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阵前斩子
大战,毫无征兆的在西北大地展开。
数以万记劲卒以气吞山河之势,向阿拉伯发动了攻势。
八路大军,便如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
王忠嗣摧枯拉朽的霸道,高仙芝剑走偏锋的诡道,封常清的沉稳有序,李光弼的正奇结合……
他们各用自己的战术打法,在八个不同的主战场展开搏杀。
裴旻统帅的前部中军,理所当然的跟莫斯雷马萨硬刚了起来。
裴旻立于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看着远处的战场面容有些不忍:远处英勇的唐军正在舍生忘死的奋战着,他们高举着自己的兵器搏,每走一步,每一次举刀,都是在杀人或者被杀之间。
这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莫斯雷马萨作战经验丰富,他十六从军,至今四十有六,加上西方特有的战斗风气,三十年的征战生涯,平均每年都要经历一场大战,至于小战更是无数,身经百战这四个字,套在他的身上,百战并非夸大。
裴旻自诩也有十数年的征战经验,可他用兵精准,从不打无意义的战,但在大环境的约束下,他真正指挥的战役远不及莫斯雷马萨。
在经验上,莫斯雷马萨远胜裴旻不止一筹。
不过裴旻自有他自己的优势。
冷兵器时代,东方的战术理念思想远胜西方,这是毫无疑问的。
裴旻又得李靖、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真传,于战术水平,稳胜莫斯雷马萨无疑。
双方一个胜在经验,一个强在战术。
正是针尖对麦芒,双方的兵士在一次又一次的拼杀中倒地,为了一点点微小的战机,往往要付出千余生命。
裴旻心底清楚与莫斯雷马萨的对决,不在最后关头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
他不在看着战场,而是凝望着天空,看着天空的云彩以及骄阳,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看了半天的天,裴旻回过神来,想的居然不是如何击败眼前的劲敌,而是阿拉伯的动向,心底念道:“将主要力量聚于两部,那就意味着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张孝嵩、李光弼他们进展的会很顺利,占据优势是毋庸置疑的。最难的还是仆固怀恩吧,阿布·穆斯里姆不好对付,不知他是否扛得住。”
裴旻似乎并不担心阿拉伯的另一路军,而是带着几分凝重的看着药杀水方向。
药杀水河畔。
阿布·穆斯里姆站在山丘上,闻着周边的血腥味,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阿布·穆斯里姆作为莫斯雷马萨最器重的爱将,称一句足智多谋,毫不为过。
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仆固怀恩之后,利用对方敢战勇战的特性,故意将兵马调至药杀水的对岸,做出筑堤坝阻截河水的假象,将他引诱至药杀水南岸。
仆固怀恩果真中计,渡河求战。
阿布·穆斯里姆却趁机以奇兵在山丘上用早已准备的石头木栅栏,搭建了一个小型的营垒。
仆固怀恩顺着药杀水而上,其用意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断绝阿拉伯的水源,战略目的与他一般无二。
在西域荒原,水源就是一切。
而他现在占据的地方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冲,往东可以威胁到唐军的取水路经,同时也能挽扼仆固怀恩西进之路。
一举两得。
他知仆固怀恩骁勇善战,故而转攻为守,诱使仆固怀恩进攻,自己占据有利地形,以高打低,待对方锐气消散,一战而定。
现今他们已经利用山丘营垒的优势,打退了唐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仆固怀恩就会支撑不住了。
仆固怀恩默默地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蚂蚁般向前涌去。源源不断地开进充满死亡的战场,向对面的敌军发起猛攻,心底只有着深深的自责。
战打到这一步,身为主将他要付主要责任。
他手中有一支重甲骑兵,最适合原野突击。
而药杀水的北岸地势北低南高,丘陵沟壑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不适合重骑兵的突击。反之药杀水的南岸却是水草丰茂,一马平川,适合骑兵的突刺。
敌人将营地转移至药杀水南岸,正对了他的胃口。
求战心切之下,做了错误的决断,让自己的敌人轻易的就占据了战略要地。
而且敌人用的手段让他觉得有些羞愧,当年裴旻奇袭广恩镇就曾一夜之间修葺防御工事。敌人也是用了相同的法子,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搭建成了简单的防御设施。
不到半个时辰,三千名士兵,就这样消失在这片吃人的山丘之下。
“父亲!”仆固玢一脸血污的退了下来,他怀里抱着一具尸体,悲愤道:“父亲,叔父,叔父,他战死了!”
仆固怀恩看了一眼自己亲弟弟胸前的致命箭羽,眼圈微红,随即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长子,厉声道:“我还未下达撤退的命令,你为何退下来?”
仆固玢有些手足无措,气喘如牛,血透重衣,道:“孩儿,孩儿手刃了二十一人,看到叔父中箭……”他想找借口,但在仆固怀恩的逼视下,叩首道:“父亲,孩儿,尽力了,真的冲不上去,跟我同冲的一千名弟兄,几乎全都阵亡!叔父也给暗箭射中……”
“别提你叔父……”仆固怀恩高扬着头,厉声道:“你不配,他是英雄,你是逃兵。来人,传令下去,仆固玢临阵脱逃,立即斩首。”
仆固玢惊呼道:“父亲!”
仆固怀恩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刺得他不由倒退了一步。
督战队已经将仆固玢按在了地上。
仆固玢奋力挣开刽子手,高声道:“与其死在父亲手上,我宁愿死在战场上!父亲,再给孩儿一次机会!”
仆固怀恩背对着他,听到他充满悲愤的哀求,不由全身一颤,随即硬下心肠,道:“逃兵,罪无可赦,行刑!”
他不忍去看,而是看了一眼自己另外一个儿子仆固玚,道:“仆固玚,你上!你死了,为父亲自上,今日就算我仆固一族灭绝,也要将这个山头给啃下来……”
第六十二章 八路大军里的短板
震天的战鼓也不知第几次被擂响,新的攻势开始。
阿布·穆斯里姆的脸上依旧挂着胜利的笑容。
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自己占据的山坡看似无足轻重,但只要立了一个营垒,战略价值一下子就显现了。
为了夺回这个山头,唐军会不顾伤亡的,一次又一次的发动进攻。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阿布·穆斯里姆虽是西方人,可对于东方的兵法军略,却是了如指掌,信手而来。
他坚信只要自己熬过之前最猛的几次,等到唐军力竭,心寒打不动的时候,就是自己锁定战局的关键了。
这个机会,即将到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
阿布·穆斯里姆松了松僵硬的脸,继续露着笑容。
再等等……
又过半个时辰,阿布·穆斯里姆揉了揉脸颊,再次以笑容,鼓励将士,让他们有足够的信心。
再等等……
但同时心底也生出一个念头,久闻仆固怀恩刚毅彪悍,麾下兵士悍不惧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再次过了半个时辰!
阿布·穆斯里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再……等不住了!
阿布·穆斯里姆有些茫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
他的战术没错,打法亦没错,胜利明明就握在手上:可眼前的唐军就跟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往前冲,完全不知道恐惧是何物。尽管自己设下了那许多埋伏和圈套,但无论是陷阱伏击还是正面肉搏,又或者是营垒阻碍,任何手段都不能阻止对方步步紧逼的强悍攻势。
他突然发现坚持不住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们自己。
山坡下的唐军没有任何的战术可言,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虽然招法简单无比,但却着实难以抵挡。他们就如同前仆后继的海浪,而自己是河岸边的顽石。顽石尖锐,耐不住一次次的冲刷,唐军居然强行将胜果一点点夺走。
他忽然想到,继续这样坚持下去?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撤!”
阿布·穆斯里姆果断的,带着几分憋屈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就算是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
现在他们在战损上依旧是优势,甚至唐军的战损是他们的两倍以上,可在这样下去,一但唐军冲上了山头,局面将会逆转,到那时战损优势都不复存在。
阿布·穆斯里姆心底不甘,但可面对已经打疯了的唐军,面对仆固怀恩的决死之志,再高明的战术在这一刻也无用武之地。
仆固玚头晕脑涨,杀了多少人,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自己砍坏了五把,还是六把战刀。
跟随自己多年的战马早就累死了,现在坐下的马驹是他从敌人哪里抢来的第二匹。
他全身都溅满了鲜血,大声呐喊着纵马上前,追上一名溃逃的阿拉伯兵,脑后一刀将那人斩下马去。他根本顾不得点算首级,拨转马头向下一个目标杀去。
振奋的得胜鼓不断在他心头敲击,仆固玚早已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本能的向前突杀。
突然鼓声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撤退的命令。
仆固玚精神一松,居然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直接倒在了地上,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仆固玚努力抬起了头,他的父亲正从一旁驰骋而来。
父子两人做了无声的交流。
仆固玚咧嘴一笑,放心下来,居然在这为鲜血染红的山丘上昏睡了过去。
仆固怀恩策马在大纛下飞速向前冲杀,他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现在的优势是唐军将士用生命换来的,仆固怀恩不愿意耽误一秒的时间,浪费这得来不易的胜利,留下了需要休息的兵士,亲自冲在了最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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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部中军!
阿拉伯主攻仆固怀恩部,崔希逸部,早为探马探知。而且以裴旻的军略,从阿拉伯的布局,就算事先得不到消息,也能看个所以然来。
对于这两路军的关注自然特别的用心……
得知仆固怀恩陷入僵局,阿布·穆斯里姆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动,已经动了派兵支援的意思。
这从中军调兵去支援,势必会影响中军的力量,但是仆固怀恩所在之地是唐军的水源命脉,是不能不救的。
裴旻也料想不到仆固怀恩居然挽回了败局,打赢了历史上战胜高仙芝的阿拉伯名将阿布·穆斯里姆。
但听仆固怀恩取胜的经过,裴旻也是一脸震撼,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壮哉!”
