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念端病危
楚国,江东郡的最东边,吴越旧土,震泽以东的一座小山之下。
古寻收起背后令人羞耻心爆棚的冰晶翅膀,缓缓落地。
因为长虹剑已经送给了扶苏,古寻现在想长时间进行飞行这种操作,就只能施展凤舞天际。
可由于此法附带有特殊光影特效,古寻是宁死也不愿在晚上施展的。
换言之,夜里他就不能飞了。
好在凤舞天际的速度虽然远比不上御剑术,但一个白天的时间也足够去往大部分地区了。
不过终究不是特别方便,逼得古寻都有考虑再换一把长虹剑出来的想法了。
目前他手头资金倒是充裕,但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世只有古寻,而无虹猫,长虹剑……只有一把就够了。
古寻站在山脚之下,抬头望了望这座最多也就三几百米高的小山丘。
这座山本身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山,毫无自然风景可言。
本来,这只能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不过因为医家宗室念端的居所位于此山,故而有了名字——忘山,因为地处东南临海,又名南忘山。
古寻循着山道快步走了上去。
从道路的痕迹来看,来往于山上山下的人次绝对不算多。
理论上这里应该有络绎不绝的求医者,不过因为念端‘三不救’的规矩,所以罕有人至。
念端的‘三不救’分别是:
需要下山出诊的不救。
主动上山求医的不救。
姓端木的不救。
相比她徒弟医仙端木蓉日后的‘三不救’,念端的‘三不救’波及范围更广,基本上就是只医治她下山行医过程中遇到的病人。
古寻第一次知道念端的‘三不救’之后也是颇为无语。
幸亏念端人勤快,总是到处跑,否则她这规矩就真的可以按天明所说的,改成活的不救了。
脑子里闪过一些有的没的,古寻很快走完了这段并不算长的山路,来到了念端医庄门口,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晒着各种药材,而构成院门的木柱子上,赫然挂着一块木板,写着‘三不救’的规矩。
古寻推开没有上锁的院门,直接走了进去。
吱呀作响的门轴转动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道身影从院中主屋里跑了出来。
正是端木蓉。
此时的她,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头上包着一条紫白相间的藤纹头巾,穿着一身藏青色抹胸长裙,套着一件蓝白色短袖外衫,手腕套着白色护腕,缠有紫色缎带,额前留着一抹细碎的刘海,细长的澹眉之下,是一双深紫色的眸子,透露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端木蓉的一身装扮基本上和古寻记忆中的形象对上了,所以即使数年未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已经成长的初具规模的少女。
“蓉儿,许久不见了。”
古寻的容貌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所以端木蓉同样一眼认出了他——这么特别的脸,即使只见过寥寥几次,也很难忘怀了。
“是你……”面对这位自己曾经很亲近的大哥哥,端木蓉的反应在最初的惊诧过后,却谈不上多高兴,反而神色颇为复杂,略有一些厌恶,又夹杂着不解。
古寻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急于探究这些旁枝,直接问道,“你师傅怎么样了?”
一听古寻提起念端,端木蓉如梦初醒,也顾不上管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赶紧说道,“古……先生,你赶紧去看看师傅吧,她就在屋里。”
其他的现在都不需要管,端木蓉只知道一件事,古寻拥有着连她的师傅都为之赞叹的医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神医,也是世上最有可能救念端的人。
“走,进屋。”古寻不做犹豫,嘱咐了一声后率先迈步朝屋中走去。
端木蓉赶紧快步跟上。
一进屋里,扑面而来的就是堪称刺鼻的汤剂味道。
看来这段时间念端没少服药。
古寻不做停顿,走进里屋,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念端。
清冷如画的医家宗师,依旧还是那般美好颜色,岁月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此时的她脸色过于苍白了,即使是质地最为洁白光滑的雪花纸,比之念端的脸色也远远不如。
那是宛如死人一般的冰冷的脸色。
她听到声响,吃力的微微偏头看向门口,然后就看到了古寻这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访客。
“你……你怎么……”
太过虚弱的念端稍微说了几个字,就有些乏力了。
古寻赶紧走过来,伸手摸向她的手腕,嘴上说道,“你就别说话了。”
念端也知道此时的自己,确实不宜再徒耗精力,心头虽然疑惑,却忍住没有发问。
古寻仔细的感受着念端的脉搏,脸色不由越发的难看。
端木蓉一脸期待的看着古寻,希冀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古寻眼角的余光稍微打量了一下端木蓉,发现这孩子即使带着一身比她师傅还冷的气质,却难掩眉眼间的疲惫。
从小跟着念端到处跑的端木蓉,身体素质并不差,这一脸的疲惫,估计更多还是因为心理的压力。
片刻之后,古寻收回把脉的手,转头问端木蓉道,“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师傅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恶化到这种地步?”
此时的念端,身体状况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只差一口气就要香消玉殒了。
身体状态最差时的韩非和她相比,都能称得上龙精虎勐。
一个大夫,还是个神医,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成这个德行?
端木蓉脸上浮现抑制不住的悲色,沉默了片刻后才回答道:
“师傅是为了救人……”
“这几年,战事频发,各地多有瘟疫爆发,师傅也就一直忙于治疗各地的瘟疫。”
“师傅她……她为了更快的想出治疗的方法,多次主动让自己感染上疫病,以体会药效差别,然后身体就……”
端木蓉的声音越发哽咽,眼中也忍不住浮现出澹澹的水光。
古寻静静的听完端木蓉的回答,脸色越发的难看。
现在,他终于明白念端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暂愈
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实际上大战之后,也往往伴随着大疫。
其实究其根本,是因为在短时间内,大量的人口密集性死亡。
大量的尸体堆积,必然会导致疫病丛生。
在这个人均免疫力极其低下的古代社会,疫病的实际危害性极大。
其实瘟疫的传染性和致死性都不算高,但是在百姓抵抗力不足,免疫力不足,防护措施没有,治疗条件也没有的情况下,就不存在不危险的病。
感冒每年都死大把的人,更何况疫病呢?
古寻此前特意和嬴政提过战后防疫的手段,嬴政也采纳了,毕竟任何统治者都不喜欢这种事发生。
但是古代条件终究有限,嬴政也不可能将国家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防疫上。
还打着仗呢!
所以古寻再费力,也只是稍微缓解这种情况的发生,杜绝是不可能的。
却不曾想秦国的灭国战争,竟然以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把念端坑了。
医者不自医,更多的是心理层次上的缘故,要么畏惧,要么忽视。
但实际上,医师掌握了解最深的,始终是自己的身躯,有心之下,任何细小的变化都不会漏掉。
念端采取这种方式来寻找解决方桉,并不难理解。
疫病的防护并不算大麻烦,但凡医术靠得住的大夫,都有办法防止感染。
不过这些办法都有一个通性,那就是无法大面积普及,不可能成为一种常备手段。
而消息闭塞的古代社会,会贻误防治的最佳时间,等大夫赶来,其实都传染的差不多了。
届时,防治就不重要了,最需要的还是根治。
念端恐怕在这两年内,频繁的以身试病,以寻求最短时间内找出合适的药方。
她的身体素质很好,但终究还处于普通人的水准,这样做伤害性极大,是在从根上损害自己的精气神。
无法自己恢复的那种彻底性损害。
古寻也明白为什么念端这两年从没有试过找自己,或是其他大夫给自己治疗的举动了。
不管是怎样的治疗方桉,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念端必须停下以身试病的行径。
要想救自己,就必须先放弃救别人。
显然,念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唉……”古寻不由长叹一声,指责道,“我跟你说过好几次,大夫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天下的病患治不完,只有活着,才能多救一些人,结果你还是……”
念端闻言只是勉强露出一个苦笑,端木蓉倒是为自己的师傅辩解道:
“师傅跟我说过,这种方法不能一直用下去,她会在到达负荷前停下,修养自身。”
古寻微微摇头,帮端木蓉接上了后半截话,“只是她不小心没把握好其中的分寸,超过了负荷,以至于身体状况急速恶化,对吗?”
“……”端木蓉低下头,小声的回了一个字,“对。”
古寻没再说什么,错又不是小姑娘犯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
没有选择药物治疗,古寻直接握住念端的双手,掌中泛起氤氲绿芒,海量的雨花真气顺着双手交汇处灌注到她体内。
以现在念端的症状,寻常药物别说治愈,连缓解都是奢望。
如果把人比作一个水桶,那么各种人类活动就等于使用水桶装水倒水,在这个过程会产生自然磨损,磨损到极致,人也就寿终正寝了。
特殊如韩非阿言,他们等同于残次品的水桶,天生带有严重的损坏状况,随时可能直接坏掉。
而如念端这种情况,属于后天用工具去刻意破坏水桶,并且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药物治疗只能补些小裂隙,大问题是没办法的。
而古寻强灌真气,就等于强行用胶水粘住几近崩溃的水桶。
可惜的是这胶水很快就会化掉,撑不了太久。
在雨花真气的滋润下,念端苍白的脸色很快好转过来,重新浮现出一丝血色,原本气若游丝的呼吸也变得平缓悠长起来。
试了一下,念端成功的坐起了身,虽然还有些气虚,但已经可以正常行动了。
虽然病况好转,但念端师徒都没有为此欣喜若狂。
她们一个是神医,一个是未来的神医,很清楚这不过是等同于回光返照的昙花一现,等古寻灌输的真气耗尽,又会重返先前的状态,甚至还会更差——任何行为,包括治疗,都会对已经不堪重负的念端产生伤害。
不过念端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古寻不帮她续这一口气,恐怕她难撑过三天,现在至少能以正常的状态再坚持一段时间。
嗯……她也能安排好身后事。
古寻却开口说道,“有雨花真气吊着命,你还能再撑两三个月,现在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咸阳。”
念端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摇头婉拒道,“不必费心了,古寻,我的状况你应该很清楚,已然药石罔效。”
古寻却一口否定道,“不,还有机会。”
“还记得当初我们探究治疗韩非的方桉时,我所说的不死草吗?”
念端当即回想起来,露出感慨之色,“那等神药,确实可以……难不成你已经找到了吗?”
古寻摇了摇头,“没有,那玩意……恐怕有生之年都无缘得见了。”
“不过我发现了一样替代品,虽然效力相差甚远,但应该是可以一用的。”
念端一听竟然还有能替代古寻口中不死草的奇特药材,忍不住问道,“是什么药材?”
