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混混沌沌中,温小筠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沉陷黑水河那个可怕的梦境中。
她恍一睁眼,天地万物,都是一片黏腻地透不过气来的厚重黑色。
这一次,温小筠没有再徒劳挣扎,她屏住呼吸,开始上下左右的四下环视,仔细寻找着破局画面出现。
这个梦上次闪现了船夫小哥儿被杀的片段,这一次,也许也会闪现什么重要的线索片段。
就在温小筠全神贯注的寻找突破口时,从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男声,“别找了,外挂不会给你开两次。”
温小筠头皮一麻,眼珠随声上移,一个红色的身影瞬时映入眼帘。
正是那个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攻克时空系统的高冷帅哥,温竹筠。
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一身红衣不再是飘逸潇洒的古代长衫,而是干净利落的现代西装。
绛红色的硬挺布料,裁剪得极为有型,将他那瘦长的大长腿,纤细却又不是力量的小腰身包裹得极为性感勾人。
他不仅换了飒然清爽的短发发型,鼻梁上还架了一款做工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最可气的是,耳垂上还戴了枚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手上却拿着一把古风折扇。
他依旧悬坐在空中,纸扇轻摇,肆意的翘着二郎腿,十足一副纨绔公子哥儿的气派。
温小筠嘴角狠狠一抽,“时空管理局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前面不是还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优雅做派吗?这会儿怎么就被人糟践成了这个妖艳败家子儿样子?”
温竹筠鼻上镜片恍然闪过一抹晶亮的光,不屑的耸了耸肩,“应付时空系统查岗的伪装。”
温小筠:···
她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
妖孽!
古装就够漂亮了,现代装竟然更要命,这分明就是要持靓杀人嘛。
“你这次出来又有啥要交代的?”温小筠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眼睛,往上翻白眼实在是太费眼睛了。
“此番只为查作业。”温竹筠翘点着锃亮的红漆皮鞋,语声懒懒的说。
温小筠疑惑的皱起脸,抬头重新打量着上面的温竹筠,“查什么玩意儿?”
温竹筠:“之前破案虽有积分,但不算及格,很丢我的脸,无奈只得下场指导些许。”
一听到指导两个字,温小筠立时拂了拂胸口,松了一口气般的说,“你终于良心发现了,你都不知道,为了破这些案子,我吐了多少口老血,浪费了多少脑细胞——”
说到这里,温小筠忽然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等等,不对啊,我是和需要你的指点没有错,可这不代表我之前做的不好啊?每一个案子,我都全力以赴的给破了,一没耽误时间,二没冤枉好人,怎么就不及格了?”
温小筠实在是越说越气。
温竹筠手中纸扇啪地一声合拢,双眼微眯,眸底翻起阵阵寒光,“每个案子,都可以在三步内破解,你却花了三十步不止,何谈及格?”
温小筠顿时一噎,随即又憋红脸不服气的反驳,“那些案子一个比一个复杂,怎么可能有人会在三步内破解?”
温竹筠高傲的挑了下巴,“我。”
温小筠差点没把自己给呛到。
为了破案,自己十八般武艺都快要使尽了,可是搁在温竹筠这边,竟然连及格都没到,她气得真是想杀人。
“人家根本就只是个漫画家,你一不肯给我开外挂,二不肯在旁边协助我,就叫我一个人在外面拼命,能有这个成绩,就很逆天了好不好?!”
温竹筠又开了纸扇,轻轻摇晃起来,“你的资质远不止如此,只要补习下基本功,三步不说,十步内破案还是能做到的。”
温小筠双眼立时一睁,“你有什么好方法?”
温竹筠单手一扬,温小筠面前的书忽然出现了一摞高高的书籍,打眼一看足足有二三十本,有现代印刷出版的,更多的则是古代现状书籍。
温竹筠冷冷的说道:“从零开始学习推理破案,刑侦侦查知识。”
温小筠嘴角狠狠一抽,抬眼狠狠瞪了一眼温竹筠,“现在应该是我的睡觉时间,白天查案就差点累死,晚上睡觉还要秃头熬夜,会猝死的好不好?!!”
温小筠轻轻摇头,“我帮你盯着血压心率等数据,在崩溃猝死之前,我会提醒你的。”
温小筠:···
她真的很想弄死这个欠揍的温竹筠怎么办?
“今夜你先看一本《洗冤集录》,明天再看现代版的《侦查思维中的推理方法》,一日一本,不可懈怠。”
说完,温小筠面前忽然亮起一团橘黄色的火苗。
“特训两个月,你自会有进步。”说完温竹筠再度展开扇面,掩唇轻笑。
温小筠急忙伸手,“那你可得帮我讲解。”
“切勿忘了你不求人的任务名称。”
第543 白鹜的秘密
在兖州城另一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有一匹马快速奔过。
马上之人一手拽缰,一手执鞭。他穿着一袭黑衣,束紧的腰身纤细刚硬,身姿俊逸,飒然戴风。
头上戴着檐口宽大的褐色斗笠,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叫人看不出那人相貌如何。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温小筠分别不久的白鹜。
帽檐下,他凤眸冰寒,眉头微皱,前方街道场景越来越荒凉,越来越阴森。最后周围连半个人都看不到,两边街道房舍更是呈现出了一片杂草丛生,残垣断壁的破败景象。
终于能远远的看到一处悬着灯笼的宅子,他吁地一声勒紧缰绳,座下马儿的蹄子立时踢踏了几步,停了下来。
白鹜遥遥的望着那处宅子,目光沉沉。
那里原本也该荒凉破败的,现在却似受了什么仙女的幻化,断墙修好了,窗纸补好了,房顶上的杂草也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生出一片蓬勃的生气。在这荒无人烟的瘟疫庄内,显得鹤立鸡群,特别扎眼。
白鹜凤眸微眯,他不由得又想起温小筠如阳光般明璨的笑颜。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有阳光,就有生机。
“殿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属下来迟了。”
白鹜眸子微侧,马后忽然飞落一片黑影。
那是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面朝他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白鹜又将目光转回到前方的小院子,轻轻叹了一下,“来程可顺利?”
那黑衣人双手抱拳,揖在面前,恭敬颔首,“虽有意外,不过已经解决,四殿放心。”说着他抬起头,目光犹豫的望了白鹜一眼,有些迟疑的小声说道,“殿下,秦奇他···”
白鹜手中缰绳倏然攥紧,目光瞬时变得有些凛冽,“影卫只留你一个,其余均去助秦奇。”
听到这句,蒙面影卫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殿下,您身边怎么能只留束婳一个?比起秦奇,殿下的安危才更为重要···”
白鹜冷冷瞥了自称位束婳的影卫一眼,“你一人护不了本王么?”