他带着几分雀跃的眺望着自己的侧翼,如他所料不差,侧翼应该要分出优劣势了。
侧翼的消息并没有让裴旻等的太久。
“裴帅!崔都督,有些支持不住了,李军使、折军使皆陷入了苦战。”
又一骑飞驰而至,传达了一则并不好的消息。
裴旻听了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安排的八路军就属侧翼的崔希逸是短板。
崔希逸能力并不差,昔年河西天高皇帝远,马贼横行。唯独崔希逸所管辖的区域平安无事,他一文人,亲自研习军略,操练兵士,积极的扫荡入境马贼,保卫一方安宁。后来得裴旻器重,镇守西州,兢兢业业的负责捍卫者河西入西域的门户,居功至伟。
但是崔希逸守成有余,攻取不足。对上一般的敌人,自然是无任何问题。
这一次他对上的是莫斯雷马萨最坚固的爪牙,青魔鬼布拉班特。
布拉班特此人用兵狠辣决绝,对于战机的把握犹如恶狼一样敏锐。他没有特别擅长的战术打法,进攻的方法线路全靠自己的直觉本能,故而漂浮不定,无迹可寻,偏偏这种乱打一气能够取得奇效。而崔希逸又有些墨守成规,对上了布拉班特几乎等于遇上了克星。
其实不只是布拉班特,莫斯雷马萨麾下的五大将任何一个都不是崔希逸能够应对的。
明明是失利了,裴旻这里却没有任何异样,他又度看了看天,继续指挥着兵士与莫斯雷马萨对峙。
对于崔希逸的劣势,居然是不闻不问。
第六十三章 默契配合
阿拉伯因地域关系,众将几乎都是身材粗壮的豪勇之士,但布拉班特却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他身材瘦削修长,虽然也是身高七八尺,却是没有什么凌人的气势。唯独脸上的青胎,让他看上去有些吓人,但就这样的他,却有一个魔鬼的外号。
青魔鬼布拉班特出身本是拜占庭、阿拉伯交界处的山中猎户,住在深山之中,既不完粮也不纳税,心中也无国家之念。
二十年前,拜占庭意图收复失地,组织兵马奇袭阿拉伯,在领军偷袭敌营的时候,路过了布拉班特的家。
为了避免踪迹暴露,拜占庭的将军将布拉班特的家人都杀干净了。
布拉班特因为外出狩猎,才侥幸的逃过一劫。
布拉班特惨遭巨变之后,性情大改,不喜与人交谈,对于拜占庭人恨之入骨,只要是拜占庭人,不论老少皆不容情。
他就如恶鬼一样,将仇恨灌输于民族身上,开始无节制的屠杀着拜占庭人,老弱妇孺一个不放过。拜占庭重金悬赏他的首级,但他本是猎户,精于追踪反追踪之术,将贪图赏金的佣兵,一个个的都反杀了。非但如此,还因此练就了一身武艺。
后来莫斯雷马萨找到了他,很直白的告诉他,如他这样杀,就算一辈子也就杀千百人而已。不如加入阿拉伯,在战场上屠杀拜占庭人。
布拉班特成了莫斯雷马萨的亲卫,逐步升到了将军。
布拉班特有着野兽的灵性,在战场上拼着自觉而战,往往能够寻得敌人最薄弱之处,攻敌人软肋,获取胜利。
当然仅是如此,却也当不上青魔鬼的称号。
布拉班特最令人诟病之处就是嗜杀,虽说战乱纷呈,从军杀敌,没有人无辜,跟没有不沾血腥的。可但凡是人都有个底线,或是不杀俘虏,或是不杀老幼。
布拉班特却不一样,分外的冷酷无情,兵锋所指不留俘虏,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阿拉伯兵本就不是善男信女,但布拉班特凶残至此,不只是外人,即便是同僚都对他畏惧三分,更别说是敌人了。
布拉班特此刻在唐军中恣意驰骋,手中的大马士革弯刀左右劈砍,他冲刺的毫无章法,但却神乎其神的避开了折虎臣的冲阵,并且在李翼德的援兵支援之前,避开了折虎臣骑兵的锋锐,直击他的尾翼,来了一个反包围,将折虎臣困在了其中。
布拉班特知道折虎臣是个人物,将他斩杀,必然能够激励士气,对于攻破此军大有利处。
只是折虎臣确实骁勇,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左右挥砍,就如砍瓜切菜一样,即便陷入重围,依然不减半点豪勇。
布拉班特有着野兽的凶残,更有着野兽的狡黠,知道自己未必就是折虎臣的对手,也不上前而是阻杀着意图救援的唐军兵士,等待困兽力竭之时。
困兽之斗,终究是困兽之斗……
布拉班特有心趁着折虎臣现在孤军在外将他除去,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心底却莫名的露出了一丝丝的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让他毛孔都为之竖立。
布拉班特为战斗而生,就如野兽一样,对于危险有着先天性的警觉。
依靠着这种警觉,他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躲过致命危机。
他第一反应是裴旻派兵来支援了,望向侧翼毫无兵马的迹象,正犹疑间突然看了一眼身后,自己的后方居然烟尘滚滚,显然有兵马杀来的踪迹。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很快清晰可见,烟尘滚滚中,赤色衣甲的唐军铁骑人如虎马如龙,从大后方席卷了阿拉伯布拉班特所部的后方营地。
布拉班特看着重重围困几方兵卒,心中反而生出快意的感觉:大丈夫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杀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他居然不理会程千里的援兵,以及给围困在包围圈里的折虎臣,而是向崔希逸派来支援的李翼德冲杀了过去。
收到了封常清支援崔希逸的消息,裴旻脸色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崔希逸是短板不假,但短板并不意味着失败。
把短板利用起来也能成为战机。
放着封常清这样稳健如磐石的大将不用,而用短板为侧翼?
从一开始,裴旻就用了诱敌之计。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与封常清多说什么,派遣援兵并非裴旻特别安排的,而是封常清自己的决断。
裴旻也相信封常清一定会支援崔希逸。
他们之间相处十数年,彼此的配合早已不用言语提醒。
这无形的配合最为致命,也最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封常清最是持重,即便安排了援兵,自己也有能力以为数不多的兵力,对抗属于他那一路的敌人。
“如此一来,阿拉伯的两路侵攻算是失败了。接下来,他们只有正面突击一路了吧……”
裴旻心头琢磨着,然后又看了看天,心底念道:“三天,还是四天?”
这裴旻在乎仆固怀恩、崔希逸的动向,阿拉伯的莫斯雷马萨亦是如此。
莫斯雷马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足,除了阿布·穆斯里姆、布拉班特与自己所在的中军,其他几路维持不败,以算是勉强。
胜负的关键,就看两人能否如计划中的那样,取得胜利。
莫斯雷马萨并没有与裴旻死磕的心思,有东北的乱局在,他全然没有求战的心思,何况真正主攻的是仆固怀恩、崔希逸两路,他这一路真正存在的意义在于牵制,缠着裴旻这个最厉害的。
当然,莫斯雷马萨也等待着裴旻派兵去支援仆固怀恩、崔希逸,如此中军的力量自然薄弱,战机自然来临。
然而他的得到的却是两路失利的消息……
“狮王,阿布败退下来……”
“布拉班特将军为唐军围困,生死不明……”
莫斯雷马萨瞬间醒悟过来,自己的心思反而让对方利用了。
此刻要是自己调兵支援阿布·穆斯里姆或者布拉班特,对方的举动,将会如自己一样。
与其如此,不如最后一搏。
想到就做,莫斯雷马萨没有半点的迟疑,果敢的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第六十四章 陷入苦战 强悍王忠嗣
在莫斯雷马萨加重中军攻势的时候,裴旻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跟随自己多年的李翼德阵亡了……
布拉班特没有选择撤退,也没有选择攻打围困的折虎臣,而是孤注一掷的直奔着唐军的李翼德而去,意图从正面破围。
崔希逸担心布拉班特突围,加强了左右翼的防护,导致了正面力量薄弱。
李翼德在激烈的阻击战中,为冷箭射伤了面门。
为了防止布拉班特破围,他没有立刻退下救治,而是继续冲刺杀敌,战斗在最前线,最终手刃布拉班特。
只是布拉班特临终前死抱住了李翼德的丈八蛇矛,而他麾下的亲卫兵利用李翼德面门受伤,一只眼睛为鲜血遮眼无法视物的机会,在李翼德的右下肋刺了一枪。
尽管李翼德为亲卫兵及时救下,还是因失血过多而阵亡。
裴旻瞬间失声愣神,脑中浮现那个幽州的豪迈大汉,那个怒砸李五义府门,嚎啕大哭的猛士,双手用力拍了怕自己的脸颊,强压下心底的悲痛。
他征战十数载,战场兵卒阵亡自不可少,但大将的战损却是不多。
却不想这才是对决的第一日,居然折损了多员悍将,连李翼德这样身份地位的军使都阵亡了。
如此强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他眺望着前部,随着莫斯雷马萨的进攻越来越凶悍,前线的兵卒显然加剧了损耗,兵力有些不够了。
裴旻并没有继续派兵支援,而是冷静果敢的下了一道命令:“撤!撤军三里,再战!”
莫斯雷马萨见裴旻撤军,只是略微一犹豫迟疑,立刻下达了追击的命令,高声道:“退就是死,拼就是生,我狮王莫斯雷马萨,今日向真神起誓,与你们一并迎接胜利。”
只有击溃裴旻,才能挽回一切劣势。
裴旻并不计较一时的得失,撤退本是他的战术之一,但是他在交战中却渐渐的发现,他从主动撤退,渐渐的变成了被动。
裴旻心底明白,自己已经让那头狮子拖进了泥潭,陷入苦战之境了。
莫斯雷马萨已经彻底打疯,不顾一切的进攻。
莫斯雷马萨善战好战,他的特点就是进攻,临阵指挥才是他最强大的优势。
与裴旻斗智斗勇,其实都落了下乘,以自己的短处来与裴旻的长处对抗。
现在阿布·穆斯里姆战败而退,布拉班特生死不明,但情况也是凶多吉少。
自己最重视的两路皆失利,其他几路的情况,显然塾不乐观。
当前之局,也只有在其他几路失利之前,将裴旻中路军击溃,才能扭转局势。
而且这一番交战,莫斯雷马萨发现裴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自己非但不输他,还能压他一筹。
莫斯雷马萨经验丰富,看得出来唐军并非是诱敌,而是真的支持不住了。
莫斯雷马萨心底奇怪,却也由不得多想。
击败裴旻,是他唯一的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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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中路的劣势,最先结束战斗的是王忠嗣所部。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裴旻是百般照拂,亲自为他组建了一直属于他自己的劲旅……神威军。
神威军的一切配置皆向裴旻自己的亲卫兵神策军看齐,在河西、陇右,战斗力仅逊色神策军一筹。
王忠嗣的敌人是万金油的阿卜杜拉。
万金油的特点就是持重稳重,若磐石坚固。
只可惜阿卜杜拉遇上的是王忠嗣,盛唐第一名将。
看着骑兵如潮水一般的向自己涌来,阿卜杜拉看着已经支撑不住的营盘心如死灰。
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从未遇到如此可怕的敌人。
作为万金油,阿卜杜拉对于防御骑兵有着自己的心得,只要限制住骑兵的冲击力,骑兵的威力将会大幅度降低。亦就是说,只要他们能够抗住第一击,即能做到以步胜骑。
对于自己的防守,阿卜杜拉还是很有心得的。
何况他此次得到的命令就是防守……
然而结果却与他臆想中的有极大的出入:他们确实是抵挡住了唐军的第一击,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第二击、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
王忠嗣使用出了连环突弛之术,他是裴旻麾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将连环突弛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的人物,最高的记录是连环冲刺二十一轮!
没有二十二轮并非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战马受不住这种一次又一次的高强度突击……
王忠嗣的进攻就如炮锤一般,一下一下,一轮一轮击打在磐石之上。
阿卜杜拉挡住了第一轮攻击,挡住了第二轮攻击,也挡住了第三轮攻击……
但他每抵挡一次攻击,磐石上就会多一处裂痕。
一处又一处,最终破裂粉碎……
王忠嗣的进攻强大到没有任何道理,不需要任何策略,直接以力量强行压碎眼前的敌人。
看着漫山遍野溃逃的阿拉伯兵士,王忠嗣将硕大的方天画戟扛在肩上,挥手叫来了王难得,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难得有些讶异,说道:“大哥不依计行事?”
“太早了!”王忠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现在就位没有意义,我们取胜了,其他几路未必如此。旻哥让我们自主,自是包括支援其他部队。”
王难得大为心动,说道:“那我们去支援裴帅,在那头狮子的背后捅他一刀。”
王忠嗣灿然一笑道:“旻哥是何等人物,哪里需要我们的支援?去支援仆固将军……依照当前战局,压力最大的就是仆固将军与崔希逸都督。崔希逸都督有旻哥与封常清节度使照拂,无需我们帮忙。仆固将军骁勇善战,但他的对手并非易于之辈。旻哥曾经说过,阿拉伯军中最难对付的是狮王莫斯雷马萨,次之就是阿布·穆斯里姆。最需要支援的是仆固将军。”
王难得对于战机这位大哥是推崇备至,自是信服他的判断,说道:“那就由小弟去吧,何须兄长亲往?而且这里需要兄长坐镇大局,我哪里是那块料子?”