“我也曾试着寻找能替代的药材,不过却一无所获。”
古寻却没回答,故意吊她胃口道,“等去了咸阳你就知道了。”
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可能需要进行大量测试,古寻就直接把药带来这边了,也省得路上耽误。
不过目前他手里没有可以直接用的药方,必须根据念端的症状进行试验。
主药好办,他手里头够数,但是辅药的种类和数量却没个定数。
咸阳有秦国国库,药材储备绝对充足,不是念端的药庐可以比的。
念端听到古寻这么说,也不犹豫迟疑,决定听从他的安排,前往咸阳。
哪怕最终治不好自己,至少也能在临死前得见一样未曾见过的珍稀灵药。
顺便……也可以为蓉儿找个合适的安身之所。
第八百二十四章 离去
次日,经过了简单的收拾,古寻终于帮念端师徒打包好了要带走的东西。
衣服细软什么的倒不多,主要是有些珍贵的药草必须一并带走,毕竟谁也说不准念端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些药草不能就扔在这里不要了。
即使咸阳不缺,也不能白白浪费掉。
除此之外,古寻还跑了一趟最近的城池,搞回来一辆足够大的马车。
买是不可能买的,只能找好心人借用一下。
没办法,这种档次的马车,临时根本不可能买到。
一切收拾妥当,东西也基本全运到了马车上之后,古寻带着念端师徒,朝山下走去。
不过在半道,却停下了步伐,因为有客到访。
来人共有两个,都是古寻的熟人。
分别是墨家统领之一的班大师,以及接替了自己老师的位置,并假死消失在明面之上的新任墨家巨子,燕太子丹。
此时的燕丹,装扮颇有几分六指黑侠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藏头露尾。
同款的黑底白边墨攻斗篷,手里拿着白鞘墨眉,区别是他没有带兜帽,而是以一顶斗笠作为替代。
陡然再次看见古寻,班大师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露出了颇为复杂的神色。
对于古寻,他一向很有好感,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合他的脾气。
尽管双方立场不同,他也一直保持着对古寻的亲善,之前流沙前来寻求帮助,也是他亲历亲为的帮着忙活。
直到,刺秦之事发生。
墨家统领荆轲、秦舞阳,身亡于秦国国师古寻剑下的消息传遍天下。
作为一个饱经风霜,遍历世故的老人,班大师明白很多事并不能简单的以传言去看待,可荆轲和秦舞阳葬身章台宫,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这令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再去面对古寻。
相比班大师,被斗笠严丝合缝的遮住脸的燕丹,反而情绪要平静的多。
即使他现在面对的是直接挫败了他寄予厚望的刺秦行动,并间接促成了燕国近乎覆灭,逼得他这个昔日太子不得不隐姓埋名的罪魁祸首,燕丹的心绪依旧沉静如水。
作为一个尚算合格的政客,再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之后,燕丹终究有所收获的。
其中之一,就是让他拥有了更加沉稳的心态,以及在某些方面上更清醒的认知。
古寻看见这两位昔日熟人,倒是半点不尴尬,很自然的跟班大师打了个招呼,“许久不见了,班大师。”
“呃……古先生。”班大师见状,也只好不是滋味的简单回了一句。
接着古寻转而看向燕丹,戏谑地说道,“现在,我该称你一句巨子了。”
燕丹一拱手,“国师客气,多年不见,还不曾当面谢过国师昔日相助之恩。”
古寻摆了摆手,不在意的回道,“一笔交易罢了。”
燕丹见古寻无意多提当年的交易,微微颔首,也不再提,转而用疑问的语气说道:
“原来国师和念端大师是故交吗?”
古寻耸了耸肩,“我们俩都是医师,有交情不是很正常吗?”
“哦!是我疏忽了,险些忘了国师也是天下闻名的神医。”燕丹发出一声歉意的笑声,又问道,“不知国师和念端大师这是要去哪里?”
古寻没有急着回答,用余光扫了一眼念端和端木蓉。
看来燕丹不是第一次拜访忘山药庐,端木蓉这个小姑娘看向燕丹二人的目光里明显带着几分亲近,显然是比较熟络的。
念端的神色倒是平静许多,看起来对燕丹二人既不疏远,也不亲近。
见古寻没有回答,念端便出声回应道,“巨子来访,可是有病患需要我治疗?”
这些年来,墨家为念端师徒提供了不少帮助,作为回报,当墨家有需要的时候,念端也会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不过面对墨家的拉拢,念端却从未给出过肯定的答复。
作为济世救人的医师,她从不愿意过分靠近江湖之事,而墨家恰恰就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之一。
墨家对此也不气馁,锲而不舍的执着至今。
结果明察世情的念端保持住了自己的立场,尚且年幼,面冷心热的端木蓉却有些倾慕于墨家兼爱非攻的理念。
燕丹头上的斗篷随着他的动作摇了摇,“并不是为求诊而来。”
“我听闻念端大师近日里身体不适,所以特意赶来看望的,不过现在看来,大师应该已经无恙了。”
“想必国师来此便是为了此事吧?”
这时古寻给了念端一个眼神,得到了对方微微点头的肯定回应后,对燕丹直接阐明实情道:
“念端的身体状态并未恢复。”
“嗯?”班大师不由面露疑色。
虽然他不懂医术,可是念端的面色如此红润,怎么看也不像病人啊。
好在古寻马上为他和燕丹解答了心中疑惑。
“我只是暂时缓解了念端的急病,但实际上她的病症极为严重,我此时就是要带她回咸阳,进行进一步的治疗,否则她性命难保。”
班大师不由一惊,脱口道,“竟然如此严重?”
古寻沉声回道,“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善战者殁于杀,医者夭亡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既是为了救命,燕丹两人自然不敢继续耽误古寻三人。
“既然如此,我和班大师就不浪费大师的时间了。”
“大师昔日对我墨家救助颇多,关于治病之事,若有墨家帮得上,请尽管开口,我等绝不推辞。”
念端微微颔首,谢道,“多谢巨子好意。”
双方一同下了山,在山下最后辞别过,便分道扬镳了。
燕丹看着古寻驾着马车远去,不由感慨一声,“不曾想如此不幸,让念端大师感染了恶疾。”
这一句不幸,他既是说念端,也是说墨家。
因为他很清楚,念端这一去咸阳,墨家就再无将其拉拢进自家的可能了。
不过对此,他也唯有一句感慨可言了,毕竟不能为了墨家的利益不让人家去治病。
班大师点点头,附和道,“命运难料啊。”
“希望古先生能够顺利的治愈念端大师,不过……老头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都会感觉棘手的病症呢。”
班大师和古寻的几次接触中,古寻几乎对各种病症都是药到病除,得心应手,鲜有束手之时。
这一次,竟然需要不远千里的将人带回咸阳才有把握治疗。
燕丹最后看了一眼几乎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对班大师道,“走吧。”
第八百二十五章 心中怨愤
为了尽快赶回咸阳,古寻也懒得规划路线了,直接按着最短的路径赶路。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在天黑之时能否碰上城池纯看运气。
而旅途的第一天,他们的运气显然不算特别好,没能赶上城池,只能露宿野外。
不过对于他们仨来说,这种情况完全属于家常便饭,没有半点不适应。
古寻升起篝火,并随手打了只兔子,清理干净后架到火上炙烤。
他的厨艺并不怎么样,也做不到用烤兔子俘获美人芳心,不过因为对火候出色的把控,外加随身带着的足够繁多的香料,做出来的成品味道还不错。
三人就着干粮清水,美美的吃了一顿。
饭后,古寻对着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的端木蓉问道,“蓉儿,你似乎对我有些……不满,能说说吗?”
少年人的心结,能解开还是解开的好,更何况她还是自己选定的剑主。
对于古寻挑明此事,端木蓉不由露出了几分局促。
念端倒是大致知道其中缘由,并没有插手,只是默默旁观。
见到师傅没有阻止自己回答的意思,端木蓉犹豫了一下后,也下定决心说清楚。
“我听别人说,你杀了荆轲大哥……”
念端师徒是认识荆轲,关系也尚算可以,荆轲死后端木蓉从墨家弟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始末。
“荆轲……是因为他啊!”古寻拨弄了一下柴火,反问道,“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杀他的吗?”
端木蓉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因为刺秦……”
古寻一摊手,“我是秦国国师,所以,我必须阻止他,刺杀秦王。”
“可那不是好事吗?”端木蓉闻言,非常激动的抬起头反驳道,“秦王死了,秦国不就会停止四处侵略的行为了吗?”
“要不是因为战事四起,师傅怎么会……怎么会重病垂危?”
这最后一句,才是端木蓉心中怨怼的最根本缘由。
在念端病危以前,端木蓉对战争只是反感,对古寻也只是有些不理解。
不理解这位曾经和自己师傅热切讨论医术的神医,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些事情里,而且还杀了荆轲。
但在念端病重之后,端木蓉开始无比的痛恨战争,也痛恨发动战争的秦国,连带着恨上了破坏刺秦行动的古寻。
要不是古寻稳住了念端的病情,古寻恐怕会成为端木蓉最厌恶的人之一。
毕竟对于她而言,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师傅。
内心善良的端木蓉可以怀抱着善意对待很多事情,包括她不理解,不喜欢的人事物,唯有牵扯到念端的事情例外。
古寻一时有些默然。
虽然端木蓉考虑问题的逻辑有些过分感情化和简单化,但对于一个少年人而言,这也实属正常。
你不能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去考虑天下大定的好处,去领会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去体谅什么叫必要的牺牲。
古寻沉思了一下,斟酌了说词之后,缓缓回答道:
“首先,即使秦王遇刺身亡,战争也不会停止。”
“哪怕忽略掉秦国必然会做出的报复,我也会继续推动秦国发动战争,灭掉山东六国。”
“为什么?”端木蓉无法理解古寻的答复,“你明明是个神医,悬壶济世的神医,为什么要把成千上万的百姓推到战火之中。”
“嗯……因为医术是救不了这个天下的。”古寻看着激动愤怒的端木蓉,如此回答道。
虽然前世总有无数人拿迅哥儿的这句话当作调侃,不过古寻此时却是无比的认真。
学医真的救不了天下。
只有战争可以!
端木蓉呆在原地,对古寻的这句话似懂非懂。
古寻见此继续说道,“蓉儿,现在的你未必能明白个中的道理,但你首先要知道,很少有事情是可以简单的以善恶对错来分类的,其背后往往带着很多人各自的考量与抉择。”
“不论是你师傅不顾性命的救治病患,还是荆轲舍生忘死的刺杀秦王,亦或是我不留情面的杀死荆轲这个昔日旧交,都不能,也不该冠以善恶之名。”
“你师傅救人不是为了善名,荆轲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是义举,而我杀人,也不是为了救驾之功。”
“这只是我们各自的选择而已。”
端木蓉从无神的思绪中回过神,忍不住反驳道,“你可以不杀荆轲大哥的。”
古寻摇了摇头,无奈的回道,“不,从荆轲走进章台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死在咸阳,区别只是死在谁手里,以及怎么死。”
“我不阻止他,秦国会以更酷烈的方式入侵燕国,会有无数的人为秦王的死而陪葬。”
“而我若是阻止他却不杀他,秦国朝廷只会让他死的更惨。”
“所以我做出了我的选择。”
“……”端木蓉不说话了。
她觉得古寻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然而杀人者是古寻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荆轲死了,战争没有停止,师傅也因此……
端木蓉仍然无法摆脱过去的想法,念端病危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显然并非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消磨掉的,更何况古寻也不是心理医生。
古寻见她这副迷茫的样子,语气转为温和的安抚道,“不必急着想出一个答桉,你的人生还很长,慢慢来。”
端木蓉看了一眼古寻,又看了一眼念端,默默的转身跑到马车上去了。
念端有些忧心的看了眼端木蓉的背影,但并没有跟过去。
有些事,还是让她自己思考比较好。
古寻见状,也安抚了念端一句,“别担心,她已经不算一个小孩子了,该学着自己去认知这个世界了。”
如今的端木蓉,虽然古寻将她视作一个孩子,但年龄其实已经超过了昔日和韩非一起组建流沙的张良了。
在古代世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孩子了。
念端微微颔首,显然也是认同古寻的看法。
不过她倒是问了一句古寻先前说过的话:
“你认为……战争不该停止吗?”
古寻看着神情犹豫的念端,露出一丝笑意反问道,“你也反对秦国发动的战争吗?”
