了几盏酒。

    纪致诚的酒量很一般,又隔了一层,顾云宴与顾云熙两人也就没有一味劝酒,让他随性便好,只多劝了傅敏峥几杯。

    傅敏峥的酒量比纪致诚好一些,但与顾家兄弟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顾云思留心着那一桌的动静,眼看着差不多了,转头与顾云宴笑道:“把他们两个喝趴下了,你们也尽兴不得,还是留着劲儿等着年底灌新姑爷吧。”

    新姑爷指的自然是蒋慕渊。

    顾云熙与蒋慕渊吃过酒,一听这话就笑了:“不晓得你哥哥我欺软怕硬吗?新姑爷是个硬骨头,我们未必啃得动。”

    厚颜是厚颜,逗趣也是逗趣,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笑了。

    单氏指着儿子啼笑皆非,抚掌与顾云宴道:“他一个劲儿地说胡说,你赶紧拿酒堵了他的嘴!”

    顾家里头热闹非凡,而言辞中提及的新姑爷,此刻正皱着眉头、一脸凝重。

    两湖重建,算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空缺出来的大小官职,陆陆续续有新任官员补上,这些新官员举家携口而来,一抵达就投入了工作之中。

    前一任都是被肃清的,因而也没有做过交接,新官员到任,比两眼一抹黑好不了多少,哪怕做事用心,真要理顺上下所有事,还是破费工夫的。

    有蒋慕渊坐镇,徐砚领着工部的人手依照定下的方针行事,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哪个不懂水利的新官要点三把火,各处也算配合。

    调来的人员之中,有几个是对水利、农产有些心得的,提出来些不错的点子,大伙儿探讨进行。

    眼下进展顺畅,若一切安稳,徐砚等人年内也可以回京了。

    而蒋慕渊,能比他们更早离开两湖。

    按说这样的状况,蒋慕渊该高兴才是,可偏偏,他面色不虞,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惊雨一个劲儿给寒雷打眼色,他们爷起先还好好的,接了听风的信,突然就冷了脸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寒雷亦是莫名,他站在蒋慕渊身后侧,能瞥见信纸,可上头具体字迹,却是分辨不清。

    听风写了好几张纸,随着蒋慕渊往后翻了一张,寒雷看到了一副画。

    不是钱举人前回画过的人像,倒像是……

    像是一只猪蹄子……

    寒雷琢磨听风为何要画蹄子,知道内容的蒋慕渊是真的没眼看了。

    顾云锦受伤,蒋慕渊不满段保珍行事,但听风的“伤情示意图”让他气笑了,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个儿身边亲随的画功差到了这个地步?

    掌心破口、胳膊红肿,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肯定是吃了苦头的。

    这些状况,听风在图上表达得很清楚,一一做了标注,就是画得实在伤眼睛。

    离京前,蒋慕渊才认真看过顾云锦的掌心,在袖口的掩护下,抚过她的手臂。

    明明细腻如凝脂,手腕细巧,他一手扣住还盈余许多,而那五指纤长,却都被听风画得又粗又壮。

    若蒋慕渊知道寒雷错看成什么了,还真不晓得该怪寒雷眼拙、还是怪听风画技太差。

    被这幅“糟心”的画一搅合,心里的担忧也散了些。

    心疼固然是心疼的,偏他又不在京中,不能亲自探望,等他回京之后,顾云锦的伤大抵都好全乎了,连印子都不会留下,如此状况下,晓得她伤得不厉害,也算是吃了定心丸。

    至于在清平园里横冲直撞又大胆伤人的段保珍……

    从前,蒋慕渊就不喜段保珍为人。

    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

    段保珍作为圣上塞到孙恪身边的眼线、棋子,就该清楚,她绝不可能再获得孙恪的信任与关心。

    孙恪又不是个蠢的,怎么会傻乎乎地去与段保珍交心?自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平和,底下疏远且防备。

    可段保珍的想法与众不同,她什么都想要。

    孙恪曾说过,段保珍这人听风就是雨,被身边的人手怂恿得团团转。

    那这一次,她一股脑儿冲进清平园,是不是也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呢?

    听风在信上说,成国公夫人带着她跪到慈心宫去了,想来,这信送抵两湖的这些日子里,皇太后已经罚过了。

    就是不知道,罚得轻还是重。

    若是罚得轻了,还真是让人不爽快。

    指不定,还是让顾云锦自己动手打回去,还出气些。

    当然,要等顾云锦的手伤好了才是。

    入夜之后,惊雨和寒雷才晓得信上的内容。

    惊雨看到了听风那一言难尽的画作,偏过头暗暗叹了口气,他很想知道,听风到底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才能把这么一副画装进信封里。

    寒雷摸了摸鼻尖,略有些庆幸,亏得他瞥见了却没有说,否则……

第三百六十六章 让他自己挑

    七月初,符佩清进宫去给皇太后磕头。

    此番进京,原是符广致进京述职,再与叶老夫人贺寿,等调任的文书一下,就该启程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之变化,合八字、放小定,以至于符家在京城多耽搁了不少时日。

    前日,吏部的文书总算下来了,符广致依旧为凤阳府的知府,没有升、没有降,丝毫没有变化。

    这一结果,符广致十分平和。

    一来,他对凤阳府很有感情,这几年间在推行的事务还有不少在进程之中,若他调离,新来的官员未必与他想法一致,许会做出改变,那之前的投入就白费了。

    二来,他成了皇家姻亲,比起一步冲天,他更想继续脚踏实地。

    符广致虽平和,京中却还是有不少说法的。

    有人眼红他的“运气”,自是在背后讥笑了他一番,说他符家哪怕有一人得道了,鸡犬也升不了天。

    有人为他可惜,认为他官评极好,若不是突然成了小王爷的岳丈,该升官才是。

    这些说辞,影响不了符广致,他按部就班地收拾了行囊,准备带着妻儿返回凤阳府。

    慈心宫里,皇太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符佩清。

    教养嬷嬷之前对符佩清夸赞不已,但规矩到底学得如何,皇太后一看便知,不过这么些时日,小姑娘看起来越发稳当了。

    皇太后很是喜欢这份稳当,尤其是有一个行事不端的段保珍在前头,越发显得沉稳可贵了。

    “那日吓着了吧?”皇太后问道。

    符佩清答得不疾不徐,她当日并未见到段保珍,谈不上被吓着,但寿安郡主和顾云锦是实打实地帮了她一把,因而符佩清言语之中对那两位很是感激。

    符佩清说话,本就如清风拂面般让人舒畅,说的内容又得体,很合皇太后心意。

    “恪儿与阿渊自小就玩在一块,”皇太后拍了拍符佩清的手,道,“你和云锦丫头往后就是妯娌俩,你们能处得好,哀家就高兴了。”

    符佩清点头应下。

    正说着话,圣上过来了。

    符佩清头一回面圣,规矩上挑不出错,皇太后暗暗满意,让珠娘送符佩清出去。

    圣上神色淡淡的,道:“看着也没有多少出奇的地方,恪儿怎么就挑中了呢?”

    皇太后答道:“圣上来慈心宫,总不会是为了见见清丫头吧?”

    “是来与母后商议事情的,”圣上道,“阿渊、恪儿都挑了媳妇了,只睿儿……说是给他挑侧妃,可前回并未挑出来,不晓得母后心中有没有人选?”

    皇太后抿了抿唇。

    不管她如何看待虞贵妃,孙睿毕竟是她的亲孙儿。

    前回没有想看出一个合适的姑娘来,皇太后也十分遗憾,尤其是,原琢磨着还算合适的贾佥事的姑娘出了那等状况。

    皇太后叹息一声,道:“圣上与其问哀家,不如问问睿儿自己。阿渊、恪儿都是自个儿挑的,兴许睿儿也有些想法。”

    圣上一听这话,轻哼了声:“朕问了,还不如不问!”

    这话说得皇太后就不解了。

    圣上解释道:“他说,恪儿的正妃挑了个知府之女,他若是挑个侧妃比符佩清的出身高上一大截,他感觉脸皮发烫,不如也学恪儿,挑个出身普通的算了。”

    这话有道理,也没有道理。

    出身高低,哪里是这般计较的?

