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穿沙漠 越山岭
柴达木盆地沙漠!
一支军队骑着骆驼,在空气稀薄的沙漠中走着。
他们一个个用布襟蒙着脸面以避风沙,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
“右边有水?”
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喊声连片。
在沙漠中行走,即便是三生三大喜也比不上遇到水源更要惊喜。
兵士呼喊着,却没有动,而是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统帅。
统军之人正受到高仙芝,高仙芝并没有回应兵士的期待,而是看向身旁的向导。
在这个沙漠中,向导的话比老天的旨意更要值得重视。
向导是一个粗狂豪迈的中年人,他只是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源,笑道:“继续直走,那是海市蜃楼,也就是蜃气楼台,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与你们国公有过短暂的交谈,海市蜃楼是他的说法。将军也不必为水源担忧,我答应了国公,将你们带出这片沙漠,一定做得到。大概还有十里,我们就到这里的奇迹之泉,可以好好的休息,补充水源。”
高仙芝对于山地行军很是在行,但沙漠行军又与山地行军大不一样,能够在这沙漠中行军一月,而做到不足百人减员,这位向导功不可没。
高仙芝想着这一路的经过,也暗暗佩服自己那位上司交友之广阔,连西域大名鼎鼎的马贼王楼凡都识得,还心甘情愿的充当向导,不免好奇,说道:“不知楼兄是如何认识裴帅的?”
楼凡想起往事,忍不住摇头苦笑:“某是自不量力,为国公擒获。得他开恩,未加为难,现在为他做些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不细说详情,当初裴旻义释,助其报仇之恩一直搁在心头,不敢忘却。
这种大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话下,何况是区区领路。
又行了十里地,柳暗花明又一景。
高仙芝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终于意识到为何楼凡会说奇迹之泉了。
沙漠中的绿洲本就是一个奇迹,而面前的小绿洲却是奇迹中的奇迹。
这绿洲不大,不过是百步间距,绿色的植被拥簇着中心的一个喷泉。
一股高达三尺的喷泉破地而出,水花洒向四周。
泉水散发着热气,周边充满了水雾,当真是一大奇迹。
“到了!”楼凡仿佛到了自己家一样,翻身下了骆驼背,说道:“别小看这小小的突泉,不管气候多恶劣,天有多冷,便是滴水成冰,这泉眼依旧热气不断,水流不停。在这干旱的沙漠中是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都叫它奇迹之泉。”
高仙芝查探了兵士的状态,心底有了一个底,再度找到了正在痛饮泉水的楼凡,说道:“楼兄,还有几日能出这沙漠。”
楼凡盘算了一下,说道:“五日可出沙漠,转道南行,过了昆仑山就是黄河的源头星宿海。能不能行,就看将军的了,某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到星宿海的路,可不好走,别看你们华夏的泰山多了得。星宿海所在的地方有三四个泰山那般高……你们想要通过星宿海,穿过昆仑山,简直是异想天开,在我看来,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高仙芝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只要出了这该死的沙漠,回到了山地,那就是我高仙芝的天下。这世间之事,只有做不做得到,没有可不可能。”
他说的自信十足,低吟片刻,下达了一个命令:“在这里休息两日,补充了体能再行出发。”
看着高仙芝的表情,楼凡实在想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
在他看来,这穿过塔里木沙漠以及柴达木盆地沙漠两大沙漠已经是一个奇迹,要不是自己在沙漠中生活了二十年,熟知沙漠地形,根本无力领着高仙芝他们横渡两个沙漠。
更加难以想象,高仙芝不但要穿过两个沙漠,还要越过昆仑山……
要知道昆仑山可是传说中的神山,万祖之山。
这简直是找死嘛!
当然如果他知道高仙芝在历史上两次翻越过亚洲的屋脊,就不会说这话了。
在楼凡的带领下,高仙芝穿过了柴达木盆地沙漠。
高仙芝别过楼凡,没有多待,轻车熟路的往星宿海的方向行去了。
高仙芝的目标是玛多城。
玛多在藏语里是“黄河源头”的意思,这里一年之中无四季之分,只有冷暖之别,通常又把冷暖两季分别称为冬季和夏季。
冬季漫长而严寒,干燥多大风,夏季短促而温凉,多雨。
现在正是夏季,气候温凉,便于行军。
身为山地行军的领军人物,高仙芝对于气候特别敏感,故意选择了这个时间,以减少恶劣气候对兵士身体的消耗。
一路上高仙芝只挑选平坦宽阔的山间谷地或河道行军,情愿多走一些路,也不选择翻山抄近路,将行军的困难降至最低。
凭借自身对山地行军的研究,高仙芝克服了诸多困难,成功穿过了昆仑山,抵达了星宿海。
高仙芝并没有急着进兵,而是领着兵士在昆仑山脚休息。
经过长时间的行军,唐军一个个都累得跟死狗一样。
这种情况的兵卒,根本没有多少战斗力。
高仙芝也不着急,只是就地休整。
大约半个时辰,二十余吐蕃装扮的人从远处跑来。
他们见到高仙芝就拜,跪伏在面前,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脸上一片恭敬。
高仙芝大喜过望,笑着对全军说道:“太好了,吐蕃一群鼠辈,知道我们穿过了这高山峻岭,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吓的屁滚尿流,已经有人来投降了。他们答应与我们里应外合,玛多城必然一战而下。”
兵士大喜过望,士气徒然提升。
高仙芝的副将喜出望外,忍不住对自己的上司说道:“想不到将军还懂得吐蕃语,说的真好。”
高仙芝嘴巴一歪,轻声笑道:“我会哪门子的吐蕃语?那二十余吐蕃人都是我安排的,叽里呱啦的是再瞎说,都是瞎编的……你看!”
他说着对兵士努了努嘴。
一个个原本疲累的唐军兵士似乎都忘记了疲累,斗志昂扬的备战着。
此次行军风险极大,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得胜后的奖励,裴旻早就许诺,这一听吐蕃给他们吓的屁滚尿流胜利在即,兵士哪里还顾得上一点点的疲累?
第六十八章 迫入绝境
日头慢慢高升,薄薄的晨雾也都逐渐散了。
经过近月血战,伏俟城下尸横累累。
经过这些日子的奋战,达扎路恭不得不承认一点,唐军固然与骑射一道略显逊色游牧民族,但是他们的整体综合素质却是无任何已知国家可以相比的。
不论是野战、山地战,还是攻坚战,唐军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高明先进的战术打法。
那一套先进的战术经过战场的千锤百炼,特别高明,整然有序,极难对付。
尤其是唐军的大将还是王忠嗣。
王忠嗣的战术直觉敏锐的有些可怕,只要有一点破绽,一点点的疏忽,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从而趁机扩大战果。
面对王忠嗣,达扎路恭根本不敢有半点的分心。
每每临阵指挥,必将全力以赴,唯有攻势稍息的时候,才能够抽出时间来思考退敌之策。
几乎是日夜无歇,不过短短的半年,年纪轻轻的达扎路恭,两鬓甚至有了一些灰白,足见压力之大。
不过巨大压力也让达扎路恭的才能得到了磨练。
与王忠嗣这样的高手对阵切磋,达扎路恭的军事水平直线提升,应对起来越发的老练得当。
这日达扎路恭站在城头,看着一支军队从唐军军营中驰出,往南方而去,心底登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快!
达扎路恭的预感变为现实!
几乎在当日,达扎路恭就得到了高仙芝奇袭玛多城的消息,整个人瞬间如晴天霹雳,呆傻住了。
玛多城是黄河的头,也是青海湖与高原上的吐蕃连接的要地。
下高原必经玛多城,上高原也必经玛多城。
玛多城一丢失,意味着高原上的吐蕃彻底失去了对青海湖的控制。
高原上的援兵,高原上的物资不可能运送至青海湖,伏俟城也成为了一座孤城,一座完全没有意义的孤城。
“怎么可能!玛多城怎么丢的,末东则怎么守的城?”
达扎路恭撕心裂肺的叫吼着。
玛多城一丢,意味着青海湖脱离了吐蕃的控制,伏俟城中的他,除了坐以待毙,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打探到消息的兵士一脸的灰败,说道:“是高仙芝,他派小股部队袭击了我军的运粮车。末东则元帅见粮车给袭击,率兵救援。结果中了埋伏,为高仙芝杀的大败。唐军趁势杀入城中,夺取了玛多城。”
达扎路恭傻眼的看着汇报的兵士说道:“高仙芝?他不是跟着裴旻去了西域,怎么会出现在星宿海?还有大军?”
兵士又如何来的?
即便是此刻,达扎路恭也想不到高仙芝先过了塔里木沙漠、柴达木盆地沙漠,又横跨过了昆仑山抵达星宿海。
这种操作实在是神乎其神,匪夷所思。
在达扎路恭的记忆中就没有人做到过。
“滴答、滴答……”
不知不觉,一滴滴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
达扎路恭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机会,青海湖保不住了。
心力憔悴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个王忠嗣已经难以对付,何况还有那个远在天边的裴旻?
再此之前,达扎路恭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自己对上了王忠嗣而不是裴旻。
王忠嗣固然不好对付,但他跟经验老道,用兵天马行空环环相扣的裴旻相比,却要显得生嫩一些。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不但小觑了王忠嗣,更加小觑了裴旻。
即便裴旻在西域,青海湖的战事,一样兼顾的了。
尽管达扎路恭想不明白,高仙芝怎么从天而降的,但离不开裴旻的控制无疑……
什么兵分两路,什么将青海湖的战事完全交给王忠嗣……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唬弄自己的骗局。
从一开始,裴旻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就在利用王忠嗣的非凡军略,吸引住了自己的一切主意。
就在自己为王忠嗣逼迫的心力交瘁的时候,无暇顾念其他的时候,抵定胜负的杀手锏才真正的祭出来。
很快伏俟城中的将校集聚一堂,他们都知道了玛多城失陷的消息,一个个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达扎路恭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脸颊,强打着精神走出了房间。
大殿中杂乱无章,将士们各自议论,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落。
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都不大,但汇聚在一起,便菜市场没有什么两样。
有此可见,吐蕃诸将此刻的心思完全乱了。
吐蕃深得唐文化的熏陶,在周边诸国中,普及率最高。
将官大多懂些军略文墨,都清楚的知道玛多城的落陷意味着什么。
达扎路恭咳了咳。
直到听到达扎路恭的提示,诸将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的都不再言语,而是焦虑的看着达扎路恭,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好的消息。
当然,他们失望了。
达扎路恭没有半点的隐瞒,直接说了当前的恶劣情况,道:“玛多城的重要不言而喻,失去了多玛城,伏俟城完全没有防守的必要。所以我决定立刻放弃伏俟城,全军撤退突围,返回逻些。”
达扎路恭的话又快又急,让吐蕃的诸将没有一点反应的机会。
一个个都有些傻眼的看着面前的统帅,有些不知所措。
达扎路恭高声道:“放弃伏俟城,所有兵士,各带十日粮草,准备好城中的所有战马,今日夜里突围……不要在让我说第三遍。”
诸将见达扎路恭已经到了盛怒边缘,不敢抗命,一个个带着几分麻木的走了。
达扎路恭看着诸将的背影,心底却打着黄昏突围的念头。
作为上位者,达扎路恭看的除了人心,还有人性。
唐军占领了多玛城,意味着他们这近乎十万兵马成为了困兽的孤军,陷入了死地。
这陷入死地的孤军,一方面会有强大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则是人心浮动,畏惧判敌。
达扎路恭相信军中的这些将官绝对不止一个在为自己谋求后路。
这是人性的悲哀,也是人之常情。
这世界有忠肝义胆,无惧生死的英烈,自然也有贪生怕死的小人。
立即选择弃城而退,就是要在恐惧滋生以前动兵,让兵士让诸将来不及恐惧,为吐蕃保留最后的战斗力。
第六十九章 突围与堵截
“元帅!”
吐蕃悍将布阁喜怒气冲冲的来到城守府衙。
相比诸将对于局面的担忧,布阁喜脑子的回路却要简单的多。
他只知道达扎路恭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别的想法。
故而即便得知玛多城落陷,也不闻不问。
直到听别人传来消息说要放弃玛多城,布阁喜这才找上门来,一脸的不甘心。
见面的第一句话,布阁喜就道:“元帅,末将申请留下来。”
达扎路恭看着一身决死气息的悍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一起撤,留下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布阁喜切齿道:“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了唐狗。末将留下来,保证让唐狗一粒米,一块铁都得不到。”
唐蕃世仇,布阁喜的亲人大多都死于唐人之手,对于唐王朝的恨意那是深入骨髓的。
达扎路恭也知自己这位属下的心情,说道:“与其留在城中,不如随我出去多杀几个唐狗,就算一死,也是的值得。至于城中物资,你无须担心,我这里自有安排。”
布阁喜但听如此说来,也粗着嗓子道:“元帅放心,布阁喜一定杀个够本。”
在黄昏时分达扎路恭下达了弃城突围的命令。
这命令一下达,吐蕃诸将果然措手不及。
大部分人固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余的念想。
少部分人则惊慌失措。
叛徒绝不是华夏朝特有的存在,天下诸国皆有这类人物。
他们的根基在青海湖。
离开了青海湖,什么也不是。
为了自己的利益,暗中向唐王朝投诚,说起来不好听,却是世间常事。
达扎路恭最初说半夜北上,他们满以为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却不想弃城时间改到了黄昏,一切计划都打破了。
达扎路恭领着伏俟城里的所有兵士,往高原南下。
达扎路恭一路疾行,速度奇快。
不多时,以到伏俟城以南三十里的那禄驿。
那禄驿也是南下经过吐蕃的必经之路。
当年文成公主入藏,便是经过这那禄驿,过柏海,至众龙驿,再过牦牛河藤桥,向西进唐古拉山,经那曲抵达吐蕃国都的。
达扎路恭要想南下去高原,无可避免的要经过那禄驿。
此刻的那禄驿已经为唐军占领,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达扎路恭的眼前。
无数火把灯火通明,映照着那禄驿四周每一个角落。
没有任何的招呼,唐军直接对远道而来的吐蕃兵展开了攻击。
“果然!”
