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哦?”温小筠追问道,“如何不可能?”
鄞诺目光坚定,语气也十分肯定,“因为验尸的仵作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兖州府的徐仵作。你是知道的,徐仵作不仅为人正直,做事更是细致严谨。别的我不敢说,只要是出自徐仵作之手的尸检文书,必定不会有假。更何况苏白一族身份特殊,血缘奇特,是百年也难能一遇的验尸对象。
当时的徐仵作特别验查了苏雪心的头发与指甲。
因着我对苏白一族也很好奇,事后还特别跟徐仵作问过验尸的细节,问他苏白一族到底与正常人有何区别?才会被人们叫做妖孽邪祟?每一处徐仵作讲的都很仔细。
假冒苏白人,白色指甲与白色头发也一定是假的。只要是假的,绝逃不出徐仵作的检验。”
听到这里,温小筠眼角忽然弯出一抹浅淡笑容,“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看着温小筠脸上笑容,鄞诺忽然觉得温小筠刚才那个猜测根本就是故意猜错的。
对于小院里死掉的那个人,她心中分明早有了定论。
想到这里,鄞诺不觉又兴奋又有些心酸。
兴奋的是温小筠只不过听了他的描述,竟然就能看出这么多问题,甚至能做到一眼识破重重迷雾隐藏下的真正真相。
跟温小筠一起共事查案,不光长本事,更叫人觉得敞快的不行。
只是除了兴奋,心酸也是不能避免的。
两厢这么一对比,竟显得自己这三年捕头根本就是白当了。
没有温小筠的指点,他根本看不出其中的致命要害。
只是这一点,就叫他有羞又愧。如今他才算理解了一点父亲为什么一直不放自己远赴边疆投身军旅。
就他之前的那点脑力,别说是阵前能及时探查敌人的心思了。怕是连军队内情事物的评断,他都不能做出最佳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觉又沉了陈,看着温小筠哑声问道:“什么问题?”
“那具顶着苏雪心名号的苏白族尸体,长相到底如何?”
鄞诺略作思忖,“长相并不出众,寻常男子的长相吧,只是皮肤特别白。”
温小筠眸光微动,分析道:“尸体既不是苏雪心本人,又不是外族人假扮,唯一的解释,就是苏白家另一名仆人。”
鄞诺不觉一惊,“你是说山洞的痕迹是被人故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隐藏山上还有另外的苏白族男子?”
温小筠点点头,“很有可能。毕竟苏母一个妇道人家,应该是从来没有下过山的,这次下山寻子,身边带着个仆人护佑在旁边,感觉还是挺安全的。”
温小筠:虽然能大概推出结论来,这个案子却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王保延不是一般的纨绔,他做生意虽然有很多欺行霸市的成分,但能把生意开到外地也很顺利,尤其是在滕县这种四通八达,商贸繁华的地界儿,肯定也有些本事。
这样的人,肯定不傻。如果他真的只是看中苏雪心的外貌,想要将他收归于自己的男宠,应该不会叫他四处出去给别人看风水。
虽说很多衣冠禽兽也会把自己的侍妾情妇送给别人做贿赂,但是送出去光明正大的当风水先生,总是有些不合常理。
都说事有反常必为妖,苏雪心与王保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其中恐怕另有不能为外人知晓的内情。
这个内情,搞不好会牵连到咱们的兖州府衙的王知府。
第二,苏雪心如果还活着,他现在究竟会逃到哪里呢?他会不会向王家报复?毕竟王保延与他肯定有仇怨,而王知府又定了他母亲的罪。
作为苏白一族仅余的血脉,此等大仇他一定不会放下。
而他的行踪与兖州白龙换头案又有没有关系?
叔父大人可是在全国都有名望的名推官,虽然当时没有赶得上苏白杀人案,但是回来之后肯定会对这个产生极大的好奇心。
再加上有徐仵作这样一名得力的手下,叔父他老人家对于此案一定有些了解。
而今叔父他故意将咱们两个调进滕县来,会不会就与这桩陈年旧案有关?”
鄞诺神色凝重,抬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思量着说道:“要弄清这些问题,恐怕还是要调出当初苏白杀人案的所有卷宗来,仔细查访上面记载或是遗漏的所有人证物证,一一查对,才能得出答案了。”
温小筠立时直起身子,拽着鄞诺的胳膊,仰头盯着他,“你也觉得这个方向可以吗?如果可以,回头咱们到了滕县,第一个就去查这个案子。”
第573章的
温小筠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鄞诺提起来,仰头望着鄞诺微红的脸颊,急急追问道:“跟我你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能直接说重点吗?白发老妪到底看到了什么?”
眼看着一直都很沉得住气得温小筠终于现出焦急的孩子气来,鄞诺的心情莫名就好了很多。
他微微抬起下巴,斜瞥了温小筠一眼,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真着急想听?”
温小筠嘴角抽了抽,现在的鄞诺周身怎么就散发出了一种欠揍的讨厌气质?
鄞诺转过脸来,直视着温小筠,目色又恢复了正经的颜色,甚至变得有些严肃。
他有条不紊的继续讲道:“这个案子发生的整个过程,都来自白发老妪被捕后的口供,其中有几处都涉及到了无关的旁人。经过核查,那些人提供的证言,与白发老妪的供述完全一致。所以说,老妪的供述,便被当成了案件的真相,被定了性。”
温小筠不觉皱起了眉,“整个案子的过程都是听老妪讲的?难道那白发老妪也杀了人?”
鄞诺抬眉看了温小筠一眼,“的确如此。”
温小筠:“那她下山后到底撞到什么了?”