王忠嗣说道:“不,你不是阿布·穆斯里姆的对手,我亲自去,才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第六十五章 戈壁沙漠的无敌劲旅
克忒拉斯大口的喝着水,眼中透着凶狠的目光。
骆驼骑兵一直都是阿拉伯的王牌,在阿拉伯备受瞩目,也是莫斯雷马萨的宝贝疙瘩。
有好处都由骆驼骑兵通常都是第一时间享用,而且也只有在最关键时刻才会将他们投入战场,扭转战局,参与的战斗几乎都是硬仗。
克忒拉斯又得莫斯雷马萨器重,自是风光无限。
但是此次东征,骆驼骑兵却意外没有了用武之地。
阿拉伯地广人稀,位于中东一带,大多地区以热带沙漠气候为主,故而多荒漠戈壁。
骆驼骑兵在荒漠戈壁上无人可敌,骆驼骑兵的作用无限放大。
而西域虽同样的地广人稀,也有诸多荒漠戈壁,可裴旻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所选择的战场都避开了荒漠戈壁,以免对上骆驼骑兵,于己不利。
轻骑近战打不过骆驼无疑,但轻骑兵胜在速度快,真要对上,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重骑爆发力比骆驼骑兵强,只是没有骆驼高大,也没有骆驼骑兵耐力足,硬碰起来也不见得会打输骆驼骑兵。
裴旻对自己麾下的强卒还是有信心的。
但是裴旻更心底清楚一点,只要换成了沙漠戈壁地形,不论是重骑兵还是轻骑兵都没有一丁点的胜算,哪怕是他麾下最强悍的神策军皆是如此。
正是裴旻这种刻意对待,莫斯雷马萨一直不舍得让骆驼骑兵在这种“不公正”的情况下出战。
直到今时今日,不得不出战的时候,克忒拉斯才有表现自己的机会。
憋了多时的的克忒拉斯,就如猛虎出闸,他特地选择了夏珊所在的张孝嵩部,为得就是报复日前袭扰战斗骆驼的血仇。
一万骆驼骑兵冲刺的威势,较之千军万马更是可怕。
阿拉伯特别培训出来的战斗骆驼,平均身高都在丈余之内,加上马鞍人人皆有一层楼的高度,万骑冲刺起来,那威势委实令人震撼。
胆小的兵卒,面对骆驼骑兵的冲刺,连抵抗的勇气也没有。
连人都如此,战马就跟是了。
畜生对于比自己大的生物都有着敬畏惊惧之心,而且战斗骆驼身上那特殊的臭味,马匹很不喜欢。
寻常马匹稳了这股味道会躁动不安,甚至掉头就走,大大的影响了骑兵的战斗力。
在这种优势下,克忒拉斯初战就取得了碾压性的优势。
夏珊的轻骑兵对根本无法对克忒拉斯的骆驼骑兵造成有效的伤害,轻骑兵还未冲到近处,气势就为骆驼骑兵夺去了,速度本能的下降,发挥不出原有的实力。
至于赵颐贞、岑云的步卒,更加不是克忒拉斯的对手了,让他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击溃了。
克忒拉斯心底是痛快至极,想到之前的被动憋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道:“臭娘们,今日就就让你知道,大爷的厉害!”
“报!”
斥候兵飞驰而来。
克忒拉斯迫不及待的问道:“找到他们下落了没?”
斥候兵高声道:“他们逃进了荒野戈壁,那里地形起伏不定,唐军已经消失在荒野中了。”
“呸!”克忒拉斯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说道:“我说呢,怎么会一小子就逃没影了,原来是躲进荒野戈壁去了。”
在西域有一处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叫黑戈壁。
黑戈壁是横亘在丝绸古道上的无人定居区,令人望而生畏,由于地表遍布青黑色砾石,人们约定俗成,就叫这无名地域“黑戈壁”。
荒野戈壁就依靠着黑戈壁边角的一处荒野,尽管没有黑戈壁那么可怕恐怖,却也沟壑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唐军逃入荒野戈壁,确实不易搜索。
看着荒野戈壁,克忒拉斯心底有些迟疑。
退入荒野戈壁的唐军,并没有慌不择路,反而显得有条不紊。
张孝嵩、赵颐贞、岑云、夏珊四人聚在了一起。
夏珊忧心忡忡的说道:“要是没能将那蠢货引进来,那我们辛苦的布置,可就功亏一篑了。”
张孝嵩摇头道:“那厮毕竟是个轻佻的武夫,连续几场胜利之后对我军颇有轻视之意,只是因为经验丰富,一时犹豫不敢入内。不过他终究会忍不住的,这里是荒野戈壁,他骆驼骑兵最适合驰骋的地方。在他擅长的领域,那厮有绝对的信心。”
正说间斥候来报,克忒拉斯率领骆驼骑兵进入荒野戈壁了。
诸将心底大喜,张孝嵩果然的安排了下去。
旌旗猎猎,鼓声阵阵。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上万唐军列成方圆二里的方阵,黑黄相兼的土地衬托着他们绛红色的战袍,显得分外扎眼。
克忒拉斯看着已经列成方阵的唐军,嘴角露出了一丝的不屑,心道:“当大爷我是吓大的,还进攻?”
他们之前交战过几个回合,结果不言而喻。
这在草原上,都不是老子的对手,在这个荒野戈壁?
克忒拉斯冷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仿佛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
“冲,给我碾碎这股废物!”
骆驼骑兵瞬间加速,巨大的骆驼奔跑起来大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仿佛地震来临的前奏。
克忒拉斯手中高举着长长的长矛,骑着足足一丈高大的白骆驼背上,嘴里怒吼咆哮着。
在冲刺的路上,克忒拉斯发现唐军的举动特别奇怪,他们居然没有稳固阵型,而是不断的移动,轻骑兵造成的尘土将唐军都给掩盖住了,根本不知道尘土的那一边是什么景象。
“捣鬼?当大爷是吓大的?”
对于骆驼骑兵在这荒野里的战斗力,克忒拉斯是极有自信的。
不管唐军搞什么鬼名堂,他都有足够的信心取得最终的胜利。
尘土消散……
克忒拉斯也冲到了近处……
但眼前的一幕,让克忒拉斯瞠目结舌。
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唐军,而是一堵堵高达两丈多的墙,铁墙!
一面面铁墙阻挡在他们前进的去路,唐军缩在了铁墙里,就如乌龟躲进了龟壳……
不,更加确切的说是刺猬。
因为铁墙上遍布小孔,一根根长枪就如刺猬的尖刺,让他们无处下口。
武刚车阵!
第六十六章 大破骆驼骑兵
张孝嵩看着高大的骆驼骑兵给武刚车阻挡在了阵外,冷静的下达新的指令。
武刚车阵在多年前,汉人还没有大量骑兵的时候,大将军卫青就曾以武刚车阵大破匈奴。
后来东晋名将马隆将武刚车与诸葛亮的木牛流马结合起来,让武刚车兼顾机动性,打败了游牧民族羌人的入侵。
只是唐朝不缺骑兵,在野外与异族对决向来不怂。
故而武刚车并不为这个时代的朝廷重视,没有多少进化,但在宫廷承传的技艺里还是有武刚车的制作图纸的。
因骆驼骑兵的特殊性能,裴旻在还未开战之前就与麾下谋士许远、高适就探讨过这个问题,研究克制之法。
最后发现骆驼骑兵有着骑兵的通病,就是攻坚能力不足。
面对城池营垒,骆驼骑兵没有有效的破坏力,而且骆驼跑起来远没有战马那么稳健,不能进行远距离攻击。
根据这些特点,许远提出了武刚车这一复古的选择。
裴旻大受启发之下,也想起了李靖早年的一则手札。
唐朝不缺战马,但唐朝的战马也不是凭空而来的。
隋末唐初,唐朝并没有多少军马。
李靖在担任灵州都督的时候,针对唐军缺马这一特点,特别做过研究。陌刀阵就是他这个时候研究出来专门克制草原骑兵的杀手锏。除了陌刀阵,他还研究过刘宋开国皇帝刘裕的却月阵。
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利用水陆两军,以战车为基,用不过两千的步卒大破北魏三万精锐骑兵。如此经典的战阵,自是值得研究。
虽然李靖创出的陌刀阵并未用到战车,但是他的手札,依旧极有价值意义的。
裴旻根据李靖的手札,配合唐王朝现在的科技以及自身的军略,外加骆驼骑兵的特点,创了一套车阵,专门用来对付骆驼骑兵。
莫斯雷马萨一直将骆驼骑兵当做宝贝一样藏着,以至于车阵无用武之地。
直到今时今日,武刚车阵才投入战阵。
克忒拉斯表情一青一白,心底惊恐之余,又有一丝庆幸,念叨:“好在沙土消散的快,要不然,非得吃大亏不可。”
骆驼的体积庞大,它速度虽比不上战马,但冲刺起来的冲击力较之重骑兵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倘若硬生生的撞上这如同刺猬一样武刚车,下场可想而知。
“真神安拉在庇佑我们,将士们左右翼迂回!”克忒拉斯见唐军的武刚车只是布置在阵前,左右两翼可以突入其中,武刚车移动缓慢,根本追不上骆驼骑兵的速度。
见阿拉伯的骆驼骑兵呈现扇形位于武刚车阵前,张孝嵩猛的一挥手,道:“进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武刚车缓缓前进,但受到地形限制,速度并不快。
车上的兵士将粗长的钢管伸出了车上的箭孔。
看着那不明所以的钢管,克忒拉斯心底涌现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轰隆隆!
轰隆隆!
一根根钢管冲出了丈余长的青色火焰,火焰席卷过骆驼,瞬间将一匹匹高大的战斗骆驼卷入了火海之中。
克忒拉斯并没有见过希腊火,去却也听过希腊火的大名,脑中浮现可怕的传言,心瞬间凉了半截。
只要是兽类就没有不怕火的,骆驼自然不例外。
面对希腊火的高温,一只只骆驼在火焰迸发的那一瞬间失控了。
希腊火的火焰太过威猛,当先射中的骆驼直接为烈焰包围,身上传出了焦炭的味道,没有反抗的余地,悲鸣着倒在地上。
为火焰余苗扫中的,也因生物的恐惧之心,开始四散奔逃。
但是骆驼骑兵不说拥挤在一处,彼此间也没有太多的空间。何况骆驼远比不上军马灵巧,笨重的骆驼想要短时间内调头平移是不可能的。
造成的结果只能是彼此相互拥挤,相互碰撞。
这无心插柳柳成荫。
骆驼的毛厚重,含高量硫,较之一般毛发更加易燃。
只要让火焰一触,立刻扩散全身。
它们彼此拥挤,火焰则相互接引,以可怕的速度传播着。
骆驼背上的骑士或是给摔下了骆驼背,或者为了避火,自己跳下了骆驼背,但等待它们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惊慌失措的骆驼无情的将他们踩踏成了肉泥。
除了火焰的喷射,武刚车的身后有飞跃出密集的箭羽。
阿拉伯的兵士哪里还有精力应对箭羽?
又是火焰,又是利箭,阿拉伯兵人驼悲嘶,阵头混乱不堪。
克忒拉斯手足无措想要控制局面,但是完全陷入惊恐的骆驼大军根本不接受他的指挥。
骆驼是高智商的生物,越是拥有智商,恐惧感越甚。
骆驼骑兵完全陷入的混乱之中,不成建制。
“撤,撤,撤!”
克忒拉斯心底发怵,带着几分惨然的咆哮着。
“我克忒拉斯对真神起誓,必报此仇!”
克忒拉斯宣泄着自己的愤慨,忽然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他扭头一眼,不由目眦尽裂!