达扎路恭看着那禄驿左右那些枕戈待旦的唐军,心中一片苦涩,自己弃城突围的打算并没有瞒过唐军。
王忠嗣已经先一步猜到自己的决定突围的打算了。
一早就安排了军队前来堵截,自己瞒过吐蕃诸将这些自己人,却没有瞒过敌方的大将……
王忠嗣或许在经验威望上逊色裴旻许多,但他的前途潜力无可限量,假以时日,也许会是另一个裴静远。
达扎路恭惨然一笑,高声道:“唐军已经占据了多玛城,占据了那禄驿,更占据了伏俟城。退,已完全无路,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可选,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回到高原上,回到我们的家,回到我们的国……”
困兽孤军,往往能够发挥出令人侧目的战斗力。
孙子兵法中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唐蕃彼此世仇,双方平素都恨不得啃彼此的骨头,喝彼此的血。
在这种情况下,吐蕃上下孤注一掷,展现了非凡的战斗欲望。
王忠嗣看着如疯似魔的吐蕃军,稳重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敬重,肃然道:“此人不除,终究是一个祸害!”
对于裴旻奇袭,王忠嗣也没有想到。
但他的应变极快,在第一时间就派兵支援多玛城,以免因为兵力的不足,功亏一篑。
安排了江岳支援多玛城之后,王忠嗣又开始思考自己对手的行动。
经过半年的对决,王忠嗣在达扎路恭手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不论是龙驹岛的防御战,还是伏俟城的攻坚战。
达扎路恭的表现都给王忠嗣一种应付的极为吃力的感觉。
王忠嗣也进一步的体会到自己这个对手的不凡。
王忠嗣甚至想过,若非旻哥看出了龙驹岛的战略意义,先一步为自己取得战略优势,自己能不能在与达扎路恭的对决中将之逼迫于伏俟城龟缩不出?
王忠嗣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达扎路恭,却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做到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重视这个对手,王忠嗣才没有任何的松懈,从而判断出达扎路恭弃城突围的意图,事先做了准备。
以以逸待劳之军,迎击困兽疲乏之军。
听王忠嗣说“达扎路恭”是个祸害!
仆固怀恩高声讨命:“那就让末将为裴帅,为大唐减除这个祸害!”
他求战心切。
不论之前的龙驹岛防御战,还是后来的伏俟城攻坚战,这些战事都跟重骑兵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半年下来,仆固怀恩几乎没有表现的机会。
那禄驿地势正好适合重骑兵的突刺,仆固怀恩焉能坐得住?
王忠嗣点了点头,笑道:“此刻正需要仆固将军麾下重骑兵的力量!”
仆固怀恩战意高扬,舞动着手中的马槊,二话不说,领着重甲骑兵凶猛如狼一般的往吐蕃冲杀了过去。
训练有素的重甲骑兵,排成锥型阵,紧跟着自己的主帅深深地楔入敌军之中。
枪矛交错,两军最前锋的战士顿时溅血倒下,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跌倒,在两军阵型接触的一瞬间,敌我都为之一滞。
但结果很明显,重骑兵的力量是寻常骑兵难以抵抗的。
作为这个时代的坦克,重骑兵以他们可怖的冲击力向世人述说着他们存在的价值。
唐军的重甲精骑在双方不畏生死的撞击下,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冲击力,踩踏着吐蕃骑兵的尸体,向前突进。
一步一步,无可抵挡。
达扎路恭的反应极快,在第一时间就调派上了长矛手,以对付破阵的仆固怀恩。
但有一人,反应的比达扎路恭更要快上一筹。
王忠嗣直接派出了兵士截住了达扎路恭的长矛手……
一场大战即将在那禄驿展开。
第七十章 围杀
仆固怀恩忠义勇烈,手中的巨型马槊,左右盘旋挥舞,将一个又一个的吐蕃兵挑于马下。
但随着尖锐的破风声响起,一支钢矛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矛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矛花,捅向仆固怀恩的前胸。
仆固怀恩毛孔悚然,居然难以招架,屏住呼吸,虎吼一声,同时雄躯一扭,无比纯熟地滑到跨下战马的腹部左侧,瞬间又翻身上马,反手一槊,对着来敌刺了过去。
对方身体重心向左压,同时长矛全力向右侧一带,将仆固怀恩的马槊推了开来。
战马的速度,让两人擦肩而过。
仆固怀恩心中不免暗暗吃惊:漆黑中敌人那一矛的力量可怖,角度也尤其刁钻,若非自己骑术精湛,在这出其不意之下,真有可能为之所乘。
如此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仆固怀恩也无暇他顾,马槊舞动之际,两名前来阻挡他的吐蕃兵士一中脖颈,一中心脏,当即毙命落马,继续向前突刺。
约莫一刻钟,面前忽然一片清净,仆固怀恩成功将吐蕃的前部割裂成了两段,见敌人已经向他四面围杀而来。
一呼哨,溜了。
重骑兵不比寻常的突骑兵。
突骑兵就算没有了速度,依旧能够调头继续冲杀,而重骑兵一但失去了速度,笨重的盔甲将会成为他们的负累,反而不利于近身战斗。
此刻拉开距离,组织第二波冲锋,才是真正重骑兵的用法。
重骑兵造价非凡,每一个兵士都极为昂贵,用在刀刃上才是关键。
拉开了距离,仆固怀恩整编阵容,打算做第二次冲锋。
便在他即将下令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兵士整队的速度有些缓慢。
作为陇右军的一员,仆固怀恩几乎每年都要领着麾下的兵卒参加三到四次军演,对于自己训练的这支重骑兵队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认识。
重骑兵因为人马重甲最耗体力,对于体力的训练最为严苛。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麾下的这支重骑兵能够维持六连突,此后人马疲惫,战斗力将会大减。
然而现在才一个突刺,居然出现行动缓慢的迹象?
仆固怀恩突然想起裴旻多次说高原反应,心底有些明悟。
为了在前边堵截吐蕃军,他们之前加急赶来那禄驿,耗费了一些体力,现在又破阵而出。
吐蕃战斗力不弱,破阵也耗费了不少的气力。
那禄驿已经开始深入高原地区了,高原反应远比在伏俟城严重。
仆固怀恩念及此处,立刻叫来一名兵士,道:“去告诉王副节度使,说高原反应比想象中的更要厉害,请他多多注意!”
他说着高举起了马槊,放声大笑道:“大伙儿英勇无敌,没有一个是孬种!区区气候,焉能压垮我们?就让吐蕃小儿看看我们的志气!”
王忠嗣皱着眉头,看着战场,兵卒的表现有些低于预期,让他察觉到一丝的异样。
“是因为破釜沉舟的缘故?”
王忠嗣心底念着,正当他琢磨的时候,得到了仆固怀恩的提醒。
瞬间,王忠嗣醒悟过来,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高原反应。
让唐王朝诸多名将大将折戟沉沙的气候,果真不是好对付的。
看着吐蕃的布局,王忠嗣嗅到了一丝丝的危险,眺望着伏俟城的方向,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赵颐贞居然没来?
赵颐贞是薛讷留给裴旻的三将之一,用兵刁钻灵活,擅于投机取巧。
而王忠嗣沉稳勇猛,刚柔并济,但于机敏变化一到,略有逊色,赵颐贞能够弥补这一点。
对于赵颐贞,王忠嗣也很是器重。
此次他兵分两路,一路由自己率领,堵截达扎路恭,另一路交给了赵颐贞,让他负责在达扎路恭弃城而走的时候,趁机接手伏俟城。控制伏俟城后,赶来与之汇合,前后夹击达扎路恭。
而今达扎路恭弃城而逃,赵颐贞理应很快掌控伏俟城局面,赶来支援才是。
现在未至,定有意外。
王忠嗣向战场俯视,吐蕃军面对自己的攻势,隐隐有转为防守的架势。
表面上自己是占据着优势,情况未必就如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高原反应比想象中的严重,此时唐军虽然占据上风,但一时半刻却也拿不下孤注一掷的吐蕃。
士兵的体力因为高原反应流失极快,赵颐贞的援兵又未能在第一时间内抵达。
现在的兵力反而是吐蕃占据优势,一但体力真的告急,怕是还有输得可能。
达扎路恭本意是突围,但未必就不怀有其他心思。
王忠嗣眼中露出一丝凝重,不在犹疑,高声道:“改变作战计划,传令给仆固怀恩将军,让他直接以重骑兵冲击达扎路恭中军帅阵。难得,你领一支兵马往右突破,直接攻打达扎路恭中军帅阵,我亲自领兵向左攻打敌帅阵。此战杀多少吐蕃兵都不算功,留下达扎路恭这个人,才是胜利。”
在王忠嗣的指挥下,唐军不在与吐蕃军僵持,直接选择了中央突破的战术。
王忠嗣、仆固怀恩、王难得三员大将分作三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对达扎路恭所在的中军掌开了强攻。
三大将的猛攻,瞬间让达扎路恭的中军压力徒升。
达扎路恭铁青着脸拼着一股韧气,抵挡着三员大将的猛攻,一时间竟然让王忠嗣、仆固怀恩、王难得三员虎将攻不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吐蕃后军出现了一支唐军部队。
迟来了半个时辰的赵颐贞赶到了战场,四面将达扎路恭的中路军围困住了。
面对四面围攻,达扎路恭依旧强撑了半个时辰不败。
但随着兵士一个个的阵亡,生机越来越小。
给包围的吐蕃兵卒终于开始奔溃,开始没头没脑的四处逃窜,甚至唐兵刀刃砍在他们的身上,他们都没有反抗的意思,一味的逃窜。有些更是直接丢下了兵器,任人宰割。
看着战局,看着心里渐渐奔溃的吐蕃兵士,达扎路恭呆呆的看着自己身后的吐蕃王旗,他拔出刀来,狂笑一声,反手将刀往脖颈下面抹了过去。
第七十一章 值,不悔
嗖的一声!
一缕劲风射在了达扎路恭的宝刀上。
弓箭带来的巨大劲力让达扎路恭猝不及防,长刀脱手而出。
王忠嗣一手拿着强弓,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对手,眼中有敬重,也有一些惋惜。
“元帅!”
布阁喜大叫了一声,他在努力的巩固防线,并未见达扎路恭自尽这一事实。
此刻只道是王忠嗣意图射杀达扎路恭,为达扎路恭以兵器格挡住了,厉声咆哮道:“多杀一个赚一个,高原上的儿郎跟我去取唐将的首级!”
他翻身上马,直接挺枪向王忠嗣所在的方向冲去。
王忠嗣勇冠陇右军,但此刻他无心情动手,目光一直落在达扎路恭的身上。
王难得手痒难耐,正欲迎接上去。
仆固怀恩先行叫道:“王将军莫要跟我抢了,之前这个家伙偷袭了我一矛,险些令某见了阎王,还杀了某不少部下。现在遇上,正好出出怨气。”
之前与那敌人交错而过,仆固怀恩并未来得及看清布阁喜的相貌。
但对于那毒蛇一般的钢矛记忆犹新,而今见布阁喜挺矛向他们这边杀来,呼喝一声,迎了上去。
王难得也不跟仆固怀恩抢,而是迂回着绕过布阁喜,帮着截住了布阁喜身后的兵卒,给了仆固怀恩营造一个单打独斗的局面。
“当”!
仆固怀恩的马槊与布阁喜的钢矛交错撞击在了一起。
两人打个照脸。
仆固怀恩大笑道:“白长了这一副威武的相貌。”
显然他是指之前出手偷袭一事。
布阁喜也不答话,而是怒视着对手,手中钢矛不住吞吐,劲风骤起,雪亮的矛尖抖成碗口大的矛花兜头盖脸地撒过来!
这一矛大有学问,借着仆固怀恩正开声吐气说话的时候出手,同时长矛不断变幻角度,打算一击必杀,之后还能趁机攻向王忠嗣,挟持他为人质逃走的如意算盘。
布阁喜军略上是个十足的莽夫,可以武艺上却意外却充满了灵性。
仆固怀恩早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等他矛尖即将刺到,招式用老的时候,猛地身子向右一转,身子再次,钻到了马腹下。
布阁喜先是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丝恼怒,之前自己偷袭对方用这招闪避,现在自己正面强攻,也用这招?
是羞辱自己?
布阁喜来不及多想,第二矛已经跟着刺出,只待仆固怀恩起身之后,给他致命一击。
却不想黑影一闪!
仆固怀恩居然没有从侧面钻出来,而是神乎其技的从马腹下穿到了靠近自己的一侧,手掌向前一探,抓住了钢矛,一把夺了过来。
布阁喜想不到仆固怀恩骑术居然高明至此,一时不查,武器让对方夺了过去。
“好!”
此时王难得已经将布阁喜周边的兵士砍瓜切菜一样的杀了。
周边一圈皆是唐军,见仆固怀恩骑术精湛若此,都高声呐喊,为他打气。
呼喊喝采声直透星空。
仆固怀恩出手绝不留情,钢矛向前一探,在布阁喜的心窝捅了一个窟窿。
布阁喜一手握着刀柄,还来不及出鞘,既倒下了马背。
仆固怀恩身为铁勒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论及武艺,他算不上第一,可是骑术放眼河西、陇右两军,无人是其对手。
“砰”的一声,尸体倒跌地上,扬起一蓬尘土。
唐军纷举兵器致敬,欢声雷动。
吐蕃兵原本就崩溃的气势更是一片死寂。
达扎路恭自尽为王忠嗣打断,又见布阁喜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再无抵抗的欲望心情,叹了口气,下达了投降的命令。
看王忠嗣来到面前,达扎路恭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自己的对手,神情复杂的道:“你赢了……”
王忠嗣摇头道:“你也赢了。在这最后关头,让你摆了一道。果然应了一句古话,想的越多,反而容易自己吓自己。只是值得吗?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在我看来,那逃走突围的数万吐蕃兵远比不上一个达扎路恭更加重要。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这么打。你比那几万兵士,更有价值。”
“值得!”达扎路恭望着高高的青藏高原,虽然现在是半夜,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心底却有着希望的光芒,说道:“那数万吐蕃兵就是未来,希望。用我达扎路恭的性命换取这个希望,值!”