鄞诺眸色微冷,沉声说道:“看到了她儿子,苏雪心的死状。
不过在那之前,她最先见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王保延。
她下山来到滕县,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王保延的别院。
王保延正好在家,十分热情的接待了她。苏母客套着拿出一些山货做见面礼后,直接问起了儿子的事。说十分想念儿子,这次来也不想给老爷们添麻烦,看看儿子就回家。
谁知王保延却说他足足有一个月没有见过苏雪心了,苏母登时吓了一跳,急急问出了什么事。
王保延解释道,他请苏小先生下山,本来就是想要苏小先生施展看风水的本事,帮着他家一些新建造的房室把把关。
三个月前请苏小先生下山就是为了他家新建的宅子。下了山后,苏小先生的眼力果然也没有叫他们失望,指点出好几处关键的地方。
因此苏小先生的名声一下子就传开了,别处富商有要督造建筑的,也就慕名而来想要请苏小先生出山。
这对苏小先生也是好事,再加上他们家这边的事都忙完了,因此也就送了苏小先生去别处凭断风水。算一算日子,距离苏小先生离开王家别院,正好有一个月的时间。
苏母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不高兴,因为苏白一脉身份特殊,又加上苏雪心下山时并没有染黑头发,这样抛头露面的,指不定会不会招来什么祸事。
看到苏母忽然黑了脸,王保延又好心的解释,请苏雪心去看风水的那些人都是他这对苏小先生也是好事,再加上他们家这边的事都忙完了,因此也就送了苏小先生去别处凭断风水。算一算日子,距离苏小先生离开王家别院,正好有一个月的时间。
苏母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不高兴,因为苏白一脉身份特殊,又加上苏雪心下山时并没有染黑头发,这样抛头露面的,指不定会不会招来什么祸事。
看到苏母忽然黑了脸,王保延又好心的解释,请苏雪心去看风水的那些人都是他
第574章
鄞诺一时叫温小筠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愣了,“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温小筠抬手捏着额头,皱着眉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刚才说我身上余毒还没清对吗?可是之前不是都吃过解药了,为何到现在我的身体还是没有多少好转?贼人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
鄞诺看到温小筠痛苦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探身向前,一手搀扶住温小筠的胳膊,一手轻轻拍抚着她单薄的后背,“你中的药,的确很奇怪。不致命,却后劲很足,即便解了毒,身子也要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就好像下毒的人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想要你这阵子没力气再去查案办事一样。”
温小筠用力捏着额头,想要把一波又一波的汹涌的头痛感压制下去,“那···那就奇怪了,”她说,“我一个刑房小吏的身份,不值得他们下这么多心思呐。如果对方是温香教的人,既然能给我下毒,肯定会直接毒死我。”
经温小筠这么一提醒,鄞诺立时想到了这其中的要害处。
他皱着眉回想着兖州府衙里每一个人,“能对你手下留情,一定是心有顾虑。不是跟咱们或是父亲大人有交情的,就是惧怕咱们报复的人。
如果是第一种人,就证明咱们身边出了内鬼。如果是第二种,就不太好说了。”
头疼的感觉终于舒缓了些,温小筠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扶着鄞诺的手臂略略坐直身子,“还有第三种可能,便是又跟咱们有交情,又忌惮咱们报复的人。”
鄞诺双目微眯,目光越发冰寒,“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咱们的熟人没跑了。且等有朝一日,咱们再回去州府衙门,一定要将此人揪出来。”
温小筠点点头,“能把他揪出来,距离案件真相也就不远了。”
鄞诺侧眸望着温小筠,语声又轻缓了下来,“那一日不会多远,你放心吧。”
听到放心两个字,温小筠竟然真的就放松了下来。
她直觉眼前世界忽然一白,又刷的漆黑一片,便再度昏沉了起来。
“嗯···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语声含糊的说完最后一句,脑袋一歪,彻底倒在鄞诺的怀里,再度沉沉睡去。
因着一路沉睡,温小筠的发髻早已披散了下来,此时歪倒进鄞诺怀里,凌乱的发丝便轻轻掠过鄞诺鼻尖,叫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绷紧了一下。
周身血液也随之颤了两颤。
直到温小筠平稳轻缓的鼻息幽幽传来,鄞诺才算缓过些神来。
他小心的将她的身子放平,好叫她可以更舒服些的枕在自己的腿上。
终于完成这一系列僵硬的动作,鄞诺才放心的呼了一口气。
一低头,又看到她双眼轻阖美丽的侧颜,他的目光也不由得温柔起来。
他几乎是无意识的伸出手,轻轻帮她捋过鬓角的碎发,喃喃自语般的轻声道:“万事有我,不怕。”
第575章
“嘿,”鄞诺抬手轻轻拍着温小筠的脸,“神探小书吏,到地方了,该醒醒了。”
温小筠用力挤了挤眼皮,才有些困难的睁开眼睛。
车厢里的光线比之前要暗了许多,暗得鄞诺那张几乎与她近在咫尺的脸都模糊了轮廓。
“呃···”她想要开口说话,干哑的嗓子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音都说不出。
看到温小筠茫然的转动着眼珠儿,懵懵懂懂又混混沌沌的样子,鄞诺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他扶着她的后背叫她靠着自己坐直了些,“没事,我特别提前一点时间叫你的,先喝点水缓一缓。”
温小筠一手扶着前面的桌子,一手扶着鄞诺的手臂,尽量独自坐直身子。
只是光这一点动作,就叫她额上沁出了一成汗珠。
她这才发现身子又乏又重,四肢就像被人灌了铅似的那么重。
她有些微喘着说道:“天好像都黑了,滕县衙门会不会放衙了?”
鄞诺先是帮温小筠揭下盖在身上的毯子,又转身从旁边包袱里拿出一件厚些的灰色外套,展开抖了抖,披在温小筠身上。
又一条胳膊一条胳膊的帮她穿着,语声轻缓的说道:“时间我也计算好了。刚好够咱们交接了文书,上衙入职。记上了名,放了衙,今夜先去我兄弟家借住一晚,第二天再正常点卯,入住县衙吏舍就行了。”
温小筠侧过头,望着鄞诺不觉皱起了眉,“我也要跟别人一起住吏舍吗?吏舍一个屋子会住多少人?”
鄞诺双手熟练的帮她系着扣子,头也不抬的说,“按理说你应该在六人间住,不过我的任命还是快班捕头,单有一间吏舍。你现在身子虚,太乱受不了,回头你跟我住一间就行。”
听到这里,温小筠才算松了一口气。
跟鄞诺相处这么久,对于他的人品和习惯,她都信得过。
又帮温小筠冲进绾了发髻,别好紫檀云雷纹的木簪子,鄞诺上下打量着温小筠,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好了,这样跟我去衙门入职就没问题了。走,咱们先下车。”
说话间,马车已然停住。
外面传来了猫耳朵熟悉的声音,“鄞头儿,温刑房,咱们到了。”
温小筠抬手摸了摸一丝不乱的发髻,也笑了,“谢谢表哥啦。”说完她弓起了身子。转身就往车厢门口
鄞诺正弯着腰的要站起身,忽然听到这一句表哥,心跳蓦地就乱了半拍。
他的眉紧紧拧了一下,一把拉住温小筠,“在外面办事,不要叫表哥,就叫鄞诺,省得叫人传闲话。”
说完他伸手拨开前面的温小筠,自己抢先一步走出了车厢。
看着鄞诺莫名其妙有些生气的样子,温小筠一脸茫然。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才一句表哥,就叫这个家伙又恢复了之前欠揍找抽的模样了呢?
温小筠不解的撅了下嘴巴。
也或许是到了别人的地界儿,鄞诺开始谨慎起来了吧。
温小筠这样自我解释自我安慰着,也跟着鄞诺的脚步下了马车。
刚撩开车帘子走出车厢,一双大手就朝她迎来。
温小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鄞诺接下马车,轻轻放在了地面上。
“多,多谢——”温小筠道谢的话还没说完,鄞诺一撩衣摆,转身便向前方走去。
温小筠站直整了整衣领,转头看了眼驾车的猫耳朵。
猫耳朵朝着温小筠点点头,“温刑房您快去办事吧,猫耳朵就在这儿等着您和鄞头儿。”
温小筠也点点头,撩了下长衫下摆,抬步就追了上去。
走到前面一幢巍峨的建筑门前,温小筠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说它熟悉,是因为这座衙门的布局和兖州府衙基本差不多。
说它陌生,是因为比起兖州府衙,县衙的布局总是要小上一些。六扇镶嵌着铆钉的红漆大门也要旧上一些。
走到滕县县衙大门前的台阶下时,鄞诺特别停了一下,意在等一等温小筠。
温小筠也加快了脚步,几步走到鄞诺近前。
“鄞诺——”她刚要问个问题,却听得前门六扇门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温小筠立刻噤了声,抬头向前方望去。
不想还没等她看清前方来人,鄞诺便侧移了半步,站到温小筠面前,将她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
鄞诺这个动作叫温小筠的心不由得跟着一紧。
鄞诺分明是在保护她,难道这个时候,还会从滕县衙门里走出什么危险的人物吗?
