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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拾陆     威武不能娶txt下载     威武不能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似个年轻人

    在夏易看来,蒋慕渊在百姓之中的好名声,全是实打实的。

    以蒋慕渊的出身,完全不需要那般辛劳,可偏偏,他脚踏实地又心怀百姓。

    夏易不止一次想过,嫁给这般出众的小公爷,顾姑娘一定能过得很好,而夏易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坐在杌子上胡乱想了一通,药煎好了,夏易倒出来给黄印送去。

    黄印正闭目养神,时不时咳嗽几声,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看向夏易,道:“辛苦你了,不止看诊,还要煎药。”

    夏易把药碗放在床头,笑道:“这有什么,我直到去年夏天,都还是乌太医身边的药童呢,药童做的不就是写方子、抓药、煎药的活儿嘛。”

    在京为官多年,黄印也认得夏易的父亲夏太医,因而对着夏易,颇有几分对着晚辈侄儿的感觉。

    黄印定睛看了夏易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你和小公爷岁数差不多吧?年轻就是好。”

    夏易闻言一怔,刚琢磨要开口,黄印已经说下去了。

    “我昨夜与小公爷吃酒,也是我醉糊涂了,与他说了些原不该说的话,”黄印道,“可如今想来,我不像是与一个年轻人说道了,明明都未及弱冠,你看着通透,小公爷则是稳重,反而是我这个年过四十的,没点儿踏实样子了。”

    夏易失笑。

    黄印自顾自说,夏易就做个听客,直等到汤药没有那么烫、能入口了,黄印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等黄印漱了口,夏易才收拾了空碗离开,让黄印好好休息着。

    黄印重新闭上眼睛养神,许是汤药暖了脾胃,他犯了困,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背着书篓进京赶考的年轻书生,一入京城就遭了贼,身上只剩下十来个铜板,站在繁华的东街上举目无亲又不知所措……

    等黄印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沉浸在梦境之中,思绪许久才渐渐回拢。

    想到当初那一穷二白、饿了两天肚子、被同是赶考的曹峰捡回去的自己,黄印想,与他自己的十七八岁相比,昨夜与他说话的蒋慕渊,那些想法、那些心境,当真不似个年轻人。

    因着黄印病倒了,豫南府的收尾工作比预计的多花了几日,直到一切妥当,蒋慕渊才又往荆州府去。

    快马加鞭赶到府衙,里头也是热火朝天的。

    春种秋收,哪怕今年的收成不能指望,但能救多少是多少,工部这些时日就没松过气。

    徐砚对水利有些心得,对农耕就纯属摸瞎,他也就不胡乱指挥,认真听懂行的官员讲解,到田间地头跟百姓请教,一段时日下来,多少有了些概念了。

    他此刻的重心倒不是在农耕上,而且配合是春种的时间,调动人手把堤坝重新修建起来。

    而重修最缺的,是银子。

    六年前的重修,徐砚就经手做了稽核、估销,他很清楚把堤坝修起来要花多少银子,国库空虚,这在工部官员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徐砚反反复复重新修改着计划,最终还是咬咬牙,不敢在用料上省银子。

    把写好的册子交给蒋慕渊时,徐砚背过身抹了抹额头,暗暗想,得亏有查抄出来的那些银子,若不然,这堤坝都不知道要怎么修了。

    蒋慕渊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偶有几处不懂,便开口问徐砚。

    徐砚解答一遍,蒋慕渊就理解了,这叫徐砚颇为佩服。

    他知道,小公爷在赶赴两湖之时,就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了,水情如何看、灾后如何做,心里都有一本谱,即便是碰到与堤坝修建相关的,小公爷大体也都知道。

    想当初,徐砚刚到工部任职,头一次接触这些时,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蒋慕渊看过了,把册子放下,勾着唇笑了笑:“才刚刚运回京里的银子,还没在库里摆上多久,又要再搬回来……”

    话只说了半截,徐砚听懂了,这是在担心圣上要不高兴呢。

    不过,作为臣子,事关圣上,徐砚不好说什么,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当作没听明白这一句。

    蒋慕渊也是随口说一句,把册子交还给徐砚,他笑着道:“如今两湖上下,官场人手不足,等新官上任,大抵还要些日子,重修之事,劳烦徐侍郎盯紧一些,而新官到任之后,你依旧做主修建,不用把这些事情交出去,他们未必懂水利。”

    徐砚也担心外行指导内行,可他毕竟不是两湖的父母官,新官到任之后,彼此之间恐怕会有拉扯。

    现今有了蒋慕渊这句话,徐砚做事就放心许多,他自是颔首应下。

    京城之中,又落了一场春雨。

    吴余氏定下的返程日子已在眼前,哪怕她万分舍不得,都要回乡去了。

    “我这次得了信就来的,也没给准备什么,”吴余氏握着吴氏的手,道,“回头让人给你捎些孩子的东西来,你嫂嫂要坐月子带孩子,没人给你送催生包,你别怪我们。”

    吴氏摇头道:“我怎么会怪你们,不在一城住着,隔了那么远,您还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的。我生产上的事儿,您不用替我担心,等我回头给您送好消息去。”

    吴余氏还有话想说,绕在嘴边半晌,终是咽下去了。

    对娘家来说,大小都平安就是好消息,可对婆家而言,终究还是盼着哥儿的。

    虽然顾家上下都疼姑娘,可那也是有哥儿在前头了,若打头的是个姑娘,肯定会有些失望的。

    当然,吴余氏晓得顾家人都极好,哪怕先是个姐儿,他们也不会为难吴氏、苛待孩子,但四房毕竟就顾云齐这独苗,吴余氏都盼着能开枝散叶,更别说四房自己了。

    搂着女儿,吴余氏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没有说出给吴氏压力的话来,只是挤出笑容,道:“那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吴氏送走了吴余氏,失落了两日,不过有顾云锦陪着说话,她很快就习惯过来了。

    雨过天晴的下午,吴氏让顾云锦把手搁在她肚子上时,顾云锦头一次感受到了小家伙的存在。

第三百三十二章 放不下她

    前世今生并在一块,这还是顾云锦头一次触摸孕妇的肚子。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能感觉到小家伙的动静,仿佛是隔着吴氏的肚皮,与她击了个掌似的。

    顾云锦本就心心念念盼着这孩子出生,如此一来,心中更添了一分亲切,她抬头看着吴氏,道:“他在动的。”

    吴氏自然也有感觉,看着顾云锦晶亮的眸子,笑道:“我听嫂嫂们说,这会儿动静还小,再过几个月,就跟个哪吒似的在里头闹海呢,一提腿,能把肚子顶起来。”

    顾云锦笑弯了眼。

    她答应过顾云齐会把吴氏生产的状况仔仔细细写下来寄给他,此刻却又迸发了念头,想连这怀胎十月的历程都一并写下来。

    顾云锦问了吴氏许多孕中感受。

    吴氏不知她心思,只想着提前给顾云锦讲个课,等以后她出嫁怀孕了也不用心慌着急,便一五一十说起来。

    说实在话,怀胎的体验实在不好,前几个月是吃喝不想,一点儿味道就呕酸水,好不容易不吐了,肚子就变得沉甸甸的了,再往后,身体不好的妇人,连走路都喘气。

    吴氏从前在娘家时经历过嫂嫂的临盆,最后那一个多月,简直是整一家子都跟着受罪。

    “身体受罪,心里一个比一个快活,家里添人丁多开心的事儿呀,”吴氏笑盈盈的,“我也是,这小东西再折腾我,我心里都甜滋滋的。当娘啊,就是这个样的。”

    顾云锦被吴氏的语气逗笑了,取笑道:“嫂嫂还没有当上娘呢,就已经很有当娘亲的样子了。”

    吴氏伸手轻轻捏了捏顾云锦的脸颊:“是还没有,但是快了。”

    两人哈哈大笑。

    荆州府里,寒雷和惊雨把听风送来的书信交给了蒋慕渊。

    蒋慕渊拆开来看,里头一封是顾云锦的手书,一封是听风写的。

    看着顾云锦的字迹,蒋慕渊唇角一样,笑了起来。

    指尖拂过信封,最后先拆开的还是听风的那一封,至于顾云锦的信,他要留到最后认真、反复品读。

    蒋慕渊拆了火漆,从里头取出了折叠整齐的纸张,摊开来看着那副人像。

    不久前,听风已经报过一次信了。

    一是京里没有大事,给蒋慕渊报个平安,二是抓到了钱举人,他交代的一些事儿。

    蒋慕渊得知出面办事的跛子是个公公时,委实意外了一番。

    宫里内侍不少,但腿脚不便是个跛子的,蒋慕渊回忆了许久,都没有多少印象。

    或者说,皇宫里头,是不会留下跛子的,主子身边伺候的人手,怎么可能是行动不便之人?若是因故受伤,就照着规矩给了银子,调离主子们身边,随意安置个地方由着他们养老了。

    所谓的养老,与等死并无多少差别。

    连总管大内侍都未必能认清宫里所有人的模样,更别提蒋慕渊了。

    只是,听风寻了门路,对着名册比过因故伤了腿的名单,里头也没有年纪能对的上的。

    因此,他一直在等钱举人的画像。

    画上的人长得十分平庸,五官一点特色都没有。

    惊雨瞥了一眼,忍不住撇嘴道:“就长这样?这怎么找?这画拿出去,满大街十个有八个都挺像的。”

    饶是蒋慕渊也头痛这幅画,还是被惊雨的话给逗笑了。

    可不就是如此嘛,平庸到扔进了人群里,能混在其中,根本不打眼的长相,正是查找起来最难的一种了。

    蒋慕渊揉了揉眉心,道:“急也无用,再看看他们能从钱举人嘴巴里挖出来什么吧。”

    画像收了起来,蒋慕渊把目光落在了顾云锦的信上。

    惊雨见状,给寒雷打了个眼色,两人一道退了出来。

    门轻轻阖上,蒋慕渊取出了信,看顾云锦写给她的故事,一面看,一面在脑海里描绘着,若是顾云锦在他面前讲述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态,什么样的语气。

    说到哪一段时,她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让气氛变得紧张,又是说到哪一段时,她会跟着眉飞色舞,欢喜不已。

    这样的想象,对蒋慕渊而言,乐趣十足。

    可乐趣之后,更多的是思念。

    想她想得厉害。

    故事到了“且听下回分解”之处,信纸也到了最后一页,蒋慕渊微怔,怎么少了顾云锦与他说的家常事呢?

    每一次都絮絮叨叨写上一堆的小姑娘,突然什么都没有写,实在出人意料。

    蒋慕渊拿起信封,刚要把信纸装回去,却发现里头还有一页。

    只有一页,还对折了,沉在信封下部,因而他把一整叠信纸抽出来时,遗漏了它。

    也许是顾云锦的一反常态,蒋慕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等他打开这一页、看清上面的字时,他的眸子骤然一紧,心跳都慢了一拍。

    顾云锦写的是“小公爷为何会让贾大娘搬到北三胡同”。

    一瞬不瞬看着这一行字,良久,蒋慕渊才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复又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放不下她。

    当年在湖心清水观中,偶然相遇,只觉得这姑娘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见她被困在雨中,就让寒雷送去了一把伞。

    事后打听了一番,蒋慕渊才知她出身镇北将军府顾家,是徐侍郎府的表姑娘,正好圣上催他成亲催得紧,他想着娶顾云锦挺好的。

    如此身份,虽不算门当户对,但也能够说服父母,可还没有欣喜多久,寒雷的下一句话就给他泼了冷水。

    顾云锦已经与杨家公子议亲了,两人是表兄妹,这几年一道长大,极其熟悉。

    既如此,蒋慕渊的心思也歇了。

    他不过是看人家模样好,一见倾心,对顾云锦的了解肯定不及表兄妹多年相处情谊,既然她已有好姻缘,他又何必横插一手?

