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少胜多的诀窍
看着外面各处街巷里的光明灭起伏,温小筠的目色越来越深沉。
白鹜说的不错,这次她和鄞诺以少胜多的关键致胜点,就是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并用每个人最擅长的优势,来对付那些刚进城不久的山贼们。
随着白鹜的话,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鄞诺与一众兄弟们分别把守在几个最关键的路口,潜伏在角落最深的阴影处,等到明火执仗的山贼跑到近前了,再突然发动攻击,从前面、后面、上面三个方向,连砍带射的将他们尽数歼灭。
但对方的人数仍然数倍于他们,偷袭只会在最初时占据优势,等到后面的人意识到前面中了埋伏,只会更加凶狠的反扑过去。战斗进入到中间阶段时,便会不可避免的变成了白刃巷战。
那时己方的弱势就会显露出来,因为对方都是擅长厮杀肉搏的亡命之徒。
而己方大部分人都是县城里正常生活的寻常百姓。
针对这一点,她与鄞诺绞尽脑汁想出了几条应对方案。
第一,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对方擅长拼杀,但是对于县城各条道路的走向分布并不熟悉。
所以在突然袭击的同时,每个队伍里武力值最强的那些人,都被派到包围圈最后端,截住前方敌人后路的同时,也要挡住后面山贼凶狠的拼杀。
此时埋伏在墙头和房顶的射手们辅助掩护,占领制空权,以绝对的优势,辅助断尾队伍更好的应对两边敌人。
第二,灵活应对,绝不恋战。
只要陷进包围圈里的那部分山贼被剿杀殆尽,前面的人就迅速离开。并通过九曲十八弯的各个小巷从后面,侧面再度偷袭山贼队伍。
一旦再度跟山贼们交上手,之前负责断尾的战斗力主力队伍就迅速后退,并尽可能的吸引住山贼在后追击。
只到进入下一个陷阱之地。
第三,及时、交互几个队伍信号信息,并且设立一个机动队伍。
如果哪一条路线的山贼更多,更难对付,那个队伍便支援向那一处。
如果有哪里的队伍最先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可以根据各处信号,选择支援。
第四,根据己方人员职业的不同,多设他们擅长的特色陷阱。
比如丐帮,常年跟野狗打交道,其中一些厉害的长老,甚至可以通过药食,吸引和控制野狗。
那么他们就可以在伏击中,利用野狗打头阵。
比如车行的兄弟们,可以精巧的设置套马索,绊马绳。
还有胡杨两家更献出了自己的大片宅院,做好各种陷阱,只等先头部队将贼人引到此处后,集中击杀。
再比如黑道的兄弟们,可以用上自己那些淬了药的暗器。如此种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什么都能用。
而其中鄞诺的任务最为间距。
通过事先各处线索信息的汇报,他已经判断出哪一条路遇到的山贼会最多,最厉害。
他便埋伏在那一条路线上,带着滕县的部分捕快兄弟们,深入敌阵两边制敌。
第21章 你不够冷血
像是看出温小筠心中所想,白鹜又向她走近了半步,轻声安慰道:“筠卿不必太担心,筠卿与鄞兄的谋划已然十分完备了,再加上鄞兄一身的本领与灵活机变的行事风格,此一行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却没想到,就是这句话,给温小筠的心脏一记痛击。
她倏然转头,直直的望住白鹜,“即便鄞诺能活,还有那么多平民兄弟呢。这一战,这一夜,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死很多人,死很多无辜的人。跟兄弟们一起奋战时,鄞诺即便有独活的本领,也没有独活的心。”
白鹜目光微霎。
他终于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温小筠已被鄞诺窃走了心。
他的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胸腔力道凶狠横冲直撞。
隐藏在暗处的秦奇从未见过白鹜这般窘迫的模样,一时间又气又怒又伤心。
他家主人明明为了这个温小筠暗地里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的苦,却还是被温小筠白眼狼的全都无视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但他的身份,到底只是个影卫,连自由说话的权力都不曾有。更没有权力将自己内心的情绪表达出来/
他只能躲在阴影里,用目光将温小筠一刀刀割开解气。
有些窘迫的白鹜狠狠的咬了下嘴唇,才终于开口,“筠卿,你可知楼下的棋如意,为何会那般说你?”
温小筠一怔,一时间并未明白白鹜口中所指。
皱着眉回忆了一下,顿时明白。
“白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鹜的气势却弱了很多,他转过头,望向外面明灭不定的各处火光,目光幽深,“因着担心筠卿的安危,所以进入花楼的第一时间,鹜就到了二楼大厅去找筠卿。不想却在门外听到了筠卿与棋如意最后一段对话。
筠卿问那棋如意,他如何能做到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连眉都不皱一下的。
棋如意却说,他与筠卿根本就是同类。
显然,筠卿跟棋如意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他这么说,并不是真的认为和筠卿你是一类人。
他只是在顺着筠卿你的问题,慢慢蛊惑着你的内心。
这场对话中,筠卿你本应该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可就是这一个问题,叫那棋如意瞬间有了反客为主的机会。
问题的根本原因,却不在他。
因为对无辜生命的共情,筠卿你在不觉间掉进了一个陷阱之中。
这陷阱,迷惑了你的心智。叫你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反而去站在那些冷血恶魔的角度思考问题。
叫筠卿你试着去理解他们。
但是对于此等杀人魔,筠卿你可以了解他们的性格与行事风格,却绝不能将他们视为与你一样的人。用你的想法去套他们的想法。
一个真正合格的断案者,有时候必须够理智,够冷血,够冷静,才能办成大事。”
说着,白鹜又转回了头,目光直直的盯着温小筠的眼睛,“尤其在今晚,筠卿你应该更冷血,更理智一些。”
第22章,她 的眼泪
温小筠瞬间语塞。
她知道,白鹜说的是对的。
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合格的断案者。
甚至连断案者最基本的冷静客观,不受案情影响的能力都不具备。
她的表情也僵住了。
甚至连脸颊上那两行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都不知道。
“我做不到,”她茫然的说着,声音却不可抑制的带着哭腔,“我做不好,都是人,都是鲜活的生命,怎么就能做到绝对的置身事外,客观冷静呢?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就在我眼前被践踏,被屠戮,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做不到。”
随着一颗泪从她脸颊沉重的滴落,白鹜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
他忙不迭的拉起袖子,连锦帕都忘了取,慌乱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都是鹜的错,方才筠卿责备鹜不在意百姓的性命,鹜一时又羞愧又心虚又愤怒,一时语气重了,筠卿不要在意。
人就该有人的感情。那么多无辜百姓死在眼前,任谁也不可能不动容。如果真的能冷眼旁观,那才真与棋如意他们是一类人。”
温小筠快速后撤闪身,避免了白鹜更进一步的接触。
她别过脸,用袖子抹了把脸,哑声说道:“小筠失态,叫白兄见笑了。”
白鹜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面对温小筠的逃离与躲避,徒然的攥了下手,最终再度收回。
“筠卿,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他抿了几下嘴唇,虽然自己也觉得十分的尴尬生硬,却也只能选择突兀的转移话题。
“什么?”温小筠的目光依旧在远方鄞诺那边的战场上,连眼神都没给白鹜回一个。
便是这一系列的举动,差点没把隐藏在角落里的秦奇给直接气死。
他温小筠何德何能,能得到自家主人这般对待?