束婳目光一滞,随即惶恐的低下头,顺从回答,“属下万死,必见危竭诚,临难効死。”
白鹜脸色冰寒这才算舒缓了些,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向前继续前行。
“殿下···”束婳看着白鹜缓缓前行的背影,心下一揪,不由得又唤了一声。
白鹜微微扬起下巴,自嘲般的笑了笑,“秦奇在门外等了本王那么多年,一直没出过错。你若真心念着他,就替他做好差事。”
束婳嘴角不甘心的抽搐了下,却只能听命的低下头,恭顺从命,“束婳领命。”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再度隐入周围阴影里,如风如影般,静默无声的随在白鹜身后。
白鹜昂首驱马而行,不知行进了多久,一人一马终于来到了瘟疫庄最深处。
比起外面的荒宅废院,矗立在白鹜面前的这一座,规模要大上许多。
白鹜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足有四层高的废楼,目光越发冰寒。
第544章 蛇女
远处的束婳潜在角落的阴影中,屏着呼吸,死死盯着前方白鹜的背影。
几年来,隐在影子里暗中保护他们殿下的一直都是秦奇。
殿下进入鬼影楼之后的遭遇,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望着他家殿下傲然高贵的背影,一步步踏上鬼影楼的阶梯,不觉掐死了手心,坚硬的指甲深嵌皮肉,直到渗出血来。
就在白鹜徐步登上台阶最上一层时,破败的木门忽然扭开一道小缝。里面晃过一道目光,随即走出两个黑衣人,脸上都戴着真狐狸头制成的面具。棕红色的狐狸毛根根炸起,金黄色的圆眼里转着可怖的竖形瞳仁,尖尖的兽嘴里隐约可见发黄的獠牙。
他们瘦削的身子深深佝偻着,蹑手蹑脚,仿佛两只真的狐狸精。
远处的束婳屏住了呼吸,双目一霎不霎的盯着他们的身影,同时往阴影更深处躲了躲。
这便是传说中的狐卫人,功夫极其高强,但凡自己懈怠半分,都会叫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气息。
忽的一阵黄烟腾起,遮住了束婳的视线。他眉头一拧,眯细了眼睛仔细探瞧,直等到黄烟缓缓消散,他才发现那鬼影楼门前已经空无一物,不见了他家殿下,也不见了两个狐卫人,就连殿下的骏马都不见了踪影。
一颗黄豆大小的汗珠立时从束婳额上淌下。
纵使早就知道鬼影楼的可怕,如今亲眼目睹,还是抑制不住的阵阵心惊心悸。
他虽与秦奇齐名,功力到底差了秦奇一层,对于万一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他到底能不能接住顶上,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他唯一可以全部押上的,就是自己十足的忠心。
没有意外还好,万一紧急,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他家殿下救回来。
另一边的鬼影楼内,在两名佝偻低矮的狐卫人引领下,白鹜一步比一步坚实的走在黝黑深邃的走廊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幽绿色的冥光。
“四殿,”一个软糯甜腻的女声从前方幽幽飘来,“今儿个怎么穿了黑衣?不过绿儿看,四殿还是穿白衣好看呢~”
白鹜脚步一滞,身旁两个狐卫人立时低下头,转身隐没与黑暗之中,再不见了踪影。
白鹜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凛然,直视前方那团绿火的目光锋锐尖利,带着一种迫人的冰寒气势。
绿火飘忽而至,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盏绿的灯笼,手执灯笼的是一个女人。
脚下穿着一双绿色的过膝长靴,身上斜跨着一根由牛皮制成的宽带。宽带在她背后交缠,别绑着一杆擦得锃光瓦亮的最新制式火枪。
最令人错愕的是,除了高靴与皮带,再无其他遮蔽,丰满的身材一览无余。
她一手执灯,一手叉着腰,仰头望着白鹜,眼尾往上翘起的狐狸眼微弯,闪着晶亮的光;明艳的红唇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以一种最诡异最魅惑的妖娆站姿,立于白鹜面前。
只是她虽然站立的十分自信,落在白鹜眼里,却是一片苍白的人皮木桩,荒诞可笑,不堪入目。
面对白鹜冰冷的无声回应,女火枪手似见怪不怪,轻笑了一声,便转过了身。
此时从黑暗中无声的攀爬出一条碗口粗细的绿色巨蟒,恐怖的蛇头吐着尖细的信子,一点点缠上女人的脚,最终将她整个人都缠上,女人在摇曳着纤细的腰肢,一步步走在前面带路。
白鹜面色越发冰寒,无声跟在后面,走过一个回旋式的楼梯,下行至地下二层的样子,前方两边墙壁上才出现了两盏摇曳着昏黄火苗的壁烛。
两面壁烛光影交汇处,淡淡的映出了一扇红漆木门斑驳的轮廓。
白鹜的脸色愈发苍白,无论承受多久,这场面都叫他觉得恶心。
女枪手侧眸瞥望着白鹜微微一笑,红唇血腥森然,“绿女这般都吸引不了四殿多看一眼么?”
白鹜嫌恶的皱了皱眉,没回她半句。
对于他的无视,绿女却似并不在意,轻笑着转过身,向前挪了一步,探身至白鹜近前,仰起脸,小巧白皙的鼻尖微动,十分陶醉般的吸了一口气,狐狸眼弯弯的笑着,哑声说道,“说难得,还真是难得呢,一向最清净的四殿身上竟然有股腥气~”
白鹜目视前方,胸腔中不觉涌起一种呕吐的冲动。他咬牙强压下,齿尖咯吱吱作响。
绿女目色迷离的痴痴笑出了声,探手欲抚白鹜那堪称完美的白皙面庞。
“不过,这腥气与绿儿身上的倒很相配~”
第545章 一命呜呼
绿女轻笑着望着白鹜,眉梢微挑,媚眼如丝,细圆白嫩的指尖一点点探前。
这是她第一有机会这般近距离的接近他。
绿女本意是要魅惑他,却不想,距离越近,越觉得白鹜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
虬劲有力的剑眉斜飞堪堪直入云鬓,翠深如黛,俊逸非凡。
他那双凤眸形状更是完美无缺,眸光炯然晶璨,神光逼人,叫人根本不敢直视。
他的皮肤更是细腻的叫人心痒难耐的眼馋。白皙细嫩,即便是昏暗幽冥的两盏小壁灯,都能在他脸上泛晕出一层浅淡的光圈。
绿女不知不觉的竟然看痴了,举在半空的手一点点接近,他的温度也一分分的挨近。
眼看那只恶心的手就要触到自己的脸,白鹜目光陡然一寒,双手紧攥成拳,额上青筋倏然而现。
绿儿却仍沉醉在他的美貌中,不能自持。
她朱唇轻启,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嘶哑,“别人都说绿儿美,他们却不知四殿更美,叫绿儿看了都快要把持不住了呢。”绿女的笑声越发尖细,情不自禁的踮起脚来,另一手朝着白鹜背负在身后的手臂按了过去。
白鹜倏然抬头,挥手掐住绿女纤细的脖颈!
“呃···”绿女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盯着白鹜,“你···你不敢···”
白鹜咬牙一笑,手指寸寸收紧,绿女咽喉处立时发出咔吧吧一阵声响。
绿女暴突的双眼血红一片,两只手竭力收回,要去点醒刺激身上绿蟒,好来偷袭白鹜,为自己争取脱身机会。
白鹜眼底一片了然,目色更冷了几分,左手手中乍现一道银白寒光,已然弓起蛇头暴出狰狞怒容的蟒蛇登时被击中七寸,下一瞬蛇首斜斜横飞出去!
掐住绿女的右手竭力一举,便将高高的举在了半空中。
“呃···”绿女激烈的抓挠扑腾,想要施展出一身的本领,跟白鹜搏斗。
不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后半句尽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白鹜凤眼狰狞,青色的筋脉一根根攀上他的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背,手臂上肌肉虬结而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绿女两只脚在半空徒劳的挣扎抽搐,她万万没有想到白鹜竟然会在这里直接对她下死手。
她那原本能勾人心魄的微勾狐狸眼,此时暴满恐怖的血丝,怒眦欲裂,绝望的瞳仁里映出那人绝艳至极的冰冷面容。
他的唇角一点点上扬,直到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绿女终于听到一声恐怖的脆响,那是骨节碎裂的声音。
眼看那象征着死亡的黏腻口涎就要淌下到自己身上,白鹜险恶皱眉,猛地甩手,就将那具瘫软的尸体甩在身后冰冷的地面上。
于此同时,面前的红漆木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道缝,白鹜凛然侧眸,一道明晃晃的光线瞬时映亮了他白皙而冷峻的面庞。
在兖州城的另一端,温小筠和鄞诺带着佘丕终于来到了府衙大门前。
忽然从里面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温小筠不由得抬头查看,却看见捕快大胡子带着两个小捕头,疾步匆匆的迎了出来。
“鄞头儿!”大胡子两步奔至鄞诺近前,有些的兴奋的叫喊道,“温书吏,你们可回来了!”
