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静极思动(五)
每逢岁首举行“大朝会”,是始于西周的一种礼仪规格最高的朝仪,秦汉直至明清,历代承袭不衰。“大朝会”即百官朝见天子。明代“大朝会”则由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礼仪司陈列诸国文书、贺表、贡物,还设纠仪御史纠察百官,监督那些站久了爱打瞌睡或交头接耳聊私的。待时辰一到,皇帝升座,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行礼如仪。礼毕则群呼万岁、万万岁。清代的“大朝会”在气势宏伟的太和殿举行,其仪制大体仿自明代。
不过这个大朝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而应该算是叫大起,除了军机处之外,还有宗室亲王内阁大学士还有六部九卿,不,如今已经远远不止六部了,有了交通部和教育部,加上理教院和理藩院两院尚书,还有都察院左右御史,另外加詹事府科道给事中等低级官员,南书房侍读等,这些官员虽然低级,可有权昂首挺胸进养心殿发表自己的政见,昔日宋太安御前发声,一时间让太后下不来台,日后军机处准备禁止这些低级官员参与叫大起,或者只是观政,不许发话,但是被太后拒绝了,她潜意识里还是不愿堵塞言路的。翁同龢是汉礼部侍郎,自然是能叫大起的。
“朝中正人,都归于老大人和李相之下,”李慈铭笑道,“军机处既然是暧昧不明,那就该是咱们发声的时候儿了。”
“莼客的意思,咱们应该要赞成宣战?”
“不然还能和皇上背道而驰吗?帝师地位尊贵,可若要和皇上亲近,这就不仅仅靠师傅的威严了,老大人熟读史书,单单就说本朝,这例子就不胜枚举了,朱圭之嘉庆朝,杜受田之与先帝,这不仅仅靠的是师徒之情了。不然就看张廷玉,作为高庙之师傅,怎么还被训斥,罢了相位。还请出了贤良祠?”李慈铭笑着说道,“老大人这内情都是知道的,何须学生再饶舌?学生就不说了。”
“你说的在理,”翁同龢眼中露出莫名的光彩,点点头。“就依莼客的。”
。。。
“皇上是要宣战的,这毫无疑问,不管是不是明面上,”曾国藩挥挥手,让家仆下去,他也接到了叫大起的消息,“说起来,我心里头也存着一个妄想,若是此生能有一次指挥者军队和洋人对战,也不枉费我这戎马一生了!”
曾国藩喟然叹道。“只是我也知道,嘿嘿,这辈子大约是不能领兵了——仲华,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已经老了,接下来就是看你们的了。”
“恭亲王等人沉稳,一定是拗不过皇上的。你也不用上折子了,安心操练士兵吧。”
“中堂大人,”荣禄并非是武云迪那种纯粹的军人,他也有些忧虑。“中枢意见不统,外出征战绝非简单。”
“这不用担心,”曾国藩捻须笑道,“本朝从未有政争影响对外之事者。对着洋人,无论是谁,戮力同心,这句话是绝不会错的。”
“叫大起?”太后看着皇帝,“北边的战事不顺,你想做什么?想做大动作了?”
“是。”皇帝十分沉稳,似乎这样的对外战争能让人一下子就成熟了起来,“儿子想着,总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之前的事儿,别的都是极好,只是有一样,我觉得不妥当,”太后说道,“一直没有和俄罗斯人宣战,我觉得不好,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自然大家也就疑虑,朝廷到底要和俄罗斯人进行到什么地步,西边的还好,有左宗棠盯着,他忍了好几年,一直想要在俄罗斯人那里出口恶气,可北边的就不行了,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吧,他们存着疑虑,不知道中枢的明确意思,自然是犹如没头苍蝇一样了。”
不宣战有不宣战的好处,这样可以灵活机动,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妥当的时候,可以及时掉头,只是如今这样不宣战的样子,让地方出面,大约是不利于战事的,同治皇帝点点头,“皇额娘说的有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经得罪了俄罗斯人,他们也撕破脸要在吉林动手,这之前的策略就用不到了,明个叫大起,是要让朝野都知道,朝廷对俄罗斯的态度。”
“这些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太后摆摆手,“你皇额娘我别的不懂,但不能给你拖后腿,这点还是清楚的。你只要想清楚了,什么事儿,我都是赞成的。”
“还是要皇额娘时时提点。”同治皇帝十分兴奋,脸上泛红,“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事儿,”同治皇帝悄悄在慈禧的耳边说了一大堆话,“您看,这样如何?”
慈禧脸色微微一变,“恩?这样,倒也可以,只是,未免有些劳累皇帝了啊。”
“倒也不怕劳累,”同治皇帝说道,“也是效仿皇额娘的意思在里头。”
慈禧太后默默,“也好,只是不能太远,不然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儿子知道,所以就如此如此,再也无不妥了。”同治皇帝说道,他见到太后兴致似乎不高,有些惊讶,“皇额娘不赞成儿子的主意吗?”
“也没有,”太后看着同治皇帝,柔和的笑道,“每个人对着自己的子女,总觉得他是在冒险,愿意自己涉险,也愿意自己的儿子安全得呆着,这是人之常情,皇额娘年纪大了,”慈禧太后自嘲道,“想事情反而瞻前顾后了。”
同治皇帝目光闪动,正欲说些什么,唐五福来报,说是瑛妃到了,太后让瑛妃进来,瑛妃穿着一袭紫衣,走了进来,见到同治皇帝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行礼如仪,皇帝点点头,看着慈禧太后,慈禧太后说道,“起来吧,五福,赐座。”
皇帝看着瑛妃,“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朕倒是少瞧到你。”
瑛妃回道:“这些日子出了园子一趟,初三是先父的忌日,皇后娘娘放了臣妾的假,臣妾去了英烈祠。拜了拜臣妾的先父。”(未完待续。)
二十三、开边兴兵(一)
皇帝点点头,“那回家了不曾?”
“没有回家,回家的话要仪仗出行返京,母亲家里不太宽敞,我也不愿意劳累她,所以也就没回去。”
皇帝点点头,“那也方便,朕叫人安排内务府,把你养母接进园子里头住些日子。”
瑛妃摇摇头,“臣妾谢过皇上,只是皇上最近在烦心外头的政事,臣妾若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叫母亲进园子,倒叫外头非议,臣妾不敢领受。”
“偏你这样多思,无妨的,”太后笑道,“你倒是要学学我,心思放宽些,不是自己操心的事儿不用管,皇上既然看重你养母,让她进园子住些日子也好,横竖你哪里,皇上也不怎么去。”
瑛妃应下,皇帝有些讪讪,又问瑛妃:“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朱氏回道:“旧日荣寿长公主说要设立一个女子学堂,这事儿皇太后应下了,这些日子学堂也安排好了,只是这上课的书籍,还有这授课的师傅该请谁,都是琐碎的事儿,太后不嫌弃臣妾愚钝,把这些事儿交给了臣妾,臣妾这些日子弄的差不多了,所以来请示太后。”
皇帝笑道,“这事儿大姐儿办的漂亮,”随即笑容暗淡了下去,有些愤愤不平。“外头的人说话也实在难听,说这学院是为了儿子选妃用的,假公济私,实在是可笑。”
太后哈哈大笑,“外头的人实在是厉害,这一天天的,变着样来乱嚼舌头根子儿,前些日子还说我要北海的狮子油,所以要兴兵北海呢。可怜那狮子油,能做什么用?到时不怕被北风吹裂皮肤而已,如今这大夏天的。狮子油都卖断货了!”
“皇额娘好厉害,”同治皇帝笑道。“如今市面上都已经传开了,北海四宝,供不应求,皇额娘这手法倒是可以学学,起码如今这外头对着北海可不陌生,不少商贾也沿着官道去库伦看有没有发财的生意了。”
“我总不能担了这个虚名不是?”太后笑着拍拍腿,“可惜库伦没有什么上好的白玉,不过北边。什么铁矿煤矿大约是不少的,金矿大约也是有。”
皇帝又问瑛妃,“这女子学校设在了哪里?”
“在月坛,那里头还幽静。”
皇帝点点头,又问了问一些学堂的事儿,太后打了打哈欠,挥挥手,“好了,要问这事儿,你们出去一个问一个答就是了。别在我这里头絮叨,听着头疼。”
皇帝含笑退了出去,瑛妃站了起来。犹豫的望着慈禧太后,又看了看皇帝离去的背影,太后扬了扬脸,瑛妃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泛起红晕之色,微微一福行礼,退了下去,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皇帝走出了长春仙馆。后头听到了嗒嗒嗒的盆底走路声音,转过头一看。瑛妃走了出来,皇帝说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太后不是让臣妾来回答皇上的问题么。”
皇帝微微一笑,“也好,去坦坦荡荡逛一逛。”
坦坦荡荡这里头金鱼又大又多,颜色五颜六色,十分好看,皇帝逗了逗鱼,见到边上的瑛妃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由得问道,“你笑什么?”
“臣妾只是觉得,这岁月静好,”瑛妃微微一惊,随即笑道:“若是日子能有这样的安逸从容,就是最好的样子了。”
“若无闲事挂心头,”皇帝吟讴了一句诗,瑛妃随即接话:“便是人间好时节。”
两个人相视一笑,似乎有无数话可以说,但是一直两个人都没说,过了一会皇帝收敛了笑容,淡然说道,“可惜啊,这人世间最忙的大约就是朕这个皇帝了,日日都是闲事挂心头。”
瑛妃只是说了一句“皇上请放宽心”就不再说话了。
昨天晚上一直都没睡好,刚才在长春仙馆又十分的激动兴奋,这时候皇帝心情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重重的,“这会子到时有些困了,你住在何处?”
“就在山高水长。”
“倒是不远,”皇帝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就去你那里头睡个觉吧。”
“是,”瑛妃脸上又露出了红晕,皇帝看到了不免心里微微一动,“臣妾这就带皇上去。”
不远处有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小太监见到了这里头的样子,悄悄的隐匿在树荫海之中,不知道朝着谁去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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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这一日极为热闹,圆明园之中,叫大起的事儿不多,昔日咸丰皇帝喜欢在九州清晏圆明园殿召见大臣,慈禧太后垂帘倒是都在勤政殿,但是用的都是东西暖阁,正殿从来不御临,所以这一日勤政殿正殿打扫干净,金碧辉煌,准备着各大臣和皇帝的差事。
众人按品大服精神抖擞排班进了勤政殿,满殿寂静无声,就连一声咳嗽声也无,大殿御史瞪大了眼睛,像用放大镜一般,巡查着大家衣着是否整齐,翁同龢悄悄的抬起头,看着上头的“勤政亲贤”四个大字,这是雍正皇帝的御笔。
皇帝一会儿就到了,众人甩着袖子,左手扶着左腿,右腿先跪下,随即跪下左腿,跪拜行礼,山呼万岁。陈胜文高喝一声“起!”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今日皇帝穿着石青色的五团龙补服,衬托得他十分英俊,他微微点头,目光炯炯,“今日叫大起,没有别的事儿,就是为了和俄罗斯的事儿,让各位臣工一起议出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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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受了多少年洋人的欺负了!啊,大家瞧瞧哪!”京师大学堂里头,一个书生站在假山之下,奋臂疾呼,“宣宗皇帝道光二十年,英国人从海上来,为了销售鸦片,而朝着中国宣战,这一仗咱们输了,割地赔款!香港岛如今还是英国人手里,后来文宗皇帝十一年,英法两国又为了小事,和中国宣战,军舰还开到了大沽口,天津都被打下来了!咱们开始还是输了!这样的耻辱,谁能受得了!”他的眼角通红,底下的人的听着也是一阵群情激昂,“林文忠公黯然被贬,关奋威将军为国捐躯,武大帅血染沙场,冯乡君一女子也是如此英勇,杀洋人兵犹如杀狗!”(未完待续。)( )
二十四、开边兴兵(二)
“同治元年以来,太平没多少年,洋人们又要来招惹咱们了!法国人仗着军舰厉害,假借天津教案,意图威逼中国,日本人如此小国,也敢欺凌我琉球藩属,最可恶的就是俄罗斯,他目中无人,未经允许,把浩罕国,这天朝的藩属都灭了,国主犹如丧家之犬,逃命进了新疆,妻子尽数被杀,俄罗斯人搂草打兔子,顺带着想要伊犁河呢!昔日阿古柏之乱,他们杀了僧王的洋枪洋炮是那里来的?都是俄罗斯人给的!如此狼子野心,实在是可恶啊。”
那个学生睁开了双臂,像是一个巨大的飞鸟,跳跃鸣叫在半空,“他们杀了土尔扈特部的百姓,又朝着伊犁来了!他们杀了庙街的渔民,又朝着吉林来了!”