若是别人,胆敢挑出他家主人一处错来,他都能活劈了对方!
但温小筠不是别人,是他家主人这么多年来唯一在意的人。
秦奇十分清楚,若是自己敢妄动温小筠一根汗毛,必然会被主人抽筋扒骨。
他不怕死,只怕自家主人伤心。
对于秦奇的想法,白鹜没有察觉。他对温小筠继续说道:“凭着棋如意的脑子,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于筠卿与鄞兄的计划与步骤实施,他必然已经彻底看穿。鹜想问下,对于山贼的处境,棋如意的反应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鹜总觉得棋如意与温香教,跟这群傻乎乎的山贼,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温小筠的表情瞬时变得严肃起来。只要一谈到案情,刚才所有的不愉快都被她抛诸脑后。
“白兄说的这个问题,小筠也有察觉。按理说,现在情况最危急的,就是那些山贼了。
棋如意也明显推断到这一步。
可是对于山贼,他多一句话没有问。问的全是些不疼不痒的问题。
虽然有很多种可能,但其中一个可能实现的机率更大。
那就是眼下滕县县城里的小山贼们,根本就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远远没有上桌。”
第23章 筹谋已久
“山贼只是幌子,真正要造反的势力,还在后面。”
这段话,温小筠与白鹜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
温小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说实话,光是这群山贼,就与滕县衙门里的势力勾连着,对付起来,已经很棘手了。若然他们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角色还在后面,恐怕即便朝廷援兵到了,胜算也不会大。”
白鹜点点头,顺着温小筠的视线往窗外望去,沉声说道:“那大角色,应该就是温香教本尊了。真是想不到,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邪教余孽,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势力,这么强的手腕。”
温小筠忽然间想到了一件更为可怕的事,回头望住白鹜,目光有些惊恐,“白兄,如果山贼就是温香教设置的吸引朝廷火力的炮灰替死鬼,那么对于朝廷会派兵驰援这一点,他们一定早有预料。更甚者,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朝廷的援兵。温香教竟会有这么大的胃口,想要吞下滕县、兖州府,乃至整个鲁地外加朝廷援兵。如果只是想要骗人骗钱,他们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他们这样分明就是想要揭竿而起,以鲁地为基点,直捣黄龙,打进京城,造整个凤鸣朝的反啊!”
白鹜的脸色也变得异常惨白。
“筠卿分析的不错,仅通过白龙断头案,就能看出鲁地巡抚都已经被温香教攥在手心里任意摆布。如果只是为骗人骗财,做到这一步,他们大可以继续隐藏暗处,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隐藏在衙门背后,闷声发大财。但是他们没有。
不仅没有,更勾连山贼,直接夺了整个滕县。如此看来对于造反,他们早已谋划良久。
“如此想来,眼下当务之急,便要及时的给朝廷传信,告知朝廷鲁地发生的一切,好叫朝廷早做准备。”说完,白鹜回望住温小筠。
温小筠目光微霎,思量着咬了下唇,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现在再想向外传信出去,恐怕是晚了。白兄也说,连鲁地巡抚都被温香教拿捏在手心儿里了。此时各个外行送信的出路,定然都被人堵死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凡事在真正实践前,不能下定论。试还是要试一下的,只是不能报多大希望。除了送信出去,目前最急迫的就是通过山贼的老巢,摸排到温香教的老巢。
再联合马上就要赶到的第一批朝廷援军,反将温香教一军!”
白鹜双眼一亮,有些兴奋的抓住了温小筠的手,“筠卿果然不是凡人,如此已是有了反败为胜的成算了。”
温小筠抬起头,望着白鹜苦笑一声,“没有任何成算,有的只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
“呵呵,好一个孤注一掷~”一个娇媚的女声忽然从头顶方向传来。
温小筠骤然打了一个激灵。
那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便是温香教四大海湖里,目前唯一正牌的妖门门主,粉姐儿!
白鹜第一时间将温小筠拉进自己的怀里,同时抽出腰间宝剑,直指窗外黑洞洞的夜空。
却见一根粗大的绳子,顶天立地的悬在半空,一个粉衣白面的女子,单手攀着绳子,身子缠在绳子上,正朝着他们痴痴的笑。
温小筠目光陡然一凛。
她使的把戏,正是自己在飞头蛮骗局种用过的通天绳!
第24章 生死一线
秦奇更是第一时间飞身冲了出去。
他长剑晃晃,直奔粉姐儿面门而去!