鄞诺眉心微皱,“推官大人呢?”
“推官大人正在给巡抚大人介绍案情,王大人着急鄞头儿您这边的消息,特别嘱咐了我们,只要您和温书吏回来,一定第一时间去大人那里。”说着大胡子忍不住好奇的瞥望了一眼白发白须的老者佘丕,“大人还说,此行寻来的任何人证物证,也都要先去后堂交由大人过目。”
鄞诺与温小筠对视一眼,从温小筠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答复,才点头说道:“好。”
说着他又转向佘丕,“佘老前辈,辛苦您先跟晚辈走一趟。”
佘丕捋着胡子眯细了眼睛笑呵呵的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客随主便,鄞娃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声“鄞娃子”险些没叫温小筠和大胡子原地一个踉跄摔个跟头。
两个人都有诧异的回过头,因为鄞诺的姓氏配上娃子两个字连起来,实在太像骂人了。
鄞诺的嘴角也忍不住的抽搐两下,不过这个事一定不能挑明了说。
一旦挑明了,就像是被人坐实了这种猜测一样,尴尬无比。
最好的办法就是听见假装没听见,听懂假装没听懂。
“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随即朝着佘丕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耐着性子礼让道:“前辈这边请。”
眼见鄞诺若无其事的反应,温小筠和大胡子也立刻配合的别开了视线,走在前面帮着引路。
第546章
猫耳朵抬头看了一眼温小筠,继续说道:“所以白胡子老头佘丕说这个案子就是他和田七郎做的,别说别的其他幕后主使,就连其他同谋都没有。”
温小筠脸色越来越白,咬死了后槽牙,“他这明摆着就是要替温香教顶罪。”
猫儿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温小筠仰头盯住鄞诺,双眼充满了愤恨与不甘,“要把真正的凶手从案子里抹掉,谈何容易?佘丕这些说辞可以说是处处矛盾,处处漏洞,怎么可能会被叔父采纳?
别的不说,即便勉强圆上了表面上动机,内在逻辑也圆不上。
第一,如果他们真的是主要对付郝玟章,怎么可能还会放郝玟章离开兖州府逃走?
第二,在白龙案发当场,咱们分明看到实际操控的温香教,没有其他同谋,这里又怎么解释?
无论是案发当日机关的执行,还是重要机关的设置,都涉及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只凭着佘丕和田七郎两个人,怎么可能布得下这么大的一个局?
第三,温香教不仅仅制作了这一个案子,从最开始的元宝小妖精案,到瘟疫庄少女分尸案,再杜氏钱庄钱流案,直到这个白龙换头,都有温香教的人躲在后面操控布局。
而且咱们也切实的抓住了不少温香教的人。温香教的存在与涉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推论,谁也推不翻。
佘丕如果要抗下白龙换头案所有罪责,多数会把温香教说成是自己雇来的帮手。即是他的帮手,就是他的人。那么温香教这期间做的案子,跟他也会有关。
这话再回到前面佘丕和田七郎的目标只有销金窟,跟其他几个案子的关联又在哪里?
怎么可能就凭这几句,就要把这个案子定了?”
鄞诺见温小筠情绪越来越激动,额上淌下豆大的汗珠,更加担心她体内余毒再次发作。
他扳过她的肩膀,用力的拥住她,想要叫她平复些情绪,“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我也刚知道个大概,先叫猫耳朵把内情说一遍,咱们两个再去寻父亲与知府找大人说法。”
温小筠狠狠皱了下眉,她知道鄞诺说的是对的。
一旁猫耳朵赶紧顺着鄞诺的话继续说道:“就是就是,无论是查案还是定案,最不少的就是磨难。温刑房,您可千万别动气,咱们兖州府左右还有推官大人坐阵呢,一定不会出大错。
俺先把昨晚的情况跟您和鄞头儿这儿都交代清楚了,咱们再一起去问推官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小筠无声的点点头,目光终于坚定起来,“耳朵兄你细细说,这一次我不再打断你。”
猫耳朵也郑重无比的点了点头,“其实佘丕的那几处纰漏,鄞推官当时就反驳了。不过备不住那个佘丕圆得更快。
他说他在道上本来就是什么都做的当,对于道上很多消息也很灵通。宁家元宝小妖精的案子,原本是外地一个富商因着跟宁家竞争外省的一桩大生意结了仇,要报复宁家才特别请他出山设计出一个连环套来。
佘丕先伪装成一个世外高人老先生,不经意间接触宁府的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宁府管家对宁员外的怨恨,便借机接近宁府管家。后来装作不留神的把自己月影下藏钱的机关想法透露给宁府管家。
利用管家的手,绑架宁家小少爷,给宁府一次惨痛的打击,叫他们根本顾不上已经到了成交紧要关头的外省生意。”
温小筠面色一沉,喃喃自语的分析道:“前面抹去温香教存在的地方虽然是完全扯淡,这个部分里,却至少有六成都是合理的。”
鄞诺也想到了这一眼,将温小筠的身子略略扶直些,跟着一起分析道:“这里佘丕的角色是对的,做的事也是对的。唯独有一点不对,那就是宁家外省的竞争对手,实际上应该是温香教。温香教看中的就是宁家兖州府首富的身份。
小少爷绑架案只是一步幌子,后面隐藏的招数才是真章。正好打在宁府在外省谈大生意的紧要当口,轻则可以叫宁家损失一大笔银钱,元气大伤。如果还涉及数额庞的大高利贷,重则可教宁家登时破产,家财散尽。”
温小筠抬手捏着下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佘丕这个瞎话说的虚虚实实,真假掺半,再加上他那一张如簧的利口,如果真的想要替温香教顶罪,恐怕真的会很难查。”
说着她又抬起头望向猫耳朵,“后面几个案子的细节,佘丕是怎么交代的?”
第547章
猫耳朵回忆着继续说道:“佘丕说他和杜氏钱庄钱流案没有什么联系。他估计是他雇佣来的那些人,早就盯上了兖州第一钱庄。所以那一单‘买卖’纯粹是他手下那帮人自己的主意。
当时巡抚大人气呼呼的质问,佘丕手下人,不应该就听他的主意吗?怎么还敢自己单做别的活儿?