念端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讨厌所有的战争而已。”
第八百二十六章 最后的抵抗者
古寻抿嘴笑了笑,说道,“我也不喜欢。”
念端闻言看了看古寻,没有再就战争的话题说话。
战争固然为她所不喜,甚至于差点间接导致她死亡,但她只是个大夫,关注的也只有医术和病患。
国与国之间争端,不是她会过多考虑的问题。
古寻如何作为,那也是他的事,自己和他只不过是医术上的好友,别的地方无权妄加干涉。
在念端看来,端木蓉其实有些过分心善了。
更准确地说,是她的悲天悯人太广泛了。
同情伤病者,救助伤病者,这就够了。
念端望了一眼马车,略显忧愁的说道,“蓉儿的性子,恐怕会害了她。”
“唉,都怪我这些年,只醉心于治病救人,忘了教导她。”
古寻点了点头,附和道,“医者,确实没必要和江湖庙堂牵扯过多,这孩子现在被墨家的人带的个人好恶情绪太浓重了。”
“墨家……”念端沉吟一下,好奇的问道,“看起来,你和墨家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紧张?”
古寻耸了耸肩,露出个略显轻蔑的笑容,“他们倒是想和我剑拔弩张,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
背地里骂骂自己也就罢了,敢当面呲牙,狗头给你掰了。
念端见古寻如此自信的模样,露出一丝澹笑,没有去深究古寻到底有多强,转而问道:
“兼爱非攻……墨家有试图阻拦过秦国发动的战争吗?”
“过去没有,现在有了。”古寻添了几根干柴,随意的回答道。
“说起来,若是六指黑侠还在的墨家,其实对于你和蓉儿来说是个不错的去处。”
“天下渐乱,有个靠山还是安全一点的。”
“可惜六指黑侠已经没了,现在的墨家……”古寻失笑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不知是讥讽,还是惋惜的表情。
“有很大的区别吗?”念端不由好奇道。
她对这些一向了解不多,反正这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多问一些当打发时间了。
“首先,六指黑、荆轲、秦舞阳,墨家一连损失了门内最强的三大高手,顶层战力损失严重,实力可谓一落千丈。”
“不过相对而言,这还只是小问题,墨家毕竟是以机关术闻名天下,威力强大的机关兽对江湖中人还是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关键在于,新任巨子的立场。”
“领袖的思想与意志,才是对墨家影响最大的地方。”
说到这里,古寻不禁有些唏嘘。
六指黑侠身亡,燕丹接位,代表着墨家彻底走向了秦国的对立面。
不过这也是古寻乐见其成的,否则他就不会坐视六指黑侠出事了。
不肯投效,那就只有毁灭,六指黑侠那种不亲近也不敌对的态度,对古寻来说一样是无法接受的。
收拾了一下心情,古寻继续说道,“连蓉儿都在和墨家的接触中,对秦国敌视如此,墨家现如今内部的政治立场可想而知。”
“以一家之力,妄图去抗衡幅员数千里的秦国,你觉得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古寻最后笑着反问了念端一句。
念端默然不语,不过心里还是第一时间蹦出了一个词——作大死行为。
而知道剧情的古寻,更清楚之后的墨家会走上怎样的道路。
真可谓武大郎吃奶——跳着脚的嘬啊!
生生的从赫赫有名的天下显学,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反政府武装。
该怎么形容呢……至少赫赫有名这一部分他们还保持着没有变。
这种状况的墨家,说实话不适合一个医者安身。
就像剧情里的端木蓉,被波及其中,好好一个神医,硬生生躺过了三季剧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垂死病中惊坐起。
虽然剧情里试图让端木蓉看起来像是因为她最终还是爱上了一个剑客而受伤,但实际上……古寻怎么看都觉得责任全在墨家啊!
盖聂是引动卫庄攻打机关城的直接原因,可纵使没有盖聂,没有卫庄,秦国也一样不可能放过机关城这座不服王化的所谓乐土,无非就是多付出点伤亡代价而已。
思绪跑偏了好一会,古寻才重归正题,继续说道,“墨家可以因为自己的学术理念而反对秦国,但不该把墨家放置在山东六国的立场上,去公然反抗秦国。”
反对,只是贪,只是不满于秦国军法治国的理念,希望墨家学术大行天下。
反抗,就是真正的反了,是公然挑衅秦国的国体威严。
前者秦国勉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放过去,后者就必须出重拳了。
念端默默的听完古寻的话,并没有对和她有些关系的墨家即将面对的厄难有任何反应。
这是墨家领导者的决策,和她一个医家的大夫无关。
她只是继续好奇的追问了一句,“墨家……会就此衰落?”
古寻咧嘴一笑,“或许更严重。”
“不过并非是一朝一夕的结果,时间,会给一切盖棺定论,等着就好。”
现在的古寻,对未能给他留下半点痕迹的光阴的认知,愈发的深刻。
念端狐疑的瞄了一眼古寻,不知怎得,她总觉得对方提起时间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
两旬之后,秦国国都,咸阳。
来自魏国的公子王妃,宗室子弟,朝臣勋贵等一干俘虏,在近日终于押送回了咸阳。
这批俘虏的处置方桉,和之前的韩赵等国别无二致,挑出些该处理掉的直接处理掉,留下些人畜无害的随便打发掉,魏王假则挑一个风水宝地安葬……啊不,安置。
其实这些人中的大部分,被秦国的大头兵不远千里的送来咸阳,纯粹就是让他们遭遭罪,来了待不两天就会再发走。
秦国的统治阶级,此时关注的重点也不是魏国的俘虏。
伐魏之战意外的顺利,王贲大军几乎没怎么损伤就在短时间内攻克了大梁。
而大梁王都的沦陷,也让黄河以北的魏军主力士气大跌,在王翦的攻势下,很快崩溃瓦解,化作过眼云烟。
魏国这块肉,没有废秦国多少功夫就成功的吞进了肚子。
自然而然的,秦国也就马不停蹄的盯上了下一个目标。
楚国!
第八百二十七章 冷库
楚国,近些年来被视作秦国东出最大的障碍。
自从和秦国曾一同称帝一时的齐国被乐毅率领的五国之兵打了个零杠七十,彻底七国小透明后,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最强大的国家就剩下了两个。
横则秦帝,纵则楚王!
秦楚之间的争锋,成为了天下霸权归属的关键所在。
这是秦国最大的敌人,自然也需要最严正的对待。
对于伐楚的方针策略,朝廷之上的诸多大臣纷争不休。
一派以秦国最赫赫有名的大将王翦为首,主张动员全国之力,尽出所有兵力,以最高规格的军事行动来对待楚国。
而另一派,则以新任右相冯去疾为首,强烈反对王翦的主张。
冯去疾等朝臣不是武将,倒没有说该发兵多少,只是无法接手举国发兵这一壮举。
听着很激动人心,但是国库会哭,他们这些负责内政的大臣也会哭。
秦国现在国库里倒是不缺钱,但是打仗打的是粮草补给,士兵补给。
就现在这状况,秦国有钱也没地方买战略物资啊!
王翦一场伐楚之战打下来,怕是他们集体要愁的秃头。
当然,军需耗费过大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就是,他们不放心。
举国之兵交付一人之手,谁能放心呢?
在双方的争执之下,嬴政也没能下定决心同意王翦的要求。
这时候,以在之前几次灭国之战中颇有建树,表现不错的年轻将领李信为首的少壮派武将,趁机跳了出来,给了秦王嬴政另一种选择。
不过这些朝堂上的纷争博弈,暂且和古寻无关。
当然,他也没闲着,甚至应该说很忙。
首要的,自然还是念端的病。
国师府,藏宝地库。
这是古寻开辟出来特意存放珍稀物品的藏宝库,不过其中的绝大多数东西虽然很值钱,但对古寻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正的珍藏品,被收藏在宝库的最深处,用最严密的方式保护着。
地库内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盏燃烧鲸油的长明灯,微弱但足以让人勉强视物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只见一个个货架上,摆放着或大或小的各式珍宝,什么珍珠翡翠,青玉玛瑙,珠翠字画……不一而足。
在一众财宝中,古寻穿着一袭白衣走在前面领路,而念端则跟着他走在后面。
不过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貂皮大麾,厚实的绒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胖了三圈。
时值夏日,然而念端却丝毫没有感觉身上的衣物给她带来了燥热,反而心底不住的翻涌起丝丝凉意。
“古寻,你这地库,未免也太过森冷了,莫不是连着冰窖?”念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她此时倒不是好奇,只是想通过说话的方式缓解一下内心的寒冷,虽然感觉的也没啥用。
古寻点了点头,回道,“可以这么说,虽然我府上实际并没有冰窖这种设施,不过这地库确实连着最寒冷的……寒冰。”
说话间,两人终于穿过宽阔的地库藏室,来到里最里层的一扇门前。
古寻一把推开了这扇压根没锁的小门,伸手一摆,邀请念端入内。
念端眼睁睁的看着随着此门被古寻打开,一股股的森白阴冷的寒气,远远不断的从里面向外涌出。
看着就觉得冷。
不过念端知道,自己穿的其实够厚了,现在的冷更多只是心理上的,而非真的不暖和,所以犹豫了一下后,就迈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见到内室中摆设的念端,顿时被震惊了。
即使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她,此时也不由的微微张开了红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栋完完全全由寒冰构成的密室,或者说是冷库?
一座四四方方,长宽高大概都在两丈左右的巨大的冰屋,摆放在内室之中,紧紧的贴合着三面墙壁,触地接顶,唯一能让人直接接触到的,就只有正前方这一面。
晶莹剔透的寒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氤氲的寒气,微弱的光芒照耀下,念端也只能隐约看见冰室内一点景象,并不真切。
古寻走到念端身侧,笑着问道,“怎么样,我这防护措施够严密吧?”
在古寻看来,再坚固的大门,都可能被打开,贵重的东西最好还是彻底锁死为好。
基于这个理念,他最终放弃了找公输家给自己设计保险箱的念头,并拓宽了思路,设计出了这个密封冰柜。
由他亲历亲为,全力施展冰魄剑法一手打造,经由冰魄寒气阵倾力加持,厚度超过半丈,埋藏于地下可以保证五年内融化程度不会超过三成,而融化率不超过七成之前,他确保天下间没有人能在不闹的人尽皆知的情况下破开冰壁。
如果需要出入其中,必须经由古寻亲自出手,融解出一条出入口,完全杜绝被窃的可能。
可谓,隔绝红尘!
念端愣愣的看着这个‘冰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失笑着对古寻回应道:
“你这等防护手段……我只能闻所未闻。”
感慨之余,念端的疑惑也涌上了心头,忍不住问道,“可是该如何出入呢?”
古寻闻言露齿一笑,一招手示意念端跟上,随后一马当先的走到了冰壁旁边,手掌一翻,按了上去。
之后,在念端先是不解,随即转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厚达六尺的冰墙堪称飞速的融化出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窄道。
“进来吧。”
念端在呆愣中,遵从本能的跟着古寻走了进去。
进去后,才如梦方醒一般,急匆匆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古寻扭过身来,一摊手回道,“这就是武功的奇妙之处,你要是跟我一样强的话,也能做到。”
“……”念端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她算是彻底明白墨家为什么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的情况下,见了他还客客气气的了。
晃了晃脑袋,念端按下心中的惊骇与混乱,简单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间冰室里,存放的东西并不多。
最先入眼的,就是一块块长宽大小约莫一两尺的小冰块。
而冰块中封存着各类她所熟知的珍稀草药。
第八百二十八章 神木枝叶
念端的目光平稳而快速的从这些药材上扫过,不由的微微心热。
八叶碧血玉叶花,万叶雪莲,梧桐火芝,焰芒草,雪玉参,七彩月兰……一株株,一棵棵,全都是外界千金难求的稀罕药草。
光这些灵药加起来的价值就不下于数万金,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医师疯狂。
而简单浏览过这些珍稀药草,念端的视线继续向后掠去。
冰室的最里面,放着的东西很少,一共也只有三件。
一个花纹古朴繁复的黄铜色方盒。
一个色调暗沉的五角扁平红木盒子。
以及又一个冰块。
这是一个长宽高大致在四尺左右,但是形状极不规则的异形冰块。
和封存药物的冰块不同,它的周身散发着和这座冰室外圈一样的氤氲寒气,所以念端无法看清里面封存的是什么东西。
简单扫视了一圈,满足了一下好奇心后,念端向古寻问道:
“这些药材,为何要冰封冷藏于此?”