粉姐儿抛出一个勾人的媚眼,柔软的腰身随之一晃,整个人瞬间倒悬,顺着粗壮的通天绳,风一般的坠落。
秦奇眼见扑空,急急甩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攀够那根通天绳,却没想到,手指刚触到那粗糙的绳子,忽地一下燃起大片火焰。
“啊!”秦奇吃痛,手一松,便失了平衡,朝着地面直直栽了下去。
“秦奇!”温小筠情急呼喊。
古代的四层楼,远比现代社会里的四层楼高得多。
再加上秦奇左手上还燃着吓人的火焰,重伤之下,半点功夫都施展不出来。就这样直直栽到地面的话,绝无生还可能。
白鹜目光瞬间寒到了冰点。
他左手紧紧抱住温小筠,生怕其他地方还藏着温香教的人,会偷袭温小筠。右手衣袖狠狠一甩,不知怎的,竟然挥出了一条细长的金属蛇骨鞭,打着旋儿的就朝着下面的秦奇飞驰而去。
秦奇是他最忠心的亲信,他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折在这里。
听到温小筠的叫声,剧痛之下的秦奇侧眼一瞟,就看到了主人向他甩来的蛇骨鞭。
可是他的降落速度远比后来的蛇骨鞭快得多。
情急之下,他忽然察觉到,除了蛇骨鞭,还有一样东西的降落速度,远低于自己。
那就是通天绳子上的火焰。
情急之下,秦奇迅速做出决断。
他伸出那只已经着火,且怎么也扑不灭火焰的手,死死攀住通天绳。
粗粝的麻绳立时将他手上烫掉的皮肉刮下一大片。
什么锥心刺骨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秦奇周身衣物霎时被冷汗打湿。
但他只能忍下,因为他还要在第一时间扔出长剑,腾出手来去够白鹜向他抛来的蛇骨链。
眼看就要够到了,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急急飞来,闪电般的射向他伸出的手。
秦奇只觉得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身体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松开了白鹜的蛇骨链,堪堪避过了这一击。
一旦被冷箭射穿另一只手,他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样一来,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劣势。
不是摔死就是重伤,还要白白废掉一只手。
想到这里,他终于松开了抓住绳子的那只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原因却又十分的简单。
有人忽然从一旁的房顶最高处飞跃而起,准准的托住了他的后脊,将他整个人托到了另外一处民宅房顶。
温小筠的眼睛瞬间睁到最大,“鄞诺?!”
她实在不敢相信,刚才还在前面浴血奋战的鄞诺,现在还能赶过来帮助她们。
在看清来人是鄞诺后,白鹜的脸色顿时一冷。
不过现在并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
白鹜单手一扬,收了长鞭后,反手一转,又从袖中顺出一柄淬了毒的利刃飞刀。
他眼角寒光一闪,朝着刚才射向秦奇的那枚暗器飞来的方向,用力甩出。
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嚎,一个满脸是血的黑衣人捂着眼睛便直直的栽下了房顶。
第25章 真正的开始
另一边,鄞诺托着秦奇的背,将他安置在房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小药瓶,塞进秦奇另一只手里,急急说了句,“快敷上,还能保住你这只手。”
话音未落,他便抽出腰间雁翎刀,纵身前扑,朝着通天绳的下端飞速跃下。
棋如意和佘甘可以生擒,眼前的粉姐儿,却绝无可能活捉。
尽管杀了粉姐儿,势必会与虎将军成仇,但为了温小筠的安危,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今夜的敌人太多,若不快刀斩乱麻,势必会将大好的情势再逆转回去。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不仅温小筠的安全他无法保证,就是城里成百上前的兄弟们那里,他都无法交代。
兄弟们浴血奋战才换来的胜利局面,绝不能因为他的迟疑而有任何动摇。
所以这一刀,他倾注了全部的功力,直直朝着落地不久的粉姐儿的头顶飞刺了过去!
眼见就要将她一刀毙命,不想粉姐儿突然仰起脸来,狐狸般狡黠又妩媚的眼睛对他绽放出一抹明艳而诡异的笑容。
鄞诺心头一震,刀尖随即刺进她的面门,可却没有迟滞半分。
粉姐儿整个人竟然砰的一下,化成了大片粉色的烟雾,轻盈散开。
鄞诺单手瞬时一收,身子凭空打了旋,才堪堪落在了地上。
温小筠虽然一直被白鹜抱在怀中,眼睛却一直盯在外面的鄞诺身上。
当她看到粉姐儿瞬间化为一团飘飞的烟雾之时,双目瞳仁立时狠狠一缩。
“不好,棋如意那边出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走廊楼梯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温小筠闻声扭头,却见杨之拓提着长衫下摆急匆匆的奔上楼来。
“不好了!棋如意跑了!”
温小筠眉头瞬间一皱,脸上表情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因为不想见外人的白鹜早在杨之拓奔上楼来时,就闪身躲了起来。
此时的四楼观景台,就剩下了温小筠一个人。
“无妨,”她望着杨之拓,目光清冷,“温香教本就不是一般人,棋如意被劫走也在意料之中。”
听到这句话,满背冷汗的杨之拓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到肚子里了。
棋如意的残忍,他可太了解了。
一旦被他逃脱,花楼里的人怕是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但是眼下看来,温小筠明显更胜一筹。
他如果有成算,那就一定有办法。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追问了一句,“温书吏,那小魔头最是杀人不眨眼,如今进了咱们的圈套,一定会记恨上咱们。他会不会带着更多的妖人杀咱们一个回马枪啊。”
温小筠不屑轻笑了一声,“以棋如意的脾气,如果可能,他被解救下来的第一时间就会杀回来。但是他并没有,原因很简单。鄞诺给他下的毒,几乎能要了他的命,他的武功就算全废了。不仅如此,救他的粉姐儿,一向猖狂惯了的。逃走之时,一句废话也没多说,根本不符合她的个性。
能叫她逃跑的这般仓皇,一定是咱们的援军已然到了城下。她们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杨之拓双眼立时放出光来,“咱们终于赢了?!”