“我们的军队进行了还击,但是还不够!同学们!北海还在危急状态,而吉林又有俄罗斯的军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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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十分肃穆,大家都知道了这次和俄罗斯人,绝不会是以前一样轻描淡写的处置了,能在叫大起的时候说上话人,心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要说些什么,而不会没做好准备,只是大家十分谨慎,都等着别人先抛出观点,一时间殿内十分寂静,皇帝环视众人,慢慢说道,“俄罗斯人先侵占浩罕,再骚扰伊犁,饮马伊犁河,杀土尔扈特部之牧民,更不用昔日阿古柏之乱,都是俄罗斯人在背后起的哄,如今更是在吉林杀我渔民,犯龙兴之地,惊扰列祖列宗,罪过甚大,接下去该怎么办,今日叫了朝中的大员,一齐来商议,接下去该如何处置?怎么办,怎么交涉。都要一一说开才是。”皇帝见着没人说话,眼神微微一凝,开始点名,“李师傅。你先说说看。”
“本朝最重祖宗家法,”听到皇帝开口,李鸿藻不慌不忙,站着就说道,“昔日圣祖朝。俄罗斯人亦是在东北来犯,两次雅克萨之战后,俄罗斯心服口服,这才签订了《尼布楚条约》保了百多年的东北安定,使得圣祖平定西北准格尔部无后顾之忧,并藉此开创康雍乾盛世。先帝朝,又是和俄罗斯人厘定东北边疆之界限,除了《尼布楚条约》双方未曾确定归属之地外,其余乃是大清边境,俄人不许滋生事端。臣以为,俄罗斯人过了这些年,礼义廉耻之心大约又忘了,仍需提醒。”皇帝皱了眉,李鸿藻不急不忙的说道,“先礼后兵,总理衙门已经多番交涉,俄罗斯人顽固不通教化,臣以为,还是出动大军惩治之才好。”
皇帝的眉心舒展开来。自己的师傅还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他赞许的点点头,一时间不少人见到皇帝点头,也连忙出班要和俄罗斯正面对战。惩戒俄罗斯人,满殿都是主战派的声音,皇帝似乎都要准备下国书宣战了,这时候,宝鋆在户部的得力部下,主持西北和漠北军需供给的户部侍郎钱文忠出班启奏道:“俄罗斯人无礼。本应该好好训斥教训之,但是如今虽然十二镇大军未出,仅西北和北方等地军费开销,如今才一两个月之间,就已经有十数万两白银之多。这还不包括为打通库伦和张家口修建的官道投入之费用。”
他的话倒也不是说这些家国千秋大业的话儿,只是说户部钱粮上的难处,“今年的秋税和各地的厘金还未解入京,购买外**舰之事业已停下,这事引发了法国人的不满,臣以为,和俄罗斯人开战,扬我国威,自然是要紧的,可这军费和后勤,却十分难为,若是大动干戈,自然免不了靡费银两,这里的银子花多了,别处的地方就要缩减,若是影响到洋务大计,伤了元气,于国无益,请皇上三思。”
满兵部尚书赓寿也出班奏道,“皇上,奴才以为,西北和北海之地,往日就非中国之土,咱们若是宣战,摆在国家于国家的层面上,师出无名,难免遭人诟病。且浩罕多沙漠,北海多冰雪,只适合放牧,绝不能农耕,出息不大,将来若是交给各部自行管理,收益是一点都没的。夷播海之西,北海一带,两地平坦,又非险地,难守易攻,日后若是攻打下来,派重兵把守,不是易事,大军若是不驻守,将来俄罗斯人卷土重来,如此纠葛,西北东北之地必然无安宁也,如今乌里雅苏台已经逼近北海,西北一带,浩罕复国,土尔扈特部和承化寺等均有建树,正是见好就收的好时候,奴才以为,不若以胜求和。”
“什么叫以胜求和啊。”皇帝淡淡的说道。
“西北无忧,就看着北海了,集中兵力打一个胜仗,趁着胜仗把北边的事儿了解掉,为了就是 东北之地不受俄罗斯人惊扰。” 赓寿说道,“东北乃是龙兴之地,太祖太宗皇帝兴兵统一中国的发源,任何情况下都应该是第一重要之地,不容闪失。浩罕已经在旧都复国,泰半国土收复,西北战事已经有了成效,天山以北,也是有了根据地,若是俄罗斯不提,咱们自然也就占着,若是能趁着一个胜仗把这次的事儿办妥,想必也不用大动干戈了。”
同治皇帝微微皱眉,左都御史董元醇出班反驳道,“赓大人此言大谬!”
“你,”赓寿不屑的瞥了一眼董元醇,在他眼里看来,董元醇只不过是幸进的汉人小人而已,董元醇对着赓寿的态度无动于衷,垂着手回禀皇帝,“臣翻阅旧时史书,汉唐以来,葱岭一带就是中原之土,汉朝设置有都护府管理西域,而唐朝为了此地和大食国几次大战,为了就是扎根葱岭不至于让大食国居高临下,顺流而下,大军侵吞西域之地,本朝抗击阿古柏和如今助浩罕复国亦是此理,若是浩罕有失,伊犁河一带不保,夷播海必然不属中原,将来若是俄罗斯步步蚕食,伊犁城成了边境之城,如何能再做新疆省之省会。”(未完待续。)
二十四、开边兴兵(三)
“还有这北海,昔日苏武就在此地牧羊,和中国可谓是源远流长,元太祖征战漠北,将北海之地收入麾下,之后元世祖灭金灭南宋,中原版图混元一体,北海之地归属岭北行省,设置不里牙剔管理北海一带。国朝设置历朝历代帝王祭奠之礼,圣祖皇帝钦定,元太祖、元世祖因开疆拓土和混元一统中国而入享祭奠。本朝最是重祖宗家法,敬天法祖乃是治国理政之道,圣祖皇帝的深远用意,皇上不可不察,既然是圣祖皇帝都已经肯定元太祖打下北海之地,元世祖设置行省管理北海之地的丰功伟绩,皇上自然要遵循先贤,胜俄罗斯人而求北海之地!”
“本朝继前明而来,明朝又继大元成为中国之主,昔日明朝鞑靼诸部统帅此地,元太祖元世祖几次征战漠北,在北海边大胜蒙古诸部,亦是有将此地收入中国之土的用意,只是后世子孙不孝,反而将手里头的基业一点点的都送了出去,自然就谈不上奢望北海之地了。”
“国朝定鼎如今,康雍乾三代皇帝手创盛世,如今皇上又励精图治,亦复有中兴之象,平定发逆捻军,两次平定西北之乱,救苏禄琉球藩属,国力之胜,堪比康乾盛世,兴办洋务,大兴工商,百业兴盛……”董元醇说了一大堆赞扬的话,皇帝听着十分高兴,任何情况下,谁都愿意听好话的,再者,董元醇也未有夸张之语,实打实的奉承话,让人格外悦耳。
“自古以来,两地都是名正言顺可以收复之地,趁着天赐良机,俄罗斯人在西边用兵无暇东顾,正好可以用兵,赓大人如何能说名不正言不顺!”
赓寿微微冷哼,也不做声,“为国理政。决不可只看到银钱两字,琉球、苏禄乃是小国,弹丸之地,若论银钱。怕是宁波府下一镇之地之富庶也远超两国,为何要派水师出巡,震慑外国,无他,人心耳!”
说到“人心”两个字。董元醇提高了声音,这一日无疑是董元醇的主场,众人神色各异,默默的听着董元醇继续高谈阔论。
“顾自古国家兴衰者,天命去留,人心向背,皆决于是。两者无外乎‘顺天应人’而已!天命虚无缥缈,人心却可以争取一二,本朝以来,藩属复朝贡者二十一国。自仁宗皇帝后陆续下降的藩属国在本朝又多了起来,除却部分因国朝强盛畏惧之外,更多还是因为人心又朝着中国靠拢了,南洋和西北诸国部落深受西洋诸国凌虐,苏禄国主不得出岛一步,幸有天朝出面,这才保存了香火不绝,人心一到,号令各部无所不从,这是讲各藩属的。此外还有国内之势!”
“宣宗文宗两朝。饱受洋人欺凌,幸有八里桥之大胜,为中国争光存势,昔日洋人逼近京师。官员商人纷纷惊恐南下避难,这是为何?无非是对朝廷失去信心,所幸天命在我大清,八里桥一战胜了洋人,之后又连番平定叛乱,定十年太平安定之局。这老百姓的精气神一下子又有了。天朝上国的气派复现,可这往日的屈辱,却从未有人会忘记!”
。。。。。
“谁会忘记以前的屈辱!”那个学生继续用着痛苦的声音说着,底下听着宣讲的人,双眼通红,“你们都忘了吗!那些被洋人杀死的无辜百姓,被侮辱的妇人,被割让的领土,被拿去的赔款!”
“没有忘!”
“不敢忘!”
“现在他们又想骑在我们头上了!来打扰我们天朝上国的安宁!我们能容得下他们吗!”
“容不下!”
“不能容!”
越来越多的学生聚集了起来,似乎有着不能控制的趋向,站在廊下的韩汝兵含笑看着众人,“人心可用啊。”他悄悄的说了这么一句,上面宣讲的学生立刻举起手来,“大家请静一静!”他虚按了按,“咱们学子的意思,要让世人都知道,咱们也是会为国分忧的,接下去咱们怎么办,在下不敢擅专,还要听听学兄学弟们的意思!”
有个老成一些的人立刻说道 ,“咱们京师大学堂是曾中堂管着的,不如我们把意思写下来,联名,对,就是联名,让祭酒监校等把咱们的文书交上去,曾中堂是军机大臣,是一定能帮我们说上话的!”