低温冰封,是减缓药材药性流失的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但是,这样的做法,也仅仅只是减缓,无论如何还是会流失。
除非是像碧血玉叶花这样的能够自我恢复的特别灵药,否则这类珍贵药材最佳的贮存方法,还是好生照料着。
简单来说就是,养活的。
对于念端的疑惑,古寻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些药材,大都是从韩赵燕等国的国库里搜罗来的。”
“有的照料的好,有的则保存的很随意,但不论好坏,在送来咸阳的路上,基本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坏,最佳的止损方法,就是冷藏。”
“其实这里只是最珍贵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大部分存放在秦国国库里,还有一小部分已经无法继续贮藏的,被我直接制成药物了。”
念端听完后,不禁摇头感慨,“实在可惜!”
古寻笑着回道,“没什么好可惜的,能尽可能的救一部分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也就是古寻身份特殊,他看中的东西必须从快处理,要是等太医院的人处理这些药材,估计折损还要再添三成以上。
“行了,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些,靠过来点。”古寻一招手,示意念端跟着自己,然后上前几步,凑到了那个大冰块近前。
念端闻言也急忙靠了过去。
等人靠近了,她终于能稍微看清一部分冰块内部的景象了。
透过氤氲鸟鸟的寒烟,念端隐约看见了一抹醒目亮眼的金红间色。
念端知道,这大概就是古寻此前提到的,可以替代效果近乎仙药的不死草的药材了。
“这是?”
古寻没有回答,朝她笑了笑,旋即并指如刀,沿着冰块的边沿附近轻轻一划。
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坚冰,顿时被他整整齐齐的切下来巴掌大小的一块。
古寻朝她眼前一递。
大概是因为和大冰块分割开了,这块小冰上散发的寒气要稀薄太多了,念端终于清清楚楚的目睹了冰中的物体。
好像是一截……树木的枝桠?
从形状上来判断,念端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令人在意的是,这枝杈有着火红如焰的枝干,以及璨金夺目的树叶。
“这是什么树的枝杈?”看清了一切后,念端迫不及待的向古寻问道。
红枝金叶的树不是没有,但是颜色似这般明亮鲜艳,哪怕包裹在寒冰之中依旧熠熠生辉,栩栩如生的,她可就闻所未闻了。
古寻不慌不忙的融解掉这一小块冰,取出了其中封存的不过一指来长的半截树枝,递给了念端。
“你来瞧瞧。”
念端也不犹豫,甚至于比古寻还着急的一把拿过来,凑在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先是来回观看摩挲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闻了闻,最后终于扯了小半片叶子一口填嘴里去了。
对于陌生的药材,测试药性当然不可能吗这么莽撞直接,神农尝百草的时代已经过去来,现在不流行这么危险的办法。
不过这毕竟是古寻的珍藏,想必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既然敢直接让自己试,肯定不会有强毒性。
念端也就没去考虑其他的办法,直接用了这最原始方便的以身试药法。
这树叶的效果显然是惊人的,念端自己咀嚼一番并将起咽下肚后,忍不住阖上了双眼,很快,因为寒冷坏境以及不太良好的身体状况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红润起来,甚至于有些潮红的意思,眼睑也在微微颤动。
宛如又被古寻注入了一波真气。
好一会过后,念端才恢复了正常,脸色从嫣红色退回到正常的润红色,睁开了双眼,看向手中的枝叶,感叹道,“好强大的药力!”
“难怪,你会说此物可以替代不死草。”
古寻笑了笑,没有急着回应念端,而是重新切下了一块冰,示意念端跟着他离开。
两人离开冰室,古寻重新封存好冰壁,一手拿着冰块,和念端边走边说道:
“这是我从蜀地寻到的一种奇物,它的来源,或者说这枝杈的本体,是扶桑神木。”
“扶桑……神木?”念端略显迷茫的跟着念叨了一遍,想了一会后不确定的说道,“这好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一颗神树吧?”
由于医巫不分家的传统,这类神话传说其实不少医师也都是了解的,不过作为一名原教旨主义的自然医学求道者,念端显然不在此列。
故此只是隐约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嗯……”古寻点点头,“传说中连接天地人三界的门户,太阳神鸟三足金乌的栖息之地。”
“这……真的会存在这种东西吗?”念端对此并不震惊,只有浓浓的怀疑。
古寻耸了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那树确实很高,足有几十丈,树冠铺天盖地,足以独木成林。”
“……”听到这话,念端总算露出了惊容,不过并没有因此认同所谓的神木之说。
古寻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不重要,他继续说道:
“再有就是,那棵树有着庞大到无以复加的蓬勃生机,仅仅只是一片叶子,就有着几近于一株九泉碧血玉叶花的药力。”
念端听到这,不仅低头看了眼手上抓着的枝叶,感慨道,“可惜啊!”
第八百二十九章 陈地之事
古寻闻言笑了笑,安慰道,“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能有这等的效果,已经是泼天之幸了。”
念端在可惜什么呢?
其实是在可惜即使有这样一棵树,也不能多救治几个病患。
扶桑神木的枝叶药效确实强力,但是其效果远不同于碧血玉叶花一般温和,要霸道危险的多。
她能直接吞服试药,是因为自身虚耗亏损严重,现在全靠古寻的真气吊命,不用忧心药效的霸道粗暴。
但对其他病患,必须要想办法以辅药化解药力,让病人能安全的吸收消化。
虽然只是简单尝试过一次,但以念端的经验看,像达成这一目的,寻常药材恐怕做不到。
还是需要价格高昂,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
换言之,九成九的人用不起。
念端不是一个热衷于疑难杂症的疯狂大夫,对她来说救治更多的人才是最首要的追求。
况且,在这个感冒发烧都要命的时代,癌症和发烧也很难说谁比谁更致命,更危险。
人命不可以单纯的数量计较重要性,同样,病患也不该以轻重难易来划分。
因此,扶桑神木对念端来说,也只是一颗令人见猎心喜的特别植株了。
嗯……目前来说同时还是她的救命稻草。
简短的感慨过后,古寻对念端说道,“这东西的问题所在,你已经了解了,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化解其中蛮横的药力,让人体能够自如吸收。”
“想要彻底根治你的病,所需要的可远不止是一片两片叶子。”
“我的真气能帮你化解部分药力,但终究是有上限的,而你所需要的,恐怕已经远超出了这个上限。”
念端微微颔首,这些她在试过药性后,心里就基本有数了。
古寻接着说道,“我此前对它的研究,只要是针对韩非的先天不足,你现在的状况和他有些类似,但终究有着根本上的不同,所以基本上就是要从头再来。”
“不过秦楚开战在即,我有些事必须要处理,只能尽量抽调时间帮你,所以主要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无妨,你给我的帮助,已经足够了。”念端感激的看了眼古寻,回答道。
“嗯……”古寻点点头,又提醒道,“这些枝叶中的生命力流失速度远超正常药材,基本上三五天内就会变做完全无效的寻常树枝树叶,唯有封存于冰室之内才能阻止其效力流失。”
“所以只能随用随取。”
说着他把手头上第二次切掉的冰块也融化了,将其中的神木枝叶递给了念端。
“这些应该够你这几天用的,三日之后我会再去取。”
念端眉头微蹙,“竟然如此奇特……”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微微一叹。
如此难以储存……这玩意的使用价值更进一步的降低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了。”
古寻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没什么,总之你先去研究着吧。”
“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先走了,你要是需要什么药材,自行去府库里找就好。”
“要是府上没有或不够,我在的话你找我就行,不在的话,你就找惊鲵要我的官令,去咸阳宫太医院要。”
“嗯……”念端轻轻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
章邯朝古寻揖手躬身一礼,问好道,“末将见过大人。”
古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整那些没用的,直入正题问道,“怎么样,陈地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之前古寻就特别嘱咐过章邯去盯着被贬谪到陈地的昌平君。
而眼下秦国朝内已经开始商讨伐楚之战的方略,古寻觉得昌平君也该有动作了,于是就把章邯找来,打算问问情况。
面对古寻的问询,章邯迟疑了一下,旋即回答道:
“回大人,目前来看……昌平君那边并没有太大的异常。”
“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昌文君向王上提出了请求,也去了陈地。”
按理说昌平君这个楚系秦臣的头面人物被贬出了朝廷中心,昌文君就该老老实实的接过大旗,暂时先替自己兄长顶着。
毕竟要是两兄弟都离开了权力中枢,旧楚派系的势力肯定会被其他派系大量挤占。
可他还是提出了暂调陈地的请求。
当然,区区一块陈地,还不足以让秦国左右二相一同去治理。
昌平君负责治理陈地,安抚旧楚百姓,昌文君则是去那里负责筹备大军调动的准备事宜。
不管秦国最后决定出兵几何,最适合的出兵路线始终还是陈地那一片。
至于嬴政为什么同意……就像昌平君是最适合安抚旧楚百姓的人选一样,在这块旧楚王都所在地,还是出身楚国公室的昌文君办起事来最合适。
嬴政没理由不同意,大不了……多安排几个人盯着点就是了。
古寻闻言眯了眯眼,呢喃着说道,“昌文君也走了?”
章邯点点头,“两日前已经出发赶赴陈地了。”
“嗯……”古寻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再次问道,“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章邯皱起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后,缓缓摇头道,“没有明显的不对劲。”
“不过……”
“不过什么?”