    偏孙睿说得一板一眼,圣上心里一时之间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向皇太后来开口了。

    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那哀家就更不认得几个了。”

    圣上在皇太后这儿寻不到结果,但总归是听了她的劝,让内侍转达孙睿,让他自个儿琢磨去。

    彼时,孙睿正陪虞贵妃说话。

    听了内侍通禀,虞贵妃神色一凝,挥退了人手,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前回与你提,你就一直不上心。

    贾珠出事,我是可惜又可惜,你却还是不冷不热的。

    虽说是侧妃,但能挑出身好些的,你又何必去挑个普通的?

    还是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没有好机会与你父皇开口?”

    孙睿放下茶盏,道:“原先是真的没有想好,与儿臣而言,侧妃娶谁都一样。只是如今,永王府刚定了个知府之女,儿臣一味往高门选,皇太后那儿……”

    话只说了半截,虞贵妃听明白了,略一思忖,也认同孙睿的想法。

    皇太后最宠孙恪,虽她老人家不一定介意这些高低,但宫里人多嘴杂,谁知道背后编排出些什么话来点火呢。

    他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侧妃人选,而给人留下煽风的机会。

    孙睿让人备了笔墨,写了几个官职,道:“前几日在吏部调任的文书里看到的,挑了几个名字顺眼的,使人去打听过了,这几位家中都有年纪合适的姑娘,随意挑一个吧。”

    虞贵妃看了眼,都是什么员外郎、知州一类的,叹道:“随你吧。”

    等墨干了,虞贵妃使人送去了慈心宫。

    圣上正陪着皇太后用午膳,见到这么一张写了六七个官职名字的纸,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待听内侍说了,他的脸一沉,把纸拍在了桌上:“他胡闹!”

    “你让他琢磨,他琢磨出来了,你还怪他胡闹……”皇太后心平气顺的,与小曾公公道,“都写了谁,念给哀家听听。”

    小曾公公忙应下,拿起纸来,念道:“光禄寺寺丞许大人、明州府同知赵大人、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姜大人、忻州府同知……”

    念到这里,小曾公公的脑海之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一时没有抓住,只是声音顿住了。

    皇太后睨了他一眼:“怎么了?接着念。”

    小曾公公赶忙收敛了心神,继续念了下去。

    皇太后听罢,也不管圣上是个什么态度,交代向嬷嬷道:“都记下来,去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倒也可以看看。”

    小曾公公把纸张放下,目光在那个“忻”字顿了顿,等退出来遇见曾公公时,他一下子想转过来了。

    是了,先帝年间,宫里有一位忻贵嫔。

    曾在忻贵嫔宫里当值的一个内侍,不正是小公爷前回给他看过的那副画像上的人物嘛。

第三百六十七章 旧事

    先帝在位时,后宫嫔妃不少,有得宠的,也有几年如一日见不着圣颜的。

    不过,先帝不管宠谁,对中宫高氏、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还是十分尊重和信任的。

    小曾公公认了曾公公做干爹,年纪不大时就在高氏宫中做事,出去行走,各处少不得给些颜面。

    他记得,忻贵嫔得宠过那么几年。

    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人,小曾公公对忻贵嫔的印象还算不错,对方得宠后虽也有点儿飘飘然,但总算不过分,比一些没头没脑弄不清天高地厚的小嫔妃们好多了。

    忻贵嫔为人尚可,却架不住身边伺候的人手里有拎不清的。

    其中一个姓古的内侍,就仗着主子得宠,行事霸道。

    当然,这霸道是对着古公公能拿捏的人去的,对方还不至于真的昏了头,来拿捏高氏身边的人。

    只有一次,古公公看上了个小宫女,要与人家结对食夫妻,手段强烈了些,逼得小宫女投了井。

    事情在宫中传开了。

    这等事儿,若不知情也就罢了,曾公公既然知道了,就断断没有不开口的道理。

    曾公公寻了古公公来,训斥惩戒了一番,以儆效尤。

    古公公不占理,忻贵嫔自也不会为他做主,为了平息这事儿,她还掏了银钱给那宫女办后事。

    按说,事情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

    以小曾公公对干爹的了解,只要古公公不犯浑犯到他跟前,哪怕在背后嘀咕几句,曾公公都不会揪着对方不放。

    古公公欺软怕硬,当面自是规规矩矩的。

    这种关系,直到忻贵嫔失宠才改变。

    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

    连高氏都不清楚忻贵嫔是哪里惹了圣上不喜,突然之间,她就被禁足、封了宫门。

    忻贵嫔大受打击,病了小半年,红颜薄命。

    人没了,伺候她的人手也就散了。

    彼时恰逢先帝封今上为太子,高氏的中宫地位越发稳固,小曾公公的腰板都更加直了。

    有一群内侍,想拍他们两人马屁,以为曾公公极其不喜古公公,寻了人家麻烦。

    当时,替古公公挡了大部分拳脚的,就是画像上的那个内侍。

    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小曾公公一概想不起来了,对方只是忻贵嫔宫里做杂事的小内侍,根本不起眼。

    若不是替古公公挡灾,小曾公公恐怕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听到信后,小曾公公赶去解的围,见到了那人。

    那时见过一面,他也没有搁在心上,因而小公爷拿出画像时,小曾公公只瞧着眼熟,并未回想起来。

    也就是这会儿想到了忻贵嫔,才一连串的,把这段往事也拎出来了。

    古公公当然已经不在了,那个小内侍……

    小曾公公暗暗琢磨,反正当时他遇见对方时,那人两条腿还好好的,现在都二十几年过去了,是不是断了腿,还真说不好。

    既是应承了小公爷,小曾公公少不得再去打听一番,不弄清楚对方名姓,如此粗的答案,他是无法回禀的。

    入夜,皇太后跟前无需小曾公公伺候,他要照顾的是他的干爹。

    他从认了干爹起,就打理曾公公的起居,这么多年,从未交由他人,尽心尽力。

    曾公公年纪大了,行动不比从前,他费的心思也就更多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脚,曾公公躺在炕上,叹道:“我们当太监的,断子绝孙,可杂家不是,杂家的干儿子比亲儿子都孝顺。”

    “您待我好,我当然要待您好。”小曾公公答道。

    “你会这般想,就是个孝顺的了,”曾公公笑了起来,“这把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白眼狼多得是。”

    “但也有心好的,”小曾公公眼珠子一转,低声道,“先帝年间,不还有那个谁,替古公公挨揍了嘛,我当时去解围,半大的小子,衣服撩起来,底下青一块紫一块的。”

    时隔几十年,曾公公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古公公是谁,回忆了半晌:“你不说,杂家都不记得这号人了。老古做事不对,那小子却是个耿的,还替他挡灾。叫什么名儿来着?是姓邓吧?后来被调去了永巷,这么多年了,也不晓得混出来没有。”

    小曾公公垂着眼睑。

    那人好似是姓邓。

    去了永巷那种地方,活下来就不错了,要混出来……

    不过,能让小公爷特特寻人,对方肯定也是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子吧?

    否则,真在永巷里等死的人,还能出现在小公爷跟前?

    小公爷交代过要谨慎查访,小曾公公不晓得那姓邓的犯了什么事儿,怕一不小心打草惊蛇,也就不冒进,只寻了个旁的由头翻了翻陈年档案,从中查了邓公公的原籍、入宫年月等事项,一一记在心中,准备等蒋慕渊回京后再告知对方。

    向嬷嬷依着皇太后的意思,把孙睿写下来的官员家中状况简单打听了一番。

    这些官员品级太低,没有个好的理由,把人家姑娘叫进宫里来也不合适,况且还有几个跟随父母去了任上,不在京里生活。

    皇太后琢磨了一番,吩咐珠娘道:“七夕那日,你去万寿园里看看。”

    这是把初步掌眼的活儿交给自个儿了,珠娘问道:“虽说姑娘们都喜欢参加七月会,可若是有人没有来呢……”

    皇太后笑了起来:“那就是她没有那个机缘,命里就不是皇家媳妇。”

    珠娘应下了。

    转眼便是七夕。

    夜幕降临时,顾云熙把顾云锦和顾云霖送到了万寿园外。

    有寿安郡主的帖子,顾云锦姐妹两人自然是往后园去。

    顾云霖头一次参加七月会,只觉得今日的万寿园与去年秋天来时很是不同,尤其是那一盏盏花灯点起来,灯火阑珊的热闹,岂是白日能比的。

    长平县主见顾云锦来了,忙道:“伤好些了吗?”

