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盛唐第一……王忠嗣
达扎路恭整个人缩在一个三人怀抱的树墩下假寐,静候着战机的到来。
固然他们粮草即将告馨,他也不打算冒然进兵。
对于王忠嗣这个无名小卒,他给予了足够的重视。
不将王忠嗣诱出营地,他绝不进攻。
树叶的沙沙声越来越响,风刮得越来越大,达扎路恭的心碰、碰、碰……好象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似的。
诱饵已经设下,足足一千五百先锋营。
这个诱饵对于好战成性的王忠嗣来说,足够吸引人。
只是一直到现在,王忠嗣还没有上钩。
难免让达扎路恭心中忐忑,难得的太阳已经升上了当空,要是在西下而去,这一次的奇袭,怕是要半途而废了。
眼瞧着日光往西边倾斜,东北方向尘土徐徐升起。
达扎路恭难掩心中激动:王忠嗣终于上钩了。
这厮固然精于兵事,身怀用兵之法,但骨子里终究是一个好战的武夫。
这天下猫儿,哪有不吃腥的道理。
达扎路恭抽出腰间的弯刀,重重的插进了树干,借助宝刀的韧性,爬上了树梢,躲在树叶丛中,极目眺望。
敌人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清晰,对方人影绰绰,细细数来,有五百兵士。
看他们士卒行军时步调一致,尘土条条升起,清而不乱,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师。
能带出这样的兵士,王忠嗣果然不凡。
在心底达扎路恭又高看了王忠嗣一眼。
突然远处一人,吸引了达扎路恭的注意力。
他冲在最前头,骑着一匹猩红的战马,身上却穿着一身白色的亮银甲,尤其是他背后飞扬的白色长袍,让达扎路恭觉得特别刺眼。
正是子亭守捉王忠嗣。
一般而言,战场上极少有人穿白袍骑红马的,太过显眼,死得快。
但是换句话说,有胆子穿白袍骑红马的大将,通常对自己的勇武有着足够的自信。
在达扎路恭的印象中,就听他父亲说过一人。
大唐的白袍战将……薛仁贵!
大非川之战,大唐是败了。
但是薛仁贵任是凭借孤军,凭借自身的盖世武勇,逼得他们吐蕃议和。
说道当年薛仁贵的英姿,达扎路恭甚至能够察觉自己父亲的语气有着那么一点点的颤抖。
哪怕时隔数十年,一样如此。
但就算是薛仁贵,也是白马白袍,没有猖狂到两者皆有。
对于那一身白袍战甲,达扎路恭莫名觉得特别刺眼,心底忍不住想到:“待我将你擒住,第一件事就是扒了你这身白袍。”
静静的目送王忠嗣离去,达扎路恭为了安全起见,又等候了半个时辰,终于按耐不住激动之心,将兵马聚集起来,先与副将坎皮恩颁布了作战命令。
“这一战的关键就是抢占对方的粮草大营,我自率五千兵士,去攻占这粮草大营。坎皮恩,我给你一万兵,你从正面进攻子亭守捉,给我吸引唐军左营右营的注意,务必要阻挡住他们对粮草大营的支援,坚持到我军打破粮草大营,在双方并力,一起踹了子亭守捉。”
依照坎皮恩的打法,直接一口气将粮草大营霸占了,然后在反过来吃了左营右营。
他们是奇袭之兵,又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何须如此麻烦?
但是达扎路恭借用吐谷浑反叛的契机,已经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地位,不敢多言,一口应诺。
达扎路恭不但严谨的下达这命令,还慎重的做起了战前动员。
“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一件事情,我们的粮食没了。此来我只给你们发放十日口粮,今天是第九日。胃口大的,怕是已经吃光,胃口小的,最多不过维持一两日,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
“但我们要告诉你们的不是坏消息,就在我们的不远处,唐军的粮草库等着我们,他们只有三千人防守,而我们一万五千,数量是他们的五倍。”
“想想唐军的可恨,想想多年前他们在我们的河西九曲造成的杀戮,想想这些年他们如何欺负边境牧民的。这累累血仇,如今我们今天有机会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粮,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士兵们一阵骚动,要不是他们久经训练,只怕已经高呼出声将唐军都惊动了。
“出发!”