王忠嗣不在说什么,让人将达扎路恭压下去。
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得懂王忠嗣、达扎路恭之间的对话。
但是他们两人却是万事心照。
王忠嗣作为裴旻教出来的徒弟,有着裴旻一样的脾性,以最大限度杀伤对手为目的而战。
此次因高仙芝的奇袭,唐军胜券在握。
王忠嗣的作战目的已经从夺取青海湖变成了全歼吐蕃仅存的生力军。
故而他先行一步,在那禄驿布防,打算与赵颐贞前后夹击,一并给予吐蕃重创。
而达扎路恭看破了这点,但是他无可奈何。
高仙芝的出现,已经注定了吐蕃的失败,在这种局势下即便是孙吴再世,也很难扭转乾坤。
达扎路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拖延了赵颐贞半个时辰,让赵颐贞略微偏离了战术的同时,利用高原反应作出一副死守不突围的模样。
王忠嗣心底不确定赵颐贞什么时候会赶到战场,万一赵颐贞未能及时赶到,一但他们因为高原反应体力消耗过巨,反而会受到反噬。
毕竟吐蕃已经成了困兽之兵,战斗力尤为强悍,又不受高原气候影响。
联合上下,王忠嗣改变了战术,决定采用中央突破的打法留下达扎路恭。
直到赵颐贞的后军杀到,王忠嗣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达扎路恭这完全是用自己为诱饵,好让吐蕃的左翼、右翼乃至于后军逃离围堵。
这一系列的交锋,没有一般的军事水平,根本看不明白。
达扎路恭在唐兵的押解下,走的很坦然,无半点的后悔。
吐蕃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手中的这些军队是吐蕃最后的主力军,要是让唐军歼灭打散,吐蕃皇室的实力将会大损,赞普威信大减,会受到严重质疑,引发内乱。
用自己的命,给吐蕃留下一部分的主力军,以稳住吐蕃高原上的局势,换取东山再起的机会……
为此……不悔!
第七十二章 达扎路恭的大礼
裴旻得到高仙芝奇袭成功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在喀布尔河的诸将听到高仙芝居然穿越昆仑山,杀到了星宿海,整个人都呈现一股懵逼状态。
昆仑山一直以为都为华夏誉为神山仙山,在最早的先秦两汉就有西王母的各种记载,更有周穆王西征昆仑相会西王母的传说。
这高仙芝居然翻越了传说中的神山,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个都傻傻的看着裴旻,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旻也是激动的左拳击右掌,特别兴奋。
他不跟世人一样,将昆仑山视为神山。
作为一个穿越者,裴旻对于昆仑山看的很理性。
固然昆仑山充满了神话气氛,但是它真正的海拔并不算“高”。
只是相对而言,比中原诸山要高许多,平均海拔在六千上下。
而西域的葱岭,也就是帕米尔高原,平均海拔却在七千五百米左右,是亚洲大陆南部和中部地区主要山脉的汇集处,包含了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五大山脉,它群山起伏,连绵逶迤,雪峰群立,耸入云天,故而号称亚洲大陆地区的屋脊。
历史上高仙芝两次穿越帕米尔高原,其中还要翻越慕士塔格山这样的主峰,创造了山地战争行军史的奇迹,故而大食国以及西域诸国称之他为山地之王。
当然现在的高仙芝与历史上的略有不同,高仙芝创此神话的时候是天宝年间,是其自身能力干略经验巅峰时期。
现在的高仙芝却有些生嫩,不及历史上创造奇迹时候的成熟稳重。
故而裴旻向高仙芝提议的时候,心底还是有些担忧的。
但是高仙芝却信心十足,在这方面他早有研究,只是缺乏实践。
裴旻念及高仙芝的名将光环,昆仑山也不及葱岭险峻。
高仙芝能够征服亚洲大陆的屋脊,凭什么征服不了昆仑山星宿海?
裴旻也大胆的让他实践,果然一战功成。
“这真人不露相,裴帅一直不用高军使,还以为他能力不足,原来是另有大用……”
高适一脸喜庆,只要有些战略目光的人,能够看出玛多城的意义。
裴旻也颇为自得,这就是穿越者的好处,若不是知道高仙芝有一个“山地之王”的美誉,征服过帕米尔高原,他绝对不敢突破天际的用此计策。
封常清说道:“玛多城下,青海湖的战事差不多了解了吧!”
裴旻看着手中的战报,笑道:“看来常清对忠嗣也是信心十足。”
封常清毫不吝啬对王忠嗣的赞美道:“王副节度使在末将麾下干过几年,那时候他还不足十五岁,已经有了名将的气质。经过裴帅以及这些年的磨练,只怕军事水平更在某之上了。裴帅给他打开了胜利的关键,他焉有把握不住的道理?不过,吐蕃的元帅达扎路恭不好对付,他们之间应该会有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
裴旻见战报里的情况与封常清的判断一般无二,笑着说道:“让你说中了,他们确实有过一番精彩的较量。只可惜,没有下一次了。达扎路恭,已经去了……”
封常清一脸哑然。
裴旻说道:“为了给吐蕃保留火种,他亲自诱敌,为忠嗣所擒。忠嗣敬他忠义,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客气对待。但是他却道‘身为吐蕃将军,岂有吃敌寇米粮的道理?’被擒之后,滴水不进,自绝而亡。”
裴旻话音一落,帐中诸人不免肃然起敬。
在任何时代,这种忠烈之士,都值得敬重,不论敌我。
裴旻说道:“即便是敌人,如此英雄当需敬重。让忠嗣派人联系吐蕃,将达扎路恭的遗体送回去,不可有任何怠慢。”
他说着继续看下去,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又说道:“记得将礼节弄的盛大一些,毕竟他送了我们怎么一份大礼,不能委屈了他。”
原来在王忠嗣传来的战报里,除了玛多城里的粮草,还有伏俟城里的大批粮食。
青海湖最关键的两个城池,其一是伏俟城,其二是玛多城。
伏俟城是青海湖的要塞,掌控了伏俟城等于掌控了青海湖。
而玛多城是上高原的要塞,控制玛多城,意味着控制了青海湖与吐蕃高原的接连。
这两个地方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以想象,也是吐蕃存粮之所。
玛多城因是受袭,只要功成,存粮必为大唐所有。
这也是当初为何裴旻会说额外的粮食来源的原因。
不过玛多城地势险峻,城里的兵卒不多,储蓄的粮食自然有限。
真正粮食充足的地方是伏俟城,伏俟城是吐蕃大军聚集之地。
达扎路恭又在伏俟城据城而守,城中粮草足够维持十万大军一年所需。
裴旻并非不眼红,只是他觉得只要达扎路恭不傻就不会选择资敌的行为。
即便他要放弃伏俟城也不会将粮草留给唐军。
但是情况略有不同。
达扎路恭不算将粮食留给唐军,而是选择了另一种办法:离去前一边烧毁粮食,一边开仓任由伏俟城的百姓去仓库取粮。
这也是赵颐贞晚到半个时辰的原因。
赵颐贞若是依照原定计划行事,立刻追击,城中十万大军的存粮将颗粒无存。
赵颐贞从大局考虑,自作主张的选择分兵,一边固守粮仓,维护伏俟城的次序,禁止百姓取粮,一边救火,故而耽搁了半个时辰。
由此亦可看出,达扎路恭早已做好了就义的准备,他先一步看穿了王忠嗣的打算。
只是胜负已定,无力回天而已……
而今托达扎路恭的福,唐军从伏俟城、玛多城缴获了大批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一年所需。
这可比大胜还值得高兴!
裴旻毫不犹豫的下令道:“让牛仙客清点所有粮食入库,从大小勃律将食物运到前线,为我军补给。同时,调张九龄入青海湖,让他安抚民心,负责青海湖的行政事务。告诉他,从今日起,青海湖就是我大唐的疆域。一切制度文化政策,皆向朝廷看齐,另外向朝申请免青海湖两年赋税,以助发展。”
说到这里,裴旻双手一拍案几,高声道:“再传令王忠嗣,让他负责青海湖的护卫,另外择五万河陇兵入西域听我调派!”
这最后一句话,裴旻底气十足!
第七十三章 郭李本性(二合一)
也不怪裴旻突然提高了声音。
西域这大半年的战役,裴旻打的实在有些憋屈。
实力上的差距很难改变的,这也是为何军队重治一说。
军队越强,可行性越高,指挥起来自然顺手。
阿拉伯如若秦朝一般强军的军事制度,还有信仰的洗脑加成,注定了他们的兵卒强悍。
而裴旻麾下只有从河西、陇右带来的四万兵不逊于他们,安西军、北庭军都要略逊一筹,不过也有一战之力。
其余的西域诸国的兵士,裴旻实在头疼。
也许是在唐王朝的庇佑下,他们太过安逸,战斗力很是提神。
那兵卒聚在一起,裴旻几乎以为是哪里的难民聚在一起了。
不安排兵士掠阵,都不敢让他们上阵。便是如此,每次派他们上阵,都不免提心吊胆的。
故而裴旻带来的河陇之兵压力极大,守的也极为被动。
裴旻打了十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给压的如此憋屈,心底憋着火。
现今青海湖战事以了,将自己手中最精锐的兵士调来,正好缓解缓解心中的憋闷。
若说哥舒翰征服南诏,让唐王朝走出了南征失败的阴影。
王忠嗣攻占青海湖就大大的刺激了唐王朝上下的民族荣誉感。
举国欢腾!
吐蕃是唐王朝的宿敌,从贞观朝的松州之战开始,一直到现在,皆是唐王朝的心腹之患。
两国之间迄今为此,百年时间,大战十数次。
其中包括大非川之战、安西四镇争夺战、青海湖争夺战、冷泉及大岭之战、素罗汗山战役、洪源谷之战,这些动辄十万上下的大规模决战。
唐蕃之间,胜负参半。
即有大非川、青海湖、素罗汗山之败,安西四镇丢失,也有冷泉、大岭、洪源谷的大胜,以及安西四镇的收复……
但是唐王朝对外战绩,痛心疾首的几次大败,皆是吐蕃造成的。
可想而知,对于吐蕃,唐王朝上至朝廷,下到百姓,心中的忌惮与敌视。
而今吐蕃赖以生存的青海湖居然为唐军攻取,这实在是天大的喜讯,大涨民众的荣誉感。
左卫将军郭子仪带着几分疲累的回到屋中,想着王忠嗣年岁与自己相差无几,已经名动天下了。
还有高仙芝,年岁比他还小,却是一战成名,现在是家喻户晓的英雄。
而自己?
虚渡十年时光,固然得到当年裴旻的引荐,得张说的器重,不住的升官,终究没有施展才华的余地。
反而为同僚议论,说他走后门,难以服众,并不能融入京畿。
这并非是郭子仪的能力不行,而是性格使然。
郭子仪的性格过于求安,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老好人,还是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类型的老好人。
这种老好人是最吃亏,也最令人看不起的。
要是郭子仪有显赫的身份另说,偏偏是一个寒门子弟,无任何背景。
这样的老好人,又在无多少功绩的情况下,给提拔为左卫将军,谁真正看的起他?
郭子仪想着当初与裴旻的初见,心底莫名有些后悔,忍不住念道:“要是当时自己接受国公的提携,也许不会陷入今日困境了吧。指不定西方之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着当初,自己意图改善京畿风气的雄心壮志,顿时觉得很傻很天真。
京畿兵就是一个大染缸,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腐败,张说又得钳制,放不开手脚,他的这点力量是蜉蝣撼树。
多年下来,京畿兵原来是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半点都未改变。
雄心壮志都要给打磨的差不多了……
而今心中念着一事,郭子仪实在难以抉择,思前想后,夺门而出,去自己大哥郭子琇的府邸。
郭子仪找的不是他哥哥,而是住在哥哥府中的父亲郭敬之。
“父亲……”郭子仪对着面前的老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说道郭敬之算得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华州郑人太原郭氏家族后裔,也算是官宦世家,高祖郭进,为西魏、北周、隋朝时人;郭进之兄郭徽,为北周洵州刺史,隋朝太仆卿,是关陇集团中的重要成员之一。郭敬之的曾祖郭履球,在隋朝任职金州司仓参军;祖父郭昶,唐朝凉州司法参军;父亲郭通,美原县主簿、赠兵部尚书。
而郭敬之本人曾先后任吉、渭、寿、绥四州刺史。
吉州位于江西,渭州位于陇西,寿州位于江南,绥州位于关中,郭敬之任职所涉及的地域面都非常广阔,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几乎遍及祖国各地。
这唐朝官员迁徙赴任,交通工具主要是车马船舶,这样远距离大范围的迁徙,有利于开阔人的眼界。
郭子仪自幼跟随自己的父亲,走南闯北,有今日一身才学,与这番经历密不可分。
郭敬之自身才略并不算出众,只能说是中材,可一身阅历,却尤为丰富,何况知子莫若父,一眼就看出了郭子仪心底有事,说道:“怎么了?吾儿,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之事?”
郭子仪作揖道:“不敢瞒父亲,此来确实有事向父亲请教。孩儿身为武将,一直避免卷入朝堂争斗。今日意外得知户部宇文融与太府寺王鉷相互密谋,对付张相。张相于某有提携之恩,孩儿有今日地位,全靠张相破格提拔。宇文融或许奈何不得张相,但王鉷却是现在朝堂之上最受陛下器重的红人。他要是对张相不利,张相怕是难逃一劫。”
“孩儿若挺身而出,站到张相这边,人微言轻不说,却也不可避免的卷入庙堂之争。孩儿身为武将,理应避嫌。但……”
他摇着头,理性让他置身事外,感性却又给他一种站在张说这边。
两相为难。
郭敬之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道:“子仪还记得为父当初的话?”