温小筠心里自然知道,现在可远远称不上赢。
因为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但是为了稳定军心,她只能微笑着点点头,默认了杨之拓的说法。
“好了,时间不等人。还要辛苦杨教谕马上下楼,继续按照咱们的计划,进行下一步。”
杨之拓重重的点点头,开心的应道:“得令!”
第26章 得令
说完这句话后,杨之拓竟被自己吓了一跳。
即便温小筠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书吏。而自己这个拿俸禄的在编正式官员,竟然会跟他说“得令?若是传扬出去,自己怕就没脸见人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杨之拓的心瞬间就平衡了。
经此一役,再加上温小筠背后鄞推官一脉势力的加持,鄞诺与他定然会扬名天下。
届时他们的身价自然也会快速飙升。
现在的自己把姿态放低一些,一来是为了度过眼前的危机时刻,二来也算个人脉投资。怎么算都不亏。
这一边杨之拓刚跑下楼梯,换好官服的符云朗又奔上了楼梯。
温小筠一转头就看到了他,赶紧上前迎了几步。
“符大人,您此刻先在后面房间里躲一躲,关键时刻,属下会给您信号,您再出面收局。”
符云朗气喘吁吁的站定脚步,抬手整了整乌纱官帽,“好,云朗全赖温兄安排。”
说完他顺着温小筠的指点转身就进了后面一间小屋子,静静等待。
符云朗的身形才隐匿于黑暗之中,另一个人的身影便跃上了四楼回廊。
只听那人的脚步声,温小筠的心就安定了许多。
她急急转过身询问,“鄞诺,你那边还顺利吗?”
飘忽的烛火光影中,鄞诺的眼睛异常明亮,“顺利。”
温小筠一把拉住他的手,“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说完,温小筠重重的捏了下鄞诺的手,转身撤步,退到后面一些的位置。
鄞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在四楼空旷的回廊之上,手扶着栏杆,俯视着整个滕县县城。
身后的温小筠拿出一直哨子,颇有节奏的吹了几下,四围特制的看“玻璃镜子”再度发挥作用,按照温小筠早就设计好的新角度与新配件快速调整,瞬间从映照模式切换成了追光模式,齐刷刷的射出数道光束打照在鄞诺周围,在他周身投射出一圈明亮却温暖的光芒,于沉寂清冷的夜色中,耀眼如同天神降临。
跟随他一同拼杀出来的兄弟们高举烈烈的火把,站在花楼之下、站在四围的街巷之中。
有不少兄弟就住在附近,在鄞诺的带领下,眼看着杀了不计其数的山贼,眼见着整个县城到处都是自己人,激动得举着火把四处高喊。
就在白天,成群结伙的山贼还曾闯进他的家,烧杀抢掠。
尽管鄞头儿早就给他们传了话,但是很久未曾出过门的老人们仍然坚信,只要关紧大门,家就仍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再加上仓促间,也不能一次性将家人都运走,只能暂且将妻儿送到有地窖的人家去躲灾。
万万没想到,等到他再偷偷回到家里去说服老人,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父母早已倒在血泊种,没有了气息。
他恨得把舌头都咬破了。
他家境尚算殷实,新翻的大房很是气派。却没想到今日竟给他的家庭招来这般滔天的灾祸。
天一黑,他抄起砍刀,瞪红了眼睛的走出家门,按照鄞头的计划奔向了自己的伏击地。
不杀他十个八个的山贼,他就对不起枉死的父母!
获得了大胜之后,他的心犹如打翻的调料瓶,五味杂陈,又兴奋又激动又悔恨。
他举着满是鲜血的大刀,在举着火把的人群中又哭又笑的高喊着。
既是喊他的妻女从逼仄的地窖中赶紧出来,更是喊给他那刚走不远的父母。
大仇得报!
像他这样的滕县百姓,还有不少。
更多的还有家里亲人被山贼抓进了衙门,准备大战时放到门口做壮丁炮灰顶死的人。
他们也激动的高呼着,想要冲进衙门放出自己的亲人。
就在花楼上,鄞诺以天人之姿突然出现时,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挥舞着手兵器、火把,大声高喊着,“滕县万岁!鄞头儿威武!”