第576章
虽然鄞诺将温小筠挡在了身后严密的保护起来,温小筠还是忍不住好奇的侧过头,透过鄞诺的肩头去看前面到底走出一群什么人。
从县衙正门走出来的是四个腰别着细长弯刀,身穿兵士制服的中年男子。
温小筠不觉眨了眨眼,那四个人的兵士制服并不是寻常的上为齐腰甲,下为裹腿短面布鞋的小兵服饰。
而是外罩两片齐腰甲,内里长衫下垂至膝,下踩皂色长靴的高一阶兵士服饰。
即便没有在兖州府衙任职的经历,只凭着她前一世为了画漫画遍查的各种古代资料,也知道这四人的衣着是兵房吏的制服。
虽然与刑房吏一样都是没有任何官衔职称的编外人员,比起普通兵卒和小吏来说,也算是个小头目了。
四个人中,走在最前面一位身形最为魁梧。
他一面手扶着腰间佩刀,一面侧头朝着旁边人大声说笑。
才走下两级台阶,那人脚步倏然一顿,看着台阶下的鄞诺与温小筠,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鄞诺仰头注视着来人,面色清冷,一时也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虽然昏暗,但是衙门两旁已经燃挂上了灯笼。接着灯笼晃晃悠悠的光线,那人脸上两道凶恶的横肉轮廓分明。
再衬上那人两只不瞪而圆的凶恶眼睛,小山一般魁梧壮硕的身材,直教人看了便觉不寒而栗。
“来者何人?”顿了一下,那身材魁梧的兵房吏手攥了攥腰间佩刀,厉声呵问道,“也是应告示而来,要来告发山贼的吗?”
温小筠眨了眨眼睛,自觉的缩回头,乖乖的躲回鄞诺身后。
她从来都知道,鲁地自古多豪侠,而多豪侠的另一种解释就是多强盗山匪。
历史上著名的水泊梁山就在鲁地境内。
想到这里,温小筠不觉咽了下口水。
有山匪,即将任职快班捕头的鄞诺就不会有空闲,看来此处也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是非地。
听到前面兵房吏出声询问,鄞诺洒然一拱手,不卑不亢的礼貌回道:“在下鄞诺,奉命前来滕县当值,敢请尊驾台甫。”
温小筠也跟着拱手揖礼。
台阶之上,那名兵房吏看着鄞诺与温小筠躬身行礼的样子,两条粗重的眉毛不觉皱了皱,“鄞诺?可是要来任职快班捕头的鄞诺?”
温小筠心中一动。
消息竟然这么快就穿到了滕县,这证明王知府在滕县衙门里也有自己的眼线。
鄞诺直起身,望着前方的兵房吏,朗声答道“正是。”
那兵房吏抬手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目光落在鄞诺身上,逡巡打量着,“你们倒是赶得巧,再晚一会儿,衙门就放衙,今日便入不了职了。”他抬头左右环视了一下身边人,“行了,你们先回,我带着咱们的新捕头先去吏房一趟。”
旁边三个人闻言立刻拱手行了礼,扶着腰间佩刀,依次走下台阶,先行离去。
见自己同伴尽皆离去,那兵房吏抬手一指县衙大门里面防线,沉声说道,“某不是什么尊驾,也称不上什么台甫。姓奚名岱,字山岳。是这儿的兵房典吏,你们且随某就行了。”
第576章 她不是凶手?
温小筠眸色凝重,“即便苏母再厉害,只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干掉王保延,怕还是很困难。”
鄞诺随手拿起桌上水壶,拔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用手指抹掉唇间水渍,望着车窗外,目光幽幽,“
苏母当夜就潜伏进了王保延的别院,说来也巧,出了凶案的消息后,王保延便将别院里的仆人全都遣散了出去,听后来收了他定钱的车夫说,王保延原本定好了要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滕县回老家的。
也许他是心虚要销毁一些对他不利的证据;也许他还有一些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十足的小瞧了苏母的本领。
心里认定了王保延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苏母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她从县衙一出来,就先找了个馆子足足的吃了一顿,之后一面朝着王保延别院方向走着,一面在半路上置办各种可能用得上的工具。
比如剔骨的尖刀,比如又细又韧的绳子,再比如专门毒耗子的砒霜,更甚者,她甚至买了一柄小款的弓箭。
等到她再次来到王家别院时,她的身后已经背起了大大的包袱。
就在她走过通向王家别院的最后一条胡同时,正与一个年轻女人打了个照面。
那个年轻女人出门回娘家,由于聊天聊得久了,耽误了行程,回到家时,天都黑了。她当时正回家心切,胡同拐弯处走得急了,没成想一下子就跟人撞了满怀。
她直接被撞倒了,对方却只打了个趔趄,而且快速站稳之后,话都没说一句,低头直接走掉了。
因为那个场景太过诡异,所以街上妇人记得十分清楚。
案发之后,那妇人的证词更是苏母曾经出现在杀人现场的最有力的证明。
话再说回案发当夜,虽然被人撞破了自己的行踪,苏母依然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在她看来,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为自己的儿子复仇。
绕到了王保延别院的后门处后,苏母小心翼翼的爬上墙,开始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苏白一族常年隐居在深山老林之中,别说个把墙头,就是什么悬崖峭壁,参天古树,都难不倒他们。
所以爬墙进入王家,对于苏母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也是老天有眼,苏母刚爬上后院墙头,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烧东西的王保延。他微躬的后背正好对着苏母。
苏母顿时计上心头,随手拔起墙头上一丛野草,系上一块碎砖,瞅准王保延转身拿东西的空档,准准抛掷进燃烧的火盆中。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火盆中的火焰顿时四溅开来。
这一下可把王保延吓得够呛,等他再回过头,除了诡异的火苗,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出现。
这一下,可算把本就心虚的王保延吓到了。
他哆嗦着倒退了几步,左右环看着黑漆漆的院子,最终恶狠狠的骂呵起来。
他骂着,即使是苏雪心的鬼魂出来作祟他也不怕,他早就跟高僧求来的驱鬼符,只要苏雪心再敢作乱,他一定会叫他飞灰湮灭,永世不能超生。他王保延能叫苏雪心死一次,就能叫他死一百次。
听到这里的苏母顿时怒不可遏,摘下弓箭,朝着王保延的心口就射了过去。
这一箭就要了王保延的性命。但是苏母仍然觉得不解恨,跳进院子里后,用绳索勒死了王保延的脖颈,将他拖进了后院的水井之中。
做好一切之后,苏母这才又翻墙离开别院,一路奔逃离开了滕县。只是王家毕竟强权势大,在王知府的干预下,兖州府一众捕快都被派出寻找杀害王保延的真凶。我和猫耳朵、大胡子当时也在其中。经过一系列的摸排寻找,我们终于找到了苏母的藏身之所,并将她带回滕县结案。”
听到这里,温小筠心头忽然一凛,抬头望向鄞诺,“所以这就是这个案子的所有经过?”
鄞诺,“没错。”
温小筠脸色瞬时一沉,冷冷说道:“不,苏母不是杀掉王保延的凶手。”
第577章
鄞诺回头看了一眼温小筠,朝她无声的点点头,随后一撩衣摆,抬步走上台阶。
温小筠也提着衣角快步跟上。
名叫奚山岳的兵房吏扶着佩刀大步走在前,刀鞘不时撞在甲衣上,发出铿然的金属声。听得温小筠的心莫名有些乱。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鄞诺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抬眼观看滕县县衙的布局。
只是夜色渐深,虽然廊道两旁都挂有灯笼,还是看不大清周围环境。
“对了,鄞捕头,你后面跟着的人也是一起来入职的吗?”奚山岳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的问,“咱们滕县虽然不比得兖州府衙,进人却也不是能随便进的。尤其是捕班,素身的虚书生可是进不去的。”
鄞诺挑眉瞥了一眼身后的温小筠,心中对这位奚山岳不觉生出几分忌惮。
他明白奚山岳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不仅一眼就看出温小筠身上半点功夫都不带,更看出了她病中的虚弱。
看穿这一点对于习武之人虽然不算难,但鄞诺一直都把温小筠藏在自己身后,又逢着这样昏暗的夜色。这种情况下,还能一眼看穿温小筠底细的人,绝对是个中高手。
鄞诺微微一笑,“这位是温小筠,此番与鄞某前来滕县当值,都是受知府大人指派的。鄞某此来做捕头,温兄弟应的是刑房吏。”
奚山岳脚步微滞,侧头看了一眼鄞诺旁边的温小筠,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哦?刑房吏?”