    那之后的一两年里,蒋慕渊遇见过顾云锦几次,点头之交,说过几句话,她浑然不知他曾有过的念头,而他也把旧事放下。

    随着朝廷战事的此起彼伏,蒋慕渊在京中的时间越来越少,整年整月与外敌、与叛军周旋,疲于奔波,顾云锦也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远,直到顺德二十六年的初冬,他途径岭北白云观……

第三百三十三章 唯一的心动

    有些事情,大抵是注定的吧。

    北方叛乱,蒋慕渊与寒雷匆匆赶赴北境,行至白云观外,马匹力竭,他们不得不暂且停留。

    初雪未化,空中又突然飘起了细雪,蒋慕渊拾级而上,看到的是从大殿里缓步走出来的顾云锦。

    十年光景,眼前的顾云锦却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她变了很多。

    哪怕是如此,蒋慕渊也一眼认出了她。

    他乡偶遇,心中最初浮现的不是旖旎,而是感慨。

    蒋慕渊并不清楚这些年顾云锦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岭北,可他看得出来,顾云锦的身体状况极其不好。

    十年前让寒雷送出去的伞,这一次,他亲手为顾云锦撑了。

    顾云锦与他说了许多,对继母、兄嫂的愧疚,对识人不清的悔恨,说幼年时母亲曾与她讲过的故事……

    一言一语,落在蒋慕渊心上,如一颗颗的火星子,把年少时的情感又一点点地点燃起来,烧得心肝肺发痛。

    有那么一瞬,蒋慕渊想带着顾云锦一道走,他去观中寻她母亲故事里的物什,再回来时,顾云锦已经不见了身影。

    蒋慕渊想,是不是顾云锦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不愿与他添麻烦,这才离开了,免得言语伤人。

    因此,他没有再寻,等到马匹修整完毕,重新上路。

    直到第二年,蒋慕渊认得了顾云齐,他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几日间,顾云锦病故在了那小庄子里。

    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后悔和遗憾包裹了他。

    当日明明看出她病情已重,为何要由着她离开?

    小庄子里没有好大夫,他若在那几日带她入大城,金贵药材不缺,是不是能有大夫吊着她的命?

    她兴许能撑到太医赶到,而不是在庄子里静静等死。

    考量什么名声、规矩?他还需顾忌杨家吗?

    他的妻子不过是圣上送到宁国公府的眼线,他跟柳媛岂止是处不拢,根本彼此防备,与敌人无异。

    他忍下心中思慕之情,他带顾云锦就医,能救她性命,最后把她送到兄长身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当时,说什么都太迟了。

    顾云齐说错不在他,蒋慕渊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这是一种执念,在与顾云齐交好的那几年里,蒋慕渊从对方口中听了不少顾云锦的旧事,有幼年时的活泼,也有她嫁人后的苦闷。

    那些在白云观里被顾云锦一言带过的委屈,被醉酒后伤心不已的顾云齐一点一点说出来,说的人心如刀割,听的人同样心痛。

    顾云齐的悔恨不比他少,征战多年,顾云齐对妹妹的关心太少了,顾云锦又是个不报忧的性子,以至于家里对她的状况只一个笼统的印象。

    直到沈嬷嬷没了,吴氏才惊觉事情不对劲,可彼时徐氏的身体太差了,又少了沈嬷嬷这个人手,吴氏根本抽不出手去关照顾云锦。

    很快,顾云锦离开了京城,给他们留了话,大意是“眼不见为净”,不与杨家人一道,她的日子还舒心些。

    顾云齐悔在信了她这番话。

    那些日子,顾云齐从杨家里头、从岭北庄子,寻了不少人,一点点把顾云锦十年的经历拼凑出来,大小事情组成了她一步步走向凋零的十年。

    蒋慕渊怎么可能放过杨家?正如他回答黄印的那样,下刀更狠,一个不留。

    他布的局,顾云齐动的刀,借着宁国公府的势,断了杨昔豫的官途,也斩断了杨家数代的根基。

    杨家抄家那日,顾云齐醉得痛哭不止,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为何娶了云锦的不是你”。

    蒋慕渊陪着他喝,亦想一醉解千愁,偏生清醒得要命。

    顾云齐想要的答案,他也要知道。

    为何白云观中没有把话跟顾云锦说明白?

    为何放任她的离开而没有寻找?

    为何在知道她已有婚约时就果断退让?

    明明是矜贵的皇亲国戚,明明他能出手抢的,为什么就放下了呢……

    没有答案,无论问自己多少遍,都没有答案,哪怕被困在一片焦土的破旧城池中,被亲舅舅逼到自尽那一刻,他最后想到的还是这个问题。

    指腹依旧摩挲着那薄薄一张信纸,心里如压着千斤重石般沉甸甸的。

    上回,顾云锦因着没有唤住阮馨、使得对方被石瑛带走而内疚,蒋慕渊与她说过错不在她,许多事情就是一时犹豫、最终化作遗憾后悔,他想开解顾云锦,话说了一半,没有再往下说。

    他又有什么立场来宽解她呢?

    因一时犹豫而后悔,终成执念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呀。

    为什么要让贾大娘搬入北三胡同?是他再不能忍受看她被旁人辜负。

    他在去年的二月料峭寒风中的叶城醒来,拉拢了周五爷之后,急匆匆赶回京城,寻了个由头接触杨昔豫,亲眼见到了顾云锦落水。

    那是顾云锦与杨昔豫说亲的开端,蒋慕渊打定主意,若这门婚事还是成了,那即便是抢亲,也要把她抢回来。

    他搁在心头那么多年的姑娘,只因彼时少年,不识爱恨,哪怕是一见倾心,还是放手了,可十余年过去,蒋慕渊才真的明白,那一眼,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心动。

    就算不是杨昔豫,但不管是谁,哪比得了他亲手捧着护着,再不舍她尝一点苦。

    那样明媚的容颜,只该因岁月老去,而不该被病痛拖累。

    只是,蒋慕渊安排好了贾大娘,之后的事情却又出乎了他的意料,顾云锦的选择与前世完全不同了。

    她对杨昔豫厌恶,也不愿在生活在侍郎府里,蒋慕渊顺着她的心意,替她铺路,哪怕小姑娘还浑然不懂他的心,还是顺着他的线,一点一点走到了他身边。

    出现变化的何止是顾云锦,这一年以来,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北一、北二胡同的大火,倒下来的青龙偃月刀,蒋慕渊怀疑有人从中作祟,让周五爷赶赴两湖提前查访,果不其然,这一次的灾情,远比他记忆里的要严重得多。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该变成压力

    蒋慕渊记忆里的顺德十九年,两湖地区及上游雨势磅礴,造成了水灾,淹没了几座靠水的村庄,大坝只几处决口,这样的损失,两湖地方自己就能处置,不用京中调派人手。

    直至顺德三十二年的夏天,两湖多处决堤,洪水冲进大小城池无数,一片泽国。

    彼时,距离曹峰重建堤坝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谁也不敢断言决堤到底是兴修时的问题,还是长年累月的流水冲刷,使得它挡不住这百年难遇的大水。

    那时候的黄印已经满头白发,前后调查数月,整理出了二十年间的水情变化,尤其是最近的十几年里,两湖一带时不时缺水,堤坝根本没有经受过大水考验,哪怕洪水来势汹汹,也绝不可能严重到那般田地。

    可他的折子到底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金培英还是舒舒坦坦的,黄印的弹劾就如落入水中的石子,听了个响,便沉入水底,再无动静。

    蒋慕渊依旧记得黄印弯着背走出宫门的样子。

    两人在宫外遇上,黄印吃了些酒,难得的与蒋慕渊说了几句真心话。

    黄印半醉着,说他与曹峰相识的经过。

    他进京赶考,被偷了银子饿了两天,同是考生的曹峰好心收留了他,两人同吃同宿,会一道看书品读文章,也会为了一篇策论争辩到天明。

    同科中榜,曹峰入了工部,黄印等了两年的缺,外放地方从县丞坐起,天南海北的,关系也不曾疏远,等黄印熬出了头,重返京城入了都察院,曹峰已经把隔壁的院子盘下,赠给黄印,两人比邻而居。

    可最后,曹峰去了两湖,再也没有回到京中。

    黄印至始至终都怀疑曹峰的死因,他在都察院里一步一步往上爬,却年复一年的,没有抓到能把金培英一棒子打死的把柄。

    眼看着这一次两湖出了大状况,却终究只能作罢。

    黄印醉糊涂时说过:“同样是报仇,同样是罪有应得,为什么顾参将可以,我却不行呢……”

    那年,顾云齐为军中参将,也是那一年,顾云齐接着蒋慕渊的势,把杨家逼上了绝路。

    想替一人伸冤,想让凶手付出代价,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蒋慕渊理解黄印的不甘,只是时隔近二十年,太难了。

    前生无能为力,今生出了变化。

    两湖决堤严重,数座城池被淹,无数百姓受灾,而冬日里的一连串安排,更是把所有的矛头指到了金培英的头上。

    金培英只有服罪一条路,蒋慕渊便托人行了个方便,把巡按两湖的事儿交到了黄印手中,也算是了他一段心结。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蒋慕渊一样,不止是报仇了,还能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助黄印一臂之力,与他是举手之劳,而对黄印而言,是如泰山之重。

    至于今生两湖水情状况,究其原因,恐怕与周五爷打探到的决堤时的炸药声有关系。

    若不是那些炸药,不至于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会清楚今年有洪水发生,能拿此做文章的,大抵也是重活一次的。

    对方做如此“大事”的,必然有其势力,兴许同样是皇亲国戚。

    去年一连串的偷盗案,蒋慕渊最疑心的是孙睿,但他最不解的,也是孙睿。

    前世,忌惮蒋慕渊功高盖主,他的亲舅舅在缠绵病榻之时,设计围困他,逼得他自尽了断,而那时候,孙睿已代理朝政,蒋慕渊甚至亲眼见过传位孙睿的诏书。

    若孙睿也是再世为人,他不会和自己的江山社稷过不去,也不会自断臂膀,算计对虞家忠心耿耿的金培英,更别说与贾家划清界限了。

    贾婷做了孙睿的侧妃后,贾家为孙睿可是出了不少力气的,他们的功劳,原甚于孙睿正妃的娘家。

    朝中大臣在私底下还有些传言,等孙睿登基后,论功行赏起来,中宫必然势弱,贾婷恐怕是下一个虞贵妃了。

    现在,金培英抄家砍头,贾婷成不了侧妃,孙睿生生少了两个大助力。

    其中,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那个跛子太监……

    蒋慕渊前世跟孙睿做了那么多年的表兄弟,根本就没有在孙睿身边见过跛子!

    他只好又把视线落到了顾云锦的那封信上。

    答案明明白白的,蒋慕渊却不知如何回答她。

    有那么一瞬,蒋慕渊想,顾云锦会有此问,会有今生之变化,是不是因为她也有她的机缘?