第27章 他们的天神,他们的英雄
鄞诺望着越来越沸腾的人群,表情越来越肃穆。
他身上真真切切的在流着血。
尽管为了避免温小筠担心,他已经做了些应急的处理,将臂膀后的伤口紧紧扎了起来。但刚才营救秦奇时,因为双臂用力太猛,伤口伤得更严重了。
一波更比一波剧烈的疼痛使的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也越来也冷。
有那么一瞬间,鄞诺甚至觉得眼前的世界晃啊晃的,晕得他都要吐出来了。
仿佛再晃一下,自己就会从四楼栽倒下去,再也睁不开眼。
纵使他再神勇,再厉害,短时间内奔袭多地,每一地,他都找打斗最激烈、最危险的关口冲。为的就是给那么多自愿参加战斗的平民兄弟们打掉最难啃的骨头。
鄞诺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又抗了多少刀。
可即便是这样,今夜的滕县,还是死伤了数百名青壮男子。
很多都是他的兄弟,即便还有很多,跟他从来都没打过照面,可也是他兄弟的兄弟。
今夜的他在流血,今夜的滕县更在流血。
他当然杀过人,也见过很多死相可怖的尸体。但真正带领着上千人的队伍却拼杀混战,却还是第一次。
更不要说还是跟几乎三倍于己方人数的敌人肉搏巷战了。
纵横战阵,血染沙场,一直以来都是他最盼望的事业。
哪怕是做个最普通的步卒士兵,他也甘之如饴。
成将成帅,指挥千万人的队伍破敌阵杀敌的场面,他不知梦想了多少次。
今夜终于梦想成真,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悲凉。
他本不是个胆小的人,十几岁时离家出走跟师父游历学艺时,他曾多次陷入险境。正当防卫之下,小小年纪的他就曾杀过人。
第一次见人血漫天泼洒,他半点畏怯也无,只赶到一报还一报的畅快。
可是真的当了几年捕头,他的心却发生了变化。
无论老弱妇孺还是乞丐囚犯,不论什么身份,都需要他绞尽脑汁,拼尽全力的去维护。
再看到满街的鲜血,满堆的尸体,他再感觉不到半分报复的酣畅与痛快。
此时站在花楼之上,站在温小筠为他营造出来的明亮光环之中,他的心情异常的沉重。
好在漫天的烟花火药味道与昏暗的光线替他做了完美的掩饰。并没有叫温小筠与楼下的兄弟与围观的百姓们发现什么端倪。
他远远眺望,平素一入夜就进入宵禁,漆黑一片的县城,此时便如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慢慢的荡起一片由火把与万家灯火的光海。
鄞诺的心忽然就坚定了起来,眼睛里的火焰越来越炽热。
他重新找到了前路,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他突然挺直了身子,抬起手朝着楼下众人轻轻示意。
刚才还越来越激动噪杂的人群像是中了什么魔法一般,瞬时安静下来,顺着鄞诺的手势,全都摒住了呼吸,立起了耳朵,等待着今夜他们最大的英雄说出第一个字,第一句话。
第28章,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躲在的后面的温小筠与符云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白鹜,望着鄞诺站在窗前的挺拔身影,目色也沉肃了起来。
对于这番场面,温小筠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真切切的亲临这种大场面,还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此时的她周身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叫符云朗紧张的,却不是场面的恢弘与壮观。他出身世家,眼界开阔,真正震撼到的他是今夜的功勋与荣光。
如果没有鄞诺与温小筠,现在的他恐怕还是那个被地头蛇肆意欺负的小县令。被人束手束脚,连个案子都办不好。
可是今夜,他竟然能跟鄞诺、温小筠一起,创造出来这样大的奇迹,实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不可企及一般的存在。
日后传扬出去,必定会是人人艳羡的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符云朗双手都不觉的搓动起来了。
那样美好的未来,只是想一想就叫他无比激动。
而震住白鹜的,却是鄞温二人的实力。
在这场战役中,鄞诺与温小筠的行动有多么被动,有多么困难,他全都看在眼里。
给鄞温两个时间又那么仓促,这叫他一直不自觉为温小筠担心。筠卿太不惜命了,太冒险了。
而他自己那边要解决的烂事也是一大堆,根本抽不出多少精力来暗中保护他。
然而他的筠卿不仅几乎毫发无损,更将分三批掉进滕县里来的山贼几乎全歼。
鄞诺的武力并不足道,他白鹜手下高手如云,一个不够,他可以多派几个。总之鄞诺能干成的事,他手下的影卫都能做到。
唯有温小筠的脑子与能力,实在是是所罕见。
不仅能想出这样完备又完美的战术策略来,更能在一夕之间发动上前百姓加入混战(由于信息差与个人偏见问题,白鹜把这部分功劳当仁不让的放到温小筠身上),实在叫人不能不震惊。
虽然每个人的想法与感受都不同,但是每一个人的视线都紧张的锁定在了然而就在鄞诺的身上。
万众瞩目之中,鄞诺嘴唇微张,即将要发出第一个字音。然而就在此时,从花楼之下的人群之中突然发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鄞头儿!就是这座花楼坏的事!就是里面的杨之拓坏的事!要不是他们这一对狗父子将山贼引进城来,咱们滕县也不会被山贼这么轻易就占了,城里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
鄞诺与温小筠眉头瞬时一皱。
众人也被吓了一跳,纷纷转过脸,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却见是一名举着长刀的年轻男子。那男子身材板正,却称不上有多魁梧,一身捕快制服已被鲜血打湿,他的发冠也像是被人打去的,发髻松散,凌乱的发丝紧紧的黏在满是鲜血的脸上。
鄞诺目色微变。
这名年轻男子,他认识。是滕县一名胡姓捕快。为人正直,骁勇善战。在方才的厮杀中表现英勇,刀下力斩山贼数人。杨洲引来山贼那晚,他就在当场。不仅对杨家父子所作所为极为清楚,更对虽然顶着杨家姓氏,实际上饱受排挤的杨小禾充满同情。
如今县城保卫战大捷,眼看着杀光了山贼,又占了杨家的花楼,杀红了眼的小胡捕快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花楼的主人,杨之拓身上。
温小筠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说话那人她虽然不认识,但只凭那人的穿着与一身的鲜血,她也能猜得出其中大概的情况。
那眼下这事情就难办了。
杨之拓父子引狼入室的行为,几乎人尽皆知。滕县百姓可以说是恨毒了这对倒霉父子。
不处理杨之拓,一定会寒了兄弟们与滕县百姓的心。可若真的处理了杨之拓,无疑于自断手臂。
温香教的势力还萦绕在周围,她与鄞诺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够险中求胜,拼杀出一条生路出来。更何况用兵打仗,对自己人最忌言而无信,她与鄞诺已经答应了杨之拓,转头就把人家卖了,无论是从良心上,还是从道义上都说不过去。
第29章 相信他
那名胡姓捕快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他身边的捕快兄弟们也跟着会想起了滕县这场无妄之灾的始作俑者。跟着一起振臂怒吼,“都是杨洲老儿引贼入城,才给咱们好好的滕县招来这么大的灾祸,死了这么多人!”“就是那个老贼!他儿子杨之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天他还带着山贼,给他们引路去抢杀大户!他老子死了,算便宜他。可不能再轻饶那小杨贼!把他薅出来碎尸万段,点天灯啊!”
“对!把小杨贼抓出来!一直跟山贼串通的就是他们!吃里爬外的东西,比山贼更可恨!”
那些平素里受过杨家苛待过的捕快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
周围百姓听了这么多,再加上早就对盘据一方,作威作福的杨氏家族恨之入骨,此时也都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抓小杨贼!”