    顾云锦把右手摊在了长平跟前。

    手臂被衣袖遮着看不出端倪,但顾云锦行动自若,想来是好多了,掌心没有缠着伤布,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正在结疤,等过些日子脱落了,就不吓人了。

    长平见状,松了一口气,她正要说什么,还未出口,隐约听见有人在提成国公府。

第三百六十八章 没有兴趣

    往年,若无状况,成国公府的姐妹们都会来七月会。

    只今年,不久前才出了这么一桩事情,不少人便低声猜测着。

    段家未嫁的只有段保珊与段保珍两人了,段保珍禁足,段保珊独身一人……

    “许是不来的吧,”有人低语道,“她还来做什么,给郡主她们再赔一次礼吗?”

    话语断断续续传到长平耳朵里,她压着声儿与顾云锦道:“我猜她会来,她规矩些就罢了,她若生事,我们谁也不用给她留脸面。”

    顾云锦嘴上应了好,心里想着,就段保珊那着急自救的模样,断然是要谨言慎行,不会轻易生事的。

    后园不比前头地方大,但人数少了许多,并不拥挤。

    大伙儿互相问了安,寻了各自相熟的姐妹,凑在一块说笑。

    有人抓了模样唬人的喜蛛来,盒子一打开,起了不大不小的惊叫声,而后又是一阵笑。

    顾云锦扭头往惊呼去看了两眼,又认真听寿安郡主说话。

    正说笑间,段保珊姗姗来迟。

    她今日着一身浅黄褶裙,在夜幕之中,衬得人皮肤白皙过了头,不见白里透红,反倒是有些病西子的味道。

    这番样子,叫外人看了,大抵要叹一声“楚楚可怜”。

    这是叫这些时日的状况给操透了心吧……

    段保珊径直走到了顾云锦跟前,目光中满满都是担忧,柔声道:“顾姑娘的手伤好些了吗?虽给你赔了礼,但一想到你的伤势,我还是坐立难安的。”

    话一出口,隔得近的都听见了,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注意着这厢的动静。

    有几个咬着耳朵嘀咕。

    她们都知道顾云锦性子直接,惹到了头上,断没有忍气吞声的事儿,不说以前在自华书社里动手,去年的此时此刻,顾云锦就让挑事的柳媛铩羽而归。

    段保珊此刻温和,就是不清楚,顾云锦吃不吃她温和的这一套了。

    顾云锦抬眸看着段保珊。

    平心而论,顾云锦并不想为难段保珊。

    两人前世无仇,今生无怨,生事的是段保珍,顾云锦不至于把这笔账算到段保珊头上。

    可是,能不能别次次都拖着她?

    段保珊是不生事,但她想要亲善和睦。

    而顾云锦,对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戏码,没有一点儿兴趣。

    “手伤好多了,”顾云锦不疾不徐,答道,“前回段姑娘来西林胡同时,我就说过,事情是你妹妹做的,与你无关。我受伤是护着郡主,你无需向我赔礼,更不用因此坐立难安。”

    语气不重,意思已然明明白白。

    你段保珊要唱戏,自顾自唱去,莫要再来拉她下水。

    并不是段保珊笑脸迎人,顾云锦就要依着她的心思,陪她登台、粉饰太平的。

    段保珊闻言一怔,前次在顾府里,顾云锦还是客气的,因而她没有料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的态度反而比人后时严肃。

    她讪讪笑了笑,道:“毕竟保珍是我妹妹,我做姐姐的……”

    “这么说来,”顾云锦打断了段保珊的话,“郡主也是我妹妹,我做姐姐的护着妹妹,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嘛。”

    段保珊被抢了白,正要把话拧回来,还未出口,寿安郡主又赶在了前头。

    “嫂嫂就是嫂嫂,哪儿是什么姐姐,”寿安的脑袋靠在顾云锦的肩膀上,指着顾云霖,与顾云锦道,“那是你妹妹,我是你小姑子,不能搞错了的。”

    寿安饮了几口果酒,醉自然是没有醉,但她喝酒上脸,此时两颊染了几分醺意,看起来很是俏丽可人。

    她又倚着顾云锦,语调柔缓,却也带着些撒娇味道,逗得长平几人都笑了。

    笑声感染人,不止是她们这一处,其余几处听到寿安的话,亦笑开了。

    顾云锦拿寿安郡主没有办法,再说这就是事实,便拿了糕点塞到寿安手中:“堵上你的嘴。”

    寿安抿了口糕点,并不理会段保珊,只与顾云锦说话。

    她自然是故意的。

    段保珊的赔礼连徐令意的婚事都算计在里头了,寿安当时气得跳脚,虽有顾云锦的鬼画符安抚,但心里还是存了些气的。

    从此大道各朝一边走就罢了,今时今日,还要来继续上演和睦戏码,寿安是不愿意做那看客的。

    两人自顾自打闹,显得边上站着的段保珊越发尴尬。

    段保珊捏紧了指尖,她进退两难。

    进,担心寿安和顾云锦真的拧了脾气,人前都叫她下不了台;退,这次的目的便没有达到,总不能敢来了,就灰溜溜地回家去吧。

    段保珊正犹豫间,突然一人从她身后过来,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转头看清来人模样,再多的不满意也只能收起来:“公主。”

    来的是乐成公主。

    去年时,顾云锦就见过她,公主孤身来又孤身走,独自饮酒,没有人凑上去套近乎,也没有人敢去触霉头。

    今年,公主没有往花阁去,反而来了她们中间。

    乐成公主朝段保珊抬了抬下颚:“你挡着我的道了,且让让,没看到这儿还空着一个位子,是留给我的吗?”

    这话纯属胡说。

    寿安和长平这儿,一众相熟的好友都围坐着,哪儿还有空位了。

    只是公主这般讲了,自然就挤一挤,空出来了。

    乐成公主在寿安身边坐下,半抬着头看段保珊:“怎么只你一人?段保珍呢?”

    段保珊一愣,她不信乐成公主不知道状况,但只能答道:“保珍禁足。”

    “她犯错禁足,那你来这儿做什么?”乐成公主继续问着。

    说到了这儿,段保珊亦明白公主是故意挑刺了,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了公主,便硬着头皮道:“我来给顾姑娘赔礼,她伤了手……”

    “何必呢?”乐成公主嗤笑一声,“这里在座的几乎都是公候伯府出身,多少人从小到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段保珍什么性子,你又是什么性子,有人不知道吗?

    你被她拖累,满京城的给人赔礼,我自然明白你是为了自救自保,没有人会笑话你,也没有人会落井下石去外头说你的不是,可这儿只有‘自己人’,你找错看客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影子

    几句话,说得段保珊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了,连嘴唇都是白惨惨的。

    乐成公主没有点到为止,反而继续道:“什么叫作你性情品德皆可,只是与恪哥哥没有缘分?

    哄外头的流言,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在这儿,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被永王府拒亲,就是被皇叔父和哥哥从模样嫌弃到名字,从名字嫌弃到性子。

    至于为什么嫌弃你……

    你,唱戏不看戏台。

    要装柔弱扮可怜,你只管去外头扮,别来这儿。

    这儿不是你的地方,你再怎么赔礼道歉,在座的姐妹们,都不会傻乎乎地回家给你说一两句好话的。

    你想寻个门当户对的,不如看看不在京中的公候伯府人家吧。”

    段保珊摇摇欲坠。

    她其实没有想要定人家的意思,成国公府再被满京城的笑话,也不会少了她一口饭吃。

    她只是要一个好名声,不想叫人说道她长短。

    乐成公主的话中,虽有误解她的地方,但也把段保珊的一部分想法掰开来说得明明白白了。

    不止说了,还说得她无地自容,笑话她用错了方式。

    与公主一比,顾云锦之前的说辞已然是留了大面子了。

    毕竟,不管圣上待皇后如何,中宫还是中宫,乐成公主是皇后唯一亲生的女儿,她的身份,使得她说话做事能更直接、更明了。

    段保珊张口想要解释,可面对这样的乐成公主,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她便是在这里说成了一朵花,也是无人欣赏,没有任何的意义。

    规规矩矩退到一边?

    难道就不是笑话了吗?