就在他们溃败的时候,唐军左右翼的步骑兵开始迂回着绕过希腊火喷射的区域向他们袭来而来。
显然唐军没有让他们从容离开的打算……
尤其是夏珊的轻骑兵,他们速度极快,直接迂回着追赶上了他们,阻截他们撤退的道路。
激烈的战斗顿时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所向无敌的阿拉伯最为特殊的兵种,居然在他们最擅长的戈壁给杀的溃不成军。
张孝嵩看着战场,有看了看武刚车一样,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脑海中浮现了裴旻的那句:在科技的优势面前,战术战法,反而微不足道了。
为了破骆驼骑兵,裴旻早年花费了大功夫研究战阵。
而因为希腊火的出现,他直接就推翻了自己的研究成果,直截了当的寄上了如此杀器,将希腊火安置在了武刚车上。
果然!
一战功成!
武刚车变成了喷火巨兽,以令人胆寒的威力抵定胜局。
唯一遗憾的是克忒拉斯还是逃脱了,他领着残兵往黑戈壁的方向败逃。
越逼近黑戈壁,地势环境越恶劣,骆驼骑兵的优势越显著。
夏珊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冒然深入。
“无妨!”得知跑了敌将,张孝嵩也颇为遗憾,但还是爽然说道:“我们远离战场太久,没必要为了败卒,耽误大事。”
第六十七章 且战且退 察觉异样
真珠河,源出中天山冰川,河水来自天山山脉中部冰川和积雪的融水,是一条水面约两里的大河。由此再向东北方向流去,在纳伦河上游五十里处汇入热海,真珠盆地就在这真珠河北岸与吉尔吉斯山南端的狭长地带。
此番裴旻受到莫斯雷马萨猛烈的攻击,一退再退,已经向后退了二十余里,进入了真珠盆地。
裴旻坐在马背上上回头望去,身后尘土飞扬,阿拉伯的大军紧追不舍,大有将他一口吞下的气势。
裴旻甚至都有一种感觉,自己是不是玩脱了,导致现在他有些抵挡不住莫斯雷马萨的进攻。
莫斯雷马萨仿佛是一头给自己激怒的狮子,领着狮群以不可阻挡的威势,一次一次的将他的反击抵抗撕裂,再这样下去自己真有给直接撕裂的危险。
“必须阻挡那头狮子的攻势,不然就算自己抵达目的地,那头狮子也会在第一时间跟着自己的脚步杀入其中,没有机会展开反击。”
裴旻一拉缰绳,停了下来,高声道:“尉迟胜,康夙烈,你们各领兵马先行东进,在三里之外有两个山丘,你们分左右山丘备战待命。”
尉迟胜是西域四古国于阗国的国王,他对唐王朝有着盲目的崇拜,故而忠心不二。
康夙烈则是西域九姓国的首领,康国向来亲近唐朝,而且康国第二号人物乌普是王忠嗣的岳父,有这层关系,康夙烈的忠心也无用怀疑的。
两人自给裴旻用鬼神手段救出来,对于裴旻是敬若神明,没有二话的领命去了。
一拉缰绳,裴旻调转了马头,喝道:“胜负已定,我大唐儿郎再随我冲杀一阵,只要撑过了这次,就是我们接收胜果的时候。”
他直接问道:“万春,可还杀的动?”
雷万春一脸的煞气,并不应话,直接高举了铁锤示意。
这一路上且战且退,他的盖世神勇,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若非他,这一路退下来,唐军的伤亡无法估量。
雷万春终究不是铁打的,裴旻有些担心他气力是否足够。
裴旻见状,豪气干云的大笑道:“那你我分头并进,最后再大杀一场,给他们降降速!”
两队骑兵,就如两股钢铁洪流,涌向了阿拉伯的追击大军。
雷万春依旧如鬼神附身一般,势如疯虎,双锤之下,无一人幸免。
裴旻同是如此,他的剑即便是在这战场,一样的致命,虽然比不上雷万春那么震撼人心,可实际上他的效率是最高的,他自身杀敌的数量,远胜雷万春,无坚不摧的秦皇剑不住的以刁钻角度将敌人刺于马下。
任由敌人如何的凶猛,都让他以最快最简单的方式杀死了。
莫斯雷马萨见如狼似虎的两人,也是一阵头大。
从战局而言,自己是稳占上风,稳操胜券。
可是每每对上裴旻强而有力的反击,莫斯雷马萨就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他手中的人才大多都分散出去了,身旁留有的豪勇之士不少,但目前还真找不出一个能够与裴旻、雷万春对抗的。
尤其是裴旻,之前他麾下的一个猛将不信邪,去找裴旻的麻烦,直接让对方一剑消去了脑袋。
裴旻的武艺已经到了可怕的境界,任何人,不管你多强,对上他就是一两招的事情。
即便是自己,那夜在战场上相遇,也没有接下一合,险些丢了性命。
对付裴旻,除了拿命去填,莫斯雷马萨找不到任何法子。
“仅靠自己身旁的这点人,不足以拿下这两人!”
唐军撤退的速度极快,为了跟上他们的脚步,他将兵马分作两部,一部自己亲自统帅追击,另外一部保存体力从后方逼近。
在裴旻调头回杀的时候,他已经安排人通知后军,左右两翼包抄。
“住手!”
莫斯雷马萨突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裴旻的目的是阻挡阿拉伯大军最近,故而也没有深入敌阵,只是在外阻击,见进攻的阿拉伯军退下,也挥了挥手,制止了麾下兵士的突击。
在重重包围之下,莫斯雷马萨来到了两军阵前,来到了里裴旻二十步开外的地方,驻马不前:现在他的佩剑已经换成了大马士革刀,一招给对方缴了械,在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不敢轻易涉险了。
“怎么了?”裴旻一甩手中长剑上的鲜血,笑道:“劝降来了?”
“你的兵马不对!”莫斯雷马萨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
裴旻咧嘴一笑道:“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也太后知后觉了。也许在临阵指挥上,你的经验在我之上,可能略胜我一筹,但在同等力量下,你还没这本事打得我这般狼狈。这是战场,庄重一点,不闲聊了!溜……”
他哈哈一笑,直接拨马而走。
他才不信莫斯雷马萨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会好心拉着他闲聊,放他一马……
必然有军队趁机左右迂回,阻截他后路。
目的已经达到,裴旻也不逗留,直接跑了。
“混蛋!”
莫斯雷马萨怒骂了一句,只是稍作迟疑,厉声道:“追!”
“就在前面了!”裴旻一面策马狂奔,一边指挥兵士进入两个山丘之间。
这一进入山丘,他立即从坐骑上滚了下来,直接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这一路战退,他已经有一天一夜都没有躺下了,唯一下马的时间,是记忆中抽空拉屎的时候。
这躺着的感觉,真好。
休息了大约百来个呼吸,裴旻听到了喊杀惨叫之声。
他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爬到了山丘之上。
尉迟胜、康夙烈已经在两处山丘列好了军阵,他们以强弓硬弩射杀着意图跟唐军一并冲进山丘的阿拉伯兵,以箭羽将他们阻击在了山丘之下。
莫斯雷马萨并未强行突入,而是理智的选择了暂退。
裴旻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明白莫斯雷马萨这一退,意味着这一次大战的胜负已经定死了。
接下来那头狮子将会如当年的西楚霸王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第六十八章 兵败山倒 十面埋伏
莫斯雷马萨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的地图,这几日的追击战,他一直就有一个疑惑:自己赢的太容易了,有些不真实。
裴旻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这点莫斯雷马萨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一年的对决,从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直到今日田地,莫不证明了这点。
可是真正打起来,自己这个宿敌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棘手。
莫斯雷马萨最初想过可能是诱敌故意诈败,但很快就自我否决了:是不是诈败,不说立刻看得出来,却也有迹可循。
裴旻、雷万春这两人为了挽回劣势,不顾性命的猛冲狠杀,这个做不得假。
裴旻是唐军的主心骨,三军的灵魂,而雷万春万夫莫敌,实乃天底下一等一的虎熊之将,要是诈败用上他们,那根玩火自焚有什么区别?
经过细心查探,莫斯雷马萨发现了唐军人数上的差异。
尽管对方隐藏的极好,终究还是露出了一点蛛丝马迹,今日一问,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只是莫斯雷马萨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活生生的数千兵马,凭什么凭空消失?
就跟拓折城里的西域诸国国王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
莫斯雷马萨到现在也不知道西域诸国国王是怎么从二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逃出来的。
他们也不是没有派人去打探西域诸国国王脱险的过程,但对于这事裴旻显然有过事先嘱咐,众人对此多是闭口不言。偶尔传出只言片语,也是得神仙相助,从天而降。
阿拉伯信奉真神安拉,将真神安拉视为宇宙最高的独一主宰,对于东方的神仙本就不屑一顾。
故而莫斯雷马萨等人对此无不嗤之以鼻,丝毫不信。
过去的事情计较那么多也没用,可是莫斯雷马萨万万想不到数千人也能如拓折城里诸国国王一样,莫名其妙的消失。
战况那么激烈,他们的斥候情报遍布荒野,他实在想不明白唐军的数千人是如何避开他们眼线的。
莫斯雷马萨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不管怎么说此事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多思无益。
“我若是他,这消失的几千兵马会攻打哪里?”
莫斯雷马萨易地而处,目光却情不自禁的落在了一点……拓折城!
这里是他们的起点,现在也是他们的存粮之处:当初封常清、颜杲卿与西域诸王逃脱,他们血洗拓折城,将拓折城的屋舍全部拆毁,并掘地三尺依旧未发现任何踪迹。
拓折城的四堵城墙不用白不用,既成了阿拉伯存放粮食的地方。
“拓折城一但为唐军攻陷,我军将会陷入全军覆没的绝境。”
莫斯雷马萨在心底低吟着,十有八九唐军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快,快去通知阿布·穆斯里姆,让他立刻分兵增援拓折城!”
莫斯雷马萨慌张的大叫着,为了追击裴旻,他已经远离了拓折城,此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阿布·穆斯里姆并非离拓折城最近的一个,但他是莫斯雷马萨最信赖最器重的一个。
越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越是需要阿布·穆斯里姆的才智来扭转局面。
走出了简陋的大帐,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山丘,莫斯雷马萨想着如何才能将这队遥相呼应的两个山丘拿下。
不将这两个山丘攻下,他们无法顺利通过这山丘间的甬道进攻裴旻。
要是选择绕过山丘,只怕会失去唐军的影子。
强攻是唯一之法。
在脑海中拟定进攻战术的时候,莫斯雷马萨再一次为裴旻的远见所叹服。事先安排军马于两个山丘列阵,实在是神来之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路而来,裴旻不住的利用地形展开反击,所展现的战术水平,战略远见,莫不让人叹为观止,自己能够胜他的也许只有临阵指挥还有经验了,要不是他兵马不足,胜负真的难以预料。
正想着如何攻打之际,后院意外传来一阵喧闹。
莫斯雷马萨转动头颅向后方警惕地看去,眼中寒光闪动,后军统领抱着一人快步来了。
那人浑身浴血,背部还差着三支羽箭,分辨出对面那名骑士的身份,眼神变幻不定,从开始的警惕和惊讶,到最后成为了凝重。
“齐亚德将军?”
莫斯雷马萨说了一个名字。
齐亚德是阿布·穆斯里姆的爱将,也是一员可以信赖器重的人物。
莫斯雷马萨都曾向阿布·穆斯里姆讨要,意图将之调来身旁重用,只是齐亚德不愿意,只能作罢。
似乎听到了莫斯雷马萨的声音,齐亚德疲惫的睁开眼睛,挣扎的离开了后军统领的怀抱,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行走,直接跪伏在了地上,爬着向莫斯雷马萨的方向移动。
莫斯雷马萨大步上前,用力的将齐亚德扶起,说道:“怎么了?你怎么在这?”
