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一个任务
“带人,去把泰山周围不安分的因素,都给我提前清理掉。”古寻背着双手,轻描淡写的吩咐道。
韩信却是忍不住瞪起了双眼。
换了旁人,古寻这话和让人去把唐僧师徒干掉没什么区别。
当然,古寻的要求难点不在动手上,而在于找人。
而对韩信而言……差别也不是多大,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韩信手底下一共就只有几千百战穿甲兵精锐,加上征召过来地方驻军,也就一万多人。
听起不是个小数字,可用起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他布置防务的人手都不够用,哪里还能抽调出人手去搜寻古寻口中的不安分因素呢?
除非彻底放弃东巡车队的防务工作……韩信觉得不太可能。
适当的削减有可能,彻底放弃肯定不可能,但削减防务挤出来的人手根本不够用,毫无意义——就算全部人手都撒出去搜寻不安分因素都未必够。
短暂的惊愕过后,韩信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古寻,“抱歉,办不到。”
领导的差事当然不能推辞,但实在完不成的任务硬着头皮接下来也是找死。
古寻也料到了韩信的反应,抬手一摆,“别着急推辞,我当然不会给你一个完不成的任务。”
古寻话音落下,一道亮白的身影从天而降,抱着胳膊,优雅无比的白凤缓缓落地。
“他会给你提供需要的情报,你只需要负责清理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就可以。”
韩信的目光看向一袭羽衣,俊美异常的白凤,第一眼认出了对方。
毕竟算是投靠了流沙,他也是尽可能搜罗过关于流沙的情报,再加上加入之后获得的情报,不算很多,至少有了大概的了解。
白凤这位流沙情报系统的二号人物,而且衣着打扮还这么有辨识度的人他肯定认识。
认出了白凤,韩信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这种堪称情报之王的人物助阵,古寻的任务他就有把握了……即使最后出了纰漏,主责也不是他的。
韩信朝白凤揖手一礼,“接下来就有劳白凤兄了。”
白凤饶有兴致的看着韩信这位流沙新贵——虽然对方在流沙连个实际位置都没有,但既然被古寻看重了,那当就是一号人物了——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韩信从不来不会计较这种态度上的小问题,嘴角依旧扯着笑……虽说他那张脸笑起来也不算多好看。
接着韩信转向古寻,“大人还有别的吩咐吗?”
古寻甩了甩手,“没别的事,你能把这一件办妥就好。”
“记住,我不希望泰山封禅出现任何不该出现的人,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
“韩信定当尽力而为。”韩信抱拳回道,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
韩信虽然聪明,但混官场的经验并没有多少,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多花心思。
但毕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分锅他还是能分的清的。
古寻的要求是泰山封禅风平浪静,但这并不完全是他的责任。
清扫泰山周遭的任务,主要责任肯定在白凤,他只是个打手。
而且即使他完美完成了清扫任务,也不代表泰山封禅就会没事。
那些参加封禅典礼的人也可能有问题,而韩信是无权查他们的——峄山已经出了两个例子。
韩信对古寻这个上司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对方从来不搞迁怒,至少对自己人不搞。
………………
胶东郡,桑海港口外,蜃楼之上。
紫贝水阁。
作为一处单纯观赏景观的地方,这里以前一向鲜有人来。
阴阳家的人,普遍没什么欣赏美景的兴趣爱好。
不过近来,紫贝水阁却渐渐多了不少人气。
蜃楼上地位最高的阴阳家左右护法星魂月神两位大人,都开始频繁的进出紫贝水阁——当然,这个频繁只是相对以前完全没人来而言,实际频率其实就那样。
知道的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没人敢管这两位爷的事,也没人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问题。
哪怕是身为阴阳家长老的娥皇女英,大少司命也不知道。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云中君,不过对他这种人菜瘾大的选手来说,知道的多也未必是好事。
说回事情的核心,月神星魂两人。
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也基本都清楚对方的目的,同时他们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持克制。
这段时间来,两人偶尔会在船上碰面,但从不会在紫贝水阁撞见。
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人就会默契的等一等。
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吃一堑长一智,不想再斗得两败俱伤了……虽说上次他们两败俱伤是被天明给打伤的。
既然谁都压不倒谁,那最好还是保持克制,大家各凭本事,看谁能先想办法占据优势。
这不算什么好办法,但对月神和星魂来说,却是唯一的办法。
今日,便是月神先来了紫贝水阁——这么说并不代表他们两个每日都回来。
月神拖着水蓝长裙的裙摆,穿行在水壁夹道中,两侧水池中游鱼依然很有活力。
看也不看这些游鱼一眼,月神径直朝紫贝水阁深处走去,直至到达她的目的地。
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依旧是只是赏景的场所,或者说紫贝水阁里也就只有这种地方。
也正因为紫贝水阁内部并无任何不协调的特殊地方,所以才能让人完全发现不了它底下还藏着樱狱这么个地方。
而月神此时的位置,就是紫贝水阁和樱狱唯一的连接处。
如果只是简单观察樱狱内的情况,她不需要来到这里,紫贝水阁内的大部分区域都可以让她达成目的。
但如果想和被镇压在樱狱内的那个女人交流,就必须在这唯一的连接处。
随着月神站定,转身看向一侧的水壁,她的身后不知不觉出现了一只三足金乌,振翅落在了房梁上,脑袋晃动着,双眸透着显著的金光。
月神来紫贝水阁,并不是她要和那个女人交流,而是焱妃。
当然,其实一开始她还是想自己来,可哪怕焱妃提醒她了要靠那个女孩打开局面,她还是办不到——这也正常,能办到的话以前就办到了。
月神不想放弃,可焱妃不愿意进一步告诉她该怎么靠那个女孩破局。
最终月神只能无奈退让,给焱妃打掩护,让她亲自来操办。
期间她也再次尝试过,但依旧撬不开那女人的嘴,只能老老实实的给焱妃打掩护。
或许这也是焱妃会答应月神的原因。
焱妃本人不方便出现在紫贝水阁,只能通过月神遮掩,将真气金乌送进来,再透过万年玄冰阵和樱狱中的女子交流。
而且远程通信诸多不便,还得月神出手以阴阳术协助。
顺便一说,月神一直尝试截取焱妃和樱狱女子交流的内容,但焱妃也一直在干扰她,让她不能得偿所愿。
一时半刻之后,一直停驻在梁架之上的三足金乌扭动身体,振翅起飞,迅速离开了此地。
月神见状便知道,今日这场见面结束了。
加上这一次,类似的见面已经发生过四次了,月神尽管竭力的尝试截取交谈的内容,但也只得到了一些散碎的残言。
一句话隔一个字抽一个字就大概率看不出原意了,更何况月神截取的只言片语都不是隔一个字那么简单。
更不要说,她还不知道焱妃有没有背着她私下和那女人交流——焱妃不方便出现在紫贝水阁,但也不是不能冒险。
她和星魂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泡在紫贝水阁,空隙有的是。
目前来看,月神已经确定自己没办法绕开焱妃的刻意阻挠了,所以她得想点别的办法了。
放弃是肯定不行的。
心思转过,月神表情毫无起伏,拖着长长的裙摆,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月神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焱妃已经在这里等她了。
月神看见自己的姐姐,意外又不意外——以前焱妃和樱狱那个女人交谈完并不会特意过来见她。
她们姐妹俩都很了解对方,所以互相都知道,她们该谈谈了。
焱妃一直和单独和那个女人交流,让月神得不到任何信息这种状况对月神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一次两次可以,多了她就肯定要有想法了。
所以焱妃需要主动一点,给月神一些甜头,安抚住她。
“谈成了?”月神这次也不在乎主动权了,先开口问道。
“谈不成。”焱妃摇了摇头,“那个女人不是能说动的人。”
月神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并未因为她的回答而动怒。
她可太了解焱妃了。
谈不成的话,又怎么可能和对方交谈数次,费那么多口舌呢?
看着无动于衷的月神,焱妃继续说道,“不过我已经让她放弃了和星魂联手的打算。”
“你怎么做到的?”月神古井无波的反问道。
“威逼利诱。”焱妃淡然回道,“以那个女孩威逼,以那个女孩利诱。”
“威逼……利诱?”月神在后一个词上加了重音。
威逼她当然知道,虽然焱妃威逼的方式可能和她想的不一样。
但利诱……难不成焱妃还许了那女人什么好处?
“只有这些?”
“当然不止。”焱妃摇了摇头,“那个孩子并不能真正挟制住她。”
“所以我还用了她自己的安全威胁了她,以及她自己的利益引诱了她。”
月神捏着双手,平静的回道,“我觉得还不够。”
如果焱妃把她们母女两个都摆到了砧板上,那无论如何筹码都够了。
但月神不觉得焱妃能做到这一步……或者说她不觉得焱妃能让那个女人认为自己被摆到了砧板上。
拿人性命威胁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那个女人是东皇太一特意叮嘱要看好的,月神当然不敢让她出事,她自己八成也心里有数。
焱妃虽然已经叛出阴阳家,和古寻走到了一起,但是否真的敢冒险杀了那女人,也是个未知数……而且那女人还和古寻见过面,交流过。
“够了。”焱妃回答道,“让她彻底臣服当然不够,但只是让她放弃和星魂联手,足够了。”
“况且照你所说,那个星魂本身问题就不小,那女人本也不喜欢冒险。”
“但现实是,星魂才是她最合适的选择。”月神淡定的回道。
选择合作伙伴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可控,让自己占据主导地位。
而樱狱中的那个女人无论是面对月神,还是焱妃,都不可能获得主动权,只有面对手里资本最少的星魂,她才能占得一丝主动。
“看问题不能只看得,还要看失。”焱妃一扫自己这个妹妹,不咸不淡的回道,“和星魂合作更有利,也得能合作才行。”
利弊得失考量起来是很复杂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准则。
樱狱中的那个女人显然精擅打算盘,但是焱妃这边既然把砝码垒多了,她就必须得想办法平衡。
不好的威胁的人,并不是不吃威胁。
“这不保险。”月神再次提出了质疑。
焱妃有些不耐的说道,“我当然知道!”
“但是面对那个女人,除非杀了她,不然就没有万全一说。”
人的心思千变万化,不管焱妃和她谈的怎么样,她答应的如何好,真到了紧要关头又临时变卦你能如何?
瞬移过去掐死她吗?
这只是暂时稳住她的手段,至于后续,就还得再做进一步安排。
月神沉默了片刻,理解了焱妃的意思,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不过这并不是她在意的重点。
老实说,她不想那个女人和星魂勾结在一起,但如果真发生了这种情况,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于月神而言,乱中取胜也是一种策略。
总而言之,有变化对她来说就大概率不是坏事。
而对于焱妃来说,让星魂这个不稳定因素勾结上樱狱里的女人却绝不是一件好事。
她需要的是稳定。
月神不清楚焱妃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但她看得出来焱妃还是比较在意这件事的。
月神需要用也焱妃在意的事,来换取自己在意的事:
“你到底是怎么对她……威逼利诱的?”
“我不想听那些含糊其辞的回答,我要真正的答案。”
焱妃听月神的语气十分严肃,瞥了她一眼后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你应该试过用那个孩子威胁她。”
“对,没用。”月神点点头。
“那是你的方式不对。”焱妃负手身前,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解释道,“她不在乎自己女儿的生死,只在乎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达到。”
“但她的目的需要她女儿活着。”
“理清了因果关系,自然就能正确的……威逼她。”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解释
焱妃的话说的很含糊,但足够月神听明白了。
说到底,用生死威胁那个女人不好使,人家被囚禁了这么多年,早就不在乎生死了——那女人不会主动求死,但也不畏惧一死。
至于焱妃所说的正确方法,月神不知道,但大概可以猜到和什么有关。
“呵,你知道的果然很多。”月神盯着焱妃,意味不明的轻笑着说道。
焱妃看也不看她一眼的回道,“你别忘了,我才是真正应该执行计划的人。”
整个蜃楼出航计划,阴阳家除了东皇太一之外,知道的最多就是曾经作为阴阳家副掌门的她。
尽管因为早早叛出阴阳家,她少了许多信息,但依然比旁人要多的多。
樱狱里的那个女人可以跟她比肩,毕竟就算是个替代品,也总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至于月神……就只能笑笑了。
月神眼纱下的表情一沉,懒得和焱妃掰扯,说回了正题:
“所以你用什么威胁的她?不会是以破坏计划为由吧?”
后面半句疑问的语气更接近质疑,因为就算是月神都知道这一条行不通。
那个女人不怕死亡威胁,归根到底是心里有底,知道没人敢随便动她。
而不敢动她的原因就是动了她会破坏计划。
焱妃干脆不搭理月神毫无意义的后一个问题,只回答前者道:
“我不明白蜃楼的结构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但想来内里有其深意。”
“扶桑神木,蟾宫,云霄阁,紫贝水阁,樱狱,以及……那个地方,全都挤在了一条线上。”
焱妃这话是夸张的说法,但也基本符合事实。
云霄阁几乎位于蟾宫的正下方,紫贝水阁正对着云霄阁,樱狱以及‘那个地方’——也就是少羽石兰曾闯入入口惊鸿一瞥的底层空间——则位于紫贝水阁的下边。
而这些地方全都围绕着扶桑神木,高处对应树冠,中层对应树枝树干,底层则对应树根。
或许整体结构上有些扭曲,达不到直线的地步,但说一句紧凑并不为过。
可蜃楼上上最不缺的就是闲置空间。
正常来说,不该把这些建筑集中到一起,至少……秘密关押人的樱狱和它的入口紫贝水阁,就大可以设置在蜃楼的另一端。
蜃楼的建筑结构肯定不是公输仇一拍脑袋决定的,嬴政以及东皇太一才是真正占据主导权的。
所以这不和谐之处,也肯定是他们安排好的。
那么,这么安排又是为了什么呢?
月神神色一怔,脸上很快浮现出不解的表情。
蟾宫这些地方集中在一起她多少可以理解,但樱狱……
月神和焱妃都清楚,那个女人至今还想垂死挣扎就是因为她距离蟾宫那些地方都足够近。
够近,她才有机会透过万年玄冰的封印对外界施加干扰,传递信息。
阴阳家虽然和其他门派画风不太统一,但也还勉强维持在练武的范畴里,没到修仙的地步。
真要是距离拉远了,那女人除非能解开封印,否则就只能在樱狱干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把樱狱建在现在这个位置,难不成就是为了给那个女人可趁之机?
月神做出了猜测,但无法相信并接受这个猜测。
焱妃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月神脑子里大概转过来圈了,继续补充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关于那个女人,你的任务是什么?”
后面半句,焱妃突然没头没尾的提了个问句。
月神愣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着回道,“看管好她。”
焱妃点了点头,“如果我理解的不错,‘看管’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应该是不允许她和外界有任何接触的。”
“你的意思是……”月神眉头轻蹙,大概想到了焱妃对付那个女人的手段。
“在这艘船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焱妃淡淡的继续说道,“这也是那个女人最希望看到,也最需要的局面。”
“这种局面下,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但是如果这个局面因为她的一些‘不合宜’的行为而改变了,你觉得她会乐意接受吗?”
月神眉头舒展,至此完全明白了。
“难怪,你一定通过我和她沟通。”
想要以此方法来威胁那个女人,焱妃还真就必须和月神两人联合。
月神有对她的看管之责,可以合情合理的彻底封禁她。
而只有焱妃才知道如何彻底断绝她和外界的联系——至少要能确保她干不了任何想干的事情。
不过虽然明白了个中缘由,可月神并不满意。
因为对她来说,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被说服的并不重要,她追问这个问题是想要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结果焱妃一番避重就轻的解释后,她几乎一点有用的内容都没听到。
这肯定不行。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月神开口道,“你说的还不够。”
“我解释的够清楚了。”焱妃彷佛听不懂月神话里的意思,淡然回道。
月神不说话,只是透过眼纱,凝眉望着她。
焱妃同样不说话,回望着月神。
两人对峙片刻后,还是月神先退了半步,开口道,“你和她谈了那么多次,不会就只说了这一点内容吧?”
“你觉得还有什么?”焱妃不回答,反问了一句。
“还有很多。”月神淡淡的回道,“你想做的事,她想做的事,她想借助你做成的事,以及你想借助她做成的事。”
虽然解决星魂这个不稳定因素对焱妃很重要,但她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哼!”焱妃轻哼一声,似叹非叹,接着回道,“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这些吗?”
“你答应了合作。”月神盯着她,轻声提醒道。
“我完成了合作。”焱妃立刻回应道。
她们俩合作的目的是解决星魂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虽然不算特别完美,但想彻底解决就得杀人了。
“我从不想到,你原来这么巧言善辩。”月神不理会焱妃的回应,不阴不阳的念叨了一句。
“我也从没想到,你会越长大越不成熟!”焱妃丝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成熟?事事都听你的,事事都退让你一步就是成熟吗?”月神冷笑着呛了回去。
她们两姐妹,不乏感情,但更不缺矛盾与敌视。
“如果你够成熟,就不该插手这些事!”焱妃冷声寸步不让的回应道。
“我不该?我不该你就该了吗?”月神照旧回以冷笑与质问,“如果我没记错,你那位夫君,可不同意你做的事,更不同意你把他的女儿牵扯进来!”
焱妃沉默了一下才语气回落的应了一句,“我有我的目的。”
“难不成我是为了闹着玩吗?”月神闻言很不满的回了一句。
“那不一样,你没必要趟这个浑水。”焱妃语气越发软化的说道,或者说劝道。
这个话题她们俩不是一次谈论了,每一次都会不欢而散,这一次估计也不例外。
月神一听焱妃的话,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语气不善的回道,“我没必要,你就有必要了?”
“确实我有,你没有。”焱妃先是回答,然后反问道,“你非要趟苍龙七宿的浑水,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月神沉默片刻,语气低缓的回道。
焱妃眼神恍惚一下,不由轻声呢喃道,“自由……是吗?”
月神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月神。
“你想要自由,没必要通过苍龙七宿。”焱妃接着摇头说道。
虽然她看月神有诸多的不顺眼,但她从来也没真的打算不认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
如果月神想摆脱阴阳家,焱妃也愿意找古寻给她帮忙——月神不是他,对东皇太一的计划没有那么至关重要,古寻想把人捞出来不算太为难。
“不通过苍龙七宿,靠什么?”月神闻言却只是冷笑,径直转过身,不再面对着焱妃,“也像你一样,靠男人?”