章邯不确定的说道,“末将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根据影密卫搜集来的信息情报分析,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这段时间来,昌平君虽然露面不多,但对陈地的治理并未落下。
整体来说在他的治理下,陈地一片欣欣向荣,百姓过得很不错,农桑之事一切顺利,商业贸易也多了不少,基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在章邯看来,如果昌平君有问题,最多就是私下见了些不该见的人。
以他的能力,瞒着影密卫做这种小动作倒不是不可能。
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存在这种情况,总不能因为他有能力,就认定他有问题。
要这么因噎废食的处理问题,秦国最顶层的那批大臣都不用要了,朝政也可以荒废了。
况且这种小动作也很难真正危害到秦国。
现实不是打战略游戏,你点个策略就能产生效果。
没兵没将,没有强大的执行力量,几个人坐在密室里再怎么密谋,也只能计划一些小事而已。
至少,对于即将到来的双方投入总兵力不少于四十万的秦楚之战来说,一定是小事。
第八百三十章 白凤凰
所以理论上只存在小问题的陈地,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章邯始终把握不到自己忽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古寻听完也是毫无头绪。
他对昌平君叛变的事可以说几乎一无所知,仅仅只是知道他会在秦国第一次伐楚的关键时刻背后捅刀子,招致秦国大败。
具体怎么捅的,他就两眼一抹黑了。
甚至于他对秦国第一次伐楚的大概情况都毫无了解。
只知道李信带兵A了上去,然后寄了。
若他只是想处理掉昌平君这个二五仔,那简单的很,现在是封建社会而不是法治社会,不讲究程序正义,只要昌平君有心叛秦,就一定有所痕迹。
先定罪,再搜证,朝廷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不过这并不符合古寻的初衷,否则他也大可不必将昌平君一直留到现在。
揉了揉了额角,古寻对章邯吩咐道,“算了,这段时间继续盯紧他,经手的所有情报消息,我都要过一遍手。”
“末将明白。”章邯略一躬身,回应道。
“朝堂上的争论,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眉目吗?”古寻又问道。
章邯直接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平息的迹象,双方仍在争执,王上也无意表态。”
“末将觉得,这种情况估计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接连大战,秦国需要稍稍缓缓气,重新筹措粮草,制造军备,具体的攻略方桉,还可以慢慢商谈。
不过结果肯定是李信这个少壮派成功压倒王翦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将军。
这一点哪怕是古寻也无法改变。
他当然可以和嬴政大谈楚国地大物博,兵广将良,甚至也可以告诉他昌平君是二五仔,会背刺,但是这些问题在面对上王翦六十万大军的需求时,都不是问题。
对于一个军功至上的国家而言,没有什么比兵权更重要,没有什么比兵权更危险。
把秦国全国的兵力尽数交付给别人把持,嬴政夜里能睡着觉都算是心大了。
除非无可奈何,否则王翦绝不会是嬴政第一选择。
“暂时就这……”脑子里随便过了些有的没的想法,古寻挥了挥手,示意章邯可以走人了。
不过话说半截,突然有顿住,想了一下补充道,“再分一批人手,去盯着点东郡那边。”
“东郡……大人的意思是?”章邯闻言一愣,当即领会了古寻的意思,不过却不免有些疑惑。
东郡那里只有一个值得影密卫去注意的目标——农家。
这个昔日存在于三国交界之处的江湖第一大帮,在赵国灭亡后,基本就完全落到秦国的国境内了。
这个私底下高喊着‘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将相王侯,宁有种乎’的百家门派,在落到人在屋檐下的境地时,十分从心的收敛了自己的声势,近几年一直都安安分分的当鸵鸟。
而古寻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这个表面上和秦国关系一般般的老实人,和昌平君有所勾连。
这有可能吗?
章邯不知道。
事实上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古寻口中听到农家有问题的论断。
关键在于,目前为止没发现什么可靠的证据。
昌平君到目前为止,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公认的秦国忠志之士,忠于王事,勤于政事,一切一切都无可挑剔。
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章邯倒也没觉得古寻是胡说的,想要借机报复,但还是为难的回道:
“大人,此事恐怕不好办。”
“嗯?”古寻眉头一皱,“怎么了?”
“影密卫的人手不够用了。”
章邯详细解释道,“近几年我大秦连灭数国,国土大增,诸如广阳,河间,清河,赵,恒山,以及刚刚设立的砀郡,其内部都不算安稳,影密卫全都需要安排人手,所耗颇多。”
“眼下和楚国开战在即,剩余的力量一部分用在探查楚国内部,一部分按照大人你的指示监视昌平君,已然分不出多少人手了。”
“农家还是江湖大帮,想要对付他们,必须动用最精锐的人手,实在力有未逮。”
“啧……倒也是。”古寻咂摸了一下嘴,也只好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
近些年影密卫借着战争发展壮大的很快,但到底时间不长,底蕴不足,人手远不如罗网那般充裕。
其实章邯说的那些事,罗网都有在盯着,理论上不需要再添一个影密卫。
但问题是,要是罗网干了影密卫就不用干,那影密卫还有多少存在的价值?
人力资源的浪费当然是无可避免的,但嬴政特意设立影密卫,可不是单纯的为了给罗网查漏补缺。
想要有所收获,必然要有所牺牲。
考虑了一番后,古寻略显头痛的对章邯说道,“你先尽量抽调人手去办,我尽快给你找些助力。”
“末将明白了。”
随后章邯便离开了,留下古寻一个人暗叹,自己麾下的‘卧龙’‘凤雏’两大谍报人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
百越之地,闽越国王宫。
韩非一边踏进这座简陋到连他父王都可以放肆讥笑的王宫,一边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啊……嚏!啊……嚏!”
墨鸦就走在他身边,见状不由笑着问了一句,“九公子可是不小心伤寒了?”
韩非撇了撇嘴,满脸苦色的回道,“伤寒?就这破天气,我不中暑都是好的了。”
现在正值夏日,就百越的天气……哪怕坐着不动,最多半个时辰都能汗湿一身的衣服。
抱怨完了他始终不能适应的糟糕环境,韩非顺嘴问了一句,“白凤是已经出发了吗?古寻来信催我好几次了。”
墨鸦含笑点头道,“已经出发了,预计最多三天后,就能赶回咸阳了。”
“啧啧……白凤那小子,可真是令人羡慕啊!”韩非听完了,不由的用艳羡的语气感慨了一句。
韩非在感慨什么呢?
前段时间,呃……也不是很近,大概一年前,白凤偶然的从百越这块穷乡僻壤里得知了一个传说,传说在闽越的最南部,和南越国交界的地方有一只神鸟。
传说此鸟体型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纵横天际,万鸟臣服……云云,总之就是很玄乎。
第八百三十一章 闽越终焉
因为百越优秀的信息传递机制,这个传说传到这边以后基本就剩下一句话了,什么实际信息都没有。
但出于对异种鸟类的热衷,白凤还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按照传说跑了一趟。
前后花了将近一个月,把失去了帮手的墨鸦累了个半死,但收获巨大。
字面意义上的收获巨大。
他得到了一只体长超过三丈,双翼张开足有八丈之宽的巨大白鸟。
即使是鹰隼面对这只神骏异鸟,也只能算是小鸡崽子,难怪会被当地人认定为神鸟。
不过神不神鸟这事说不准,反正它对白凤的控鸟异能并没有太大的抵抗力,被其成功收入囊中,成了代步坐骑,取名为‘白凤凰’。
正是因为有了白凤凰,墨鸦才会说白凤能在短短几天内远跨上千里的路程,返回咸阳。
而在白凤得到了这只神鸟之后,原本对于他的天赋异能只是感慨赞叹的韩非,陷入了深深的羡慕之中。
基本上就是面目全非,有丝分裂,质壁分离,因式分解这么一套流程。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飞翔,毕竟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梦想,从……反正就是很羡慕。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这座简陋王宫的深处,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闽越王无诸那和王宫一脉相承的简陋的王位。
不过现在坐在这个王座上的人显然并不嫌弃。
天泽正穿着他那身同样简陋的衣服,端坐在王位之上,一脸的陶醉。
不是他定力不足,城府不深,实在心情太过激动。
十几年了。
从他莫名其妙成了分裂国家的罪人,被贬为废太子后,他惦记这真正的王位已经十几年了。
你们知道他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反正他没有蓝月玩。
之前在东瓯那边虽然自己称王了,但是一穷二白的他,除了个自封的东瓯王的名头,啥也没有。
这种自欺欺人式的过瘾,显然不能让心高气傲的天泽满意。
而今天,他终于坐上了真正的王位,得到了比他原本的祖国百越王国(东瓯国)还要庞大的国土。
虽然出身中原的韩非等人瞧不上这个连宫墙都没有,纯粹建在寨子里的所谓王宫,但天泽满意啊。
在百越这块地上,从东瓯到闽越,从南越到西瓯,几千里路上连个正经城池都没有。
还要啥自行车啊!
况且实事求是的说,闽越国的王宫,在百越诸国里,那也是比较豪华的了,并不跌份。
至于天泽为什么能做到这个王位上?
自然是因为闽越王无诸败了。
就如同在中原地区纵横捭阖的秦国一样,韩非等人在百越也可谓万事亨通。
经过数年的努力,伴随着一场又一场战事的胜利,终于在昨日彻底击溃了闽越王无诸的最后抵抗,占领了闽越王宫。
这是天泽的胜利,但更是流沙的胜利。
听到韩非和墨鸦制造的动静,天泽终于从陶醉之中苏醒过来,脸上很快恢复了往常的邪魅之色,一脸冷峻的看着韩非墨鸦二人。
韩非见天泽这副故意端着的模样,也不生气,笑呵呵的一揖手,“韩非在此,恭贺天泽大王了。”
听到韩非的称呼,天泽脸色不禁柔和了几分,显然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
“二位来找孤王,有何事要说?”天泽此时很顺滑了完成了心理的转变,毫不客气的开始以王者自居。
韩非依旧不在意,你爱怎么自称都行,反正不耽误我们捞钱就行。
“呵呵,确实是有事相谈。”
韩非解释说道,“眼下闽越王无诸已经是阶下囚,流沙承诺的事情已经彻底做到,那么,天泽大王承诺的事,是不是也该……”
原来是来攫取利益的……天泽眯了眯眼,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有约在先,不过这具体怎么做,还有的说道。
“流沙的需求,不是早就已经得到了吗?”
韩非和煦的笑了笑,“那不过是战时草草做下的安排,毕竟如果没有进账,流沙很难支撑这么长时间。”
“现在既然尘埃落定,自然要再做详细规划。”
“我们中原有句俗话,叫亲兄弟明算账,还是把一切摊开了,讲明白为好。”
“我们流沙已经草拟了一份方桉,大略指定了流沙对闽越国内的玛瑙、玉石、药材、特有农作物、渔获,以及金银铜铁锡五金矿藏等一系列物资的占比,只等和天泽大王再做最后的细谈,就可以确立了。”
天泽眼神越发的凌厉,脸色也更加凝重,沉声反问道,“其他的都没有问题,孤王早有承诺,可是五金矿藏……貌似不在其列吧?”
韩非笑意不减,从容不迫的回答道,“看来这一点上,天泽大王和我们略有分歧,不过我认为这些五金矿藏显然也是闽越的产物,并不算逾越。”
“况且,大王也应该明白,若是没有这些珍贵矿石,流沙的收益可就要减少太多了,这笔买卖也就显得有些入不敷出了。”
“流沙倾力帮助了大王,您总不好让我们亏损吧?”
天泽的手掌不由的暗自握紧,显然不满意于韩非的说词。
亏?
就算没有金属矿,你们离亏损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是天泽没有被登上王位的喜悦冲昏头脑,此时的他还不宜和流沙翻脸。
眼下他对闽越的统治并不牢固,无诸并不是一个不得人心的国王,相反,他在闽越各部落中的声望不低。
他能暂且压制住各部落的反对,一来是靠武力震慑,二来是靠流沙从中原运来的各类在百越稀缺的物资。
靠着萝卜+大棒,才勉强得到了闽越部落的支持。
若是陡然和流沙交恶,失去了物资来源,同时失去了强援,难保那些部落会不会起异心。
考虑了一下后,天泽没有一口回绝,但也没有答应,暂且含湖应付道:
“流沙的恩情,孤王铭记在心,自不会让你们白白付出。”
“此事……稍后再做详细商议吧。”
韩非微微颔首,“这是自然,我不过来和大王提前知会一声而已。”
韩非的事说完,墨鸦紧接着上前半步,微微垂首以示对天泽这位‘新王’的尊重,然后说道:
“在下来此,是想问问,接下来军中的事务,天泽大王打算如何处置?”