有不少人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一个年轻人立刻反驳道,“学兄此举未免不能速见成效,这样几番转达,黄花菜都凉了,咱们等得及,朝中衮衮诸公等得起,就怕北边的牧民,东北的渔民等不起,这些都是中国之民,焉能受外人欺凌!”
附和之声大起,他见到自己的意见受到了认可,越发得意起来,连忙说道,“时间不等人,不如就请学兄带头,咱们一起到总理衙门请愿去!让世人都知道,咱们的心思,知道京师大学堂的学子都是响当当的国之栋梁!”
众人大哗,纷纷点头高声喝道,又有人鼓掌表示支持,一时间京师大学堂的操场乱成了一锅粥,老成者极力反对:“我等学子,焉能扰乱朝中公议,朝政之事,诸位同学未有执政之权,不可用人数来左右朝中结论,若是如此,岂不是有违京师大学堂之筹办初衷?”
“上书给曾中堂,就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咱们的第一要务还是学业!”
“是极,是极。学兄说的极是。”
“胸怀天下,还需脚踏实地啊,若是自己学业未成,将来如何治国理政和洋人打擂台呢?咱们还是双耳不闻窗外事,才是正理儿!”
韩汝兵微微一咳嗽,边上的人都看到了他,“啊是韩学兄,咱们都听听韩学兄的意思!”
韩汝兵郑重的四方作揖行礼,“韩某见过各位学兄学弟,见到众位为国担忧,实在是忠心赤胆之学子也!韩某十分惭愧,愧不如各位学兄也!”
“韩学兄过谦了,谁不知道您是咱们京师大学堂最好的学子!还请学兄示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韩汝兵眼睛亮了起来,“以我之见,自然要宣战!”(未完待续。)
二十四、开边兴兵(四)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若是忘记昔日之辱,就不能安身立命,不能开创盛世,所以,臣以为,务必要和俄罗斯宣战,一战到底!”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勤政殿内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户部侍郎钱文忠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为政之道,自然不能顾及蝇头小利,但我问你,若是西北和北海之战后,如何派兵驻扎,如何防守俄罗斯人,如何把这么多军费收回来?董大人,这些你知道吗?”
“我只是知道一点,”董元醇迅速的说道,“中国和俄罗斯边疆接壤长达数千里,若是无山川之利,藩属屏障,如何阻挡俄罗斯?若是有了地利之便,再加上藩属国作为缓冲,两厢才能共享太平,不至于日日烽烟,闹得时刻都鸡犬不宁。︽頂點小說,”
“那我问你,你的意思要坐视东北起了烽烟而不理吗?东北乃是龙兴之地,不容有失!” 赓寿厉声喝道,“西北和北海,加起来,远远没有东北重要!”
“东北龙兴之地,自然是十分重要,”董元醇也提高了声音,“但俄罗斯只不过是派了瞧不见是什么船只的人过来骚扰黑龙江入口一番,就让朝中退缩,那日后东北永无宁日,只要和他国有了冲突,他国只要派遣水师前往东北,咱们就可以缴械投降,若是如此,东北龙兴之地还有何作用?国之软肋而已!”
赓寿为之气结,说不出什么话来,董元醇继续说道,“东北之地,自然紧要,若是如此洋人来一趟库页岛的外海。就让朝中软了下来,还不如用尽手段,把东北之军备建设起来。再者俄罗斯在圣祖朝就知道东北对我国之重要性,如今明知故犯,更是罪加一等,若是就此退让。反而让洋人们觉得东北之地,人人都可以来骚扰一番!”
“新军、新军训练未成。” 赓寿结结巴巴的说道。
“未经历练如何知道训练未成,未经风暴如何知道训练之缺陷在何处,如今延请了德国人做教官,也不知道成效如何,和俄罗斯对战一次,才知道成色怎样,正所谓用战练兵,以免闭门造车。谬之千里!”董元醇说道,“昔日各国对于八里桥一战仍觉得不屑,若是此次用堂堂正正之师击败俄罗斯人,中**队无用的称呼就可一扫而空,亦可让西方诸国不敢轻视我大清!”
不少官员纷纷点头,董元醇说的在理,也许是昔日还有那么一次胜利,所以这时候官员们脑中的天朝上国的思想反而更为浓厚。对着洋人的态度也还没到卑躬屈膝的态度,昔日的耻辱自然不能忘记。但也隐隐对着洋人有了惧怕的潜意识,但,若是能这样和俄罗斯人试试成色,倒也不错。董元醇深受太后赏识,果然是有其道理的,再看到皇帝脸上满意的笑容。就知道董元醇这次大约又是做对了,既然知道他做对了,自然要跟上,不少也也出班表示附议。
沈桂芬见到形势有些不妙,于是清了清嗓子。出班说道,“总理衙门接到了法、英美日等国的照会,对于中国接下来的举动十分关注,若是有严重之事,恐涉及到各国之利益,影响通商之事,皇上,虽然国威要扬,但这各国的意思,也需重视啊。”
皇帝点点头,“他们是怕我们和俄罗斯宣战?”
“是,怕宣战之后,闹得不可收拾,他们在中国的利益受损。”
“皇上,”董元醇继续说道,“北边之战事,除去别的因素之外,臣以为,联军出击北海,师出无名,乃是极大的弊端,无皇上谕旨,乃是乌里雅苏台自行出动,诸部不知道朝廷的真实意思,心存疑虑,故此犹豫不决,乃至拖延了战机,若是朝中有了统一之意见,理应下达诏书,申明宗旨,如此有了目标,将士才会用命,北边的战事想必就能顺遂了!”
“臣以为若是再派兵,也亦不可宣战,”文祥说道,“若是宣战,国书一下,就再无挽回之意,洋务之事不容拖延,”文祥用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左都御史之言甚有道理,若是北边局势继续胶着,自然要再派十二镇出击,只是不宜宣战。”
“不宣战,师出无名,”董元醇摇摇头,“成效不能显著,反而靡费钱粮,于国无益!”
。。。
“宣战!”
“自然要宣战!”韩汝兵坚定的说道,“咱们的意思,也要上达天听!若是通过日常的法子,到了曾中堂处,就不知道花费多少时间,机会转瞬即逝,时不我待,自然要速速把咱们的意思告诉当道诸公!”韩汝兵环视众人,目光炯炯,“汉有太学士上书,明有东林先贤指点江山,咱们京师大学堂,乃是国朝学子之精英,天下之仰望,如何能让先贤专美于前?”
“韩学兄说的极是!”众人大哗,有些老成持重的学子也似乎被韩汝兵说动了,纷纷点头鼓掌,“咱们都听韩学兄的!”
几个京师大学堂的提调官声音都说哑了,但是众人十分无动于衷,热烈的眼光盯着韩汝兵,韩汝兵一挥手,“走!咱们这就去总理衙门请愿!”
“韩汝兵!”一个提调官跳脚喝道,“圣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焉能以一白丁之身,指点江山,干扰国政?”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岂独我一白丁韩汝兵乎!”
门外突然发出了几声爆喝声,有几个人飞一般的跑了进来,这几个都是京师大学堂今日在军机处圆明园外打听叫大起的苏拉衙役,是提调官的主意,为首的人十分兴奋,凑在提调官的耳畔急切的说了几句话,提调官转过头问:“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提调官转过头,噌的一下上了台阶,亦是高声疾呼:“中枢已经有了决定,各位同学不用去请愿了!”
韩汝兵冷笑,“什么样的旨意?无非又是忍辱退让罢了!”
“不是,”提调官笑道,“皇帝下旨,要巡幸乌里雅苏台。”(未完待续。)
二十四、开边兴兵(五)
漏夜时候,已经是满城皆知了,一时间亦是风声四起,翁同龢沉得住气,只是在自己府里枯坐,一概人等都不见,只是下了帖子邀了李慈铭过府看王献之的帖子。±頂點小說,而李慈铭到底是年轻气盛,找到了翁同龢的府上,见到了翁同龢行礼之后就开口问今日之事,“今日勤政殿情景如何?”
“果如莼客之言,”翁同龢含笑点头,“一是宣战,其二么,果然是皇上要亲自出马了!”
李慈铭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不说别的,就看恭亲王一党和皇上,就是不同,只要是恭亲王赞成的事儿,若是不合自己心意,今上必然是要反对的,何况,开边兴兵,任何一个君主都愿意试一试,世之谓雄才大略之帝王,都是要兴兵整肃武略的,今上亲政数年,必然要效仿皇太后,以兴兵取得胜利作为昭告天下之意,故此我有这样的猜测。老大人,那就是要亲征了?我在外头听到了一些,不过不甚明了,故来请老大人解惑。”
“不过不是亲征,”李慈铭微微一愣,“只是说要巡幸乌里雅苏台,大约是要去库伦的,”翁同龢看了一眼李慈铭,温言说道,“莼客之言,虽不中亦不远也。”
“巡幸?”李慈铭喃喃自语,又问,“难道,也未曾宣战?”
七月的天气,晚上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但是也有了夜风,凉风习习能解酷暑,翁同龢拿着一把扇子,摇摇头,也摇摇扇子。“没有宣战,除了董元醇几个人之外,别的人,都觉和俄罗斯宣战,不利于国事,嘿嘿。只是今日让董元醇出尽了风头,‘人心向背’?董元醇一番长篇大论,驳倒了沈桂芬、和户部兵部,也是满堂喝彩了。”他把今日在勤政殿发生的事情一一仔细说给了李慈铭听,“沈桂芬奏道若是对俄宣战,诸国担忧,不利于洋务,皇上还是听进去了,不宣战。”
“宣战只是图其名而已。”李慈铭说道,“如今和宣战,其实亦只是差一张国书罢了。”
“是,不过名不正言不顺,但是皇上一说,准备去乌里雅苏台巡视,大家伙都也知道了,”翁同龢回想起今日之场景。只觉得峰回路转,从未知道皇帝居然想巡视边境。
“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只是巡视?”
“是。”
“这不过是幌子罢了。”李慈铭摇摇头,“皇上出巡,非同小可,皇上只要去了乌里雅苏台,不用说,将士自然用力。这和亲征差不离。皇上巡幸乌里雅苏台,其实也就是和俄罗斯人宣战了。”
“可到底是没有宣战,皇帝的意思,反正快到了秋天,木兰围场本来就要去。”翁同龢捻须说道,“今上还未去过热河,再走远点,去库伦也是方便。”
这是彻头彻尾的假话,大约是日后可以忽悠俄国人的,李慈铭默然,热河在东北,而库伦在北方偏西的地方,根本就是不顺路,“老大人和李相,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怕是皇上自己个的主意,”翁同龢点头说道,“我瞧见了董元醇的神色,很是吃惊的样子,估计不是外头人的意思,我不知道,李保定不知道,那就想不通是谁的意思了,大概就是皇上自己个的主意吧。一说出来,倒是大家都惊讶了。”
“恭亲王自然是极力反对的吧。”
“不,”翁同龢摇摇头,“恭亲王没有说话。”
“那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
“恭亲王不说话,他的那帮子人也自然是不说话,李保定谏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轻涉险地,皇帝也说了,绝不会前往前线,只是去库伦,最远在库伦。”
“去了库伦?”李慈铭喃喃,“如此一来,大局可定,且不说十二镇必然是倾巢出动以护圣驾万全,蒙古诸部如今有了皇上亲自监军,也不敢和稀泥了,俄罗斯人?嘿嘿,北海之地就那么几个人,多杀几个,他们要再派人,就要千里之外了,杀一个少一个。北海必然是要落入中国之手了。”
“莼客何以对十二镇如此有信心?”