“撤,狮王,快撤、快撤……”
莫斯雷马萨眉头一皱,禀退四周,自己抱着他进入了帅帐,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齐亚德的嘴里。
这药丸是他从长安带来的,唐王朝的医术远胜阿拉伯。上次入唐,他重金求购了不少的灵丹妙药,其中就有三颗由药王孙思邈之徒老生意刘神威亲自炼出的续命丸。
服下了续命丸,齐亚德气脉通畅了许多,放声嚎啕道:“狮王,唐军攻克了拓折城,阿布将军,凶多吉少!”
“怎么可能?就凭仆固怀恩?”
莫斯雷马萨失声惊呼,他从不认为阿布·穆斯里姆不如仆固怀恩。
之前那一战,确实是阿布·穆斯里姆输了不假,但并不能代表什么。
唐军是赢了,可他们的损失,却是阿拉伯的两倍以上。
仆固怀恩的表现,让人讶异,莫斯雷马萨却不信仆固怀恩能够一直这样赢下去。
“是王忠嗣!”齐亚德咳了咳。
一听王忠嗣之名,莫斯雷马萨瞳孔忍不住一缩,他对阿布·穆斯里姆有绝对的信心,任何唐军出现即便是封常清、高仙芝,他都相信自己的爱将能够应对,可是王忠嗣……
莫斯雷马萨研究过裴旻麾下的所有大将:裴旻麾下人才济济,但真正让他忌惮的除了裴旻,接下来就是王忠嗣。
王忠嗣即有以一当千的盖世武勇,又有智将的沉着冷静,更兼身为三军统帅的“仁慈”,这个仁慈当然是对自己人。
王忠嗣爱护每一个兵士,能与兵士同吃同坐,就如吴起吮疽一样,能让麾下兵士为之效死。
在莫斯雷马萨眼中,王忠嗣的可怕几乎不亚于裴旻,他目前不如裴旻的只有年龄与经验。
王忠嗣阻截阿布·穆斯里姆,那即说明了前者已经取得了胜利,而阿布·穆斯里姆临时临急的回援拓折城,双方面临的局面天差地别。
王忠嗣本就极为可怕,又占尽优势,阿布·穆斯里姆只怕……
莫斯雷马萨看着齐亚德,希望从他嘴里听出不一样的结果。
齐亚德带着几分艰难的说道:“阿布将军发现了唐军意图袭击拓折城,打算回援,遇上了唐军的王忠嗣。阿布将军似乎察觉了什么,立刻就安排属下去调查其他几路军的情况。”
莫斯雷马萨慎重的道:“战况怎么样了?”
“都败了!得知拓折城落陷,我军军心大动,唐军趁此机会相互配合,将我军诸军全部击溃。除了狮王所部,还有不知胜负的阿布将军,其他的都败了……就连,就连克忒拉斯将军的骆驼骑兵,也没有坚持住。”
莫斯雷马萨身形晃了晃,脑海中只有五个字,兵败如山倒。
他这么也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几天,自己麾下的兵马居然败得如此彻底。
莫斯雷马萨忍着强烈的不适,切齿问道:“唐军现在干什么,在我军的后方?向我军杀来?”
“不,没有!他们将兵马分成了八份!”
不得不说,刘神威的续命丸确实拥有奇效。
原本重伤的齐亚德,此刻越说越是精神,从怀里取过了一副染血的地图说道:“狮王,唐军将在西方有八路军,一路在拓折城,守着粮草。余下五路分别围绕拓折城列阵,还有三路分别从三个方向,向东逼近,意图合围狮王。”
莫斯雷马萨看着地图,只觉得天旋地转,巨掌在空中抓了又抓,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好狠那呐!”
这八路军的布置,显然是要断绝他们阿拉伯大军的归路。
这种布局,他们的所有大军,能够有二十分之一的溃兵败卒逃回阿拉伯都是老天庇佑。
“狮王,快撤吧!等到其他三路军赶到,连您,您也跑不了了。”齐亚德伏身放声嚎啕。
莫斯雷马萨失魂落魄道:“撤,往哪撤!”
齐亚德如救命稻草一般叫道:“吐火罗!只要逃到吐火罗,我们就安全了!”
莫斯雷马萨咬破手指,在本就染血的地图上标出了裴旻所在的位子,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路军马,东唐有一句话,九死一生。你觉得我们的对手会留我们活路?”
他手指重重的点在吐火罗所在的位子上说道:“如果这里也是裴旻的一路呢?这就是所谓的十面埋伏了吧?”
第六十九章 决死之处
莫斯雷马萨的话让齐亚德忍不住惊呼出声,惶惶不安的叫道:“不会吧,狮王与吐火罗有救国大恩。乌莫甘为人固执,岂会在这紧要关头恩将仇报?”
莫斯雷马萨摇头道:“我对乌莫甘原本也极是信任,可到了这一步,却容不得我不多想。之前吐火罗与我们有过一些摩擦,当时我是没有在意。而今看来,未必就没有原因。乌莫甘此人无野心无雄心,却一心以自己的族人为先。此次我阿拉伯陷入绝境,再无庇佑他们的能力。唐朝想要覆灭他们,易如反掌。面对如此局势,乌莫甘做任何选择都不为怪。他终究不是我们自己人……”
“那……”齐亚德一脸灰败,丧气道:“我们岂不是十死无生。”
“倒不是没有一线生机!”莫斯雷马萨眼中那个突然露出一丝疯狂,猛地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在帐中回荡,显得格外阴森疯狂:“我莫斯雷马萨,今日真的是给小觑了呢……老子纵横一生,就算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他忽的低下了脑袋,说道:“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
他说着已经大步走出了营地,将兵卒都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个个疲惫不堪,连续数日的追击战,即便他麾下的这些兵士都是难得的精锐,也不可避免的露着疲态。
但是他们看着莫斯雷马萨的眼中充满了狂热崇拜……
来到兵士面前,莫斯雷马萨,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想必那你们都清楚,追击了三天,我们的敌人就在面前。也就意味着,我们不用再马背上睡觉,不用一边赶路一边吃着干粮,更加不不至于临时临急的,想要拉屎都没有时间。”
士兵们一阵骚动,莫斯雷马萨话说的粗鲁,却正对他们心底的期望。
莫斯雷马萨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别高兴得太早了!我还要告诉你们,那里有强大的敌人,当然没有我们强大。不过他们会阴谋诡计,刚刚我得到齐亚德将军传来的消息,狡猾的敌人分了一部分兵马袭击了我们的拓折城,抢占了我们的粮草辎重。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这个消息,兵卒原先的狂喜逐渐平息下来,皆露着点点不安。
“现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撤,从原路返回阿拉伯。不过谁有自信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走得回去的?要么战,跟着我,跟着你们的狮王一起打败他们!吃他们的粮食和肉脯……踩在他们的尸体上,享受他们的美食……”
“退就是死,拼就是生!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多大的勇士,都应该知道我狮王莫斯雷马萨曾经战胜过多少强大的敌人……”他怒目圆瞪,扫视全场金色的头发随风飞舞,道:“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将带领你们碾碎面前的敌人,取得胜利!”
所有狮军团的将士突然放声高呼,声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霎时间那种宁静详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莫斯雷马萨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跟着大部队,一步一步的奔赴战场……
裴旻将自己的退路算的死死的,却忽视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他自身对的兵马并不多,后路十死无生,前路却有一线生机。
尽管莫斯雷马萨心底明白,哪怕今日他打赢了裴旻,他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回到阿拉伯了:
即是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吧!
想到这里,莫斯雷马萨全身上下充满了干劲,能够轰轰烈烈的战死本就是一种豪情,要是再将自己的一生之敌带入黄泉……此生无憾。
“杀啊~~~”
阿拉伯的兵士受到了莫斯雷马萨的鼓舞,一个个就如打了鸡血一样,完全不要命的向前冲杀。
纵列最前端的是排成密集阵型的盾斧手,他们就象发狂的蛮牛,直接丢弃了自己的战斧,双手抱着大盾就向上坡仰冲。跟着他们身后的是战斗力惊人的双手长剑士,凭借着前排盾斧手的养护,以非凡的速度向上坡展开强攻。
与此同时又有一路军,直接从两个山丘中间的甬道发起了进攻……
“果然,这辈子能够遇上一个这样的对手,不愧此生!小白,这里有一封信,如果今日之后,我活着,你将他烧了,要是我不幸有个意外,将他交给忠嗣,由他接替我的位子!”
“公子……”王小白眼睛立刻红了。
裴旻挥了挥手,笑道:“我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我可不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莫斯雷马萨此刻手中的兵马有三万,而裴旻只有两万,但其中包括了八千是西域诸国联军。
论及战斗力,阿拉伯的狮军,一人至少可当三四个西域联军。
莫斯雷马萨这般不计伤亡的进攻,显然是孤注一掷的打法。
这种打法,此刻却是唐军唯一的死穴破绽。
但裴旻跟是清楚,自己退不得,一但自己此刻退了。
所有的布置布局都将功亏一篑,今日放跑了莫斯雷马萨,唐军未来十数年,将再无西征的机会。
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东方事变,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必须将这头狮子留下来,哪怕冒再大的危险。
狭长的甬道,号角呜咽,声势震天。
两岸山丘的战局战况,裴旻已经无暇顾及,耳中听到了正前方的马蹄声响越来越重,加上甬道天然回音,如同平地炸雷,声势雄壮至极。
裴旻猛然睁开眼睛,抽出腰间秦皇剑,怒喝道:“结阵,迎敌!”
两千步卒五百人为横队,排出四列。第一队持长枪跪坐,枪斜举向前。第二队平端长枪前指,第三队架枪于前队士卒肩头,同样向前倾斜。至于第四队随时最好填补准备……
两千长枪寒光如雪!
等待他们将会是骑兵的正面冲锋,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的冲刺。
侵略如火的阿拉伯骑兵,不动如山的唐军长枪阵。
小小的甬道,一左一右的山丘,无名之地,却是东西方两大统帅的决死之处。
第六十九章 血战甬道
阿拉伯的狮军团久经战阵,每一个兵卒都是从其他兵团里表现出色的老兵调拨过来的,没有一个是新兵蛋子。
战场之上一个老兵的存在,比十个新兵蛋子更加有用。
一支精挑细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卒自然有着可怕的力量,几乎不用多余的指挥,前锋骑兵的兵士已经知道如何破阵。
他们在西方纵横无敌,不只一次遇到以步战骑的局面。面对长枪阵,也自有心得。
阿拉伯骑兵战马都装有前胸护甲,他们一个个以战马的前胸护甲撞向了唐军的长枪,同时将手中的骑枪脱手射了出去,先一步远距离,射乱敌阵。
趁着前方枪阵兵士倒下的瞬间,凶狠的撞击了上去。
结果阿拉伯骑兵居然立损五百骑……
莫斯雷马萨心底有些绞痛,他不是不清楚舍弃战马带来的天然机动性,以骑军正面破开步阵,绝不讨巧,开路骑卒必然要死于撞阵途中:只是裴旻选择的位置太过鲜明,易守不易攻。在狭长的甬道里,骑兵无法迂回绕后。单纯的以步卒冲阵,确实可以避免这种损耗。但是步卒的冲击力,哪里比得上骑兵?