“都让开!”其间更夹杂一个尖锐的哭喊声,“杀人偿命,贼父子引山贼进城,杀了俺家兄长,今天俺就要跟这畜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紧接着从人群里就冲出来一个举着刀的壮汉,满脸脏污血泪的就往花楼里面冲!
花楼门口的杨氏家丁见状急急上前从两旁抱拦住那人。
百姓们一看杨家的狗腿子们竟然还敢摆凶,顿时更加气愤,海浪一般人挤人的就往花楼里面拥。
暂时躲在房间里的符云朗听到这样混乱的叫喊声,一时间也慌了手脚,跑出屋子就要去到鄞诺身边,想要帮他控制局面。
站在他前方的温小筠连头都没回一下就预判了他的动作,横臂一伸,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符大人,稍安勿躁,鄞诺一定有办法应对此时的局面。”
“可是——”符云朗还是一百个不放心,“可是鄞捕头到现在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他肯定很着急。”
温小筠微微侧眸,琥珀色的瞳仁里闪动着锋锐的光芒,“符大人,鄞诺能在一夜之间调动起上千名百姓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杀贼奋战,就一定有能力平复他们的情绪。请您相信他。”
符云朗顿时一噎。
隐在阴影中的白鹜目色更加幽深。
符云朗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温小筠的目光彷佛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叫人不自觉的信任,并心甘情愿的去听从。
最终符云朗还是点了点头,无声的后退,重新回到他的角落。
打回了符云朗,温小筠转回头,再度将目光盯在鄞诺身上。
鄞诺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能沉得住气。
对于温小筠与符云朗这边发生的小插曲,前方的鄞诺全然五觉。
他的注意力全在楼下发生冲突的混乱人群中。
眼见着两方势力之间大规模的冲突即将一触即发,鄞诺从袖中取出一节小竹子样子的物什,朝着天空一甩,一簇闪耀的火光立时飞爆而出,嗖地一声在湛湛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亮光!
楼下的人群顿时被那声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急急仰头望向天空。
第30章 他跟泥腿子是一伙的
“都散开,谁都不能阻拦李德李大哥。”鄞诺站在四楼,声音洪亮又不失沉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他一开口,楼下混乱的人群立时都收回了手,不自觉的往外散开了些许。
那名举着刀的壮汉仰头看着鄞诺,心中千般滋味都被鄞诺那一声温和的“李大哥”触发了出来。他眼圈愈发的红了,声音也难以抑制的哽咽了起来,“鄞,鄞头儿,您也知道俺李德吗?”
鄞诺的目光温柔了下来,“李大哥,你是旁边那位胡捕快的邻居。胡捕快不仅是咱们滕县衙门里一等一的好手,更是你们那条街里年轻人中最受信任的一位人物。他的话,你们都相信,他做事,你们都愿意跟随。如果不是山贼开始抢掠富户,残害了你的兄长,今夜的行动,你们兄弟二人一定会跟着胡大哥一起站出来,为全城百姓的安危而战。”
听到这里,李德再忍不住捂着脸崩溃痛哭起来。
周围人无不动容。
尤其是最先站出来的那名胡姓捕快,既对李德充满了同情,又对鄞诺充满了敬佩赞服之意。
他们鄞头儿进入滕县当值不过月余,就对县衙里每一名胥吏、捕快、差役、衙役的能力、脾气,甚至是过往经历都十分熟悉了。
这次任务之前,他通过兄弟们层层传递消息,需要兄弟们把自己能发动起来的兄弟的人数、姓名、简单关系都归总一下再传回。
关于李德,自己只简单写了姓名与邻里关系,李德哥哥的遭遇他还没来的及写,不想他们鄞头儿竟然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真是奇人、高人、神人!
便是这一点,叫那些站在鄞诺身后的人也很吃惊。
温小筠当然知道鄞诺的本事,但能对兄弟们的信息掌握得精细到这般地步,还是大大超出她的意料。
符云朗则早已震惊到连嘴巴都合不拢的地步了。
他一项自诩业务精通,可跟鄞诺这座高山比起来,他顿时感觉自己差得连渣渣都算不上。
别说滕县里那么多百姓,除了几个打过官司的,他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就连滕县衙门上百号的差役兵丁捕快,他都认不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相信,对滕县熟悉到如此地步的鄞诺被差到滕县任职的时间甚至连一个月都不到。
角落里的白鹜此时的注意力却转到了躲在楼梯口,不敢上去,也不敢下去的那个人身上。
那个人就是杨之拓本人。
他本来是要上楼跟温小筠正常汇报楼下各处调度情况的,不想却听到了楼下杀气腾腾的吼叫声。一个个的凶样子,仿佛恨不能将他杨之拓直接生吞活剥。脚下一软,他就跪趴在了楼梯口上。
现在真是上不能上,下也不能下。上去怕被鄞诺直接扔下去平民愤,下去又会路过另外一个外露回廊。要是被那群暴民看见,基本也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只能浑身颤抖的趴在楼梯口尽量隐藏身形不叫别人发现。
听到鄞诺对于滕县那些泥腿子们竟然这么熟悉,他更是吓得魂都几乎飞了。
他们明显才是一伙儿的,现在又被人这么挑唆拱火,如果自己是鄞诺,肯定会将他直接从楼上扔下去,给那些泥腿子们泄愤。反正山贼也杀干净了,后面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就像是要印证杨之拓的猜测一般,鄞诺安慰完楼下的百姓后,话风陡然一转,竟真的开始批判起杨之拓的种种恶行起来。
地31章 人人得而诛之
鄞诺俯视着楼下众人,沉声说道:“自从杨家进入滕县,这么多年来,滕县的百姓于衙门里的兄弟们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对内,他们拉帮结派,打压异己,排挤清廉正直之人。对外,他们巧立名目,搜刮百姓,利用在各房安插的胥吏们,层层盘剥。
无论是每年的税收,还是不得已要打的官司,经过他们的手,就没有不掺和的。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令人不齿的,最令人恶心的是,他们还勾连山贼,一来劫掠各处商旅行人,二来养狼自重,不断侵占朝廷的剿匪拨款。
就在前不久,因为跟从外地调来的实干派捕头不合,跟胡家势力起了纠纷,杨洲老儿甚至串通山贼,杀了当时出任务的整个捕班。这样的官吏,实在是人人得儿诛之!”