    此刻的进退两难比之前更甚,段保珊心里着急,眼前一白,整个人栽倒了。

    顾云锦就在段保珊边上,眼疾手快,见人倒下来,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原以为架住了就无事了,哪晓得段保珊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反应,直直就往下坠。

    顾云锦只好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很快,边上伺候的侍女过来,从顾云锦手上接过了段保珊。

    人已经晕过去了。

    侍女们掐人中,请医婆,把段保珊挪去了花阁里休息。

    乐成公主见状,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上次出事时,她不也是当场厥过去了?不好好在府里休养,是要损了谁?”

    话音落下,各人有各人的思量。

    段保珊身体不好,着急起来就接不上气,说昏就昏了。

    若是今儿个公主不在,寿安和顾云锦等人不愿意陪段保珊唱戏,甚至说了几句太直白不好听的话,那段保珊一倒下,岂不是又成了她们得理不饶人了?

    兴许段保珊并非故意如此,可万一发生了,说得清说不清,都很叫人糟心。

    也就是对上公主,旁人轻易不愿意造口舌是非。

    贵女们之中,寿安算是与乐成公主能说上一些话的,低声问她道:“你原是不会管这些的,怎么今儿个硬要与她说道一番了?“

    乐成公主直直饮了一盏酒,撇嘴道:“心情不顺畅,原就指着今日出来透透气,偏她还在这儿装样子,越发不爽快了。你们不方便与她说明白,那就由我说,我不用顾忌她,她也不敢硬拉扯我。”

    寿安郡主见状,也就拿过酒壶,招呼众人行酒令。

    嘴上虽不说,寿安心里还是明白的。

    让乐成公主不爽快,肯定是因为谢皇后。

    公主是在段保珊身上看到了她母后的影子吧……

    皇家的母女,与寻常人家的母女,肯定是有一些差别的,但谢皇后只有乐成,而乐成亦只有母后,算得上“相依为命”,感情固然极深。

    乐成公主十分关心谢皇后,盼着谢皇后好,自然也会因着她不好而心焦。

    之前偶有一次,寿安听公主抱怨过“母后性子太软”,就只一句而已,多余的话,乐成公主是不说的。

    寿安通透人,自是听明白了。

    圣上再宠虞贵妃,只要皇太后还在,是绝对不会起废后的念头的。

    退一步说,哪怕皇太后不在了,谢皇后没有亲生儿子,圣上无需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那般为难皇后。

    可,皇位终究是要传承的。

    没有皇太后做依靠了,谢皇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辛苦。

    乐成公主希望母后硬气一些,而谢皇后却选择粉饰太平。

    宫里没有糊涂人,圣上与皇后关系如何,后宫之中,谁都看得明明白白,一再的粉饰,又有什么用处呢?

    谢皇后与段保珊一样挑错了戏台。

    这大概是乐成公主此番如此说破的原因吧。

    因着晕过去一个人,行酒令起初不热闹,等侍女来禀了段保珊的状况,知道她并无大问题之后,这厢便放开了许多。

    段保珊躺了半个多时辰才转醒过来,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园子里热闹的动静,她心里憋得要命,却不敢在万寿园里哭。

    厥过去已经够丢人的了,再红着眼睛出去,又要添好些笑话的……

    来之前,段保珊想着,顾云锦是个认同“冤有头债有主”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在与侍郎府交恶的状况下,还与徐令意那般好,只要她好好与顾云锦说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顾云锦不会为难她。

    与顾云锦客客气气的,寿安郡主、长平县主也会给几分颜面。

    只是,事情的发展与她计划之中的截然不同。

    顾云锦的态度比上一次冷淡,乐成公主的出面更是不在段保珊的意料之内。

    事到如今,除了回去怪段保珍,还能如何?

    月色清亮皎洁,万寿园里的姑娘们高高兴兴地拜月求巧。

    相比后园,前头的人更多,也更热闹。

    珠娘换了身万寿园里做事的侍女的装扮,妆容上亦做了改变,在夜色之中,哪怕是见过她的人,粗粗一眼,也很难看破她的身份。

    她垂手站在一旁,看似等候吩咐,实则暗暗叹气。

    园子这么大,她只一双眼睛,在那么多姑娘之中寻找要观察的目标,真是有点儿难。

第三百七十章 事不过三

    花灯下,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光影交错之中,自有一股与白日里不同的感觉。

    徐令婕孤身一人,站在游廊下,有人想过来与她搭话,她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她今日原是不想来的。

    徐令婕从来都不喜欢人多拥挤,前几年回回露面,是因着还有顾云锦和徐令意。

    可顾云锦去后园了,徐令意又嫁人了,今年徐家就只剩下她了。

    若是杨氏与娘家还未翻脸,徐令婕自然会与外祖家的姐妹们一块,但现在,不管杨家的姐妹要不要理她,徐令婕反正是不想理她们的。

    不止不理姐妹们,徐令婕与杨家上上下下都要划清界限。

    外祖家既然怕被徐砚牵连,她才不凑上去让人嫌弃呢。

    偏杨氏说什么都要让徐令婕来一趟。

    以杨氏的说法,称病不来,才会让杨家那儿看笑话,以为徐家里头又有哪里不妥当了。

    这话直直点到了徐令婕的心坎里,再不用杨氏催促,麻利地梳洗装扮起来。

    杨氏要让徐令婕来,又担心她嘴巴没边惹事,耳提面命了好一会儿,只让徐令婕露面,不让她与旁人搭话。

    徐令婕在家里横惯了,出门后还是收敛的。

    不管是“欺熟怕生”也好,还是徐令意说的“胆小心虚没一点用处”也罢,徐令婕在外,大体上是不惹事的。

    徐令婕不惹人,不意味着没有人来惹她。

    冤家路窄,王玟从游廊另一侧过来,两厢打了个照面。

    徐令婕眉头一皱,偏转了头,只当没有看见人,并不想引战。

    王玟却是个点燃的炮仗。

    出门前,她刚在金安雅那儿吃了嘴上亏,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王甫安只是个员外郎,即便在前园里,王玟都不能随意与人为敌,哪怕有人或好奇或看戏一般地询问金家的事儿,她都只能忍下来。

    按说,徐令婕是徐砚的女儿,王玟更该忍让才是,但一年多前两人就闹翻了,破罐子破摔一般,王玟见到徐令婕,心火就烧得越发旺了。

    三步并作两步,王玟到了徐令婕跟前,恶狠狠地瞪着她。

    徐令婕目光里透着嫌弃,嘴上不愿意多言,转头要走。

    王玟伸手就拦住了她:“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的表妹呢?去年就抛下你不管,今年还是不理你。”

    自个儿跟顾云锦的关系如何,徐令婕心中自有一本账,闻言,道:“我是一个人,你不也一样吗?”

    王玟阴沉着脸,还要说道什么,突然就叫人打断了。

    “年复一年,怎的还是你?”插话进来的是纪致茗。

    对于嫂嫂徐令意,纪致茗是一万个喜欢,虽然她也听说过一些徐家里头的故事,但关起门来是一回事,出门在外又是另一回事,徐令婕若被王玟欺负了,徐令意一样很丢人的。

    况且,王玟回回盯着徐令婕不放,不就是因为徐令意的婚事嘛。

    去年此时,纪致茗刚从纪致诚那儿得知了徐令意,七月会上,她就在人群之中,仔细端详着那位哥哥说什么都要娶回家的姑娘。

    不管是面对王玟,还是面对金家姐妹,徐令意没有半步退让,言辞之中自有傲气。

    那份傲气,让纪致茗对徐令意突然间就来了好感。

    当然,两厢一对比,纪致茗亦觉得,徐令婕没有那种本事。

    她是不能眼看着让没本事的徐令婕被王玟欺负的。

    纪致茗上前,上下打量王玟,道:“去年在这儿,你就是这么几句话,怎么转了一年,还是这么几句?

    也有不同的,去年你还跟在金家姐妹后头呢,今年,金家姐姐做了你嫂嫂,自然不会来了,金家妹妹呢?

    你没有跟着她?她怎么还让你落单了?”

    王玟愕然。

    去年她与徐家姐妹吵了些什么话,她自己都记不得,哪里晓得有人会记得清清楚楚,还翻出来全往她头上砸。

    王玟当即黑沉着脸,道:“与徐家做姻亲,你们尚书府就不挑剔的?”