“十二镇从几次大战精选了精锐出来,基础就好,操练甚严,又有了德国教官的操练,虽然我不待见德国人,但看过他们的资料,在西洋三战全胜,借此威势而建国,这其中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军队原本就不差,又有了洋人的操练,加之皇上亲自督战,就靠着俄罗斯西西伯利亚总督的几百人,抵什么用?昔日雅克萨之战,俄罗斯八百多人被困了一年,只剩下几十人,这次若是顺利,说不定他们这几百人也要葬送在北海边了,而中国之兵,从来都是人山人海,不值钱。”李慈铭皱眉思索道:“为何皇上不宣战,亦不亲征?”
“怎么可能亲征,皇上只是尚武,却不是精通兵法。”翁同龢说道,“前些日子读边塞诗,老夫就知道皇上极为赞许汉唐开边之丰功伟绩,又听闻了你的意见,”翁同龢笑道,“今日我自然是赞成的,就按照莼客的意思去办的,有了董元醇。”
“那恭党如何?”李慈铭问道。
“无言以对,恭亲王如今是越发不和皇上唱反调了,”翁同龢得意的微笑,“皇上亲政久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会拦着皇上。”
日后就该弘德殿这些师傅们出场了。
李慈铭摇摇头,“老大人切勿过于乐观,皇上,还是属意洋务的,只是对着恭亲王不悦罢了,犹如秦惠文王厌恶商鞅,却依旧行新法一般。”
“这……”
“朝中都是新党,”李慈铭厌恶的说道,“治国理政素有偏颇,之前皇上瞧不见,如今也该瞧清楚,恭党是如何阻拦着皇上的,这些人的脊梁是如何的软,若是借此巡幸之事,能削弱恭党之力,让皇上知道,朝中正人都在老大人和李相麾下,办事当差亦是得力,如此方可慢慢扭转劣势,势均力敌,清流之力方有奇效。”(未完待续。)
二十四、开边兴兵(六)
翁同龢神色有些黯然,“清流之根本在于科举,如今科举都是洋务党人中的进士,詹事科道已经许久没有添新人了,自然,洋务中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性质不纯,哎,皇上一力推行洋务,谁都不听。”
“这且不用担心,老大人,中国人最会的就是见风转舵,若是咱们力量上来了,自然他们也会偃旗息鼓,或者甚至改换门庭,再者,这些通过新式科举中了进士之人,就一定是洋务派吗?”李慈铭微笑道,“不见得,科举是块敲门砖,只要成了官员,自然会有所本性展露,不说别人,就说如今的承恩公,蒙古八旗的状元,崇绮大人,他可是清流之中的翘楚啊。”
崇绮是清流,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他又是后戚,又唯皇帝之命是从,所以之前闹出了削减八旗丁银的事儿出来,这事儿完全是秉持皇帝的意思办的,身份很是复杂,翁同龢摇摇头,“若是真如此,就好了,有时候倒真是羡慕崇绮,有这样一个女儿在宫里头,什么时候什么人都不能忘记崇绮。”
。。。
崇绮在宅子门口接着自己刚下朝的父亲,“阿玛,”他急切的说道,“皇上准备亲征了吗?”
“不是亲征,是巡幸。”塞尚阿拿下了顶戴,递给了仆人,坐了下来,对着崇绮怒喝一声,“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这事儿还轮不到你操心!”
“阿玛息怒,”崇绮连忙说道,“我不担心政事,只是担心宫里头,小妹和皇后都还没有好消息,皇上巡幸漠北。这一去又是几个月,我实在是担心。”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塞尚阿喝了口茶。“这事儿轮不到你操心,既然是巡幸。自然会带着嫔妃的,仿康熙爷乾隆爷的例子,南下巡幸都是要带着嫔妃的,皇后自然要去的。”
“如此就好。”崇绮放下了心。
“没什么好不好的,”塞尚阿想到了珣嫔流产的事情,心里就十分的不悦,吹起胡子来,“说起来。还是你这个万岁爷的老丈人没出息,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员外郎,昔日太后的父亲,这个年纪,早就是九卿之一了,若是你得力一些,我在朝中也能说的上话,我早就告诉你了,”塞尚阿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不要和那些言官们厮混。你偏不听,你是中了状元,但是你更是皇上的丈人。这一点,立身之本,你一定要看的清楚!”
“只是应酬而已。”崇绮悄声辩解道,崇绮最是敬畏老父,故此不敢十分辩解,只是站在庭中,袖手听着父亲说话。
“旧日你处置八旗丁银,虽然冒进了些,可皇上还是看在眼里的。你又是皇太后钦点的状元,怎么遭到了这一次挫折。就如此的不像样,反而和那些纸上谈兵的人混在一起了?太后是最忌讳李鸿藻那些人的。你说这样下去,还能有什么出息?”
“太后最是看重清流了,阿玛,”崇绮抬起头说道,“若不是皇太后存着清流,就靠着李鸿藻那些道德君子,斗得过手握大权的恭亲王?要不致仕,要不就赶到地方去了,绝不会如今一般,继续留在军机处和恭亲王处处作对。”
“这?”塞尚阿微微一愣,“这是你自己个揣摩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是儿子自己揣摩的,”崇绮说道,“旧年行新式科举以来,清流之根基已断,为何这么多年,未见衰退之象,詹事科道还是旧党人居多?若不是太后存着要这些人监督恭亲王,不让军机处成为一言堂,如今局势,怎么可能还安稳一如往昔?李棠阶去世,马上就补了李鸿藻,可见太后必然是有所准备的,不会让恭亲王一家独大,自然,清流也就存留了下来,詹事科道官,当差办事儿或许是差了点,可挑刺寻漏洞找茬是极为厉害的。”
塞尚阿若有所思,想了想,“你说的倒也是有道理,可你若是也要走这条路子,未免不得正位,毕竟,朝政的主流可是要办事当差的。”
崇绮笑道:“阿玛不用担心,皇上才亲政,就让阿玛进了军机处,我还用担心什么?我办着八旗丁银的事儿,多多少少有了经验教训,日后自然不会莽撞,如今先挑刺,日后有了机会,自然能办事当差,挑刺只要就事论事,之后再说自己个的意见,不要攻击他人私德,谁都不会觉得儿子讨厌,只会觉得儿子弹劾挑刺只为公心二字而已。”
“罢了,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塞尚阿起身,“我也不来管你,我自己个忙的紧,我大约是不用去随行的,留在京中也空不了,只是免得舟车劳顿。”
“阿玛,您说,这皇太后是跟着去库伦呢?还是留在京中?”
“这库伦又不是风景很好,草原之地,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大约和热河是差不离的,”塞尚阿嗤笑,“自然是留在京中吧。”塞尚阿突然说道,“今日朝会倒是奇怪,不少王爷都说请皇上御驾亲征的,难不成,他们想跟着去看看热闹嘛?”
“若是留在京中,这学问可就讲究了,”崇绮说道,“是就在宫中呢,还是走出来?”
“走出来?”塞尚阿困惑的复述了一遍,随即明白,“你说的是皇太后继续垂帘,或者是批折子?”
“是这个意思,皇上出巡,从来都是要指派人留守的,康熙朝是太子留守,乾隆朝是和亲王,今上还没有太子,也没有兄弟,这留守的人就费些思量了,恭亲王么,已经是军机处领班大臣了,但是他也不能够代替皇上决定政务,算来算去,也只有皇太后是最合适了,有经验,也不虞有夺权之危险,”崇绮说道,“阿玛你觉得,我要不要上个折子,探一探宫里头的意思…”
“这?”塞尚阿想了想,“你是后父,这折子,倒是也上的,我只是怕,怕有人别有用心,说咱们要离间天家,皇上什么意思,你知道吗?”(未完待续。)( )
二十四、开边兴兵(七)
皇帝下了朝,就来了长春仙馆,太后还不知道外头的消息,但是见到皇帝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就知道是好消息,“怎么今个这么高兴?”
皇帝行了礼,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叫起,已经吩咐了下去,过些日子就起身去北边。”
“按照我心里头的意思,总是不愿意你去前线,不过你既然说不去前线,就在库伦督军,那也罢了,你是皇帝,出去见见世面是要的,木兰围猎,本来就有亲和蒙古诸藩的意思在里头,去了库伦,外蒙古的那些王公自然也就不敢放肆了。再说,皇后也是蒙古的,这里又是亲戚,更亲近了。”
“是,儿子这去库伦,必然要俄罗斯人遽尔灭之。”
“倒也不用如此急促,这去库伦,一是和睦蒙古诸藩,二是以战代练,训练新军,三才是打下北海之地,给俄罗斯一个教训。”太后笑道,“这其中我最看重的是第二个。别的么,北海之地若是能拿来最好,若是拿不来,现在的也就很不错了。”
“是,儿子下旨要十二镇大军留下三镇,其余的都即刻开拔北上,”同治皇帝说道,“朝野都知道儿子要北巡,俄罗斯也不例外,若是大军跟着我一起去,必然给了俄罗斯人准备,明日就开拔,俄罗斯人就是想再调动大军远来,也是赶不及了。”
虽然慈禧让同治皇帝不可心急,但是年轻人自然是风风火火的,想着就要立刻出兵,而且出兵还要有立竿见影的成效,不过皇帝也有他的道理,先让十二镇出击。他到了库伦就能看到胜利的局面了。
“主帅是谁,想好了吗?”太后摸着手边的紫玉如意
“我原本是想让武云迪去,只是他性子太急了些。我怕日后战局扩大就不好了,想了想。还是荣禄最好。再把德国的武官们一应都选为参谋,帮着出主意,荣禄的性子沉稳,能掌控大局。”
“恩,”太后点点头,“你有了主意就好。你去北边,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预备着带那些人去啊。”
“儿臣想让皇额娘一起去。北国的风光,可与别的地方不同。”同治皇帝笑道。
“我就不用去咯,”慈禧太后笑道,“你在外头,我在在京中盯着,什么时候都错不了去。如今虽然朝局稳定,可也免不了有别有用心之人兴风作浪,你在外头,我在京中,必然是安稳无事。”
“那日后的折子还是皇额娘劳累着看吧。”
“我都已经撤帘。怎么还批折子?”太后摇摇头说道,“这不合规矩,这些折子。”太后指了指那些边上的折子,“只是拿过来看看,不发表意见的,你已经亲政,我要是再批折子,必然会被外头的人诟病,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园子里歇着吧。如今官道这么方便,叫军机处把折子日日送出来就是,耽误不了时候。”太后笑着说道。“你别岔话儿,我问你要带那些人伺候着。”
同治皇帝干笑。“此去库伦,到底是为国事。这后宫的人,还是不必去了吧。”
“你也不是去亲征的。”太后笑道,“列祖列宗巡视都是带着的,这事儿没人敢说什么。”
“皇后是必去的,”同治皇帝说道,“其他的,慧妃,瑨贵人吧。其余的留在宫里头伺候皇额娘就好。”
“你有了主意就罢了,别的事儿交给军机处办就好,不用太操心,”慈禧太后说道,“洋人那里也要做好准备。”
“德国人已经承诺,不会帮助俄罗斯人,但是也不会帮我们,而激怒俄罗斯,奥匈国正在为俄罗斯人继续搅乱巴尔干半岛十分恼火,根本不需我们表示什么,就准备在巴尔干部署重兵以作威慑之用。”同治皇帝雄心勃勃,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俄罗斯人这会子怕是已经慌了神了。”
恭亲王正在喝着甜汤,他到了府中,已经是掌灯时分,用过了饭,晚上不宜再喝茶,小厨房有微凉的小红豆汤,加了一点绵白,微甜香糯,倒是可以解暑去腻,恭亲王小口小口的喝着,边想着今天的事儿,内管家悄悄的走了进来,恭亲王抬起头,“什么事儿?”