鄞诺话音一落,楼下顿时响应起了一片呼喊声。
每个人都想起了在杨家的淫威下,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与不公。
每个人的眼眶都红了。
“灭了杨家!”
“杨家狗贼造反,杀了他们!”
“把杨之拓揪出来,点了天灯给滕县报仇!”
面对人群激动的疯狂,鄞诺的目色却越来越冷。
他再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暂且安静下来。
人群果然就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杨家固然该杀,该处置。但是有一条,现在的滕县,已经重回咱们老百姓的手里,知县大人还在,胡县丞也还在。定罪量刑,到底还是朝廷的活计。即便是满门抄斩,也要等到明年秋后圣裁下来才能进行。便是造反事大,圣断特例,也依然该有朝廷来动这个手。
对于兄长们、乡亲们满心的仇恨,鄞诺再理解不过。可若是因为杨家这般的人渣,平白叫咱们担了人命官司,便是大大的不值。
如果诸位信得过我鄞诺,就将那杨之拓交给鄞诺处理。鄞诺保证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人群立时静默一片。
左右环视了下身边的人的目光后,最开始说话的胡姓捕快第一个振臂高呼着回应,“俺们最信鄞头儿!鄞头儿说得对,咱们就是要等着看杨家小贼千刀万剐,满门抄斩的那一天!”
在兄弟的搀扶下,李德也放下了刀,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望着鄞诺哑声喊道,“天底下,咱们最信的人就是鄞头儿你了!你说的话,俺们都听,俺们就信你!”
鄞诺双手抱拳,朝着众人躬身揖礼,“能得兄长们信任,实是鄞诺三世修来的福气。”直起身子后,他环视着众人,又继续说道,“大家信得过鄞诺,鄞诺更有一事,不得不说。”“鄞头儿!有啥话你就直说吧!俺们都听你的!”
鄞诺目色微沉,“鄞诺想将今夜能将山贼一网打尽的最大功臣将给大家听一听。”
后面的温小筠眸色顿时一动。
她知道鄞诺接下来会提到谁。
“那还用说,那个人就是鄞头儿你!”楼下百姓激动的迎合着,“对,就是鄞头!”
鄞诺却摇了摇头,“承蒙诸位厚爱,最大的功劳,并不是鄞诺。”
第32章 最大的功臣
一听到鄞诺这话,趴在楼梯口的杨之拓心中顿时生出些许希望。
虽然刚才鄞诺并没有替他说什么好话,但好歹算是平息了众人的怒火。总之只要是没把他给直接扔出去,就是好消息。
现在再听鄞诺突然要向众人宣布平灭山贼的最大功臣,杨之拓顿时觉得这个人物,一定非自己莫属。
因为花楼是他的,没有他的里应外合,任凭温小筠和鄞诺的本事再大,也不能将山贼头目们聚在一起全部歼灭。
鄞诺这个时候将他杨之拓的功劳散布出去,一定是为了更好的保证他杨家的安全。
毕竟他和温小筠答应过自己,只要自己配合,就一定有自己的好处。
“鄞头儿!在咱们滕县,怎么可能还会有功劳比您更强的人物?您可千万别说笑了。”楼下有人在回应。
鄞诺笑了笑,“这第一大的功臣,便是咱们滕县的知县,符云朗,符大人。实不相瞒,为了这次的刺杀,符大人他冒着生命危险潜进花楼,关键时刻,更在众山贼面前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吸引山贼注意,好叫我和温小筠,温书吏暗度陈仓,出其不意的一招制敌。”
说着他转过身,对着扒着门框紧张望向自己的符云朗摆了摆手。
符云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慌乱无措的摆手,结结巴巴的推辞,“鄞捕头,最大功劳可是你们,云朗绝不敢贪天之功。这个说法,云朗绝不会担!”
温小筠第一时间走到他近前,一把抓住符云朗的手臂,低声说道:“大人,山贼之危还没有过去。万一反扑,而援兵那边又遭遇了什么意外,你便不仅是更大的官,更是滕县的旗帜。你在,滕县就在。”
符云朗目光一霎。
他到底小看了鄞诺与温小筠。
他想的只是表面上的功劳,他们想的却是滕县的凝聚力。
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挺直了腰身,从阴影中昂然而出。
温小筠这才松开了手,目送着符云朗大步走到鄞诺身边。
当符云朗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时,楼下立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符云朗看着沸腾的火把在眼前挥舞,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然而鄞诺并没有给他什么感慨的时间。
他继续对众人说道:“今夜滕县虽然大胜,但仍只是个开始。东山山贼虽然厉害,但一出手就是几千人,派出来的头目管事,也都是些小头目。进得了忠义堂的那几位当家人,一个都没来。这就意味着,没有出动的山贼人数只会更多。”
这话一出,全场立时哗然。
人们面面相觑,都被眼前这个可怕的事实给吓住了。
东山山贼他们一直都有听说,可是没听过他们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规模。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糟糕透了。
山贼还有援军,他们滕县里所有能用的人可都在这里了。
偷袭埋伏多少还有些胜算,可真要是真刀真枪的冲杀起来,城里百姓一定挡不住那些骁勇善战的山匪。
第33章 一举歼灭
眼见楼下百姓一个个的都紧张害怕了起来,鄞诺沉声继续说道:“正因为还有很大的风险,所以咱们绝不能因为一场胜利而掉以轻心。
不过大家伙儿也不要太紧张,毕竟最难的一场仗咱们都打胜了。接下来即便还有贼人偷袭,咱们固守城内,也是占上风的。
现在重中之重,便是按照下一步计划,将城内能打得了仗的兄弟们集中起来,依次分配把守各个要冲。
只要对策完备,咱们就能打赢第二场,第三场!”