第八百三十二章 百越琐事(上)
卫庄因为鬼谷内部事务离开以后,虽然立马就有司马尚接替他担任了军队主将,但是司马尚只管打仗的事,对于和天泽及其部属进行交流沟通并无兴趣。
因此军队的一应事务呈禀工作,都落到了墨鸦头上,韩非都不会过问。
这也是为了一定程度上让天泽能够安心,虽然……到底什么情况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眼下战事已定,墨鸦自然要来和天泽讲明军中事宜的安排。
普通士兵自然没啥可说的,都是百越人,基本不可能为流沙所用,这也是天泽能安心交出兵权的原因。
在这场交易的天平两侧,天泽一方最大的砝码,就是他的身份,能够让百越人心甘情愿卖命的越王后裔的身份。
中高层军官中,却有着大量的中原人。
倒不是流沙故意往天泽的军队里掺沙子,只是如果这些骨干军官全都由百越人构成,仅仅只是留一个司马尚当主将的话……那司马尚也可以一并撤掉了。
别说指挥困难的古代军队,就是通讯极为方便的现代化军队,也不是一个主将就能玩得转的。
骨干军官靠不住的情况下,区区一个司马尚?你就是换李牧来也带不动这群百越人,只能是打纯粹的消耗战,一换一的拼谁家底厚。
照理说天泽肯定不会同意留下这中原军官,墨鸦大可以让司马尚直接着手把人抽离,但是这样一来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天泽的军队就半瘫痪了。
鉴于后果不太良好,墨鸦决定还是要请示一下天泽大王的意愿。
而天泽一听到自己眼下最关心的军队之事,也立刻来了精神。
对于墨鸦的询问,天泽脑子里涌现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赶紧把军队一把抓回手里,不过作为一个有脑子的君主,他还是强忍下了这么说的冲动,尽量沉稳的回道:
“军中之事……不知流沙对此可有什么计划?”
墨鸦微微一笑,回应道,“在下和司马将军的意思一致,都认为应该尽快抽离流沙的人手,不过,担心军中动荡,所以还是要看天泽大王的意思。”
天泽闻言,眼角稍稍扬起,显露出几分高兴。
对于流沙在军权问题上的上道表现,他很满意,嗯……称王感觉越发良好。
沉吟了一下后,天泽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孤王认为,此事不宜短时间内完成,还是需要慢慢来。”
“孤王会安排人来着手处理此事,希望流沙的诸位能够尽量配合。”
所谓慢慢来,自然不只是一点一点的剥离流沙的人手,天泽还打算在这期间借助流沙的人尽可能培养一批能力可靠,忠心也可靠的百越军官。
这件事其实在战时就一直有在办,不过还没彻底完成,培养的百越军官数量还不足够。
这种和平时期培养,并且八成还要速成的人,自然和战火中历练出来的不能比,但也足够天泽用了。
对于天泽的打算,墨鸦有些猜测,但是并没有定数。
不过他,或者说流沙也不在乎。
流沙在闽越的特权,势必不可能依靠军权来维系,否则只会快速加剧和天泽的矛盾冲突,逼得对方不顾一切的反抗流沙。
本就要彻底放弃的东西,随天泽怎么折腾,反正这边你占便宜,那边你就必须得吃亏。
流沙绝不能吃亏!
嗯……在先秦的早期封建社会里,搞两千年后的半殖民统治,这也算社会进步了……吧?
墨鸦微微一躬身,笑着回应道,“这是自然。”
………………
流沙驻闽越国办事处。
其实就是城寨中的一处规模还算过去的的房子,被韩非等人选来做自己等人在此的栖身之所。
该说的事说完了,韩非自然和墨鸦离开了天泽心爱的王宫,跑回自己的地盘了。
战争结束了,天泽接下来会很忙,流沙亦然。
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物资的运输问题。
一来,秦楚交战在即,流沙的物资想要通过楚国国境出入百越,越发的艰难。
二来嘛,就是墨家和古寻决裂后,运输线路的搭建速度急速下降。
之前建设的运输线路只不过深入了闽越国国境内不到三分之一的程度,两年前用着很不错,现在……运输成本大大提高。
原本即使有完备的运输路线,运输成本都很高了,现在更是让流沙头疼不已。
韩非倒不至于如同后世资本家一般敲骨吸髓,但是因为自然环境而白白浪费人力物力,确实是件令人郁闷的事情。
韩非看着身旁的墨鸦,询问道,“墨鸦兄,运输路线的事,古兄给回信了吗?”
“给了,但是……”墨鸦露出一丝苦笑,无奈的耸耸肩,“先生说有了眉目,但一时半会来不及,让咱们暂时先就这样。”
没了墨家,还有公输家,但是公输家举家附秦,已经等同于秦王的家臣。
要说嬴政不知道流沙在百越搞出来的动静,那肯定是不可能,但是秦国现阶段的主要目标还是中原诸国,百越属于鞭长莫及的范围,他自然不会过问,毕竟古寻没有动用多少秦国的官方力量。
可古寻要是主动把公输家族给牵扯进来,就等于白给了秦国一个插手的由头,朝廷肯定是要想办法分一杯羹的。
这一杯羹,秦国迟早会分走,而且还是大头,但能晚一点还是晚一点的好,毕竟对流沙来说,相较之下还是支付运输成本更划算。
古寻已经有了其他办法,不过需要时间。
韩非挠了挠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行吧,暂时先这样。”
墨鸦接着对韩非说道,“九公子,之前我收到了有关东瓯区域的情报,为了应对秦国,楚国开始全面收缩百越的人手,估计很快东瓯就会进入暂时的无人掌控的状态。”
面对秦国,楚国可不敢大意,哪怕百越地区的驻军只能算是蚊子腿,他们觉得也不能放过,反正只要楚国安然无恙,东瓯就是他们的,谁也夺不走。
“嗯……”韩非想了一下后,吩咐道,“这事你回头跟天泽说一声就好了,咱们流沙还是不掺和了。”
然后似有所指的感叹了一句,“那里,离中原太近了。”
墨鸦一听,也领会了韩非意思,“我知道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百越琐事(下)
楚国击退秦国,东瓯肯定还是楚国的。
秦国灭掉了楚国,携大胜之势也肯定不介意顺手扫了那里。
有没有价值另说,反正东瓯被楚国调教多年,隐隐已经是中原国家的形状了,打起来也不费劲。
白捡的军功和国土,没有哪个将军会放过。
现在再去打东瓯的注意,纯属浪费精力,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还是得知会天泽一声,至于他是否能看得清楚形势,会不会一头扎进去吃个大亏,那就不是流沙的该担负的责任了。
韩非揉了揉眉心,笑着对墨鸦说道,“咱们现在没必要再去想北边的事,还是专心往南去吧。”
“战事结束,墨鸦兄你的情报部队也就可以抽身出来了,接下来就往南去,接触一下南越、西瓯等国吧。”
“南越……”墨鸦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
到了南越,就算是彻底进入岭南腹地了,在中原人眼中,就等于进入了一个不存在人类活动的最纯粹的荒蛮之地了。
尽管实际上那里有人,而且还有国家,虽然构成方式比较落后。
“那里的越人,恐怕不好接触。”
“不好接触也得试着接触啊!”韩非对此也唯有一叹。
“秦灭六国之事已成定局,届时百越势必也会被秦国盯上,这闽越之地也就安生不了几年了,咱们只能继续往南下。”
实际上流沙一开始的计划,不仅仅只是怂恿天泽打下闽越,更南边的南越,甚至于西瓯都是他们的目标。
不过在实际开始计划后,后半截计划渐渐的被放弃了。
即使有天泽这个傀儡王在,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南越的国土太大,人口也太多了。
尽管对比中原只能说少的可怜,可是在百越这个服务器里,人家就是数一数二的。
而且环境的恶劣程度,以及士兵的凶悍程度,也都比闽越强了不止一个度。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即使是司马尚这类中原名将,能发挥的空间也极为有限。
打闽越还勉勉强强,打南越……只怕就只能无条件拼消耗了。
也许能赢,但概率有限,风险过高,且收益太低。
所以最终韩非改变了策略,闽越要打,但南越等国则只能合作,尽可能的借助天泽的名头,打通商贸往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为人性之理,有天泽做一层遮掩,我想岭南诸国也不会死硬拒绝,无非就是利润几何的问题罢了。”
韩非随便揣测了几句未来的形势,颇为潇洒的说道,“对于流沙而言,只要有的赚就可以了,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
“墨鸦兄你尽量去做就好了。”
墨鸦微微颔首,“九公子放心,我明白的。”
韩非这时伸了个懒腰,惫懒的说道,“接下来百越的诸多事宜,还得墨鸦兄多费心了,我恐怕不会再待多久了。”
百越之事基本尘埃落定,等和天泽的谈判完成,韩非就要离开百越,按照古寻的计划前往北地了。
墨鸦点点头,说道,“司马尚将军已经同意陪九公子你一同前往北地了。”
“很好。”古寻满意的笑了笑,接着不禁感慨了一句,“看来司马将军,始终还是不能放下北地啊!”
墨鸦附和道,“毕竟,司马将军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全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韩非挑了挑眉,显然认同墨鸦的说法,不过没有就此事再做感慨,而是滴咕了一句,“说起来,古寻貌似又说要给我找几个靠谱的帮手,也不知道有头绪了没。”
“这卫庄兄一走,可多了不少麻烦啊!”
“说起来,卫庄兄走了那么长时间,最近在干嘛?”韩非这时候突然问道。
卫庄已经走了一两年了,按理说鬼谷的内部事务早该处理完了,可是迟迟没有回来。
韩非为了闽越的事忙的昏天黑地的,也没顾上管他,反正他又不可能出事。
这会儿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韩非也想起来问问自己的老朋友了。
“呃……”墨鸦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迟疑着说道,“据我所知,卫庄先生现在貌似在……兼职杀手。”
“啊?”韩非满头问号,一脸懵逼,“怎么好好的改行去做杀手了?”
墨鸦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的回道,“按照先生的意思,好像是为了逼迫避而不战的鬼谷纵剑盖聂先生出手和他决斗。”
“卫庄先生将原先的鬼谷改造为了他现在的杀手组织的大本营,聚拢了一批能人异士,目前在中原好像已经颇具名气了。”
“啊这……逼盖聂……”韩非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要他说,盖聂既然不想打,那就干脆不打算了,毕竟天下都要一统了,你们纵横家又何必继续坚持自相残杀的传统呢?
不过这事毕竟是卫庄的‘家务事’,韩非肯定不能按着自己的意思去违背卫庄的意愿。
无语半晌后,他也只能苦笑着摇头道,“随卫庄兄去吧。”
“对了,他那个杀手组织叫什么?”
“……逆流沙。”
韩非:“……”
流沙的宗旨是术以知奸,以刑止刑,所以逆流沙的宗旨就应该是……不分是非,知法犯法?
倒是很符合杀手组织的风格,就是……
算了,卫庄兄高兴就好。
韩非能说什么呢,唯有苦笑了。
翻过这一篇,韩非最后对墨鸦叮嘱道,“天泽打算过些天就当众处死故闽越王无诸,这件事你多关注一点。”
“当然,不要引起咱们亲爱的盟友天泽大王的怀疑。”
墨鸦当即会意,连连点头。
杀个人自然没什么好关注,哪怕他曾经是一国之主。
死人往往比活人有用,但有些时候,还是活人更有用,而对于流沙来说,一个名义上死了,实际上却活着的无诸,最有用。
不过天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闽越的前国家领袖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流沙只能动用一些小手段,瞒着所有人把无诸救下来。
对于这类操作,墨鸦表示,自己不是很擅长,不过虽然没见过猪跑,但他吃过猪肉,蒙骗一下百越的蛮子,应该不成问题。
第八百三十四章 伐楚前夕
秦国,咸阳,章台宫,秦王嬴政的书房之内。
章邯微微躬着身体,字句清晰的向嬴政汇报了之前和古寻交谈的内容。
重点自然是古寻对昌平君熊启的怀疑。
虽然两人现在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不过王事也不能落下,该汇报的还是要一丝不苟的报上去。
嬴政端坐在书桉后面,一边阅览奏折,一边听章邯的汇报,两不耽误。
等到章邯说完,嬴政终于暂且放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向他,问道:
“所以,国师交代你的重点在于,找到痕迹,而非证据?”