郭子仪略微一怔,试言道:“可是当初国公屈尊相交,孩儿处于避嫌,退让时的话?”
见父亲点头后,他方才道:“孩儿当然记得,父亲说孩儿错失了良机,还说孩儿在京师干不出什么花样……”他说道这里,一脸苦涩的说道:“一切让父亲说中了,孩儿确实无能。”
“错了!”郭敬之一脸肃然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是我的儿子,你有多少能耐,为父会不知道?你的本事,即便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当今世上,那些赫赫有名之辈,如封常清,若哥舒翰,若张守珪,在为父眼中,都不及你。只是你本性过于敦厚老实,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喜于人争,遇事能避则避,能退则退。在这个世道要是没人提携,仅靠自己是吃不开的。”
“为父不看好你,并非是你的才能,而是你的秉性。为何昔年裴国公能够一鸣惊人,改变整个长安的风气?因为他魄力惊人,敢打敢拼,故而人人都敬畏他三分。就好比三国时期的曹操,他刚刚上任的时候谁理会他这个阉患的后人?五色棒毫无威慑力,但是就在他杖杀蹇硕叔叔的时候,曹孟德的名号响彻洛阳。”
“这是人的性格,我儿行事谨小细微,固然不惹祸,不招嫉,却也做不到如国公、曹孟德那样,改变京畿风气。也是因此,为父并不看好我儿在长安的前途。”
郭子仪让自己父亲说的是大汗淋漓。
郭敬之淡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我儿已经成人,为父不能帮你做主,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作对的事,走对的路。就算受到牵累又如何?我儿真的在乎你身上那左卫将军的职位?”
郭子仪心底明悟,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父亲一拜道:“父亲指点的是,孩儿确实过于保守,畏首畏尾,做小女儿姿态。孩儿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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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安义酒肆!
安义酒肆是一家规模一般的酒肆,这样的酒肆在长安少说也有千百家,根本不足一提。
来这安义酒肆喝酒的人通常都是一些小康家庭的成员,以各路商贩为主。
这日一群军人打扮的兵士蜂拥进了酒肆。
他们一共十人,
为首一人身形不高,长得尤为壮实,黑黑壮壮的,孔武有力,绷着一张脸,好像人人都欠他三五八万一样,身后的九人说说笑笑,特别欢快。
“店掌柜,来十斤酒,十一个小菜。”
他说着,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全程没有一个笑脸。
在他身后的兵士一瞬间你眼望我眼,有些尴尬,原本的欢乐的气氛不在了。
一位文质彬彬的校官打着圆场道:“先来十斤,不够再说。听说长安的酒比朔方的酒好喝更烈,我还不信这个邪了。都是酒,还分地域的?我们今日就好好尝尝长安的酒是不是那么神奇!”
他招呼着众人坐下,来到之前那人的身侧,低声道:“这难得来一次京城,又不在军营。一起出来喝酒的,光弼就别守着那点规矩了。”
叫光弼的首领,听朋友这般说来,点了点头道:“你们随意!”
校官大松了口气,要是他不点头,这场酒必然会不欢而散。
辛京杲太了解自己这位朋友的脾性了。
他的朋友叫李光弼,出身柳城李氏,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契丹酋长李楷洛,累官左羽林大将军,封蓟国公。出为朔方节度副使。
李光弼得父亲蒙荫,少年即入军旅,任左卫亲府左郎将,现今以累积为左清道率,是他们一群人的首领。
此次他们一行人授命运送回鹘进贡给朝廷的战马、皮革,一路来到了长安。
朔方是唐王朝的边境,偏远苦寒,哪里有长安繁华,一众人初到长安,就是乡巴佬进城,看的眼花缭乱。
几人一起哄就一起出来聚聚餐。
李光弼什么都好,唯独过于严肃这一点让身为朋友的辛京杲很忧伤。
自认识李光弼的那一天,辛京杲就没见过李光弼笑过,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位朋友,一直以来都是绷着张脸的。
他在治军上极为严苛,为人处世对人对己皆是一本正经,不懂变通,让人敬畏。
就如今日,一众人出来玩,要是还守着在朔方喝酒只喝一斤的规矩,必生怨言。
他们九人把酒言欢。
李光弼却竖着耳朵,听着邻桌的行脚商人说着西方的战事。
“都说那西域狮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纵横西方,所向无敌。那是因为没有遇上我们大唐的裴国公,一遇上了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有吃败仗的份。就算吐蕃、大食国一并来,裴国公怡然不惧。一边安排王忠嗣将军进攻青海湖,一边自己迎战西方狮王……”
“西方狮王有御兽的本事,数十头战象冲击我朝的军政。战象最大的高达两丈,就跟城楼一样,所向披靡。但是裴国公却不惧,他可是剑圣,剑术天下第一。就见他刷刷刷的几剑,就降服了所有战象,反驱使着战象杀向了大食国……”
“不只如此,他还派人放过了传说中的昆仑山,攻打下了那个,叫什么……吐蕃要地,成功的为我大唐开拓了三千里疆域……”
听着行脚商人夹杂着半真半假的说着西方的战局,李光弼眉头有些飞舞,听得津津有味。
辛京杲也留意到了,听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是说故事呢!”
李光弼立刻低声肃穆和道:“休得胡说,你不了解情况。即便这过程有所溢美,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大唐能有今日,幸有国公。若非国公,力挽狂澜,凭借一己之力,扭转西方局面,我朝或许便会因南诏破局而受严重损失。”
辛京杲很少见自己这位朋友这般模样,奇道:“光弼很崇拜裴国公?”
李光弼那张绷紧的脸上,难得有些松动,说道:“那是自然,小时候父亲就跟我说过国公的事迹,要不是朝廷安排我在朔方任职,我都想去姑臧投军。”
他们正说着,邻桌却说起了朝堂上的一则大事。
张说罢相,为御史台收监。
有人道:“听说御史中丞宇文融与张相不和,张相落在他手上……”
又有人说:“进了御史台的台狱,张相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还有人长叹一声:“要是裴国公当年的御史台犹在,哪会有今日情况?”
第七十四章 神策扬威(二合一)
喀布尔河岸!
一如既往的喊杀声在河岸的两岸响起。
阿拉伯的兵士麻溜的在河岸上奔行,带着几分狂热的杀向喀布尔河东岸。
战斗打至今日,已经不需要舟船等渡河工具了。
一年半的攻防战,喀布尔河战事最惨烈频繁的一段已经在半年前无意识的给填平。
无数礌石、破碎舟船,残破的兵器,还有敌我双方的尸体硬生生的堆积成了一座堤坝,将喀布尔河给堵住了。
裴旻一直以为书中一些类似的桥段文字有着修饰性的夸大:如项羽彭城击刘邦,项羽追击汉逃兵至灵壁以东的睢水上,斩杀汉军十余万人,迫使逃入睢水,溺死者不计其数,睢水为之不流。
再如曹操的徐州大屠杀,徐州数十万百姓遇难,泗水为之不流。
直到与莫斯雷马萨这一仗,裴旻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水为之不流”。
即便裴旻从军十数年,看到面前的景象,都忍不住为之震撼,
而今阿拉伯人往上面扑了一层沙土木板,搭成了一座简易的桥梁。
阿拉伯的兵士能够直接越河而来,避免了渡河登陆战,大大削弱了唐军的优势。
这也是裴旻越打越吃力的原因所在。
也是因为如此,裴旻根本无暇顾及他事,连家书都不太顾得回,更别说其他事情了。
今日裴旻再次亲临战场,看着阿拉伯兵卒不畏生死的冲杀过来,不得不承认,阿拉伯短短八十年,横跨亚欧非三大陆,成为世界疆域最大的国家并非没有原因的。
过硬的军事制度,造就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战士,更兼信仰的洗礼洗脑,战斗意志尤其坚定。
这一点即便是唐军都比不上。
儒家的忠君爱国的思想,比及教会培育出来信仰战士,还是要逊色一二的。
强悍的兵士,外加不惧死的信仰,让他们化身为不知后退和畏惧为何物、只知冲锋死战的怪物。
阿拉伯有今日一点也不足为怪。
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兵士,裴旻才会一直给压着打。
不过今日!
“上!”
裴旻看着阿拉伯的兵士即将越过木本桥,准备抢滩登陆的时候,破天荒的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这一年来,第一次转守为攻。
“杀!”
唐军这边为首一将正是肯德里克。
这位出生于西方斯巴达的后人是最早跟随裴旻的一众人之一。
早在裴旻初次领兵指挥金城防御战的时候,就跟他结了不解之缘。
此后一直为裴旻统帅神策军的步卒。
肯德里克是西方的将门之后,因为父亲败给了阿拉伯,流浪成为了雇佣兵,在西方佣兵界极有名望。
加入神策军后,肯德里克将自己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刀盾之法传授给了兵卒,又将西方的战术一并传授,东方向来以步卒称雄,在步卒一道比之西方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败给李嗣业之后,这位身怀斯巴达血统的猛士也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努力着学习东方的战阵搏击技巧,融合东西之长,练就了一支强卒。
这些年肯德里克并未有赫赫功绩,但是他的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
刀盾兵缺乏自己的特长,各方各面都很中庸。
不过没有特长也就意味着没有弱点,中庸等于万能。
作为一支攻守平衡,山战、水战、陆战、林战万金油形的兵种。
刀盾兵在关键时候的价值意义很多时候比那些重金打造的特殊兵种更要有用。
就比如说现在,这碎石、沙土、兵戈、尸体累积的木桥并不平整,歪歪斜斜的,脚下一滑,就有栽倒河里的可能。
骑兵、重步兵显然不适合在这种场地战斗,轻便灵活的刀盾兵却能完美的发挥自己的实力。
肯德里克与其部下兵士,脚步轻快,在歪歪斜斜的木桥上却能健步如飞。
他们将长盾牌护在胸前,以方阵形势,直接撞向了阿拉伯的兵士。
唐朝的盾牌并非西方的圆形盾,也不是那种整个人都能遮住的大盾,而是呈倒三角形的长盾牌,尺寸普遍较大,可以保护从肩膀到脚的大部分侧面。并且因为呈现倒三角形的关系,细窄的下部使用时不会被卡住,可以灵活左右变换攻击。
这种盾牌配合唐朝的横刀威力尤为惊人。
而且盾牌的中央吸收了西方盾牌的特点,心中镶嵌着一个突出的尖状物,可以用来掩体进攻。
他们这一撞,敌我双方都摇晃着身子,站立不稳。
便在这时,唐军的前部却后退了一步。
后方并未有参与撞击的兵士大步向前,舞动着手中的横刀,对着给撞击的重心不稳的兵士挥砍了下去。
前队与后队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杀!”
肯德里克一稳住身形,立刻发挥了自己身为统帅的价值意义。
他灵活的犹如一只豹子,身子高高跃起,用左手的盾牌,将面前的一人砸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前胸,用力一拧挥,右手的唐刀情况的刺破一人的前胸,向下一拉,直接来了一个开膛破肚。
肯德里克原来的武器是从吐蕃那里缴获来的赤刀。
但是自从他见识过唐横刀之后,直接舍弃了自己钟爱的宝刀,改用唐横刀了。
在冷兵器时代,唐横刀几乎是道具类的巅峰,即便是同一时期西方的名刀大马士革刀都无法与之相比。
唐横刀兼任剑的破甲,刀的杀伤力两大功效,在战场上在短兵相接的战局中,毫无疑问是无双利器。
肯德里克原来是佣兵,西方的佣兵大多受国家雇佣,在战场上搏命,战斗经验尤为丰富。
经过上百次的杀伐,肯德里克有着自己的一套战斗理念,凶残!
你表现的越凶悍,敌人对你越是惧怕,活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
故而肯德里克出手,不仅仅是杀敌,还要造成一种视觉上的震撼。
一刀开膛破肚之后,已经有人向他挥刀杀来。
肯德里克手腕一翻,直接削断了敌人的右手,然后高举着唐横刀,从敌人的嘴里刺了进去,手腕一绞,向上一挑。
敌兵的面门都给绞烂了,脑浆脑血四散喷溅……
肯德里克一刀杀敌之后,毫不犹豫的以盾牌护着身子,避开了致命的偷袭。
他将盾牌向下一压,将攻来的两人刀剑都压倒了盾牌下面,唐横刀凶悍的挥出,两颗大脑袋冲天而起。
肯德里克残暴快捷有效的杀人方式让阿拉伯的兵士颇为胆寒。
固然阿拉伯兵士受到信仰的洗脑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可恐惧是人的天性。
他们本能的避开肯德里克向左右杀去。
如此给了肯德里克撕裂敌阵的机会。
肯德里克虚心接受了华夏的军事培训,懂得把握战机,毫不犹豫的展开了强攻。
两千神策军的兵士在长达两丈的木桥上,将五千阿拉伯的抢滩登陆兵士打懵了,力压着打的他们节节后退。
指挥阿拉伯进攻的将领正是阿布·穆斯里姆,这位阿拉伯名将也一脸的懵逼。
经过长达一年的对决,阿布·穆斯里姆潜意识的以为这又是一次激烈的登陆战。
他们阿拉伯的勇士凭借悍不畏死的战斗力将战线推向喀布尔河东岸。
然后双方展开寸土寸地的争锋。
他们阿拉伯勇士的鲜血几乎都要将喀布尔河东岸的河滩染红了,尽管他们凭借人数战斗力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但每每到关键时候就差那一口气攻打不下来。
今日的唐军却意外的展开了反冲锋,而且凭借不过两千兵士,居然打的他五千前头部队寸步难行,以至于步步后撤。
阿布·穆斯里姆铁青着脸,此时此刻他如何看不出来面前的这支唐军与之前遇上的判若两途。
之前的唐军除了河西、陇右军其余的战斗力皆要逊色他们一筹,尤其是西域诸国的兵士,更是战斗力可笑。
若非有着防守优势,他们阿拉伯的战士,砍杀他们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可如今他面前的这支军队,居然比他麾下的强卒更要强。
“也许唯有狮王的狮军才能与之对抗?”