“于我而言,不过换了个‘东皇太一’!”
“住口!”焱妃眼眸一寒,厉声呵斥道,“你可以埋怨我,但他这些年没有对不起你!”
焱妃可以容忍月神的胡闹,却不能容忍她胡乱攀扯诋毁古寻。
月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确实没好意思反驳焱妃这话。
这些年来,古寻作为姐夫,要说对月神疼爱有加那当然是扯淡,但相对而言确实很不错了。
不仅救过她的命,对她的各种行为也多有忍让包容——月神是为数不多可以跟古寻说话呛声的人。
除了他的至亲好友,就只有皇帝有这个特权,其他人哪怕是身为相国的李斯,皇帝最宠信的内侍赵高,跟古寻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
赵高想跟古寻阴阳怪气两句,都得担心着被古寻呼个大比兜。
阴阳家上下更是能躲着古寻就躲着古寻,东皇太一都不敢在他面前多吱声。
从这方面来看,古寻确实是真心拿月神当小姨子。
这一点,月神也不得不承认,所以面对焱妃的呵斥她无从辩解。
“我一时失言。”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后,月神开口道了个谦。
焱妃的情绪也平复下来,看着避开不面对自己的月神,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摆脱阴阳家?”
“你只要开口,他一定会帮你,也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月神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跟焱妃纠缠,直接扯回了正题,“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和那个女人谈话的内容。”
看着油盐不进的月神,焱妃突然叹了口气,“行,你执意如此,我便告诉你。”
“我倒要看看,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后一句话,焱妃语气少有的狠厉。
……………………
泰山脚下,东巡车队。
“国师,你举荐的那个韩信最近动作不少啊。”嬴政一边阅览奏章,一边分心和古寻交谈。
古寻坐在下首,淡定的回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不主动出手把那些叛逆分子处理掉,封禅当年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我既然已经在陛
“至于韩信嘛……这正是他职责所在。”
“嗯。”嬴政对古寻的回答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之前朕和通武侯见了一面,他在言词之间可是对这个韩信大为赞赏,直言若不是已经退出军伍,无论如何也要和对方探讨兵法之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对于王贲来说,单从之前峄山那次韩信安排防务的情况就能看出来,这个由古寻一力提拔起来,甚至暂时取代了他儿子身份的幸进之臣,兵法造诣不如小觑。
“韩信……”古寻没有太过夸赞韩信,不咸不淡的回道,“他确实是个人才,精通兵法……不过通武侯多少就有些太夸张了。”
“韩信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哪里能跟身为帝国柱石的王将军相提并论。”
嬴政抬头瞥了一眼古寻,然后重新伏案说道,“王贲可不是个爱夸大其词的人,国师。”
“此一时,彼一时嘛。”古寻浑不在意的回道,“以前王将军确实不爱这么做,现在说不定改了性子呢?”
嬴政也懒得和故意装傻的人掰扯,直入正题问道,“那个韩信,什么来头?”
“他的身份……陛下应该都知道了吧?”古寻反问一句。
“朕想知道的是更重要的,更详细的信息。”嬴政头也不抬的回道,“国师说的都是没用的信息。”
“朕想知道,他的师从。”
兵法这玩意可不是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学到融会贯通的程度的。
尤其是这门学科的首要指定读物——《孙子兵法》,高度微言大义的产物,等闲人根本就只能看个没趣儿。
韩信这种兵家高手,若说没有高明的老师教诲全凭自学,反正嬴政是不太信的。
“让陛下失望了。”古寻耸了耸肩回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古寻是真不知道,因为他不是特别关心这个——韩信的老师不管是谁,反正也不会比韩信更好用,没必要惦记。
“来历不详……国师觉得此人可靠吗?”嬴政转而问道。
古寻没有正面回答,笑嘻嘻的说道,“坦白来说,朝堂上站着的人普遍都靠不住,也不妨碍陛下用他们。”
嬴政又抬头看了古寻一眼。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岭南处置
皇帝需要臣子忠心,但皇帝不能指望臣子忠心,哪怕是嬴政这种偏感性的皇帝。
即使是嬴政,心中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存有忌惮,更不要说那些跟他非亲非故的朝臣。
嬴政用人看的本就不是忠诚——这也是古寻话里的意思。
“国师对他倒是信赖有加。”嬴政确实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如此评价了一句。
古寻嘿嘿一笑,回道,“他是聪明人,聪明人是好打交道的。”
韩信这种人,是最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了。
虽然以前他对帝国多有瞧不上,但既然入了古寻的彀中,就不会贸然生出小心思了。
嬴政微微点头,对此也是认可,“帝国法度自有定理,赏罚必须分明。”
“连上峄山那次,韩信也算接连立功,国师希望朕如何赏赐于他?”
“赏罚之事,自由陛下定夺,再不济也该问他本人,我就不合适开口了。”古寻摆了摆手推脱道。
嬴政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按律,自当是给他加官进爵,赏金赐玉,不过他年纪轻轻已经在短时间内接连升迁,朕也无从再封,至于金玉财物……不值一提。”
韩信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从一介布衣直升为了校尉,军爵也足有八级,再往上升就得是将军和九级爵。
这算什么级别呢?
举个例子,当初的平阳重甲军统帅王齮正好就是这个级别,将军职加九级爵左庶长。
这已经算是帝国军方举足轻重的人物了,把韩信升上去,会有很多人不满的。
况且以他立下的功劳也不足以赏这么大。
事实上,要不是嬴政格外看重这次泰山封禅,韩信这点功劳也就够赏点黄白之物。
“此事,朕确实不好决断,他是你看重的人,所以还是听听你的意见吧。”
至于古寻说的去问韩信本人这个方案,嬴政直接提也不提。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站在他这个皇帝面前讨要赏赐的,反正韩信现在还不够格。
见嬴政坚持,古寻也不再推辞,低眉沉吟少顷之后,笑着回道:
“不知道陛下对百战穿甲兵接下来有何安排?”
嬴政闻言抬起了头,脸色看不出变化,平静的反问道:
“国师看上百战穿甲兵了?”
“只是有个想法。”古寻也不客气,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嬴政想了一下,回道,“农家仗有十万弟子,目无法度,违抗帝国,其罪当诛!”
“朕将百战穿甲兵留驻东郡,便是为了防备农家,不过此事倒也不必非得这支部队。”
“国师有什么想法?”
古寻微微颔首,回应道,“如今百战穿甲兵损失惨重,没个大几年光景只怕恢复不过来,实在不宜执行作战任务,陛下安排他们盯着农家倒也算正合适。”
正常来说,百战穿甲兵这种精锐中的精锐,都是用于执行最艰巨的攻坚任务。
若是南北战事有所不顺,嬴政很有可能就会直接派百战穿甲兵顶上去——当然,这是在百战穿甲兵受创之前。
但现在这支部队编制不齐,不宜再执行高难度战事,用来盯着农家这种菜鸡,边盯梢边修养确实是最合适的安排。
不过古寻觉得还是有点浪费——而且对农家威胁太大。
只要别再出现王离那种失了智的情况,残废的百战穿甲兵还是能打穿农家的散兵游勇。
所以还是给调走吧。
古寻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我觉得,不如让百战穿甲兵南下闽中,和平阳重甲军汇合。”
“哦?”嬴政眼眸一闪,反问道,“岭南战事如今的状况,国师应该很清楚,将伤了元气的百战穿甲兵调去,又有何益?”
古寻解释道,“岭南如今确实战事胶着,当地人反抗激烈,屠睢将军本人都屡次遇险。”
“但是,岭南于陛下而言已是囊中之物,无非早几年晚几年的区别,待到灵渠挖成,岭南的反抗再不足为虑。”
“但岭南本身,还需要陛下注意啊!”
最后几个字,古寻特意加重了语气。
嬴政闻言眉头微皱,显然已经领会了古寻话里的意思。
就如古寻所说,只要灵渠一建成,帝国的军需辎重可以快速运往岭南区域,无论当地人反抗的有多激烈都再无意义。
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
但当地人的反抗可以消灭,可岭南本身的特殊地势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了……至少短时间内不可以。
古寻意味深长的继续说道,“岭南地区距离关中朝廷几有万里之遥,且出入要道就那么几条,不可不防啊。”
虽然嬴政对百越之地的态度和中原其他地区一样,坚决推行郡县制,但他只是厌恶分地封君,不是脑子有问题。
岭南地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纳入中央朝廷的管理,必须实行一定程度的自治。
而拥有这个自治权的人,无论是从岭南地区本地土著中选,还是中央朝廷亲自指派人去,都不安全。
之前就说了,即使是嬴政,也不会真的相信臣子的忠心。
真正得他信任的全天下可能都凑不出来一个,古寻算是半个——这是因为古寻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可他总不能把古寻派去管理岭南地区。
而其他人嬴政是真的信不过,不过也不怪他信不过,岭南那块地实在太容易拥兵自立了。
只要控制住为数不多的几条出入要道,就能彻底脱离中央朝廷的管治。
帝国想要再打下来,哪怕有了灵渠,也少不得二三十万兵力的调动。
嬴政但凡脑壳没问题,肯定是不愿意再来一次岭南之战的。
那就得做好防范。
防范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驻兵。
只要在岭南的出入要道提前安排好兵力把守,自然不用担心岭南官员封地自立。
不过这就出现了新的问题——驻军出问题怎么办?
从当地征兵显然不行。
从中原派兵过去,短时间内或许没事,但时间长了军队上下也会产生异样的心思。
岭南太远了,远到任何人去了都跟被永远发配没区别,这足以让他们彻底在中原的一切,安心在当地生存。
想解决这个问题,最妥善的方法就是定期换防。
但还是那句话,岭南太远了!
帝国根本不可能频繁进行驻军换防。
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安排最精锐的职业军人长期驻扎以把守岭南要道了。
当然,依旧算不上万全之策,但这种事就不存在完美的解决办法。
问题的根本在于人心思变,而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嬴政并不会去纠结无解的问题,所以他现在的问题就是派哪支军队前去驻守岭南要道。
“嗯……有内史腾率领的平阳重甲军,国师觉得还不够吗?”嬴政看着古寻,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古寻一摊手道,“以内史腾的能力,和平阳重甲军的实力,理论上是够了。”
“但岭南地势注定不适合平阳重甲军发挥,多做一道防范也不是坏事,反正百战穿甲兵也需要休整恢复。”
选择岭南作为百战穿甲兵的休整地区也正合适。
百战穿甲兵需要先补齐编制,然后操练配合,最后再以实战磨练。
因为骆越和西瓯地区还在抵抗,岭南的其他地方反而会暂时处于平静之中,让百战穿甲兵可以安心练兵。
等过上一段时间,整个百越被彻底打下来,大概率就会开始局部的,不间断的小规模暴动,正适合百战穿甲兵新兵实战磨练。
如果本地官员真的有了不臣之心,更是可以直接配合平阳重甲军打大规模战事。
“嗯……”嬴政手指点了点,发出一声轻哼,对古寻的提议不置可否。
古寻给出的理由,嬴政是认可的,觉得这么安排确实合适。
但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看古寻的话,貌似还没说完。
“国师还有什么想法?之前朕跟你聊的是那个韩信的奖赏,你说起百战穿甲兵应该不是心血来潮吧?”
古寻抬手一揖,“陛下明鉴。”
“我想……不如让韩信继续暂领百战穿甲兵,前去驻守岭南。”
嬴政的眼神泛起了一丝波动,但还是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没有回应古寻,也没说其他话。
他在考虑。
古寻提的这个奖赏方案,倒不是不行。
虽然没给韩信任何实质性奖励,但能执掌帝国王牌军,是任何一个帝国军人都无法拒绝的殊荣。
不过这个提议也让嬴政起了疑心。
对于古寻,他比其他人要信任的多,但也不是完全信任,更何况他对古寻的信任也只在其一人身上,而古寻背后的流沙,他是半点信任也无的。
统领平阳重甲军的内史腾算是长公子派系的,虽说不算是核心成员,却也足以让嬴政无法对他彻底放心。
若是百战穿甲兵再交给被古寻一手提拔起来的韩信,那就相当于岭南要道落入了长公子派系的掌控之中了。
虽然扶苏被他贬去了北地,按理说岭南是怎么也够不着了,可……这种事终归是不得不防的。
古寻当然也知道嬴政心中的疑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对方的回应。
沉默持续了良久,嬴政终于开口了:
“国师为什么会想到让韩信执掌百战穿甲兵?”
古寻哈哈一笑,解释道,“也算是韩信自己的意愿吧。”
“上次我让他去清扫泰山周遭的时候,跟他闲聊了几句。”
“他这人心比天高,自认为领兵作战天下少有人能出其右,不仅自己自视甚高,连掌管的兵也想要最好的。”
韩信如果本人在场的话,只怕不知道会在心里骂的多难听。
古寻说的话不算错,韩信的性格就是如此,但这话他可没有说过。
至少不是这么说的,最多只是大概意思有些接近。
古寻说的却好像是他特别想要执掌百战穿甲兵一样,把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古寻本人对此倒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本来就是他在给韩信争取好处,当然应该那小子自己承担相关的代价。
反正不会坑死他。
更何况嬴政八成也不会尽信古寻这话。
嬴政看起来像是相信了古寻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照国师所说,这韩信倒是个自负之人。”
古寻不甚在意的回道,“军伍之人,没点锐气如何能带兵打仗?等他到了王老将军当年的年纪再修身养性,韬光养晦不迟。”
“国师的率性洒脱,朕最是欣赏。”嬴政先是夸了古寻一句,然后说道,“至于国师的提议……容朕之后见见那个韩信,再做决定吧。”
“全由陛下定夺。”古寻对此自无任何异议,揖手回道。
“嗯……”嬴政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转换话题说道,“几日后的封禅大典,朕希望由国师你来代领百官。”
“我来?这不合适吧?”古寻有些诧异的回道。
泰山封禅之礼基本算是规格最大的祭礼,主祭自是皇帝本人亲自担任,而代领百官及随行人员的人就算是副祭了——当然,只是粗略这么一说,实际划分并非如此。
总之,按照惯例,代领百官之人基本都是由储君担任,帝国没有储君,所以都是扶苏来。
上次春日大典就是扶苏。
若是扶苏不在,则由百官之首,也就是相国李斯担任。
之前帝国的大型祭典都是如此安排,古寻一向只是当个凑热闹的气氛组。
“国师不愿意?”嬴政闻言反问了一句。
“呃……没问题。”古寻想了一下,直接同意了。
大一统后的第一次泰山封禅,意义重大非常,能够深度参与其中古寻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李斯那边……”
嬴政并不在意,一摆手道,“李相国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古寻心中不由一笑。
李斯这人极度务实,一般情况下确实不会在意这种事。
但在嬴政已经表现出对泰山封禅莫大重视的情况下,他却被临时从副祭的位置上换掉,就未必不会让他心生忌恨了。
荣誉李斯不在意,但皇帝的眷顾他可在意的很呢。
嬴政同样了解李斯,所以他这话根本不是说李斯不在意,而是在说李斯不敢在意——李斯做官的最大准则就是不跟皇帝做对。
“既然如此,我没有问题了。”
古寻回答完,突然顿了一下,急忙又问道,“流程不会很繁琐吧?我可能做不来啊!”
他对礼制这玩意最是深恶痛绝。
若是代领百官参与祭礼需要经过十分繁琐的准备和流程,他可就得考虑考虑要不要费这个事了。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封禅之后
嬴政也是了解古寻,闭着眼抬手一摆:
“国师放心,最多耗费一点时间,不会让你为难的。”
主祭是他嬴政本人,麻烦的操作也都是他来做,古寻最多就是掐着点念念祭词,推进一下流程而已。
最麻烦的地方也无非就是穿的衣服要讲究一些。
“况且我秦国的礼仪……呵呵!”说到这里,嬴政似乎又想起了某些儒生对他选择秦国祭祀雍上帝礼仪的态度,语气陡然一冷的说了一句。
“那我没问题了。”古寻权当没听见后面这一句,一摊手回道,“陛下还有事吗?”
嬴政没说话,只是抬手一弹,示意他自便。
古寻见状起身就走,没再逗留。
出了马车,这次没遇见赵高。
他人现在在泰山上,跟着奉常府的官员准备祭礼——人家负责准备,他负责监督。
帝国官制划分了三公九卿,但三公并不高于九卿,只是职权范围更大,实际上同为高级官僚,他们都只向皇帝负责。
其中九卿之首便是奉常,周朝时称为宗伯,也称春官,掌管宗庙礼仪与文化教育,统辖太学与博士。
毫无疑问,儒家在帝国朝廷中话语权最大的衙门就是奉常府。
虽然奉常本人是完全忠心于皇帝的,但他一个人肯定不能维持奉常府的运转。
为了防止有人往祭祀典礼里塞私货,嬴政特意派了赵高这个心腹去当督工。
古寻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泰山,并没在意这件事。
赵高一向是个不粘锅,这活儿既然落到了他头上,他肯定会百分百确保不出问题,否则嬴政可饶不了他。
收回视线,古寻想了一下,朝驻军营地走去了。
………………
片刻之后,中军营帐内。
“韩信,这几日辛苦你了。”古寻找到韩信,先夸了他一句。
深知古寻脾性的韩信心头一跳,知道这是又要有事了,但也只能先回道:
“大人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该不该做不是你说了算,总之这次算你立了功。”古寻抱着胳膊嘿嘿一笑。
“大人的意思是?”韩信揖手问道。
“皇帝陛下要奖赏于你。”
“呃……奖赏什么呢?”韩信愣了一下后问道。
照他自己思衬,他现在应该没什么好赏的了。
给钱吗?
古寻抬手一挥,“百战穿甲兵,大概率就是你的了。”
“啊?”韩信真的震惊了。
倒不是因为以他的资历竟然能混上帝国王牌军的统帅,而是因为皇帝竟然还敢给长公子派系放兵权。
不是说长公子扶苏被贬谪北地,已经彻底失势了吗?
况且就算没失势,哪怕扶苏真成了帝国储君,也不该让他手底下掌握这么多军队。
嬴政这个皇帝这么大方的吗?
古寻见状笑道,“别高兴的太早。”
情绪刚刚平静下来的韩信,“……”
我刚才有哪一点看起来像是在高兴吗?