章邯想了一下,认为这话没错,于是点了点头,“就末将个人感觉,确实如此。”
“国师似乎已经笃定了昌平君有问题,却又毫无揭露的意思。”
古寻虽然吩咐他要全天候无死角的盯着昌平君,但是从没有要求章邯必须要握住昌平君叛国的证据。
他想知道的,从来都是昌平君熊启,到底做了什么。
嬴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嘴角微微一动,笑意转瞬即逝。
“既然如此,你就按照国师的意思去办吧,影密卫一干人手,随你自由调动。”
“末将遵命!”章邯当即躬身领命,随后就离开了这里。
嬴政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大殿,重新低下头,专心于政事之上,心中却不由暗自呢喃道:
熊启……农家……倒是有趣。
在嬴政看来,古寻吩咐章邯的事,和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并不匹配。
古寻既然已经认定熊启有问题,大可以先把桌子掀了,再慢慢查。
在这一点上,身为封建君主的嬴政无疑比古寻更有觉悟。
证据?
如果有问题,人抓了以后还怕找不着问题。
甚至于不考虑把事做绝的处理方桉,以更缓和一些的方式来办,一样很容易。
以古寻的实力,熊启的府邸就等于国师府的后花园,可谓出入自由,往来平安,、。
他铁了心查,熊启很难保证能瞒住对方不漏半点破绽。
可古寻偏偏选择了找章邯来暗中调查。
章邯有什么比他强的地方吗?
有。
影密卫是嬴政亲自下令组建的,可谓秦王亲信,他们查出来的事,不会被人认为是旁人恶意诬陷熊启。
但这对古寻来说显然意义不大。
他如果是这么讲究的人,嬴政觉得自己就不会偶尔会因为他而头疾发作了。
那么只剩第二点了。
也是比较朴实无华的一点,章邯手底下人多。
找章邯查,就是调动影密卫来查。
谍报工作,尤其是针对明确目标的谍报工作,往往是贵精不贵多。
但如果遇到需要广撒网的情况时,自然就得依赖于大量的人手了。
古寻现在很可能就是不得不找影密卫来广撒网。
这代表他认定熊启有问题,却不知道现在究竟存在什么问题,同时又迫切的想知道。
明明已经可以通过章邯的嘴直接告知自己这个秦王,他怀疑昌平君有问题,却还再三和章邯强调查出的情报必须经他的手……
没打算瞒着他这个秦王,却又不愿意让朝廷来处理此事……
嬴政心中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
也是因为这个猜测,他选择了暂时放任自流,不去过多干涉古寻的行动。
当然,他肯定要另外安排人手去查证此事。
不可能古寻说昌平君有问题,昌平君就有问题了。
虽然嬴政从来都没有彻底相信过他,但是……这个帮着他打倒了吕不韦的秦国右相,真的会叛秦吗?
………………
秦国,陈县,昌平君熊启的临时府邸。
熊启身为百官之首,大秦右相,自然不可能一直治理陈县这么个小地方,也就没有建一座正式的府邸,只是随便找了个落脚之处。
规模上,和咸阳的官邸相比可谓简陋,不过暂时住一下还是没问题的,他熊启不是穷讲究的人。
不过这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院落,内里已经经过了完善的改造,不仅可以明里暗里安排大量的岗哨,最重要的是,有了阴谋家的必备之物——密室。
此时熊启、熊颠兄弟俩就在密室中交谈。
在秦国君臣眼中一贯精神矍铄的昌平君熊启,此时却难掩脸上的疲容。
这份疲累与其说是来自于生理上,倒不如说是来自心理上。
越是临近计划发动,他内心的压力也就越大。
这么多年来,秦国宛如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山东六国的头上,而现在的秦国,压迫感更是与日俱增,纵然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却依旧不免恐惧。
身为秦国右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的秦国,即使在经历过数场灭国之战后,仍留存有多大的力量。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窝,语气凝重的说道,“我有些不好的感觉……”
熊颠看着昌平君的疲惫之色,不由又担心又关切道,“大兄……是你这段时间太过劳心了,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
“呵呵……”熊启露出一抹苦笑,“眼下这个时节,我哪里能安稳睡着呢……”
“可……”熊颠还欲再劝,只见熊启抬手摆了摆,只好作罢。
熊启沉吟了一下,犹豫再三后,还是说道,“我总觉得心下不安……接下来几天,你想办法暗中清查一下陈地的情况,看看有没有……问题。”
熊颠闻言不由一惊,“大兄的意思是,这里可能有秦国的探子出没?”
“不得不防啊!”熊启脸色阴沉的回道。
如果没出纰漏,秦国的那几个谍报组织应该都不会关注陈地,但是万一出问题了呢?
熊颠的脸色也不由凝重起来,肃声说道,“若是真出了差池,大兄,只怕咱们的计划就……”
想背刺秦国,哪有那么容易,一旦被察觉到了点苗头,他们兄弟俩性命有虞不说,计划也全得打水漂。
熊启沉下心来,安抚熊颠道,“不要慌,这还只是我的臆测而已。”
“况且,就算嬴政真的有了什么怀疑,只要他没有直接动手,我们就还有机会。”
“在王翦和李信之间做选择,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阳谋,嬴政一定会选择李信。”
熊颠听了之后,脸色不禁舒缓了几分。
确实,王翦的要求太过离谱了,嬴政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兄,此事凶险,依我看,不如先把大嫂和涟儿、心儿送走吧。”
熊启露出了明显的意动之色。
他现在就如同在万丈悬崖边横跳,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不过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志向,没什么好胆怯犹豫的。
可是妻子女儿的安全,他却不能不在意。
但是在犹豫半晌之后,熊启还是喟然一叹,拒绝了这个提议。
“算了,此时送她们走,太显眼了。”
“值此紧要关头,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
“况且现在的陈地对我们来说,是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即使有变,也未必就会出事。”
“你也要记着,调查的事要放在暗中,绝不可流露出半点风声。”熊启最后特意再一次强调了一遍隐蔽的重要性。
熊颠倒也不觉得自家兄长啰嗦,要命的事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很认真的点头应道,“大兄放心。”
接下来两兄弟又说了些已经讨论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计划内容后,熊颠便离开了。
熊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昏暗的密室中,眼神渐渐涣散,思绪飘飞了出去。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外甥,秦国的长公子,扶苏。
他一直对扶苏寄予厚望。
身为秦国重臣的他,清楚的了解这个耕战之国的实力,所以他从没有像燕丹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过自己能壮大楚国,反超秦国。
在认清了嬴政那鲸吞天下的野心后,他所希冀的,一直都是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
希望山东六国能竭尽所能抵挡住秦国东出的步伐。
当然,他希望的拖延时间,不是为了像韩王安那样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彼时的山东六国,并无合纵的基础,所以他需要时间,等待转机出现……或是自己想办法创造机会。
不过这一项只是备选,因为他也清楚,六国合纵的土壤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出现实质性转变的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他最抱希望的,其实是耗死嬴政,等待新王即位。
这个新王,最大概率当然是长公子扶苏,而他可以通过自身对扶苏的影响,让他扭转秦国的侵略态势。
他一直都在为此做着准备工作,试图去影响扶苏的思想理念,让他成为一个和嬴政截然不同的君主。
事情的开端可谓顺风顺水,结果冒出来一个古寻……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嬴政的效率太高了,或者说……山东六国的君王太拉了!
短短几年,三国夷灭,一国东逃,齐国装死,而楚国……持续内斗中。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改变原定计划,准备跳到明面上来。
不过这样一来,和他关系匪浅的扶苏,只怕就要受到牵连了。
哪怕因为古寻的缘故,舅甥俩这些年的交流已经稀少到近乎没有了,这一负面影响,也是无可避免。
不过他也尽可能的按照现有的情况,重新布置了后手,至于日后能否产生效果,他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扶苏啊……”
………………
秦都,咸阳,廷尉府的新大牢中。
以披甲门门主典庆为首的一众披甲门人,全都暂时关押在这座大牢之中。
他们属于被王贲押送至咸阳的魏国俘虏。
不过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被特意送来咸阳的资格,正常处理流程应该是直接发配去当奴隶苦役,为大秦的基础建设添砖加瓦,比如说……修王陵,或是挖矿山什么的。
如果有人拥有一些门路,并且愿意出一笔足够丰厚的金钱,也可以直接买来当奴隶。
古寻就属于走了关系掏了钱,把他们买过来了。
当然,因为关系够硬的原因,只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钱,平均每人大概……两百个秦半两。
算下来也不少钱呢。
但是古寻因为还没腾出手来摆弄他们,所以又托了点关系,把他们暂时关进大牢里了。
算是公器私用了。
大牢最深处,身形高大魁梧的典庆被一重重粗如儿臂的大铁链子牢牢的锁在牢房里,整个人又打了好一圈,完全动弹不得。
不过对于他这样一位横练硬功几乎登峰造极的肌肉壮汉来说,即使这么多锁链依旧不保险,所以还有一天三顿软筋散配合着用。
人家也确实无愧受到的待遇,即使这样,仍然还保持有一定的体力,虽然挣不开铁链,至少还能活动活动身体,没事晃悠两下。
在他对面的牢房里,关着的则是梅三娘。
她的待遇就好多了,没有绑的跟木乃尹似的,只是四根寻常的二指粗细的铁链拴住四肢,然后同样搭配了一点软筋散。。
其余的披甲门弟子就更简单了,锁链都没有,只喂软筋散。
也不要妄想通过不吃的方式来恢复体力,他们都是处于勉强没饿死的状态中,如果再试图强行一天不吃饭……也许不至于当场饿死,不过身体状态绝对不会比嗑药强。
古寻交代完章邯陈地的事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波新买的奴隶没处理,于是便拐到了大牢,打算今日一并解决掉。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衣袍,施施然的走进大牢最深处。
一路上的披甲门弟子看见他后,神情各不相同,有的眼神中满是愤满,有的则浮现出了恐惧,还有一部分压根不认识他是谁。
不过他们全都齐刷刷的没有作声,只是目送古寻朝里走去。
因为实在没力气说话,只能整点心理活动了。
到了最深处,典庆和梅三娘看见他后,表现的就比他们那些师弟强多了,好歹动了两下。
不过不同的是,典庆睁开眼看见是古寻后,立马就重新闭上了,摆明了不打算合作。
而梅三娘则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竭尽全力的叫喊道,“你把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可惜的是,也许她觉得自己已经声嘶力竭,气势如虹,不过实际上能发出的声音,仅仅达到了古寻能较为清楚听见的程度而已。
古寻看了看光秃秃的大牢,想了一下后一挥手,直接凭空凝结出一道冰椅,也不在乎冷,不慌不忙的坐下,看了看梅三娘,又看了看典庆,首先发出声明道:
“我必须先提醒你们,按照大秦律,你们现在已经是我的家奴了。”
典庆依旧闭目不语,你声你的明,我装我的死。
梅三娘依旧性格火爆的破口骂道:
“放任娘的*,老娘就是死,也不会给你们秦人当奴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题外话------
干了半天农活,身心俱疲,二合一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拱火ing
古寻非常大气的没有计较梅三娘的粗鄙之语,只是摆了摆手,提醒道,“梅姑娘,要注意言词!”