看着唐军今日展现出的可怕战斗力,阿布·穆斯里姆有些心悸。
同时阿布·穆斯里姆口中苦涩,知道自己是轻敌了。
原本他们就算不敌,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实在是因为连续一年压着唐军打,心底对于唐军的战斗力已经起了轻视的念头。
尤其是睡着裴旻麾下不多的河西、陇右军在救火中疲累损耗。即便是不输于阿拉伯军的强兵精锐,也因为各种原因呈现不足的势头。
直接导致了自己习惯性的强攻,打算在河对岸与唐军一决高下,却不想唐军直接抢攻,令之措手不及。
这白刃近战的功夫,阿拉伯的兵士无论是从铠甲还是武器,较之神策军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作为唐王朝的亲儿子,神策军的军备是跟天子禁军看齐的。
至于武艺和阵势就更别提了,此时神策军五六成群,或以盾守,或以刀砍,就像割草一般将已经显露败绩的阿拉伯兵不断从喀布尔河上砍翻下水,鲜血大片大片地染红了河面。
原本就失了先手的阿拉伯,在神策军强悍的实力下,不过短短的小半时辰,已经呈现了溃败之势。
两千神策军直接将阿拉伯的五千兵马硬生生的打回了喀布尔河西岸。
裴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强卒大显神威,心底终于舒坦了,大泄心头这些日子的憋屈。
见肯德里克有抢滩登陆的意思,裴旻赶忙鸣金收兵。
他可没有攻过去的意思。
肯德里克一边拆着木桥,一边从容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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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穆斯里姆向莫斯雷马萨请罪。
“狮王,属下无能,又中了裴旻的算计!”
莫斯雷马萨并没有怪罪之意,又岂止是面前的爱将,连他自己都多次失策,常胜的头衔都送了出去,哪有颜面多加怪罪,而是大皱眉头说道:“这么说来,唐军援兵到了?比我们想象中快的多,该死的吐蕃,无能透顶。”
此时此刻他们自然知道青海湖的战局以唐军全胜而告终。
对于裴旻向青海湖调兵,这一点早已在莫斯雷马萨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们根据双方的实力讯息,判断出唐军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抵达喀布尔河。
却不想援兵提前了半个月。
“应该没有,只是到了一小部分!”
阿布·穆斯里姆苦涩的分析着:“青海湖是有通往西域的路,只是那路非常险峻,山岭下山,难以行走,也只有轻步卒能够与短期内翻越。听说裴旻麾下的神策军勇锐无匹,不过短短数千人却能覆三军之众,斩万人之将,今日这一仗,十有八九就是神策军……”
莫斯雷马萨肃然道:“与我狮军如何?”
阿布·穆斯里姆犹豫了会儿,说道:“不相上下。”
莫斯雷马萨良久不言。
两人缄默许久。
阿布·穆斯里姆好半响才道:“吐蕃以败,我军只怕难以夺取西域了。”
莫斯雷马萨一言不发。
阿布·穆斯里姆战战兢兢的续道:“天竺腹地颇有怨言,他们好像得了唐军的游说,在后方闹腾。拜占庭也有些蠢蠢欲动,法兰克好像已经出兵收复失地了……”
“卑鄙!”
莫斯雷马萨半晌嘴里蹦出了这两个字,用屁股想都能想到这是裴旻的诡计。
从一开始,这个自己视为对手的家伙就没有正大光明的跟自己打的意思,而是不断的耍着防不胜防的小手段,给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也许是到撤退的时候了!
嘴上不说,莫斯雷马萨心底却如明镜一样,这一仗自己是输了,从一开始在布局上自己就输了。
便在这时,莫斯雷马萨突然得到吐蕃使者求见的消息。
莫斯雷马萨心底一阵烦躁,要不是吐蕃无能,败的这般彻底,让裴旻得到了有效的支援。
他有绝对的信心在下一个冬季来临的时候,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见!”
莫斯雷马萨一口回绝,当即就给了脸色。
阿布·穆斯里姆也知自己的上司在气头上,不敢说什么。
然后就在传令兵士将情况传达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吐蕃使者的呼喊声:“狮王,我有破唐之策。”
第七十五章 青海道 求助(二合一)
“打得漂亮,没丢我镇边第一军的威名!”
裴旻舒缓了心中的憋闷,对于大放异彩的肯德里克,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言。
肯德里克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了,除了腔调有点怪异,与人交流没有任何障碍,面对嘉奖,笑着咧着嘴道:“阿拉伯的这些家伙也就在西方逞逞威风,遇上河陇精兵,遇上神策军,根本不是对手。这还是属下远道而来,体力略有不支。让属下休息几天,保管让对方寸步难进。”
对于自己麾下的兵士,肯德里克有绝对的信心。
裴旻笑着拍肩鼓励:“这点我信,不过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说着望向了喀布尔河对岸的阿拉伯军营一眼,到了这个地步阿拉伯也应该退兵了。
就算那头狮子心有不甘,也无济于事。
从一开始,阿拉伯就没做好打这一仗的准备,他们之前的准备都是在迷惑拜占庭,真正的目的还是想攻占君士坦丁堡。
是因为吐蕃的缘故,才强行出动。
现在吐蕃青海湖以失,达扎路恭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高原上的稳定,暂时护住了青藏高原的一亩三分之地。
失去了经济的命脉,又逢大败,未来一段时间,吐蕃只能苟延残喘,无法给他任何帮助了。
阿拉伯也没有在自己手上占得便宜,现在攻取青海湖的河陇精兵正在向西域开进,继续盲目打下去,那是自取灭亡。
莫斯雷马萨固然蛮横,却也不是无谋之辈,知进晓退这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
不过裴旻也不敢大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即便对自己的判断如何的自信,裴旻也未有松懈,依旧安排严密的防守。
不过大局还是根据他所预料的走势动的,自上一次攻坚失利之后,阿拉伯破天荒的没有进攻,而是休整,按兵不动。
就在裴旻算阿拉伯何时退兵的时候,阿拉伯依旧是按兵不动。
青海湖!
张九龄走在古青海道上,看着一路上保经风霜的历史遗迹,心中有着无尽激荡,心中有着一个渴望,此处就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地方。
想着裴旻信中的话,张九龄热血上涌,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子寿,青海湖吉日起,既为我朝疆域,此湖实是上天恩赐的瑰宝。可畜牧可农耕,渔猎资源丰富,还有用之不尽的食盐,矿产资源也尤为丰富,铜、锡、铁矿,多如牛毛,发展起来,比之江淮一地,唯有过之而无不及。奈何青海湖较为偏远,往来交通不便,人口不足,令得这上天恩赐的福地,无法发挥万一。”
“我欲为我朝开辟青海湖……想要发挥青海湖财富,必开青海道,九龄此去青海,可实地考察,看看是否可行。”
裴旻信中说的青海道,张九龄是知道的。
东西方的交流,在先秦时代已经初现了,但真正形成的时间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凿空西域拉开了历史性的一幕。从此东西方的经济交流络绎不绝,西域商路也成了触及刺激东西方经济的关键。
为了维护西域商路,华夏各国不惜劳师动众,多次万里远征,足见西域商路给华夏带来的暴利。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北分裂、政权割据,中亚、西亚与中原之间便捷的朝贡贸易通道因此堵塞。
面对这种情况,华夏商人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路线,避开纷争的河西走廊,以羌中道为基础干线,连通河湟道、西蜀道、吐蕃道、雪山道等路线,令得青海湖一地,成为连接东西的商贸走廊,前后历经近五百年,青海道的存在取代了河西走廊。
直到唐朝,雄才伟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稳定西疆再起河西走廊,青海道方才没落。
并非青海道比不上河西走廊,而是河西走廊是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自然以发展河西走廊为上。
这也是唐王朝控制不住青海湖的原因之一。
不够重视。
裴旻就是要大破这个局面,让青海湖这宝地成为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让华夏人一说起青海湖就如自家的江南一样,是华夏疆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只是裴旻有些担心,真要重开青海道,会不会影响河西走廊。
这点很是关键,河西走廊才是西域商路的核心,喧宾夺主会造成极大的问题。
张九龄一到青海湖,立刻动身实地考察青海湖的价值,是不是如裴旻说的那样值得发展。
这一考察下来,让这位历史上的名相震撼难言。
青海湖的价值财富实在太惊人了。
相比富饶给开发的华夏诸地,这青海湖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雕砌的好,绝不亚于江淮、江南半分。
紧接着张九龄又追忆青海道的遗迹,发现裴旻的顾虑是多余的。
青海道不会喧宾夺主,反而能够成为河西走廊的辅道,辅助河西走廊的繁华。
不只是如此,张九龄还发现一点,青海道除了连接河湟道,还有一条西蜀道可以连接西蜀。
现今大唐论及经济中心,长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次之是洛阳,其三是凉州姑臧。
所谓的扬一益二是因为安史之乱以后,北人南迁,刺激了扬州、益州的发展,才有扬一益二一说。
但无可否认的是扬州、益州现在发展的也极为迅速,固然比不上长安、洛阳、姑臧这三地,却也大有超越河东太原、河北安阳的势头。
只要接通西蜀道,青海湖与蜀中将会共同获利。
发现这点,张九龄心中实在高兴,心底下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彻底的将青海湖开发起来。
也只有开发了青海湖,才能令得青海湖有价值意义,朝廷才会重视,将之视为不可或缺的领土。
青海湖不论经济价值还是战略价值都超乎了现在人的想象。
张九龄心底对于裴旻这个上司再一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这种大局上,张九龄甚至觉得裴旻的理念常识,超他百年有余。
他却不知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真实的情况,又岂止百年?
“张先生,喝水!”
王难得恭恭敬敬的将水递给了张九龄。
青海湖新定,藏有诸多暗涌,为了安全起见,王忠嗣特地让自己的心腹大将领兵护着张九龄四处巡察。
王难得是个粗人,故而对于张九龄这样的知识分子很是敬重,一路来照顾的极为到位。
张九龄也没有那些迂腐文人的臭脾气,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
一文一武相处的还不错。
“这些日子辛苦将军了,在陪我走一段,就能回去了!”张九龄喝着水,摸着额上的汗珠。
现在正值夏季,青海道有一段是沙漠,他们正处在沙漠边缘,特别的闷热。
正休息间,两个兵卒押着两人走了过来。
张九龄、王难得听到动向,好奇的看过去。
对方已经先一步大叫起来:“子寿贤弟,子寿贤弟,救命啊!”
张九龄见来人一脸风尘,脸上身上皆是脏兮兮的,与路边乞丐相差无几,一时间都认不出来了。
身旁一人,他倒是人的,是他的亲信下人,跟他一起来青海湖的,负责家中的事物。
来人自报姓名道:“子寿贤弟,是我,是张光。”
“张兄?”
张九龄惊疑了一声,也认出了来人。
张九龄与张光其实并不熟,相互间不过的点头之交。
张九龄在河西凉州多年,诸多面孔都不记得了,何况是这幅模样,自然认不出来。
张九龄相熟的是张光的弟弟中书令张说。
张九龄与张说相交莫逆。
历史上张说入拜宰相,对张九龄早寄以厚望,与他论谱叙辈,一路提拔。即便在病入膏肓之时,依旧像李隆基举荐张九龄。
张九龄也得意出人头地,成为李隆基开元盛世最后的一位名相。
现今历史以改,裴旻将张九龄收为己用。
即便如此,张说也时常修书给张九龄,想要挖裴旻墙角,让张九龄入朝助他。
只是张九龄并未答应,但两人的关系却亲如一家。
在张九龄的记忆里,张光因张说的缘故官居左庶子,不是什么雄职却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职位,怎么这幅德行?