温小筠紧着拱了拱手,礼貌回道:“正是,有做到有做不到的,以后还请奚兵房多担待。”
奚山岳挑挑眉,别有深意的重新打量了温小筠一眼,冷笑着一声,“说来也怪,咱们滕县的刑房吏怎么都脱不出这般女里女气的样。”说完他抬步继续向前走。
温小筠皱了皱眉,这奚山岳是话里有话的故意嘲讽自己,还是说上一任刑房吏跟他有过节,抑或是刑房吏这个位置在滕县来说,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况,她都应该稳住心神,平稳应对。
虽然说她在兖州府衙也待过一段时间,但绝大部分时间都被一个又一个的案子牵绊着在外查案子。
而且还有鄞乾化,鄞诺,猫耳朵、大胡子等一众熟人的照应,对于衙门一板一眼的具体规矩,她很多都没认真学过。
再加上她的那些亲人们都以为她这个从小跟着父亲一起查案办案的第一天才对于这些规矩早已熟稔于心,也从来没跟她提过。
所以这次被下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必须想办法恶补一下相应的规矩习惯了。
“温竹筠,”温小筠在脑电波再次呼唤那位正忙着时空管理局打拼的红衣少年,“今晚还帮我补课吧,除了查案破案的常识,我还要恶补一下你们这里的规矩常识。”
脑电波里传来一个男子不耐烦的慵懒声音,“相应资料早已交付与你,自己去寻。”说完再没有半点回应。
温小筠:···
她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她怎么忽然发现,本主温竹筠比以前的鄞诺还要欠揍呢?!
不过看在他肯及时为自己开启特训空间的面子上,暂且不跟他计较。
毕竟没有他及时的特训,这一次只听鄞诺口述,她不可能那么快就能找到案子的关键漏洞。
温竹筠的特训的确令她受益匪浅。
就在温小筠瞬间愣神的功夫,前面的鄞诺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大步跟上前面的奚山岳。
温小筠的心下意识的紧了一下,看看他拉着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目视前方的挺拔背影,望着淡淡灯光下,他脸颊柔和的轮廓线。
她的心不觉一暖。
她忽然觉得,即便被下放到更陌生,更危险的地方,只要身边有鄞诺,她就不会害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之所在,便成了她心安处。
不知穿过了几道门走过了几个院落,三人终于在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面前停了下来。
奚山岳环抱双臂,回过身瞥望着鄞诺,“行了,这里就是吏房,你们进去递交任职文书吧。”
鄞诺拱手向前,略略躬身,“劳烦奚兵房了。”
奚山岳摆摆手,不屑地嘁着鼻子冷笑一声,“某也没那么闲,就是想提前递句话。某知道你们是走了上面的路子下来的。只是咱们滕县地界儿不是别地儿,要想安稳待下来,就要老实听差遣,但凡敢闹什么幺蛾子,耽误了某家兄弟们的事,某家头一个不饶!”
第577章 冰冷的井水
温小筠探身向前,凑近鄞诺,抬头直直盯着他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睛,表情凝重,语声低沉:“我还需确认几处细节。”
鄞诺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莫名跟着紧张了起来,“你说。”
温小筠:“第一,我需要知道些王保延验尸的细节情况,还有他与苏母各自体型如何?第二,从发现苏雪心的尸体,到苏母潜伏回王家别院刺杀王保延,中间隔了多久。第三,我还要知道王保延提前辞退的家丁们可曾被找来做过证?
第四,苏母的那些供言是被抓住后就全说了,还是经过审问后才说的?苏母后来的结局呢?可正常等到当年秋收问斩时,才被行刑?”
鄞诺皱起眉,沉吟着回忆片刻,才低声回答,“第一个,王保延的验尸文书,因为是知府大人的兄长,总该是件难得的大案,所以我很留心的查看过。
从尸体伤口与各处的腐坏痕迹上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与苏母供述的几乎吻合,没有什么出入。
至于他的体型,我没有亲见过活人,只是跟在王知府后面,远远的看了眼棺材里的尸体,还是比较高的。现在仔细回想下,虽然算不上太胖,一百四五十斤的样子总是有的。至于苏母的体型,就是个瘦弱的小女人,背还有点佝偻。”
温小筠抬手捏了下额角太阳穴,一条条捋动着大脑中的细节思路,她哑声分析道:“看似没有什么疑点,却应该是一处最明显的疑点。”
鄞诺满目疑惑。
温小筠继续分析道:“苏母原本是下山看儿子,没想到突然目睹了儿子惨死的现场。一路劳顿本就辛苦,再加上几处奔波,大悲大恸下的悲泣交加,体力应该消耗极多。在攀墙射杀了王保延后,正常情况下应该上前再补几刀或是几箭。
一来黑夜远处射杀,一箭就将人射死的难度比较大,上前再补几刀才保险。
二来,苏母的神智应该已经处在了崩溃边缘,亲眼见到儿子惨死的恐怖场景,对于王保延的恨意,此时应该正在盛时,远远一箭怎能解恨?不扑上前把他狠狠捅成马蜂窝都是轻饶了他。
可是这些苏母都没做。一箭射中王保延后,苏母竟然一个人将王保延拖进水井之中。要拖动一具一百四五十斤的男尸,两个小伙子来搬怕是都不容易,更何况苏母那样瘦小的女人。”
鄞诺的脸瞬时变白,“由于这案子我们是后来才跟进来的,只看登记文书,我竟然忽略了这一层。”
温小筠目光越发冰寒,“拖动尸体进井,也许在动机与操作难度上难以自圆其说,但在某些方面,却有着非常明显的作用。”
“哪一点上?”
温小筠倏然抬头,盯着鄞诺目光烁烁,“尸体的保鲜时间与证据的灭失。井水无疑是冰冷的,尸体被丢进井里,腐化的速度将会大幅度减缓。
尸体表面上的一些痕迹也会被井水浸掉。”
鄞诺恍然大悟一般的打了个响指,“对呀,这里正是一处天大的疑点。”
温小筠抿了抿唇,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她思量着说道,“这里有一环,苏母到底是怎样将王保延拖起来的。
虽然王家仆人被提前辞退,但是苏母当时应该并不知道这一点。偷袭杀人容易,但是要一个人拖动那死沉死沉的尸体,很可能会惊动宅子里的其他人。”
鄞诺也跟着一起推理起来,“会不会是送她出去的仆人半路跟她说的?”
温小筠摇摇头,“如果王保延杀了苏雪心,这种消息,王保延不可能不防备这一点。”
鄞诺:“也是如此。”
温小筠又抬起头,“先说说下一个细节吧。”
鄞诺嗯了一声,继续说道:“第二个,王家别院位置比较偏远,苏雪心死亡所在地距离滕县也比较远,两处正处在滕县县城的对角上。其中路途曲曲折折的要穿过不少街巷,步行怎么也要有大半日的时间才能到。
苏母第一次找到王家别院时,是在早上,经由王家仆役送出一小半路程,又来回打听去寻了两处地方,等到寻着苏雪心的住处时,已经将近傍晚。
当时发现了苏雪心的尸体后,先是惊动了左邻右舍,半个时辰之后,官府才赶到。等到官府做完所有清点查验的工作后,已经到了第二天卯时左右。
苏母就是那时从案发地离开,直到那一日的傍晚,才又回到了王家别院,开始复仇。”
第578章
说完,奚山岳狠狠一甩袖子,转身扶着佩刀大步离开。
看着奚山岳微仰着头,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背影,温小筠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这就特么的就是个下马威啊!