“外头来了一个洋人,说是俄罗斯大使,有紧急的事儿求见王爷。”
恭亲王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沈桂芬和宝鋆,沈桂芬捧着一碗茶,对着恭亲王笑道,“俄罗斯人来了,想必这个时候,汗出如浆了吧?”
“就说我睡下了,告诉他,让他不必再来了。以后凡有外交之事,请找总理衙门就是。”内管家退了下去,恭亲王放下了小红豆汤,对着沈桂芬说道,“这些洋人,哼,一点礼数都没。我若是日日陪着他们,什么差事都不用办了。”
“王爷为什么不拦着皇上?”沈桂芬问道,“这巡视,可不是寻常的举动。”
“李鸿藻那些人都附和了,我还能怎么拦着,”恭亲王说道,“最重要的是皇上他自己个想去。”
“历朝历代都有此例,”沈桂芬说道,“夸耀武力,凝聚军心,藉此归政于上,别的倒是不担心,只是担心……”
“担心宫里头!”宝鋆接着话头继续说道,“王爷是必然要留在京中主持政事的,可皇上摆明了不高兴王爷当差,留给王爷监国的意思是半点也没有,那皇上出去了,朝中该让谁留守?咱们皇上可是没太子,也没有兄弟的。”
“我们是怕储秀宫那位又要伸出手来了。”沈桂芬悄悄的说道,“那不然,这养心殿,又要多一位主子了。”
“养心殿只能有一个主子,”恭亲王淡然说道,他对着储秀宫的感觉一直很复杂,“皇上也不会让皇太后再出来垂帘了,这是肯定的,说到底,我们都是听命做事当差的,可这批折子的人不一样,各人的心思就是不一样了。我们瞎操什么心。”
“也有道理,”沈桂芬抚掌说道,“如今就看着北边的战局如何了。”
“军机处明日就会下令,命荣禄为十二镇主帅,率领大军前往库伦,”恭亲王说道,“既然决定做了,那就必然要做好!”(未完待续。)( )
二十四、开边兴兵(八)
恭亲王似乎已经厌烦了皇帝对着他很不爽态度,凡事挑刺,脸色也不太好看,自己出于公心要平稳些处置,有什么问题呢?但是皇帝一力坚持,别的人也十分支持,特别是在叫大起极为聒噪的詹事科道官,都附和着翁同龢的说话,和董元醇一唱一和,局面一下子就朝着皇帝希望的方向去了,董元醇么,不用说,经过今天这么一次,大家都知道此人雄辩绝伦,堪比古之苏秦张仪,凡种种困难和矛盾,都被他一言而决,太后的亲信,又入了皇帝的青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宝鋆问恭亲王为何不阻止,自己怎么阻止,皇帝实在是太精明了,不是亲征,却胜似亲征。
“别的倒是罢了,”沈桂芬默默回想今日的所见所闻,“董元醇是太后的人,怎么会附和起皇上的话来,难道,皇上和太后一起定下这件事了?”
“错不了,”宝鋆说道,“小山,内宫早就是混元一体了,自从太后说不用大操办千秋节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咱们军机的权柄,全在宫里头愿意给多少,”宝鋆清楚的明白,军机处只不过类似皇帝的师爷而已,皇帝怠政,师爷管的事儿多,皇帝精明能干,师爷也就是打打杂,“宫里头大约是没有和咱们斗的意思,但是咱们也不能当做傻子啊。”
沈桂芬点头,“扈从的大臣原本是该有军机处的,王爷意属谁前往?”
“要我说咱们一个都别去,”宝鋆冷哼一声,说道,“反正皇上不听咱们的,何必去杵在跟前碍眼,咱们留着京中清净清净当差办事儿最好了,要我说,李保定去最好,是皇帝的师傅,能劝得住皇帝。还有,也让这样的道德君子见见战场的血腥,不要说什么话都轻飘飘的,不食人间烟火。”
沈桂芬微微一笑。“配蘅公说的倒也是在理的。他们闹他们的,咱们干自己个的。”
“咱们要有人去,”恭亲王摇摇头,“配蘅你这说的是气话,北边的事儿也重要。李鸿藻是不会去的,塞尚阿年纪也大了,两个湖南人身子都不好,想来想去,总是咱们几个,文祥年纪大了,就是你们两个,或者学勤。”
宝鋆连忙摆手,“我这里户部一摊子事儿,那里走得开。让小山去就成了,”宝鋆推荐沈桂芬,“他足智多谋,去北边不会乱了套!”
沈桂芬苦笑,不过他也知道大约是自己去的,当仁不让,“就听王爷的。”
“别的事儿都不用管,你跟着皇上就是,我怕皇上一时兴起,要北上去北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好歹一定要劝住。”恭亲王还是很识大体的,“土木堡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
七月八日。荣禄为主帅,武云迪为副帅率兵从德胜门前往库伦为皇帝的围猎做好准备,当然了,这是台面上的理由,其实包括越来越歇斯底里的俄罗斯大使朱格列夫,谁都明白。中国人是铁了心要搞一把大的了。
“完了完了,”朱格列夫双眼发直,不用看德胜门军容十分整齐肃杀之气弥漫的军队,他也知道北海的局势是无法挽回了,两座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这些该死的,该死的侏儒!”朱格列夫跳着脚大骂,“为什么要出在黑龙江入海口闹出事情的愚蠢问题来!”他已经忘记了当初是他自己同意发动这些的小摩擦想让中国人袖手的,这种小摩擦在二十年之前大约是会让中国人惊恐失策的,但是换到了现在,只能说是不新鲜的招数了,反而类似火上浇油,越发让火燃的厉害了。
京师大学堂学子在七月十日纵火企图焚烧俄罗斯大使馆未遂,为首的几个学子被警察署抓获,时人纷纷前往大牢探望学子,一时间这几个人被视为民族英雄。朱格列夫几次三番接受到国内的训斥,说国内的特使已经从圣彼得堡出发,前往中国,在这之前一定要安抚好中国,不能让北边的局势再恶化下去,为将来的谈判做好准备,朱格列夫再三想和总理衙门交涉,却被告知,主管对外事务的总理衙门大臣沈桂芬这些日子不得空,准备扈从伴驾,只是打发了几个章京应付过去就算了。
皇帝轻车简从,定在七月二十五日从在圆明园出发,前往库伦,皇帝一如和昔日的咸丰皇帝一样,先拜别了列祖列宗,又在长春仙馆拜别了皇太后,从圆明园大宫门出发,浩浩荡荡的朝着北边走去,慈禧皇太后走出了长春仙馆,朝着山高水长走去,这里有一段长长的山坡从圆明园外隔断了进来,山坡之上多植松柏,视线颇好,太后想看看出行的队伍样子,于是就着唐五福的手上了山坡,还未到最高处,就见到一个梳着两把刀的旗装女子站在山坡上,背对着自己,痴痴的望着迤逦而去的人马队伍,不发一言,皇太后看清了背影,原来是瑛妃,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无端想起了唐人的一句诗,也不知道贴切与否: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
安德海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他现在的宅子就起在父母亲和兄弟宅子的边上,虽然只有三进,但是十分精致,他回到家中,仆人丫鬟迎了上来,安德海把手里的帽子递给丫鬟,“太太呢?”
“太太在里头做针线活呢。”安德海摆摆手,让下人们退下,自己静静的走过几棵吐着沁人芬芳的玉桂树,到了内室,他就站在穿堂的位置,打量着内室之中安然坐在炕上拿着针线绣什么的妇人,那个妇人低着头看不清什么容貌,但是安德海就站在外头,隔着纱窗就这样看着里头的人,窗外蝉鸣声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看痴了。
那个妇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到了安德海在外头,连忙下炕,“老爷回来了。”一口又软又糯的南方话十分悦耳,只是安德海似乎微微一僵,点点头,走了进来,坐在了炕上,那个妇人给安德海解开了靴子,安德海盘腿坐上了坑,妇人又张罗着要拿洗脸水和茶,安德海说道,“不用忙了,等下又要进园子伺候太后,不得空。略坐坐就走了。”(未完待续。)
二十四、开边兴兵(九)
那个妇人隐隐有些失望,但是也没什么别的表示,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忙,”丫鬟奉上了茶,妇人亲自递给了安德海,安德海默默的喝了几口,随即放下,他抬起头看着妇人温和的看着自己,给自己扇扇子,“你这些日子,可出去逛逛了?”
妇人摇摇头,“素日都出去的少,只是偶尔派丫鬟去前门大街买些东西,或者我自己去庙里进香,我是不喜欢热闹的。”
“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不妨出去走动走动,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弟媳妇偶尔过来陪我说说话,倒也不寂寞,”妇人笑道,“再者,老爷太太也经常见面,热闹的很。”
安德海点点头,看了看那个妇人,站了起来,“我先进园子去,钱还够用吗?”
“够用,”妇人给安德海穿上靴子,“爷给的钱多了,在家里头也用不了多少,尽够了。时常有人说要给爷孝敬,我都不敢要,都推在了门外。”
“做得好,”安德海淡然说道,“我在宫里头当差,管着内务府的工厂,不缺银子,不能因为这些小事,栽了跟头。你有什么事儿,打发人进园子告诉我就成。”安德海看了看那个妇人,微微发呆,但是随即恢复了正常,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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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祥骑着马跟在皇帝大车边上,十分惬意,边上的载澄也十分高兴,清晨的夏风还是微凉,吹在脸上十分清新,“这日子可真舒坦啊,桂祥,你说是不是?”