    “太常寺卿金大人府上都不挑剔你父亲只是个员外郎,我们纪家怎么会觉得侍郎府不好?”纪致茗不是个好欺负的,挑眉道,“该与你说的道理,去年时,我嫂嫂就与你说了。

    你自己不长进,我们可没有工夫和心思一遍又一遍地教你道理。

    事不过三,明年你可别再来这么一回了。”

    王玟气得跳脚,眼看着边上其他姑娘们都看过来了,她越发憋气,余光正好瞧见了金安菲,她狠狠咬紧了牙关。

    同样是姻亲姐妹,纪致茗帮着徐令婕,而她和金安菲……

    她以前是帮着金安菲的,还与金家姐妹共进退,可金安菲是怎么害她的?

    金安雅如今又是怎么搅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转过头去,王玟指着金安菲,道:“金家有什么能挑剔我们王家的?金老爷是什么浑人,京里哪个不知道,哪个不看笑话?金安雅那般跋扈、不讲理,反过来要压婆母一头的性情,不是我们被她们蒙骗了,把人娶进门,其他家,谁敢娶呀?”

    金安菲看戏都看出了事儿。

    金、王两家之间那点扯皮事情,谁也别说谁理亏,但却是谁都觉得自家受了大委屈了。

    金安菲向来觉得王家欺负了姐姐,王玟还这般说她,冲过来就要讲一讲道理。

    这两人都是火爆性子,又是姻亲,哪怕有人想劝都无从下手,反倒是原本在漩涡中心的纪致茗与徐令婕,一下子无人关注了。

    徐令婕低声与纪致茗道谢。

    纪致茗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嫂嫂的性子,真的差别很大。”

    姑娘们闹翻了,侍女们不能不管。

    珠娘从暗处出来,与其他人一道,总算把那两个不讲理的给架开了。

    她暗暗看了纪致茗一眼,心想,这个姑娘有些意思,应当会对了皇太后的脾气。

    只是,出身太好了。

    纪尚书的小孙女。

    圣上会想要从一二品大员府里给三殿下挑侧妃,皇太后是断不会有那个厚脸皮的。

    而三殿下自己写下来的那几位,光禄寺寺丞许大人的千金,已经被珠娘划出了名单。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人自醉

    万寿园地方不小,在名册上的姑娘又不是彼时相熟、站在一块说话的,因而珠娘只能一个一个观察。

    她最先寻到的就是许寺丞的姑娘。

    只看模样,小姑娘很是娇俏,笑起来甜甜的,挺讨人喜欢的。

    珠娘悄悄观察她,还未看出端倪来,这边王玟与纪致茗的交锋就吸引了附近姑娘们的目光。

    不少人都围过来,有人静静看着,有人交头接耳低声与身边人说道,许姑娘的反应却是另一种。

    许姑娘的眼睛亮极了,虽没有在肢体、言语上表现出来,但她的眼睛透露了她的心境。

    她希望王玟那儿闹得更大些。

    不只是口舌交锋,最好能动上手,等金安菲下场了,她眼中的期待和兴奋越发明显。

    珠娘见状,暗暗摇头。

    大伙儿都喜欢看热闹,这无可厚非,可许姑娘太热衷了些。

    也就是事情与她无关,但凡能插上一句嘴,以她的性情,少不得掺合进来,煽风点火。

    而皇家选皇子侧妃,最要不得的就是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后弄得乌烟瘴气,谁都不舒坦。

    因着人都围过来了,珠娘在其中看到了贾婷。

    年前圣上提到几位侧妃人选时,珠娘和向嬷嬷一道都打听过,彼时最出挑的就是贾婷了。

    若没有上元那夜的意外,只要在面见皇太后时不出岔子,十之八九,贾婷已经被指给三殿下了。

    可,到底出了那么一桩要不得的事情。

    京中传言虽没有坐实贾婷出事,但彼时参与其中的孙恪是一清二楚的,他亲眼看到贾婷被送到顺天府,自也不会瞒着皇太后。

    边上也有姑娘注意到了贾婷,有人惊讶,有人诧异。

    有与贾婷熟悉些的,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来呢。”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不来,”贾婷笑了起来,神色十分坦然自若,“我要是不来,岂不是叫你们担心吗?”

    贾婷有好些时日没有出府露面过了。

    割去身上的痣时,她的确是心一横,咬着牙动手的,哪怕是痛得几乎厥过去,贾婷也没有后悔与犹豫。

    彼时,她不得不那么做。

    伤了那么一处,休养也费了她不少时日,后来虽说伤口愈合了,但走路时依旧不顺畅。

    好在,内宅姑娘家,几个月不出门,也不会叫人惊奇,但若是七月会都不来,兴许又会被人猜测一番了。

    贾婷如今最盼着的就是把自己从上元的流言里摘得干干净净,便转了话题:“我刚过来,先前又是因着什么事儿闹腾了?我好似看见王玟了,去年也是她闹吧?”

    此话一出,便有人解释之前状况,倒是再无人追着贾婷问了。

    再者,贾婷看起来不像是出过事的样子,一举一动都与从前无异,很是淡然。

    珠娘不由多看了贾婷几眼,比起许姑娘,贾婷的确出挑多了,旁的不说,只这“装腔作势”的模样,就比很多人高出一筹了。

    “装腔作势”绝不是贬低,珠娘在宫中多年,见多了主子们的起起伏伏,不管真实处境、心情如何,表面功夫是一定要出众的。

    连“装”都装不好,就不够看了。

    这么一想,珠娘越发可惜。

    四周看了看,珠娘没有找到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姜大人家的姑娘,反而是一个错身,险些与明州同知赵大人的孙女撞到一块。

    赵同知是京城人士,他的求官路不算顺,年轻时几次落榜,好不容易中了,又迟迟等不到京城的空缺,最终收拾了包袱去了明州府。

    从九品的知事做起,奋斗到了现在,小孙女都能说亲了,他总算爬到了五品同知。

    以他的资历与年纪,再熬几年,最多升任知府,继续攀升怕是无望了。

    赵同知外放明州府,身边带了一房儿子,其余家眷都留在京中。

    赵知语就是从小到大在京城长大的,因着赵同知不在京中,赵家也没有其他官身,她虽是官家女,但与其他官家女往来很少。

    两人险些撞个满怀,赵知语怔了,珠娘反应快些,赶紧福身赔礼。

    “是我不小心,不怪你。”赵知语道。

    珠娘试探着与赵知语搭话,说道了几句,她心里渐渐有了高低——若是矮子里头拔高个,赵知语还算是个头高的那一位了。

    前头的这些动静传不到后园。

    乐成公主与她们行了一阵酒令,输多赢少,吃了不少酒,微醺靠坐着,半垂着眼帘,似是在听边上人说话,又似是什么都没有听。

    寿安知道公主出神,也不打搅她,只嘀嘀咕咕与顾云锦说话。

    “要是没有受伤,你要雕个什么样的花瓜?”

    许了婆家的姑娘,逢七夕时,都会备些花瓜、巧果送去,只因顾云锦伤着手,安阳长公主特特使人来嘱咐过,叫她省了这事儿,安心养伤要紧。

    顾云锦一怔,瞥了眼右手。

    她其实并未细细琢磨过,毕竟蒋慕渊不在京中,她雕什么炸什么,等蒋慕渊回来,也都瞧不见了。

    仅仅只是给长公主看一眼的,中规中矩的就可以了,所以她没有提前准备,哪晓得伤了手,这事儿也省了。

    此刻叫寿安一问,顾云锦的脑海里不由想着,若是给蒋慕渊看的,她又会雕什么呢……

    顾云锦今夜也饮了些果酒,虽不醉人,叫夜风一吹,思绪也有那么一点儿飘。

    歪着脑袋,顾云锦柔声道:“可能是一把伞吧……”

    是前世头一次相遇,蒋慕渊让寒雷交给她的那把伞;是十年后她命不久矣,白云观里蒋慕渊给她撑着挡雪那把伞;是今生重来,同样的湖心岛、同样的大雨,没有再通过寒雷,蒋慕渊亲手给她遮雨的那把伞……

    想起那些片段,顾云锦的唇角一点点上扬,笑容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带着满满的欢喜。

    寿安不知“伞”的故事,想要问一句,但见顾云锦的神情,她终是没有问。

    “酒不醉人人自醉”,应该就是她此刻看到的这幅模样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挺想着的

    虽是过了七夕,但顾云霖还是被单氏送进了厨房。

    顾云霖的身量不高,前些年要踩着杌子才能够得着灶台,因而单氏也没急着让她练习巧果,只每年夏天,寻些新鲜瓜果让她练着雕花瓜。

    到底是将门出身,自小见多了刀剑,顾云霖的小刻刀捏在手里,从入门到进展,一直有模有样。

    雕出来的花瓜,不敢说出类拔萃,但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之中,已经是上乘之作了。