对方的职位明明和她跟鄞诺都一样,怎地就能这样目中无人?
鄞诺直起身,注视着奚山岳的身影最终隐没在深沉的夜色中,目光越发冰寒。
就在两人无言沉默的当口,前面房室那边忽然传来门扇被推开的吱扭声。
随之一起而来的还有人殷勤相送的声音。
“杨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在时限内完成任务。回头整理好文书就给您送过去。”
温小筠闻声回头,便看到从房门里走出三个人,最当中的人身着绿衣官服,打眼望去,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衙役打扮,另外一个穿的是胥吏制服。两个人都大约三十左右。
那身胥吏制服温小筠一眼认得,和她在兖州府衙做刑房小吏时穿的制服一样。
目光再转回中间那名官员身上,只见那人身量中等,长脸细眉,眼睛狭长如狐。表情严肃,目光冰寒,再衬上一身板正光鲜的墨绿色官服,更显出一种官派的威严。
看到门外的鄞诺和温小筠,那中年男人脚步也停了一下。随后朝后面一甩袖子,便示意身后人先回去。
“大人慢行,属下告退。”旁边胥吏服饰的书吏拱手揖了一礼,转身走回屋里,还带上了门。
鄞诺定睛在只看那人官服就知道了对方身份,再次躬身揖手,礼貌说道:“属下鄞诺,见过典史大人。”
温小筠这才知道对方官服的制式是一县典史的级别。也有样学样的躬身行礼,“属下温小筠,见过典史大人。”
那人掀了下眼皮,冷冷打量了他们一眼,沉吟着说道:“汝等非是我滕县胥吏,如何自称下属?”
鄞诺从袖中取出任职文书,颔首上前,将文书递到滕县典史面前,“属下们今日才到滕县,特携滕县快班捕头上任文书前来入册登记。”
滕县典史瞥了那书信一眼,连伸手的想法都没有。
他甩了下宽大的袍袖,抬步走下台阶,径直朝着左前方的弧形院门走去。后面两个随从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温小筠眼皮挑了挑,凑近鄞诺小声说道:“鄞诺,我咋感觉都不太欢迎咱们似的?”
鄞诺转身看了温小筠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场面,我镇得住。”说完他便转身抬步,迈上了台阶,“走吧,先把入职文书交了。”
“嗯。”温小筠点着头,撩起衣摆快步跟上。
进入吏房办事房,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装着书册的书架。
书架前面摆着一张书桌,而刚才那名灰衣书吏就坐在桌子后面整理文书。
温小筠细心的注意到那人坐的椅子并不是和书桌搭配的实木椅子。那是一把坐得都有些变形的深棕色藤椅。
那人闻声一掀眼皮,眯缝着眼睛将他们打量了两圈,后仰了下身子,晃得座下藤椅咯吱吱只响,“你们是干什么的?”
鄞诺挺直腰板,礼貌性的抱了下拳,“在下鄞诺,新任快班捕头,特来交接任职文书。”
温小筠亦然:“在下温小筠,新任刑房吏,特来交接任职文书。”
那人听鄞诺的名字,蹭地一下站起身,脸上立时显出热情的笑容,“哎呀呀,可是兖州鄞推官家的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说着他绕过桌子两步走到鄞诺面前,接过他手上信封,从中抽出文书信纸,草草看了两眼,“果然是兖州府衙公文,错不了,错不了啦。”
说着他又拿过温小筠的文书,看都不看的就往回走。坐回位置后,拉开书桌抽屉,从里拿出一册书本,又拿起桌上架在笔山上的毛笔,蘸了墨,点点刷刷的开始书写登记起来。
鄞诺微微一笑,“耽误兄台放衙了。”
那吏房小吏头也不抬的摆摆手,“鄞兄这么说话就见外了,以后咱们兄弟都在一个屋檐下当差做事,相互照应的地方可是少不了。”
说完他手中文书也书写完毕,撂下毛笔之后,又从另外一边抽屉拿出两块木牌,“走,办完这一差,刚好放衙。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今天小弟请客,权当给两位接风洗尘了!”
鄞诺拱手一笑,“兄台哪里的话,小弟初来乍到,这顿见面酒,理应是小弟来请才是。”
温小筠知道,在人家的地盘,最忌讳的就是扛面子。鄞诺这样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第579章
那吏房胥吏听到鄞诺识趣的说要请客,脸上笑容笑得更开了。他拿着两块令牌再度走到鄞诺面前,将令牌塞进鄞诺手中,亲热的拍着他的肩,“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哥哥我大名李图,小字罗华,虚长你几岁,以后你就叫我李哥吧。衙门南边两条街有加鼎盛楼,八宝鸭最是一绝,咱们今晚就在那吃了!”
温小筠眉梢微动,一听那酒楼名字就知道消费水平不会低。
鄞诺却大度的很,挽住李罗华的胳膊笑吟吟的说道:“正巧小弟有个朋友就在滕县,他那里有一处逍遥之地,比起什么鼎盛楼还要有滋味儿。李兄许是还没去过,不妨就跟小弟去那里尝尝鲜儿如何?”
听到鄞诺这般轻佻的语气,温小筠眉梢微微一动。
相识这些日子以来,对于鄞诺的品行与家教,温小筠还是很放心的。
因此对于鄞诺刚才那些极富诱导的措辞,温小筠一点都没多想。
反而还有些佩服鄞诺的机智。
只凭这位李罗华虚情假意的一番相让,与毫不客气的选择鼎盛楼这样一听就是高消费场所的细节来看,他就不是什么大派的君子。
如果是小人,在地方官场这种最终人情世故的地方,就不能直接得罪。
可是对小人,一味的妥协相让,也不会收到什么好效果。
所以鄞诺在答应请客的前提下,改变了请吃的地点。
即便不会少花什么钱,也不会在一开始就叫小人们习惯拿捏他的所有。
更何况,一顿饭钱,去哪里花都是花,还不如照顾自己朋友的生意,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此一处变动,就叫温小筠对鄞诺更加佩服了。
看来她家这位表哥鄞诺的江湖果然是不白混的。
听到鄞诺那极具误导性的说辞,李罗华眼睛立时亮了几重。他眯缝着一双眼睛,笑嘻嘻的拍着鄞诺的肩膀,“真不愧是州府衙门里下来的人,兄弟的门道就是多啊。好,去什么地方,都听兄弟你的。”
说着李罗华挽着鄞诺就想门口走去。
等到三人走出吏房室后,李罗华转身给吏房室上了锁,回头就要跟鄞诺和温小筠一起往院外走。
就在这时,半圆的月亮门外又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像是又有三四个人一起向这边走来。
温小筠,鄞诺和吏房胥吏李罗华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等着外面那群人走近。
只见一团圆圆的暖光飘然而至,那是一个打着灯笼的衙役。
跟在他后面的是三个男人。
两个衣着制服与吏房胥吏李罗华的几乎一样,走在两旁。
只有最中间的那人带着制式双翅乌纱帽,身着深色补子官服。外披一件绛紫色裘皮大氅。
看到那名官员,温小筠不觉惊讶的睁了睁眼。
原因无他,只是中间那名官员看起来实在是年轻的过分。衣着也实在奢华的过分。
只见那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清秀的瓜子脸,皮肤油光水滑,保养得极好,只是双眼有些促狭,细长的眉毛微微扬起,薄薄的嘴唇,嘴角弧线向下,显出高人一等的倨傲与轻蔑。
第580章
看到走进院子的年轻官吏,立刻躬身向前,满脸堆笑的拱手见礼,“杨教谕,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要找咱们吏房办?”