古寻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说道,“这事还没定下,有两点我要提前交代你。”
“其一,是最近这段时间,皇帝应该亲自见你一面。”
“我?”韩信再次露出了惊讶,反手一指自己,“单独吗?”
古寻耸了耸肩,“看情况吧,不过八成是你单独见皇帝。”
“怎么,害怕?”
“那倒不是。”韩信恢复镇定,顶着肾虚的脸摇头回道,“只是希望大人能提醒一下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没什么好注意的。”古寻摆了摆手,“反正你顺着皇帝的意思跟他聊就行,不管他是什么想法。”
“只要别忤逆皇帝,至少人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有关百战穿甲兵……”韩信略有疑虑的说道。
古寻直接一抬手打断了他,“我说了,顺着皇帝的意思就好。”
“你不要告诉我你连皇帝话里的意思都品不出来。”
“我明白了。”韩信当然不会这么说,老老实实的抱拳回道。
说实话,他确实不想去见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没人喜欢见一个能对自己生杀予夺的人。
尤其是在他的身份地位根本还不够格觐见皇帝的情况下。
不过这种事也由不得他说不。
既然古寻已经给了他保证,韩信也就放下心了,大不了就是到手的百战穿甲兵飞了呗。
他本来也没想过这茬事。
古寻这时接着说道,“这第二点,是你如果成功执掌了百战穿甲兵,就要带兵去百越了。”
“百越?”韩信眉头闪了一下,“现在的百战穿甲兵适合直接参与岭南战事吗?”
“当然不适合。”古寻摇了摇头回道,“所以是让你带兵去配合内史腾和他的平阳重甲军,把守住岭南的出入要道。”
“把守要道?”韩信一听这几个字,脑海中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
“原来如此……确实值得两大王牌部队亲自把守。”
“那你愿意走一趟岭南吗?不出意外,至少需要几年功夫。”古寻对韩信想通个中关键并不意外,只问正题。
韩信挠了挠头,颇有些为难。
从积累军功的角度看,带兵去岭南肯定不是个坏选择。
但从生活环境来说,岭南多少有点地狱难度了。
哪怕把守出入要道并不需要深入到西瓯等区域,环境也足够恶劣了。
考虑一会后,韩信终究做出了决定,点头回道,“回大人,我想好了,愿意去。”
他既然已经成为了帝国军方的一份子,自然也该为自己的晋升努力了。
去岭南,对事业有着绝对的好处,他没必要为了一点外物享受就放弃,反正以他的武功,环境再苦厄也要不了命。
最关键的是,这事已经到了嬴政拍板这一步了。
如果这位皇帝下了决定,还能容他这个小人物拒绝不成?
“好。”古寻一合掌,“对了,还有一点忘了说。”
“以你现在的军爵和职务,并不够格直接当上百战穿甲兵的统帅——那至少得是个正经将军。”
“所以你即使被派去了岭南,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还是只能‘暂领’百战穿甲兵。”
“不过只要能在那边稍有斩获,应该很快就能转正。”
这个转正,显然说的是韩信可以借此正式跻身真正的军方高层,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将军。
韩信听的不由暗暗点头。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能够以他这个年纪成为将军,即使对那些在军中深耕多年的军功贵族来说也是殊为不易的。
更何况他这种连寒门都算不上的平民子弟。
韩信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也知道正常情况下能力再突出也很难能够如此飞快的晋升。
这绝对是他莫大的机缘。
“我都明白了,大人。”韩信难得脸色严肃了起来,朝着古寻抱拳一礼回道。
古寻没再说话,只是笑笑,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后就走了。
………………
胶东郡,桑海城港口,蜃楼之上。
月神的寝殿内。
焱妃和月神仍旧在对峙,不过月神的神情很是奇怪。
在月神的一再纠缠之下,焱妃十分出乎她意料的真的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你的目的……原来是这个!?”月神的语气充满了惊讶与不可置信。
焱妃未作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月神。
片刻之后,月神恢复了平静,只是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阴霾,开口问道:
“古寻完全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一定会阻止。”焱妃淡淡的回道。
“如果他坚决反对,你如何能成功呢?”月神再问道。
隐瞒最多瞒一时,等到了快成功的时候迟早会暴露。
以古寻的实力,如果他想阻止一件事,除非你已经成功,否则怎么都能坏你的事。
焱妃听得懂月神话里的意思,解释道,“等到快成功的时候,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再干预……毕竟牵扯到了千泷。”
月神下意识张嘴想说些什么,脸色一番阴晴变幻后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对焱妃将千泷牵扯进来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是考虑到对方的目的,她也不好指责什么了。
沉默了片刻后,月神问道,“你怎么会愿意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我?”
“为了能成功,为了得到你的支持,也为了你能放弃自己那愚蠢的坚持!”焱妃毫不客气的回道。
月神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却是难得忍住了脾气,只是冷冷的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向古寻告密,毁了你的计划?”
焱妃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悠悠说道,“你真的愿意破坏掉这个计划?”
“为什么不?”月神强硬的回应道,“若是放任你成功,阴阳家的千年大计或许会毁于一旦!”
焱妃不回话了,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妹妹,彷佛想用眼神把她给剐了。
月神在焱妃的目光注视下,竟然莫名显露出了几分心虚之色,最终偏过头去,沉声说道:
“我不可能帮你。”
“帮你,我就得放弃一切。”
焱妃目光软化下来,语气稍显生硬的回道,“我说了,你能放弃不是坏事。”
月神这一次干脆彻底不跟焱妃争执这个话题了,就是偏过头不搭理对方。
焱妃见状也不废话,转身朝寝殿外面走去,最后撂下一句话: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你的回复。”
月神依旧不做任何回应,只是背对着焱妃,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幻着。
若只是焱妃想从苍龙七宿中捞好处,月神哪怕心中对她还有姐妹情谊,也会毫不犹豫的破坏她的计划。
可偏偏,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月神一时间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了。
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谋划与努力?
还是,对焱妃的计划冷眼旁观,乃至干扰破坏?
………………
数日之后。
搅动的满天下风风雨雨的泰山封禅之事,随着始皇帝带领文武百官于泰山之上筑土为坛,报天之功,于梁父小山除地,报地之功,并立碑赞功颂德,彻底落下了帷幕。
这件从有苗头开始就一直风波不断的大事,在最后,也最重要的关头却并未闹出任何一点乱子,安安稳稳的走完了全部流程。
这让不少人感到意外,但也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
毕竟在封禅开始前,那位帝国国师可是亲自指挥清扫了周遭的所有反秦势力,更是在之后直接放出风声,不允许任何人打这次封禅的主意。
有人畏惧他,当然也有人不怕他。
不过不管怕不怕,反正胳膊确实是拧不过大腿,泰山区域在事实上清空了。
这有韩信的功劳,也和古寻的威慑有关——他当时直说了要搞连坐,只要出了问题,他就找一切他能找到的人来负责。
就是有愣头青不怕死,也总有怕死的把他们给想办法弄走。
后来封禅时由古寻负责代领百官之事曝出去后,不少人认为这位国师是因此才会下大力气保证封禅的顺利实施。
对此,古寻本人懒得解释,倒也传的有鼻子有眼。
不过更吸引人注意的还不是这件事。
真正引人瞩目的,首先还是百战穿甲兵的调动。
这段时间它一直驻扎在东郡,基本上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帝国是在防备农家。
这也逼得农家尽管已经消弭了内乱,却还是不得不在总部一直维持着相当规模的弟子驻守。
时间长了,对农家的影响不可谓不小。
不过现在好了,百战穿甲兵已经被调走了,直奔岭南而去。
这引得江湖上一阵浮想联翩。
对于岭南战事,江湖人了解的都不多,但也都知道岭南战事不是很顺利。
帝国将这支王牌部队调过去的举动,自然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同时,还有一件让江湖很在意的事也和百战穿甲兵有关。
就是这支军队的新主将——原先的主将上将军王离因为大泽山之败,被皇帝处罚,贬去北地带兵给蒙恬当副手去了。
韩信,这个原本就因为机关城覆灭而小有名气的帝国军中新贵,名头这下算是彻底传开了。
当然,江湖人并不会特别关心一个帝国军人。
他们之所以在意,是因为传闻说韩信是国师古寻一手提拔起来的,妥妥的长公子派。
眼下长公子已经彻底失势,可是长公子派系的力量看起来却是越发水涨船高,不由让人遐想。
有的人怀疑国师已经放弃了长公子,所以皇帝才愿意继续宠信支持他。
也有人怀疑皇帝还对长公子留存有一丝幻想,所以没有赶尽杀绝,在以观后效。
储君的问题,可比一个军中将领要吸引人的多。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一波又起
东郡边境,大泽山,农家总部核心,炎帝六贤冢外。
现任农家侠魁田言一脸苍白,提着属镂剑,从山谷外缓缓走了进来。
和曾经只是假扮田言的阿言不同,田言是真的身染恶疾,虽然一时要不了命,身子骨却是远比常人虚弱,纵使时值夏日,她也不得不裹着一身绒衣斗篷。
阿言之前给了她不少保命的好药,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
山谷中,一道人影伫立在巍峨高大的神农先祖像前,一袭白衣,面罩遮脸,掌间握着越王八剑之一的却邪。
正是罗网天字杀手却邪,或者也可以说就是阿言。
她过来找田言,以却邪的身份最合适,哪怕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到她的真身上。
毕竟农家高层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他们的新侠魁和罗网有瓜葛。
田言穿过山谷悬道,也来到神农像前,先开口道:
“抱歉,久等了。”
“没有,刚到。”阿言转过身看向田言,用掩饰过的声音笑着回道。
简单寒暄两句后,阿言直入正题问道:
“罗网那边有给你新命令吗?”
田言摇了摇头,“没有。”
“最近的一条命令,只是通知我泰山任务取消了。”
说到这里,田言反问道,“泰山封禅之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何罗网会取消任务?”
因为之前就得了赵高的命令,所以田言一直对泰山封禅之事很上心,但这件事江湖人其实不好打探。
农家虽然弟子众多,但偏偏在朝堂上毫无根基,和儒家也关系平平,所以一直无法深入了解封禅之事的细节。
没有足够的信息,田言纵使聪慧,却也无从猜测赵高这个老狐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阿言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事牵扯到帝国内部的权力争斗,简而言之的话,就是因为帝国国师的干预,以及峄山的变故,迫使赵高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峄山……”阿言点了点头,回应道,“说起来,之前罗网那边发过密函,让我提前行动,去峄山执行任务,不过被我找理由搪塞过去了。”
她作为农家侠魁,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到处乱跑,所以罗网的任务只要不是提前跟她说明,她就有理由拒绝。
赵高也不能说啥,除非他愿意放弃掉田言农家侠魁这个身份。
当然,如果真想走,田言有的是理由,农家现在基本是她的一言堂,不存在什么阻力。
说到底只不过是托词。
赵高也知道田言是糊弄他,他只是不好发作,不过田言若是糊弄的次数多了,赵高估计就不会客气了。
阿言点了点头,“峄山的事,本就是被罗网刻意推动的结果,赵高当时应该是想把农家也搅和进去,只是被你推脱掉了。”
“不过就算掺和进去也无妨,农家在帝国眼中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叛逆分子了,只是暂时不好对你们下手而已。”
田言微微点头示意明白,接着试探问道,“泰山任务被阻止,那赵高的谋划?”
“他当然没有失败,否则他就不会收手。”
阿言轻叹一声,淡淡的回应道,“泰山封禅的顺利完成,也只能代表他暂时隐忍而已。”
“那接下来……”田言跟着又问道。
“我会暂时留在大泽山,躲在暗处。”阿言回答道,“若是罗网再有任务,肯定还会把农家搅进帝国内部争斗的漩涡中,你尽管配合他们就是。”
“我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好,我明白了。”田言点了点头,“那你的在哪儿落脚?”
阿言环视一圈,然后回道,“就在这里,有事来这儿找我吧。”
炎帝六贤冢是农家圣地,即使是六堂堂主等闲也不会来这里,很适合阿言藏身,以及二人见面。
田言闻言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若是换个正经的农家弟子,只怕不乐意让人藏在他们的圣地里。
不过田言就完全无所谓了。
她对农家,很难说是善意多还是恶意多,毕竟她这悲剧的一生,归根究底农家占了一半的责任。
当然,严格来说是农家曾经的言烈山堂堂主田猛占了一半的责任,不过这也足以让她对农家本身没什么好感了。
什么圣地不圣地的,她才不在乎。
她都能出卖农家的利益了,何况这一点细枝末节。
………………
帝国,济北郡。
庞大的东巡车队照旧以堪称迟缓的速度行驶在帝国的直道上。
泰山封禅结束,嬴政自然没有继续在岱宗地区逗留的理由,东巡车队也随之再次启程,朝着位于极东滨海的桑海而去。
封禅之后,古寻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车队,而是继续随行。
因为他现在并没什么事要做,或者说要做的事情一时间根本没头绪,索性留在车队里躲清闲。
顺便可以盯着赵高那老小子。
车队中心,嬴政的座驾中,古寻坐在下首,端着一杯茶有一下没一下的品着。
嬴政坐在上首,照旧在阅览公文。
他总是忙不完的事。
一般情况下,嬴政的具体位置是不确定的,在几辆座驾中来回切换,且严格保密,以防止有人刺杀。
不过古寻现在在车队里,他也就懒得费这个事了,一直待在这一辆马车里。
如果有人能顶着古寻的保护伤害到他,那做再多准备也是无济于事。
两人坐在马车里,谁也没有说话,好半晌后,嬴政的工作似乎暂告一段落,才算停下手上的事情,抬头看向古寻。
“国师,你是从桑海过来的,蜃楼的情况如何?”
“呃……”古寻沉吟一下后回道,“这个我也不好说,我不了解那艘船啊。”
“反正看着是没问题,公输仇也再三确认过一切正常,就是……前段时间上面出了点小乱子,却也都处理完了。”
“小乱子?”嬴政眉头一扬,“国师口中的小乱子,恐怕对旁人来说未必小吧?”
“确实只是小事,有几个毛头小子闯上了船,不过动静确实闹得有点大。”古寻解释道,“这完全是阴阳家那帮人不靠谱导致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阴阳家的人也老实多了。”
嬴政看着古寻,眼神中闪过一抹思索,却没有追问古寻口中的‘毛头小子’是什么人,竟然能闯入戒备森严的蜃楼。
“国师既然说没问题,朕自然是相信的。”嬴政收起思绪,点头回道,“想来等朕抵达桑海,蜃楼也就可以拔锚启航了。”
古寻一抱拳,笑着回道,“桑海的局势,我还是有把握的,不过船是否能按时出航,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得看公输仇,还有阴阳家的人。”
“嗯。”
对于古寻的直言不讳,嬴政没有在意,随意的应了一声,然后转问道,“儒家那位伏念掌门,国师可熟悉?”
听到嬴政忽然提起儒家的话题,古寻眼眸中异色一闪而过,旋即笑着回答道,“说实话,不算熟。”
“小圣贤庄内和我相熟的人,一个是荀夫子,另一个就是张良了。”
嬴政稍微向后靠了靠,腰板依旧挺直,接着问道,“国师对那位伏念掌门有什么看法?”
古寻想了一下答道,“大概就是一个……类似曾子的人吧,坚毅,认真,板正,守矩,负责……作为一个掌门是绝对合格的。”
“那你觉得,他对焚书令会是什么态度?”嬴政轻哼一声,立刻追问道。
古寻闻言苦笑一声,摊手回道,“陛下何必多此一问呢?”
“但凡是个正经的儒家学者,就不可能接受陛下的焚书令……甚至不止是儒家,但凡是个正经的读书人都接受不了。”
“呵!”嬴政冷哼一声,合上双眼,语气平静的说道,“朕此前也曾犹豫过……”
古寻坐在
嬴政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推行焚书令了。
嬴政后面的话也证实了古寻的猜测一点没错。
“但是封禅之事让朕彻底坚定了推行此事的决心!”
在封禅一事上,儒家众多儒生的表现让嬴政无比确信,天下不该继续存有这么多嘈杂无序的声音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帝国,也该只有一个声音!
“口口声声读圣贤书,读到最后不过是以古非今,诽谤朝政,霍乱纲常!”
古寻默然的听着嬴政对读书人的看法,不置一词。
不是他无话可说,只是懒得做那个无用功。
嬴政不是个听劝的人,至少现在的嬴政已经听不进去劝了。
若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嬴政无所谓坚持,可若是他打定了主意的大事,那所有和他不同的意见都只是错误,只有他是对的。
古寻也不例外。
不过古寻懒得说话,嬴政却非要让他给个态度。
“国师,你觉得朕这么做是错的。”
古寻无奈的一拱手道,“陛下既有圣裁,自然再无他论,我也一样。”
古寻不想浪费口舌,但也不愿意昧着良心强说这事没错。
嬴政闻言沉默片刻后说道,“看来国师确实对此很抵触啊……”
古寻轻叹一声,无奈的解释道,“陛下明鉴,我并无抵触一说。”
“荀夫子在《天论》一文中有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怎么,国师想说朕是桀纣?”嬴政难得对古寻说话的语气夹杂了一丝冷意。
古寻也是脾气上来,语气同样不怎么好的生硬回道:
“首先,我没有这个意思,陛下若是这么想,不妨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有句话叫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嬴政若是觉得焚书令一点问题没有,又如何会认为自己会被人扣上桀纣的名号呢?
有几个人做了好事却会担心自己被人骂?
“其次,我引用荀夫子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表达他的想法,而是我自己的态度。”
“天地悠悠,岁月无情。”
“人生不过百年,而千年万载之于天地也不过渺渺一瞬,不值一提。”
“无论是曾经的圣君尧舜,还是昏庸桀纣,到如今也不过只剩下了一个空头虚名,再无多余的东西。”
“这一点,陛下你也不会例外,你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字,所以不论我怎么想,我都切切实实的无意劝阻或反对陛下。”
“不过……我也要提醒陛下一句,作为皇帝,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也担负着无穷无限的责任。”
“你想做的任何事都可以做,只是……万事万物,说到底也不过是生死有命,各取报应,陛下你还是不会例外。”
“只要陛下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那……就请随意。”
嬴政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厉,死死盯着古寻,表情也阴沉了几分。
古寻说的是不会反对嬴政,但这话说的委实是不好听。
寻常人听了不中听的话尚且会不高兴,至高无上的皇帝就更不用说了,嬴政不来气才怪。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发作,因为古寻的话固然难听,但确实没有任何忤逆他的意思。
只要不明确反对他,嬴政还是愿意对古寻额外包容三分的。
嬴政的情绪渐渐平复,表情也恢复了自然,不过很快又浮现出了一抹戚然之色,转瞬即逝。
古寻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痛处——长生!