    可无论是与不是,蒋慕渊都不希望顾云锦知道从前的内情。

    顾云锦病故后的那六年,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

    无论是他与顾云齐的复仇,还是他最终被逼自尽,他的后悔他的遗憾他的执念,那些情绪都该深埋在他自己的心底,所有的付出,蒋慕渊甘之如饴,它们都不该变成顾云锦的压力。

    她的小姑娘,只要欢喜着愉悦着就好了。

    前路,该由他来披荆斩棘,走出一条生路,而不是累得她一道忧心忡忡,顾忌生死。

    相较于十年后病态的顾云锦,如今的小姑娘如夏日绽放的花,生机勃勃。

    两厢变化……

    变化?

    蒋慕渊骤然睁大了眼睛,重新把画像摊开来,死死盯着看。

    他是没有在孙睿身边发现过跛子的踪迹,是不是那个脖子出现在孙睿一侧时,他已经不是个跛子了呢?

    顺德三十四年,皇太后薨逝的第二年,蒋慕渊思念外祖母,曾去空荡荡的慈心宫拜祭,隔着老远看到过孙睿一行人。

    他上前与孙睿见礼,一旁的小内侍背着个脸上满是伤痕,看不清楚容貌的老人,与他问了安后便离开了。

    蒋慕渊疑惑,问过孙睿一句:“那人伤了脚、还伤了脸?”

    “从前伺候人时还算精细,现在两条腿都断了,拨了个小内侍照顾他,也没几年好活了的。”

    孙睿答得很简单,错身而错的一个将死的老内侍,蒋慕渊也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想来,莫不是那个内侍现在还没有断腿,只是个跛子吧?

    只不过,这又绕了回来。

    孙睿为何要那般做。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兴致不高

    答案此刻寻不到,为今之计,只能多费心盯紧孙睿,看他是否还有后手安排。

    研墨提笔,蒋慕渊斟酌着词语,给顾云锦写了回信。

    他终究没有拿“巧合”二字来模糊。

    若顾云锦没有机缘,巧合这样的答案是能够含糊过去的,可若是顾云锦与他一样有机缘的话……

    前世,贾家大娘并没有住在北三胡同,而是安置在别处。

    顾云锦虽极少回去,但蒋慕渊吃不准她是否知道邻里状况,万一顾云锦晓得贾大娘不曾搬至隔壁,那这个答案就糊弄不过去了。

    犹豫再三,蒋慕渊写了个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的答案。

    落款时,蒋慕渊才意识到,马上就要清明了。

    前世那几年,每逢清明,他总是格外沉重。

    他在白云观中给添了供奉,只是他去岭北的机会不多,后来,顾云齐在京中清水观里也添了供奉,蒋慕渊才有了时不时可以看看的去处。

    清水观还是清水观,可那年站在廊下避雨的姑娘,已经入土了。

    直到去年醒来,看到活生生的顾云锦,清明对他而言,才没有那般阴沉。

    把装进了信封,蒋慕渊唤了惊雨进来,交到他手中。

    惊雨看蒋慕渊神色,心里不由擂鼓,嘴上不敢多问,只退出来与寒雷道:“我怎么瞧着爷兴致不高呀?”

    寒雷一怔,答道:“得了这么一副画像,爷能高兴吗?”

    “不是,”惊雨摇了摇头,解释道,“一道送来的还有顾姑娘的信呢,以前但凡顾姑娘的书信到了,爷就算衙门里有天大的事儿,都喜笑颜开的,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可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寒雷转过身,暗悄悄往屋里头看了眼,答道:“我瞧着差不多呀。”

    惊雨服了寒雷的不开窍了,这木头根本看不懂他们爷那种踩在云端一般的欢喜感受。

    他无奈地拍了拍寒雷的肩膀,叹道:“听风说得对,你娶媳妇真的难。”

    寒雷被说得一脸莫名其妙。

    之前被听风说过一回,如今又被惊雨说一回,可他自个儿根本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论断。

    惊雨看寒雷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浑然不信,他也不多解释,只是道:“你下回再问问我哥,看他怎么说。”

    惊雨的哥哥惊涛,也是蒋慕渊身边做事的。

    寒雷摸了摸脖子,应了声。

    京中的顾家上下,已经开始折元宝了。

    今年与长房一道,供奉先祖也不似之前几年一般简单,好在单氏从前在北地时就操持这些,有她安排着,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

    正清明这日落了些小雨,使得满城百姓更添了几分悲伤之情。

    而这场雨水过后,天气越发暖和起来。

    丰哥儿心心念念着出城骑马,挎着他的小腰包,站到顾云锦身边,晶亮着眼睛看新换上的马鞍。

    顾云锦抱起丰哥儿,让他摸了摸马鞍,笑道:“一样的。”

    丰哥儿笑得合不拢嘴,又拍腰包又拍马儿,嘴里反复说着“一样一样的”。

    城外莺飞草长,顾云锦一个冬天没有骑马了,最初时有些生疏,但好在马儿亲人,她很快就适应下来,跑了几圈。

    寿安已经与她说过了,再过几日就去马场跑一跑,顾云锦猜到自己的骑术不比寿安,也就不临时抱佛脚,只按部就班地自个儿练。

    月中时,顾云锦赴约,牵着马儿,一进马场,就瞧见了策马扬鞭的寿安。

    寿安一身红色骑装,整个人精神奕奕,骑着黑蹄白马,张扬肆意,叫人挪不开眼。

    她瞧见了顾云锦,欢欢喜喜地催着马儿过来。

    “顾姐姐,”寿安翻身下马,“这马儿好看吗?”

    顾云锦笑道:“好看的呀,健壮有力。”

    寿安笑嘻嘻地凑过来:“这是哥哥的,我趁着他不在牵出来的,他有好几匹骏马,其他的都太野了,我拉不住,就只这匹追云,还温顺些。”

    话音一落,追云对着顾云锦的脸喷了一口气,而后嘶嘶笑起来,似是十分愉悦。

    顾云锦被它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追云的脖子。

    寿安见状,问道:“你要不要试试骑着它跑一跑?”

    “我的骑术普通,”顾云锦有自知之明,“等我练得再好些,我再来试试。”

    寿安也不勉强她,道:“等哥哥回来了,顾姐姐让他指点指点?”

    提起蒋慕渊,顾云锦下意识地抿住了唇:“近些日子,小公爷有捎信回来吗?”

    寿安不知她为何这般问,便干脆叫了听风过来。

    追云脾气虽不错,但也有犟的时候,未免意外,听风今日就跟着寿安郡主。

    听风答道:“爷还不曾有信送回来,姑娘前回送去的信,算算日子,大抵过几天会有回信吧。”

    寿安一听就明白了,捂着嘴直笑。

    顾云锦嗔了她一眼,自个儿也笑了。

    大抵是因为那封信里她问了那么一个问题,这等待的日子才显得如此之漫长,她恨不能立刻就知道答案。

    回城之时,听风正巧收到了两湖来的信件,他笑嘻嘻地把顾云锦的那一封递了上来。

    顾云锦捧着信,看着封上熟悉的字迹,一时又迟疑了。

    明明等得心焦,可真的到手上了,又像是不敢看了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顾云锦心一横,把信拆了出来,她快速扫了一遍内容,不由就皱了眉头。

    蒋慕渊说,那虽不算巧合,但也是正好赶了巧。

    彼时他去侍郎府,碰上了顾云锦落水,虽隔着池子,但蒋慕渊眼睛尖,看到了顾云锦是被人推的。

    事后他打听了一番,得知了顾云锦身份,也晓得她继母、嫂嫂住在北三胡同。

    那时,贾妇人正在寻落脚之处,刚好北三胡同有一院落空着,蒋慕渊心念一动,就让她搬过去。

    与顾家做邻里,若有什么状况,贾妇人也能帮上一二。

    毕竟,顾云锦是被推下水的,而蒋慕渊既然看到了,就忍不住多关注些。

    这大抵就是缘分了吧。

    顾云锦看着蒋慕渊的解释,虽说能对的上,可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他值得她的信任

    这番说辞里,最让顾云锦意外的是,蒋慕渊为何就去了侍郎府,明明前世时,他根本没有出现过。

    是一时起意,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顾云锦的心里不踏实极了,想再问问贾家大娘,便把信收起来,让听风把她送至北三胡同就便好。

    寿安郡主心生疑惑,她哥哥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使得顾姐姐这般沉重?

    在马场时,还心心念念等着回信,怎么看了信之后,整个人连笑容都没有了。

    小心翼翼的,寿安郡主低声问道:“顾姐姐是怎么了?哥哥在信上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了?”

    “不是的,”顾云锦一怔,可她不愿叫寿安担忧,挤出笑容来,“是有些旧事,问一问小公爷罢了。”

    “旧事?”寿安挑眉,一脸的难以置信,“哥哥那人还能有旧事?顾姐姐,我能跟你保证,哥哥在认得你之前,真的没有与哪家姑娘往来过,也就是因着小王爷的关系,与长平熟悉些,旁的都是点头之交。”

    饶是顾云锦心事重重,此刻也被寿安逗笑了。

    前一刻还小心谨慎,下一刻为了给蒋慕渊作证,跟要跳起来似的,就怕顾云锦不信她。

    像只猫儿一样,可爱极了。

    “不是那种旧事,”顾云锦弯着眼,道,“你别着急。”

    寿安知道是自个儿误会了,脸颊红通通的,挽着顾云锦的手,道:“那是什么事儿,能叫你这般不开心?”

    这个问题,顾云锦实在回答不了。

    她能试探蒋慕渊,却不好对寿安说出口,只好道:“是思绪没有理顺罢了。”

    寿安郡主通透,见状也不多问了。

    马车到了北三胡同外,念夏扶着顾云锦下了车。

    顾云锦转头与听风道:“马匹就劳烦你送回西林胡同了。”

    听风正要应声,突然见一汉子抱着个孩子迎面而来,对方也瞧见了他们,脸上全是喜色。

    “听风小哥!”汉子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在顾云锦身上,喜道:“顾姑娘?”

    顾云锦也在打量那汉子,待看到他孩子怀里抱着的布老虎时,她恍然大悟:“上元那日,做套环生意的。”

    “姑娘记得俺?”汉子眉开眼笑的,掂了掂孩子,道,“就是这大胖小子,属虎,哭起来震天响,前回与顾姑娘说过的。”

    顾云锦莞尔。

    与丰哥儿、巧姐儿相处多了,又盼着吴氏肚子里的孩子,顾云锦近来对小孩子越发的喜爱。

    见这小娃娃虎头虎脑大眼睛,越看越是欢喜,顾云锦解了荷包要寻个见面礼。

    可惜,她身上没有带金锁片什么的,其他东西都不适合送给男娃,只好翻了两颗银锞子出来,摊手递到孩子跟前。

    小娃儿紧紧抱着布老虎,不作反应。

    汉子倒是赶紧拦了:“使不得使不得。”

    顾云锦笑道:“上元时套走了你的布老虎和印章,就当是我补给孩子的。”

    “哪儿的话,”汉子摆手道,“那日您离开后,小公爷让听风小哥给了的,说是不让俺做亏本生意,俺没好意思要,小哥说是娃娃的压岁钱,俺才收了的。您二位宽厚,那些压岁钱抵套环足够了,俺不能再收了。”

    闻言,顾云锦不由一怔。

    那日她跟着蒋慕渊离开,并不知道听风跟在后头给了银子。

    顾云锦下意识看了听风一眼。

    听风硬着头皮点头:“爷这般吩咐的。”

    许是怕顾云锦硬要塞银锞子给他,汉子指了指胡同里头,道:“俺今儿是带着娃娃来串门的,这就回去了。”

    说完,汉子抱着娃娃快步离开。

    小娃娃的脑袋搭在他爹的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顾云锦,在转过角落、消失在胡同口时,他咧着嘴留给顾云锦一个笑容。

    天真无邪,让人的心跟着软了。

    顾云锦轻轻抿了抿唇,复又笑了起来。

    她素来知道蒋慕渊不是个粗心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细致。

    连街上光顾过的小贩,蒋慕渊都如此仔细,以压岁钱为由补了些银钱,那他亲眼看到她被人推落水,心存善念想帮她一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云锦抬手按了按放在衣襟中的信件。

    蒋慕渊既然那般回答了,那她便信了他吧。

    就算有细节处想不周全,那也不该再问贾家大娘,而是等蒋慕渊回来,再当面问问清楚。

    无论实情如何,总归蒋慕渊是不会害她的。

    他值得她的信任。

    “我不去寻贾大娘了,”顾云锦偏过脑袋与听风道,“还是回西林胡同吧。”

    听风虽然不知道她突然改变想法的原因,但他看得出来,顾姑娘此刻的情绪比之前下车时好多了,因而他忙应下。

    寿安郡主一直坐在马车里养神,见顾云锦重新爬上来,她奇道:“莫不是要寻的人不在家?”