佘丕解释说他们这种道上的人,都是临时搭帮临时交情。别说他们有自己的买卖,就是几个不同雇主雇到同一批人去干正好矛盾的事都有。”
温小筠狠狠攥了攥拳头,佘丕这里的狡辩,无疑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
“鄞诺,”温小筠凝眉思索着问道,“咱们前去找佘丕,会不会根本也是个圈套?他的说辞严谨周密,并不像是临时才想出来的。”
鄞诺咬了咬嘴唇,思量着说道:“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是凭着我的经验,至少在咱们刚找到他时,他的表现并不想演戏。”
温小筠狠狠锉了下后槽牙,“如果不是早就设好的埋伏,那就是在半路上或进衙门后临时改变的主意,临时篡改的口供。”
鄞诺眉头锁得更深一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佘丕这种怪人改主意,这背后的势力——”
说到这里他不觉抬眼看了下温小筠。
温小筠明白他话里的潜台词,这次的事,如果真是佘丕一早就骗过了她和鄞诺,还不算太坏。
可若真是佘丕半路临时改变的主意,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那就说明,自己与鄞诺所有的行动被一只看不见黑手死死抓牢的了。
那黑手不仅能控制自己和鄞诺,上至王知府,甚至是鄞推官与鲁地巡抚,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不然只要其中有一个环节超脱出黑手的控制,就不会叫白龙换头案只在一夕之间被彻底颠覆。
想到这里,温小筠只觉得脊背生寒,周身血液都快要凝冻起来。
然而更可怕的事还在后面,猫耳朵脸色越来越凝重,上前继续讲道:“白胡子老头佘丕把仇任毅凶案的罪责全部揽到自己和田七郎夫妇身上后,知府大人当时就要把他用铁链锁起来,押进囚室。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佘丕竟然突然仰头大笑。还嘲笑屋里的大人们都是凡夫俗子,竟然以为能真的能治他的罪。
这句话说完,鄞推官就觉得不妙,一嗓子将外面所有侍卫都喊进了屋,将佘丕层层包围起来,更将巡抚大人保护在最里面。
谁知那佘丕面对数十把围攻的尖刀竟然丝毫不惧,大手一挥,便从他袖中飞出几十条通体碧绿的剧毒竹叶青。
众人砍杀不及,正乱作一团,佘丕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瞬间劈砍了皂班七八个兄弟,直直朝着仇巡抚攻了过去!
虽然王大人身边护卫功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在那佘丕面前,几乎不堪一击。俺猫耳朵当时就想,整个衙门,除了咱们鄞头儿,应该再没有人能拦住那个妖怪老头。
别说仇巡抚,就是两位大人连并着当时在场的一众兄弟,怕是都得撂那儿了。
就在俺咬牙想要冲进人群里,先护住鄞大人的时候,从外面突然冲进来一队人马。
俺定睛一看,才看清那队人马正是因为担心鄞大人太过劳累而特地送饭来的皇甫女侠。
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人则是她平常带在身边的几个护卫。
更叫咱们兄弟没想到的是,皇甫女侠并没有直接保护鄞大人,而是从一名捕快手中抢去一柄宝剑,直指佘丕本人攻去。
俺当时一看差点没吓死,佘丕能一剑灭掉我们七八个兄弟,纵使皇甫女侠功夫再高,一对一单打独斗,皇甫女侠也应该没有什么胜算。皇甫女侠这一招实在太冒险了。”
听到这里,温小筠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掐住鄞诺手臂,屏住了呼吸,一霎不霎的盯着猫耳朵,“我家小姨怎么了?!”
鄞诺用力的回攥了下温小筠的手,安慰般的说道,“母亲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奇女子。不仅功夫高强,做事也极为谨慎,没有把握,绝不会贸然出手。”
猫耳朵十分认同的重重点头,“鄞头儿说的不错,当时俺们兄弟都吓得不行了,赶紧冲上去护卫皇甫女侠。没想到还没冲到近前,皇甫女侠一剑就扫掉了佘丕的衣袖。
佘丕当时就吓得倒退了几步。
皇甫女侠当时就骂呵他是只会摆弄机关的江湖骗子。
俺们兄弟这才看出,那个袖子除了能藏蛇,还有一件复杂的暗器机关!”
第548章
猫耳朵越说越激动,“之前他一剑砍倒我们好几个兄弟,手中软剑只是个幌子,真正厉害的是他袖子里的暗器机关。
眼见皇甫女侠一下就破解了佘丕的机关,在场的所有兄弟与仇巡抚带来的一众护卫立刻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将佘丕彻底围死在中间。
皇甫女侠这才收起长剑,撤步站回到鄞大人近前。抬手指着佘丕厉声呵问。
面对再次包抄围攻,白胡子老头佘丕狠狠瞪了皇甫女侠一眼,浑身突然炸出大片的白色烟雾。
皇甫女侠见了立刻大喝一声有毒,同时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拉住着鄞大人往外面冲。
这下子把屋里其他两位大人都吓得不清,拽着自己的护卫也跟着往外面跑。
当时俺已经护在了皇甫女侠和鄞大人近前,刚要拨开前面人群,护送着皇甫女侠和鄞大人冲出去。
已经成了一大片白烟的佘丕突然就爆开开来,与此同时一条白龙腾空而起,直直冲破大堂房顶,朝着黑漆漆的夜空飞了出去!
等到白龙彻底飞走之后,俺们这才回过神儿来,赶紧去搀扶几位大人。”
听着这离奇得叫人难以相信的经历,温小筠几乎惊讶的都要说不出话来。
平白飞出一条龙的事,肯定不会是真的。
既然不是真的,那就一定又是什么阴险机关。
可是听猫耳朵的描述,能在众人面前,变出这样一个几乎天衣无缝的超级大戏法,机关器械的规模绝对不会小。
但是佘丕进入衙门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机会在衙门里设置相应的机关陷阱。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这里,温小筠目光顿时一寒。
温竹筠说的果然不错,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来临。
与最新的案子相比,之前所有案子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儿科。
“小筠,”鄞诺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温小筠,目色异常凝重,“现在我只知道,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骚乱与震动,王知府与我爹已经决定结案。将田七郎夫妇定为杀人凶犯,两名人犯即刻收押,只等死刑公文上报朝廷后,便处以极刑。
而发生在佘丕身上所有诡异情况,都要暂且按住不表,只定他一个凶案同谋的罪名。
仇巡抚不知道怎么被王知府说服了,也认可了这个案子的判决。现在已经带回了仇任毅的尸首,打道返回泉城去了。”
听到田七郎夫妇的消息,温小筠彻底清醒,随手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披在身上,就要下地穿鞋,“甭管这里面有什么机关陷阱,田七郎夫妇不能就这样被定罪。我这就去找叔父和王知府。”
猫耳朵一看温小筠不要命的就要往外冲,连忙摆手拦在前面,“温刑房,您被下毒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呢,身子又没养好,这会儿还是先等等。”
温小筠一面穿着衣服,一面踩好自己的鞋子,不管不顾的往门外走,“仇巡抚晚年丧子,一旦确定了罪犯,肯定不会叫田七郎夫妇多活。咱们要是再不快,田七郎夫妇怕是就要性命不保了。”
第549章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儿,从门外又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温小筠和鄞诺不觉抬头前看,却见跑进来的正是腰间挎着佩刀的大胡子。
鄞诺眸色微变,“大胡子,衙门可是又有什么新变故?”
猫耳朵听到动静也回过头去看着急匆匆而来的大胡子。
温小筠不自觉的后撤了半步,看着大胡子惨白的脸色,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胡子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鄞诺喘着粗气的说道:“鄞头儿,仇巡抚已经离开州府衙门了。”
鄞诺目光陡然一凛,“田七郎夫妇呢?”
大胡子迟疑的看了下旁边的温小筠,犹豫着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口,“田七郎夫妇明面上因为罪行败露,畏罪自杀了。”
温小筠只觉得大脑嗡地响了一下,双腿顿时打了个哆嗦。
她死死抓住鄞诺的胳膊,瞪红了眼睛盯着大胡子,声音不可抑制的颤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大胡子想起前一夜温小筠还与田七郎夫妇亲切交谈的样子,不觉也跟着有些不忍心,“田七郎夫妇被押进囚牢不久就双双自裁了···”
鄞诺望着大胡子面色阴沉似水,目光更是冰冷的不行,“是自裁,还是被自裁?”
大胡子嘴角微微抽动,顿了一下才继续讲道,“被自裁,用的是抽肠——”
鄞诺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至极的低声重复的说了一遍,“抽肠?”