“小王爷。这才是早上,”桂祥笑道,“等会这大日头出来了。就有的你好受了。”
“且顾眼下,且顾眼下。”载澄摇头晃脑,“有一刻舒坦就是好的,还那里管的那么多,此去库伦,山高水远的,若是没有享乐的心思,可真是苦死了哟。等会若是热了,我也躲进车子里头就是。”
“你倒是开朗。”桂祥拉着马缰笑道,“你看王大人,”桂祥指了指皇帝大车另外一边一样骑着马的王庆琪,“他可是正经多了。”
“假正经,”载澄抬起头看了看穿着朝服肃穆骑在马上的王庆琪,不屑一顾,“在外头倒是顾及着,等着无人的时候,玩的比谁还疯,这样表里不一的。那里如同我赤子心肠呢。”
桂祥哈哈一笑,一个太监拿着文书进了皇帝的大车,不一会。陈胜文从皇帝的车上探出脑袋,“万岁爷请三位进去呢。”
三个侍读连忙下了马,依次鱼贯进了皇帝的马车,这两马车也是西洋的模样,只是较之普通的马车,大了一倍有余,拉车的马匹足足有四匹,三个人进了马车,上面有一个宝座。皇帝就坐在宝座上,陈胜文坐在边上伺候着。三个人也不行礼,径直坐下。皇帝也不生气,把折子递给载澄,“这是北边来的军报,你们几个看看。”
“皇上,”载澄准备接过折子,王庆琪按住了载澄的手,对着皇帝警告着说道,“军报非大臣不可观看,我们只是弘德殿侍读而已,沈中堂就在后头,何不请他来商议?沈中堂甚是重视规矩,他知道了,日后又要生事端,反而不美。若是他在,我们听着,再参赞一二,这就无不妥的了。”
“我可是郡王呢,品级可比他沈小气鬼高多了去,那里不能够看了,”载澄抱怨的说道,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王庆琪。
“这倒也是,”同治皇帝点点头,“陈胜文听到了吗?把沈桂芬请进来。”
“嗻。”
“对了,那就把庆海、江忠源也都叫进来。”
这三位是扈从的大臣,此外武官的暂且不算在内,三个人进来准备行礼,皇帝摆摆手,“这里小,就不用多礼了,都坐下吧。沈中堂,这是荣禄拿来的奏报,你看看,你们几个都看看。”
沈桂芬接过了折子,仔细的阅览了一番,然后把折子递了下去,江忠源递给载澄,载澄随意看了看,就交给了桂祥,桂祥又交给了王庆琪,这时候沈桂芬也有了主意,“荣禄已经到了库伦,他的想法是不先支援围攻乌兰乌德,先攻打索尔山,这,似乎大胆了些。”
地图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之中放了一张大桌子,地图就摆在上头,皇帝仔细看了看地图,“江忠源,你是兵部尚书,你先说说看。”
“索尔山在北海之南四百里,是靠着色楞格河支流的一座山峰,此地附近尽数都是草原,只这里颇为险峻,索尔山在北海之南,又和乌兰乌德遥相呼应,互为犄角,索尔山不克,乌兰乌德的确难下,”江忠源说道,他在安徽是带过兵的,知道兵事,“但是,索尔山,易守难攻,颇为鸡肋,若是在此地耽误许多时间,还不如派一支队伍在此地防守,大军先行北上就是。”
“那你的意思,是先攻打两座重镇,那该先打那一座城,是东边的乌兰乌德,还是西边的厄尔口城?”皇帝问道。
“荣禄折子里头说的清楚,若是拔掉索尔山,接下去就先攻下厄尔口城,厄尔口城城池比乌兰乌德较大,城池大就意味着防御的力量不够多,其中可找的漏洞也不少。”
皇帝点点头,问沈桂芬,“中堂你的意思呢?”
“大军已经在外,凡事以稳为主,稳扎稳打就是,只若是考虑到秋风将起,速速出击也是极好的办法,只是以微臣之见,若是索尔山不能速下,就先不考虑西边的厄尔口城,先集中兵力将乌兰乌德拿下,扫清乌兰河以南,如此和俄罗斯讨价还价的资本就有了,若是能隔着北海为界,咱们占到一半也是极好,其余的可以缓缓图之。”沈桂芬继续说道,“微臣建议,让漠南各部提供大军之粮草,并随大军出征,日后用北海左近之牧场交换。再让户部做好军火、枪械的准备,此外荣禄所请之事,调拨的户部工匠,招揽的工人,几日之间大约已经在库伦以北了。”(未完待续。)
二十五、夜带金刀(一)
皇帝赞了一声,沈桂芬抓住了这个君前独奏的机会,之前只是军机大臣一起朝见,和皇帝说不上几句话,那里能如今这样推心置腹好好说上自己的意见,听到沈桂芬说的细细的一样样差事怎么做,皇帝果然十分满意,果然是心中有大沟壑之人,“那接下来这些转运之事,就交给你了。”
沈桂芬应下,皇帝又问,“别的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这不是庆海的工作之责,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江忠源本欲说些什么,见到皇帝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只是掩口不言,只有王庆琪站了起来,微微鞠躬,“微臣有话说。”
皇帝点点头,“你说来。”
“为将者,擅用无形之势,于瞬息之中寻觅敌之弱点。微臣想若是荣禄大人带兵在库伦征战,若是次次行动都需上奏皇上,有些时候怕会延误战机,反而于战事无益,臣以为,不妨授予主帅全权,无需事事请示,术业有专攻,交给擅长的人办擅长的事儿这就够了。”
江忠源想说的就是这个,历朝历代因为皇帝亲政胡乱指挥发布命令而惨败的例子不胜枚举,但是江忠源不好说的这样直接,毕竟自己和皇上奏对的时候不多,不熟悉皇帝的脾气,反而王庆琪这样的天子近臣可以说这些话,沈桂芬微微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皇帝点点头,似乎有些失望,“你说的极是,我还在直隶,战局瞬息变化万千,若是事事请示,必然有所延迟,沈桂芬,你拟旨,告诉荣禄和武云迪,凡是征战之事。他们自己决定不用先请示汇报,只要及时上折子说明战局即可。”
沈桂芬应了下来,“皇上英明,想必荣禄武云迪必然能竭尽全力。为国争光。”
“他们两个已经征战多年,想必是法子极多的,”皇帝点点头,“朕就在这里头说说,八月底外蒙古的那达慕大会。我想着看到攻下两城,如此朕才能如此在大会蒙古诸部有了体面——这话不用写在旨意上,但是传旨的人要把这句话说给荣禄他们听,明白了吗?”
八月底那达慕大会之后,北方的天气转凉,马上就会进入极为寒冷的北国之秋,这是最后的期限若是这个时候还没打下两城,也就是意味着今年,在乌里雅苏台,对于俄罗斯的军事行动是完全失败的。沈桂芬等人清楚明白的知道这点。所以毫无疑问的,这道旨意就发出去了。
乌兰乌德的斜阳是血红色的,刚刚一拨潮水般的蒙古士兵攻城不下,慢慢的退了下去,丢下了不少的尸体,杨岳斌站在城外的小山包上,慢慢的放下了望远镜,一个土谢图汗部的黄台吉匆匆忙忙的跑了上来,满脸的鲜血还未来得及抹去,“提督大人。这城实在是打不下啊,我们土谢图汗部的儿郎们已经死了不少了,再这么损失下去,回去我们汗王准要我的脑袋!”
杨岳斌双眼通红。眼睛下面有两片很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他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老图,”他亲昵的称呼着这个叫图拉结的首领,“国内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这里。万岁爷马上也要到库伦了,到时候我大不了是丢了官回家种红薯,你这个土谢图汗部的黄台吉,号称库伦第一勇士的部落,连个小小的乌兰乌德都打不下来,是会被万岁爷笑话的。”
图拉结苦笑,“杨大人,我是不怕死的,但是乌兰乌德这是小城池,可这城池都是用最坚硬的黑石头建的,之前不知道累死了这里的部族,我们靠着骑兵和火枪根本就打不下来乌兰乌德,就算他们没有火炮攻击我们,我们只能干耗着。”
杨岳斌不说话了,对着身边的一个道士说道,“道长,你有什么办法嘛。”
那个道士摇摇头,“乌兰乌德早就成了死城,城中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都没有,都被俄罗斯人杀完了,本来的内应死了。”
杨岳斌叹了一声,“罢了,接下去这几日,你们就不用攻城了,”图拉结面露喜色,“道长说,北边来了几百号的骑兵,你率领你的勇士们把他们全部歼灭吧,最次也要赶走。”
图拉结板着脸抚胸行礼准备退下,“你不用板着脸,我也苦,”杨岳斌十分惊讶自己的脾气现在还这么好商量,没有爆发,“大军到来之前我要是再没有进展,你放心,以后大约就不用再见到我了,我派给你一百火枪兵,不能再多了。”
图拉结这才十分开心的退下,杨岳斌摇摇头,对着身边那个穿着白色莲花道袍的道士说道,“北边的消息,多亏你送来,不然这会子若是遭袭,军心已经有些不稳,我都要想着退兵了。”
“将军已经攻下乌兰乌德以南之土,功劳不小,谁都不会责罚大人的,”那个道士笑眯眯的说道,“乌兰乌德只是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而已,算不得什么,若是这次的援军再次被击败,想必乌兰乌德之俄罗斯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再也无人前来救援了。”
“只可惜没有大炮啊,”杨岳斌喃喃自语,“若是有了几门大炮,轰的俄罗斯人抬不起头来,这才有机会啊。”
道士挥一挥拂尘,“荣禄大人率领大军前来,必然是会带着大炮的,将军请宽心,贫道还要去救治伤员,就不奉陪了。”
杨岳斌点点头,又吩咐亲兵,“四周让蒙古人散出去巡逻,不要被俄罗斯人钻了空子。”
“是,”那个亲兵转过身,却十分惊讶的站住了脚,“大人,大人,河上似乎来了不少东西!”
正是草原上的丰水期,色楞格河水势极大,但是水流颇为平缓,杨岳斌拿起望远镜,朝着河上看去,从南面慢慢的漂浮过来了许多木筏模样的船只,上面有巨大的东西,用油布盖着,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的上来禀告,“大人,南边的援军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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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夜带金刀(二)
“中国人的援军?”乌兰乌城主伊万听到了这个消息,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哆嗦着嘴唇,“他们的大军不是刚刚才到蒙古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乌兰乌德。》頂點小說,”
“是沿着城外的大河一路过来的,他们扎了坚实的木筏,但是看不清多少人,因为天已经全黑了。”
伊万觉得他的心脏已经跳出来了,“这可怎么办?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居然还会利用水路。我们的城池很坚固,但是我怕坚持不了多久。”
“城主大人不用担心,”一个拿着羽毛笔在登记今天乌兰乌德城的损耗的年轻人说道,“我们搜刮了这里附近几百里的物资,绝对不用担心这物资不够,还有我们的城池无比的坚固,除非用大炮轰击,不然绝不可能打破乌兰乌德城,中国人不能忍耐这里的寒冷,只要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会坚持不下去,到时候必然要退兵。”
“是吗?”乌兰乌德城城主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我还担心,担心……”他似乎十分的担忧。
“不用担心,城主大人,城中的中国人已经全部被我们杀了,不可能有内应,坚固的城墙,满仓的粮食,火药弓箭齐全,我们还有几百号士兵,乌兰乌德是小城,我们额可以防守,不怕再多的中国人,完全可以坚持住,”那个年轻人在羊皮纸上华丽的画了一个签押,站了起来,“只要我们守住了乌兰乌德城,我们就能抵挡住中国人北上的步伐,让该死的黄皮猪止步于贝尔加,您相信吗?总督大人。乃至远在圣彼得堡的沙皇陛下,会给城主你难以想象的奖励和荣耀!”
“你说的对,只要我们守住了乌兰乌德,我们就是第一功臣,”将来取代西西伯利亚总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伊万坚定了信念。点点头,“士兵,士兵!”他大声喊道,“快让大家轮班,做好准备,不能让该死的中国人趁着晚上偷袭!”