午时已过,这大冬天极为难得的日光照得子亭守捉三个军营暖洋洋的,唐军的营盘似乎有些松懈。
营地中有诸多人挑着水桶,端着堆积如山的的盆盆罐罐,往水源处清洗,显然是因为吃了午餐,防务有些懈怠。
“杀啊!”
全部一万多战士忽然齐声暴喝。
最先进攻的理所当然的是坎皮恩,这位吐蕃猛将,双手甩动着流星锤,宛如一匹脱缰的奔马,直接冲向了子亭守捉的左营。
营门口有拒马阻拦者,坎皮恩手中的流星锤猛的一甩,拒马的尖角居然直接爆开,让他一锤子打平了。
一个箭步,坎皮恩踩在断了的拒马尖上,大鸟一般越过营门。
唐军营前岗哨也就二十几来人,听到那天崩地裂也似的呐喊,他们当场惊得呆立原地。
但他们训练有素,经过短暂的混乱,在几乎忽略不计的瞬间,做出了相对的反应。
警钟在第一时间敲响,附近的兵士已经持拿各自的兵器杀出来迎敌。
达扎路恭几乎在同一时间对着唐军粮草大营展开了攻击。
他的运气不错,粮草大营也是辎重存放之处。
后勤兵士将左右营吃剩下的食物,还有洗漱的碗盘都往大营这边运来,营门全无防备。
达扎路恭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毫不犹豫的趁势杀入。
达扎路恭指挥着三个纵队,九百长矛手冲在最前端,就象发狂的蛮牛,平端着矛枪大步向前突刺。
显然后营的唐军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遭受袭击,一个个后勤兵士连武器都没有,一哄而散,分别高呼着跑向个个营盘找兵器了。
达扎路恭不理会这些兵卒,自往最中心的粮仓冲去。
唯有事先占据粮仓,他们才能继续往沙州突进。
“只取粮草,降者不杀!”
达扎路恭高声喊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冲到了粮仓。
似乎顺利的有些过头。
达扎路恭心底突现警惕,鼻中忽然问道了焦油的味道,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惧。
长长的号角声随即响起,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浓烟随风涌现,周边所有的粮仓全部燃起。
烈焰已冲霄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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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望着大火,王忠嗣不禁有一种诡计得逞的快感。
他不得不承认,对手很有本事,直击他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一千五百前部军,诱惑力不是一般的大。
达扎路恭险些就要得逞了。
王忠嗣当真动了出击将吐蕃军吃掉的心思,但在他考虑出击的前夕,发现了一个反常的情况。
斑头雁少了很多!
斑头雁是这附近最常见的鸟类,在春夏之际,草地上山林中有着数之不尽的斑头雁。
斑头雁的叫声高昂,极为动听,与子亭守捉的兵士比邻而居。
只可惜这位邻居认生,不愿意与他们接触。
但是一到冬季,斑头雁会大胆的飞来人多的军营觅食。
因为大多的斑头雁已经南迁避冬,少量落单掉队的鸟儿无以为继,只能飞到军营寻找食物。
王忠嗣的坐骑胭脂是罕见的良驹,吃的都是上等的精粮。
经常有鸟类到胭脂的马槽附近求食。
胭脂大气,不在乎一两颗米谷玉米,以至于各种鸟类时常光顾,以斑头雁居多。
王忠嗣每每给胭脂喂食的时候,都会惊走一众鸟群。
尤其是斑头雁会发出高昂的声音。
可最近几日斑头雁没有了,来觅食的鸟儿也少了很多。
王忠嗣顿觉反常,联想到吐蕃军这个时候出兵,还有那诱饵。
联合上下种种,王忠嗣做了两手准备。
要是有的来袭,他们的目标必然是粮库。
就算王忠嗣不知道吐蕃兵是用什么手段从天而降的,能够肯定一点,粮食一定不多。
没有人能够做到携带大量军事物资还能隐蔽行踪。
故而王忠嗣暗中转移了粮草,布置下了陷阱埋伏,请君入瓮。
若真有诈,则敌人中计,要是多心,也不顺损失什么。
他一样可以去将那一千五百的吐蕃前部军吃了。
结果显然!