温小筠虽然不懂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只听字面意思与鄞诺的表情,也能猜出八九成。
她只觉得胸腔里似乎坠了一块巨大的铅石,恶心又晕眩。
她昨夜才和白鹜说,要给那愿意来兖州作证指认温香教的夫妻二人争取来些奖钱;她昨夜才亲口对那苦命的夫妻二人说,要好好谢谢他们。
此事一了,就送他们夫妻远远的离开兖州,远远的离开鲁地。
温小筠分明还记得骰娘子双眼里闪动着的美好期待。
怎么前面才和他们夫妻二人说完话,这才睡醒一觉,人就都不在了呢?
温小筠身子猛地一颤,随即痛苦的弯下了腰,双眼无力的睁大,揪住自己脖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鄞诺见状立刻上前拥住温小筠,双臂瞬时一甩,就要将她打横抱起。
温小筠却死死掐住鄞诺的胳膊,用身体里仅余的一点力气徒劳的抗争着,仍然不放弃出门的想法。
看着温小筠这般痛苦的模样,鄞诺的心都紧紧的揪在了一起。又怕强扳着她会叫她受伤,他也只好松了些力道,半拥抱半搀扶的与她站在了原地。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拍抚着她单薄柔弱的脊背,一下一下的轻声安慰,“小筠,咱们先回床上歇歇好吗?再吃一贴药,先把体内余毒逼出来。”
即便有鄞诺的搀扶,温小筠的身体仍然是越发的佝偻,她死死的揪着自己的脖领,额头青筋根根虬结而起,力气大的仿佛恨不能把自己勒死。
“小筠,还有我在···”鄞诺想要尽量帮温小筠宽宽心,却不想再开口,自己的声音都跟着哽咽了起来。
听到这句的温小筠只觉眼前忽的闪过大片灰白的雪花,喉咙随即泛起一种腥甜温热,便呕出了大口的鲜血。之后她又觉的眼前忽的漆黑一片,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鄞诺怀里。
“温刑房!”
猫耳朵与大胡子也被这情景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上前就要去帮忙。
看着冲到地上大片的深色鲜血,鄞诺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再顾不得其他,打横抱起温小筠,大步走回床前,小心的将她放平在床榻上,头也不回的对猫耳朵和大胡子命令道,“猫耳朵,快去拿些热水来。大胡子快去请老先生帮温小筠施针!”
大胡子和猫耳朵忙不迭的应了一声,便一起冲出了屋子,依循着鄞诺的吩咐,各自行动去了。
将温小筠侧着身子放躺在床上之后,鄞诺伸手就去解她脖领处的扣子。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接触一切束缚,放松的呼吸。
好不容易解开前面几个扣子,鄞诺就看到她身上紧裹的大片绷带。
鄞诺眉头狠狠一皱。
他根本猜不到温小筠为什么要在衣服里面裹上这么厚的绷带。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伤了?
眼看她的脸色憋得的越来越青,越来越紫,鄞诺二话不说,就开始去扯温小筠衣服里面厚厚的绷带。
就在即将要扯开的前一刻,一个严厉的男声忽然从门外传来,“住手!”
第550章
谁知道被告知她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草稿防盗,15分钟后替换
等到重新醒过来的时候,鄞诺喂了她一些吃的,说你身子太虚弱,现在家里躺着,我去送了母亲就回来。
温小筠一听到要去送皇甫小姨,一把抓住鄞诺的胳膊,急急问道,“小姨和叔父要去哪?怎么会这么急?是不是这个案子有什么变数?”
于是鄞诺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温小筠在吏舍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大胡子和一些知道内情的捕快却都在早上被派去接应鄞诺。而鄞乾化又因为接到了一项急旨,远赴京城上任。
温小筠又问“叔父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被调走?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鄞诺拳头紧攥,想要回答,却忍不住的锤了下桌面。
一看鄞诺被气到了这般地步,心中更是慌乱,她扭头瞪向猫耳朵,“耳朵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案子到底怎么样了?”
猫儿朵讲完之后,温小筠脸色顿时煞白一片,她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说着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死死拽住鄞诺的手臂,“叔父呢?他是兖州推官,所有证据,所有线索,他老人家都是最清楚的。即便佘丕当场翻供,也不可能会把幕后主使的罪名安到田七郎夫妇身上啊。叔父他老人家现在哪里?”
鄞诺紧紧回攥住温小筠的手,“他老人家突然接到京城急命,即刻上京赴任,不容一点耽搁,证据线索不得已只能交接给王知府。可就在父亲前脚刚去上任,证据房就遭遇了一场大火,烧毁证据无数。没有了证据证物,就不能定人家的罪。
皇甫涟漪上来就对鄞诺说自己也要去,这个案子,不是你父亲不想破,而是能力不够。
要想掀开这一片天,难度远比咱们想象的大。你父亲只叫我告诉你们,暂时放下这个案子,只等他拉下来更高位的人,再来破案。
说完皇甫涟漪带着一队男护位急急前行。
温小筠望着皇甫涟漪远走的背影,转头望向鄞诺,田七郎夫妇呢?明年秋收问斩,咱们还有机会翻案,救下他们吗?
鄞诺脸色顿时一变,他无声的掺住了温小筠的隔壁,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温小筠的心瞬时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瞬时升起。
她不自觉的攥紧了鄞诺的手,直视着他急急追问,“田七郎夫妇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双腿瞬间一软,胸口只觉得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压抑。
她紧紧揪着脖领,想要松快一些的喘口气,却没想到喉咙突然腥甜一片,一口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紧接着眼前一黑,便软软的瘫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知觉。
“小筠!”鄞诺惊得一把抱住了温小筠,伸手狠狠掐向她的人中。直到她幽幽的重新吸了一口气,才算松了劲道。
“鄞头儿,”猫耳朵看到温小筠怒火攻心的样子,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上前帮忙,“
王知府说你们这次查案立了大功,虽然说推论有点偏差,但是好在有鄞推官在最后关头明断真相,找出假做证人的真正凶手。
才能使得此案真相大白。
温小筠当时就站了起来,“不是这样的。”
“放肆!”不想这次拍桌大喝的竟然真的是鄞乾化本人。
他拍案怒气,目光冰寒的怒视着温小筠和鄞诺。
鄞诺看到一直被自己视为榜样的父亲如今竟然颠倒黑白站在了真相的对立面,也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一把扶住温小筠,一面难以置信的盯住自己的父亲。
鄞乾化狠狠皱了一下眉,随即负手转身别过了视线。
虽说查案有些功劳,但是妄自评断,险些放过真凶,不追究你们的错处,就算便宜了。今日起,卸职回家三月,以示惩戒。
王知府这时赶紧站起身,朝着鄞诺温小筠摆摆手,打着圆场的说道:“鄞大人言重了,这案子没有鄞捕头与温书吏,绝不会这么快就能破。虽然中间有点偏颇,但他们的本职就是查案追凶。说归到底,最终定案的还要是鄞大人。这话反过来说,没有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搜罗证据线索,咱们想要断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的功劳,怎么都抹不掉。他们这般人才,在外缉捕拿凶,出生入死,不惧艰险,真要是这么就被卸职了,岂不要寒了那些踏踏实实给衙门
白鹜说这个案子是牵动了一条重要的线,才被某些人动用上面的力量给压了下来。
正因为对方有巡抚的身份,才必须要出场压制。
现在这股力量已经侵占了衙门,我暂时也不能再现身随着你们一起查案。
第551章
白鹜动作一僵,望着床上的双目紧闭的温小筠,怔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次的案子,远比之前想象的复杂。后面我也不能再以白鹜的身份出现。再出现时,只能是对手,是敌人。”
听到这句话,鄞诺动作微滞,额头上的青筋瞬时突突的蹦了两下。
他强压住心里翻涌的波涛,回过头注视着白鹜那张清冷的脸,目色微寒,“白兄此话何意?”