    顾云锦刚要开口解释两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玩笑着嗔道:“我是想寻你哥哥,他的确不在家。”

    这下子轮到寿安愣住了,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笑倒在顾云锦身上:“你给他写信,催他,狠狠地催他!”

    回程经过东街。

    与另两架马车擦肩而过时,追云烦躁地朝领头的黑马甩了甩脖子。

    听风看顾仔细,当即安抚住了追云,不让它闹腾起来。

    好在,那两架马车在路口拐弯,而他们依旧直行,再碰不着了。

    顾云锦撩起帘子看了眼,只见对方的车架泥泞,车身上雾蒙蒙的,似乎是赶了长路。

    寿安郡主也瞧见了,道:“大抵是进京述职的官员吧。”

    近些日子,述职的官员陆陆续续进京,身边带一两个伴当,孙恪消息灵通,打听过一圈,并没有哪个是携家带口进京来的。

    对此,小王爷说不上是庆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他只是坐在素香楼上,慢条斯理饮了一盏茶,摇头喃喃道:“等阿渊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他的话,一点都不做准的。我信了他,算我傻。”

    边上的程晋之听了,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门客

    相比起小王爷看戏一般的心态,永王爷是真的失望极了。

    去岁他心急火燎的,被孙恪哄着说什么“等述职官员来了多相看相看”,永王爷听进去了,一门心思等着,被孙恪从腊月一路拖到了开春。

    结果,他心心念念的儿媳妇,连个影子都没有。

    真是愁得人嘴皮子都要冒泡了。

    再犯愁,永王爷近日的要紧事是给岳母准备寿礼。

    哪怕贵为皇弟,永王爷对岳父、岳母是十分敬重的,与王妃的兄弟们处得也极好,对晚辈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因而,平远侯老夫人叶氏要做大寿,永王爷十分上心。

    正日子里,平远侯府高朋满座,来往的多是公候伯府中的,亦有几个与叶老夫人老相识的官家女眷。

    孙恪给外祖母拜了寿,借口带表弟们耍玩,避去了园子里。

    叶老夫人晓得他不愿意应付人,自是随他去了。

    永王妃陪着老母亲说话,长平县主在一旁逗趣,其乐融融的。

    外头来禀,说是太常寺卿金大人府上的金老爷来拜寿了。

    金老爷指的是金老大人的儿子,就是前些年一直与平远侯府套近乎的那一位,明明出了五服了,金老爷在街上遇见老侯爷,都追着人喊“叔叔”,招惹了不少笑话。

    长平性子直,当即就拉下了脸,嘀咕道:“他家还想上门来?”

    平远侯府对金老大人的印象不错,对金老爷就只能摇头,从前长平与金安菲一道,侯府对金家也算客气。

    但自打去年金安菲在赏花宴上闹了那么一出,长平不愿意与她往来了,侯府也不肯让金老爷再随意攀关系了。

    叶老夫人亦不喜金老爷,她拍了拍长平的手,安抚一般道:“来送寿礼的,没有直接赶出去的道理,让底下比着官员府里来贺的规矩处置就好,你与他置气做什么?”

    长平颔首。

    所谓的规矩,就是名贵的一概不收,简单的记下留档,还一份寿饼,不亲见、不留宴。

    管事依着意思去办了。

    金老爷一看这状况,当即面红耳赤:“我家又不是寻常的官员,老侯爷是我叔叔,这不一样的。”

    管事笑眯眯道:“出了五服了,就与寻常官员是一样的。”

    金老爷气得仰倒,又不能硬闯,眼看着另一行人从外头进来,规矩递上了拜帖,那一行人瞧着是一家子,夫妻两人带着一双儿女,金老爷听见那中年男人自称姓符,是凤阳府的知府。

    金老爷一肚子气没处撒,便对符知府一家冷嘲热讽起来。

    一个进京述职的官员,竟然还带着亲眷!

    明明平远侯府不亲见、不留宴,还把妻儿带上,这是哪门子意思?

    哪晓得他嘀咕了半天,那厢管事过来,把符知府一家给迎了进去,金老爷吹胡子瞪眼的:“他就不是寻常官员了?”

    “哪儿的话,”管事依旧笑容不减,“符大人从前是府里的门客。”

    金老爷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他竟然还不如一个门客!

    叶老夫人对符知府夫妇是极有印象的。

    符知府做门客时就是个很踏实能干的人,这门婚事,也是老夫人与他挑的,老侯爷看他才华不错,让他走了科考的路子,高中后就外放做官去了。

    “这都有十五六年了吧?”符夫人笑着回忆道,“老爷前回进京述职时,来府里拜见过老侯爷与老夫人,我自打离京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这些年,一直很挂念府里,正好老爷这次述职,与老夫人您的寿诞凑到一块了,我就厚着脸一道来了,给您来拜个寿。”

    叶老夫人笑道:“可不就是十多年了嘛!你们离京时,长平都没出生呢。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你这两孩子看着倒是乖巧。”

    符夫人忙道:“姐儿叫佩清,哥儿叫佩宣。”

    姐弟两个都是头一回见叶老夫人,一道上前跪下磕了头,规矩得体,举止大方,叫老夫人十分喜欢。

    符佩宣跟着父亲去见了老侯爷,符佩清乖乖巧巧地坐在母亲身边,听长辈们说话。

    长平见她默不作声的,以为她拘束,主动笑着与她搭话。

    符佩清认真听了长平说的,不疾不徐接了话题,两人年纪相差不多,也还能说得拢。

    叶老夫人亦留心着,时不时听上两句,笑道:“这孩子有意思,轻声细语地慢性子,不似长平,整日里风风火火的,恨不能飞起来。”

    长平县主听了,也不撒娇,只是不住笑。

    符佩清亦是笑弯了眼。

    中午设宴,孙恪来给叶老夫人敬酒,转眸就瞧见了陌生的符夫人与符佩清,他也没往心里去,等回了前头男客那儿,刚一坐下,就听人说起了符知府。

    “进京述职”、“妻儿都来了”这几个词钻入了小王爷的耳朵,他一时走神,一口酒险些呛着。

    孙恪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他前几日还在嘀咕蒋慕渊胡说八道,今儿个当真冒出来这样的一家子,这可真是稀奇了。

    下意识的,他去回想刚在后头瞥见的陌生姑娘的模样,可只是随意一瞥,根本没有上心,以至于孙恪压根想不起来。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尖,暗暗琢磨着是不是该再去敬叶老夫人一杯酒。

    小王爷到底没有那般做,反正晓得有这么一个人了,事后打听也简单。

    宴席过后,宾客们都散了,符知府一家也没有多留,平远侯府里留下来的,除了叶老夫人的两个女儿,也就是金家族中过来的几个媳妇子了。

    “老夫人,符知府来的倒是真巧,不止他自个儿来了,连妻儿都一并带来了,那姐儿年纪不小,却还未说亲,莫不是从前老夫人给他们夫妻牵了红线,如今连女儿的前程都要让您相看了吧?”

    这话说得不算客气,叶老夫人皱了皱眉头。

    永王妃了解母亲的意思,嗤笑道:“进京述职的时间,又不是符知府自个儿能决定的,也就是凑巧罢了。再者,人家压根都没有开口呢,何必胡乱猜忌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逗你玩

    “王妃,”先前说话的媳妇子讪讪笑了笑,又道,“再不懂规矩的,也不至于头一回上门就开口,再说了,刚这么多亲戚宾客们在,人家也要顾及些颜面的。

    我琢磨着呀,过几日怕不是还要上门来,到时候就……”

    永王妃撇了撇嘴,族里的那几个媳妇子,搬弄是非的不少,踏实做人的不多,她向来是不喜的比喜得多。

    反倒是符家人,她虽不了解那两个孩子,但对做过自家门客的符知府是有些印象的。

    若非那位有真才实学,又是个认真上进的性子,也不会在众多门客之中脱颖而出,得了老侯爷的亲睐,给指了一条官路。

    那样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阴私心思。

    永王妃浅浅笑了,而后,声音沉了下来:“你们有所不知,我刚听王爷说,父亲在前头考校了那哥儿的功课,底子十分扎实,是个好苗子。

    父亲惜才,提出来要替他走走国子监的路子,结果呢,符知府说了,那哥儿前个月已经考上了东正书院,只等着下月入学了。

    人家有自己的路子与前程,又不是什么人都跟金老大人的儿子一般不知事,仗着些族谱上都翻不过来的关系,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

    这话无异于在骂人了。

    别看指着的桑树是金大人,实际上,骂的那老槐树就是她们几个族里的媳妇子。

    直截了当指责她们仗着族中关系,三五不时地就想从平远侯府得些好处。

    挨骂的几人都是面色难堪,可开口的是永王妃,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呢?

    “哦?”叶老夫人就跟没有察觉到她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一般,笑眯眯道,“考上了东正书院?看不出来,那哥儿年纪小小的,本事还真不错呀!”

    东正书院是出了名的老书院了,几百年间,添上前朝,一共出过七个头甲,其中两个是状元郎,二甲进士七十八人,三甲同进士近两百人,可谓是名门里的名门,多少学子削尖了脑袋都要往里头挤。

    在世人心目中,只要进了东正书院,等于已经在金榜上写下了姓氏的偏旁了,至于考举人,易如反掌。

    而且,同窗之间,情谊颇重。

    在书院期间,多结交几个好友,往后出仕,在官场上活动时,自有一番益处。

    哪怕自个儿家里底子不厚,有同窗共同进退,也能走出一条不错的路来。

    永王妃冲叶老夫人颔首:“也就是现在年纪小,等过些年下了考场,一旦高中,多少官家想要得一个东正的东床快婿呀。也就是姑娘家年纪到了不好等,若是兄妹而非姐弟,符家姑娘的婚事,还需要谁来操心吗?”

    这些话有理有据的,金家那几个媳妇子又是本有私心,被永王妃一番话说得上下不得,只能岔开了话题,不再多言。

    永王妃见状,也不再多理会她们了,只与长平说话。

    毕竟,今儿个是老夫人的寿辰。

    若非那几个在人后指指点点、说话太不中听,永王妃也懒得敲打她们。

    气氛冷了下去,媳妇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起身告辞。

    叶老夫人亦不留人,使人送出去了,这才笑着与永王妃道:“夏虫不可以语冰,你与她们讲什么?”