    单氏对顾云霖素来放心,直到今年把人送进了厨房……

    面粉柴油费了不少,炸出来的巧果连个形状都没有。

    几个手巧的婆子细细致致教导,顾云霖的进步也不大。

    单氏对此哭笑不得直摇头,顾云锦好奇之余去看了一回,也笑得不停。

    顾云锦自己的炸巧果手艺是前世被徐令婕逼着练出来的,称不上好,但总算能拿出手见人,只是,从惨不忍睹到勉强上得了台面,她也是花费了许多精力与心思的。

    搂着一脸委屈的顾云霖,顾云锦感概道:“毕竟是将军府,都是会用刀,却用不了厨房。”

    顾云霖忍俊不禁,看着满手白乎乎的面粉就笑了。

    念夏却在一旁摇头:“姑娘,话本上还有天波府的烧火丫鬟杨排风呢,将门也一样能使烧火棍。”

    顾云锦笑得直不起腰,从角落寻了烧火棍出来,一把塞到念夏怀中:“镇北将军府也缺个‘火帅’。”

    顾云霖一面笑一面道:“往后你就是先锋了。”

    几句话,厨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笑作一团。

    笑归笑,炸巧果的手艺还是要练的。

    好在,顾云霖离说亲还要几年,有足够的时间让她练习。

    至于顾云锦,年内就要嫁了,等明天七夕,轮不到她一个新妇炸巧果、雕花瓜了。

    顾云锦的婚期最终还是定在了十一月十六,离现在还有四个月出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去年过了小定之后,府里就一直在准备。

    顾家八个姑娘,大姑娘早夭,三房的二姑娘顾云婵出嫁时,就是作为伯娘的单氏亲手操持的。

    这年又办了顾云思的婚事,单氏极有经验,与徐氏有商有量的,一切有条不紊。

    眼下不确定的,就是顾云齐能不能在正日子前回到京中了。

    顾云锦那句“哥哥不回来,我就不嫁了”自然是说说的,皇家婚议,定了就是定了,哪里能叫她随心所欲的,可她还是盼着顾云齐能回来。

    重生,扭转了许多憾事,这一桩,她也想弥补了。

    七夕连着中元,各家都在准备祭祀。

    元宝折了许多,挡不住的是对故人的思念。

    顾云锦跪在供桌前,俯首磕头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

    前世,她在岭北病故之后,每一年的清明中元,可有人给她烧些元宝?

    她作为杨昔豫的妻子,进了杨家供奉,可就贺氏那性格,顾云锦受的香火,恐怕比闵老太太对待石氏老太太的好不了多少。

    到最后,会记得她的,大概也就是兄嫂了吧……

    思及此处,顾云锦的鼻尖酸酸的。

    这一辈子,与她亲近的人那么多了,比前世多得多。

    她更要活得长久些,不让自己二十五六就被供成牌位,免得他们伤心难过。

    白日里忙过了祭祀,夜里满城灯火,平湖之上,依旧是满满的河灯,顺着水波缓缓飘着。

    顾云锦爱看灯,还是去了素香楼上,坐在去年做的位置上,静静看远处的平湖。

    灯火阑珊,她想到了蒋慕渊。

    上元时,牵着她的手漫步平湖堤岸的人,何时会回京呢?

    真的,挺想着的。

    此时的两湖地界,圆月映在东去的大江之上,显得平静又寂寥。

    只看这幅模样,谁能想到去年此刻它的波涛汹涌。

    这是水灾后的第一个中元,离接连决堤的苦难,眼看着也要到一年了,许多百姓结伴而来,在大江上放下河灯,哭得难以自抑。

    蒋慕渊也点了几盏灯,祭奠逝去的蒋氏族亲,以及跟着他们蒋家战死沙场的兵士们。

    这样的日子,谁都心情都愉悦不起来。

    回到衙门宿处,惊雨给蒋慕渊温了一壶酒。

    这壶酒,蒋慕渊饮得不多,或许只能说是抿了几口,可不知怎么的,竟是有些头晕起来。

    一轮银月落在杯中,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完整。

    指腹摩挲着杯沿,蒋慕渊靠坐在大椅上,总觉得这一年的中元少了些什么……

    他认认真真想了良久,才想起来,他没有去平湖中的清水观。

    得知顾云锦病故之后,除了岭北白云观,蒋慕渊在清水观中也添了供奉。

    每一年的清明中元,他只要在京中,都会去观中待上半日,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看着那小小的灵牌。

    顾云齐与他说了许多顾云锦的事儿,点点滴滴,与记忆中的姑娘融在一起,明明是那般生动的形象,却只是牌位上的一个名字了。

    他该给她,也添一杯酒的。

    搁下酒盏,蒋慕渊站起身来,不小心碰到了桌沿,险些打翻了酒壶。

    惊雨听见动静探过头来:“爷?”

    “无事,”蒋慕渊揉了揉眉心,“喝多了而已。”

    惊雨难以置信,就那么一壶酒,还能喝多了?

    寒雷从外头进来,把手中的信交给了蒋慕渊:“听风送来的。”

    蒋慕渊接过了信,打开来,里头有一封写给寿安的,字迹歪歪扭扭。

    莫不是听风装错了?

    蒋慕渊暗暗嘀咕,翻过来看到信封后的落款时,目光一凝,有一瞬的恍惚,而后勾着唇就笑了。

    不是牌位上那刻板的字,“顾云锦”三个字写得歪扭,信中内容,一样如螃蟹横行,鬼画符似的。

    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蒋慕渊以手做拳,抵着唇角笑个不停,盘旋在心中的那不知是今夕何夕的苦涩,与醉意一道消散无存。

    是了,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在这个日子里去清水观中独自对着牌位了。

    他想捧在手心的姑娘,还活泼又健康,等着他回去娶她。

    而他也该回去了。

    归心似箭。

第三百七十三章 闷酒易醉

    这一封鬼画符,蒋慕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每一遍看,眼中都是笑意。

    虽然没有看过寿安写给顾云锦的那封“前情”,但只从回信上,倒也能看出来龙去脉。

    把自救的段保珊放在一旁,蒋慕渊只觉得跳脚的寿安和安抚她的顾云锦各有各的可爱。

    尤其是顾云锦,小姑娘急着给寿安顺毛、用左手在书案前提笔写信的模样,蒋慕渊在脑海中勾勒起来就觉得有趣极了。

    笑过之后,剩下的是对顾云锦受伤的右手的心疼。

    左手书写,哪怕是鬼画符,也不是那么好画的。

    前世,蒋慕渊伤过,右手彻底伤到了筋骨,仔细休养之后,虽也能活动活动,但再想用劲是不可能了的。

    右手提不动刀剑,拿不住笔杆,况且,朝廷外忧内患不断,也没有时间让他好好休养。

    岂能为他一人,而耽搁了大事?

    不得已,蒋慕渊尝试着改用左手。

    快三十岁的人了,改变自己的惯用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似是又回到了稚子之年,重头开始练字、学剑,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全部堆砌于此……

    辛劳还是有回报的。

    左手的字迹哪怕比不得右手书写,但也有八九分功底了,刀剑亦如此。

    重生回来之初,右手自然还是好好的,他却有点儿不习惯,花了些工夫才适应了。

    现在,他左右手自如。

    而顾云锦的鬼画符,在蒋慕渊眼中,几分亲切,几分感慨。

    惊雨把案上的残酒都收拾了,余光瞥见了顾云锦的信,一时也有些惊讶。

    顾姑娘的字不是这样的……

    再一想,忆起顾姑娘伤了手,也就了然了。

    不过,就那么一封歪七扭八的信,能叫他们爷笑得这般高兴,顾姑娘到底是顾姑娘。

    毕竟,前一刻,他们爷还因为那么一丁点酒而微醺着。

    惊雨很清楚蒋慕渊的酒量,绝不可能因这么点酒就醉了,肯定是心里存了事,闷酒才易醉。

    而就是顾云锦的信,叫他瞬间开怀。

    七月十六,慈心宫中,皇太后起得有些迟,甚至是请了乌太医进宫诊脉。

    消息传到圣上耳朵里,少不得使韩公公来问候。

    皇太后歪在引枕上,半阖着眼养神,语气淡淡的:“不妨事,哀家只是梦见了先帝。”