白鹜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温小筠一眼,眸底满是不舍与苦涩,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鄞诺,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寻常百姓失了爱子,都会拼了命去找出所有凶手去报仇,更何况现在的一省巡抚。能叫人在巡抚眼皮子底下做手段,甚至能叫巡抚大人自愿放弃深一步的追查,这背后的力量到底会有多可怕?”
鄞诺闻言心头一颤,目色陡然冰寒了起来。搭在床边的手紧攥成拳,他咬着后槽牙般的狠狠说道,“在我父亲同意了王知府荒谬的论断后,我就明白了这案子的不简单。”
白鹜转眸对上鄞诺的视线,目光越发冰冷,“那就放手吧,这个案子,推官大人和仇巡抚都抗不过,更何况筠卿与你我?”
像是有极大的不甘与不满,鄞诺的脸色一点点涨红起来。他站起身,面对面的直视白鹜,几乎一字一句的说道:“有困难,就不做了?那又要官府、要我们有何用?更何况这个案子搭进了我的兄弟。这个案子,无论要付什么代价,我鄞诺都要追查到底!”
像是被鄞诺强硬的语气激怒,白鹜脸色陡然一变,他怒视着鄞诺的目光比刀子还尖锐,“如果要付出的代价是筠卿呢?抑或你的父母?更何况这个案子已经定了,你若再要翻案,推翻的不是别人的案子,可是你父亲的案子。”
鄞诺心中一震,面上却仍强硬的不肯退后半分,他梗着脖子硬杠着白鹜的目光,“正因为是我的父亲,我才更要翻案!他老人家清明一世,坚守的无非公道二字,为了这两个字,他不惜死,也没怕过死。无论他现在有什么苦衷,我相信都不会改变他捍卫天理王法公道的决心。”
白鹜怔了片刻,冰冷目光在鄞诺脸上微微移动,随即又别开了视线,仰头轻笑一声,“我从不看别人说什么,只看别人做什么。你是他的儿子,信不信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鄞推官现在已经向别人妥协,放弃追查温香教。”
鄞诺仍然不愿意妥协放弃,他梗着通红的脖子,语声益发的凶狠,“我鄞诺从不信这世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总能找到正确的方法,找到不牵累别人,避开黑手威胁的方法去翻案。”
看着鄞诺越来越坚定的目光,白鹜眼底的冷漠一点点动摇起来。
终于他无奈的转过身,望着门外院子里萧瑟的秋景,面容凄然,“也许暂避锋芒,就是最好的翻案方法。”
看着白鹜的背影,鄞诺的气势也放缓了些许,“白兄,鄞诺知道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案子,出手干涉的显然是你背后的那人。他不仅有滔天的权势,更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一省巡抚都几乎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更何况我这个小小捕头。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和小筠努力,一定能找出应对的方法。”
白鹜面对着门外方向,忽然扭过脸来,最后瞥了鄞诺一眼,“筠卿但凡有个些许的损失,我都不会放过你!”
鄞诺不觉咽了下口水,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组织语言,白鹜一个飘然转身,彻底走远。
第552章
又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周围又是沉甸甸的黑色河水,将温小筠紧紧包围。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温小筠不再有任何慌张。
她用力的仰起头,怒视着黑洞洞的天空,厉声呵道:“温竹筠!你给我出来!”
沉寂了片刻之后,黑色的天空中果然出现了一团浅浅的白光。
光晕之中,一个人的身影越发清晰,红衣长发,清隽飘逸,正是古装状态下的俊美公子,温竹筠。
他依旧悬坐于半空之中,手执一把湘妃竹扇,目光凉凉的俯视着下方的温小筠。
“何事?”
温小筠竭力忍住眼里的酸涩,梗着脖子恨恨质问,“你不帮我开外挂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制造难题?昨晚我明明被人下了药,你不提醒我,反倒还留我在意识空间里看书学习,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到底存的什么居心?
田七郎和骰娘子是无辜的,可是却被人掼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虐罚至死。
不是说你这个人最是公正正直的吗?不是最重视人命的吗?不是说人命大如天吗?
真实的你怎么又会如此冷血,眼睁睁的见者无辜者枉丢性命,真正穷凶恶徒逍遥法外?!”
听到温小筠愤怒至极的质问,温竹筠手中竹山一滞,顿了片刻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非是我拖拽你,而是帮你。”
温小筠直接被气笑了,“那这种模棱两可两边堵的话糊弄谁呢?”
温竹筠手中竹扇又轻轻扇动,抬眼望向深邃无边的前方,低声说道:“我说过,昨晚之后,你真正的挑战才会到来。
你被毒晕一日一夜的事情,无法更改。而我受限于时空系统的监察纠错功能,也不能向你多说。我能做的,只是督促你利用好被毒翻的时间。”
温小筠冷冷挑了下眉,
相公,兰儿不怕死,又怕死。想快点死去却又不想就这样死去。
只剩下一条胳膊的田七郎挣扎向前爬去,竭力伸直手指,去够不远处的妻子,“兰···兰儿···七郎在···七郎不会叫他们再作践你···”
骰娘子双眼已被人戳成两个狰狞的血窟窿,再看不到那个她曾经拼上一生也要保护的人。
她只能依凭着最后一点听觉分辨那人的方向。
可即便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被血水浸得麻木的四肢也不能再有半点反应。
她绝望的哭泣,从眼角淌下的却是浓腻的血水,锥心般刺痛。
“七郎···兰儿不怕死···兰儿怕那种消失···
七郎,人死之后,真的有魂灵吗?会去哪里?世间所有都不会变,只有兰儿消失了吗?”
眼看骰娘子满是血水的手臂就在指尖,田七郎咬紧牙关,迸出全身的力量,更加用力的向前“兰儿不怕···上天下地···七郎都陪着你···”
“七郎···”骰娘子嗓音低哑,颤不成声,“兰儿好难受···兰儿不想等了···这就死了好不好···”
“兰儿···”田七郎发狠的调动起全身所有肌肉,咫尺之距,遥远的令他绝望。额上汗珠儿一道道淌下,在他眼前晕开一片片血染的颜色。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要握住她落在血泊中的手时,一道银白的光线倏然而落,赫然刺穿他的手掌,将他所有的企盼与努力都深深钉进了脏污的地板中。
“啊!”田七郎忍不住的惨嚎一声,便被人乱刀砍分在原地!
第553章
不知从是么时候起,温小筠所在的世界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骰娘子,没有田七郎,没有那些尖锐凶戾的刺眼剑影刀光,更没有那令人作呕的可怕尸块。
只余下一丝若有若如的血腥味在鼻尖飘荡。
温小筠跪跌在黑暗的最深处,颤抖的双手无力的撑住地面。
她双眼绝望的睁大,大口大口的呼吸,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淌下。
“温,温竹筠···”她艰难的张口质问,“为何要给我看这些?我只是个查案子的,又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折磨我,吓唬我?!
看病的大夫要是看不得别人的生死,还怎么去理智医治?查案子的侦探要是动不动就情感牵绊,又怎么能保持客观中立?
保持客观中立的立场,难道不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吗?
这世上每一秒钟都有人死去,每一分钟都有人遭受冤屈,我温小筠又不是神仙,累死自己也渡不过所有的冤魂。
力所能及的我都做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我尽力了,我也无能为力···”
红色的衣摆飘然而下,仿若一只翩跹的蝴蝶,轻轻落在她身畔。
他低下头,望着她,眸色深深,“你的问题,我亦没有答案。”
温小筠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温竹筠的视线满是愤怒,“你都没有答案,又为什么来折磨我?”