    永王妃笑道:“她们平日里大小事儿都求上门来,您装听不懂,她们也不管,下回继续求您,我骂她们一通,虽不能让她们脑袋开窍,但好歹再开口求人时,会慎重些。”

    长平县主疑惑:“若还是不慎重呢?”

    永王妃挑眉,逗她道:“你不如打出去?”

    话音一落,长平县主愕然瞪大了眼睛。

    叶老夫人哭笑不得地捶了永王妃几下,与长平道:“别听你姑母的,嘴上逗你玩呢。”

    长平县主自个儿一想也想转过来了,不由弯着眼跟着笑,笑过之后,隐约有些遗憾。

    对厚颜之人,她还是挺想打的……

    正说笑着,孙恪从外头进来,给叶老夫人与永王妃行了礼,道:“过来时遇上几个婶娘了,脸上跟被撒了墨一样,乌起码黑的,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永王妃不喜欢跟儿子说妇人之事,含笑没有回答。

    长平嘴快,把刚才的状况说了一通,最后忿忿道:“婶子她们向来如此,恨不能侯府所有的好处都给她们,但凡有一丁半点漏到了旁人手里,就跟被贼儿偷家了似的。”

    小王爷被“贼儿偷家”的形容逗笑了。

    长平自个儿也忍不住,咯咯笑了一通,才又道:“我瞧着那符姐姐挺不错的,慢条斯理,说话也风趣。”

    永王妃笑意不减地听长平说话,她向来疼爱长平,而她最喜欢长平的一点是,这孩子看人,总是善意先行。

    长平县主爱热闹爱交友,各种性格的人都处得来,无论是温婉的还是活泼的、亦或是内向的,她都不会说不喜这样的人。

    随着交往加深,若察觉到对方行事不妥之处,长平会失望,会疏远,却不会改变她交友的方式。

    “你瞧谁,第一眼都挺不错的,”永王妃逗她,“不信你自个儿回想回想。”

    “是吗?”长平一愣,当真蹙眉回想起来,翻遍了她所有的记忆,终是从深处挖出来一个人,欢喜道,“王玟,我头一次见她就没说过她好,金安菲带她到赏花宴,她还惹事。”

    永王妃大笑:“然后你把同是头一次见的顾家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跟我说什么要让顾姑娘做嫂嫂,结果是弄错了,亏得我没有信你,若不然,这事儿还不晓得怎么收场呢!”

    屋里已经没有外人了,永王妃说话也不用多忌讳,叶老夫人闻言捏着长平的鼻尖笑了一通。

    长平鼓着腮帮子,委屈道:“可我到现在还没有嫂嫂呢……”

    永王妃刚要再笑话长平几句,却被一旁的孙恪抢了先。

    小王爷眯着眼睛,没头没脑的,突然就问了一句:“你不是刚夸那符姑娘嘛,不如让她给你当嫂嫂?”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言难尽

    都说一石激起千层浪,孙恪这句话砸下来,却是把一屋子都砸安静了。

    谁也没有说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王爷。

    孙恪靠坐在椅子上,算不上吊儿郎当,但也不是正儿八经,脸上带着笑,因而谁也摸不准他的想法。

    长平县主试探着道:“哥哥说真的?”

    “这事儿有假的?”孙恪反问道。

    永王妃欲言又止,反复几次,终是无奈叹道:“我逗长平,你凑合什么?这事儿是能随意逗的?”

    孙恪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摸了摸鼻尖,道:“各个都催我成亲,我真挑了一个了,却说我是逗人玩的。”

    “你这是挑吗?”永王妃没好气道,“你瞧见符家那姐儿长什么模样了?晓得她性子了?你若是正儿八经挑了也就罢了,你就是随口说一句。”

    小王爷被永王妃挑刺,偏生永王妃说得句句在理,他只能受着。

    说到底,他真的不晓得那符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要不是蒋慕渊之前提过那么一句,他今日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长平在一旁轻轻哼了声:“挑媳妇没诚意,逗我更没点儿诚意!”

    孙恪扑哧笑出了声:“什么样的有诚意?我学学阿渊,再摆一场赏花宴,我正儿八经地认认人,看着好就给订下来?”

    “胡闹!”永王妃嗔了孙恪一眼,“你也别话赶话的,胡乱说一通了。你这番胡言乱语,出了这个门,我们都只当没有听过。人家姑娘年纪不小了,正是要说亲的年纪,你寻乐子,耽搁了人家,像话吗?”

    “怎么就是耽搁了?”小王爷不解极了。

    明明他是认真在说这个事情的,怎么在他母亲耳朵里,就像是他故意为之,就想凑个热闹看个戏一般?

    莫非真是这些年看热闹看多了,连他母亲都不信他了?

    叶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小王爷,她是看出来了,孙恪没有领会永王妃的意思,便出言解释了一句:“你娘说的是,你又不可能真娶了她,你掺合什么呀?

    符家那姐儿本身条件不差,嫁个官家子,日子和和美美的,而你,你的妻子即便不是公候伯府出身,也是一二品的大员家的姑娘。符家根基太浅了。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坏了人家的姻缘。”

    门当户对,当真是越不过的话题,尤其是孙恪这样的身份,越发如一座高山一般。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小王爷也只好不做声了。

    而顾云锦知道符佩清这个姑娘时,离叶老夫人做寿已经过去一旬了。

    长平县主做东,请寿安郡主与顾云锦到素香楼一聚,她是憋不住了,想寻好友把这几天的事儿说道说道。

    “那日祖母说过以后,我们都当哥哥歇了那话赶话的念头了,谁晓得他这次怎么想的,竟然真的去‘偶遇’了符家姐姐一回,”长平县主真是啼笑皆非,叹道,“回来之后,就与姑母说,他看中意了,要么就娶这个得了。”

    依照长平县主的说法,永王妃当时就气笑了。

    这是商议婚事?这是讨价还价呢!

    因此,永王妃真的就与小王爷商讨上了,说若他当真瞧着好,反正正妃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不如就当个侧的。

    小王爷却是半步不让,坚决不肯应下这一条,只说“要娶就娶来当正妃”。

    顾云锦和寿安郡主听得一愣一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道:“那永王爷怎么说的?”

    长平县主支着腮帮子,撇了撇嘴:“一言难尽。”

    永王爷是真的太想把儿媳妇定下来了。

    国子监五月的月考已经张榜了,纪致诚依旧稳稳当当地往前进,与他去年此刻的名次一对比,那根本就是翻天覆地,跟换了个人一样。

    这可把永王爷给羡慕坏了。

    反而是王琅,这半年里起起伏伏的,这一次更是大失水准,叫国子监里的博士们都不敢相信。

    有不少人暗地里琢磨,应当是婚后生活不睦,分了王琅的心,让他无法集中精力、认真研读功课。

    永王爷深以为然。

    王琅与金安雅的亲事,是王甫安一力促成的,甚至不惜拖着徐家,把徐砚都得罪狠了。

    可正是因着父母的主张,王琅对这个妻子不见得有多喜欢,金安雅又不是个省油的灯,王家里头,婆媳、姑嫂冲突不断,越发使得夹在中间的王琅行事不易……

    这种状况下,还能一心一意读书做文章才怪了呢。

    纪致诚就截然相反,虽也是家里定的,但前回纪尚书明明白白与他说过,自家小子很满意这门亲事。

    满意的,不就是喜欢的吗?

    喜欢了,才能管住臭小子的心,才算是达到了永王爷的初衷。

    毕竟,真硬拧了个不喜欢的回来,把孙恪逼得越来越不像话了,那永王爷就真要怄死了。

    只是,永王爷也没有想到,孙恪头一次开口说看得上的姑娘,是一个知府之女。

    一面是门不当户不对,一面是臭小子看上了最要紧,永王爷一个头两个大,起先也想劝说孙恪接受侧妃的提议,后来发现说不通,只能一个人纠结去了。

    饶是顾云锦和寿安都想让长平宽心,听到这儿,还是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长平嗔了两人一眼:“竟然还笑话?”

    嘴上这么说的,可长平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到底是孙恪的婚事,原就不是顾云锦和寿安郡主能出主意的,自是做个好听客,而长平也不是来寻意见的,她只是憋得慌,想与人说说。

    主客想法一致,气氛十分融洽。

    长平最后总结般感慨了一声:“我想有个嫂嫂,怎么就这么难呢?”

    顾云锦莞尔,道:“依你之见,这场拉锯最终谁能胜出?”

    “我哥哥可拗不过姑母,”长平县主当即站了队,说完后,又认真想了想,道,“单打独斗肯定不行,不过我听说,哥哥似是要去搬救兵了。”

    长平县主在素香楼上掀孙恪老底的时候,孙恪正研墨提笔,洋洋洒洒给他的救兵蒋慕渊写“求救信”。

第三百四十章 有借有还

    搁下笔后,小王爷从头至尾又读了一遍信笺,自认为上头叙事准确、情绪真切,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人去寻了听风。

    听风得知小王爷召请,片刻不敢耽搁,麻溜地就来了。

    孙恪靠坐着,询问道:“阿渊还在两湖吧?送信与他,最快多久能到他手上?”

    听风答道:“走官道,寻常是十天半个月的。”

    “太慢了,”孙恪闻言,连连摇头,招手让听风到了近前,压着声儿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这事儿顶顶要紧,根本耽搁不得,你把这信交给他,几天?”

    听风眨巴眨巴眼睛,见小王爷神色凝重,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两湖与京城相距甚远,消息传递肯定要花些工夫的。

    孙恪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但他绝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的性子,小王爷嫌弃慢,必定是事情火烧眉毛了。

    这般一想,听风清了清嗓子,答道:“若小王爷有要紧事儿,快马加鞭赶一赶,六七天也能送达。”

    要孙恪说,单程六七天,等蒋慕渊收了信来救他,小半个月就过去了。

    倒不是他等不得,而是符知府述职后就要返程,不会在京城住上这么久……

    “尽快吧。”孙恪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风看小王爷这般模样,越发慎重起来。

    这信里写的莫不是朝廷要事吧?

    能让丝毫不关心朝政的小王爷都亲自写信知会他们爷,这事儿要多厉害呀?

    这么一想,听风双手碰过信封时,只觉得如泰山之重,嘴上诚惶诚恐地应下:“您放心,奴才铁定用最快的法子送到爷手里。”

    孙恪沉沉颔首。

    听风出了永王府,当即安排了人手,千叮咛万嘱咐地,总归是一个“快”字。

    这封信日夜兼程火速送往了两湖,惊雨从累得气喘吁吁的家仆手里接过信、被催着赶紧交给蒋慕渊时,亦是一脸莫名。

    蒋慕渊正在书房里与工部几个官员说话,见惊雨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他出声道:“何事?”

    惊雨答道:“听风快马加鞭送来的小王爷的手书。”

    几个官员都极有眼色,加之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便赶紧退了出来。

    蒋慕渊拧眉拆了信,他本以为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情了,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惊雨见自家爷这么个反应,不由问道:“信上说的什么?”