人生不过须臾百年,不仅对天地来说渺小至极,对人类文明来说也一样不值一提。
嬴政怕死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很清楚,不管他做了多少事,善也好,恶也好,圣明也好,残暴也好,等他死了之后,也不过就是黄土一抔。
除了史书上的寥寥数笔,以及人们闲聊举例时的谈资外,他什么都不存在了。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能够青史留名,被所有人记着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可嬴政不稀罕。
他只想真正存在于世上,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真正正存在着。
所以他不计代价的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论这看起来有多荒诞。
古寻的话深深的戳到了他最大的痛处,不过他没有为此生气,只是发自肺腑的恐惧着。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极度的恐惧往往会转换为愤怒与癫狂,但嬴政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恐惧,所以他只是将其强行压抑在心底,独自恐惧着。
同时也期待着,能够在桑海取得让他满意的结果。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忙碌继续
古寻眼神复杂的看着嬴政,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但没有再说什么。
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嬴政一心追逐长生,谁有真能阻止这位皇帝呢?
古寻不是爱管别人闲事的人,对嬴政,他只是心中有些许的……遗憾吧。
天下间,或许只有古寻最理解,盖聂这位帝国剑圣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背叛帝国,落得个通缉犯的下场。
人往往是会改变的,嬴政这个九五至尊也不例外。
有些方面,他从未改变,但有些方面,他已然和当年截然不同。
沉默良久后,嬴政压下了心中的所有情绪起伏,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疲惫说道:
“国师,今日之话既出自你口,朕只当没听过。”
嬴政的心情终究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说话都懒得遮掩了,直言不讳的警告了古寻一句。
古寻心中轻叹,起身抱拳一礼,“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望陛下保重身体。”
“先告退了。”
说完,古寻离开了马车。
嬴政并未有任何反应,平静的看着古寻离开,一个人坐在车内,好半晌后才落下一声轻叹。
除了‘朕’,嬴政还有很多自称,比如——‘寡人’,称孤道寡之人。
嬴政很少用这个自称,不过偶尔也会说说。
高处不胜寒,坐到了他这个位置上,自然就会成为‘寡人’,也会下意识的称自己一句‘寡人’。
以前嬴政还会想着自己不是真正的称孤道寡之人,因为他多少还有半个朋友。
不过今日,他知道自己或许连这最后半个朋友也要没了。
即使以嬴政的铁血性格,也不由有些动容。
不过他并不打算为此而改变什么。
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他追求长生!
………………
胶东郡,桑海城郊外,墨家据点。
封禅典礼举行的时候,班大师几人也正好返回了桑海城。
后来得知封禅典礼平稳结束的消息后,心中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决定放手,但如果可以,他们当然还是希望儒家的情况不要继续恶化。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没事了。
恰恰相反,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正是墨家最重要的大事——青龙计划!
当然,具体筹划青龙计划的实施之前,还有一个插曲。
关于他们前代巨子的妻子,故燕太子妃的问题。
“小高,关于登船的事,你计划的怎么样了?”班大师向高渐离询问道。
之前高渐离都准备执行登船救人的计划了,不过班大师他们决意提前放弃泰山那边的事赶回来,他也就暂且搁置了计划,准备等人齐了再说。
高渐离沉声回道,“根据天明的口述,我绘制了一份粗略地图,准备借助机关朱雀的力量从上空潜入蜃楼,优先寻找太子妃殿下,若是还有机会,会尝试一窥其他区域。”
计划很粗糙,很简单,不过也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们对蜃楼的了解谈不上一无所知,却也知之甚少。
这种情况想制定相对详尽周密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想的太多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错误,不如简单一点。
至于到时具体会遭遇什么状况,就只能等到时再说了。
所谓走一步看一步,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班大师对高渐离的安排并无疑虑,点了点头抚须问道,“你觉得,由谁执行这个任务为好呢?”
“嘿嘿,肯定得有我啊!”盗跖笑嘻嘻的抢先开口毛遂自荐。
他也不是抢戏,而是他确实是最应该参与的人员,毕竟速度快,手段多,无论是探查还是传讯还是逃命,都少不了他。
作为巨子,同样列席的天明闻言嘟囔了几下嘴,却没说话。
大概是之前已经被拒绝过太多次了,彻底死心了,就是还有些不爽。
雪女跟着开口道,“我也去吧。”
高渐离立刻反对,“你留下,和天明一起守住后方,我去。”
毫无疑问,高渐离并不想雪女犯险,他和雪女总要去一个人,还是他去为好。
“只有你和盗跖,实力不够。”雪女冷静的回应道。
“还有我呢啊!”大铁锤胸脯拍得砰砰响,赶紧插话揽活。
“你不行。”雪女当即摇头否决,“这个任务不适合你。”
哪怕抛开实力的问题不谈,就大铁锤这个体型,也不适合执行这种潜入任务。
他们是打算偷摸摸进蜃楼,不是抡着锤子打进去。
“我!”大铁锤摸了摸光滑的脑门,有些气急,但也没法反驳,只能把不爽全给憋回去了。
“那是不是能……”天明这个时候有些不死心的想插一手,然后被众人的目光给逼得闭上了嘴,只翻了个白眼。
班大师抬手一摆,“好了,你们别争执了。”
“这件事事关太子妃殿下,又凶险万分,保险起见,阿雪,小高,你们一起去吧。”
“桑海现在的局势平稳,有老头子我,大铁锤,还有天明就足够了。”
“子房不日应该也赶回来了,还有他帮衬呢。”
雪女和高渐离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拒绝班大师的安排。
为了隐蔽,登上蜃楼的人自然不宜太多,但只要不超过五个人都无妨。
高手多一点,也更方便一些。
这时候,盖聂突然走了进来:
“此行,也算上盖某吧。”
这话让班大师他们听错愕的。
关于营救燕太子妃这件事,盖聂一直都在避忌,很少会主动参与讨论。
盖聂毕竟不是真正的墨家成员,班大师他们见他无意掺和此事,后来商谈这事就尽量避着他了。
没想到临行动了,盖聂又主动要求参与其中了。
不过这对墨家来说绝对是好事,有盖聂参与,营救行动的成功率可以说直线升高。
“盖先生愿意出手相助,那就太好了,老头子我感激不尽。”班大师朝盖聂一抱拳,笑着回道。
盖聂点了点头,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参与。
原本他确实不想参与这件事。
什么燕太子妃,他又不熟,更何况对方和阴阳家貌似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蜃楼上牵扯的也主要是苍龙七宿相关的秘密,他也不关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若是天明要登船,那他说不得要插一手,可天明被禁止登船。
他根本没必要掺和。
墨家的事,他也不是都要帮衬的。
今天之所以改变主意,其实是因为天明。
这段时间,天明的武功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增速惊人。
除了实战经验和武功招式进境喜人外,自身的内功修为也在不断增长,纵横之气和墨家真气在他体内和谐共处,不断交融增强。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盖聂却有些担心天明的身体状况。
虽然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他并未忘记,天明的病症始终没有得到根治。
天明的武功进境如此之快,很难不让盖聂担心,关键是他还完全没办法。
前段时间他也特意联系过小圣贤庄的荀夫子,找他来给天明又诊断了一番。
结论是——暂时无事,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很难说。
牵扯到了阴阳家的咒术,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情况,荀夫子直言这事最好还是找道家的高人,或者干脆找阴阳家的人,单纯以医术治疗很难有效。
端木蓉给出的也是差不多的答复。
人宗逍遥子在这事上帮不上忙,天宗更是远在关中,盖聂也只能把主意打到阴阳家头上。
确切的说,是那位立场不明,但已经治过天明一次的燕太子妃身上。
目前来看,也就只有这一位最靠谱了,和阴阳家牵连颇深,又和墨家关系匪浅。
希望有用吧……
班大师这时向高渐离问道,“小高,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嗯……”高渐离想了一下后回道,“等到子房回来吧,也听听他的想法。”
班大师抚须颔首,“也好,反正不过几日光景,有他参谋参谋不是坏事。”
盗跖摸着下巴感慨道,“可惜正好到了天人论剑的时候,否则说不定逍遥先生也会帮咱们一把呢。”
虽然燕太子妃的事和人宗无关,但作为道家一门,能给阴阳家添添堵人宗肯定是不介意的。
逍遥子艺高人胆大,加之早年豪侠出身,从来不惧冒险。
提起天人论剑的话题,班大师不由担心道,“罗网最近一直在针对诸子百家的同道,赵高那家伙会不会趁着天人论剑,对天人两宗下手?”
雪女眉头一蹙,不太肯定的回道,“应该不会。”
“道家太乙山受国师府照拂,帝国朝廷从不会为难那里,赵高也不会贸然去触他的霉头。”
帝国朝廷对太乙山的优待是世人皆知的,否则现在已经成了著名叛逆分子的逍遥子哪儿还能安稳的会太乙山去参加天人论剑。
只要皇帝不亲自发话,帝国内部就没人敢对太乙山动手。
“我怎么不觉得赵高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呢?”盗跖挠了挠头,对雪女的说辞不太信服。
“他确实不守规矩,但他怕死。”盖聂淡定的插话道,“古寻是为数不多的,能够不付出多少代价就能杀了他的人。”
这里的代价并不指杀赵高的难度,而是杀了赵高后,所需要面临的嬴政的怒火。
皇帝的怒火,足以摧毁任何人,乃至任何势力。
“所以真的没事?”盗跖闻言好奇道。
“未必。”盖聂沉默了一下后回道,“儒家同样和他渊源颇深,但赵高还是下手了。”
“道家是否能无恙,要看背后是否蕴藏着足够吸引赵高出手的利益了。”
班大师捋着胡子说道,“就算赵高想做些什么,也不好下手吧?”
“天人论剑只是道家天人两宗之间的私事,他还能怎么搅和?”
天人论剑虽然并不拒绝外人观礼,但也不是来者不拒,谁想看都行的。
基本上能得到天人两宗许可,观礼天人论剑的都是诸子百家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些人被赵高说动在天人论剑上捣乱的几率不大,哪怕有也最多一两个人。
在道家总部他们又能干什么呢?
哪怕抛开两宗宗主不说,两边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四个顶尖实力的长老。
道家,可是诸子百家里顶层战力最强的门派之一……甚至可能没有之一。
想对他们下手所需要动用的人手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质量还不能低。
至于罗网一贯喜欢用的阴谋诡计……很难说能对道家那两位掌门奏效。
不是所有诸子百家的人都像农家那群憨憨一样分不清轻重,也不是所有诸子百家的人都像儒家一样刀架到了脖子上还一无所知。
想利用天人两宗的矛盾,并不容易。
想激化道家和帝国的矛盾,同样没戏。
有古寻在,除非逍遥子疯了,公然在太乙山揭竿而起造反,否则帝国绝不会对太乙山动兵。
盖聂也觉得赵高没什么可趁之机,但他也不能把话说死,威威摇头回道:
“我不知道……天宗的那位新宗主晓梦大师,我了解不多。”
以他对逍遥子的了解,可以确定人宗这边大概率是不会出岔子的。
但天宗那边他就没把握了。
那位新宗主晓梦大师据说还刻意挑衅过古寻?
盖聂不太清楚这位晓梦大师什么路数,也就无从判断她是否会成为漏洞。
不过考虑到之前她曾受长公子扶苏之邀来桑海,至少能确定她不会被罗网收买甚至控制。
就是这个性格让人多少有些拿不准。
见盖聂也没什么头绪,班大师甩了甩手,懒得费这个心了:
“唉……不管了,让逍遥先生和那位晓梦大师头疼去吧,咱们还是先顾好自己这边。”
逍遥子没向墨家这边求助,他们瞎琢磨也没意思,还是先放放吧。
高渐离这时提醒道,“青龙计划,也该开始筹备了。”
“老头子知道。”班大师抿嘴点头回道,“这事儿……先联系农家那边吧,希望那位农家女管仲没有真的倒向帝国那边。”
盗跖插话道,“农家那边还不确定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先准备别的?”
“就是农家那边还没准信儿,才要先找他们。”班大师没好气的回道,“否则的话咱们折腾半天,结果少了农家的助力,不是白忙活吗?”
“农家的助力,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必须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先把最棘手的问题解决,剩余的只需照巨子当年规划好的按部就班来即可。”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离队
帝国临淄郡的官道上,古寻和章邯一人一匹马,悠哉的并行着。
那日和嬴政交谈过后不久,嬴政便打发章邯率领影密卫先行桑海,为蜃楼东巡,以及帝尊驾临提前做准备。
古寻索性一并和章邯离开了车队。
至于东巡车队,就远远落在他们后面了。
嬴政即使再心急于蜃楼出航,长生不老的事,也得先把帝国眼下的局面顾好。
他亲自东巡各郡,为的就是以皇帝之尊,镇压各地的不稳定因素,因此沿途各郡城池,他都得看顾一番,车队行进的速度实在快不得。
“大人,您怎么也着急回桑海了?”章邯操着缰绳,向一旁的古寻好奇问道。
以他对古寻的了解,要走早就该走了。
怎么在车队多逗留了那么多天,又突然离开呢?
“留着没意思,又容易惹人生厌,不如痛快离去。”古寻笑了笑,洒脱的回道。
他说的轻巧,章邯听的可是心头直跳。
谁不知道,这天底下从来只有他古大国师恶心别人的份,何曾有人敢厌烦他?
不是说没人有这个想法,而是没人敢表现出来。
赵高见了古寻但凡笑脸不够,挨两巴掌都没处说理去,何况是别人。
但古寻的回答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那他口中那个‘人’的身份,就很……不可言说了。
章邯是坚定的保皇派,虽然他也算明确站队长公子派系了。
但若论忠诚,他的心中始终只有一个太阳——主要是因为嬴政对他算有知遇之恩吧。
在他看来,陛下的诸多皇子里唯有长公子扶苏可堪大任,这储君之位,乃至未来的至尊之位,肯定都是长公子的。
他支持长公子,不过是提前效忠未来的皇帝,也是在为当今皇帝效忠。
之前哪怕长公子扶苏被贬谪北地,章邯也没有放弃站队扶苏。
一方面,他已经被嬴政划给了长公子扶苏,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长公子派系。
另一方面,也是他确实不认为扶苏就没戏了。
权力的起起伏伏他看的多了,对皇帝他也足够了解。
长公子失势看似板上钉钉,但实际上……一句话可以把人放出去,自然一句话也就可以把人召回来。
一句话,便是天差地别,所以他并不太在意这一点。
章邯真正着眼的,却是古寻这个帝国国师兼太子太傅。
只要作为扶苏老师的古寻依旧是皇帝最看重,最在意,最亲近的臣子,那扶苏就不算彻底失势。
但是现在,他最忠诚的太阳,和他最在意的靠山,貌似有矛盾了……
这令章邯很不安,也很纠结。
不安是因为担心自己夹在中间,或许会两头不是人,受到波及。
纠结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果这君臣二人真的心生嫌隙了的话。
古寻大概猜到章邯会胡思乱想,笑呵呵的提醒道,“不要多想,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对于章邯,流沙始终是有所保留的,因为古寻他们都知道章邯更忠于皇帝。
要是让他知道了流沙最核心的计划,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乱子。
不过古寻也无意计较章邯的忠诚问题,更不会为难章邯,让他夹在中间为难。
章邯选择效忠谁,是他的自由,流沙和影密卫没有任何从属关系,他和自己也只勉强算得上上下级关系。
无论从哪儿论,章邯也没必要忠于他。
古寻的提醒是好意,但在章邯听来,却是难以平复心中情绪。
古寻让他不要多想,恰恰等于承认了他们君臣不和这件事。
“末将……末将……”章邯抱拳,嗫喏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情况是他从未预料到过的。
虽然看惯了权力争斗,宦海浮沉,可章邯始终没想过古寻会和皇帝决裂。
古寻见状失笑一声,继续说道,“说了别多想,你想的还更多了。”
章邯苦笑,抱着拳沉声回道,“是末将逾越了,望大人恕罪。”
古寻抬手随意的摆了摆,“放心吧,皇帝不算刻薄寡恩,不至于迁怒到你头上。”
“纵使天塌下来,也是我们这些个高的先顶上。”
“……末将明白。”章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如此回道。
作为影密卫的统领,他在帝国官场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然而古寻和皇帝之间的争端,却不是他可以置喙分毫的。
古寻这时直接转移话题问道,“北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章邯按下心头杂绪,规规矩矩的回道,“蒙恬将军开始调动边军,应当要与狼族开展大规模战事了。”
古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来北边应该快要见分晓了。”
狼族军队的机动性普遍高于帝国军队,如无必要蒙恬不会妄动大军,只以同样机动性强的黄金火骑兵与之纠缠。
眼下既然要挑起大规模战事,自然是有把握了。
要么是彻底说动了冒顿手底下那支异族军队,要么就是有万全把握对付他们了。
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当然,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蒙恬固然是一代将星,却也不能因此就认定狼族那边必败无疑,还是得小心谨慎。
“多抽调点人手,密切注意北地的战事。”古寻提醒章邯道。
南边的战事是没指望了,只能等灵渠修好,好在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北边就得小心一些,以免局势恶化。
“是。”章邯小心领命。
虽说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东巡车队和嬴政的安全,但抽调人手关注北地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现在可是从属于长公子麾下,他的直系上司人现在就在北地呢。
“桑海那边呢,有什么变故吗?”简单了解一下北地的情况后,古寻转而问起桑海。
“桑海近日来一直风平浪静。”章邯回道,“无论是那些叛逆分子,还是蜃楼上的阴阳家成员,都没什么动作。”
古寻一笑,不由点头感慨道,“这是山雨欲来啊。”
“赶紧把你的人都撒过去吧,小心人家暗戳戳的给你一个大惊喜。”
章邯赶紧回道,“大人放心,末将已经命令影密卫主力全速赶往桑海。”
“嗯……”古寻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桑海之事牵扯深远,一定要尽力而为,不留话柄!”