唐军有三路军随时可能赶来支援,用步卒跟裴旻在这甬道里打消耗战更加愚蠢。
到了这一步,莫斯雷马萨也豁出去了,下了血本,直接以骑兵正面冲击长枪阵,用骑兵的血肉冲击甬道。
可他怎么样也想不到损失的居然是这般惨重,裴旻布下的步阵防御是如此惊人。
五百余骑兵,不是折损在长枪阵后的强弓硬弩之手,而是硬生生的在撞击枪阵中,瞬间毙命。在加上弓弩的伤害,这一瞬之间,他们居然折损了近乎千人。
饶是莫斯雷马萨身经百战,亲手造就无数血腥场面,看到这一幕也心底发怵。
冲在最先头的骑兵几乎人人心知冲锋九死一生。可退是不能退的,冲慢了唐军的强弓硬弩也会毫不留情的要他们的命,以最快最强的速度冲阵,才是真正的点滴活路。
他们在弓弩射程边缘地带便开始加速前冲,这个时间段的骑兵气势最盛,冲速最足,一骑撞阵,凭借战马狂奔带来的惯性,那股巨大冲力的恐怖,不言而喻。
结果人与马全部死在了唐军的长枪之下。
五百余骑兵直接被长枪洞穿身躯……
最不可思议的是长枪洞穿了人马的身躯,展露出了恐怖的韧性,长枪面对骑兵可怕的冲击力,居然弯而不断,长枪硬生生的抵挡住了冲击。
凭借这一优势,阿拉伯的骑兵全然未能撼动唐军的长枪阵。
“这怎么可能?”
莫斯雷马萨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却不知,裴旻手中的这支长枪兵手中所持拿的长枪是用上等桑柘木制成的。
桑柘木木质细密坚韧,称为“贞柘”。虞世南《琵琶赋》就有赞美语句:“木瓜贞柘,盘根错节,或锦散而花开,或丝萦而绮结。”
一般而言,桑柘木是用来制作上等弓箭与马槊的。
裴旻在军备上向来舍得花钱,为了提高枪阵的威力,他特地用自己乔峰的身份私自掏腰包,从荆南购买了一大批桑柘木,以捐赠的方式送给了陇右都督府。
裴旻将这批桑柘木运往长安,申请让兵部给自己造一批长枪。
裴旻将其中三成送给兵部,又送了李隆基龟兹古曲,上下打点。
兵部以钢铸枪头,桑柘木为杆,以制造马槊的工艺,制成了这批长枪。
不论穿透力还是柔韧性,都是长枪里的精品。
步枪如林,攒箭如雨。
只是一个冲刺居然折损了近乎千人……
莫斯雷马萨强忍着心底的不适,再次让人发动了冲击。
结果一如既往。
又是一个冲刺,又有一千阿拉伯的骑兵死在了唐军的枪阵箭羽之下,无一生还,但阿拉伯的骑士们无一撤退。
他们的舍身奋战,终究让面前的长枪阵阵产生松动,巨大的战马造成的冲击力绷断了长枪,人马的尸体,受着惯力的影响撞进了枪阵。
当先的唐军兵士受不住这股力量,直接鲜血迸溅而死。
死人不怕,可死得这么快,莫斯雷马萨有些难以接受,但他本人依旧面容不改,厉声高呼道:“骑军破步阵,最难在开头,只要破开那几排枪矛,之后自然就会顺畅许多,不要让我们勇士的血白流。在真神安拉的庇护下,突破敌阵……”
他又点了三波骑兵,强行冲阵。
两次壮烈冲锋过后,长枪阵出现了动荡,崩坏了……
以三千五百余名精锐骑兵为代价,阿拉伯冲垮了唐军的长枪阵,两千名唐军兵士全数阵亡。
阵在人在,阵破人亡。
便待阿拉伯骑兵准备接收战果的时候,他们发现原本位于唐军后方的强弓劲弩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手持陌刀的兵士。
说起陌刀军,自然离不开神通大将李嗣业,但并不意味着裴旻麾下只有李嗣业一支陌刀军。
此刻出现在阿拉伯骑兵面前的两千陌刀军,或许没有李嗣业那么可怖,却也无愧陌刀之名。
他们身披铁甲,列阵向前,挥刀劈马,如墙推进,迅猛无双!
他们以步战骑,再次将三千阿拉伯骑兵斩于马下。
只是面对潮水一样的突击,他们不可避免的出了惨痛的代价,两千健儿,只剩不到三百。
阿拉伯再一次发动了突击。
此刻指挥陌刀军的是一名年纪不过二十的队正……
裴旻治军极严,唐军编制军以都尉为长,次之是副都尉,接下来是校尉,然后是旅帅、队正,最后是火长。
两军交战,都尉阵亡,副都尉任之;副都尉阵亡,校尉任之;校尉阵亡,旅帅任之,依此而推。
而今以队正统帅兵马,显然陌刀军的都尉、副都尉、校尉、旅帅尽皆阵亡。
“列阵!”
年纪轻轻的队正面对浩浩荡荡的骑兵,凌然不惧,举刀高呼:
“举!”
“破!”
陌刀兵杀敌,没有多余的动作,更没有多余的方法,有的只是高高举起他们的刀,一刀砍下,人马俱碎……
踏着所有陌刀军的尸体而前,阿拉伯已经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甬道。
第七十章 双方主帅的觉悟!
听着前面的喊杀声,裴旻瞄了一眼,已经有些坐不住的雷万春,说道:“万春,你领着神策骑上我们右手边的山丘,协助康夙烈国王,朱瑜,你领所有弓弩手往左边山丘,协助尉迟胜国王……”
朱瑜直接领命去了。
身为裴旻的亲卫队队长,雷万春却是一脸紧张,他将神策骑调走,裴旻身旁的护卫显然会出现严重问题。
他们兵力本就处于下风,阿拉伯又即将攻破甬道,这时让他离去,如何放心的下?
“无妨!”裴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随即振臂高呼道:“强敌即将袭来,兄弟们可有惧色?”
“无惧!”身旁的兵将闻言,山呼海啸的回应着。
“那你们可有随我克敌的信心?”裴旻再度喊了一句。
兵将再次激昂的应答道:“有!”
“听听!”裴旻看着自己的兵笑道:“我信他们,所以不用为我这里担忧,别看莫斯雷马萨进攻的凶悍,我军真正薄弱的地方还是两翼。但凡让阿拉伯占据任何一个山丘,他们就能借助地利的优势,顺着高地一涌而下,将我们给席卷了。康夙烈、尉迟胜对我大唐的忠心毋庸置疑,能力也可以放心,可他们的兵却比不上我大唐勇士万一。在这个关头,我只信任你们。我的命,也只能交给你们。”
雷万春一脸肃然,抱拳道:“裴帅保重!”
听了裴旻这话的兵士,一个个心底都倍感踏实,均生出一个念头,跟着这样的统帅,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在安排了人去左右翼之后,裴旻彻底放心了,有自己人在,左右翼不会有问题,将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最前面的敌人身上。
“撤回来!”
裴旻并没有加强攻势,反而下令让驻守在最后防线的唐军退了下来。
早已打算拼死一战的唐将固然心底犹疑,但还是听命而行。
阿拉伯的将军哪里愿意放过此次机会,咆哮着下达了突击的命令,打算一鼓作气的冲出甬道。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甬道的那一瞬间,这位骁勇的阿拉伯将军手足冰凉,瞠目结舌:他面前面对的居然是一架架的床子弩。
阿拉伯将军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床子弩的可怕,但西方也有类似的重弩,知道这种大弩,射程可达千步。这数百步的距离,即便是皮糙肉厚的大象也扛不住……
“放!”
随着裴旻的一声令下,床子弩弓弦松动。
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射向了甬道的阿拉伯骑兵。
床子弩是守城利器也是攻城器械,威力之巨,甚至可以穿透城墙。
人马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此时两军距离尚且不足两百步,就算立即疏散后退也来不及了。
刹那间,追魂夺命的弩箭穿人透马,巨大的弩箭这这种距离一箭穿透六七人都由有余力。
十五张床子弩弓弦一响,阿拉伯瞬间锐减数以百计的骑兵。
阿拉伯将军甚至连反应都没有,胸口直接给洞穿了,他身上的铠甲半点也没有阻挡床子弩的威能。
“杀!”
裴旻借着床子弩的威势,重新杀回了甬道……
在同一时间,他让人将床子弩分别送给了左右山丘,对方有莫斯雷马萨在,不给能给我第二次射击的机会。
莫斯雷马萨听到床子弩将他们的优势化为虚无,心中徒然泛起无力之感,这就是自己对手的可怕之处。
常人定策,思量三步已是了不得。
而自己这个对手好似无上限一般,床子弩威力巨大,但有着笨重不易携带的弱点。
唐军中要是藏有床子弩,根本不可能一路且战且退……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的对手在今日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一仗,特地避开了自己的眼线耳目,将床子弩藏到了这附近,成为了一手杀招。
“咬住他们,不要松懈!不要给他们射第二击的机会!”
床子弩最大的问题就是射速,如此近的距离,他们没有机会射第二轮,只要贴着唐军,以他们为护盾,可保万全,除非唐军连自己人一起射,
莫斯雷马萨第一时间采取了应对的战术。
他将目光看向左右两翼,别看中路攻打的凶悍,但他真正寄予希望的还是左右两翼。
西域兵卒的素质装备与唐军不在一个档次的,山丘看似易守难攻,实际上最是有机可乘。
正如此琢磨着,意外却见原本进展很顺利的左右翼的进攻套路有点堵塞,似乎受阻了。
远远眺望,却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策马咆哮。
他舞动着大锤将自己的大盾兵砸了个七零八落。
“英雄所见略同!唐人此话,真的是半点不假。”
莫斯雷马萨长叹之余,再次意识到,这一仗没有半点的巧可以讨。
对方不是易于之辈,自己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占不了便宜。
而且这样也不是坏处,裴旻调了兵去增援左右翼,让自己本来就相形见拙的兵力更加空虚。
抽出了自己的弯刀,莫斯雷马萨高呼道:“真神安拉的信徒们,高举你们的武器,带着你们的信仰,跟着我,碾碎眼前的敌人。”
这一次,他打算自己带队冲。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莫斯雷马萨亲自上阵,阿拉伯整体的战斗力气势再度得到了提升。
裴旻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压力,此刻向来兵多将广的他,在这一刻居然是无将可用……
莫斯雷马萨还有兵六千,而他只有三千。
裴旻也不迟疑,此时此刻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对付的了那头狮子。即便是他,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但莫斯雷马萨有决死的豪气,身为华夏儿郎,又有何可惧?
莫斯雷马萨率领的阿拉伯大军与裴旻率领的唐军终于在战场上相会,双方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但就在他们相互碰撞的时候,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对决。
阿拉伯身后传来了震天巨响,急促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好似有上万大军由背后冲杀过来……
莫斯雷马萨头皮发麻,心底生寒,但依然高呼道:“不用理会身后,给我向前冲!”
阿拉伯在莫斯雷马萨的带领下一点一点的利用兵力的优势撼动唐军的阵型,以双倍的伤亡代价,将裴旻的唐军割裂成了两半。
经过惨烈的血战,唐军还有不足一千兵力,阿拉伯也只剩两千!
但是裴旻身旁的兵卒已不足五百……
第七十二章 狮王陨落
莫斯雷马萨看着已经给分裂成两截的唐兵,终于松了口气,胜券在握了,已经将唐军分成两段,现在他们只要对付裴旻身旁的五百人足以。
只是……
他心底有些古怪,之前身后那莫名的异动,让他很是不解。
最初他以为唐军援兵来了,真要是唐军援兵赶到,那他也无能为力,故而选择了不闻不问,唯一的出路就是在援兵到来之前,强行攻破裴旻中军。
攻打中军进行的并不顺利,费劲千辛万苦,才将唐军截成两段,抵定胜果。
但是如果之前的动乱真是唐军援兵,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理当支援才是?为何没有半点援兵的迹象?可要是没有援兵,那莫名的动荡,从何处来?