温小筠眸色微动。
教谕这个官职她是听过的。
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位清官人物就曾经任过教谕这个官职。
那人便是家喻户晓的海瑞海青天。
就如字面意思表示的那样,教谕这个官职就是指在一县之中设置县学,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的官职。
整个县衙里,真正有朝廷官阶和俸禄的,就只有知县、县丞、典史、教谕这四个位置。
除去这四个人,县衙里其余衙役胥吏捕快什么的,都没有正式工资。
温小筠记得自己在看海瑞传记时,特别看到过衙门人员收入的一些细节。
县衙的各种小吏衙役的收入来源除了知县个人掏腰包补贴,就是衙门里的各种灰色收入。
比如收粮食税时,户房的胥吏会准备一个铜壶,专门用来称量。
就在老百姓装满一壶时,户房吏第一个动作不是记录,也不是搬运。
而是会撩起衣摆,抬起一条腿,找准立在地上的铜壶狠狠飞踹一脚。
铜壶剧烈摇晃倒地时,大半的粮食都会被踢出来。
这时户房吏就会抱起铜壶递给交税百姓,告诉他们说税粮不够数,要重新填满。
而洒在地上的那些粮食就进了他们的私人口袋。
再比如查案办案的捕快,无论出什么案子,都能捞到不少油水。
有原告被告的,捕快们更能两头吃。
原告要给好处,被告也要给好处,最是油水多。
而那些能直接那朝廷俸禄的官员,权力与灰色收入只会更多。
反过来想一想,一个县衙总共也就只有四个有俸禄的官职。而这个杨家竟然一下就占了两个。
可想而知在滕县,这个杨家权势有多大了。
想到这里,温小筠不觉抬起头来,眯细了双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华服贵公子。
她有种预感,这位杨教谕突然出现在她和鄞诺面前,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只见那杨姓青年官员随手整了整宽大的袍袖,抬头直视,目光略过前面的吏房吏李罗华,最终落在的鄞诺的身上。
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细,冷冷的打量着鄞诺,沉声说道:“到没有别的事,只是听说衙门里来了新捕头,新刑房,为表些地主之谊,前来约请款待。”
听到杨教谕的话,李罗华立刻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应和道:“还是杨教谕想的周到。”
说完他又转过身,两步走到鄞诺近前,抬手指着杨教谕,热情的介绍道:“这位大人正是之前典史杨大人家的公子,也是咱们滕县的教谕,杨之拓杨大人。”
他指着杨之拓左边的个子不高,总是小呵呵呵的白胖子介绍道:“旁边跟来的两位,左边的是咱们滕县的户房胥吏,黄清石。”
又指向右边那个身材中等,微微有些驼背,表情很严肃的中年男子说道:“右边的则是工房胥吏,杨永。”
鄞诺抱拳一拱手,“属下鄞诺,见过教谕大人,见过黄户房、杨工房。”
温小筠有样学样,“属下温小筠,见过教谕大人,见过两位前辈。”
杨之拓唇角微弯,侧身摆手,指向院外方向,“两位请吧。”
温小筠不觉侧眸与鄞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回了一声,“不敢。”
杨之拓轻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拢了拢肩上大氅,直了身子,转而朝着外面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温小筠知道,鄞诺今夜改聚餐地点去朋友家的计划就算彻底落空了。
接下来要去哪里聚餐,只能听人家杨教谕的安排。
不过叫温小筠万万没想到的是,杨之拓竟然会明目张胆的将她和鄞诺带到那种地方。
第581章
叫温小筠万万没想到的是,杨之拓竟然带着她和鄞诺与几个县衙胥吏进了城中最大的一处青楼。
当温小筠和鄞诺从猫耳朵的车上下来时,看着粉色帷幔飘飘的三层小花楼时,眼睛直瞪的溜圆。
倒不是青楼叫她惊讶,而是这些地方官员的无耻程度,叫她错愕惊讶。
无论怎么说,今天才是她和鄞诺与这位年轻的县衙教谕的第一见面。接风洗尘直接接到青楼里,他就不怕自己和鄞诺往上面告他有辱官体吗?
想到这里,温小筠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杨之拓的老爹杨典史之前对她和鄞诺半句好话都没有,杨之拓本人却来屈尊降贵的主动接风,更把她和鄞诺接到这种地方。
这一场不是鸿门宴就是下马威。
思量着中,一只手忽然探来,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
温小筠讶异抬头,就对上了鄞诺温柔而坚定的目光。
温小筠不觉一怔。
那一瞬,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明亮澄澈的星光。
他无声的朝她点了点头,就像在对她说,别怕,万事有我。
温小筠的心果然安定了许多。
鄞诺又紧紧的攥了下她的手,才不着痕迹的松开。大步跟上前面杨之拓与三名县衙胥吏的脚步。
温小筠也快步跟在后面。
杨之拓是自己单独坐一辆马车赶来的,而三名胥吏则是合坐另一辆马车。
这四个人都在马车里脱下官服,换了寻常便服。
虽然说是寻常便服,杨之拓的便服一点也不寻常。
外面还披着之前那件雍容华贵的裘皮大氅,里面的补子官服此时却已换成了湖蓝色的缎面长衫,精致的银线刺绣了大片的祥云如意纹。
腰上别着一根犀角带,带环上还坠着如意玉坠,冰丝线的流苏。走起来环佩叮当,飘逸又潇洒。
脚下换了一双皂色云头长靴,靴子上也用银线绣了精致的祥云纹。
温小筠嘴角不觉抽了抽,不过一个县衙的教谕,行头竟然会如此奢华,几乎都要比过身为正经郡王白鹜的便服了。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人谄媚的笑声,“哎呀呀,老身这双瞎眼呐,怎么就没找瞧见有贵客呢~”
温小筠皱眉前望,之间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中年女人正扭动着身子,带着一个小厮样的男人,从前面花楼台阶上一路小碎步的赶来。
虽然街上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温小筠还是能感受到那中年妇女脸上浓厚的彩妆。
不用介绍,温小筠都能猜出那女人的身份,青楼的老鸨无疑了。
鄞诺见到这番情景,不觉站到了温小筠前面,再度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
刚刚跃下马车的杨之拓在三名滕县胥吏的簇拥下正要往前走,看到迎来的老鸨也停了脚步。
杨之拓没有直接跟老鸨说话,而是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工房吏杨永。
杨永立刻会意,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朝着老鸨的方向扔去,“我们公子不是来你这花楼的,给桂姐儿不是新置了处宅子吗?老早也抽不出空来检看。今个儿正好带着友人来,快快去置办些酒水,端到桂姐儿那去。”
老鸨眼睛立时笑成了两条缝,假意将银子往外推了推,“公子、老爷们这不是在骂我这个老婆子不懂礼数吗?桂姐儿整个家都是贵人置下的,头天来吃酒,老婆子怎的还能收公子的银钱?”