王难得见来人是张九龄认识的,挥手让兵士将两人放开。
张光抢步来到近处,道:“说弟遭人构陷,现以给陛下去相,囚禁于御史台,而今半数朝臣都落井下石。为兄实在想不到有何人能够救说弟,思前想后也只有子寿贤弟或有这个能力了。”
张九龄脸色骤变,肃穆道:“怎会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说好歹也是朝中首相,而且有功于朝廷,还是士林文宗,即便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给关进御史台。
张光怒气冲冲的道:“全是宇文融跟王鉷那个小人作怪。”
张九龄怔了怔,也不好说什么。
此事他倒是有所耳闻,宇文融并不算是奸佞,反而是一个能臣干吏。
农民流亡问题,在开元十年是一大问题所在,广大农民被沉重的赋役所逼,逃离原籍,有的沦为流民,有的成为地主的佃户,全国的户籍大大减少,严重影响了唐朝廷的财税收入。
宇文融为李隆基献计检括逃户,增加租赋收入,重新制定检括之法。
宇文融也被任命为勾当租庸地税使,一系列的改革,不但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还得到广大百姓的拥护。
只是宇文融重治,觉得家国发展只要百姓富裕,民心安定即可,开疆扩土完全没有必要,那是劳民伤财的举动,只要维护自己的疆域不失足以……
他的理念与次相李元纮相识。
但张说却是那种重视军事发展的宰相,故而看宇文融很不顺眼,恶他为人,恐其权重,成为李元纮的助臂,有意压抑他。
故而宇文融对张说是恨之入骨。
这种理念的不同,并不能单纯的以对错来说,张九龄心如明镜,自不好多言。
不过王鉷此人,却不在张九龄的印象中。
张九龄问道:“王鉷是何人?最近弟忙于西方事物,对于京畿情况,不甚了解。”
张光长叹道:“要只是宇文融还好,他翻不起大浪。真正要命的恰恰是这个王鉷,子寿贤弟是不了解,此人是一个溜须拍马的奸佞小人,但深得陛下器重。现今庙堂上高内侍第一,第二就属王鉷。他现在主要负责太府寺的职位,但同时身兼户口色役使、京畿采访使、知总监、栽接使等八个重要职位,在长安现在是炙手可热,即便是诸宰相,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说弟就是性情耿直,反对王鉷接管太府寺受到了嫉恨,从而联系宇文融以及御史大夫崔隐甫、刑部尚书韦抗一并对付说弟。子寿贤弟也知道说弟的脾气,他性子暴躁,遇事往往对事不对人,对同僚常当面驳斥,甚至呵斥谩骂。为人处世确实有诸多不对,这一受难,算得上是墙倒众人推。”
“而今御史台主要由宇文融负责,说弟落在他手上,凶多吉少……还请子寿贤弟出手相助。”
说着张光对着张九龄深深一拜。
张九龄忙将张光扶起,沉吟了片刻,说道:“张兄太高看愚弟了,就愚弟的这点人脉,能够说动长安的谁?这样吧,我修书给裴帅,将此事细说。我人微言轻,不足以成事,但裴帅却是国之重臣,擎天之柱,他要是愿意出手相助,相信即便宇文融在如何怨恨张兄,也不敢乱来。”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事我自当细说,裴帅愿不愿意出手相助,这个某不敢确定,只能勉力而为。”
张光大喜过望,他此来也不是真将希望都寄托在张九龄身上。此次千里来寻,主要求的还是张九龄背后的裴旻。
张九龄自也明白这点,愿意修书也不是单纯的看在与张说的关系上,而是从大局考虑。
王鉷的为人真实情况,张九龄不好细说,毕竟是片面之词。
但张说是士林文宗,对于李唐忠心耿耿。
当初武则天时期,就敢与张宗昌、张易之对抗,唐睿宗时期,敢于太平争锋,更是李隆基的谋主。
张说若因这点事情受到迫害,对于朝廷,对于李隆基的影响太大太大。
第七十六章 跟庙堂脱节了
喀布尔河,唐军军营。
裴旻与麾下文武谋臣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主要目的就是商量当前古怪的局面。
正如裴旻之前分析的,裴旻设身处地的站在阿拉伯方面考虑。
此刻退兵,才是明智的决定。
此战细说起来,阿拉伯并不算败。
当然这也看对胜败的定义是什么,如唐朝对于胜败的定义就很严苛。
出兵征伐,没有将对方灭了就是失败。
但个别对于胜败就定义的很简单,敌人大举入侵,劫掠一通,地方守将先龟缩一阵,待敌人吃饱喝足,锐气消散的时候,将之击退,就是大胜。
但一般而言,面对敌人占据地利的防守,攻打不下来这是正常的事情,不能单纯的以胜败而论的。
阿拉伯此次北伐,固然损兵折将比唐朝更胜,但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底气犹在。
这个时候退是最佳时机。
而且裴旻也不会乘胜追击。
不是担心失败,而是能胜亦不胜。
要是真跟阿拉伯拼个你死我活,即便唐军胜了,依照目前的情况,也是一个惨胜。
除了得到名,什么也得不到。
惨胜后的唐军是无力攻占阿拉伯的领地的。
反而会便宜了拜占庭、法兰克、波斯人,他们可能趁着阿拉伯大败,落井下石,扩张自己的势力。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蠢事,裴旻不会去干。
只有在能够向西扩张的时候,裴旻才会主动的招惹阿拉伯。
这个时候,裴旻觉得他跟那头狮子应该是万事心照,彼此各自退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裴旻也能回去看一看他那还未见面的孩子。
结果事情的发展似乎出乎裴旻的预料。
阿拉伯进来的表现有些反常,他们确实不再进攻了。但是也没有退兵,而是在喀布尔河对岸与唐军深情的互望。
裴旻想试一试阿拉伯的反应,派人疏通河道,将堆积在河中的碎石尸体清理掉。
阿拉伯立刻做出了应对,直接派出了他们的弓弩手,阻止唐军的行动,一副北上之心不死的架势。
这情况让裴旻觉得很是奇怪,不知阿拉伯到底在想什么?
耗?
现在唐军可一点也不怕消耗。
在过两个月,即到秋收时节。
裴旻之前军屯,在西域开了千顷良田,这些粮食完全缓解了大军的后勤压力。而且青海湖达扎路恭也送了他们一份大礼,即便再耗一两年也消耗的下去。
这个消息阿拉伯的情报系统不可能不知道。
反之因为自己炸毁了阿拉伯的主要桥梁,即便阿拉伯的后勤运输环境要好唐军许多,但十万大军的后勤终究是天文数字。
阿拉伯的经济与唐王朝相比要差上一个等级,一两年倒是支持的住,时间一长,也是巨大的负担。
这种情况,阿拉伯坚持下去,有何意义?
裴旻想不明白,将麾下文武召集起来商议也是在商讨这个问题。
商议的结果并不乐观,封常清、许远、高适等人一时半刻都有不知阿拉伯反常举动的用意。
“不会是因为顾念面子吧!”
许远提出了一个不是很靠谱的假象。
裴旻笑道:“不是没有那个可能,便如当年的汉中之战。”
汉中之战,固然远比不上官渡、赤壁之战令人耳熟能详。
但事实上汉中之战的精彩,并不输于前两者。
这一战堪称是三国时期最豪华的大战之一,刘备亲自帅战将领张飞、马超、赵云、黄忠、黄权、法正、魏延、吴懿等大将北上,这些人都是蜀汉军事力量的核心成员。
而曹军也是夏侯渊、曹休、曹真、曹洪、张郃、徐晃、郭淮、杜袭等,一个个也都是曹魏的核心大将。
最终在张飞、黄权、黄忠、赵云等人出色的表现下,刘备军先从失利局面,一步步反败为胜,攻取汉中。
曹操作为三国时期最出色的军事家,败给了刘备这个宿敌,面上无光,在退与不退间犹豫不觉,甚至还发生了杨修的“鸡肋”名言。
莫斯雷马萨固然比不上雄才伟略的魏武帝,但是好面子这方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为了面子,僵持着不愿意退,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裴旻觉得自己的这个对手不应该是一个输不起的家伙。
便如曹操一样,即便觉得丢脸,他还是选择了撤军,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
犹豫一时半刻,可以理解。
但是长期拖延下去,就必有缘由了。
裴旻让麾下文武不可大意,同时也让孙周密切留意阿拉伯境内的动向。
一连数日,阿拉伯军营风平浪静,一点也没有进攻的意思,但是他们就是不退。
这天裴旻收到了张九龄的来信。
裴旻迫不及待的接过,满怀期待的裁开信封,但看信中内容,眉头不免微皱。
信中的内容并非是他所期待的关于青海湖的治理方案,而是张说的事情。
对于张说,裴旻还是很欣赏佩服的。
身为一代文宗,张说统领文坛数十年,可谓士林翘楚。
但是他并不是那种死读书的文人,反而充满了激进,是文臣鹰派的代表。
他是文臣中为数不多的拥有扩张意识的人物,很多观念都跟裴旻不谋而合。
其中裴旻提出的募兵制度就是历史上张说提出来了。
盛唐军事之强,也因此而起。
这些年他主外,张说主内,将相配合尤为默契。
裴旻干的这般舒服,除了李隆基的器重,张说的配合也极为重要。
却不想这才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张说竟然给关进了御史台?
张说可是一朝首相,国之重臣,士林文宗,为大唐立过汗马功劳。
如此重臣,不可轻辱,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给关进御史台的台狱?
这庙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裴旻突然意识到一点问题所在,此次因为南诏的败局,自己的战略给破坏殆尽。
不得已剑走偏锋,孤注一掷。
强行运转唐王朝这台机器,先下手为强。
阿拉伯是裴旻遇到最强大的劲敌,自己以弱势兵力,硬抗主力大军,可谓费尽心思,完全顾不上别处。
对于庙堂上的情况是毫无所知,这信中的王鉷到底是何人,自己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已经有些跟庙堂脱节了。
第七十七章 溜须拍马 投其所好
裴旻念及此处,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联想到阿拉伯这些日子反常的情况,忍不住念道:“那头狮子不会是想将我拖在这里吧?”
裴旻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信中张九龄也将张光远至青海湖求助的事情说了。
同时也直言不讳的说了他出手相助的后果。
王鉷是庙堂上的红人,是现今朝堂上的第一心腹重臣(在张九龄眼中,高力士只是内侍,一个太监并不算重臣)。
要是出手相助,很可能会得罪这个当前的红人,而且裴旻是外臣,过于干涉朝中的事情,很可能的会有不利的影响。
张九龄并没有让裴旻出手相助,而是将这个事情说了。
裴旻懂得自己这个部下的意思。
张九龄知道自己要是开了这个口,以裴旻的脾性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
但是此事于大局而言,张说却是当救,可对于裴旻自身来说,有害无利。
因为就算救了,张说也不可能继续进入权力的中心了。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就是如此的现实。
所以裴旻救张说,非但得不到半点的好处,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故而张九龄将真正的选择权交给了裴旻,出手或者不出手,让他自己做主。
裴旻犹豫了会儿,让人叫来了孙周。
“你立刻分一部分的人给我调查一个人,王鉷,此人是忠是奸,务必查清楚。还有长安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也顺便一并调查。”
孙周略一皱眉,说道:“明白,属下这就安排。”
裴旻也知道缘由,自从战事开始,孙周负责西域、阿拉伯的所有情报,将重心都移到了西方,突然要杀回去调查长安的情况,在人手方面有着一定的不足。
“我会给我夫人写一封信,让她派青羽盟协助,有这个地头蛇在,人手方面你大可放心。”
孙周眉头舒缓,高声道:“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裴旻想了会儿,还是决定要救张说。
张说不只是一个首相那么简单,而且还是一代文宗,统领文坛数十年,声誉斐然。
他在御史台相安无事倒好说,一但刑罚加身,那可不是小事了。
士林的文笔诛罚,很可能牵连巨大。
现在唐王朝正在关键的时候,实在没有必要平白惹出政治风暴。
不过他并不打算亲自出马,而是迂回而行,写了一封信给高力士,看他能不能出手相救。
若高力士不愿意帮忙,再想别的办法。
裴旻的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了长安高力士的手中。
高力士神色有些萧索疲累,不知为何,精神有些不正,看着裴旻的来信,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头深思。
“高爷!”
王鉷意气风发的从远处走来。
对于高力士,王鉷还是极为尊敬的。
面对两太子、皇子都叫“阿翁”的存在,王鉷跟驸马国戚一样,以“爷”相称。
高力士将信藏好,笑道:“陛下有请,王寺卿随我入内。”
对于这个身兼十个重要职位的重臣,高力士也表现的极为客气。
至于为什么是十个?
不是张光说的八个,那是因为就在张光向张九龄求助的这段时间里,王鉷又升官了。
王鉷快步向殿内走去。
李隆基一脸忧色的高坐上方,见到王鉷的到来,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王鉷心思灵透,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一脸喜意的说道:“臣王鉷见过陛下,有一个好消息要跟陛下分享。臣负责太府寺许久,经过一番改制,收获不菲。臣择其中五亿租庸调以外的缗钱,献于宫中,以供陛下使用。”
李隆基闻言心底大喜过望。
他之所以脸带忧色,便是因为宫中没钱了。
莫要以为皇帝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切财物调度,想怎么花费就怎么花费。
当然历史上的昏君确实是这样的,但唐朝的制度已经倾向合理化。
国库与皇帝自己的金库是分开的,李隆基也跟朝臣一样领着自己的工资,宫中的一切调度皆有一定的标准额度。
只不过这个额度是李隆基自己定的。
假若李隆基的小金库用光了,需要调度国库的钱财,则需得到财政大臣的准许。
李隆基即位的时候,崇尚节俭,甚至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内宫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并且遣散宫女,以节省开支,将消费额度定的极低。
后来因为要养梨园,多次改了消费额度,但都在朝臣的接受范围之内,也无人说什么,也从未有挪用国库的钱财的举动。
但现今李隆基却发现自己的小金库不够用了,这才是月中,还有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怎么过下去?
这一分钱,难道英雄汉,即便是皇帝也未钱财烦忧。
王鉷负责大唐的金库,李隆基本意是想向王鉷开口挪用国库的钱财,只是身为皇帝,拉不下这个颜面,却不想王鉷一口气就上供了五亿缗钱,不断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还有诸多剩余可以挥霍,更免去了自己挪用国库的不好名声。
看着面前的心腹大臣,李隆基越看越是高兴,说道:“这五亿缗钱当真不是出自租庸调制的税赋?”
租庸调制是唐王朝核心赋税制度,以征收谷物、布匹或者为政府服役为主,是以均田制的推行为基础的赋役制度。
只要租庸调制不乱,大唐的民心就不会乱。
王鉷打着包票说道:“陛下放心,这些钱财是臣额外获取的,与国家的经费无关。”
李隆基也不细问,笑嘻嘻的道:“爱卿善于理财,定能为我大唐富国,由爱卿来管理我朝金库,朕放心。”
高力士在一旁听着,眉头的忧色更甚了,他笑嘻嘻的出声道:“之前张公不是抱怨经费不足,现在好了,有王寺卿在,经费无忧。”
王鉷神色一凝,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隆基怔了怔道:“对了,高将军不提起,朕都要将张卿给忘记了,却不知他在御史台如何了?张卿终究有功于朝廷,即便有过,也不能重罚。”
高力士笑道:“不如让老奴替陛下走一趟,看看张公?”
“也好!”李隆基向来不会拒绝高力士的建议,不能的一口应下了。
第七十八章 驱虎吞狼(二合一)
张说在御史台的台狱里过的并不差。
毕竟现在不是阴暗的武则天时期,那个时候,进了台狱里的人,不死也得掉成皮,即便狄仁杰这样的牛人,也得乖乖的听话。
但正是因为经历过之前的阴暗时期,现在的御史台行事束手束脚的,反而不敢胡乱开刑狱。
张说的身份特殊,是当朝首相,也是士林文宗。
这个时代固然没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说,却也不敢公然的对张说这样的人物动刑。
不过宇文融对于张说是恨之入骨,正在想方设法的让张说无翻身之地。
一方面关着张说看着李隆基与士林的反应,一方面也在找罪证,总之就是利用张说脾气暴躁不得人心的弱点,将他软禁起来,不与外人接触,无人知道张说的情况。
但实际上张说除了给限制了自由,吃住都还可以。
反而在关押的几个月里,张说也想通明白了一些道理。
高力士奉李隆基的命令探望张说,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张说作为朝廷重臣,经常面圣,与时刻跟李隆基形影不离的高力士很是熟悉。
高力士见张说精神不错,与他聊了两句,顺便带来了李隆基的问候。
张说很礼貌的回应。
但高力士已经看出了那一点点的生分,心底也能体会张说而今的心情。
经过此事,张说很难在进入权力的中心了。
毕竟现在已经发生了墙倒众人推的情况,张说假若依旧担任中书令,执掌朝政大事,那些落井下石的文臣又如何自处?