“因为答案就在你眼中,”温竹筠轻声说着,周身轮廓散出一层浅淡的光。
温小筠动作微僵,眸底闪过一瞬的茫然,“我眼里?”
“闭目沉思,你会看到一个怯懦烦躁,易受外界影响的自我。他会叫你放弃,心生埋怨与畏怯。如果把他当成‘真我’,你会怕,会逃避,会自我欺骗,最终被打败,永远触不到存在的真相。
所以他只是‘假我’。‘假我’是心中的噪声,遮目的迷雾,惑人的假象。
拨开这一层迷雾,才能看到心里的真我。
为何会产生紧张畏惧?那其实是内心的真我在提醒你,目前应对的准备还远远不足,急需弥补。
只看到假我的紧张畏怯,会选择逃避。
看到真我的反思警醒,才会找到正确的路。
所以,答案自在你眼里。”
温竹筠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团红色的轻沙,飞散湮灭,消失不见。
只留下温小筠独自跪伏在地,茫茫然的直视前方,任泪水自颌下滴淌跌落而不自知。
“小筠,小筠?”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温小筠恍然回头,见到的却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小筠,”那声音更加温柔,“小筠,醒一醒。”
温小筠忽然觉得头好痛,就好像有人用粗硬的钢针狠狠钻着她两旁太阳穴。
她痛苦的捂住头,用力的按压摇晃,只想要缓解些许那锥心的疼。
“小筠,醒一醒,”那声音愈发急切,“不能睡。”
温小筠猛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瞬间闯进眼帘。
看着昏迷之中的温小筠脸色苍白的几乎没有半点血色,鄞诺急得恨不能掰开她的口,将一碗药生喂进去。
前去端热水与去请医官的猫耳朵和大胡子都回来有一会儿了。
老医官先是帮温小筠把了脉,随即又检查了鄞诺递上的瓷药瓶,核对了白鹜的药方,确认其与自己煎熬的药不会起冲突,这才告诉鄞诺一定要叫醒温小筠,喝了他的药后,再尽可能多的喝些热水,残留在温小筠体内的余毒,才能被清理干净。
于是鄞诺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搀扶着温小筠的身子,不断的在呼唤她。
“鄞,鄞诺?”温小筠倚靠在鄞诺的怀里,疲累又茫然的眨了眨眼。
鄞诺脸上立时现出笑来,稳住手中药碗,小心的凑到温小筠唇边,“先把药喝了再说。”
温小筠下意识的张开嘴,配合着咽了一大口。
不想这汤药才进口,就苦得她打了个激灵。
鄞诺及时收手,有些慌乱的嘱咐道,“慢一点,别呛着。”
温小筠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死疙瘩,“太苦了。”
鄞诺看到,想也不想的扭头喝了一小口,眉毛不自觉的皱了一下,“是有点苦。”
说完他又将碗端到温小筠近前,“不过舌头,一口闷了估计能好点,快点喝吧。”
温小筠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鄞诺完全不理解温小筠为什么会笑,一脸无措,“怎么了?”
温小筠抿了抿唇,虽然在微笑,眼角却淌下一滴泪来。
第554章
看到温小筠落泪,鄞诺一下子更加慌乱,环着温小筠的那一只手不觉收的更紧,“药实在太苦了吗?不然我去给你找点糖?”
温小筠轻轻摇头,“我只是忽然发现,活着真好。”
鄞诺动作一僵,看着温小筠的脸,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站立在两边跟着一起着急的猫耳朵和大胡子见状不觉对视了一眼。
而后两人默契非常的后退了半步。
片刻之后,鄞诺终于抽回了神思,抿唇苦笑了下,“先把余毒清了,咱们的命还长着呢,谁也夺不走。”
难得看到鄞诺这般温柔,温小筠不觉心头一暖,问温竹筠的那个问题,她终于在自己眼中找到了答案。
她无声的点点头,张口仰头将碗中药一饮而尽。
喝完这一碗,鄞诺将温小筠彻底扶起,又叫她喝了很多碗热水,只看到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渐渐恢复血色,这才又搀着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意识到鄞诺的想法,温小筠急急拽住他的手臂,“鄞诺,我都好了,正事要紧,咱们这就去找叔父和王大人问个究竟。”
鄞诺本想要拒绝,可是想起田七郎夫妇的遭遇,又不觉沉了脸色。
“好吧,咱们这就去。”鄞诺一面说着,一面重新扶起温小筠。
猫耳朵看着温小筠虚弱的样子,担心的向前一步说道:“温刑房,您这边毒刚解,身子还软,咱们鄞头儿身上也带着伤,又几乎两天没合过眼,再急也不急这么一会儿。不如您和鄞头儿先休息休息。”
王知府说你们这次查案立了大功,虽然说推论有点偏差,但是好在有鄞推官在最后关头明断真相,找出假做证人的真正凶手。
才能使得此案真相大白。
温小筠当时就站了起来,“不是这样的。”
“放肆!”不想这次拍桌大喝的竟然真的是鄞乾化本人。
他拍案怒气,目光冰寒的怒视着温小筠和鄞诺。
鄞诺看到一直被自己视为榜样的父亲如今竟然颠倒黑白站在了真相的对立面,也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一把扶住温小筠,一面难以置信的盯住自己的父亲。
鄞乾化狠狠皱了一下眉,随即负手转身别过了视线。
虽说查案有些功劳,但是妄自评断,险些放过真凶,不追究你们的错处,就算便宜了。今日起,卸职回家三月,以示惩戒。
王知府这时赶紧站起身,朝着鄞诺温小筠摆摆手,打着圆场的说道:“鄞大人言重了,这案子没有鄞捕头与温书吏,绝不会这么快就能破。虽然中间有点偏颇,但他们的本职就是查案追凶。说归到底,最终定案的还要是鄞大人。这话反过来说,没有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搜罗证据线索,咱们想要断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的功劳,怎么都抹不掉。他们这般人才,在外缉捕拿凶,出生入死,不惧艰险,真要是这么就被卸职了,岂不要寒了那些踏踏实实给衙门
白鹜说这个案子是牵动了一条重要的线,才被某些人动用上面的力量给压了下来。
正因为对方有巡抚的身份,才必须要出场压制。
现在这股力量已经侵占了衙门,我暂时也不能再现身随着你们一起查案。
第555章
听到王知府对鄞诺和温小筠夸张的吹捧,屋里的鄞乾化顿时黑了脸色。
他将毛笔搁在紫檀笔山上,抬头瞪视着鄞诺,目光犀利如鹰,声音严厉异常,“知府大人只是怜惜你们两个此行的辛苦。反观你们二人,此行虽然带回了几个人,却擅自推断,险些错放真凶,不治你们两个的罪便罢了,还有脸到这儿来?!”
温小筠从来没有见鄞乾化这般严厉过,下意识的就曲了膝盖,朝着鄞乾化单膝跪下。
突然被自己父亲骂到的鄞诺脸色也是一变。
他并不惧怕王知府,也不会屈从自己的父亲,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梗着脖子说出自己的反对意见。
可是这一次,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立刻放弃了争辩与反对,跟随者温小筠一起跪下。
叫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父亲的姿势动作。
王知府也被身后突然传来的怒吼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鄞乾化,笑呵呵的打起了圆场,“哎呀,鄞大人,要本官看来,您对下面的孩子就是太严厉了。这些孩子平日风里来雨里去,为了查案,跋山涉水,连命都要拼出去了,已经是十分的难得了。退一万步说,如果没有他们将真正的凶犯带回衙门,并且查出来一大堆证据,咱们就是破案,也找不到头绪的。
再者说了,审案判案本来就是咱们做官的职责,他们查案纵使结论再多,也是为了咱们断案做铺垫。您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
鄞乾化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了下身子,凝视着鄞诺与温小筠的目光越来越冷峻,“努力拼命,不等于做对事,做好事。一旦方向偏差,便会冤枉无辜。比起真凶逃走,枉杀无辜罪孽更大。
他们这次查案的结果,不仅会错放真凶,使衙门声誉受损,更会冤枉无辜,造成不能逆转错案。无论如何都应该严惩!”