杨永不耐烦的摆摆手,“客套的废话就不多说了,快快去置办。”
老鸨这才把银子收进怀里,又对身边小厮嘱咐几句,才引领着众人要往旁边那处矗立着小楼的院子走去。
杨永跟着摆手指向花楼旁边一处小楼,相让着杨之拓,恭敬说道:“公子这边请。”
杨之拓侧眸瞥了鄞诺和温小筠一眼,拢了拢身上大氅,微微一笑,“今日鄞公子、温公子才是客,请。”
温小筠和鄞诺恭敬回了礼,入乡随俗的一起改变了官衙里的称呼,“公子请。”
杨之拓这才抬步前行。一行人也跟着往前走。
温小筠一边走着一边打量周边环境。
听刚才话茬,他们这一次虽然没有直接进青楼,去的却也是差不多的场所。
应该是类似后世的私人会所中限制级别最高,只对极少数人开放的娱乐场所。
跟着杨之拓一行人的脚步,温小筠和鄞诺走进了旁边一个院子。院子里悬挂着灯笼,摇曳灯光下,模糊能看出有假山流水,盆景花卉。
走过仪门,进入里院,行过回廊,一行人依次上了小楼,小楼有三层。
他们经过一层,走上楼梯最终来到了二层明间。
第582
至此,鄞诺已经想通了之前一些没有想通的事。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温小筠鼻尖沁出的汗珠上,“所以苏母是故意背着一个很大很显眼的包袱,在王家别院附近行走。
这段路程中,她忽然撞到王家邻居夫人的意外,分明就是她故意设计的。为的就是给自己曾经在王家别院附近出现过,找一个证明。”
温小筠点点头,直视着鄞诺,目光平静而专注,“应是如此。不过由于没有更多过硬的证据,目前只能在骨干上推测出案子应该的走向。很多细节还不能完整填充。
比如苏雪心先一步将王保延的尸体运回王家别院,用的什么交通工具?是马车、牛车?抑或是其他工具?
若是大型车马,通往王家别院那一条路线总会有人能看到。
再比如,王家别院的仆人到底哪里去了?正常来说,那样仓促的时间内,苏雪心再要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甚至可能几个仆人,几乎不可能做得到。所以那仆人或者早就被买通了?”
说到这里,温小筠的目光忽然沉了一下,“
除了这些细节,还有一个更大、更重要的点,叫我不能释怀。”
鄞诺终于忍不住的抬起手,轻轻拂去温小筠鼻尖上的汗珠,“你是说此案的动机?”
对于鄞诺温柔又贴心的动作,温小筠却是全然未觉。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案情分析上。
她眉心微蹙,目光从鄞诺脸上移开,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王保延不是一般的纨绔,他虽然是个欺行霸市惯了的人。但能把生意开到外地也很顺利,尤其是在滕县这种四通八达,商贸繁华的地界儿,肯定也有些本事。
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傻的。如果他真的只是看中苏雪心的外貌,想要将他收归于自己的男宠,应该不会叫他四处出去给别人看风水。
虽说很多衣冠禽兽也会把自己的侍妾情妇送给别人做贿赂,但是送出去光明正大的当风水先生,总是有些不合常理。
都说事有反常必为妖,苏雪心与王保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其中恐怕另有不能为外人知晓的内情。
这个内情,搞不好会牵连到咱们的兖州府衙的王知府。
第二,苏雪心如果还活着,他现在究竟会逃到哪里呢?他会不会向王家报复?毕竟王保延与他肯定有仇怨,而王知府又定了他母亲的罪。
作为苏白一族仅余的血脉,此等大仇他一定不会放下。
而他的行踪与兖州白龙换头案又有没有关系?
叔父大人可是在全国都有名望的名推官,虽然当时没有赶得上苏白杀人案,但是回来之后肯定会对这个产生极大的好奇心。
再加上有徐仵作这样一名得力的手下,叔父他老人家对于此案一定有些了解。
而今叔父他故意将咱们两个调进滕县来,会不会就与这桩陈年旧案有关?”
鄞诺神色凝重,抬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思量着说道:“想要弄清这些问题,恐怕还是要调出当初苏白杀人案的所有卷宗来,仔细查访上面记载或是遗漏的所有人证物证,一一查对,才能得出答案了。”
温小筠立时直起身子,拽着鄞诺的胳膊,仰头盯着他,“咱们的身份没问题吧?新到了滕县,我应该还是个刑房小吏,你也仍是个捕头。回头咱们到了滕县,第一时间去查档案翻阅证据记录可以吗?”
“我的身份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利。不过你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刑房胥吏其中一项日常工作就是整理各种档案文书。”鄞诺抿了抿唇,思量着说道。
温小筠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那只要进了滕县衙门,我第一个就去寻找这个案子的档案。”她表情又有些犹豫起来,“只是旧案难翻,即便找到了破绽,咱们能不能把这个案子翻起来,也是个问题。再者,这个案子到底是不是叔父真正的用意,目前来说,咱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鄞诺立时接口道:“即便咱们猜错了我爹的用意,能将一桩错判了陈年旧案翻清,也算是咱们的功劳一件。至少能为咱们早日回到兖州府衙做点功绩。至于案子怎么翻,要找什么人替咱们翻,你就别担心了。你表哥我混迹州府衙门也有几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说着鄞诺又拿起桌上水壶递进温小筠手中,“目前就先分析到这儿吧,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宜太耗精力。又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哑了。喝点水,再躺会养养精神,等到了滕县县衙,我自会叫醒你。”
温小筠不假思索的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等重新盖上壶盖,她才注意到一件奇奇怪怪的事。
“等等,”她忽的仰起头,直视着鄞诺,目光锐利,“你刚才说什么?”
第582 透明的第三人
至此,鄞诺已经想通了之前一些没有想通的事。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温小筠鼻尖沁出的汗珠上,“所以苏母是故意背着一个很大很显眼的包袱,在王家别院附近行走。
这段路程中,她忽然撞到王家邻居夫人的意外,分明就是她故意设计的。为的就是给自己曾经在王家别院附近出现过,找一个证明。”
温小筠点点头,直视着鄞诺,目光平静而专注,“应是如此。不过由于没有更多过硬的证据,目前只能在骨干上推测出案子应该的走向。很多细节还不能完整填充。
比如苏雪心先一步将王保延的尸体运回王家别院,用的什么交通工具?是马车、牛车?抑或是其他工具?
若是大型车马,通往王家别院那一条路线总会有人能看到。
再比如,王家别院的仆人到底哪里去了?正常来说,那样仓促的时间内,苏雪心再要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甚至可能几个仆人,几乎不可能做得到。所以那仆人或者早就被买通了?”
说到这里,温小筠的目光忽然沉了一下,“
除了这些细节,还有一个更大、更重要的点,叫我不能释怀。”
鄞诺终于忍不住的抬起手,轻轻拂去温小筠鼻尖上的汗珠,“你是说此案的动机?”
对于鄞诺温柔又贴心的动作,温小筠却是全然未觉。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案情分析上。
她眉心微蹙,目光从鄞诺脸上移开,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王保延不是一般的纨绔,他虽然是个欺行霸市惯了的人。但能把生意开到外地也很顺利,尤其是在滕县这种四通八达,商贸繁华的地界儿,肯定也有些本事。
这样的人,肯定是不傻的。如果他真的只是看中苏雪心的外貌,想要将他收归于自己的男宠,应该不会叫他四处出去给别人看风水。
虽说很多衣冠禽兽也会把自己的侍妾情妇送给别人做贿赂,但是送出去光明正大的当风水先生,总是有些不合常理。
都说事有反常必为妖,苏雪心与王保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其中恐怕另有不能为外人知晓的内情。
这个内情,搞不好会牵连到咱们的兖州府衙的王知府。
第二,苏雪心如果还活着,他现在究竟会逃到哪里呢?他会不会向王家报复?毕竟王保延与他肯定有仇怨,而王知府又定了他母亲的罪。
作为苏白一族仅余的血脉,此等大仇他一定不会放下。
而他的行踪与兖州白龙换头案又有没有关系?