正当他打算收下这胜利果实的时候,真真实实的喊杀声从他后边传来。
回望一眼,瞬间如堕冰窖:这番惨烈的厮杀,他亲自上阵,全身早已湿透,热血涌动沸腾,但看到那那个手持双锤的盖世猛将之后,身子从头凉到脚,闭上了眼睛,回味着自己这一身的征战,突然睁开双目,大笑起来:“我雷马萨就算是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死,将士们,今日有死无生,我先上,你们随意……”
他话音一落,直接冲向了唐军,奔着裴旻所在的地方突刺而去。
几乎没有多余的犹豫,所有阿拉伯的兵卒开始向裴旻所在的地方突进。
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大块的鲜血与残肢断臂在甬道飞舞……
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冲到裴旻的近身,雷万春已经领着神策骑切入了他们的后方。
神策军号称天下第一军,神策骑毫无疑问是唐王朝最强大的骑军部队,尤其是裴旻将雷万春提拔为亲卫队队长之后,神策骑拥有了一位所向披靡的尖峰,更是让神策骑的突击能力提升了一个档次。
神策军上下兵士都明白一点,他们突进的快一些,杀的更加凶悍一些,他们的统帅就多一分的安全:所有神策骑莫不舍生忘死的向前突进,将一味进攻而忽略背后的阿拉伯军冲得七零八落。
莫斯雷马萨心知再无希望,突然面前的队形一松,唐军兵卒居然让开了一条道路,自己居然轻易的破入其中。
而他面对的,正是此次唐军主帅裴旻。
王对王,将对将。
莫斯雷马萨直接抽出了大马士革刀,道:“想不到还有与你一战的机会!能够死在你手上,不枉此生。”
裴旻也咧嘴一笑:“能够将我逼到这个境地,你也算是第一个。不过,你误会了一点,战场之上,没有多余的讲究。让你进来,只是不想多牺牲一些兵士而已。”
他话音一落,先一步策马冲杀过去。
莫斯雷马萨同样不甘示弱,兵刃反射着微光,双手高举着大马士革刀夹杂着千钧之势向裴旻杀来。
人马交错,鲜血迸射。
噗通一声。
莫斯雷马萨的尸体摔下了马背,倒在了地上……
此刻无数人的鲜血鲜血浸透了甬道的每一寸土地,早已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
他莫斯雷马萨的血也与千万人的血汇聚在一处,兹兹的流淌着……
裴旻一甩手中的长剑上的鲜血,莫斯雷马萨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以前用惯了双手长剑,但因佩剑缴获丢失而改用大马士革刀。
有他一身武艺加持,大马士革刀在他的手上一样能够发挥巨大的威力,导致他自己都没有多大的感觉。
可裴旻却是当世超凡的剑圣,这微末的不足,在他眼里能够无限放大。
裴旻的武艺本就远远的将之甩在后头,又抓住了破绽,干脆利落的取了他的性命。
莫斯雷马萨战死并没有让胜于的阿拉伯兵士胆怯,反而激发了他们求死的念头,拼杀的更加凶狠了。
但是大局已定,在裴旻、雷万春的夹击下,全歼了所有活着的阿拉伯兵士。
看着甬道里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
即便是裴旻都有小小的不适感觉。
走在尸体血水上,裴旻意外对的在雷万春边上看到了李光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上前问道:“你们来的这么快?”
李光弼看着血透重衣的裴旻,眼中也露着一丝震撼,连主帅皆是如此,可见此战的何等的惨烈。
他抱拳道:“禀裴帅,李将军还在回援的路上,来的只是末将与麾下两百轻骑?”
裴旻眼中一亮,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么说,现在的成果是你的杰作?”
李光弼惭愧一笑:“相比裴帅的决胜千里,末将这点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原来李光弼所部距离此地最近,依照计划,他们将会是围堵莫斯雷马萨的第一道防线。
要是莫斯雷马萨选择撤退的话,第一个遇到的对手就是李嗣业与李光弼。
当然莫斯雷马萨选择了强攻,拼死一战。
李嗣业多勇少谋,未必能够领会裴旻的战术要领,但李光弼却完全明白了裴旻的打算,也给出了许多建议,让李嗣业配合裴旻的战略。
李光弼在恰当的时候没有发现阿拉伯的踪迹,猜中了莫斯雷马萨的打算,大胆的领着两百亲兵,要来了六百匹军马,三马轮换来到了阿拉伯大军的后方。
阿拉伯将主要重心都放在了前线,对于李光弼的到来并没有在意。
李光弼也不敢妄动,就他这两百人,还是长途跋涉的奔行额而来,就算再怎么出其不意不也不够给阿拉伯送肉的。
李光弼擅于用奇,他偷偷的留意着阿拉伯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在阿拉伯的后军有一万多匹军马。
他们左右两翼攻山丘,军马自然放在后方休息。
李光弼大胆的绕道了马群的后方,两百兵士持拿火把,驱赶着马群冲向了阿拉伯的侧翼。
阿拉伯军莫名让万匹军马一冲,阵型大乱。
雷万春与康国大将乌普趁机冲杀,将阿拉伯的右翼打散了。
雷万春意图回身支援裴旻,李光弼却提议他从背后突击,打了一个漂亮的里应外合。
“干得漂亮!要是没有光弼,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裴旻并不介意将这个大功让给李光弼,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此大胜,裴旻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而是看向了西方,归心似箭。
第七十三章 雷厉风行
取得如此大胜的裴旻,下的第一个命令却是封锁胜利的消息。
“立刻通传西域,就说阿拉伯的部分残兵逃入西州沙渍,玉门关闭关半个月,一人一花一草一兽都不得入关出关。若有铤而走险者,以通敌罪刑论处。”
下了这个命令,裴旻才安排西域的事情,让所有将官兵士包括吐火罗的国王皆在拓折城会师。
胜利了!
陇右军、河西军、安西军、北庭军,裴旻麾下的四大军团还有西域诸国联军无不欣喜若狂。
这一仗打了一年有余,双方近乎五十万的兵马在这西域大地上陈兵。
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战牵动了敌我盟多方万千人的心,最终以唐朝胜利而告终。
在裴旻布下十路伏杀之下,阿拉伯的二十万大军能够活着逃回阿拉伯的不足万余,几近全军覆没。
不过唐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大大小小的将官,阵亡二十余名,其中包括李翼德这样裴旻最铁杆的心腹。
裴旻麾下最强大的神策军折损大半,仆固怀恩所部伤亡过半,崔希逸所部近乎崩溃,其他几路军情况稍微好些,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
至于战斗力次之的西域诸侯联军更是,唐王朝最好的盟友,西域九姓国的老大康国国王康夙烈在最后一仗,护卫裴旻右翼的时候给阿拉伯兵砍掉了一个胳膊,大将乌普,王忠嗣的岳父在冲杀中阵亡……
综合起来,唐军也有三万八千余烈士埋骨异乡,加上葛逻禄阵亡的八千骑,西域诸侯联军的两万余,有将近六万的战损。
不过在这种大胜面前,如此战损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所有兵士都在为胜利欢呼雀跃……
裴旻在拓折城与诸军诸将汇合:王忠嗣、封常清、高仙芝、仆固怀恩、张孝嵩、崔希逸、李嗣业外加吐火罗的国王乌莫甘,乌莫甘的身旁站着劝降他的功臣,李林甫。
裴旻与诸将来了眼神上的交流,来到乌莫甘的身前。
乌莫甘带着些许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裴旻,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道:“罪臣乌莫甘不知好歹,与天朝为敌,望郡王能够体谅小国寡民的苦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里有些苦涩的。
乌莫甘没有野心,一心护着吐火罗,希望吐火罗上下能够离开战祸,安居乐业。
莫斯雷马萨的救助之恩,乌莫甘没齿难忘。
而今他却在莫斯雷马萨最关键的时候,捅了自己恩人一刀,心底实在过意不去。
但是想到身旁这个文雅文士的威逼利诱,这大国之间的博弈,吐火罗这种小国夹在中间又如何有自主的权力?
一个不慎,就是国破民亡。
迫于压力,乌莫甘也只能选择妥协。
裴旻也不在乌莫甘的心里捅刀子,并没有夸奖他的功绩。
此次能够给予阿拉伯最大限度的重创,乌莫甘的功劳不小。若不是他截住了阿拉伯残兵败卒的归路,至少会有三四万的败卒逃回阿拉伯。
这些败卒只要稍作休整就是可观的战斗力,对于整体大局,大大的不利。
裴旻大方的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我听说阿拉伯侵占了你们的马场,坏了你们的生态,令你们经济大损。今年这个冬天你们有些难过?”
他没等乌莫甘开口,说道:“这样吧,回头我支援你们一些大豆草料,另外你们盛产的马奶酒和安石榴,应该还有很多存活吧?有多少,我这里可以联系商人全部以市价收了。”
乌莫甘动容道:“郡王大恩大德,乌莫甘没齿难忘。”
这也是裴旻与莫斯雷马萨的最大区别。
莫斯雷马萨为人粗枝大叶的,在这种关键的往来上远没有裴旻细腻。
裴旻继续说道:“无妨,我朝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愿意与我们交好的伙伴。接下来,我会派遣大军直接西进,攻打阿拉伯。不可避免的会途经贵地,不过国王放心,我军的军纪不是阿拉伯可以相比的。一路上不敢说秋毫无犯,但只要有扰民之举,你大可告之安西都护府长史颜杲卿,他的方正,国王应该听过。”
乌莫甘原本有些担心,但听裴旻这般说来,也放心了。同时也一阵庆幸,如果今日未向唐军臣服,此刻唐军想必已经攻入吐火罗了。
阿拉伯如此强势都不是对手,自己小国,又如何抵挡?
裴旻当即走到众人之前,说道:“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听令!”
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毫不迟疑的站了出来。
裴旻道:“您们立刻整顿兵马粮草,攻打阿拉伯,务必要将大马士革城给我拿下。此行,以忠嗣为主,常清、仙芝辅之,战术打法,由您们三人自行拟定。但要注意一点,此战你们或许会跟我们的盟友拜占庭起冲突。不要过于拘束,他们确实为我们牵制了一部分的兵力,要些应得的回报并不过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将地图取来,摊在地上,用秦皇剑鞘在大马士革城那里画了一个大圈,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其他的地盘,任由他们争取。他若想要将手伸到我们面前抢食,那就不要犹豫,直接砍了。”
“诺!”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高声领命!
“张孝嵩、崔希逸,你们继续留在西域辅佐颜杲卿长史,稳定局面。仆固怀恩、李嗣业你们各率曲部,随我回军……”
他雷厉风行,命令是公开下达的,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本意就是要让拜占庭的人知道,喝汤,他裴旻没意见,要是想吃肉,先问问唐军的刀,够不够锋利。
私下里裴旻找来王忠嗣细谈。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裴旻是没有任何的隐瞒,“其实我原先的打算是亲自攻下大马士革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只是现在庙堂有了变故,我必须回去收拾一些小丑。未来的路,我自己都不清楚应该怎么走。不过我们辛苦打出来的成绩,没有理由让拜占庭、法兰克拣便宜。这大马士革城,你必须给我拿下。”
王忠嗣知道裴旻说的后路是什么,肃然道:“弟绝对不辜负旻哥的信任。只是不知东方出了什么变故?这一仗打的惨烈,不是旻哥的风格。”
裴旻只是说了五个字:“李祎阵亡了!”
第七十四章 东归
“李祎阵亡了!”