    “说他要娶媳妇、自个儿搞不定……”蒋慕渊失笑摇头。

    惊雨是真的惊到了,木然出了书房,看了眼守在外头的寒雷:“听风晓得不晓得他送来的信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刚看那送信人的模样,还当里头写了惊天动地的事儿了呢。”

    寒雷忍俊不禁。

    事实是,听风全然不知情。

    倒不是听风没有听说小王爷婚事受阻的消息,而是他压根没想到,小王爷一副天要塌的模样交给他的信,会是“求救信”。

    蒋慕渊坐下来,再把信看了一遍。

    上头说的很实在。

    小王爷得了蒋慕渊的建议,当真在进京述职的官家之中,寻到了个带着妻儿的。

    他对符佩清满意,可架不住门户之别,各种理由都寻了,就是没有办法说服永王爷和永王妃。

    小王爷也求助了最疼他的皇太后,只是这一次,皇太后没有随着他的性子来,只在中间当了个和事老,让他听父母的话。

    最后,孙恪只能求到蒋慕渊头上来了。

    小王爷把这个称为“有借有还”、“互帮互助”。

    前回蒋慕渊想娶顾云锦,小王爷在其中“居功至伟”,拖住了永王爷和永王妃,又替蒋慕渊在皇太后跟前铺路,虽然另辟出来的小径是蹩脚了一点,但方向是对的,结果也是好的。

    这一次,孙恪需要蒋慕渊帮他开一条路了。

    蒋慕渊被所谓的“有借有还”弄得哭笑不得,他真的还孙恪一条崎岖小道,还不把小王爷给坑死了呀。

    不过……

    指尖轻轻点着信纸上符佩清的名字,蒋慕渊笑着笑着,不由感慨万千。

    有些人,是注定会遇上的吧……

    只是从前,孙恪遇上符佩清时,他已经奉命娶了成国公府的姑娘了。

    娶的倒不是段保珊,这一位一早就被永王爷否决掉了,最后定下来的是段保珊的胞妹。

    圣上防着亲外甥,指了眼线给蒋慕渊,又怎么可能放心亲侄儿孙恪?小王妃段氏亦是一枚埋入永王府的棋子。

    孙恪从不是个傻的,自然对段氏不冷不热,出游凤阳府,对偶遇的符佩清心生欢喜,立作侧妃。

    原也不是存了让正妃、侧妃打擂台的心思,而是嫡妻靠不住,娶个真的喜爱的女子过日子,只是最终,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符佩清性子再好,出身上就吃亏了,对上掐尖又故意寻事的段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王爷想替符佩清出头,三五不时就给偏向成国公府的言官们上折子骂一通,饶是皇太后护着,小王爷也不能一味向着符佩清了。

    孙恪曾与蒋慕渊说过:“你府里那个也是颗钉子,你若遇上心悦之人,听我劝一句,不如养在外头,免得心疼又没法子。”

    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蒋慕渊太了解孙恪了,也很了解自己。

    养在外头,连名分都没有,明明是搁在心尖上的人,又怎么舍得让她受那样的委屈?

    重活一世,蒋慕渊改变了姻缘,能娶他最最心仪的姑娘,自然也希望孙恪如他一般。

    符佩清的出身摆在那儿,若最后依旧是侧妃之位,哪怕比正妃早进门,等圣上选的那一位嫁进来,依旧会变得如前世一般。

    这封求救信,他肯定不能置之不理的。

    好在,这几日两湖重建有一番进展,后续布置,也有一些细节处需要与圣上商议,原是打算折子上一桩一桩请示的,但孙恪求救,蒋慕渊还是简单收拾了行礼,带着惊雨快马赶回京城。

    蒋慕渊前脚入了南城门,后脚守在城口的仆从一溜烟通知孙恪去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绝对不崴脚

    表兄弟两人在宫门外遇上了。

    孙恪浑归浑,自个儿上了心的事儿,那是比谁都慎重。

    远远瞧见他的救兵风尘仆仆地赶到,小王爷快步上前,喜上眉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蒋慕渊捶孙恪的肩膀:“拦人拦到了宫门外,你是恨不得御书房和慈心宫里都得了信吧。”

    “总要让圣上与皇祖母知道我的决心。”小王爷道。

    近几日,天气慢慢热了起来,虽不及盛夏,但孙恪素来怕热,心里又存着事儿,早就是扇子不离手了。

    他一面摇着折扇,一面随着蒋慕渊往御书房走,嘴上道:“还是阿渊与我最有兄弟情义,一封求救信,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你都说了‘有借有还’,我怎么好意思慢吞吞的?”蒋慕渊笑了起来,“现在什么状况了?”

    信上的僵持局面,已然是半个月之前的了,如今多少会有些变化,至于是进是退,蒋慕渊需要立刻弄弄明白,否则他这个救兵容易办坏事儿。

    孙恪苦着脸,叹气:“坚持娶作正妃的只有我一人。”

    小王爷看上了符佩清,最初是与永王夫妇商议的,没有得到父母的赞同,他只要转头向皇太后寻求帮助。

    当然,慈心宫之行,孙恪铩羽而归。

    这种体验对他还是极其稀奇的,作为皇太后的心尖尖,小王爷从小到大,还没在慈心宫里被拒绝过。

    御书房里也知道了孙恪的心思。

    圣上这一回当了甩手掌柜,他不希望孙恪娶符佩清做正妻,但只要孙恪能摆平皇太后和永王夫妇,他就给孙恪行方便,下赐婚的诏书。

    小王爷至始至终都没有圣上与自己站同一阵线的想法,这位皇伯父能不在关键时候跳出来横插一手,孙恪已然是侥幸至极了。

    “我还去寻了我外祖母……”小王爷摸了摸鼻尖。

    结果不言而喻。

    孙恪如此走路子,自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不知不觉间,外头都添了流言,大抵是说符知府的女儿不晓得是个什么模样性子,把不羁的小王爷都迷得失了心窍了。

    “说得很是难听,”小王爷哼笑了一声,“亏得听风帮忙,添了几个人引了引风向,否则这七八天下来,还不晓得要把好好一个姑娘说成什么样子呢!”

    传言到底说成了什么样,孙恪没有仔细说明,但蒋慕渊过去一年里没少捣鼓那些,心里门清。

    听风帮着寻来的引风向的人,估摸着是袁二那儿拨过来的。

    “中间有人上蹿下跳了?”蒋慕渊挑眉。

    孙恪听他这么问,就晓得蒋慕渊是内行人。

    “还不是金老大人他那儿子,”孙恪嗤了声,道,“他以为他藏得很好,在背后煽风点火的,我若不是没空理会他,早把他教训了。”

    一片传言里,最让小王爷心焦的,是符家那儿的反应。

    符知府给平远侯府递了拜帖,见了老侯爷与叶老夫人事,他把立场说得明明白白的。

    他本身是侯府门客出身,没有老侯爷的看重和提拔,绝不会有今日。

    符家感激侯府,亦为小王爷的诚意感动,不会不识抬举,但也不会掂量不清自个儿的份量。

    符佩清的出身,是远远够不上正妃之位的,能受封侧妃,就已经是主子们的恩赏了。

    蒋慕渊听到这儿,颇有些哭笑不得。

    孙恪这条娶妻的路当真不好走,王府、侯府还没搞定,符家那儿直接大退了一步。

    可这事儿也怪不了符知府。

    门客出身,对主家自是言听计从的,符知府又受过老侯爷这么多帮助,内心里对主家依旧认同,况且,孙恪是真心实意的,符知府怎么可能拒绝这门亲事?

    应是要应的,自知之明也是有的,外头又有那么多恶意传言,符知府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要给女儿求正妃之位?

    恐怕是盼着小王爷能赶紧退一步,这事儿尘埃落定,莫要再受关注了才好。

    孙恪把近况说完,偏转头见蒋慕渊蹙着眉头,他心里咯噔一下:“阿渊,是不是我太过坚持了?”

    蒋慕渊脚下一顿,抬眸认认真真看着孙恪。

    重活一世之事,太过虚无缥缈,哪怕孙恪不着道,鬼怪志异也看了许多,蒋慕渊也不会说与他听。

    不说,却不等于他会看着孙恪重蹈覆辙。

    “坚持下去吧,”蒋慕渊抬手,拍了拍孙恪的肩膀,“我日夜兼程赶回来,可不是来看你退让的。说好了有借有还,这一回,我给你开条路子出来,绝对不崴脚。”

    小王爷闻言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起来。

    独行侠并不好做,在一片反对声中,有那么一人,不止言语上支持,行动上更是冲锋陷阵,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兄弟更让人备受鼓舞的呢?

    两人一道行至御书房前。

    蒋慕渊给孙恪打了个眼色,让他只管先回府等消息,自个儿整理了衣装,等内侍通传之后,迈了进去。

    御书房的大案上,堆着厚厚一叠折子。

    圣上靠坐在大椅上,揉着眉心纾解疲惫,听见蒋慕渊请安,他才淡淡开口道:“恪儿与你一道来的?他怎么也不进来?”

    “他不敢进来,”蒋慕渊笑嘻嘻地,“他刚与我讲了一路,说是所有人都让他立侧妃,就舅舅您中立,让他自个儿去摆平,他怕您万一改主意了,他哭都无处哭去。”

    “臭小子!”圣上笑着哼了声,“朕是说话不算话的?这会儿躲着朕,回头别指望朕给他做主!”

    蒋慕渊笑着不说话。

    圣上睨了蒋慕渊一眼:“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被恪儿搬回来当救兵的?他胡闹,你跟着他胡闹?”

    “其实是两湖重建上,我有几处拿捏不准,怕折子上说不清楚,就想回来当面向您请示,”蒋慕渊放低了声音,嬉皮笑脸道,“正好要回京的,他来求救,我顺着杆子就把之前欠他的人情还了,您别拆穿我。”

    “你们两兄弟的事儿,朕弄不明白!”圣上笑着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既是来请示的,就先说正事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第一块石头

    重建关乎各方各面,农业、水利、城防,具要考虑清楚。

    虽可以参照受灾前的状况修复,但毕竟区域太广,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哪里够开销的,势必会有一个轻重缓急与勉强对付。

    蒋慕渊心中自有规划,可他也清楚,圣上用着他,也一直防着他。

    如此大事上,他全权拿主意,并不妥当。

    两湖地图挂在墙上,蒋慕渊站在图前,一面指一面说。

    圣上起先还坐着,后来便站起了身,走到近前来,与蒋慕渊一道分析琢磨。

    这一商议,一直商议到了午后,相关衙门的官员都被叫到了御书房,各抒己见。

    你认同、他否决的,争了个面红耳赤。

    而蒋慕渊,只抽空拿了些点心填了肚子。

    圣上疲惫地摆了摆手,道:“众爱卿,此事要紧,回去再仔细想想,三天后定下具体的。”

    官员们这才停止了商议,一一告退。

    蒋慕渊也从御书房出来,快步往慈心宫去。

    慈心宫里静悄悄的。

    小曾公公在门口候着,低声道:“皇太后晓得您回来了,一直等着,没有歇午觉,刚实在挨不住了才睡的,小公爷您看……”

    蒋慕渊也清楚时间不合适,笑道:“我明日一早再来。”

    小曾公公一路送出来。

    蒋慕渊乘机打听了皇太后的意思。

    “太后娘娘都不曾见过那位符姑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小曾公公说得很小心,“只是出身摆在那儿,若是其他公候伯府的子弟下定了决心来求皇太后做主,哪怕是娶一个平民姑娘,皇太后恐怕也松口了。正因为是小王爷,皇太后才……”

    蒋慕渊会意了。

    孙恪是皇太后最最喜欢的孙儿,在孙恪可以拥有的事物里,皇太后必然想给他最好的。

    这么多的簪缨世家,这么多的名门之后,皇太后怎么舍得让孙恪娶一个知府之女呢?

    不过,蒋慕渊替孙恪另辟蹊径,打定主意要搬开的第一块石头,其实不是皇太后,而是永王爷。

    城西的一处庄子里,蒋慕渊请了永王爷吃酒。

    永王爷先饮了一盏,道:“恪儿不在,我们舅甥两个好好说说话。舅舅知道,肯定是恪儿让你来当说客的,你听舅舅的,别理他!”