叔父大人可是在全国都有名望的名推官,虽然当时没有赶得上苏白杀人案,但是回来之后肯定会对这个产生极大的好奇心。
再加上有徐仵作这样一名得力的手下,叔父他老人家对于此案一定有些了解。
而今叔父他故意将咱们两个调进滕县来,会不会就与这桩陈年旧案有关?”
鄞诺神色凝重,抬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思量着说道:“想要弄清这些问题,恐怕还是要调出当初苏白杀人案的所有卷宗来,仔细查访上面记载或是遗漏的所有人证物证,一一查对,才能得出答案了。”
温小筠立时直起身子,拽着鄞诺的胳膊,仰头盯着他,“咱们的身份没问题吧?新到了滕县,我应该还是个刑房小吏,你也仍是个捕头。回头咱们到了滕县,第一时间去查档案翻阅证据记录可以吗?”
“我的身份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利。不过你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刑房胥吏其中一项日常工作就是整理各种档案文书。”鄞诺抿了抿唇,思量着说道。
温小筠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那只要进了滕县衙门,我第一个就去寻找这个案子的档案。”她表情又有些犹豫起来,“只是旧案难翻,即便找到了破绽,咱们能不能把这个案子翻起来,也是个问题。再者,这个案子到底是不是叔父真正的用意,目前来说,咱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鄞诺立时接口道:“即便咱们猜错了我爹的用意,能将一桩错判了陈年旧案翻清,也算是咱们的功劳一件。至少能为咱们早日回到兖州府衙做点功绩。至于案子怎么翻,要找什么人替咱们翻,你就别担心了。你表哥我混迹州府衙门也有几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说着鄞诺又拿起桌上水壶递进温小筠手中,“目前就先分析到这儿吧,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宜太耗精力。又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哑了。喝点水,再躺会养养精神,等到了滕县县衙,我自会叫醒你。”
温小筠不假思索的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等重新盖上壶盖,她才注意到一件奇奇怪怪的事。
“等等,”她忽的仰起头,直视着鄞诺,目光锐利,“你刚才说什么?”
------题外话------
小注脚:苏白一族虽是化名,却是我国历史真实存在过的一个特别家族。
具体记录出现在明朝,原文描述为“家多显宦,少长尽皆白发。”
本文中苏白一族的灵感便来源于此,具体地点与姓氏,菌菌做了自己的设计,有所改动。
事实上,神捕大人文文里的每一个案子,几乎每一个配角,都有自己的典故来源。
六成来源于《聊斋志异》,两成为《阅微草堂笔记》、《子不语》、《搜神记》等,还有最后两成来源于各种历史传说、民俗小故事,因为工作所限,菌菌在每个案子都要打四、五遍草稿设计后,最终落笔成文的时间就很紧张,经常踩点更新,连修改错别字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多余精力将其中典故一一标注。
但每一章内容,都是菌菌费尽脑力心血,竭力而为,速度实在提不太快,望友友们能理解些许。
最后还要说一句,么么哒~最爱泥萌啦~
友友们的支持就是菌菌负重之下,虽缓慢却仍坚持前行的最大动力~
第593章
为了能应对各种突发的意外情况,保证第一时间迅速甩出去制服野兽,那些野狗散都被放在袖子里暗兜中。
不过这样就有一个问题,袖子摆动幅度过大,很可能会被意外碰碎。
凭着野狗散强劲的药力,一旦误伤自己,后果可就严重了。所以鄞诺特别交代,真到紧要关头,要投掷野狗散的时候,一定要事先捻下野狗散外面的纸皮。
那纸皮经过特别设计,团裹的极其严实,平时磕碰压撞都不会损坏,只有经过特殊方向的捻搓才能在受到撞击的时候散开。
可是现在,这两点却成了温小筠最大的难题。
第一,她现在虽然还有些知觉,身体却很僵硬,扭下胳膊都很困难,更别倒转手腕去摸袖口暗兜里的小药丸。
第二,要瞅准抛出去的时机,手指灵活捻开药丸纸皮,再同时抛出去,这样的难度对于她现在的身体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
温小筠急得满头大汗,眉头几乎要拧成一团,到底怎样才能克服这些难题?
就在她急得简直快跳起来的时时,她忽然发现四肢动作忽然间轻松了一些。
温小筠双眼立时一亮。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乔家姐妹给她用的椿药不是普通的椿药。
根据椿药的特性与她身上实际反应推断,这次中的毒应该是混合了两种药性,一种在前面发作,并且不会受温酒的影响,会叫人反应迟缓,四肢僵硬,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任人摆布。
第二个阶段,椿药的部分才会发作,那时四肢虽然会慢慢恢复知觉,意识却会被椿药强烈的药性左右。
而现在,就应该快要轮到椿药发作了。
温小筠心中立时有了主意,在两种药性交接发作的中间部分,就是她挣扎反抗的最好时机。
现在的她必须等到那一刻的到来。
那个四肢完全恢复行动能力,而意识还没有被椿药完全腐蚀的时候。
就在此时,她后腰部位忽然被人提起来一样的往上拔起。
温小筠目光一凛,这是后面那两个女人开始对自己下手了。
按照正常逻辑推导,她们应该想要把自己翻过个儿来,而后抽掉自己的腰带,对本该是男人的自己进行一系列无耻下作的行为,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她们再发出委屈的哭嚎,告诉外面的人可以闯进来,抓她温小筠一个酒后乱兴的正形。
到时候,自己就是有一千张嘴都解释不清。
而温小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她的手指恢复拿药丸和捻药丸的能力之前,一定不能翻过面去,被她们欺负!
打定主意的温小筠立刻做出应对措施,那就是一手死死攥住被她压住边角的丝绸床帷幔,一手死死抓住能够到的床围栏,直到手指彻底恢复力量。
这边温小筠用的力气虽然很大,甚至大到面部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但是由于背对着后面的女人们,所以并没有叫她们察觉什么异常。
正如温小筠猜测的一样,那两个女人全部注意力都在温小筠腰带上。
她们想要先褪下温小筠的衣衫,而后再把“他”翻过面来,直奔主题的叫“他”完成“侵害”的最后一步。
可是这两个女人忽然发现,趴在床上的温小筠沉的就像死猪一样沉。而她的腰带的扣也系得特别紧,从后面根本拽不动,只能从前面才能解开。
为了加深温小筠的罪孽,乔家姐妹选派来对付温小筠的女人,都是年轻小,身形瘦削单薄的伪雏儿。
她们原本想有秘药的加持,即便什么彪形大汉都能被这两个小女人轻松拿下,更何况现在这个恨不能比猴子都瘦的小男人了。
可是没想到,真到实际操作的时候,她们竟然连面儿都翻不过来。
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个女妓拽温小筠的腰带都拽出汗来了。她偏不信那个邪,咬紧了牙关几乎使出了吃奶的紧。
小一点的女妓已经有些急了,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姐姐,这头白猪怎么这么沉?”
年龄大一些的终于受不过手上勒痛,松开缓了了口气。
不过这一松手,却教她狠狠打了个趔趄,后撤了好几步,趔趄着跌了个屁蹲儿。
“他奶奶的!”那女人只感觉盆骨都差点被摔碎,眼泪登时被摔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出声。
有了同伴的教训,瘦小一些的女妓松手的力量就缓了很多。
不过她的身形还是狠狠晃了一下,好不容站定脚步之后,她赶紧去扶地上的姐姐。
“姐姐,你还好吧?”
年龄大一些的女妓恶狠狠的瞪着趴在床上的温小筠,咬着后槽牙的咒骂道,“他奶奶个孙子的,老娘就不信搬不动这头白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