章邯心头一凛,郑重点头回道,“请大人放心,末将明白轻重。”
章邯很有能力,影密卫也很有实力,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把事情做的万无一失。
峄山之事也有影密卫参与,还不是没能提前拦住那些刺客。
在帝国内部不知道会出多少问题的前提下,章邯必须要把一切往最坏的情况上想。
古寻就是在提醒他,蜃楼出航之事事关重大,但凡出了一点差错都有可能招致嬴政的盛怒。
当然,人力有时穷。
古寻的提醒不是让章邯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而是在提醒他,一定要确保哪怕出事,也有背锅的人。
这不是让章邯甩锅,而是让他注意别被人坑了。
嬴政很多时候是不讲理的,但很多时候又很讲道理。
比如说甩锅这种事,他一般就不会做,也并不允许别人做。
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
只要章邯职责分内的事没搞出纰漏,嬴政总不会重罚他,就怕不是自己的罪过,却被别人甩到自己身上。
章邯显然是听出了古寻话里的意思。
这一点,他最近可是深有体会。
大泽山一役,他基本上算是个彻彻底底的受害者,同时也算是个功臣,保住了王离的性命,稳住了部分叛逆分子,没有让局势恶化到最严峻的地步。
即使如此,还是差点给赵高那厮当背锅侠。
明明一切祸端都是罗网搞出来的,结果却让这家伙把责任甩了个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即使以章邯的心性,也不由又升起了一团郁气
他试探着向古寻问道,“大人,罗网在大泽山……”
古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你肯定不痛快,但是……没有用,不要再想大泽山的事了。”
“赵高也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不过别指望罗网会因此而损失惨重。”
“一点不痛不痒的损失,权当个利息吧,想算总账还是耐心点,静待时机。”
“……是。”章邯无奈的抱拳苦笑回道。
若说章邯对嬴政这个皇帝最不满的地方,莫过于这个赵高了。
其实以前他虽然对罗网多有防备,但远谈不上敌视的地步。
和罗网有直接且剧烈冲突矛盾的是流沙和古寻,而不是影密卫和他章邯。
影密卫并不从属于罗网,自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将同朝势力列为敌人。
但最近这段时间,章邯算是真正见识到罗网是个什么组织了。
以前他只以为这是把不好控制的淬毒锋刃,现在他发现这刀子分明已经插到了帝国的要害上,时不时就要让帝国好好放放血。
最可恨的是,明明罗网已经成了一把伤敌更伤己的背主凶器,皇帝却不惩处它!
古寻对此倒是看得开。
嬴政是皇帝,然而不管这个称谓背后蕴藏着多少意义,代表着多大的权力,这也只是个身份而已。
一个身份可以改变很多事,但改变不了嬴政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的现实。
他没有天眼,没本事远在千里之外实时监控大泽山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会读心,并不能看出章邯和赵高谁说了谎。
他只能从双方的说辞,以及大泽山的情况来判断,被干扰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或许嬴政背后还有一张不同于影密卫和罗网的情报网,能为他提供更多额外的信息,但……也是于事无补。
他是人,他手底下的也只是人。
就大泽山那个乱局,除了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没人能探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底下有几人能躲在暗中旁观大泽山发生的一切却完全不被墨家农家鬼谷道家等诸多门派的高手发现?
哪怕是嬴政,也很难安排这种高手当个情报暗探,更何况想要监察整个大泽山,需要的远不止一个两个人。
嬴政肯定知道这其中问题,但究竟是谁有问题,又有多大的问题,他也很难完全弄清楚。
其实对嬴政来说,最合适的做法是直接把赵高和章邯全都给罢黜了。
不管你们谁有问题,我都不用了,问题自然就没了!
但他没这么做。
一是因为嬴政不想无故害了其中的有功之臣。
二是因为现实不允许,一旦罢黜章邯和赵高,他一时半会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接手影密卫和罗网。
这两个组织很特殊,需要掌管者有极高的专业水准,不是随便按个人在萝卜坑里就能让组织正常运转的。
帝国朝廷的九卿可以随便换人,因为有对应的府衙下官协助,哪怕摆条狗在那个位置上,短时间内都很难出问题。
可是谍报组织这种特种机构,领导的水平一旦不够,整体实力立刻就会拉胯。
而拉胯的谍报组织,价值还特么不如一张报纸!
嬴政显然不想在这个时间点,把帝国的两大重器都给废了,只能暂且容忍。
至于他会不会算后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不忿,章邯主动转移了话题:
“大人,新一届的天人论剑要开始了。”
“天人论剑?”听到这几个字,古寻先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一拍脑袋,“哦对,差点忘了这一茬。”
“具体还有多久?”
“还有月许时间。”章邯有些吞吐的回答道,“因为泰山封禅等一干大事,此次天人论剑并未吸引太多注意力,不过末将担心……”
“担心罗网会有动作?”古寻瞥了他一眼,把话挑明了。
章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罗网针对江湖门派,诸子百家,其实章邯不在意,只要别危害帝国就行。
但道家,或者说道家天宗是个例外。
古寻想了想,也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只能继续问道,“有什么迹象吗?”
章邯苦笑着摇了摇头,“暂无任何发现。”
他要是有发现,提起此事就不会吞吞吐吐的了。
古寻皱了皱眉,“没有迹象……那就先盯着点吧。”
“天人论剑不同于大泽山和泰山的情况,看起来罗网可插手的余地不多,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你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桑海那边。”
“是,末将明白!”章邯立刻抱拳领命。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论剑前夕
关中,太乙山,人宗山门所在。
距离他和盖聂等人辞别已有多日,逍遥子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回了自己的宗门。
以他的脚力,其实早该回来了,只是路上另有事情耽搁了时间。
而人宗弟子,也早就在等着他们的掌门归来了,毕竟天人论剑已近,这可是他们道家头等的大事。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们掌门要面对的对手,是那个性情古怪,但天资绝伦的少年掌门——严格来说,赤松子死的时候,晓梦就继任掌门之位了,说一句少年掌门并不为过。
面对一个年轻的对手是好事,但面对一个堪称妖孽的天才就不好说了。
人宗的弟子也不会盲目相信自家掌门,毕竟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天才这种生物。
人家纵横家的传人,三十余岁的时候就成了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剑客,江湖上大把六七十的老头老太太都得尊称一句剑圣。
年龄,永远不是桎梏。
逍遥子迎上来迎接他的弟子,直接先开口问道,“天宗那边有动静吗?他们的晓梦掌门回来了吗?”
“应该回来了。”人宗弟子回道,“之前天宗有些动静,想来是晓梦掌门归来。”
天宗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死宅,如果真有办法能做到辟谷,他们恨不得一辈子不出屋。
能让他们有点动静的,都不是小事,最近又没别的事,大概率就是离宗的掌门回来了。
逍遥子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天宗的山门所在,心中暗叹,这次的天人论剑看来真的无法善了了。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且行且看吧,总归是避不开的。
“太乙山周遭最近可有异常?”逍遥子一边朝山上继续走,一边问道。
人宗弟子跟在他身后回道,“山门附近最近挺安静的,比往年还安静些,只有些熟识的门派发函来问天人论剑的事。”
他话里的往年,指的是过去举行天人论剑的时候。
平常的年月,太乙山一向很安静。
无论天宗人宗,多少都算是宅男,只是程度不同,自然没人敢随意来太乙山打扰这诸子大派。
只有到了天人论剑的时候,太乙山才会稍稍热闹些。
天人论剑是允许旁人的围观的,不过得是有头有脸且和道家两宗至少一家比较熟识的人物,不是谁都能来。
这倒不是道家捧高踩低,只是不喜旁人打扰,太乙山观妙台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给旁人看热闹。
真放开了的话,不说上万,至少得有千把人来旁观道家两宗掌门交手。
这种层次的高手交战,很多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次,谁都不愿错过。
逍遥子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泰山封禅帮我们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不过不要掉以轻心,加强警戒,有任何不对劲的迹象都要及时上报。”
“弟子明白。”
“嗯……帮我去通知几位长老,到大殿来见我。”逍遥子接着又吩咐道。
“是,掌门师尊。”人宗弟子点头领命,随后朝另一边走去。
逍遥子则继续朝着人宗大殿而去。
这次的天人论剑,晓梦那边如何难缠且先不论,毕竟这是他身为人宗掌门避不开的对手。
至少不能让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钻了空子,再平生额外的波澜。
………………
东郡,大泽山,农家总部圣地,炎帝六贤冢。
身为侠魁的田言没隔几天,再次亲临了这神农先祖像所在的山谷。
目的有两个,首先的当然还是见阿言。
田言一进山谷,阿言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神农像下。
她最近一直藏身于山谷之中,但没有深入六贤冢,就躲在山谷外围,是以能早早发现田言的到来。
说起六贤冢,还不得不提一件事。
那就是她和田言的身份互换,其实存在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田言本人不方便去见六贤冢内的六大长老。
对于农家的诸多高层,阿言当初是以精妙的易容术骗过去的。
这方面的技术流沙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毕竟有个墨玉麒麟在,而且即使抛开特殊的黑麒麟不谈,流沙内部也有不下五个的易容术精通者。
阿言对这门技术也可谓炉火纯青,甚至可以一定时间内模仿别人的气息。
正是因为她伪装模仿的惟妙惟肖,所以和田言之间互换身份几乎没有破绽。
田虎他们或许会有些奇怪,但不会往这么离谱的方向猜测。
但面对六大长老就不一样了。
面对田虎等人,阿言是以假代真,所以田言跟她换回来一点事没有——人家就是真的,又不怕查。
可面对六大长老,严格来说阿言就等于没做伪装。
六大长老压根不了解田言,连她成年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眼中的‘田言’,就是伪装过的阿言。
田言真人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个‘假冒者’。
而田言本人并无武功这一点,或许能瞒过田虎他们,但绝瞒不过六大长老。
所以如果需要亲自去面见六大长老,田言这个正儿八经的田氏族人出身的侠魁反而不行,必须由阿言这个‘捉刀人’来才行。
就很尴尬。
好在,通过这几天的小心观察,阿言能够明显感知到六大长老的气息在不断衰弱。
这六个老爷子,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所以这点麻烦也持续不了多久。
两人靠近,田言率先开口,直入正题:
“墨家来人了,为青龙计划而来。”
“青龙计划……”阿言呢喃了一遍这四个字,随后问道,“来人有多说什么吗?”
田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个信使,以墨家的名义,请求农家协助青龙计划实施。”
两人对视着,暂时谁都没再说话。
青龙计划,她们俩都知道,但都了解的不多。
农家内部唯二了解此计划的人,是已故的田猛,和被发配去骊山皇陵修地球的陈胜。
死人自然不用想。
阿言不是没考虑过从陈胜那边套出点信息,但是考虑到对方始终对自己怀有戒心,外加上赵高那边耽误不得,最终放弃了。
和墨家合作执行青龙计划,肯定是要合作的,但也不能两眼一抹黑的跟别人合作。
更何况阿言本意也不是帮助墨家实施青龙计划,而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机达成自己的目的。
倒是田言,并不在意什么青龙计划,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好半晌后,田言打破了沉寂:
“我当年没从那人口中听到过多少有关青龙计划的事,只知道此事或与多年的屠龙计划有颇深的渊源。”
阿言眉头皱了皱,这个情报对她并无价值。
屠龙计划,她很熟悉,毕竟破坏了这个计划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爹。
青龙计划和屠龙计划有关,她也早就知道。
当年墨家巨子燕太子丹,农家侠魁田光,以及昌平君熊启的第一次联手,就是屠龙计划,也就是荆轲刺秦。
屠龙计划失败后,青龙计划应运而生。
不过到底是因为前者失败才又计划了后者,还是早就有所准备,前者只是为后者做铺垫,就说不准了。
阿言沉声回道,“无论如何,先稳住墨家那边,青龙计划农家必须插手。”
“现在是墨家有求于农家,我们占据主动,总会有机会的。”
田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只怕罗网那边……”
和墨家合作启动青龙计划,大概率动静不会小,肯定会被罗网注意到。
他们对青龙计划可是也惦记了很多年呢。
一提起罗网,阿言眼眸一寒,“赵高不会安分,但他现在的主要目标肯定还是儒家。”
“况且……农家的事,也不全由农家侠魁说了算。”
农家六堂,从来都不直属于侠魁,侠魁也无权直接调动六堂。
当年的田光在农家内部威望无两,但也不是说六堂就任由他驱使。
田言虽然几乎掌握了整个农家,但也不是全部,神农堂朱家始终还是保持着独立。
和墨家的合作,自然也可以通过一些更婉转,更妥帖的方式进行。
应付赵高嘛,无非就是找理由,或者说给他台阶下。
作为罗网第一死对头,以及罗网第一大叛徒的女儿,阿言可太懂怎么应付赵高了。
所谓的罗网领袖,中车府令,皇帝近臣,看似深不可测,实际上……也就那样。
他可以欺瞒皇帝,是因为皇帝这个身份本身特殊。
他可以阴谋算计诸子百家,是因为罗网这个组织很特殊。
但说穿了,这些都不过是鬼祟手段,可一可二不可再。
农家已经遭了他一次算计,短时间内就算是赵高也不可能再把农家拖进灭门危机之中。
更何况现在蜃楼出航在即,帝国漩涡的中心也转移到了桑海城,他不能分出太多精力给别人,否则就会浪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到底,赵高最大的倚仗还是皇帝,或者说是利用皇帝。
利用皇帝对付农家,利用皇帝对付儒家。
而蜃楼之事,基本算是最为皇帝牵挂的事了,现在这段时间毫无疑问也是嬴政情绪最为不稳定的时期。
皇帝的情绪,自然是很有价值的。
有旁事牵绊,只要农家的所作所为不逾越赵高的底线,那就可以谈。
当然,对于一般人来说,哪怕是一个顶尖高手,试探赵高的底线也是极为危险的行为。
但对有着十万弟子的农家来说,就不算什么事了。
皇帝尚且还愿意稍作妥协,何况他一个走狗。
………………
胶东郡,桑海城郊外墨家据点。
刚跟着伏念返回桑海的张良,立刻就被墨家这边招呼过去了。
“嘿嘿,子房,这回你可是凑了个大热闹啊。”一见张良,盗跖率先笑嘻嘻的开口调侃道,“快给我们讲讲啊!”
张良闻言苦笑,“诸位匆匆找我来,就是为了些许闲事吗?”
班大师这时也笑哈哈的抚须说道,“正事当然有,但不急一时,还是先说说泰山封禅的事吧。”
“我们早早离开,却是没能凑上这个足足过了几百年才重新出现的热闹。”
再着急的正事,也不差这几句话的功夫。
张良含笑摇头,“好好好,那我便说说。”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左右不过是一场大祭,诸位或多或少总是见过的。”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祭祀这种行为从古至今,无论哪一国都没少做。
班大师他们哪怕没见识过帝国的祭祀典礼,还能没见过以前其他诸侯国的吗?
“那可是泰山封禅啊!”盗跖闻言故作喧嚣的笑道,“你们儒家孔夫子当年可是推崇之至。”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张良失笑,“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泰山的景色确实一绝,确有让人登之小天下的感觉。”
盗跖凑过来,拿胳膊一撞他,又问道,“那你见嬴政那家伙了吗?”
“当然见了啊,我参加了封禅大典,肯定会见到他。”
盗跖当然想问这种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改口重问道,“我是说,你有没有在相对私下一点的环境见他?”
张良点了点头,“也算有吧,我曾和大师兄单独面见过他。”
“不过他要见的主要是大师兄,我只是个陪衬。”
“子房兄太谦虚了,你怎么能是陪衬呢。”盗跖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张良只是苦笑一声,并未多言。
计较起来的话,张良其实比伏念更为熟悉嬴政。
当年尚未掌权的嬴政亲赴韩国新郑,是流沙出手保证了嬴政的安危,其中张良也是出了力的,期间自然也和嬴政有所交集。
不过确实不多。
嬴政感兴趣的主要是韩非,张良本就刻意藏拙,又不愿意亲近这位秦国君王,落不下什么关系。
但各自至少还是有一份眼熟的。
泰山封禅的时候,嬴政还特意让伏念捎上了张良这个添头,算是给这位‘故交’一点面子。
至于张良对帝国的态度,嬴政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总之他肯定不在意。
班大师这时候插话问道,“子房啊,泰山封禅真的一点意外都没发生?”
张良摇了摇头,“没有,一切顺利。”
“古兄他亲自坐镇表态,没人敢正面挑衅他,哪怕是赵高那几天也是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
“嘿嘿!”盗跖咧嘴一笑,“虽然都不是友军,但能看见罗网吃瘪多少算件好事。”
“也未必是多大的好事。”张良摇头提醒道,“赵高肯忍,固然有古兄他的威慑这一缘由,但也代表赵高肯定还有后招。”
“他可不是一个喜欢放过猎物的人。”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定计
听到张良这么说,班大师等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被赵高这么个人物盯着,任谁也是如芒在背的感觉,而现在被盯着的恰恰就是儒家。
他们倒是愿意给张良帮忙,但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之前颠颠的跑了一趟泰山那边,彷佛就是个冤种,除了贡献一次失败的刺杀外一无所获,一事无成。
谈不上丢人现眼,但也不怎么长脸。
“儒家内部,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班大师想了一下,提出了个问题。
张良思索一下,给出了一个形容词,“喧嚣。”
“泰山封禅的事,只是个开始啊!”
封禅之前,为了这件大事,儒家乱成了一团。
封禅之后,还是为了这件事,儒家依旧没有消停。
不过之前更多是在内斗,争抢封禅的好处,现在倒是有些一致对外的意思了。
对此,张良的评价是……还不如内斗呢!
这群读书人一致对外,对的是特么的皇帝!