    “哪儿的话,”蒋慕渊敬了永王爷一杯,“您知道我来意,我就开门见山。我听说,您去年起意娶儿媳,只因为纪尚书的孙儿?”

    提及纪致诚,永王爷眼睛都亮了:“那小子是真有出息!我当时问过纪尚书,怎么他孙儿突然就开窍了,他就跟我说,给纪致诚挑了个满意的媳妇。”

    “那纪尚书有没有跟舅舅说过,是纪致诚一眼看中了徐大姑娘,把纪家上下都求遍了,最后才让家里点头的?”蒋慕渊问道。

    永王爷一怔。

    纪致诚先看上的?

    这和纪尚书告诉他的不一样!

    “当真?”永王爷皱眉,“你可别诓我。”

    “千真万确,”蒋慕渊身子前倾,声音都放低了,“我媳妇儿亲口说的,她跟徐大姑娘的关系其实极好。”

    永王爷关注纪致诚,蒋慕渊说什么“媳妇儿”,他听得也没什么不对,吸气道:“纪老头说话不实诚!”

    “他怎么实诚?”蒋慕渊笑了起来,“一五一十说出来了,叫人抓着小辫子,说纪致诚与徐大姑娘的混账话,那不是伤了和气了?总归他挑到了合心意的孙媳妇,怎么好听就怎么说。”

    永王爷是个明白人,蒋慕渊这么一点,他也就清楚纪尚书的想法了。

    “我也知道要娶个合心意的,娶个闹心的回来,没个安宁日子!”永王爷仰头喝了一杯,“舅舅也不是棒打鸳鸯,恪儿说喜欢符家的,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他偏偏……

    知府之女,做正妃,阿渊你说说,这、这说得过去吗?”

    蒋慕渊给永王爷添了酒,笑眯眯道:“那舅舅觉得,哪个姑娘出身合适?”

    永王爷一愣。

    “立了侧妃,正妃迟早也要娶进来的,”蒋慕渊笑意更深了,“侧妃是他自个儿挑的,正妃还能再挑挑拣拣?您好意思跟圣上开口吗?成国公府的那位还未说亲呢,您真想要那个儿媳?”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永王爷瞬间就被问懵了。

    他这些时日光顾着跟儿子较劲了,钻进了“符佩清够不够得上”的死胡同里,却是忘了圣上之前还提过段保珊呢!

    正如蒋慕渊所言,孙恪自己挑了侧妃,圣上再指正妃时,永王府回绝起来的声音都会变小。

    虽然他和圣上是亲兄弟,但也是君臣。

    总不能为了儿媳妇的人选,一次又一次拒绝圣上的指婚吧?

    可若是接受……

    永王爷与皇太后一样,对圣上看女人的眼光十分不信任,天知道会指过来一个什么样的呢。

    蒋慕渊看永王爷的反应,就晓得他听进去了,便又道:“舅舅为何只有正妃,而没有立侧妃?也没有再多添几个儿子?”

    永王爷的酒险些喷出来。

    他微微有些醺,说话就随意了些:“父皇还在的时候我就看明白了,后宫女人多、是非多,烦!

    你舅娘生恪儿时坏了身子,我琢磨着儿子也有了,一个就一个吧。

    哪里晓得那臭小子越养越浑!”

    “您这不是想得挺通透的嘛!”蒋慕渊与永王爷碰了碰酒盏,“正妃、侧妃同在府里,迟早会闹的,生儿子又要闹一场……”

    “停停停!别说!”永王爷赶忙打断了蒋慕渊的话,那些糟心状况,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也根本不愿意去设想。

    开府娶妻后才过上的舒心日子,若因为儿子成亲而没了清净,永王爷恨不能没有儿子算了。

    “你让我再琢磨琢磨,”永王爷揉了揉眉头,“你舅娘那儿,我想法子劝劝,能不能劝住不好说。只是符家这个出身……”

    蒋慕渊道:“符知府考绩不错,官途还没有到头呢,与您做了亲家,您还怕他升不了官?再说了,他不还有一个读书厉害的儿子?”

    “也是!”半醉半醒之间,永王爷拍了拍发热的脑袋。

第三百四十三章 空手上门

    夜渐渐深了。

    永王府的主院依旧灯火通明。

    永王妃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孙恪身上,她这个儿子,正支着腮帮子,偏头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视线收回来,永王妃又瞥了眼西洋钟。

    快到亥时了。

    自打用过饭,被留在屋子起,孙恪保持这么个样子,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了。

    思及此处,永王妃真是要被气笑了。

    “恪儿,”她唤了一声,“你父王怎地还没有回来?”

    孙恪闻声,愣怔了半响,才缓缓转过了头:“真的是跟阿渊吃酒去了,您担心什么呐?”

    永王妃瞪了他一眼,她其实并不担心。

    这个时辰,说早不早,但也不至于晚到叫人心慌慌的地步。

    再者,永王妃晓得永王爷的去处,与蒋慕渊一道吃酒,能吃出什么麻烦来?

    她只是烦孙恪。

    “阿渊刚回京,怕是连国公府都没有回,就拉着你父王吃酒,还不是叫你给闹的?”永王妃心里明镜一般,“你真是越来越能了,千里迢迢把人搬回来当救兵!”

    “孤军奋战,不找救兵突围,岂不是死路一条?”孙恪挑眉,浑然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兵法上都是这样写的,我没领兵打过仗,我也看过不少兵书的。”

    这般强词夺理,永王妃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瞪了儿子两眼。

    孙恪笑嘻嘻的:“再说了,他说亲时我给帮了多少忙,怎么也该还我些利钱才是。”

    永王妃这下子是一句都不想说了,她怕再说下去,真的会绷不住脸笑出来。

    而她这儿子,那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她只要露了笑,铁定缠上来,提这提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刚好,外头来人通禀,说是小公爷送醉酒的永王爷回来了。

    永王妃起身,刚出了屋子,就见蒋慕渊架着永王爷过来。

    永王爷是真的吃多了酒,摇摇晃晃不说,还仰头对着月亮吟诗,最后更是放声高歌起来。

    永王妃气不打一处来。

    哪有跟外甥吃酒吃成这幅模样的舅舅?

    没瞧见跟出来的浑儿子笑得都直不起腰了吗?

    蒋慕渊把永王爷交给了无可奈何的永王妃。

    两家熟悉又亲近,场面话一概不用说,永王妃只是道:“你怎么也随着恪儿胡闹?”

    蒋慕渊笑着不说话。

    孙恪乐不可支地过来,揽着蒋慕渊的肩膀往自个儿住处去。

    “怎么说?父皇答应了吗?”孙恪着急道。

    蒋慕渊答道:“这会儿反正是答应了,酒醒后会不会改口,那就不晓得了。”

    小王爷脚下险些踉跄了。

    他父王的酒品,他最知道。

    吃醉了时候,说什么都点头,一觉睡醒,满肚子的后悔。

    平素碍于颜面,不好食言,大抵是硬着头皮办了,但碰上能耍赖的,绝对不认账。

    这也是孙恪没有拿酒灌永王爷的原因。

    他老子醒来,十之**是反悔。

    永王爷也晓得自己是个什么酒品,这几年越发不爱出去与人吃酒了,反正他这个身份,只要不端起酒盏来,哪个敢硬叫他喝?

    却没想到,今儿个落入了自家外甥的圈套里。

    “若是后悔了……”小王爷摸着下巴思忖。

    蒋慕渊笑了起来:“道理都与舅舅说明白了,他醒后琢磨,应当能想明白的。”

    困守孤城半个月的小王爷,今儿总算得了一次捷报,兴高采烈地也想对月高歌了。

    蒋慕渊离开永王府,转身往城西去了。

    西林胡同静悄悄的。

    听风站在树下,压着声儿道:“爷,姑娘应当睡下了,您是要把人叫起来?”

    蒋慕渊抿着唇,浅浅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也清楚顾云锦大抵已经睡了,只是,离京几月后回来,不来瞧瞧,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脚下用力,蒋慕渊翻身越上顾宅高墙,看向了顾云锦住的院子的方向。

    一片漆黑,显然是熄灯了。

    蒋慕渊不想惊搅人,便干脆在院墙上坐下,目不转睛看着那黑漆漆的小院,脑海里不住想着,她睡得可踏实?梦见了什么?

    直至巡夜更夫的脚步传来,蒋慕渊这才回过神,动作轻巧地落了地,朝听风抬了抬下颚。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西林胡同。

    听风回头看了一眼乌起码黑的胡同,心里不住犯嘀咕,他们爷也真是的,光坐墙头就坐了小刻钟呢。

    翌日一早,蒋慕渊才见过了父母。

    安阳长公主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你说说你,风尘仆仆地回来,没见你好好歇歇,就与你舅舅吃酒吃到三更半夜,眼下都泛青了!总仗着年纪轻、精力好,不晓得自己悠着些。”

    母亲的叮嘱絮絮叨叨的,蒋慕渊却不觉得烦,体会过生死,经历过长公主束手无策的痛苦,连这些唠叨都十分亲切。

    长公主拍了拍蒋慕渊的手:“恪儿的婚事,你舅舅他们自有决断,你别只顾着兄弟义气。”

    蒋慕渊笑了起来:“您也说了舅舅他们自有决断,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最后怎么定,还是舅舅说了算的。”

    见他通透,长公主也就随他去了。

    蒋慕渊收拾了一番,进宫去看皇太后。

    “昨儿就一直等你过来,没想到在御书房里商议了这么久,”皇太后叹了一口气,眼睛却不住在蒋慕渊的两个袖口处打转,“哀家可真的等急了。”

    蒋慕渊抬起双手动了动:“今日没有。”

    皇太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这个说客还空手上门?照哀家看,你是给恪儿拆台子的。”

    蒋慕渊大笑。

    皇太后见当真没有,只能撇了撇嘴表示不满:“你且说着,哀家且听着。

    不过,这事儿哀家不会应的。

    恪儿瞎胡闹,你别跟着他浑!

    要哀家说呢,就是恪儿打小太顺畅了,但凡他开口要的,哀家宠着,全给他。

    这是头一回不顺他的心意,倔脾气就上来了,跟他父王以前一模一样。

    他不是多喜欢那符家女,就是犟!”

    蒋慕渊一边听,指腹一边摩挲着茶碗,待皇太后说完,他才缓缓摇了摇头:“一半是犟,一半是真喜欢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犟脾气

    皇太后抬起眼皮,道:“恪儿哄人时嘴巴甜,他央你帮忙,还不说得天花乱坠?你别叫他唬了。”

    “外祖母,”蒋慕渊支着半边脸,笑道,“您知道他嘴巴甜,您次次都叫他哄走了。”

    边上伺候的人手没有崩住,扑哧笑出了声,赶紧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声张。

    饶是皇太后见多识广,被外孙儿拆台,还是老脸一红:“哀家当你是个好的,你们两兄弟都是一个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蒋慕渊笑意更浓了。

    从小到大,皇太后显然是很疼爱他的,当然,与皇太后疼爱孙恪是不一样的。

    一道翻宫墙爬高树的表兄弟,自不会去比较这些长短,反而因着皇太后表达喜欢的方式不同,讨老人欢心的法子也各不相同。

    孙恪素来是插科打诨,又时不时彩衣娱亲,而蒋慕渊则听话、省心,叫皇太后十分愿意与他一道说说各处的事儿。

    皇太后叹道:“哀家向来宠着他,娶妻不是小事,不能胡来的。

    他父王就他这么个儿子,往后王位是传给他的,一个知府之女能撑得起来吗?