一拉缰绳,王忠嗣手中的方天画戟遥遥一指。
五百精骑轰然而动。
他们奔袭如飞,顷刻间已经杀到了子亭守捉。
见左右营的兵士苦苦支撑,王忠嗣眼中闪着一丝温怒厉色,大吼一声,直接冲进了人群。
他就像一道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催动着手中的方天画戟,硬生生的切开了一条血路。
王忠嗣身后的五百骑兵也是奔走如雷,配合着主将的神勇,将一条血路撕裂成一道口子。
坎皮恩挥舞着流星锤,一锤将一名唐军的脑袋都打的四分五裂,吐了一口溅在嘴里的脑浆,忍不住叫骂了一声:“该死!”
坎皮恩跟唐军打过,但是从未跟这样可怖的唐军交过战。
他们不知后退和畏惧为何物,即便自己完全占据人数优势,也不能一口气将敌人击穿,反而攻势给抵挡住了。
只是短短的时间里,自己的流星锤下已有六十余兵士丧命。
讲道理面对自己这样的煞星,对方理应躲得远远的才对。
可是他们却前仆后继的涌上来,逼得自己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在这般下去,怕是硬生生的给累垮了。
后营的大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元帅是成功,还是失败,也不清楚。
后退了一步,坎皮恩大口的喘着粗气,正想要休息会儿,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
往后眺望,却见不知何时,一队彪悍的骑兵已经杀到了近处。
在军队最后方的兵士对敌人的突然出现,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禁一片哗然。
“快!后队立即变成前队迎敌,立即列疏散队形,以长矛手组织防线,将骑兵的速度给我限制住。”
骠骑虽然不多,但是坎皮恩却知道,子亭守捉这里,最适合骑兵冲刺,要是放纵这五百骑兵,自己手中的万人甚至有可能直接让他们冲垮。
正组织好防线,却见对方居然向后退却了。
坎皮恩松了口气,可这气还在嗓子里,却发现对方并不是撤退,而是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调整阵容,重新组织力量,再度给了他们更加凶狠的一击。
“见鬼!”
坎皮恩大叫一声,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战法,是骑兵里最难掌控的连环突击!
五百唐骑军从左翼杀入,从右翼杀出,绕一圈将速度提起来,从右翼杀入,左翼杀出……
不断的循环,永远维持骑军的最强力量……速度!
只是来回五个突击,他们的大后方给冲杀的七零八落,给分割包围成了一块一块,完全不成建制。
对方的统帅看上去还不满二十,居然将这种可怕的战法有用的如此如火纯情,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了嘛?
让他这样反复突击下去,自己这一万兵士都会让他冲垮。
坎皮恩大汗淋漓,左右一望,见右手不远的地方有一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战马,挤杀了过去,兵锋所到之处,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四处飞溅,流星锤之下,亦无一合之敌。
将战马抢夺在手,坎皮恩高喝道:“来一部分人,随我杀上去。”
王忠嗣催动着坐下战马,口中咆哮连连,不过几个突击,他的白袍已经给染成了猩红色,方天画戟左右挥舞,若砍瓜切菜一般,将周边的吐蕃兵士接连斩杀。
周边的吐蕃军为王忠嗣的勇悍惊呆了,看他策马向自己冲来,随着一阵慌乱的惊呼,居然向两边闪开,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
正在这时,突然狂风骤起,一股希奇古怪的劲风奔向王忠嗣侧脑而来!