“老娘注意你**个**!”梅三娘毫不配合,依旧出口成章,“有本事你就赶紧杀了老娘,看老娘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唉……”古寻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师兄妹两个也有意思,一个闭口不言,一个破口大骂。”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们,如果真的选择死硬到底,宁死不从的话,那披甲门的气数,可就到今日为止了。”
“现在披甲门几乎所有弟子都在这座大牢里,也许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不过基本可以肯定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弟子。”
“如果你们全都死了,披甲门,也就彻底成为历史了。”
古寻十指交叉,支撑在胸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沉默不语的典庆微微晃动了一下,不过仍旧没有作声。
而骂骂咧咧的梅三娘,也不由的停止了喝骂,神情变得低靡。
这个问题,他们两个都做不到视若无睹。
典庆是掌门,如何能接受先辈传下来的门派就此消亡?
梅三娘更不用说,要不是为了门派,为了这些个师兄弟,就魏国这德行,她早跑了。
不过门派灭亡他们不能接受,集体为奴同样不能接受。
这和灭门并没有区别。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面对这种局面,还是闭嘴为妙,这一点连健谈却无脑的梅三娘都明白。
古寻见此,不慌不忙的继续他的话题:
“两位也不必那么为难,所谓的家奴,也只是我随口一说,开个玩笑罢了。”
“呵!”梅三娘虽然不想说话了,但还是忍不住带着讥讽意味的笑了一声。
玩笑?
你要是得不到满意的结果,我们铁定会成为奴隶。
古寻权当没看见,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以你们的身份,本来根本不可能成为咸阳献俘的一员,而是直接发送去当苦役的,我特意托关系把诸位要来,自然是有大用。”
“你们现在理论上确实是奴籍,不过,我肯定会为诸位脱去的。”
“两位怎么看?”
“呵!”梅三娘斜眼一瞅古寻,不客气的回道,“说的好听,还不是想要我们成为你的走狗,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名头不同罢了。”
典庆依旧沉默。
古寻见他不说话,也就暂时把注意力全转到梅三娘身上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语气平稳的叙述道,“首先,奴隶这个身份,绝不只是简单的一个名头。”
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奴隶制社会,但是家奴这种东西,好像得民国才算彻底消失。
一旦入了奴籍,那就等同于主家的财产,杀了都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怎么说和良民都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其次……”古寻伸出第二根手指,笑呵呵的反问道,“关于走狗的问题。”
“这个词汇未免太难听,其实也不过就是雇佣关系,大家各取所需嘛。”
“以前你们可以为魏国朝廷效力,现在为什么不能为我呢?”
“至少……”古寻耸了耸肩,很无辜的说道,“我和你们还没有杀父之仇,而你们的师傅朱亥,他的死和魏国王室可难脱干系。”
这时候典庆终于睁眼说话了,一开口就反驳道,“师傅是被你的手下,玄翦所杀!”
这件事,典庆记得可是清清楚楚。
过去他还以为玄翦仍然是罗网的天字一等,不过随着玄翦几次受古寻之名出手,披甲门也弄清楚了现状。
这也是典庆不愿意和古寻交流的主要原因之一。
弑师之仇,等同于杀父,不共戴天!
“嗯……”古寻微微一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回应道,“玄翦确实是动手杀他的人,不过且不论主使者是当时的魏国大司空魏庸,光靠一个玄翦真的能杀得了他?”
“考虑到你们这些练硬功的,年纪大了以后实力衰退的最为显着这一点,我不知道你师傅死前一身硬功还剩几分。”
“以你为标准的话,朱亥的硬功巅峰时期要是比你只强不弱,那玄翦想杀他,恐怕不容易。”
典庆没有接这个话茬,倒是梅三娘急切的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古寻略显嘲弄的回应道,“什么意思……你是没有一点政治嗅觉吗?”
“是朱亥杀了晋鄙,帮助魏无忌掌控了魏国大军。”
“窃符救赵,HD破秦,甚至于最终导致白起被逼死,魏无忌就此名声大噪,声震七国,天下咸知,朱亥也被魏国上下赞誉,甚至成了大将军,可你们考虑过上上代魏……不对,现在应该是上上上代魏王真正的想法没有?”
“他真的会因此而欣赏朱亥?你们不会这么天真吧?”
“不会吧?”古寻阴阳怪气的故意反复强调道。
“魏安釐王确实是先信陵君一步病逝,但并不代表他的儿子,魏景湣王(魏王增)会就此掀过这一篇。”
“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魏庸一个司空,能堂而皇之的刺杀魏国的大将军?”
“没有安排适合的针对性手段,玄翦能轻而易举的杀掉魏国的大将军?”
“报仇,得把思路理清楚,身上练再多肌肉都没问题,别蔓延到脑子里就好。”
说到这,古寻还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古寻的思路很清晰,也很合逻辑,梅三娘听完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
古寻这时候又适当的挑拨了一句,“这一点,你们看不明白我可以理解,不过……当时信陵君魏无忌还活着吧?”
“他没告诉你们吗?”
“或者应该说……”古寻将目光投向脑袋低垂的典庆,“他没告诉你吗?”
这些深层次的考量,魏无忌就是看出来了,也不可能广而告之所有披甲门的弟子,最可能,也最应该知道的,只有接任掌门之位的典庆。
典庆对此,默然不语。
他不喜欢说谎言,如果魏无忌没告诉他,他大可以直言不讳,毕竟信陵君是否会告诉他这件可能涉及自己侄子,当代魏王的丑闻真相,是人家的事。
所以他此时的沉默,无异于默认他确实知道这一点。
魏无忌实际上告诉他了,只是他没有跟别人说。
第八百三十六章 玉石
梅三娘立刻将注意力全转移到了自己的师兄身上,尽可能大声的质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知道师傅的死没那么简单!?”
典庆装死不吭声。
梅三娘越发激动,倾尽全力的晃动了几下铁链,用实在不算大的声音嘶吼道,“你告诉我,是不是!?”
“典庆!”
激动气恼之下,梅三娘师兄都不叫了。
听到自己师妹如此的声嘶力竭,典庆终于给出了回应,用沉闷的声音回答道:
“凶手是玄翦,指使者是魏庸,这是信陵君的意思,也是……师傅的意思。”
就算魏王增在其中也发挥了作用又怎样呢?
披甲门能去杀了他们效忠的魏王吗?
魏无忌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甚至于被害的朱亥,也不会。
他们希望看到的,终究是一个安定强大的魏国,身为王权象征的魏王增,当然不能出一点事,更不能因为他们魏国自己人而出事。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啊……
典庆再不情愿,也必须压下心中的愤恨与怒火,为这个国家卖命。
不过典庆这种避重就轻,欲盖弥彰的回答,无疑是彻底坐实了古寻的说法。
梅三娘不是典庆,更为感性的她,可不管什么家国天下,对她来说重要的只有披甲门,师傅以及师兄弟们。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为什么还要继续给那个狗王卖命!?”(注:狗王,并不是骂人,而是代指魏王假,这个逼确实很喜欢狗。)
“为什么,还要我们的师兄弟们,去流血牺牲!?”
梅三娘简直要气疯了。
早知道师傅的死还有这一重内幕,她早八百年就反了了事了。
她不仅自己要反,还要带着师兄弟们一起反。
去他娘的魏王!
去他娘的魏国!
听见梅三娘的谩骂质问,典庆忍不住驳斥梅三娘道,“师妹,披甲门脱胎于魏武卒,保护这个国家,就是披甲门存在的意义!”
“这也是信陵君和师傅他们两人的遗命。”
典庆并非愚忠之辈,只是魏王的死活他可以不管,但魏国百姓呢?
难不成就此坐视魏国亡国,百姓尽数沦为亡国奴?
不要说什么魏王昏庸,朝廷无能,百姓过的生不如死的话,六国百姓,有一国算一国,没一个愿意亡国的。
自己的国家,终究是自己的国家。
就像母校一样。
“呼……呼……”梅三娘喘着粗重的呼吸,不愿再和典庆争执。
一来,她了解自己的师兄,和他吵不出个结果,尤其是现在魏国都亡了,再计较这些一时半会也没个头绪。
二来,是她没劲了。
咋咋呼呼半天,尽管声音其实没多大,可还是把她为数不多的体力全耗尽了。
这会儿只能无奈待机了。
古寻见他们俩暂时消停了,知道又该自己的回合了。
于是笑呵呵的打了个圆场,缓和了一下师兄妹之间的争端,当然,是以他的方式,效果嘛……很难说。
“两位此时也不必大动肝火,毕竟魏国都没了,而魏王假……”
“虽然不该这么直白的说,不过你们俩应该明白,他注定活不了多久的。”
“如此一来,魏王增的宗庙断绝,儿子也活不久,也算报应到头了。”
梅三娘下线了,典庆这会儿倒是愿意说话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改变师傅是被玄翦所杀的事实。”
古寻一摊手,“这是没错,不过你既然在这件事上能妥协一次,为什么不妥协第二次呢?”
“我又不是让你们和玄翦共事,不出意外,你们可能到死都不会再碰面。”
“相反,你身为掌门,就真的不为你那些师弟门人考虑吗?”
“若是战死疆场也就罢了,可魏国已经没了,白白牺牲,有意思吗?”
古寻接着又对梅三娘说道:
“你觉得呢,梅姑娘?”
“说到底,我确实不是你们的仇人,何苦为了魏国死撑呢?”
“你师傅已经亡故,这些师兄弟的命怎么也得保住吧?”
梅三娘没有犹豫,稍微缓过来点力气了,立刻回应道,“我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保证师兄弟们安然无恙。”
古寻把魏国王室的底掀了,梅三娘自然不会再坚持,果断真香了。
当然,玄翦的仇她倒也没放下,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还是要报的。
梅三娘已经服软低头,古寻看向仅剩的刺头。
典庆依旧在纠结。
可以看出,他有些意动,但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玄翦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在于,他极度不认可,秦国的部分国策。
古寻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块头果然难搞,这样了还在坚持。
好在,他还有最后一张牌。
“典庆,你看看这个。”
说着话,古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一串项链,或者说,一块玉石,表面隐隐可见‘无忌’二字铭文。
“认识吗?”
这是魏无忌留给惊鲵的东西。
即使到了现在,惊鲵对于魏无忌,其实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魏无忌生前到底看没看出她其实是有问题的。
而再其次,就是这块玉石。
她不知道魏无忌生前特意交付给自己的这块玉石,是否有问题。
古寻为此特意研究过这玩意,没什么发现,除了质地极为上乘,世所罕见以外,没有特殊的地方,就是块篆刻有铭文的玉石。
这种东西如果真的存在特别的作用,古寻觉得也只有当信物用了。
所以他特意跟阿言借来,打算试试看,典庆这个和魏无忌关系颇为紧密的披甲门掌门,是否对它有反应。
如果有效果就最好,如果没有……那就继续磨两天。
既然内心已经有所松动,那就可以谈,毕竟古寻还没有真的给他压力,只是阐述了一下情况。
等到刀真的夹到他那些师弟的头上,相信典庆还是能下定决心的。
不过可喜的是,典庆确实对此物有所反应。
他似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立刻反问古寻,“此物怎么会在你手上?你从哪里得来的?”
语气中,蕴含着少有的焦躁,显然很着急。
------题外话------
史实中魏无忌是和他哥魏安釐王同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