    你就比他省心,你一挑挑中个将军府出身的,哀家二话不说就与你做主。

    恪儿他今日但凡挑的是个大员家的姑娘,哀家也随他去了!”

    “我晓得外祖母您疼他,”蒋慕渊一面斟酌,一面道,“您想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的撑门面,可、可您的儿子、孙儿都是什么脾气,您最是清楚了,说到底,都犟。”

    皇太后一怔,张口想说什么,却都又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犟吗?

    一个个犟得二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永王不理朝事,整日里逍遥自在,真叫他做些正事儿,第一日头痛第二日起热,只要事情不了,他能一直躺下去。

    皇太后也不勉强他,人各有志,但永王爷最犟的就是不肯立侧妃。

    当年永王妃生产时伤了身子,皇太后很是遗憾,哪怕孙恪讨人喜欢,但谁家不希望多子多福?

    皇太后动过让永王爷立侧妃的心思的,结果她儿子跑得比兔子都快,她能怎么办?

    再说圣上,圣上一路犟到了今天!

    冷落皇后,偏宠虞贵妃。

    只因先皇当然说过他一句“嫡皇子妃看的是身份、体面,你喜欢最好,不喜欢也无事,你养侧妃妾室通房去”,就把这话当成了旨意。

    皇太后想起来就怄得要命。

    怄归怄,但当时状况与如今亦有想象之处,想到圣上的选择,皇太后是绝不会再拿这句话去教育孙恪了。

    圣上当时只是不喜嫡妻,还未遇上虞氏,就已然成了这种局面,孙恪是先遇上了心仪之人,那他对以后要指过来的嫡妻,只会越发没有认同感……

    况且,皇太后在后宫生活多年,看事情的角度与其他人又有不同。

    她需要考量的还有子嗣传承。

    别说什么嫡啊长啊的,万一闹腾起来了,也够伤脑筋的。

    再者,王府后院不比后宫,如今的皇后势弱,膝下无子也不与虞贵妃比锋芒,但谁敢说孙恪往后的嫡妻就是个软面人?

    圣上为了抬举虞贵妃,封了恩荣伯府,给虞家铺了不少路,可孙恪能做什么?

    符家出息不出息,全看那两父子,但即使平步青云,也就是个朝中大员,在公候伯府出身的世家女跟前,依旧低了一等。

    若孙恪再一味偏心,那这日子,怕是永无宁日了。

    皇太后真心疼爱孙恪,自然不希望自家孙儿家宅不宁,她抿了抿唇,后靠在引枕上,拧眉仔细思量。

    蒋慕渊也不打断她思绪,静静陪坐着。

    半晌,皇太后才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看着蒋慕渊,低声道:“阿渊,若你是恪儿,这事儿怎么办?”

    蒋慕渊眉梢一扬,下意识想糊弄过去,可见皇太后极其认真,他敛眉答道:“不会闹得这般满城风雨。

    您介意的就是符家姑娘的出身,那给她再安个旁的出身,也不是不行的。

    可惜,外头传开了,这种手脚就不好动了。

    不过这事儿也怪不了他,他最初也没有想到,有人的眼睛那般红。”

    皇太后明白人,一听这话就领会了。

    若孙恪坚持娶符佩清,那就寻个由头,从不在京中的公候伯府里选一个合适的,让他们认符佩清做个干女儿,养上一两年,总归是多了份体面了。

    只是这一招,在眼下是不好用了。

    “不过,他向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真硬娶知府之女,也不算叫人惊讶的事儿,”蒋慕渊凑上前,柔声与皇太后商量,“只要您能舍不下这面子。”

    “哀家的脸,早叫这一个个不省心的给丢干净了!”皇太后气哼哼的,指着笑眯眯的蒋慕渊,道,“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以为哀家不晓得吗?你还给你舅舅弄什么汉白玉?

    你干脆把泰山的仙气都给他挪到西山,让他建养心宫算了!”

    蒋慕渊不反驳,认真挨训。

    以皇太后的性子来说,一旦开口说旁的了,等于是之前那一桩已经有决断了。

    蒋慕渊琢磨皇太后这口气,已然是恩准了一半了。

    至于后头那一半,待永王爷夫妇退让之后,皇太后应当也就点头了。

    陪皇太后用过悟饭,蒋慕渊才起身告退,出宫去了素香楼。

    小王爷正在雅间里等着,见蒋慕渊进来,他猛然抬起了头。

    蒋慕渊把状况说了,道:“你明儿再去求求。”

    孙恪悬着的心落了大半,只要皇太后松口了,这事儿的转机就大了。

    “还是你有本事。”孙恪喜笑颜开。

    “不是我有本事,”蒋慕渊咬着绿豆糕,朝孙恪摇头,“是皇太后她老人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与其谢我,不如去谢圣上。”

    点心卡到了嗓子眼,孙恪险些呛得背过气去。

    饶是晓得蒋慕渊说笑,他还是心慌慌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小王爷不满地轻哼了声,难得的一本正经:“外甥像舅,跟侄儿没有关系。”

第三百四十五章 面子挂不住

    蒋慕渊的脾性里有没有一两处与圣上、永王爷相像,这且不去说,反正,孙恪与他那几个舅舅,是浑然不像的。

    永王妃娘家的几兄弟,都是踏实稳当之人,与孙恪想一茬是一茬的性子,截然不同。

    下午时分,素香楼里不算顶顶热闹,只几个茶客坐在大堂里听说书先生讲新鲜事情。

    程晋之得知两个好友在这儿吃茶,也寻了过来,刚一迈过门槛,眼尖的茶客就瞧见他了。

    “呦,三公子!”茶客抬声道,“听说小公爷回京了?是不是来帮小王爷当说客的?”

    程晋之笑了起来,不答反问:“照你之见,小公爷当说客,能成吗?”

    “真当说客的?”另一人也转过头来,“小公爷与小王爷站一条战线?”

    “人家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这不是明当当的嘛!”

    “毕竟是知府之女,小公爷又不似小王爷一般,我还当他要考量考量的……”

    一众人自顾自讨论去了,也就没有人在乎程晋之的答案。

    程晋之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推开了雅间的门:“底下客人们想知道的结果,我也很想知道。”

    蒋慕渊耳朵尖,刚就听见了几个词,闻言大笑起来。

    孙恪心情不错,指尖点着桌面,道:“皇祖母与父王都有些松口了,不如你与我赌赌,几天能定下结果来?”

    压大小,是京城百姓常见的消遣。

    压的事情也不拘大小,只讲究一个高兴。

    譬如去年时,就有庄家想做庄,压什么“永王妃去万寿园相看的是不是顾姑娘”、“十月月考,纪小公子的功课是继续长进还是打回原形”……

    各式各样的,庄子也有大有小,有人钱烧得慌一掷千金,也有人掏几个铜板凑了热闹。

    程晋之一般不参与,只偶尔来了兴致,拿一小块碎银捧个场,全当乐子了。

    可小王爷提出来的这个局,他摇着头不肯下场:“你要怎么定?一旬内压小,一旬外压大?最后若是没有过关,这亲事吹了,我压大压小都输。”

    知道程晋之是拿他取笑,小王爷抓了颗花生砸到了程晋之的脑门上:“不许乌鸦嘴!”

    这厢正闹着,那厢永王妃使了人来寻小王爷。

    亲随打听了两句,苦着脸进来,道:“王爷酒醒了,正寻您呢,说是,许是要反悔的……”

    孙恪瞪大了眼睛。

    程晋之在一旁,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能硬憋着,拍了拍小王爷的肩膀:“再使把劲儿吧,能点头一回,肯定能点头第二回的。”

    孙恪没有被安慰到,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基本等同于“便是再点头了,能反悔一回,肯定能反悔第二回”。

    小王爷立刻回了永王府,一进父母屋子,就见永王妃无奈地朝他撇了撇嘴。

    永王爷宿醉后精神不济,歪在引枕上,手指动了动,示意孙恪坐下:“阿渊没有跟你一道来?把我灌醉了,也不晓得来请安,肯定是你这臭小子给带坏的。”

    孙恪摸了摸鼻尖:“昨儿还是阿渊把您架回来的呢。”

    昨夜醉酒后又吟诗又唱歌的,永王爷已经从永王妃那儿听说了自己的“丰功伟绩”,饶是清楚自己的酒品,但在儿子、外甥跟前丢了人,他的脸还是涨红了。

    清了清嗓子,永王爷端起架子,道:“那还不是为了你!尽添事儿!阿渊跟我说的事情,我当时酒劲上来了,脑袋一热就想偏了,这会儿想来还是不妥当……”

    孙恪皱着眉,道:“父王,您这是反悔了?皇伯父都没有反悔,您怎么……”

    “他是君无戏言,你老子我又不是!”永王爷梗着脖子,眼神游离,不看孙恪也不看永王妃,“就是告诉你一声,不是来找你商量的,赶紧出去出去!”

    孙恪唇角动了动,虽然,永王爷反悔,意味着他的道路阻且长,他应当失落才是,但永王爷明知不占理又一定要反悔的样子,又让小王爷啼笑皆非。

    永王妃咳嗽了一声,没有理会永王爷,只给儿子打了个眼色。

    孙恪便起身,随着去了外头。

    母子两人一道,沿着庑廊走到院门处,确定永王爷就算靠着窗沿竖耳朵也听不到,永王妃站住了。

    “别理会你父王,”永王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就是觉得自个儿答应得太畅快了,面子挂不住,心里过不去,闹别扭呢。”

    小王爷忍俊不禁。

    虽然,他这个当儿子的以为,反悔这种行径,也十分的没有面子。

    不过,听永王妃的口气……

    小王爷靠过去,嘻嘻笑道:“母妃,你答应了呀?”

    “美得你!”永王妃啐了一口,“大热的天,离远点,看见你,我就冒火。”

    孙恪赶忙站直了。

    永王妃沉沉看着儿子,暗暗长叹了一口气。

    昨夜蒋慕渊劝说的那番话,永王爷酒醒后就与永王妃商议了。

    别看永王当着孙恪的面,嘴上说的是反悔,但永王妃太晓得丈夫性格了,就是面子上的事情,内心里是认同了的。

    那些话,不止说服了永王爷,也说服了永王妃。

    虽说孙恪那吊儿郎当的脾气,永王妃恨得牙痒痒的时候,也巴不得有一个厉害的姑娘,能把这臭小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真要是个绵软的和善人,还不晓得要被孙恪欺负成什么样呢。

    可作为父母,哪个不希望儿女婚后生活平静顺畅?

    不需要轰轰烈烈的,只图一个岁月静好。

    符佩清那姑娘,永王妃亲眼见过,也问过几句话,看着是个稳当性子,不爱胡乱生事的。

    但妻妾之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争。

    孙恪这样的家世,别说正妃、侧妃了,再添侍妾通房,都说得过去。

    可将心比心呢?

    永王妃在皇太后跟前俯首做小惯了。

    皇太后宽容,虽起过给永王爷添侧妃的念头,但终究没有强硬插手。

    照永王妃的立场,娘家有爵位,自己是正妃,又生养了儿子,无论几个侧妃都越不到她头上去,但日子过起来就不是那个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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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将门出身的顾云锦一心慕书香,哪怕把自己拧成了蕙质兰心、温柔贤淑的款儿,还是别庄病故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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