经过了那么多事情,楼下捕快们对鄞诺早就一百个、一千个信任了。
如今更有一场以少胜多的奇迹胜仗成绩摆在那里,对于鄞诺的分配,他们便更愿意服从了。
“鄞头儿!”胡捕快带着一众兄弟们异口同声的呼喊道:“就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也愿意跟着你一起闯!该怎么做,该如何做,你只管吩咐!”
鄞诺点点头,朝着众人拱手回了一礼,随即将滕县县城各处城门与要害,按照四个方向做了范围划分,并且根据各个城门对外环境的不同,派出了不同特长的人员驻守。
不过三两分钟,他就将局面解说的清清楚楚。条理之清晰,分配之合理,听得一旁的符云朗直在心里暗暗竖大拇哥。
就在鄞诺将各处百姓安排的稳当的时候,趴在楼梯口的杨之拓苦涩的抿了抿唇。
他原还想着鄞诺会把他的功绩跟大家讲上两句呢,现在看来,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份。
就在杨之拓觉得被提无望的时候,分配完任务的鄞诺话风忽然一转,“凡是今夜起,为滕县出过力,立过功的兄弟们,符知县都会亲自记录下来,日后论功请赏,谁也不会少!”
楼下百姓兴奋的欢呼了起来。
鄞诺目色微寒,又继续说道:“而那些犯了罪就该罚,就该被衙门清算。但有了功,也不会被人平白的抹杀。之前跟在杨之拓后面的杨氏一族,到底是顶着一个辅助造反的名头继续作威作福下去,还是抢先争强的与杨之拓一样,将功补过,立功折罪,全凭你们个人的选择。
在这里,我只想说,从属造反也是造反,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不世的武功能从咱们滕县逃出去,子孙后辈也会饱受牵连,成为罪户,几世不得科考。
真的逃亡成山贼,山贼也必将会被诛杀。那一群有勇无谋的莽夫,会愿意叫你们这群养尊处优的大爷们拖他们的后腿吗?在场的杨氏族人,造反行迹无可更改,但只要立功,就能功过相抵。
便是你们的新任族长,杨之拓也悬崖勒马,冒着生命危险与我们相配合。
若没有杨之拓今夜的助攻,就不会将山贼小头目们顺利的集合在花楼,一举歼灭。”
楼下捕快与百姓们顿时怔愣了片刻。
前面几个捕快左右环看着的,也都十分的不敢相信。
李德更是直接变了脸色,仰头盯着鄞诺急急问道:“鄞头儿,您别不是被那杨家小儿的障眼法给蒙骗了吧?杨家小儿最是阴损,山贼就是他家招来的,怎么可能跟咱们小老百姓站在一边?”
第34章 白兄,我坦白了
面对李德的质疑,鄞诺淡然一笑,“李大哥,放心吧,鄞诺别的不擅长,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这座花楼的主人就是杨之拓,而那些山贼小头目身上功夫都不差,要想在同时将他们尽数歼灭,没有杨之拓的配合,是很难做到的。
杨洲犯下的罪过,不会被抹去。杨之拓办下的错事,也不会被掩盖。但同样的他做下的功劳也不应该被无视。”
听到这里,旁边有人上前拉住李德的手臂,劝解着的说道:“老李,说一千道一万,杀害你哥哥的山贼都被咱们干掉了,杨之拓不过就是个被架在前面,带路的狗。现在正是要守城的紧要关头,咱们还是先以大局为重,就听鄞头儿的话吧。他老人家什么时候都是最讲义气的。”
李德眼圈又泛出泪花来,他用袖子捂着脸,哽咽着点了点头。
鄞诺昂然正色,环视着众人,语声诚恳,“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滕县的安危,仰仗各位叔伯兄长,父老乡亲了!”说完鄞诺抱拳拱手,朝着众人深深一揖,“来日论功请赏,鄞诺决计厚厚报偿。”
符云朗也湿润了眼眶,跟着鄞诺一起对众人深深揖礼。
胡姓捕快高高举起大刀,用力的呼喊,“滕县万岁,鄞头威武!吾等誓守滕县,杀贼立功!”
所有的人,不论姓杨还是姓胡,不论是否在衙门当差,凡是身强力壮,能拎得动刀,端得起家伙什儿的人都高高挥起手臂,一遍又一遍的高声应和,“滕县万岁!鄞头威武!誓守滕县,杀贼立功!”
喊声震天撼地,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在滕县每一寸土地上。
更震撼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看着鄞诺与符云朗亲自带队,安排众人依次登上各自把守之处,就连杨之拓也带着杨家身强体壮的一众家丁护卫加入了守城的队伍之中,温小筠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筠卿,”白鹜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来到温小筠的近前,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你在想什么?”
感知到肩膀上忽然多出来的衣物后,温小筠才终于缓过神来,她侧过头,看到白鹜单薄的衣衫,二话不说的拿起衣服就往白鹜身上披,“白兄,你身子弱,千万不要着凉了。小筠最壮实的,一点也不冷。”
白鹜的手劲可比温小筠的大多了,他将外衣紧紧按在她的肩头,板下脸不容置疑的说道:“筠卿这是在笑话白鹜吗?”
温小筠这才停了手,一转眼却又想到了之前的问题,不自觉的咬着唇沉默了下来。
“白兄。”她轻声的唤道。
“筠卿想说什么?”白鹜低下头,望着她目光比水都温柔。
温小筠蓦地红了脸,鼓足了勇气说道,“小筠想一次性的跟白兄把所有事情都说明白,不想再有任何隐瞒,也请白兄能对小筠坦白。”
白鹜目光微霎,直觉告诉他,温小筠要跟他说的事情将会很重要。不仅如此,还会很难叫他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