简单明了的五个字,入王忠嗣的耳中,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李祎与叛军对阵常山,他用兵老道,以守带攻,将叛军逼入绝境,王忠嗣略有耳闻,却不想峰回路转,李祎居然阵亡了。
要知道李祎可是托孤重臣,庙堂上仅次于裴旻的存在。
如此人物,居然阵亡。
王忠嗣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说道:“那东方的局面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裴旻苦苦一笑说道:“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立刻就断了与东方的来往。一方面是怕动摇军心,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分心。对于阿拉伯这样的劲敌,我做不到分心而对。所以就算是我,现在也不清楚东方的情况。”
他与莫斯雷马萨对位,那头狮子的雄心便如司马昭一般。
即便东方情况有样,裴旻也不可能回去支援。
莫斯雷马萨等的就是他回援的那一刻,一但陷入那个地步。不只是东方崩盘,西方的局面都守不住,那时候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裴旻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边分心东方之事,还能游刃有余的对付阿拉伯,索性就将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聋子,不理会东方的情况了,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对付阿拉伯。
王忠嗣能够体会裴旻的感觉,说道:“不说他们的狮王,就是那个阿布·穆斯里姆也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将。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旻哥的意图,打算回军拓折城。弟与他血战一场,在绝对的优势下,还险些中了他的招,让他分兵突围出去。真要是在相同情况之下,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稳胜于他。远水救不了近火,阿拉伯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裴旻长叹道:“依照我的估计,情况应该不一般的糟糕。我朝中原大地百年未经战事,地方军早已松懈。突遭如此变故,短期内会陷入可怕的连锁反应,让局面不可控制。现今陛下又无抵定乾坤的能力,他要是听九龄、宋公的安排还不至于恶劣到不可收拾,怕就怕他听信谗言,让情况更加恶劣。”
王忠嗣不擅于这种政治争斗,从军事角度考虑道:“弟还是想不明白,信安郡王是我朝名将,旻哥对他这般信任推崇,他以占据全局主动,控制的常山要冲,将叛军吃的死死的,为何会急转而下?”
裴旻苦涩无奈道:“好像是陛下怀疑信安郡王的忠心,怀疑他拥兵自重,催促郡王出战。郡王未表忠心被逼出战,中央禁军与地方军安居已久,硬碰硬不是东北军的对手,最终为叛军包围,自尽殉国……”
他得到的消息还不知这点,叛军张康因为李祎坏他好事,又因李祎派郭子仪担任常山太守,击杀他长子。
新仇旧恨加起来,张康将李祎的尸体挂在常山郡的城头暴晒。任由尸体腐烂长蛆,由乌鸦叼食,尸骨无存!
他与李祎或许因为李隆基的安排,彼此成不了朋友,但却惺惺相惜,佩服他的干略与为人。
若非如此,裴旻也不会效仿《三国演义》里的孙策,留下内事不决问九龄,外事不决问李祎的话。
而今如此人物,却收到这种不公的待遇,下场如此凄惨。
裴旻念及此事,心头便难掩熊熊怒火,说道:“我觉得另有缘由。陛下却无先皇英明神武,在你面前,我也不遮掩什么,说他一句资质鲁钝,都不为过。但他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别的花花心思,不会去莫名怀疑他人。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让他做出了错误愚蠢的决定。此事自有我来处理。你的任务就如我今日说的,将大马士革城给我夺下。”
说着,他又长叹一口气道:“依照道理说,我朝现在的情况,不便于出兵。但我实在不愿见我们辛辛苦苦的打下来的胜利让拜占庭、法兰克给拣个现成的便宜。这重担,就交给你了。你此去我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一切都给靠你自己解决。”
王忠嗣决然道:“旻哥放心,弟绝不给兄长丢脸。”
裴旻强调道:“此去西征切记一点。以我给你画的疆界为限,不管对手在怎么嚣张,也不能约过雷池一步。你可以往下打埃及,却不能向西方打。”
王忠嗣一脸疑惑,但还是颔首应诺了。
这事情紧要,裴旻直接道明缘由:“大马士革过去就是耶路撒冷,这个地方是拜占庭信奉教派的圣地,大食教的先知穆罕默德也是在耶路撒冷升天接受《古兰经》的。耶路撒冷同样是大食教心底的圣城。一个城市两个教派的圣地,必然会产生激烈的杀伐。”
王忠嗣大悟道:“弟明白了,拜占庭不敢与我们为敌,但我们要是取了他们的圣城,就会如占据荆州的刘备一样,时时刻刻的让东吴惦记着。不如直接表明自己不取,这样拜占庭会一心攻打他们的圣地。而阿拉伯现在不足以应付我大唐、法兰克、拜占庭三国夹击。大有可能避重就轻,以固守圣地为上。让他们死磕,我们在一旁看戏就好。”
裴旻颔首道:“正是如此,攻取大马士革城,我们要的不是短时间的占领,而是要此地真真正正的成为我朝的领土,将西方的这块土地变成我朝疆域的一部分,耶路撒冷目前就是鸡肋,没有必要攻取。”
送走了王忠嗣,裴旻又叫来了孙周。
“裴帅!”
孙周叫了一声。
裴旻示意让他坐下,说道:“你跟我多少年了?”
孙周道:“属下是裴帅担任洮州刺史的时候从吐蕃手中救回来的,有十数年了。”
“对,十多年了!”裴旻说道:“这十多年你也辛苦了,你助我极多,细说功劳,你未必就逊色张九龄、王之涣、王昌龄他们。但因任务需要,比及名望你差他们多矣。对你,实在有些不公,我朝即将开拓西方,我给你留了一个刺史的位子。此次你就跟随忠嗣西征吧,正好你对西方的情况有些了解,能够帮他大忙。”
孙周欲言又止。
裴旻挥了挥手道:“不说了,下去吧。”
安排好西方的一切,裴旻动身东归!
第一章 酒馆践行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天空,天幕阴暗,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长安!
这个让人魂牵梦绕之地,这个世人向往的繁华之处,今时今日却不见以往的喧闹。
朱雀大街是唐长安城的南北向主干线,这长达五千多米的大街将唐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分。这里是唯一进入长安内城的大道。以往每天,来自世界许多个国家的使臣和商人,都要经过明德门进入长安城。
在人来熙往的朱雀大街,举目可见多是金发碧眼的他国人。
但今时今日,这朱雀大街却仅有廖廖数人,这些行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快步走着,没有半点繁华景象。
天空黑云里,不时有着低沉雷声响过,天地间的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原本就荒凉的长街更无一人……
大地肃穆,朱雀大街的街尾有一个酒肆。
掌柜姓余,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这能在长安朱雀大街旁边开店,自是身价不菲。
但此刻余掌柜却坐在自己店铺里的柜台之后,耳边凝神听着屋外凄厉呼啸的风雨声,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坏的天气,想来多半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长安富饶,私生活格外丰富。
在长安开酒馆,不说赚的盆满钵满,却也是衣食无忧。
但自从信安郡王李祎战败身亡之后,叛军势如破竹,一口气攻下了河北要地。朝廷派遣金紫光禄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王晙,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杜暹一同御敌,却也是连战连败,现今长安风声鹤唳,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甚至有言叛军不日即将兵临城下。
现在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准备逃难的比比皆是,哪还有人有闲功夫来酒肆饮酒?
余掌柜生意日渐冷淡,今日更是连一单子生意都没有做成。
这长安的商税房税都不低,这样坐吃山空,可就要破产了。
“该死的天,说变就变!子美不考虑耽搁几日动身?”
“不了,母亲来信,他们已经动身南行避难,现今中原纷乱异常,在下实在放心不下。”
便在余掌柜昏昏欲睡的时候,殿外居然走来了一行人。
他们老老少少年岁很不搭配,但相互又格外亲切。
余掌柜精神一震,抬头看向客人,居然是老熟人,高声道:“贺尚书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快快有请!”
贺尚书摆手道:“已经不是贺尚书了,掌柜不必多礼。”
贺尚书当然就是贺知章,有裴旻的这层关系,没有人敢动贺知章分毫。
但是贺知章经过之前的刺杀,身体大不如前,而今庙堂奸邪作祟,又看不过意,也就告老辞官了。
贺知章好酒如命,而且从无官架子,不论是达官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都可以成为他的酒友,长安所有酒肆掌柜都认得他这号人物。
贺知章指着一旁的青年说道:“我要给这位好友践行,掌柜快快上酒菜招待。”
店中并无余客,酒菜上的极快。
给践行的年青人自然是酒桌上的主角。
年青人正是在长安初露头角的杜甫、杜子美。
杜甫得裴旻看中,贺知章也有心相交。
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杜甫与贺知章这样的人物往来,自身才诗词上的天赋得到了发掘,名声渐露。
只是杜甫原籍湖北襄阳,后徙河南巩县,而今叛军渡过黄河,兵陷洛阳,剑指长安,为了避难,杜甫的家人回襄阳老家,特来书信让之前往。
杜甫心系母亲,故而决定去襄阳与母亲汇合。
杜甫虽然年少,但忧国忧民的心思以显,这明明是他的践行酒局,却依旧忍不住说起国事:“贺公,现在局面如何?长安流言不止,人心惶惶,实难想象,我朝明明威震四夷,为何短短年余间,急转直下?难道真的是因为圣人?”
他话没有说完。
但在场的诸位皆懂其意。
在万千留言中有一条特别刺耳,说的不是叛军如何如何的强盛势大,而是直指“圣人不修德”才导致了这种局面。诸多事情,说的活灵活现。
贺知章虽弃官在家,但身旁故吏门生依旧有许多在庙堂上为官的。
对于诸多细节也是知之甚详,贺知章自号四明狂客,自有狂的秉性。唐朝风气开放,即便是草头百姓都可以谈论庙堂之事。
贺知章以出官场,言谈反而无忌,说道:“此事老夫都不知应该怎么说,唉,只能说,一副好棋,活生生的走成了臭棋。叛军有多厉害我不知道,但是朝廷有多少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信安郡王一出手就斩杀贼寇长子,王相奉命出战,首战告捷,杀敌万余,将贼寇堵在黄河北岸。”
“结果呢?陛下听信谗言,怀疑信安郡王有反心,逼他出战。必胜的局面,就这样葬送了……至于王相,此事更是可气。王相通晓军略,他于洛阳招兵,组建了八万兵马,将叛军堵截黄河以北,让叛军寸步难进。我有一小友叫李泌,他年岁不大,却才智决然。他在此前找我分析利弊,让我劝说王相劝说放弃黄河天堑,退守洛阳护卫东都。说叛军之所以能够席卷北地,是趁着信安郡王大败这个势头,一鼓作气之故。只要多阻击他们几次,让他们的进攻铩羽而归。”
杜甫惊呼道:“然道李泌小友在事先已经知道了黄河会冰封一事?”
王晙战败的原因,已经传到长安,是黄河冰冻,叛军直接从河面上穿过了黄河天堑,导致了唐军大败。
贺知章饮了一口酒,愤慨道:“正是如此,老夫将李泌小友介绍给了王相,王相惊为天人,打算放弃黄河天堑,退守洛阳。结果阉竖误国坏事,牛仙童这个阉竖身为监军居然搬弄是非,说黄河天堑可守,完全没有必要放弃。谁不知道,他们这些阉竖四处敛财,在长安、洛阳附近买了大片田地。不愿意这些田地收到叛军的破坏……可恨,此结果直接导致东都落陷……”
杜甫也气得破口大骂。
贺知章长叹道:“好了,不说了,越说越是恼火。子美放心,我军现在退守潼关,李泌小友也说了,潼关不失,胜利可待。王相、杜相皆在,可保潼关万全。你此去荆州一路小心,对了我有一小友,正在荆州,有机会子美可去寻他,他叫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