封禅的好处基本上谁都没捞到,毕竟嬴政最后拍板用的是秦国的祭祀典仪——在某些人看来算是小圣贤庄捞到了。
一群读书人凑到了一起,偏偏心里都不爽,那自然就要找个目标宣泄不满了。
嬴政是皇帝,也是他们不爽的主要源头,自然成了他们针对的核心。
当然,真的明着针对皇帝肯定不行,几颗头都不够砍的,所以还得另找一个目标,间接着来办。
这个目标,自然就是当了皇帝走狗的伏念,或者说小圣贤庄了。
在儒家很多人看来,若不是身为儒家魁首的伏念完全倒向皇帝,泰山封禅之事绝不会如此潦草结束。
没错,在儒家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次时隔几百年重启的泰山封禅典礼,就是潦草结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然而儒家真正最看重的,只有一个‘礼’字。
封禅之礼虽然已经完全失落,但是肯定和自西陲蛮夷之地起家的秦国礼法不沾半点关系。
嬴政强行以秦礼举行封禅大典,在儒家很多人看来,就是毁了这时隔几百年好不容易重启的泰山封禅。
老实说,张良甚至没法批判这么想的儒家弟子做错了。
因为这些人只是在坚持孔孟之道,反而没多少私心,最多就是……蠢。
蠢当然很要命,但为此苛责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真正让人头疼的,是那些并不在意封禅典礼如何举行,只在乎能否攫取利益的人,换种说法是……野心家吧。
那些蠢货现在顶在最前面,被野心家当作工具利用,用来攻讦小圣贤庄和帝国。
野心家躲在幕后,推动着儒家对帝国的‘祸乱’。
儒以文乱法,不外如是。
不过这群野心家也只是别人的棋子罢了,还不自知的那种,说到底也只是又一群蠢货。
当然,其他人犯蠢找死,与他无关,张良也没有慈悲心泛滥到想救下所有人。
但是别人犯蠢,却很可能是他们小圣贤庄付出代价就让人很难受了!
班大师等人都能清晰的从张良这简单几个字的回答中听出他的无奈。
盗跖摸着下巴试探问道,“就没有办法……控制一下局面吗?”
“人心似水,哪有那么容易拘束的?”张良笑了一下回道。
“那也总有办法约束的吧?”盗跖一摊手反问道,“黄河长江尚且能治理呢。”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唯一能做到的人不愿意治理,为之奈何?”张良轻叹一声,苦笑回道。
儒家现在的喧闹,其实是嬴政刻意放纵的结果。
如果嬴政以皇帝之尊对儒家施以重罚,这些人瞬间就会老实很多。
真正能不顾生死坚守孔孟之道的只有少数人,绝大多数还是以为自己能火中取栗,实际上最多算个猴子的蠢货罢了。
问题在于,嬴政不愿意去处置儒家。
他懒得费这个事,只是暂且忍耐着,等到忍不了的时候,再直接施以雷霆手段。
到时候,就不是惩罚不惩罚的问题了。
至于嬴政为什么对儒家是这个态度……因为儒家没用。
嬴政当然很懂帝王权术,霸道他会,平衡他也会,但儒家都配不上。
一个除了名望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的诸子门派,对帝国来说,对皇帝来说,实在无足轻重。
“啊……”盗跖不是很懂张良这话什么意思,咋摸两下嘴,不说话了。
虽然不懂,但他看的出张良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张良都想不出办法的问题,他们肯定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张良也不想在儒家困境的问题上多说,转而问道,“还不知道诸位找我过来所为何事呢?”
说回墨家的事,高渐离主动开口回应道,“是为了蜃楼的事,我们初步打算,在最近登船救人。”
“哦。”张良点点头,倒不意外,接着问道,“不知是哪几位?”
班大师接过话茬回答道,“小高,阿雪,还有盖先生。”
“盖先生也去?”这让张良稍有意外,旋即笑着点头道,“这倒是把风险降低了不少。”
高渐离随即简单陈述了一遍他的营救计划,然后问道,“子房你觉得如何?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张良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并无什么不妥,关于蜃楼的信息太少,只能如此粗略安排。”
“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诸位,那位被囚禁的太子妃殿下恐怕身份很特殊,营救她只怕是一步险招。”
大铁锤摸着脑袋,不以为意的回道,“那又怎么样?我们是不可能放弃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良笑着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诸位不妨把救人这一步,从计划中挪后一些。”
按照高渐离现在的计划,是第一时间去找燕太子妃救人,把人救下来之后再考虑其他的事。
而张良现在的建议是让他们先去做别的事,最后再去救人。
高渐离眉头皱起,有些为难的回道,“子房你是一片好心,但是如果把救人的事推后,只怕会……”
蜃楼上不是没有高手,万一探索的过程中他们暴露了,很可能会影响到救人。
他们就是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才安排优先去救人。
张良微微颔首回道,“我明白诸位的顾虑,但是,我必须再次强调,那位燕太子妃的身份,很棘手!”
“我把话说的直白点,你们不可能瞒着阴阳家把人救走的,如果想救人,就必须在蜃楼上和他们正面开战!”
“所以,不妨把救人的事往后放放。”
“当然,可以先弄清楚人在哪儿,不过没必要急着动手。”
听到张良如此言辞灼灼,班大师等人面面相觑,心中涌起同一个念头——他这是得了某人的情报吧!
张良把话说的如此确凿,说明这不是他推测的结果,而是有人明确告诉他的事实。
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张良,或者说那位国师笃定他们没办法瞒着阴阳家悄悄把人救走,但他们愿意相信这个情报。
当然,还得先确认一番。
其他人说起来有些不便,雪女直接开口问道,“是他告诉你的?”
“差不多吧。”张良也没有否认。
“他还说了什么吗?”
“嗯……”张良犹豫片刻后回道,“其实他建议你们放弃,成功的可能太低了。”
张良这里还是把话说委婉的,他跟古寻聊这事的时候,对方是直接明言告诉他墨家不可能把人救走。
机率为零!
因为首先古寻本身就能让他们把人救走,否则他没法跟嬴政那边交代。
哪怕墨家趁着他不在桑海,然后再足够运气好的碰上阴阳家的人集体拉胯,巧合的把人救走了,等他回来也得立马把人抢回去。
更何况即使他不在,墨家的人也未必就能解决的了那个万年玄冰阵。
当然,张良这里这么说不是因为好心,而是不能把话说太死。
他要是直说古寻不许你们救人,墨家是真有可能放弃的。
毕竟他们的目的始终是救人,不是找死。
但张良是需要墨家的人登上蜃楼的。
火中取栗,墨家就是他需要的那只猴子。
结果也确如张良预想的一样,只说成功率低并没有打消班大师他们救人的念头,只是心中更为谨慎而已。
同时,他们也愿意认真考虑张良的提议了。
班大师捋着胡子,一副很棘手的样子,看着高渐离,“小高,你怎么想?”
高渐离也没逞强,凝眉沉声说道,“子房既然这么说,我们确实要慎重考虑一下,调整计划。”
如果救人就要开战,那确实可以考虑把救人的事往后放,先干别的,反正被发现了也是开打,横竖没差。
但他们之所以把其他事情放后面,除了救人要紧外,也有对蜃楼不够了解,直接探索并无头绪这一原因。
如果要调整计划,就得仔细盘算一下,做好准备为妙。
………………
东郡,大泽山,炎帝六贤冢内。
和田言交流完后,阿言便转身进入了六贤冢内部。
她不能让六大长老发现自己藏身于炎帝六贤冢,因为身为侠魁的她不应该长时间在这里逗留。
但是去见六大长老商量事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穿过黑暗逼仄的甬道,阿言再次来到六贤冢内部的空洞中。
这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伪装,扮成了田言平日的样子:
“侠魁田言,求见诸位长老!”面对空无一人的石厅,阿言抱拳一礼,朗声呼喊道。
她话音落下,六大长老对应的坐台发出轰隆的闷响,六个老爷子随之升了上来。
尽管距离上次见面并未过去多久,但六大长老已经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
农家新侠魁诞生,他们吊着的一口心气差不多散了,自然日益衰颓,何况上次为了陈胜吴旷二人还动了回手。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又不是道家那帮养生专家,动一次手几乎就要去半条命。
六大长老现身后,还是为首的历师长老先开口问话,声音也虚弱苍老了很多:
“侠魁找我等何事?”
“请诸位长老见谅,晚辈又叨扰了。”阿言先恭敬的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回道,“这次来,是为了青龙计划一事。”
“墨家来人,请求我们出手协助完成青龙计划。”
“不过几位长老应当知道,如今农家内部已经没有了青龙计划的传承人,此事我不敢贸然回应。”
“还请几位长老指点。”
“青龙计划……”历师长老微微颔首,然后先问了一句,“不知侠魁是否有意和墨家联手?”
阿言斟酌一番后回道,“同为诸子百家,农家未必就要和墨家走在一条道路上,但是此事,似乎也不好断然拒绝。”
“若是合适,农家助他们一臂之力却也无妨,毕竟前任侠魁也是此计划的策划者之一。”
她的意思简要总结一下就是——可以帮,但不能稀里糊涂的帮。
历师长老听到这个答案微微点头。
回答阿言这个侠魁之前,他肯定要先知道侠魁本人对这个计划的态度。
尽管六大长老和田光都比较亲近,但如今的侠魁毕竟已经换人了,他们首先要照顾的还是新侠魁的想法。
若是新侠魁不想再继续履行前任侠魁留下的任何安排计划,那他们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直接三两句话把这事翻过去,当不存在就完了。
若是新侠魁并不打算完全否定前任侠魁的所有安排,那这事就还可以多说两句。
“关于青龙计划,我们几个老东西知道的并不算多。”
历师长老娓娓道来,“真正了解这个计划的人,除了失踪的侠魁田光外,就是前任的六堂堂主。”
“他们意外身亡后,田光察觉到了农家内部出现了问题,于是没有将计划直接告知新一代的六堂堂主,只选中了足够可靠的两人作为青龙计划的传承人。”
“我们六个老家伙,也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了解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阿言不管他们知道什么,直接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关于青龙计划,农家到底需要做什么?”
历师长老轻笑一声,淡定的捋须回道,“很简单,农家需要做的,自然是农家最擅长的。”
“农家侠魁田光,墨家巨子,以及昌平君熊启,这三人是青龙计划的实际发起人,同时也是为执行青龙计划发挥关键作用的人。”
“每个人各负责一项,他们各自最擅长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阿言愣了一下,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又回来了
“所以……”阿言眼眸闪动,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农家要做的是出人?”
“侠魁果然聪慧过人。”历师长老没有正面回答,只以一句夸赞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阿言猜的没错。
不过在历师长老给出信息后,猜出这一点也不难。
农家实在没什么独到的本事,除了人多外,大概就是种地和医药还算有些心得,但是青龙计划对这两项技术有需要的概率实在不大。
也就只能出点人力资源了。
脑中闪过诸多思绪后,阿言朝六大长老躬身一礼,再问道,“不知长老可还有其他信息示下?”
历师摇了摇头,“我等知道的并不多。”
“不知长老们认为,晚辈该如何回应墨家?”阿言紧接着又问道。
历师长老再度摇头,“你才是农家的侠魁,一切自当由你作决定,我们几个即将作古的垂垂老朽,恐怕提不出合适的建议。”
这不是他们六个老家伙不肯出力,而是六大长老本就无权直接过问农家的内部运转。
而且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实力他们有,脑子他们也有,但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枯守六贤冢中数十年,他们已经和时代脱节,自然无法给出真正靠谱的建议。
阿言对此也不失落,这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再度一礼后告辞道:
“既如此,田言便自作主张了。”
“打扰诸位长老了,田言告退。”
随后阿言不再逗留,直接离开了六贤冢大厅。
六大长老一同目送着她离开,并未有人试图询问她‘自作主张’是什么。
六大长老身份超然,但真正管理农家的始终是侠魁,否则就是他们这些长老佩戴九星珠草了。
按照规定,他们无权过问。
按照本心,他们也不愿多事,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实在懒得计较太多。
以他们目前对‘田言’的了解来看,这位新侠魁大概率既不会一味配合墨家反抗帝国,也不会背弃百家,和罗网勾连过深。
大概率是要行一些冒险激进之举。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将相王侯,宁有种乎!
虽然农家这句祖训的本意和阶级斗争无关,但听的次数多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会让人的心态发生改变。
农家,不需要,也没必要,一定要和某一方势力牵连过多,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未尝不是好事。
至于其中凶险……农家十万弟子,从来也没有活的多轻松过。
………………
关中地区,太乙山,天宗山门内。
在晓梦十年闭关的院落中,花瓣随着清风缓缓飘落,晓梦跪坐在树下,秋骊剑裹着碧波似的剑鞘,被她平放在双腿上,柔顺的拂尘头沿着雪白的腿部边缘垂落,搭到地上。
晓梦在静修。
这时候,院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天宗女弟子走了进来,直接汇报道:
“掌门师尊,人宗来人了,说是商议此次天人论剑的事。”
晓梦紧闭的双眸睁开,灰白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青芒,随后看向来通报的女弟子,不咸不淡的问道:
“论剑就论剑,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女弟子微微垂首回道,“说是要讨论论剑的具体时间,还有受邀观礼的人员名单,以及一些其他的琐事。”
天人论剑有具体的日子,但没有举行的固定时间。
可以早上,可以中午,也可以黄昏傍晚,乃至是晚上。
至于受邀观礼的人员名单就更不必说了,即使有泰山封禅吸引注意力,等着凑天人论剑这个热闹的人依然数不胜数,肯定得筛选一番。
这两件事都不算什么要紧事,甚至可以说根本无关紧要,但天人论剑是两宗之事,人宗一家无论如何不能作决定。
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商量着来,以免落人口实。
若是天人两宗关系缓合,矛盾不明显,这种小事倒是可以随便糊弄,可惜现在两宗的关系很紧张。
不说是自两宗分裂以来最紧张的时刻,也差不多少了。
不过晓梦虽然对逍遥子态度很恶劣,这些细枝末节倒是并不想计较,意兴阑珊的微微一弹指道:
“让人宗的逍遥子自己去解决。”
“真是无聊。”
天宗弟子并不意外自家掌门的回应,稍一点头回道,“弟子这就去回他们。”
晓梦突然想起什么,补了一句,“让他把旁观的人名单送一份过来。”
“是,师尊。”弟子回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
不久之后,人宗那边就得到了天宗的回应。
“掌门师尊,天宗回复说让我们自行处理。”人宗大殿里,一名人宗弟子向逍遥子汇报道。
逍遥子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嗯,这些事你们去办就好。”
以天宗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管这些闲事……哪怕晓梦的性格迥异于一般天宗弟子。
所以活儿肯定还是落到他们头上,知会天宗只是走个过场。
虽然没啥意义,但必须走一遍,否则程序跑不通。
人宗弟子闻言赶紧补充道,“那边的晓梦掌门说观礼名单要给她过目。”
逍遥自依旧不甚在意,点了点头道,“应有之义,你们拟定好之后交给天宗看一眼,他们确定了再彻底定下就是。”
这份名单晓梦不点名要看逍遥子也得给天宗那边过目,以免请了天宗不待见的人——天宗虽然超然世外,却也未必就没有敌视的人。
别的不说,至少阴阳家天宗肯定就不待见……当然他们人宗也不待见。
再加上晓梦这人性格貌似还有些……小性子,就更得多注意一点了。
“是。”人宗弟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大殿。
逍遥子没有在这些琐事上多费心神,转过身看向大殿正墙上的太极阴阳鱼,以及挂着的一个偌大的‘道’字,目光复杂,久久无言。
天人之约……如果可以,逍遥子都想直接认输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根本不想管这种看似意义重大实则无关紧要的无聊之事。
但真认输肯定不行。
且不说人宗弟子能不能接受他这个掌门战前投降,他自己心里也没法向已经故去多年的前代掌门师兄交代。
天人论剑毕竟意义重大……再怎么他也不能糊弄了事。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能否风平浪静的度过了。
如果不生额外的波折,一次天人论剑前后也就耽误月许的时间,并不算久。
但如果……
那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局面了。
………………
数日之后,胶东郡,桑海城。
古寻和章邯时隔多日后,再次回到了这座极东滨海之城。
和之前相比,这座城池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繁华热闹,人流涌动。
遮天蔽日的蜃楼依旧停泊在港口外,桑海的百姓们已经彻底习惯了这艘巨舰的存在。
走在街道上,章邯的脸色很阴郁,古寻看起来也算不上高兴。
进城前不久,古寻收到了流沙情报网从岭南传回来的急报。
岭南战事出现了变故,很大的变故。
岭南大军主将,帝国最高武官,国尉屠睢战死!
这还不是全部。
屠睢的死固然石破天惊,但一个人对比数十万大军而言也算不上什么。
可由于屠睢被暗杀而死,帝国大军指挥失调,被百越军队抓住了机会,直接断掉了帝国军队的后方粮道。
这致使帝国大军接连溃败,虽然没有兵败如山倒,却也不得不停止了所有进攻行动,暂时和百越军队呈僵持对峙状态。
而这对帝国军队是不利的。
帝国军队山高路远,补给困难,粮道还断了,越拖越要命。
反而百越军队争取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这场岭南之战进行至今,帝国一方死伤军民已经超过二十万,而岭南百越人更是至少搭进去了全族十分之一的人口。
双方损失都堪称惨烈。
“大人,屠睢将军这一死,岭南的战事不会……”沉思了半天之后,章邯略显忧心的向古寻问道。
古寻抬手一摆,“也没糟糕到那种地步,屠睢就是不死,帝国军队的死伤也少不了。”
帝国对岭南的战争,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侵略战争,岭南百越从不是中原王朝的统治区域,他们自然不会轻松屈服。
是非对错古寻无意评价,帝国不是活着的个体,纠结这个毫无意义。
但这场战争注定会无比艰难,帝国想要成功必然要用鲜血与尸骨铺满整个岭南……有百越人的,也有帝国军的。
一时的失利改变不了嬴政的念头,只会激起他更暴烈的回应。
“不过……”古寻话锋一转,评价起了个人,“屠睢那人也是死的活该。”
“大人是说屠睢将军对当地土民的行为?”章邯闻言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屠睢是帝国最高武官,哪怕战死了,章邯也不好随意编排他。
“不然呢?”古寻就毫不在意了,一翻白眼回道,“他的一番操作,至少让帝国征服百越平添了三分难度。”
章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评判屠睢的所作所为。
听古寻批判批判就得了,他自己还是规矩点的好。
古寻没理会他的小心谨慎,自顾自说道,“皇帝让他去征讨百越,他却奔着给人灭族去,能不死吗?”