高力士也未在台狱里多呆,回到了兴庆宫。
李隆基正在跟自己的新宠王鉷交谈甚欢,见高力士到来,笑着问道:“高将军,张卿的情况如何?”
高力士低叹了口气道:“张公披头散发,满脸污垢,哪有半点一代文宗的模样。老奴去的时候,他正惊慌恐惧地坐在草垛子上等着陛下的处分呢。”
李隆基听得一怔,心底莫名的一软,念及昔年太平公主交结朝臣,干预朝政,图谋废掉太子,甚至利用方士之言,暗指李隆基会在五天之内将,进宫逼君。
李旦大是惊恐,甚至让宫中侍卫做好防备。
便是张说在这微妙的时候,冒死直谏:“此谗人诡计,意图摇动东宫与陛下的父子情。陛下若使太子监国,则君臣分定,自然窥觎路绝,灾难不生。”
是张说大胆的反客为主,反将了太平公主一军,才令得自己得以监国,手握部分权力,与太平对抗。
也为之后,李旦逊位,开了一个好头。
那个时代,刘幽求与张说就是他的房玄龄、杜如晦。
而今刘幽求去世多年,张说却?
李隆基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君王,恻隐之心一起,说道:“张卿于国有功,朕心不忍。传朕旨意,特赦张说,罢中书令之职,右丞相、集贤院学士职位不变。”
一旁的王鉷闻言,心底深恨,却压根不敢多说什么。
在这封建时代,皇帝有权特赦任何人。
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王鉷屁股还未坐热,崔隐甫、宇文融就找了上门来。
王鉷自己心里也窝着火,劈头盖脸的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让你们暂时不要亏待张说。等过了这阵风头,凑足了罪证,在一并向陛下揭发,一击即中。现在到好,陛下动了恻隐之心,直接特赦了张说。以张说的才学,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次复起。他复起之日,就是我等回家种田之日。”
崔隐甫、宇文融给骂了一顿,脸上有些难看。
他们都是老臣重臣,心底实在看不起王鉷这样的小人,只是王鉷太得李隆基欢心。
没有王鉷出力,就凭他们两个压根不可能对付的了张说这样的大佬,舔着老脸与王鉷相处。
王鉷却不管那么许多,在他眼中自己现在地位非凡,崔隐甫、宇文融也就是给自己提鞋的,该喷就喷,该说就说,全无顾忌。
宇文融心底不岔。
崔隐甫却陪着笑脸,强笑道:“这王太府卿就冤枉我们了,这基本道理我们焉能不知。我们根本就没有亏待张说,实在不知为何陛下会突然想到安排高内侍见张说,更想不到还下了特赦令。”
王鉷想起了高力士今日的举动,表情肃然。
在这个朝廷上没有一个人敢得罪高力士。
即便历史上巅峰时期的李林甫都不敢。
“你们确定没有亏待张说?”
得到确切的答案,王鉷也将今日之事粗略一说。
崔隐甫、宇文融也相继变色,瞬间明白救张说的居然是高力士。
“高内侍,平白无故,为何来趟这趟浑水?”崔隐甫声音都有些变了。
宇文融带着几分惧意的道:“高内侍真要想救张说,不会等到今日,早在张说入狱的时候就出手了。定是有人在近期内说动了高内侍,高内侍才会出手相救的。”
“是谁?”王鉷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为了上位他连自己的恩人都陷害,还有谁不敢动的?
张说鄙夷他为人,居然不让他执掌太府寺,罪大恶极,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活得不耐烦了!
“裴旻!”
宇文融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王鉷眼中瞳孔一缩,失声道:“不会吧!”
他的表情有些失态,原来满满的自信不在了。
成为李隆基心腹的这一段时间,王鉷多次从李隆基口中听过裴旻的名字,经常叹息裴旻不在身旁。
要不是李隆基口味正常没有好男风的传言,甚至给王鉷一种他们是一对的感觉。
但由此也令王鉷清楚,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不说能比高力士,却也不是他能够相比的。
“十之八九!”宇文融若有所指的说道:“张说脾气暴躁,属下做错了事,干得不好。轻则训斥,重则谩骂,不顾他们颜面。他一问罪,麾下众人皆不愿意冒险相救,个别甚至暗自窃喜。张说的哥哥张光四处求救,无人愿意出头。最近张光却消失了,据我得到的消息张光是往北去了。北面能够说动高力士出手相救的,唯有裴旻一人。”
“张说是士林文宗,而裴旻也是士林公认的一代文宗。昔年陛下泰山封禅,张说身为封禅使与附和沿途安危的裴旻是相交莫逆,他出面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混蛋!”
王鉷谩骂了一句,“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居然坏我好事。”
宇文融长叹道:“此事你我怕是无能为力了,裴旻此人军功赫赫,我朝上下论及文武功绩,无人出其左右,更兼身怀从龙之功。自入仕以来,一直得陛下信任器重。十数年来如一日,现今他出征在外,手握四镇兵权,是我朝权势最高的边帅。我等几人,与之提鞋都不配。”
王鉷心底清楚,久久无言。
宇文融继续道:“总之太府卿要小心了,裴帅可不是张说之流,他的人脉,他的威望,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得罪一百个张说,也不可得罪一个裴旻。”
王鉷依旧没有说话。
宇文融唠唠叨叨的,就跟老太婆一样:“裴旻此人性子烈,出身江湖,武艺高强,天下鲜有敌手,身上有着江湖人的义气。最爱为友出头,今日我们动了张说,他日他回朝之后,必定会追根究底的查问缘由。到时候,我等皆要小心应对,不可激怒了他。”
王鉷越听越不是滋味,心头窝着火,这明明是自己莫名收到了针对。裴旻无故惹了自己,自己忍气吞声就算了,这还要担心他未来的报复?
这还有天理王法嘛?
当自己是乌龟了,一味的缩头?
王鉷哼声道:“真当我是泥捏的?裴旻要是就此别过就算,他要是得寸进尺,便要他知道,我王鉷能有今日,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想着自己或许比不上不是还有杀手锏嘛?
这裴旻再得宠,比得过枕边风?
宇文融也不再说,吹捧了王鉷的臭脚,与崔隐甫一并离去了。
宇文融与崔隐甫家离的不远,本因一到回去。
但是两人转了一条街,宇文融便与崔隐甫道了别。
崔隐甫看着宇文融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身为官场老油条,很多事情他明白,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说。
宇文融直接去了李元纮的府邸。
“李相!”
宇文融恭恭敬敬的给李元纮行礼问好。
在庙堂上混迹,除了别个孤臣,想要不拉帮结派是不行的。
而且因为理念的关系,很多人不可避免的就会走到一起。
就如李元纮、宇文融。
李元纮、宇文融都不是奸佞,宇文融功绩前文已表,是一员干吏。
而次相李元纮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好人物,谨慎笃厚,年青时初授泾州司兵参军,后历任雍州司户参军、好畤县令、润州司马。政绩突出,颇有声誉。后来调到了长安任职,担任万年县令。他征发赋役,以公允著称,被擢升为京兆尹,并主持疏通三辅境内河渠。
当时,王公贵戚都在渠岸建立碾硙,使渠水不能流入下游民田。李元纮命吏卒将其拆毁,使民田得到灌溉,深受百姓称颂。
开元十三年,户部侍郎杨玚、白知慎因失职被贬为刺史,唐玄宗让公卿大臣推荐可以接掌户部的官员。
百官众口一致的推举李元纮,可见李元纮的官声确实非凡。
两人都为大唐,为百姓干了不少的事情。
但是李元纮、宇文融都不喜战争,觉得对外战争劳民伤财,毫无意义。
与其用高昂的钱财养军,不如将这些钱财用之于民,给百姓带来富足的生活。
军队自保足矣,根本无需对外扩张,显示武功。
故而两人一并与张说一党对峙,相互争锋。
李隆基也有意维持这种局面,谁也奈何不得谁。
而今因为王鉷的意外崛起,张说给扳倒下台,两人就开始筹谋合计了。
趁着张说下台的机会,坐稳朝局,将好战之风压下来,以民众百姓的生计为主。
“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元纮看着宇文融,露出了狐狸一样的笑容。
宇文融笑道:“一切如某预料的一样,王鉷小人也。心胸狭隘,容易滋生嫉妒之念。我将裴旻夸了一通,他就心生不岔了。只要我们在两者之间,煽风点火,保证他们斗的你死我活。”
“两个都是陛下心腹,只要他们斗起来,陛下必定难以自处。到时候各打一棍,我们期盼的时代即将来临。”
李元纮看着宇文融笑得开心,也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却又皱眉道:“这驱虎吞狼确实是妙法,只是王鉷是小人奸佞,我们对付他理所当然。但是裴国公却是英雄,我大唐有今日之盛,裴国公居功至伟。哪怕是昔年的姚相、宋相都比及不上。这般算计他……”
“李相!”
宇文融高声叫道:“李相万不可动这恻隐之心,王鉷只是小人佞臣,无足轻重。裴国公才是国之隐患。某不否认裴国公对我朝的贡献,但是国公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已经是裴国公、陇右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河西节度使、支度使、营田使,知安西大都护府大都护,兼任御史中丞、镇军大将军……现在他手握西北四镇兵权,无异于是西北王。他若有了反心,大军长驱直入,直逼京畿。以他那盖世无双的军略,以他麾下一个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如何抵挡?”
“野心是会随着权力而滋生的,现在裴国公对朝廷忠心耿耿,谁能保证,他未来也如现今一样?”
“朝廷的疆域,已经够大了,根本无必要外扩。想想这些年的征战,耗损了多少军费?要是没有这些战争,将这些军费用到百姓身上,将会缔造何等辉煌的盛世?文景、贞观都远不及吧?”
“西方一仗,裴国公谋定方略,连胜吐蕃、阿拉伯,声望更胜一筹。再由他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此时此刻,裴国公若真的知趣,理当效仿留后、卫公,留得一身贤明,阖门自守,而不是紧握兵权,以为其他节度榜样。很明显,裴国公年轻气盛,不会如我们所愿?即是如此,那就迫他放下这一切。”
宇文融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那为国为民的心思,天地可鉴。
第七十九章 李林甫嫉妒了
宇文融的话让李元纮无言以对。
这也是他跟张说唱反调的原因,李隆基太过重视军功,令得节度使的权力过大。
文臣嘛,不找些武臣的麻烦,那就不叫文臣了。
文武殊途,不是白说的。
如张说这种重视武勋的文臣,那是少之又少的。
李元纮的担心总的来说不无道理。
但相比宇文融,李元纮对裴旻还是有着一定好感的。
早年他当任京兆府副尹的时候,负责疏通三辅境内河渠。当时王公贵戚为了自身的利益在上流建造碾硙(利用水力启动的石磨),影响了百姓的田地灌溉。他一怒之下,将所有碾硙都拆除了,得罪了不少王公贵戚。
那时他已经做好了给报复的准备了,恰好裴旻接管御史台,整治长安风气,令得长安王公贵戚人人自危,自然无人敢触霉头,无形中也护住了李元纮。
李元纮也因为此事干的漂亮,为世人熟知。
不说感激,至少李元纮心底还是承认裴旻对唐王朝的贡献的。
宇文融却顾不得那么多,同为御史台的一员,裴旻当初选择萧嵩而不是他的时候,已经给他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强调道:“裴国公是节度使之首,唯有他放权,其他人才会效仿。”
李元纮颔首道:“便如此吧!”
宇文融大喜过望,顿了顿略一犹豫,又试探性的问道:“李相,这张说给罢中书令,十之八九是李相继任。宰相的空缺也多了一位,您看……”
一边大义凛然的无视裴旻的功绩,忌惮他的权势,一边又觊觎着相位。
当然在他眼中,自己是文臣,掌权是理所当然的,而武臣掌权,却与国家有大害。
关于这点,李元纮倒是一口应诺,宇文融与他政见相同,成为宰相对他打压激进派大有利处,说道:“此事我尽量促成,陛下对你很是器重,相信加封同中书门下三品成为宰辅不是问题。”
宇文融激动一拜道:“在下绝不忘李相提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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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喀布尔河唐军军营。
阿拉伯按兵不动的情况,让裴旻越发的起疑。
攻又不攻,退又不退,只是盲目的无意义僵持着,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有青羽盟的协助,孙周的情报工作进展的极快,一条条长安的消息送到了西域。
只是西域离长安太远,这一年长安的变动实在太大,消息太多,信鸽无法承载那么多的资料,只能通过加急人力送达。
只有关于王鉷的个人情报,通过信鸽先一步送到了裴旻的手上。
看着王鉷的履历,看着他所干的一些事情,裴旻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此贼当诛!”