温小筠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仔细分辨着鄞乾化的细微表情。
她总是觉得鄞乾化对他俩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话里有话。
她本能的将之前所有疑问都压了下来,静静等着鄞乾化后面的指使。
不仅因为她相信鄞乾化的人品,一个能为了破案不眠不休,彻夜翻查比对各种证据的耿直推官,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黑化变质。
更因为比起鄞乾化,王知府显然更不可信。
能叫这样一位耿直认真的推官瞬间改变主意,冤枉无辜,错判真凶,背后一定有着复杂的原因。
她与鄞诺现在的羽翼还不够丰满,势力也不够强大,如果鄞乾化这样强硬的名推官都被逼判错了案子,那么她和鄞诺此时再跟王知府强硬掰扯,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回应。
也许事情发展到这步,她应该等鄞乾化忙完手上的工作后,私下里单独和他谈一谈。
想到这里,温小筠双手不觉紧紧攥起,支棱起耳朵,等待着鄞乾化对她和鄞诺的最终处理决定。
王知府见鄞乾化对鄞诺、温小筠的态度越来越冰冷,又笑着摆摆手,上前一步,作势要搀扶起温小筠,“温刑房,你们推官大人就是这个直脾气,你可不要被吓到了。甭管别人怎么说,在本官这里,你们二人此次查案就是立了大功,虽然说推论有点偏差,但是好在有鄞推官在最后关头明断真相,找出假做证人的真正凶手。不过虽然此案真相已出,严谨起见,本官还是想问问你们,对于这个结果,可还存有什么其他疑问?又或者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能够为你们之前的推论提供佐证?”
温小筠抬起头,皱眉凝思,回忆般的重复了一下王知府的问题,“其他的疑问与佐证?”
“放肆!”眼看温小筠似乎就要再说出什么其他的证据来,鄞乾化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一般,一掌拍在桌案上,怒而站起,“你们竟敢私藏证据?在回衙门后没有把所有证据一起交出来,这是多大的罪名,你们知道吗?”
他目光冰寒的怒视着温小筠和鄞诺。
当他的目光落在鄞诺身上时,鄞诺立刻反应过来,拉着温小筠的衣袖,朝着王知府颔首行礼,“回知府大人的话,属下们在回衙交接时就将所有证据都移交给了记录官。当时您就在场,一定能感觉出来。”
王知府之前身。回看了鄞乾化一眼,微笑着摇摇头,“鄞大人呐,刚才还说您有些过于严格了,这会儿还怎么动起气来了?他们的功劳,无论如何都是抹不掉的。他们这般人才,在外缉捕拿凶,出生入死,不惧艰险,真要是回来就要治他们的罪,岂不要寒了那些真心实意给衙门当差的属下们?以后还有谁敢给衙门卖力卖命呢?”
第556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温小筠已经看出鄞乾化话里话外真正的意思。
跟现在的州府衙门,一定不能再多吐露手上的证据底牌。
一旁的鄞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借着王知府被鄞乾化打了岔的功夫,他朝着王知府拱手一抱拳,顺势找了个台阶,颔首说道:“大人,推官大人说的不错,属下们查案本就是分内之事,根本谈不上什么功劳。如今案情走向陡变,无论结果如何,其中肯定都有属下们在追查线索时弄偏方向的缘故。属下们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王知府扭回头,看着鄞诺和温小筠目光里闪过一道锋锐的寒光,却又瞬息消散,转眼又露出慈祥的笑容,“好了,到底是该赏还是该罚,本官自有论断。你们且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忘了交上来?”
温小筠学着鄞诺的姿势拱手一起行礼,颔首谨慎回答,“回大人的话,昨日回衙时,属下已经将所知的全部证据一并都交上了。”
王知府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好。”
说着他转身走向鄞乾化的方向,征询般的说道:“鄞大人,他们二人这阵子没黑天没白日的四处奔波,也是非常辛苦。尤其是鄞捕头,外伤内伤受了不老少,不如就罚他们卸职回家休息一个月,如何?”
鄞乾化提笔顿了一下,抬眸冷冷扫了温小筠与鄞诺一眼,“卸职一个月,算不得什么惩罚。人命官司,如何能不谨慎?他们两个虽然有些能力,对人命,对公道总是缺少一份敬畏心。须得从根上纠正才行。
既然要从根上纠正,便将他们下放到县级衙门,从最末微的捕快胥吏做起。一月后,若然他们做出了些成绩,便调回原职,可若无明显成绩,便在县衙一直做下去。”
听到这里,温小筠眉梢倏然一颤。
她家叔父这是什么意思?要把她和鄞诺从州府衙门驱逐出去?
王知府一怔,显然对于这个惩罚方案,他之前并不知晓。
对于屋中众人投来的疑惑目光,鄞乾化仿若全然没看到一般,执起笔,重新又书写起公文来。
“滕县县令刚任职,可将他们两个派去填空。”
王知府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子,最后勉强的点了点头,“鄞大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便这么做吧。”
说完他又转向鄞诺和温小筠二人,做出一副虽然很为难,却还是不忘鼓励后辈的慈祥长辈表情来,“你们二人也不必沮丧灰心,此行虽然是下派到地方县衙,只要做出成绩,当时就可调回来。况且你们的本事,本官是最清楚的,无论身在何地,都会很快出成绩。”
温小筠与鄞诺不觉对视一眼,而后默契十足的齐齐拱手揖礼,“属下领命。”
“退下吧。”鄞乾化头也不抬的说。
温小筠咬了咬后槽牙,只能跟着鄞诺一前一后的从屋中退出。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过多言语,跟着王知府手下差役到了刑房交还了鄞诺的官制佩刀、州府衙门腰牌之后,两个人心情越发的沉重。
尤其是鄞诺,令牌交出时,他还没有太多的触动。可是当要交还官制佩刀时,他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了。
看着鄞诺将佩刀放置在交接桌案上,却迟迟不舍得松手的样子,温小筠的心也跟着一紧。
坐在桌子里面负责接收记录的小书吏一看到鄞诺严肃得简直能吓死人的阴沉脸色,也忍不住的后移了移板凳。
别说这会正在兖州鄞捕头霉头上,就是平常他们这位鄞捕头沉一沉脸子,都没人敢上前去掺和。
毕竟他们这位鄞捕头年纪虽轻,脾气却是特别正的一位。有仇从来不记着,当场就给报了的主。
温小筠抬头侧眸看了看鄞诺,唇角抑制不住的微微抽动了一下,鼓足了勇气,才伸出手,覆在鄞诺青筋直崩的手背上,哑声说着,“鄞诺,是我连累了你。这里,我跟你道声歉。”
鄞诺闻言转眸,温小筠苍白的脸色,强打精神挤出来的一点歉疚笑容,立时叫他清醒过来。
他终于松开了那柄跟着他几度出生入死的佩刀,转手拉起温小筠的手,转身朝着门口方向大步走去。
后面小吏见了连忙站起身,朝着他们的背影急急喊了一句,“鄞头儿,您放心,您的东西俺都帮您好好保存着,只等一天您回来,小弟都擦得锃光瓦亮的还给您。”
鄞诺大步向前走着,没有半分停留。温小筠忙不迭的跟着后面,可是才走出门口,跨下门外第一级台阶,一幕叫人意外的情景忽然就闯进了他们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