    一声“先帝”,让韩公公脖颈发凉。

    皇太后极少当面提起先帝,但每次一提及,肯定是有要事的。

    圣上也很清楚,得了韩公公的回禀,午间便来慈心宫陪皇太后用午膳。

    食不言,母子两人静静用过了之后,皇太后才瞥了圣上一眼,打破了这份沉默:“不用怕哀家两脚一蹬,先帝说了,哀家还能再活十多年的。”

    圣上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叫皇太后抢了先。

    皇太后接了一句:“便是每日吃上两颗、三颗糖,也不会偷了哀家的寿数。”

    圣上满脑子琢磨着皇太后要与他交代什么要事,却得了这么一句,叫人摇头不是、点头更不是,他只能无奈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就跟无事人一样,坐直了些,道:“睿儿自己写的那名册,哀家打听了,就明州府赵同知的孙女吧,那几个之中,她还出挑些。”

    圣上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的本意是给孙睿选娘家出众些的侧妃,最属意的就是贾桂的女儿,可事情变故,一连耽搁下来,此时再不决定,说不准又要一年了。

    可真依着孙睿的心思,让他立一个同知孙女,圣上是不满意的。

    再者,明州府赵同知,他连人和脸都对不上,勿论对方功绩、能耐了。

    起先随着孙睿“胡闹”,让皇太后琢磨琢磨名册上的人选,圣上也就是顺水推舟,压根没料过皇太后还真挑出来一个,毕竟,前回除开贾婷,那一众一二品官家出身的姑娘,皇太后一个都没瞧中。

    “母后……”圣上清了清嗓子。

    皇太后摸着指套,叹道:“昨夜先帝……”

    原是在这里等着,把先帝搬出来了,皇太后根本没有再从长计议的打算了,圣上缓缓点了点头:“母后挑的,自然是好的,朕晚些问问睿儿,要么就这么定了吧。”

    皇太后又说了另一桩:“淼儿那个侧妃余氏,刚生了个儿子,宫里自打去年秋冬起,一直在节省开支,为国库打算。

    哀家琢磨着,孩子的满月、百日势必会简单些,但作为长辈,又不能不表示一番。

    余氏端庄文静,是个好孩子,圣上说呢?”

    这话只说了一半,但其中意思已然是明明白白的,皇太后是想把二皇子孙淼的侧妃扶正了。

    对孙淼这个儿子,圣上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原不至于为了孙淼的正妃侧妃与皇太后意见相左,可圣上心里有另一层担忧。

    余氏出身很一般,做侧妃是无妨,母凭子贵亦不是说不过去,只是,今日皇太后能扶正余氏,将来,若迟迟定不下孙睿的正妃人选,在赵氏女生下儿子之后,皇太后会不会也提出扶正?

    哪怕心中存了疑惑,圣上此刻也只能答应,若不然,还不晓得先帝爷昨夜入梦到底还交代了些什么。

    皇太后见圣上应了,也就不多言了。

    圣上回御书房召见了孙睿。

    名册是孙睿写的,这会儿又有什么好挑的,圣上说了,他拱手应了。

    皇子娶侧妃,议程不敢说繁琐,但也不随意。

    赵家接了赐婚的旨意,虽不知皇家为了挑中了他们,但也不敢回拒,恭恭敬敬交出了赵知语的生辰八字。

    一切有条不紊,礼部亦忙碌,除了孙睿这一桩,他们也要安排好二殿下侧妃扶正的事宜。

    七月眼看着要到尽头了。

    顾云锦的手伤,从表面看已经看不出伤情了,可乌太医还是让她再多养半月,她只好继续搁置下那一绣篮的女红。

    寿安郡主如去年一般,定下了泛舟平湖,顾云锦知道,除了游湖,寿安是要去清水观祭奠父亲,她父亲的忌日就要到了。

    游湖的前一日,慈心宫召见,顾云锦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第三百七十四章 心细

    顾云锦迈进慈心宫时,珠娘正低声与皇太后禀着话。

    “您放心,都照着去年备着的,皆是郡主喜欢吃的。”珠娘道。

    皇太后颔首,见顾云锦进来,笑着道:“外头热,坐下消消暑气,珠娘,取些豆酥糖来给云锦丫头尝尝。”

    顾云锦正要福身问安,闻言不由一怔。

    她每次来慈心宫,尝过的饮子、糕点不少,但糖果,却是少数。

    寿安私底下与她咬耳朵,说皇太后舍不得分糖的,她老家人的心肝孙恪不嗜甜,只偶尔尝一两块,而蒋慕渊每次讨糖,虽讨来了,事后还过去的更多。

    彼时顾云锦听得直笑,不由自主想到了去年夏天蒋慕渊给她送的那些西洋糖果来。

    此刻一回忆,那似乎也正是去岁此时吧。

    珠娘取了一小碟来,搁下与顾云锦道:“这豆酥糖,也不知道该说是糖果还是点心,前日赵姑娘进宫拜见皇太后时带来的。”

    顾云锦了然。

    她虽不认得赵知语,但因她要做孙睿的侧妃,京里近来时常谈论这位“同知孙女赵姑娘”,所以顾云锦也有耳闻。

    皇太后示意顾云锦尝尝:“赵同知在明州任职多年,听说以前也带过儿子去任上,如今倒是都送回了京中,但家里人都偏好明州口味,便请了个明州的厨子。

    明州的豆酥糖口味不错,只是两地路远,不易保存,夏天易化,吃了粘牙,也就是冬天时,哀家偶尔能尝上一两口。

    赵家那厨子做得很地道,知语进宫来,就给哀家送了些。”

    朝廷疆域广阔,好吃的也极多,只因路远,哪怕是贵为皇太后,也不可能在宫里遍食天下美味。

    高氏未入皇家之前,亦周游数地,见多识广,当姑娘时喜欢的那些口味,事到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怀念又喜欢,可就算请了厨子入宫做,吃起来又与当年滋味不同了。

    倒是这豆酥糖,与皇太后旧年印象里的差不多。

    顾云锦尝了一口,口中满满的豆香,又酥又甜,各种料子配得正好,多一分则粘,少一分则松。

    京中虽也有铺子做过这种,却不及这些适口。

    皇太后见顾云锦喜欢,也十分高兴。

    她今日兴致好,歪在引枕上,与顾云锦回忆她在江南游历时的那些往事。

    “云锦丫头不曾去过江南吧?”皇太后问道。

    顾云锦颔首,她自幼长在北地,后随徐氏入京,前世最终去了岭北,但那一桩肯定是不能说的,至于南方,她从不曾涉足。

    “都说江南极美,我这从诗词上读过,也听傅家姐姐说过一些。”顾云锦道。

    “是了,敏芝那孩子在江南住了好些年,”皇太后笑了起来,“姑娘家也该多走走,闺中是来不及了,等与阿渊完婚,有机会时,你也跟着他出去,反正他整月整月的不在京里。”

    皇太后嫁给先皇之后,只能束足京中,久居宫中,再不能如未嫁时一般天南海北,身份高贵,却不自由。

    顾云锦不一样,嫁入国公府,她不一定要被管住双脚的。

    说过了江南,皇太后又提起了北地,少不得又讲到了顾微。

    “岁月无常,”皇太后感慨不已,“哀家与她年纪相仿,哀家还精神不错,她却已经入土了,人这一生,当真是谁也料不到。”

    顾云锦见皇太后的神色之中添了不少怀念与哀伤,便转了话题:“您去过北地,喜欢北地的口味吗?”

    “你不说倒还不觉得,你一说,倒是有些想的,”皇太后笑道,“但还是那么一回事,宫里做的,总不比哀家在北地尝的,大概是身边与哀家一道用的人变了吧。你那三姑婆,嗜酒好笑语,与她一道用饭,什么都香。”

    顾云锦笑了。

    皇太后絮絮说了些往事,这才讲到了正题:“明日要与寿安一道游湖吧?你是姐姐、也是嫂嫂,你多开解开解她,她喜欢的枣糕,明儿会送到船上,还有这豆酥糖,哀家给她留了些,你也叫她尝尝。”

    顾云锦没有想到皇太后唤她来是为着这一桩,意外之余,也赶紧应下。

    似是看出了顾云锦的意外,皇太后眯着眼睛直笑:“阿渊年年这时候来给寿安讨枣糕,今年自个儿不在,早就交托了恪儿,几块枣糕的事儿,哀家能不给吗?”