裴旻这些年在行政上的能力,经过张九龄的指点,进步极大。
但对于金融一方并没有很深的了解,对于王鉷政策制度的好坏,暂时无法评价。
然而王鉷干的一件事情,他无法接受,直接起了杀念。
租庸调法的唐王朝这个时代的赋税制度,国法规定:每丁每年向国家输粟二石,为租;输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四尺、麻三斤,为调;服役二十日,称正役,不役者每日纳绢三尺或布三尺六,为庸。若因事增加派役,则以所增日数抵除租调,旬有五日免其调,三旬则租调俱免。
同时军人,尤其是戍守边疆的士卒依照国法规定免除租庸,六年替换一次。
唐军近年来外战频繁,尤其是东北战事不绝。
个别守卫边疆的将领以战败为耻,报胜不报败,对战死的士卒都不向朝廷官府申报,还有些兵卒在战场上未寻得尸体,生死不明,以至于这些士卒在家乡的户籍没有注销,依旧算是人丁。
士卒家人没有得到抚恤也便罢了,王鉷为了增加国库收入,为了敛财,将有户籍而没有人的都当作逃避赋税,重新按照户籍登记,征收租庸。
受此无妄之灾的兵卒家属,无处申诉,哀怨连连。
裴旻带兵已久,而且深得兵心,深知兵卒需要的是什么。
荣耀信仰只是其一,他们真正需要的是家人安定。
有国才有家,那是圣人的理念。
平凡卒子的想法念头很简单,家国,家在前国再后。
就如管仲所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让兵士的家人能够安逸的生活,将士才会不要命的在前线拼杀。
要是连兵士家人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兵士凭什么在前线卖命?
对于这点,裴旻极其重视。
尤其是阵亡将士家属的体恤,他每次大战结束之后都会亲自过问,以保万全。
这也是河西陇右军放心在前线拼杀的原因之一。
裴旻实在想不到王鉷居然敢从这方面下手,动用阵亡兵卒的抚恤,此事要是传扬开来,对付前线的将士的士气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去将颜……”
裴旻正想让人去请颜杲卿,忽然想起颜杲卿在北庭查探田地,准备秋收事情,离这里又几天的时间,抽不开身,顿了一顿,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去将李副使请来……”
裴旻口中的李副使,正是李林甫。
对于这个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奸臣,裴旻极为器重。
节度使的幕府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副使,唯一的两名副使人选即是张九龄、李林甫。
李林甫此刻正在不远的鹤悉那城结交诸国国王,得裴旻召见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物,赶到了军营。
“裴帅!”
李林甫在裴旻面前还是表现的极为尊重的,至少裴旻感觉不出他有半点的二心。
当然裴旻也知道就算李林甫真怀有二心,他也察觉不出来。
这个天生的坏胚,糊弄人的本领上可谓天下无对。
不过裴旻也知道迄今为止自己给李林甫的权势还是能够满足他的,所以用的也很放心。
“你帮我看看,这些制度有什么问题?”
裴旻将刚刚到手的资料给了李林甫。
李林甫看着王鉷的履历简介,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不满……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身怀治世之才,在长安却担任一个小小的千牛直长,站岗看门的。
直到遇上了裴旻,飞黄腾达,至今日与西域诸王平起平坐。
但是今日发现跟王鉷这个幸运儿一比,自己有些不堪一击!
李林甫嫉妒了!
第八十章 大奸对小奸
李林甫这一嫉妒,就意味着后果很严重。
看着手上资料里,王鉷对于那些阵亡兵卒家属的处理方式,李林甫已经体会到了裴旻此刻的心情。
“这,这简直是胡来!”
李林甫一脸肃然吃重的说着。
裴旻也不打肿着自己的脸来充胖子,直接道:“我对财政这方面不是很懂,王鉷弄出的这些政策到底是否能够富国,我也看不明白。看着这加加减减的,有些头大。就如这一条,王鉷奏请免除租税,借放钱粮。这应该是好事,但后面又奏取脚直,转异货,我不太明白?脚直指得是关税吧,增收的是运输费用?”
“这两则有什么差别?关税跟运输费用我朝又是怎么计算的?我记得你曾说过,有心考取司门郎中,应该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裴帅还记得呢!”李林甫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裴旻说过这件事了,但他依旧绷着脸道:“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王鉷很聪明,他这是变着法子捞钱。利用百姓勤恳朴实的本性,从他们的袋囊中捞钱。简单的说,就是最老套的障眼法,拆东墙补西墙。表面上免去了百姓的当年租庸调,以换取百姓的支持,但是却从别的地方榨取百姓的血汗钱。”
“关税、运输费并不高,但是积少成多,数额不菲。而且他免除的只是百姓这一年的租庸调,脚直、转异货却是长久的。细算下来,百姓这一年的支出比免去租庸调之前还要多,甚至多上两倍有余,而且年年如此。”
裴旻听了登时青了脸。
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来一往的差别,没有这方面常识的百姓,自然也不会发现。
但百姓是淳朴,却不无知。
他们或许一时半会无法看透猫腻,到了一定的时候,发现手中余钱给骗变少的时候,便会反应过来。
到时候……必生民怨。
民怨并不意味着造反,但它就是导火索,只要累积到了一定境界,就有爆炸的可能。
“此贼当诛!”
裴旻愤慨的又重复了这一句话。
李林甫也很不爽这个幸运儿,也听明白裴旻这话的意思,上前一步道:“此贼确实当诛,却不能由裴帅来诛。”
裴旻眯眼道:“你是说我诛不了他?”
李林甫摇头道:“非也,裴帅真要为国锄奸,确实可诛此僚,属下可以助裴帅将此僚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只是裴帅,您是当世的兵法大家,自然知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愚蠢的打法。用在此处,也是如此。”
“这个王鉷不过两年,居然成为陛下的心腹,更是身兼十余职位。如此恩宠,满朝文武怕是除了高公公、裴帅就找不出第三人了。”
裴旻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最担心之处。
李隆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如此器重,但是以他那性格,一但对人敞开心扉,就不会轻易的消散。
就如当年的王毛仲,王毛仲是何等猖狂,若非一次又一次的额挑战李隆基的底线,李隆基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王鉷在不知不觉中一下子崛起,成为当朝辣子鸡。
当真比得上历史上的李林甫、杨国忠了。
想要对付他,并不容易。
哪怕是自己,也不见得可以轻易锄奸。
在这种情况下,裴旻想到了一句话“要想战胜奸臣,一定要比奸臣更奸。”
裴旻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奸臣的潜力,但可以肯定面前这个华夏十大奸臣之一的大奸,一定比“王鉷”这个小奸更加厉害。
至于为何给王鉷定义为小奸,是因为裴旻的记忆中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实是裴旻自己疏忽了,毕竟这个时代前有李林甫,后有杨国忠,中间的王鉷自然不为人知。
其实巅峰时候的王鉷仅逊色于李林甫,杨国忠都比不上……
不过裴旻所想的也不错,在李林甫面前也只有赵高、秦桧、严嵩这类的人物可以与之并称大奸,其他人都不够格。
李林甫续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裴帅要是正面与王鉷对拼,只有一种局面,各打一棒,然后陛下深知裴帅与王鉷不和,裴帅任何不利于王鉷的话,都会为陛下视为不实之言,从而不予深信。”
“言之有理!”裴旻颔首认同。
这个道理就如高力士诛王毛仲一样。
高力士真要跟王毛仲闹得天翻地覆,王毛仲反而能够逃过一劫。
但是高力士以退为进,王毛仲就必死无疑了。
李林甫续道:“要除王鉷,裴帅的态度很重要,您不能与王鉷交好,也不能与王鉷为敌,必需保持中立。因为只有裴帅中立,您的话在陛下眼中才是最没有私心的,最值得信任。”
裴旻皱眉道:“可我保持中立,又有谁敢对王鉷动手?要知王鉷现在可不是一般人,相信除了高内侍,没有人敢得罪于他。高内侍的性格我明白,他不喜与人争,而且对于陛下忠心不二。行事不会令陛下为难,当年要不是王毛仲太过分,已经忍了五六年的高内侍,未必不会继续忍下去。他是不会主动招惹王鉷的,而且我相信王鉷也不会傻到去惹高内侍。”
李林甫犹疑了会儿,道:“前段时间张光来找了属下。”
裴旻其实已经知道此事了,故作意外的道:“是为了张说的事情?”
李林甫笑道:“张光其实多虑了,他担心九龄先生说服不了国公,又找属下意图双管齐下。属下知道裴帅不会对张相见死不救的,也未多此一举。裴帅出面,张相必然获救。但他不可能在任中书令一职,他的退却毁造成辅宰大臣的空缺。这满朝文武谁不想封侯拜相?这相位必为诸多人觊觎,而明面上最有希望得此职位者是李元纮一党的其中之一。只要能够煽动王鉷插手此事,届时他们双方必将兵戈相向。”
“其实不论是李元纮一党,还是王鉷,他们都不可能获得相位。他们都的越厉害,越是远离圣心圣意。最终将会进入你死我活的局面,裴帅在意中立的身份掺合此事,奸佞可除……”
李林甫说着。
裴旻听得是一脸的震撼,李林甫这可一招可是一石数鸟。
第八十一章 李隆基的致命缺陷
李林甫这一手,主要目的扳倒王鉷,自不用说,还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了自己的潜在的威胁。
张说的倒台,对裴旻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固然裴旻是外臣,不参于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但是身在局中,完全置身事外,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裴旻能够理解诸多文臣重视百姓生计的理念,但是反对他们反战的思想。
诚然古语有云:好战必亡,但是好战必亡之后,还有一句话忘战必危。
不只是中国的五千年历史,世界历史的进程也是一样。
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文明毁于野蛮!
纵观万年历史,落后的人口稀少的游牧民族,打败先进的人口众多文明的例子比比皆是。
古印度被雅利安人征服,罗马帝国被日耳曼民族征服……
最典型的就是宋朝,宋朝经济发达,科技先进,大城市里人口众多,远迈前朝,但却被人口几十万住在不毛之地的蒙古人灭了……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个道理裴旻相信文臣不是不懂,而是他们所思的危,并非来至外部,而是内部。
或许在他们眼中蛮夷终究是蛮夷,不足为虑。
却不知时代在发展,蛮夷也在不断的进步。
即便是蛮夷,他们的文化思想也在日积月累中不断的提升,小觑他们,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张说在朝主政,裴旻这些外臣日子过得尤为舒坦。
现今张说一党疲软,李元纮上位主政,可以想象以李元纮的治国理念,他们这些外臣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李林甫却利用李元纮对付王鉷,一边锄奸,一边削弱李元纮的政治力量,以确保主战派的稳固。
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裴旻估计李林甫十有八九是算到了这点。
因为现在自己是他的靠山,自己不好过,他的日子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自在。
李林甫帮助自己,等于助他本人。
故而李林甫这一法不只是对付王鉷,还是针对李元纮出的。
当然真正让裴旻惊讶震撼的还是李林甫对于朝局的掌控能力,这家伙在洞彻君心,掌控朝局的能力堪称奇才。
李林甫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确信李林甫并未过于深入的涉及庙堂之事,唯一了解庙堂情况的唯有张光的一些口述,还有今日给他的这封信。
然而就凭借着一点点的情报,李林甫居然能够看透朝局动向,想出这一石二鸟的计策。
能够做到这点,委实不简单,足见李林甫在这方面可怕的能力。
历史中李林甫能够在庙堂上纵横十九年,左右庙堂,慑服边将,并非没有原因的。
可以想象,要是此刻李林甫是身在长安,对于庙堂上的局面了如指掌,他掺合其中,谁是他对手?
裴旻念及于此,心底都有小小发怵。
不过随即而来的却是庆幸,李林甫的个人权谋再强,也比及不上他的金手指。
有心算无心,即便是李林甫也看不透自己的打算。
如他这般大奸,要不将他除去,要不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林甫心底倒是有些忐忑,经过多年相处,他还是很了解裴旻的脾性的。知道自己这位上司不太喜欢内斗,打异族外敌才是他最爱。
自己今日献策,诚然有些冒险。
但是想要超越张九龄,也看今日了。
裴旻笑道:“林甫放心,某不是迂腐之辈,固然不喜权谋,却也知道自己早已身在其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说道这里,他收起了笑容,沉声道:“王鉷奸佞小人,蛊惑圣上,愚弄百姓,实在可恨当诛。此事你多费些心,需要什么帮助,尽管与我说来,务必要将王鉷除去,决不能将这大好山河葬送宵小之手……”
李林甫颔首表示明白,心底却不大以为然,这历朝历代哪能没有一两个宵小?
这人无完人,即便侯君集这样开疆扩土的大人物,一样恶行累累,真当满朝都是诸葛亮这样的道德标杆?
但是他乐得在裴旻手上表现自己的才华,唯有如此,才能提升自己的份量,掌握更多的权力。
对于权力的追求,李林甫心底是没有止境的。
裴旻自然比不上李林甫想得开,关键就在于李隆基,随着对于李隆基的了解越深,裴旻更进一步的发现李隆基的致命弱点。
李隆基最致命的弱点不是他用人唯亲,盲目信任认可的心腹,而是自控力差。
李隆基无可否是一代明主,论及用人治国个人魄力,即便是整个唐朝的君王也无几人可比。
在裴旻看来仅次于李世民位居第二,较之李治或者强上一些。
李治固然出色,终究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而李隆基却是面对武则天重内轻外造成的军事疲软,面对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以及武氏余孽乱政留下的烂摊子。
在这种情况下,李隆基短期内解除内忧外患,用姚崇拟定章法,用宋璟整治官吏,用张说强军,另外提拔李祎、王忠嗣、哥舒翰之流打出了盛唐的赫赫威名。
以李隆基前期的功绩,几乎是可以与唐太宗李世民、汉武帝刘彻相提并论。
甚至后世有人言,李隆基若是英年早逝,在认识杨玉环之前去世,千古一帝的争议有他一个。
这人无完人,皆有弱点,汉武帝的狂悖,唐太宗好色,但他们能够控制的住自己。极少有汉武帝、唐太宗因自身弱点误事的事情。
李隆基却不一样,只要一尝到享乐的滋味就渐渐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裴旻非常清楚,便是因为大病之后,刘神威让李隆基不要操劳国事,安心静养。
结果李隆基这一静养,心就收不回来了,对于国事有了懈怠的意思。
只是当时张说、李元纮主政,兼之李隆基处理国政与完了五五开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现今庙堂出现了王鉷这样的奸佞,万一将李隆基带向了深渊,可就玩蛋大吉了。
这也是裴旻如此重视此事的缘由。
接下来几日,裴旻不断的收到长安的消息,心情愈发沉重。
尤其是看到一则不起眼的消息,李隆基新纳了一个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