之前说百越人至少已经死亡十分之一的人口,屠睢这人功不可没。
他不仅对百越军队下手,还对并非军人的普通百越土民下手,手段比之白人殖民印第安有过而无不及。
就是因为他不给百越任何人一丝活路,而且还杀了在百越人心中威望最高的西瓯君译吁宋,才招得百越人不遗余力,不计代价的刺杀他。
千日防贼,不出疏漏是不可能的,这不就死了。
“末将听说,百越山民性情暴虐,不服管教,屠睢将军行酷烈手段,也是为了镇压已经占领的区域,算情有可原吧?”章邯想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倒不是他故意跟古寻较劲,而是他确实觉得这么做没什么不对。
以前周天子分封的诸侯王从各方异族手里抢地盘的时候,也是杀人不眨眼的。
干这种事,你就不能给留活路。
古寻搭眼一瞥他,冷笑着反问道,“那屠睢成功稳定住占领区域了吗?”
“呃……”章邯无言以对。
那当然是没稳住。
他要是稳定住了,就不会被人暗杀了。
“兵法上讲究围师必阙,就是说不要随随便便把人往绝路上逼。”古寻继续说道,“这个道理你们学兵法应该都清楚。”
“过去中原打击四方异族,本质上只是在驱逐,狼、羌、胡、夷、蛮……不论哪一族,他们哪怕败了也有退处。”
“可现在的百越族民,是无路可退,无处可去的,他们要是留下来活不了,就得想办法带人一起去死了。”
章邯瞬间领会了。
之前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皇帝这次的命令,是直接打下整个岭南百越区域,百越人会彻底失去生存空间。
当然,他们还是有去处的,毕竟地球那么大。
往东往北,有夜郎国和滇国。
或者继续往南下,依旧有大片的土地疆域。
但无论哪个选择,对百越人来说都和去死差别不大。
前者需要他们以残败之态和其他部落国家争夺珍贵的生存空间。
而后者……百越人或许比中原人更适应岭南那种艰苦的环境,可他们也不是铁打的,也是有极限,会扛不住的。
向南开拓,听起来简单,但根本不是人数稀少的百越族能轻松做到的。
帝国本就是在掘他们的根儿,还不给人一点活路,不擎等着鱼死网破呢吗。
“那帝国接下来在岭南的用兵方略会不会调整?”章邯转而问道。
古寻一耸肩,反问道,“你觉得呢?”
章邯默然点头。
要他觉得,那自然得改了,不改不行。
帝国现在已经无力抽调更多的兵力输送到岭南,被阻断的粮道恢复起来也并不轻松。
接下来一段时间,无论皇帝愿不愿意,都只能保持着僵持的局面,暂缓攻势了。
至于这会不会给百越人喘息之机……不管怎么想,他们都不可能比帝国缓的更快。
拼消耗,肯定还是帝国占优势……就是可能不太值得。
古寻轻叹一声,看了眼浩大的蜃楼后说道,“接下来,岭南那边就得静等灵渠挖通了,只要水路开通,补给线恢复,岭南就等于落入囊中了。”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雪崩之前
虽然古寻一直说帝国已经在嬴政连年大兴土木加四处开战的操作下逐渐内耗亏空,但帝国终究是帝国,拼消耗岭南百越肯定不占优势。
因为帝国好歹还有点底蕴可以消耗,百越可就是真的一穷二白,除了点少的可怜的人口啥都没有了。
岭南不缺资源,至少以百越的人口数量来说,资源是很充足,但开发难度太大,百越人没这个能力。
他们仅有的那点家底,已经在帝国的第一轮攻势中消耗殆尽了。
只要灵渠开通,帝国军队缓过劲来,百越就只能闭目等死。
杀死屠睢,恐怕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后的有效反击了。
从这方面说的话,屠睢将军也算是为帝国鞠躬尽瘁了。
他把百越族彻底打残废,又贡献了自己的性命一定程度上平息了百越人的怒火,只等缓上一段时间,灵渠挖通后,帝国再派个靠谱点的新主将过去,基本就可以把岭南彻底占领了。
章邯基本领会了古寻的意思,迟疑一下后问道,“大人觉得,屠睢将军这一死对帝国是有利的?”
“严格来说,只是对攻占岭南有益。”古寻指正道,“至于对帝国……那就很难说了。”
如今的帝国,内忧重重,外患不断,看似鲜花着锦,又似烈火烹油。
来自边疆的异族威胁姑且不论,这内部的局势却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平衡点上。
朝廷统治不稳,百姓民怨沸腾,野心家比比皆是,几乎等于全国都处于崩溃大乱的边缘。
不过因为嬴政的威名,或者说凶名,因为帝国过往的战绩,所有的不安分因素都还不敢动。
地方官员哪怕尸位素餐,也还是会把表面工作做好,至少能糊弄过去。
寻常百姓纵使苦不堪言,也还是竭尽所能忍耐并等待……尽管他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
至于那些野心家,就更不会贸然行动了,他们更需要等待,也更擅长等待。
不过这一点点微妙的平衡正在被打破。
因为近些日子来一系列的变故。
狼族的突然入侵、长公子被贬谪北地、王离在大泽山的惨败,再加上岭南的暂时失利……这一切,都在告诉全天下,帝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帝国了。
曾经的帝国十年灭六国,也仅有一次伐楚失利,而如今的帝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接连在自己的‘王土’上失败。
依靠强大与畏惧来统治,就不能失败,最好一次也没有,可惜帝国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架子了。
就算是嬴政,也快要撑不住了。
对古寻的话,章邯会意,却不好做任何评价,只能讳莫如深的沉默着。
古寻这时一抬手转移了话题,吩咐道:
“派个人去蜃楼,通知他们,回头我要登船巡视检查。”
“末将稍后就去安排。”章邯低头领命。
在大街上,他倒不好直接招来影密卫安排任务,只能等稍后再说了。
“嗯。”古寻也不急在这一时,随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恰好在此时经过了有间客栈。
这里自从庖丁出事后,就一直关闭着。
一般来说,像庖丁这种被怀疑和叛逆分子有联系的罪人,家产肯定会被直接抄没。
不过由于古寻曾特意吩咐人关照有间客栈,哪怕庖丁被罗网抓走了,桑海官府也没处置这座有间客栈。
所以这间客栈自那以后就一直关着落灰。
其实挺浪费的,虽然不是最黄金的地段,却也是个热闹的地方,桑海的铺面价值可不低。
看着蒙上一层灰尘的客栈牌匾,古寻笑着感慨了一句,“实在是可惜了。”
章邯想了一下大概知道古寻在可惜什么了,告罪道,“是末将无能,让墨家把人抢走了。”
古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章邯不必多想,然后继续沿街朝前行走,同时说道:
“不到一年的光景,这桑海城看着没变,其实已经大为不同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少荣,你见过雪山吗?”
古寻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还难得的喊了章邯的表字。
章邯不明所以,小心回答道,“末将在北边见过几次,不过没上去过。”
帝国境内有雪山的区域不多,主要就是辽东那边,还得是位置特别深入东北方向后,几乎已经脱离了帝国国境的地方。
章邯这么多年执行任务多少会去辽东几趟,但肯定没闲暇去爬雪山。
古寻继续没头没尾的问道,“那你见过雪崩吗?”
章邯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末将只听说过。”
“万丈的冰雪,需要经年累月的堆积才能形成,但让一切崩塌,只需短短瞬间,便可席卷天下。”古寻背着双手,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少荣,你觉得距离雪崩,还有多久?”
章邯听到这个问题直接被吓了一跳,双眼不由自主的瞪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古寻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算是大逆不道了。
当然,古大国师从来都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语出惊人并不会让章邯震惊,但这话背后的意义却令他心惊肉跳。
古寻话里的雪崩,自然不是真的雪崩。
章邯为古寻的话而惊恐,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此一说。
帝国面临的困境和危机章邯也看在眼里,他也承认局势确实很艰难,但……何至于到了‘雪崩’的境地?
这偌大的帝国,无论如何也不像到了大厦将倾之际啊!
古寻没有理会章邯的惊骇,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话有多离谱。
在一切真正发生之前,没有人能料到这庞大的,看似牢不可破的帝国,竟然活得还没一部动漫连载的时间长……
“走吧,去将军府。”古寻神色如常的迈步向前,淡定说道,“这一次没旁人打扰,咱们倒是可以住进去了。”
脑中思绪宛如一团浆糊的章邯只能愣愣跟上。
………………
桑海城郊外,墨家据点内。
班大师等人一直在重新商议营救行动的具体细节。
“你打算兵分三路?”盗跖身体撑在桌案上,瞪大眼睛看着高渐离惊叫道。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改变计划
高渐离毫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没错。”
“登船后,小跖你去最高处的蟾宫外守着高月公主殿下,盖先生去寻找樱狱所在,我去探查蜃楼上的秘密。”
乍一看,高渐离这么安排很合理。
蟾宫位置明显,不需要特意寻找,安排速度最快也擅长隐匿的盗跖去一旁守着静待时机即可。
樱狱的位置不详,需要仔细寻找,必须高渐离或者盖聂来,才能确保哪怕出现意外也能自保。
至于探寻蜃楼内蕴藏的秘密,同样如此,必须高渐离或盖聂其中一人来。
如此一来,他们三人如此分作三路,既能确保救人的目的能尽快达成,也不会除了救人以外一无所获。
但,缺陷也很明显。
蜃楼不是桑海菜市场,就算是盖聂也不可能在其中随意往来。
高渐离一个人行动,若只是被阴阳家五大长老(金火木水四部但有五个人)或者左右护法中的一个人发现,他至少保命逃生没问题,但要是被两个以上围攻,在蜃楼这种不够开阔的环境中,逃跑都很勉强。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没能第一时间逃离,很可能就会被后续赶来的阴阳家高手彻底围死。
阴阳家的人绝对不介意杀一个闯进蜃楼的墨家统领。
如此行动,高渐离的风险太高,太过冒进!
所以盗跖才会那么大的反应。
班大师这时也抚须摇头否决道,“不可,不可,如此分兵太过冒进。”
“让小跖去守着蟾宫自无不可,你和盖先生却没必要也分隔开,还是一起行动为好。”
作为当事人的盖聂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倒是挺赞同高渐离的分兵之策,一个人去找被囚禁在樱狱中那位燕太子妃方便他的目的达成。
至于蜃楼的危险,盖聂并不在意。
顶着阴阳家两大护法五大长老七个高手他也能杀出来。
不过他倒不好直接表态支持高渐离,还是让墨家自己商议吧。
反正一起行动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面对班大师的反对,高渐离沉声应对道,“但是不分兵,我们未必来得及,蜃楼不是善地,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班大师不为所动,依旧摇头,“那也不能如此冒进。”
雪女这时插话道,“我也去,和小高一起行动。”
雪女的提议确实能有效解决高渐离一个人风险过高的问题,但这又会导致墨家据点的实力锐减。
虽然目前看来桑海局势一片平静,应该不会出事,但……万一呢?
所以是否要赌一把呢?
班大师陷入了迟疑。
高渐离毫不犹豫的否决道,“不行,你也离开了的话,班大师他们的安全没有保障。”
这时候,另一个人插话了:
“就让雪女大姐去呗,班大师他们还有我保护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天明大剌剌的把据点安全问题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墨家巨子一开口,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班大师他们没有一口反驳天明的大言不惭,因为他们都知道,天明近来实力进境确实堪称飞速。
但他们依旧对此存疑,否则之前讨论的时候也不会默认把天明给排除在外,或者说没把他当作重要战力看待。
这主要是因为思维惯性,习惯性的还把天明当成那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看着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天明松松垮垮的甩了甩肩膀,语气不阴不阳的问道,“都看着我干嘛?信不过本巨子的实力吗?”
他始终对自己不被允许登上蜃楼而耿耿于怀,正是满腔不爽的时候。
沉默持续了片刻后,高渐离先开口了:
“不行,还是按照原定的人员来吧。”
“那就不能按照你的分兵之计来。”雪女紧跟着回应道。
班大师捋着胡子,目光在雪女和高渐离之间来回摆动,不知道该支持谁。
最后他看向了盖聂,“盖先生有什么想法?”
被问到的盖聂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看着天明说道,“天明如今的实力,是足够的。”
他没有直接对雪女是否也要参加行动这件事表态,也没说天明足够可靠,只说了最基本的事实,也就是天明有足够的实力保护据点。
但有足够的实力,并不代表天明就能在危机来袭时保护住班大师等人,毕竟他实战的时候能发挥出几分实力还是个未知数,同时面对困境时的临机应变能力也不好说。
关于到底如何取舍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否信任天明这个问题,盖聂还是给又踢了回去。
班大师轻叹一声,似是下定了决心,“老头子我决定了,让阿雪也参加这次行动!”
“行动方案,就照小高你定的来!”
班大师一锤定音,高渐离眉头紧皱,却也没有继续反对。
他不是巨子,没有一锤定音的权力,大家商量着来自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就在大家要继续商议更具体的细节时,一名墨家弟子匆匆闯了进来:
“几位……几位统领,有城里的急讯。”
班大师等人一惊,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国师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影密卫统领章邯!”
这个消息让班大师等人松了一口气。
这事虽然重要,却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他们先前还以为城中有什么剧变呢。
不过很快他们的脸色又都变得有些阴沉。
从过往的情况来看,影密卫先不论,古寻并没有特意对墨家赶尽杀绝的意思,所以这个消息并不要命。
但是古寻返回桑海,蜃楼那边或许会发生什么变化,干扰他们的营救行动。
他们面面相觑后,班大师轻叹一声先开口道,“看来,这个计划还得推后几天,得先探查一下古寻回来这事是否会引起其他变故了。”
“希望能够一切无事。”
高渐离等人没说话,只是一脸凝重。
留给他们的时间,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了。
嬴政的东巡车队最多还有两个来月就会抵达桑海,他们必须赶在这之前完成营救行动,而且还得留出余裕准备青龙计划。
可以说是时间紧任务重了。
希望农家那边能够一切顺利,否则还不知道要多生多少事。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再登船
次日晌午,桑海港口早早的热闹起来。
蜃楼停驻桑海港口外之后,原本整日繁忙热闹的港口便清静了下来,每日只有午后运送物资时才会有人出入来往。
今天却是个例外,才不过晌午头,港口就已经忙碌起来,用于上下蜃楼的特制舷梯也已就位。
舷梯之下,阴阳家两大护法五大长老七位高层列队整齐,一起等候着某人。
不过为首领队者不是左右护法中的任何一个,而是金部长老云中君。
名义上,他是蜃楼的船主,虽然不是船上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却是最能代表蜃楼的人,此刻自然也当由他为首领衔。
未及片刻后,一队影密卫赶到了港口,接手了这里的一切。
在影密卫的开道下,古寻从港口外缓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影密卫统领章邯。
古寻一走近,云中君等人急忙上前先行问礼:
“见过国师大人。”
需要注意的是,真正见礼问好的只有云中君,月神星魂等人只是跟在后面凑了过来。
今天这一出,本质是官场上那一套,阴阳家虽然依附帝国多年,但和官场显然走的不近。
作为护法的月神星魂好歹还挂着帝国护法的虚衔,五大长老就完全是一介草民了——当然,现在云中君多了个蜃楼船主的名头,勉强也算个官。
所以阴阳家的人面对古寻并不热切,只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其中星魂算是最憋屈的一个,心里万分不喜却必须忍着,不敢露出半点不逊。
唯一的例外就是云中君。
他不是官场中人,但多年来为嬴政炼丹治病,倒是和不少朝堂官员走的有些近,反而比较擅长钻营。
古寻懒得废话,抬手一招,越过众人,率先朝登船舷梯,“客套话我就不说了,诸位随我上船吧。”
阴阳家的人只能转过身跟上古寻,照旧还是云中君为首,和章邯一左一右跟在古寻身边。
一边走,古寻一边问道,“徐福大人,我听说最近蜃楼不怎么太平啊?”
云中君亦步亦趋的跟着古寻,陪笑回答道,“国师说笑了,蜃楼近日来一直风平浪静,何来不太平一说?”
“风平浪静?”古寻含笑扭头瞥了云中君一眼,“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你身为蜃楼船主,愣是让人把刚炼好的丹药给抢走了?”
“我听说那药可不简单,炼制不容易吧?”
云中君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赶紧陪笑回道,“没有,没有这回事啊。”
“老夫前些日子是在炼制一种精妙高深的丹药,可惜技艺不足,棋差一招,最后功败垂成,没能成丹。”
“许是”
皇帝驾临在即,古寻又是以替皇帝提前探视检查蜃楼的名义来的,身为蜃楼船主的云中君绝不能让古寻给蜃楼定了个‘不太平’的结论。
否则这都是他这个船主的责任。
古寻特意用云中君的本名称呼他,也是在强调他蜃楼船主的身份,而非阴阳家金部长老的身份。
“你这么说,那我姑且这么信吧。”古寻似笑非笑的看着云中君,如此回应道。
云中君只能勉强陪笑,也不敢贸然说话。
一行人登上舷梯,古寻不问其他,径直朝着扶桑神木的方位走去,嘴上说道:
“蜃楼到底有没有出纰漏,是你们的事,我只来确认一些不该出事的地方没有出事。”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当然明白!”云中君忙不迭的点头回应。
其实他不是很明白,但这个时候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应付过去再说。
古寻也懒得多计较,他今日走这一趟,为的只是确保阴阳家这些人别闹出大纰漏,否则的话,等嬴政到了桑海说不得还会挑他的毛病。
毕竟他来的那么早。
其他事上,嬴政未必会这么不讲道理,但事关长生,谁也说不准嬴政的反应会有多大。
古寻也拿不准。
没有其他随行者,一行九人很快来到了神树根部所在的中枢庭院。
这里是扶桑神木树干的最底部,但不是扶桑神木的最底部,在树干之下,还扎着不知多深的根部。
真正的树根肯定没法检查,看看躯干也就差不多了。
古寻靠近神木,一只手贴合上树干,仔细感知着蕴藏在赤红树体内的庞大生机与能量。
不得不说,阴阳家算计扶桑神木多年,也确实手段了得,不知道在船上做了什么布置,愣是让这偌大一棵神木成功在飘泊于大海之上的蜃楼上活下来了。
而且看它现在的状况,已经基本恢复了未被拔起前的生机,不像之前刚运输过来时那般虚弱了。
“这扶桑神木,你们照顾的不错。”收起手掌,古寻离开神木,扭头看向云中君夸赞了一句。
云中君不敢拿乔,笑呵呵的回道,“国师谬赞了,一点小手段罢了。”
“这神物可是皇帝陛下赐下,事关海外寻仙,我等自不敢怠慢。”
“徐福大人公忠体国,委实值得赞扬啊。”古寻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又夸了云中君一句,随后不等他回应,率先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就不劳阴阳家的诸位全体与我同行了,以免耽误你们的正事。”
“我要去蟾宫一看,谁方便带个路?”