    顾云锦莞尔。

    只要孙恪不把皇太后的糖盒子搬空了,皇太后都会给的。

    倒是蒋慕渊,心细得叫人心暖。

    外头传来脚步声,似是有宫人过来禀话。

    珠娘出去问了声,笑盈盈进来,道:“皇太后,说小公爷、小公爷就到了,刚是御书房那儿来传的,说是小公爷刚回京,正与圣上说事,一会儿就来给您问安。”

    皇太后喜笑颜开:“阿渊回来了?风风火火的,也不晓得提前报个信!不知道他们说事要说上多久,别又跟上回一样,叫哀家等了好几个时辰都见不着人。”

    小曾公公垂手站在一旁,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道:“皇太后,不如奴才去御书房那儿看看?”

    皇太后颔首,道:“去吧,你告诉他,他没过门的媳妇还在哀家这儿,他不来,哀家就不放人了。”

    小曾公公应声,快步去了。

    顾云锦看着他离开,听着宫女嬷嬷们的笑声,心中亦是又惊又喜。

    她自是惦记着蒋慕渊的,也在猜想他何时会回京来,可再是怎么猜,也没猜到他这就回来了。

    现在,他们一个在御书房,一个在慈心宫,把隔着半壁江山的京城与两湖,一下子缩小为只隔了小半个宫城。

    她只要在这儿等着,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看到他了。

    这般一想,顾云锦忍不住,弯着眼笑了起来。

    说起来,顾云锦有些时日没有收到蒋慕渊的信了,不过,他应当知道她受伤了吧……

    会不会还似前回一般,握着她的手,细细与她分辨上头每一处痕迹的缘由?

    皇太后也瞧见了顾云锦的神情,那无法掩盖的笑意从眉梢眼角溢出来,看得她都要跟着勾起唇角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平衡

    御书房里,圣上一页页翻阅着蒋慕渊递上来的折子。

    两湖从决堤到重建,差不多也要一年了,但要从百废待兴恢复到受灾前的景象,不是一两年就可以完成的。

    最开始,固然需要如徐砚这般工部的官员参与,可之后,最需要的是当地官员的勤勉与百姓的努力。

    这一份折子,回顾了一整年的救灾进展,交代了如今的近况,也提了后续的意见。

    一条条,条理清晰,写得明明白白。

    圣上从头至尾,认认真真看完,把折子摊在大案上,颔首道:“还是阿渊的折子写得最清楚,朕不曾亲至两湖赈灾,却随着折子好似也去走了一回,参与了其中所有。

    不像有一些臣子,写得狗屁不通!朕看了都直迷糊,底下人照着他们的想法做事,还不更乱套了!

    要是大臣们的折子都跟阿渊这么写,能省心多少!”

    蒋慕渊敛眉,谢了夸奖。

    圣上又问了几个问题,蒋慕渊一一作答。

    韩公公过来,附耳与圣上道:“皇太后使了小曾公公来请小公爷。”

    圣上不耐烦地撇嘴:“怎么着,她老人家想外孙子了,朕就不想外甥了?阿渊到朕这儿才半个时辰,就让人来催。”

    韩公公赔笑道:“说是顾姑娘也在慈心宫。”

    “行吧行吧,”圣上朝蒋慕渊摆了摆手,“朕只有一个人,比不了皇太后和顾家丫头两个,二对一,你去吧。两湖的事,回头我们再议,总归你做事,朕是放心的。”

    听到顾云锦也在,蒋慕渊的眼睛骤然一亮,笑容都灿然了几分。

    拱手行礼后,他退出了御书房。

    至于圣上所谓的放心……

    蒋慕渊做事,圣上自然是放心的,他行事如他写折子,处理得清楚明白,交托给他的,大抵都能做好。

    因此,前世后几年,哪怕圣上与孙睿极其忌惮蒋慕渊,在内乱外敌不断的时候,还是依旧用着他。

    蒋慕渊并非不懂圣上的心思,也并非不明白帝王家的无情,可朝中人才不足,他既有能耐又如何能枉顾百姓?圣上也不许他袖手旁观。

    再者,快些平稳了战乱,后头让圣上慢慢理去,这条路并非走不通。

    只是,蒋慕渊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走快了还是走慢了。

    若朝廷稳下来,圣上康健,他不会动蒋慕渊,他自认能用好外甥这把刀,而孙睿会在圣上跟前再磨砺多年,能做个合格的继位人;

    若朝廷不稳,而圣上先不行了,他也不一定会拖着蒋慕渊一道上路,比起忌惮蒋慕渊功高,他更怕失去蒋慕渊之后,孙家的江山要倒。

    局势渐渐稳了,圣上的身体却急转直下,撑不住了。

    那个当口,平衡被彻底打破。

    唇亡齿寒,说到底也是圣上认为江山不会动摇,彼时的孙睿却拿捏不住蒋慕渊而已。

    今生重来,蒋慕渊能做的、要做的,是稳住这两者间的平衡。

    只是还不清楚,背后的那个人,弄出了这么些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

    庑廊下,小曾公公恭恭敬敬与蒋慕渊行了礼,笑道:“皇太后晓得小公爷回来了,十分想念,请您往慈心宫。”

    蒋慕渊亦笑了,随着小曾公公,一面走,一面道:“皇太后使你过来,是担心我又在御书房待到傍晚吗?”

    小曾公公也笑了,等走到花园中,左右看了眼,确定四下无人,他才靠近了几步,低声与蒋慕渊道:“小公爷上回让奴才认的人,认出来了。”

    蒋慕渊脚下一顿。

    “那个内侍姓邓,二十多年前奴才见他时,不是个蹶子,”小曾公公把先帝的忻贵嫔、古公公与邓公公的关系仔细说了,“奴才只看了旧档,邓公公原籍绍州,先帝朝二十八年进宫的,在忻贵嫔宫里洒扫也不起眼,要不是他替古公公挡过灾,奴才怕是都记不住那张脸。”

    蒋慕渊思索着,曾在忻贵嫔身边做事,按说孙睿就不该认得了。

    忻贵嫔失宠病故的那年,先帝爷还在,圣上尚在潜府之中,孙睿都没有出生,若说是虞家的关系……

    虞家彼时还不曾发迹,虞广胜还在荆州当他的同知。

    “人还在永巷吗?是不是蹶了?”蒋慕渊问道。

    小曾公公摇了摇头:“怕打草惊蛇,奴才还未去永巷打听。”

    蒋慕渊想要暗访,小曾公公就不适合大张旗鼓去永巷问话,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又是皇太后身边的,去永巷走一趟,不出一个时辰,各处都会收到消息。

    若是使人去,人多了,嘴也就杂了,若有个万一,他不好跟蒋慕渊交代。

    蒋慕渊沉思,走到慈心宫外时,偏过头问小曾公公道:“宫里最近开支紧张吗?”

    小曾公公讪讪笑道:“国库的状况,您是知道的,去年两湖决堤后,皇太后一直都念着节俭,过些时日,二殿下的长子百日宴,也说要简单些呢。不过,倒定下了余侧妃扶正一事。”

    蒋慕渊笑了笑,道:“辛苦公公了,永巷后续的事情,还要劳您去办。”

    具体怎么办,蒋慕渊此刻没有说透,小曾公公见状亦不多问,两人入了殿内。

    蒋慕渊一进去就瞧见了顾云锦,小姑娘没有掩饰心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晶亮眸子里全是欢喜。

    这份欢喜亦感染了蒋慕渊,像是透过了云层的暖阳,将他这一路奔波进京的疲惫一扫而空。

    蒋慕渊一面给皇太后问安,一面趁着他老人家不注意,暗悄悄冲顾云锦眨了眨眼睛。

    顾云锦莞尔。

    皇太后虽没有看到,但她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眼神官司不知道?不用眼睛看,只拿头发丝想想都一清二楚的。

    晚辈之间的那些欢喜,与糖果不同,却也是甜蜜蜜的。

    皇太后笑道:“这次回来,还要再往两湖去吗?”

    “应当是不用再去了,”蒋慕渊起身落座,与皇太后简单说了些两湖的状况,“工部、太医院、都察院等去了两湖的官员,大抵年内也能回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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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不能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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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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