等到伊万美滋滋的睡醒,其实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自己的侍从官,晚上鼓励伊万的那个年轻人推醒的。这时候大概还是早上五点钟,伊万不悦的揉揉眼,“你要干什么?中国人偷袭了吗?”
那个侍从官不复之前淡定的神色,脸色苍白,“城主大人,中国人来的不是援军,不是援军。”
“不是援军,那不是很好嘛?叫士兵继续坚守岗位。”伊万不耐烦的挥手。他说完这句话,见到了侍从官十分惨白的脸。“怎么回事?”
“先生,先生,”侍从官哆嗦着嘴唇,“中国人有了大炮!很多,很多大炮!”
伊万赤脚飞奔上了城墙,他还袒露着黑色胸毛。无暇顾及自己的睡衣,他朝着墙垛朝着外头看去,一颗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掉进了冬天色楞格河寒冷刺骨的河水,他似乎感受到了之前附近的鞑靼部落反抗自己的人被下令投进到结冰河水里的感觉。城外的中国人布置了大约十几门的大型火炮,黑黢黢的炮筒口对着乌兰乌德城,伊万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脚瘫软了下去,侍从官连忙扶住,“难道,难道昨天河上飘来的是?”
“是的先生,是飘来了这些大炮!”侍从官悲愤的说道,“这些卑鄙的中国人,先把这些大炮送来了!”
伊万喃喃:“我的上帝啊……”话音刚落,城外就“轰”的一声,似乎天雷炸响了起来。
库伦再往北就已经没有官道了,但是这个时代的蒙古草原还不到荒漠的地步,色楞格河水水面开阔,水流平缓,十分适合运输,库伦再往北行军一点点路,就可以顺着色楞格河北上,十分方便,在索尔山附近转了一个弯的色楞格河,不少穿着灰色号服的清军士兵吆喝着从河上的木筏上头往下拿物资,河道的两边有不少骑兵在来回巡逻着,以防止索尔山上的俄罗斯人偷袭,其实他们过于大惊小怪了,在半刻钟之前,探子来报,索尔山上再也看不到一个俄罗斯人。
“这些人去了哪里?”荣禄坐在帐内,听到探子的回报,微微皱眉,“乌兰乌德一带已经再无俄罗斯人的势力,那就只能去厄尔口城一带了。”
“俄罗斯人也不是笨蛋,”武云迪咬着牙把靴子脱了下来,舒服的**了几声,“咱们大军压境,他们就守着这么一座孤零零的山,肯定是知道守不住的,这才撤退了,不然等着咱们包饺子吗?”
荣禄翻开了地图,仔细的瞧着,边上两个德国武官用蹩脚的中国话在说着什么,武云迪听着十分头痛,“两位大人,就不要说中国话了,您说的中国话我是半句都听不懂,这不是有通译吗?请通译翻译就是。”
为首的德国教官撇了撇嘴,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通译翻译道:“他们在没有经受到失败的情况下撤退,肯定不仅仅是退回到据点那么简单。”
“那您有什么高见?”武云迪说道。
“有两个方向性的可能,一条是反攻到中国,”那个德国教官朝着乌梁海一带指了指,“但是我们觉得俄国佬没有这么聪明,毕竟中国人的计谋‘围魏救赵’他们没学过,而且这里,”教官再指了指乌梁海,“也没有军事价值。”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在什么地方,准备好了伏击我们。”德国教官继续说道,“这是非常有可能的,毕竟这个地方是俄罗斯人的主场,他们也有可能去伏击围攻厄尔口城的中**队了。”
“伏击?”荣禄微微凝思,“那我们就不能走原来的道路。”
“那我们就来给他个狠的,”武云迪赤脚跳了起来,那个德国教官对着武云迪靴子的味道大为皱眉,“仲华,就让我带着骑兵去厄尔口城,和他们决一死战!我就不信,这些俄国人比八里桥的英法国人还要厉害。”
荣禄又问了几个问题,德国教官说清楚之后,他想了许久,摇摇头,“你不去厄尔口城。”
“那我还去乌兰乌德不成?”武云迪说道,“你已经把大炮送到了那里,杀鸡就不用再加牛刀了吧?不然我去了那里,老杨会觉得咱们瞧不起他,还派了人帮他,这不就是咱们定下来只送大炮过去的缘故吗?”
荣禄微笑,显得十分睿智,“对,你去乌兰乌德。”(未完待续。)
二十五、夜带金刀(三)
武云迪十分奇怪,“这,乌兰乌德,一时间难以攻下啊,我部大都是骑兵之部,放在攻城战中,似乎效果不彰。↖頂↖点↖小↖说,”
荣禄环视众将,“如今大军倾巢而出,为的就是胜利,俄罗斯等人卑鄙,实应大加挞伐,以宣国威,若非如此,无颜面对国中父老,亦是不能报销朝廷之厚恩,本座既然是统帅大军,皇上下旨,许我自主派兵,如今就在此地,就在索尔山分兵,诸部听命!”
武云迪站了起来,微微躬身,其余将领一起跪伏,“臣等听从大帅调遣。”
“马德山,你率领火枪兵三百,骑兵三百,从索尔山往西北去,”荣禄吩咐道,“目标厄尔口城。”
“是,末将听命,”马德山半跪在地上,“敢问要几日到达厄尔口?”
“不拘时日,”荣禄说道,“白莲教探子来报,厄尔口城以南有防线若干,必然是俄罗斯从索尔山撤退之士兵,要你几日之间就攻破防线,实在为难,且,”荣禄自信的笑道,“我也不愿意在厄尔口城下,看到太多的俄罗斯人,你在此地,打个游击,再联系上乌梁海总兵所率部,调动大军,或是咬住防线,或是侧面偷袭,务必要将此地之水搅浑,不用顾忌大军之事!”
“嗻!”
“工部员外郎何在!”
“下官在。”
“你指挥工匠,前往北海边如此如此,务必要半个月之内建造完毕!我派给你一千火枪兵,一千骑兵,以防俄罗斯骚扰!”
“是!”
“除却我本部留下骑兵一千之外,其余之骑兵尽数给你,”荣禄对着武云迪说道。“我这里不需骑兵,都给你,我自己留着火枪兵,你自往乌兰乌德去,”荣禄凑在武云迪耳边悄悄细语了几句话,武云迪眼中爆出了精光。“听令!”
“我就在此地休整,且等工部筹备时间妥当,”荣禄肃然说道,“乌兰乌德,就交给老杨,攻得下自然最好,若是攻不下,咱们料理了别处,再集合兵马。会师乌兰乌德!”
“嗻!”
大军号令纷纷传了出去,无数马匹在飞腾,号角声呜咽,旗帜迎着大风烈烈飞舞,武云迪收拾好帐篷里的东西,翻身上马,几个穿着蒙古服饰的人走了过来,朝着武云迪抚胸。“武大人,我们奉命跟随大人讨伐俄罗斯人。请问我们是往着乌兰乌德去的吗?”
武云迪眯着眼盯了盯这几个刚刚附从上来的蒙古人,“是,你们和我们一起,作为向导,去攻打乌兰乌德城,草原上我们不熟悉。不要带错路了,耽误了军机,可是要砍头的,你们,”武云迪微微冷然说道。“明白了吗?”
“是,绝对不敢的,大人请放心,”那个为首的蒙古人眼光闪烁,游移不定,“我们一定做好向导。”
武云迪一挥马鞭,骄傲的离开,剩下的蒙古首领看了看自己的随从,那个随从点点头,退了下去。
马德山也率领小部队出发了,他是原来湘军的千总出身,又在讲武堂学习了不少年,是极稳重之人,带兵十分谨慎,走着之字形的路线,探子若是来报有小股敌军,就前去袭击,若是有大部队就绕道,或者是夜间偷袭之,绝不决战,亦不以速达厄尔口城为目的,如此没有了目的,反而让此地的俄罗斯军官摸不到了头脑。
“这些黄皮猴子,想做什么?”这里是西西伯利亚总督第三梯队上校卡卡洛夫,他听到了士兵的禀告,有些郁闷,就在刚才,一小只队伍又被中国人剿灭了,在西伯利亚,俄罗斯最缺的就是人,就是兵源,虽然这只是死了十个不到的人,但是加起来,这样钝刀子割肉的人员损耗,实在是太吓人了。卡卡洛夫主持着厄尔口城以南防线的驻守,他的任务就是要阻止住中国人再度攻入位于北海边的厄尔口城,这里差不多是是西西伯利亚总督最喜欢的度假地方,更是收税的重镇,不容许中国人再到此地扰乱,卡卡洛夫的眉心皱了起来,棕色的眼珠凝视地图,“这些中国人,想做什么?他们想调动我们?调动我们四处奔走,然后他们趁机把防线冲垮?做梦。”卡卡洛夫站了起来,“这些贪心的中国人,永远是不知足,士兵,传令下去,除了在南边巡逻的侦察兵之外,其他的士兵们都撤回来,我们已经在这里铸成了工事,他们要是想去占领厄尔口城,就必须经过这里,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中国人一头扑进来!”
“是!”
乌梁海的总兵是昔日左宗棠帐下的得力武将,虽然和马德山互不统属,但是到底都是湖南人,会合了之后十分的亲热,说话也直接,“老马啊,我这里头正难为紧,本来想直奔厄尔口,不管打不打的下来,总是这样有了行动,可老杨头的援军在索尔山被打败了,我这里到底是人太少了些,只是在草原上和俄罗斯人对上了几次,防线到底是过不去,你是荣禄大人派出来的,知道他的意思,您看看,接下去咱们怎么办呢?”
乌梁海这里,虽然有兵,但是不甚精,骑兵倒是不错,只是在马德山这种讲武堂出来的人看来,未免失之草莽,头脑还是旧时的做法,这不是配了讲武堂出身的武官作为统帅可以几个月之内就能转变的,马德山不得不考虑到这点,他慢慢想着,说道,“大帅交给我的任务,是要去厄尔口,但是未设时限,只是要我们盯住俄罗斯人,大帅必然有后手,只是我却不知后手是如何操作的,不过我们两下合兵,不如前往俄罗斯人的防线去试试看,看看俄罗斯人的成色如何。若是能打得过,咱们一鼓作气冲去过就是,若是不行,咱们再做别的打算。”
“就听你的。”乌梁海总兵点点头,“我这里头虽然精锐不多,可蒙古的骑兵却是不少,都交给您指挥就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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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夜带金刀(四)
又过了三日,到达了北海西南角的平坦草原地带,这里头早就做好了防守的工事,准备着中国人的光临,马德山用火枪兵在中间,骑兵在两侧,慢慢逼近俄罗斯防守线,两下接触,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左翼的察哈尔骑兵就受不住俄罗斯的火枪射击,先行溃败,而此时俄罗斯在这里的骑兵,还没有出击,马德山知道防线坚固,只能是前军改后军,慢慢退出战场。
马德山长叹一声,虽然荣禄未有让其打下厄尔口城之命令,但为将者怎么会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如今见到到了俄罗斯人的实力,“可惜我只是带了几百人过来,若是只要将火炮营尽数归我所有,我敢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夺此地,击败俄罗斯之人,推近厄尔口城。”
乌梁海总兵的左上臂被俄罗斯人的火枪擦伤了,这时候刚刚包扎好伤口,呲牙皱眉道:“火炮营呢?都到那里了?”