“如果国师不介意,由我来引路如何?”月神抢在所有人之前毛遂自荐道。
古寻一耸肩,“当然不介意。”
水部长老当然不敢跟月神抢差事,娥皇女英姐妹俩各自给了古寻一个意味不同的隐晦眼神后便联袂离开。
大司命是一点不敢掺和古寻的事,朝古寻挤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颜后,也迅速离开。
看起来呆愣愣的少司命依旧不说一句话,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想凑热闹,不过看别人走了,她也只好转身踮脚离开。
云中君犹豫了一下,想留下以确保不出现超出他能力以外的意外,但又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怕惹古寻不快,最后只能面色复杂的悻悻离去
最后剩下的星魂脸色阴晴不定,眼底闪过各种情绪。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 月神的请求
星魂当然没兴趣给古寻领路,但他同样也不愿意让月神和古寻独处。
让他憋着鼻子强行凑在这俩人身边他肯定不愿意,就算他愿意人家还未必愿意呢。
本来还指望大少司命能帮他解忧,结果大司命跑的飞快。
没了大司命,不说话的少司命就算留下也没一点用了……况且她也没留下。
迟滞好一会儿,实在没办法的星魂也只能忿忿离去。
古寻看着挥袖愤而离去的小矮子,挑眉一笑,旋即看向一旁负手身前亭立的月神:
“月神护法,请带路吧。”
月神瞥了古寻一眼,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从原地消失。
这当然不是她真的化作了流光,只是阴阳家的遁术,也算一种障眼法。
古寻见状一笑,整个人倏然化作一团流火,刹那间焰火消退,人也就此消失。
蟾宫的位置特殊,位居蜃楼最高处,且并无直通那里的道路,要过去当然不能靠正常走路。
片刻之后,月神赶到了蟾宫之外,而古寻已经早就到了,正抱着胳膊站在外面等她。
月神脸色晦暗了几分,似有些许不爽,开口说道,“国师看来并不需要人引路。”
古寻松下双臂,笑呵呵回道,“我或许不需要人引路,但月神护法应该很需要给人引路吧?”
月神对古寻不像星魂那么厌恶,但也绝对不会这么热切的上赶着给他引路。
她主动出头,自然是有心要和古寻独处交流。
“你这次登船,到底想干什么?”月神没理会古寻的话,直入正题反问道。
古寻抬手一摆,“无需多想,我只是走个过场,确保别出问题而已。”
“皇帝要来了,我得对他有个交代,以免生事。”
月神看着古寻,眼底蕴藏着一份奇怪的情绪,古寻没有察觉到。
“船上那个女人,你不管了?”
古寻眉头一挑,反问道,“哪个女人?”
焱妃躲在船上,是月神不愿实指的人。
樱狱里的那个女人也是月神不愿实指的人。
所以她话里的‘女人’,有两个可能。
月神沉默了一下答道,“千泷的母亲。”
“焱妃啊……”古寻咂摸了下嘴,颇有些无奈的回道,“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的事?你真能搞定那女人?”月神冷笑着再问道。
“我不能,你就能了?”古寻笑了,背起手反问道。
月神没有和他争论,突然轻叹了一声,不知是何缘由。
古寻看的也是莫名其妙,感觉今天月神怪怪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古寻有些纳闷的问道。
月神敛去眼底的异色,平静的回道,“没有你,没有那个女人,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呵!”古寻失笑一声,甩了甩手,转身要进蟾宫。
月神这时突然开口请求道,“蜃楼的事,你能不再插手吗?”
古寻转过身,奇怪的看着她,皱着眉头回道,“蜃楼的事我本来也没打算多管,这不是因为焱妃我才多过问了几句嘛。”
“你要想我回避,就得想办法帮我搞定焱妃。”
月神冷淡的回道,“你不撤手,不管焱妃想做什么都肯定会成功!”
“你会害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这叫什么话!”古寻眉头扬起,很是不满的回应道,“你说的好像我会帮焱妃一样。”
“你当然会帮她!”月神冷笑着回道,“你根本拗不过她,现在只是强撑着,迟早会向她低头。”
“你这是瞧不起我?”古寻反手指着自己,瞪大眼睛,很意外的质问道。
月神不回答,只是报以一声充满讽刺意味的冷哼。
“嘿!”古寻直接被气笑了,却也做不了什么。
换了个人敢这么说他,挨顿打是少不了的,偏偏月神身份特殊,他倒不好直接动手。
而且他也不好反驳。
倒不是他承认月神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事确实不好辩驳。
说到底,这是他和焱妃夫妻之间的问题,跟旁人,哪怕是自己的小姨子也不便多说。
古寻只能反问道,“我抽身,你就能对付的了你姐姐了?”
“她不是我姐姐!”月神先是冷脸反驳了一句,然后才回答道,“你收手,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我可不是你,不会对她百般留手。”
古寻嗤笑一声,吊儿郎当的回道,“你是不会留手,但你不留手也未必就能赢得了你……焱妃啊?”
“我治不了她,是我确实下不去手,别人治不了她,是因为确实没那个本事!”
对于古寻近似挑衅一般的发言,月神倒是淡定,轻飘飘的回道,“这里是蜃楼,是阴阳家的主场,她只是个阴阳家的叛徒。”
“没有你的支持,她凭什么和我斗!”
月神话说得可谓铿锵,看着就是胸有成竹,把握十足的样子。
古寻稍稍后倾躯体,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有一说一,月神的话……不能说没道理。
她的天资实力比之焱妃或许有些许差距,但也没到天差地别的地步,整体上还是相近彷佛的。
蜃楼上她也确实占据主场优势,虽然有个星魂在扯后腿,但星魂如果知道了焱妃的存在,说不定会和月神联手先攘外。
焱妃唯一占据的优势大概就是知道的关键信息比月神多。
但月神等人背后还有东皇太一,到了合适的时机,该知道应该也会知道。
信息这一项,也未必就会一直落于人后。
如果放任月神与焱妃相争,或许确实能成功破坏掉焱妃的计划,而且月神不会,也不敢伤己焱妃本身。
貌似划得来?
古寻想了一下,说道,“那不如我和你联手,我帮你不是更轻松?”
月神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道,“帮我?免了,我信不过你。”
“不信我的信誉?我向来言而有信。”古寻一挑眉,抱起胳膊质问道。
“国师大可问问天下江湖,有多少人信得过你?”月神不为所动,冷淡的回道,“谁不知你古大国师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且极其护短。”
“和你合作对付你的人,只怕半途我就要被你先卖了。”
“我只需要你行个方便,不想再担这额外的风险。”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承诺放手
古寻是个无信之人吗?
当然不是,但凡是真正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诚心实意的承认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凡是古寻说过的话,全都言出必行。
这一点,哪怕是当年横行韩国,和古寻为敌的夜幕凶将也得承认。
不过月神对古寻的评价也一点没错。
了解古寻的人都知道他确实会言出必行,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坑你,就不能坑你。
以他的实力,想折腾人有的是办法。
月神说信不过他合情合理,古寻固然有所不满,觉得被小姨子小瞧了,却也没多想。
“行吧行吧,就按你说的来。”古寻一摆手,懒得和月神掰扯,但有些话他得问清楚。
“你让我放手没问题,但你要最后没成事,那不是反而耽误了我的时间,贻误了我的时机?”
月神隔着眼纱瞥了古寻一眼,轻描淡写的回道,“若是不成,那就不成。”
“怎么,国师大人还想我给你个保证不成?立军令状,押上我的人头?”
月神的回应很干脆,也很简单。
翻译一下就是爱咋咋地。
这事她不可能做出什么保证,保证了也没有用,总不能失败了古寻真给她活刮了。
“呃……”古寻有些迟疑。
焱妃的事,他不管不行,管又没头绪,撒手不管交给月神又不放心……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月神见状催了一句,“你若是不放心,权当我今日什么都没和你说,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我……”古寻让怼了一句,脸皮抖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好吧好吧,就这样。”
“你可给我上点心,别干岔了。”
月神冷冷的瞪他一眼,并不接这话,转而问道,“这蟾宫你进不进了?”
古寻眉头一挑,迈步朝蟾宫外门走去,“进,当然要进。”
两人推开蟾宫外门,穿过内部甬道,挥退左右守门的阴阳家弟子,打开内门,真正进入了蟾宫内部。
也就是那个女孩终日所待的地方。
这里的布置和往常一样,穿着青白轻衫的少女依旧跪坐在屋中,面对着铜镜,以及摆在桌案上的幻音宝盒和铜盒。
古寻和月神进来,她彷佛什么都没察觉到,目光失神呆滞,双手不断捏印,控制着幻音宝盒流转变幻。
古寻没有在意桌案上的铜盒,也没有理会正不断奏响乐曲旋律的幻音宝盒,目光紧盯着那个失神的少女。
奇怪的气息……竟然和别处完全勾连在一起,彷佛只是半个人似的。
还有这气息中夹杂着的奇怪力量……
古寻在心中稍一思索,便回想起了这女孩体内奇怪力量的来源——日前云中君所炼制的那颗半成品聚仙丹。
不过药力不足,恐怕并非全丹。
那颗丹药最后的下落古寻很清楚,自然也就瞬间了然是谁给这女孩服下了那聚仙丹。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月神,“月神护法,这孩子一直这样吗?”
“当然不是。”月神眼眸微垂,“近来才这样的,至于为什么……国师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嗯……”古寻没有反驳这话,闷哼了一声后,玩味的看着月神问道,“这孩子对你们应该很重要吧?结果却……你确定你能对付得了焱妃?”
“这不劳国师忧心了。”月神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接着问道,“这蟾宫,国师还有什么要看的吗?”
古寻摇了摇头,神色突然一正,提醒道,“这个女孩,我不管你们要用她做什么,都要慎重,最好及时知会我一声,免得出了意外。”
“国师这话什么意思?”月神眉头一蹙,沉声质问道。
古寻低垂着眼眉,远远看着那少女,轻声回道,“字面意思。”
月神迟疑片刻后回道,“国师的要求恕我无法答应。”
“蜃楼出航在即,到时深入东海,远离陆岸,又如何能知会国师?”
“找不到我,就告诉焱妃。”古寻沉声回道,“不要跟我说连她你也找不到……如果找不到,出了意外,你们阴阳家小心都得给那孩子陪葬!”
说到后面,古寻话里的杀意已然清晰可见。
古寻不算是个恶人,但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孩就要杀阴阳家满门。
不过现在这孩子气机与旁人相连,而那个‘旁人’无疑就是千泷!
古寻不清楚这份牵连到底能造成什么效果,或许只是焱妃在利用这个女孩,也或许会造成更深的羁绊。
他不清楚,问焱妃八成也没个头绪,索性提前给月神做个提醒,以免出了意外。
若是千泷真受了波及,古寻……可不会再顾忌任何人,任何事。
“你在担心千泷?”月神立刻想通了其中关键。
“我不该担心她吗?”古寻长舒一口气,颇为无奈的回道,“她母亲现在跟我闹别扭,我能不掂记着点吗!”
“你这个做姨的,也多少帮着上点心吧。”
月神虽然从来不在人前承认焱妃是她姐姐,但对千泷这个外女,却从不否认。
此时听到古寻这话,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特意去反驳。
“走吧。”古寻拍了拍衣袖,朝蟾宫外走去,顺便问道,“月神护法接下来可有什么事要忙?”
“你有什么事?”月神没有回答,直接反问一句。
古寻淡淡的说道,“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月神护法方便引路吗?”
“还要去哪儿?”月神平静的回道。
古寻走出了蟾宫,居高望天,舒缓了一口气后回道,“去……紫贝水阁。”
月神眉头猛地一皱,质问道,“你还不死心?”
“答应了的事,我自然说到做到。”古寻淡定的回了一句,然后彷佛有些好奇的反问了一句,“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月神神色变了一下,转瞬恢复平静,回复道,“我是担心你坏我的事。”
古寻挑了挑眉,没有多问,“放心,我不是找那女人,只是去……看看。”
“那女人也不会再跟我多说什么了,她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在我这已经说够了话,不会再轻易吐口的。”
月神沉默片刻后回道,“国师请随我来吧。”
话落,月神转身,一挥衣袖,整个人再次化作流光,以阴阳家的遁术幻化离开此处。
古寻轻叹了一声,旋即整个人倏然消失,不显半点动静。
………………
与此同时,蜃楼的另一处,云中君的炼丹房内。
星魂和云中君在和古寻分开以后,就凑到了一起,躲到了这炼丹房来。
其实星魂想去紫贝水阁蹲着,但又担心古寻会被月神引去紫贝水阁,到时撞见了自己吃亏。
作为阴阳家的左护法,受嬴政命令驻守蜃楼,星魂不说想待在哪儿都可以,至少紫贝水阁绝对任他行动。
但这只是理论上,而众所周知,古寻并不总是讲道理的。
为了防止自己被古寻找个理由给收拾一顿,星魂选择了更稳妥的做法。
也就是和云中君待在一起。
云中君待在炼丹房合情合理,任谁也说不出一点不对,他正好有事来找云中君也合情合理。
古寻要是溜达过来了,他大不了说事办完了当场跑路就是。
两个人待在一起,还能顺便商议一番。
虽然之前抢夺聚仙丹的事让他们之间多了一层隔阂,但这不妨事。
本来两人就是纯粹的利益联盟,并无任何感情在里面,无所谓谁对谁忠诚,也无所谓谁对谁诚心。
没发生聚仙丹这事之前,他们俩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
现在不过是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虚与委蛇罢了。
“他突然登蜃楼,到底是为了什么?”星魂阴沉着脸,一边背手站在丹炉前来回踱步,一边说道。
云中君站在丹炉前,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座为自己炼出聚仙丹的药炉,心不在焉的回道,“星魂大人,此事老夫也无从得知啊。”
对聚仙丹的看重程度,云中君要比星魂月神两人重得多。
对后两人来说这不过是一样好用的东西,而对云中君来说,此物不亚于自己的儿子……或许有些夸张,但也大差不差了。
最重要的是,丢了聚仙丹后,云中君再找不到当时炼丹的感觉。
找不到,就意味着他短时间内恐怕再炼不出聚仙丹了。
精明的头脑让云中君彻底按下了找星魂月神麻烦的想法,但近些日子看到丹炉却少不了几分‘睹物思人’之情了。
星魂看他那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好指责什么,这事他确实不占理,只能加大声音试图把他的心思拉回来:
“我当然知道你不清楚,这不是让你想吗!”
星魂带着怒气和不满的声音总算让云中君从对聚仙丹的怨念中醒过来,脑子开始正常运转,赶紧回应道:
“月神大人今日的反应有些异常,或许……与此有关?”
古寻的事,云中君凭空猜不出来,但月神的反常,他是能看出来的。
星魂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了,一手撑着一手肘,摸着下巴颇为玩味的说道,“你是说他们俩串通好了,想借此会面?”
“这也未必。”云中君脑中一边思考一边回答道,“若是他们俩只想碰面,倒不必这么麻烦。”
“或许,是月神突然想趁这个机会跟那位国师有所勾连,对付星魂大人你。”
月神临时起意,没有提前联络,自然会显得有些突兀。
“也或许,是他们两个必须要在船上见面,且要大张旗鼓的自由活动。”云中君接着又提起了另一种可能。
古寻大张旗鼓登船的操作,逼得星魂和云中君都不敢随意活动,
这或许会让月神和古寻有机会在船上光明正大的做些动作。
两种可能在星魂看来都存在,两种可能在星魂看来也都对自己不利。
他肯定是不愿意放任月神和古寻串联起来对付自己的。
“不管哪一项,对我们都不是好消息。”星魂眼中尽是凶光,厉声说道,“必须想办法……阻挠他们!”
“这……不好办吧。”云中君有些不太想招惹事。
他当然也不希望放纵古寻和月神搞风搞雨,但问题是人贵有自知之明。
想阻止,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古寻想在蜃楼上做什么,是他们能阻止的了的吗?
除非古寻要做的是破坏蜃楼出航的事,他们才有可能借着皇帝的名义逼迫对方让步。
不然的话,也就只有干看着的份。
非要凑上去找不自在的话,也许不会被打死,但打个半死不活肯定是没问题的。
伤不伤的先不说,主动凑上去丢这个脸实在没必要。
“你难不成想坐视月神成事?”星魂对云中君的不争气很失望,他可比这种老家伙要有拼劲的多。
云中君一脸为难,只能勉强回道,“老夫当然不愿意,可是星魂大人,这事……咱们该怎么做呢?”
拗不过星魂,云中君也只好先配合对方,且看看他是否真的有靠谱的方案。
若是有,冒个险也无妨,反正……至少不会被打死。
若是没有,那他肯定不陪着星魂发癫。
星魂看得出云中君这老登想首鼠两端,上来先抛了个足够诱人的诱饵:
“你不想知道那个女人被关押的地方?”
云中君脸皮一抖,旋即笑呵呵的回道,“星魂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不是很懂啊?”
星魂冷笑着看他,“你不知道?你这段时间跟踪我那么多次,你跟我说你不知道?合适吗?”
云中君见星魂直接挑明了这事,也不在遮掩,但面子工作还是要做:
“原来是这事啊……星魂大人许是误会了,老夫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不是有意跟踪的。”
星魂冷笑着,懒得和这老登掰扯,转回正题: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想,还是不想?”
“这……事关星魂大人你在意的事,老夫自然义不容辞。”云中君冠冕堂皇的话说起来跟不要钱似的。
“哼!”星魂冷哼一声,一挥衣袖朝炼丹房大门走去,“既然云中君你也想知道,那就走吧。”
“只要能把握好机会,我们就有可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云中君犹豫一下后,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若是能弄清楚那个女人被关押的地方,哪怕让古寻收拾一顿,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云中君这种老货来说,脸面属实是不存在的东西,只要有好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