“除了留下十余门之外,尽数用木筏解到了乌兰乌德,”马德山说道,“大帅的意思,不欲杨大人难堪,只是将火炮营归于攻打乌兰乌德之用,哎,到底还是运力不足,不然国内的火炮尽数运过来,将北海之地炸个底朝天,俄罗斯人不足为惧。”
“那接下来如何?”乌梁海总兵担忧的说道,“俄罗斯人防线漫长,咱们兵力不足,这些蒙古人也不甚尽心,靠着这一千多人,撕不开他们的防线。若是朝着西边绕道,西边都是沼泽之地,人马难行,俄罗斯若是突然袭击,我们更是难以招架。”
北海朝着西南角拐出了一个大弯,额尔沟河以西,都是沼泽地,无法行军。额尔沟河和北海之间。一块狭长的地带,就是俄罗斯人在厄尔口城以南的防线,“那就只能慢慢试着,”马德山说道。“试试看能不能突破,然后,耐心等待中军的命令。”
如此连续大小规模攻打了几处堡垒,各有胜负,马德山十分谨慎。尽量避免伤亡,但是进展不大,三日前反而被俄罗斯人抓住了机会,一队骑兵冲入火枪兵之中,造成了不少人的伤亡,马德山只好继续采用保守的战略,继续和俄罗斯人对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八月初三,支援马德山的火枪兵队伍到了。这时候马德山已经在此地驻扎了数日,来人禀告马德山,传达了荣禄将军的命令,“全力攻打俄罗斯人防线五日,拖住俄罗斯人,就是大功,若是此地俄罗斯大军去往别处,斩!”
荣禄为人和气,素来下令未有今日之言语严厉者,马德山心下凛然。他知道自己必须起码装出和俄罗斯拼命的架势出来,才能为荣禄那边所可能的行动做好准备。这里是明修栈道,这里修好了,那里的暗度陈仓才有可能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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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草原之上。一览无遗,所见之处,都是绿莹莹的草甸,和微微起伏的坡地,只有靠近北海岸边之处的一带,有几片高耸入云的森林。看着巨大之势,大概是有几十年的树龄了,可惜这些树木都被砍倒,几日之前,造成了许多木船,下了水,漂浮在岸边。
荣禄骑着马站在岸边看着这些船只,听着工部官员的汇报,“船只都已经建造完工,一共三十艘,可以搭乘两千人,只是,未经阴干和别的程序,这些船只都不太扎实,几个月就是无用了。”
“几个月就已经足够,”荣禄说道,“我想着这几天能用就行,几个月已经是超出预期了,传令,”荣禄转过头吩咐传令兵,“火枪兵尽数到位,除却火枪弹药之外,一概东西都不带。”
德国的教官们都跟着武云迪出发了,这里头没有德国人的指手画脚,不然荣禄耳边肯定会听到这些稳扎稳打的日耳曼人的劝阻声,因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胆子太大了,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但是:“兵者,诡道也。”荣禄胯下的马兴奋的打着喷嚏,“上折子到御前,把这次的作战意图告诉皇上,”荣禄吩咐文书,这时候火枪兵们已经集结完毕,还推动着几轮火炮推上了船,海边十分的热闹,“骑兵尽数前往支援马德山部,不得有误。”
“嗻。”
“我亲自去,”荣禄下了马,握着腰间的刀,准备上船,文书大惊,连忙劝阻,“大帅,你可是一军统帅,如何能轻动?这样身处险地,实在是太危险了,属下不敢让大帅前往,请大帅就在此地主持就是。”
荣禄脚下毫不犹豫,就这样上了船只,“我若是不去,不知战事进展,心中不安,这里不是国内,不能及时沟通消息,本座自然要前往亲自督军,如此,这一仗才有可能速胜!武云迪已经在东边,他那里我不用担心,”荣禄一挥手,船只就慢慢的离开了水岸,他朝着西边看去,眼神坚定,“西边这一战,我务必是要看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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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正是最热的季节,虽然圆明园之中水域极多,但是也还是闷热无比,知了奄奄一息的在树上鸣叫着,还要时刻注意太监们的黏杆,空气之中没有一丝风儿,就连最纤细柔软的柳丝也是一动不动,两个小太监领着一个小铜缸进了偏殿,这里头是朝着东北边的偏殿,太阳晒不到,此地稍微阴凉些,太监把铜缸放在了殿角之处,那铜缸冒着白气,里头是冬天存下来的冰块,虽然加了冰块,可是殿内还是十分的闷热,这时候的闷热和阴冷还有潮湿交杂在了一块,更是让人有些不舒服,慈禧太后坐在炕上,用力的挥着团扇,,“这天气,热的见鬼,在这么热下去,我看着圆明园也不用呆了,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避暑才好,也不知道皇帝那边是什么天气,若是这么热,在外头还没冰用,那可就是糟了。”
云贵妃坐在一边,笑道,“娘娘不必担心,草原上,白天倒是热,但是风大,到了晚间,太阳下了山 ,就是极冷,夏日里也要盖被子,倒是没有京中热。”(未完待续。)
二十五、夜带金刀(五)
“臣妾昔日和阿玛在太仆寺的马场住过几年,倒是知道哪里的风土,”云贵妃笑道,“皇上在外头,有皇后他们照顾着,太后还担心什么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太后用力挥了挥手里的翠竹山石绣前人诗句团扇,“以前日日见倒是不觉得,如今出去没多少天?”太后问边上伺候的唐五福,“皇帝出去几天了?”
“已经是十六天了。”
“出去了倒是觉得心里担心的紧,”太后说道,“这心里烦躁,自然就觉得天气越发热了。”
云贵妃笑道,“皇上又不是御驾亲征,太后担心什么?送到御前的折子日日发回来的,皇上还时不时派人回京给太后请安问好。”
太后干笑一声,“倒是被你说的无言以对了。罢了。”她见到云贵妃眉间隐隐有忧色,“你却是说嘴,说我这么厉害,自己不也担心武云迪?”
云贵妃勉强笑道,“那里,只是担心婉贞,她才有了身孕,云迪又出征了,这一胎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还是不好,岂不是叫人伤心?我想着这个呢。”冯婉贞嫁给武云迪之后,过了三年生了一个女孩子,视若珍宝,但是由于胎里不足,刚满月就发了热症去了,冯婉贞十分伤心,所幸武云迪十分安慰,两个帆儿留下来的孩子也十分懂事,这才让冯婉贞好了些。
“说起来到底是皇帝太不近人情了,谁叫他就知道用自己的姨丈呢,几个月了?五个月?你打发人把婉贞和孩子们都带进园子里养胎吧,这里头凉快些,”太后吩咐唐五福,“软和些的马车派出去。”太后又对着云贵妃叹道,“宫中二十多年未曾听到婴儿啼哭,让婉贞在园子里生养,说不定会有着好兆头呢。”
“是啊,”云贵妃也叹道。“不过娘娘也别担心,咱们皇上才二十出头呢,这些事儿不用急,只是珣嫔没有福气。拔了头筹,孩子却是流产了。”
太后面色僵了僵,“我以为是有人在珣嫔那里做了手脚,丽贵妃是这么告诉我的,”太后吐了口气。“但是德龄告诉我,没有这回事儿,这就奇怪了难道真是珣嫔的身子弱?”太后若有所思,“这就罢了,宫中的孩子难生养,也是寻常。”
唐五福来报,说是瑨贵人来请安,“叫进来吧。”太后点点头。
“皇太后万福金安,云贵太妃金安,”瑨贵人进来就行了大礼。太后点点头,“你的身子还没大好,就不用多礼了,五福,赐座,看茶。”
瑨贵人怯生生的坐下,皇太后看到她的样子就是不喜欢,但是脸上却没表露出来,云贵妃淡然开口,“你原本是要随着皇帝秋狩的。出行之前身子不爽快这才留了下来将养,身子不好,就多在宫里头休息。”
“给皇太后请安是臣妾的本分,不敢因为身子不舒服就偷懒。”瑨贵人连忙解释道。
“你身子不好。若是把病气过给了太后,那岂不更糟?”云贵妃摇摇头,“你这点道理也不懂,倒是叫皇上白疼你了。”
云贵妃说话直接,瑨贵人吓得连忙站了起来,太后忙道:“哎。无妨的,你坐下,”太后虚按了按手,“你身子好了,原本就是要四处走动走动,别闷坏了,我身子好的很,不怕你们把病气过给我,你安心罢了,无妨的。”
瑨贵人这才唯唯诺诺坐下,云贵妃看了看太后住口不言,慈禧太后问:“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只是绣些荷包扇袋,”瑨贵人说道,“预备着皇上回来可以换上。”
太后点点头,“皇帝喜欢瑨贵人你绣的东西,这很好,这是你的长处,你若是得空了,也绣一个玩意给我,不拘是什么,也不用大物件,你若是累坏了,皇帝心疼,回来要找我算账了。”
瑨贵人连忙说道,“臣妾不敢。”问太后最想要什么,太后笑道,“那你就给我绣个手帕吧。”
“是,臣妾见太后殿里种的最多的就是兰花,就绣一个空谷幽兰的样式如何?”
“很好,想我刚入宫,第一个封号就是兰贵人,”太后有些惆怅,“就绣兰花。”
说了一会话,瑨贵人见太后似乎有些怅然,谈兴不佳,就准备告退,唐五福带了她出去,殿内就剩下云贵妃和慈禧太后两个人,“她又不是这样性子的人,为何做出这样怯生生的样子,”云贵妃不悦,“虚伪的紧,我很是不喜欢。”
“那是她怕咱们,你这样冲到她殿里去,”太后笑道,“叫她注意礼节,注意身份,她怎么会不怕你这个女中豪杰?”
“我算什么女中豪杰,娘娘才是。”云贵妃哈哈一笑,“不过说起来,瑨贵人到底是没福气,临行前还生病了,不能伴驾去北边。”
太后拿起了茉莉蜜茶,喝了一口,“不是她没福气,是我不愿意她去,”太后淡然开口,“德龄叫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发热的东西。”
“这?”云贵妃十分惊讶,“太后这是?”
“她不易受孕,就不用这样浪费时间了,北狩的这些时候,就留给其他嫔妃罢了,”太后淡然说道,“皇帝宠着她,我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从我这个太后的角度来说,还是希望皇帝及早有孩子,所以让她留下来,别的什么,我不会为难她。”
“丽贵妃妹妹已经派人去朝天观的送子娘娘殿送银子,打蘸七七四十九天,为了就是保佑皇家子嗣绵长。”云贵妃安慰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皇帝秋狩库伦,这就不是在宫里头了,想必会有好信儿的。”
“是啊,”太后笑道,“蜜月旅行总会有惊喜的,或者这样,或者那样,”小夏子把一个匣子拿了进来,“这是北边来的消息。”
太后翻开,目光一凝,“恩?这样的大胆?”太后复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样的话,冒险太大了,不过,可能会有效果,”太后放下了折子,“带人传话回去,北洋水师要有行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