王忠嗣方天画戟放手一挥。
“当~”
流星锤居然给稳稳当当的接住了。
坎皮恩见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击居然给接下了,一言不发,又是一锤甩了过去。
明明是他先攻击,可是方天画戟的锋刃却在眼前闪现:它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异声……
狂澜巨浪似的杀气迅速凝聚……
一击!
只是一击!
偌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天下无双的薛家神戟,在王忠嗣手上重现!
第四十九章 仁义用兵 狮王邀约(二合一)
一戟斩杀坎皮恩,王忠嗣没有半点的迟疑,不贪恋首级,再次破围而出。
迂回着绕了一个小圈,又一次发动了又狠又强的一击。
王忠嗣领着五百骑兵就这样的连环突击了十二次,直至战马疲累,难以支撑新的冲刺方才停歇下来。
但十二次的突击,每一次皆有奇效。
王忠嗣挥舞着方天画戟,凭借超凡的神勇,强行撕开一条条血路。而他身后的骑兵,顺着血路将敌阵撕裂。
十二次突击,十二道口子。
王忠嗣仅凭五百骑兵,便将吐蕃军分裂成了十三份。
左右营的唐军将官在这一刻也展现了极高的军事素养,趁势冲杀。
吐蕃军失了坎皮恩这样的大将,本就时期大跌,又给王忠嗣冲杀的七零八落,还收到了左右营的猛力还击。
重重压力下,万余吐蕃军已经呈现溃败之势。
子亭守捉粮草大营。
火借风势,发作的好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烧红了半边天。火势奔马般扩散开去,瞬间便席卷了整片大营!
五千吐蕃军困在了列火中。
王难得满意地望向火势中的吐蕃军,原先的整齐阵容的部队在这种大自然的威力下立即溃散成一盘散沙。
一个个吐蕃兵四散奔走,他们企图逃出生天,武器、盔甲都由于不由自主的给抛弃在地上,以减轻负重,提升自己的速度。
那些由于拥挤与迟缓而未能逃脱的倒霉蛋直接葬生火海,他们化作一团团的火球,嘴里发出凄惨的哀号,在炽热明亮的红光中疯狂地奔跑打滚,直到生命彻底被烈火所吞噬。
王难得见吐蕃兵士,没头没脑的向他们这边冲来,狰狞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望着左右的大火,达扎路恭神情沮丧,不由一阵心灰意冷,想不到自己机关算尽,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还是中了算计,还是未能领着吐蕃扭转不利的局面。
领路的胡猎户挤开了混乱的人群,来到了达扎路恭的面前,大声咆哮:“元帅,元帅,我们撤吧!”
达扎路恭回过神来,看着身旁以及围绕着的数百余将士,猛地横下心,叫道:“我达扎路恭无能,没能带你们打胜仗,但只要你们跟着我,一定带你们冲出去!”
他手指后方,火势最大之处,叫道:“凡是勇士们,以衣服蒙头,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胡猎户目瞪口呆:“元帅……元帅,那边……那边……”他语无伦次,骇得腿都软了。
达扎路恭叫道:“只有那里才是活路,相信我的,都跟着我冲……”
唐军兵少,尤其是要应对进攻左右营的万余兵士,必将投入大部分兵马。
粮草大营这边,有大火相助,只需少部分即能稳住局面。
往无火的地方突围,那是死路,不如冲出火海,还有一线生机。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热量,达扎路恭咬着牙关,强行冲出了火海。
将手上烧着火焰的大衣丢在地上,达扎路恭顾不得烧伤的左右手,给身后的兵士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看着只有不到三百的兵士,泪水顺着脸颊而下,猛的咬着钢牙,往右侧逃窜。
他们绕过了军营,达扎路恭远远的眺望子亭守捉,口中似乎只剩下敌人胜利的呼喊。
他捏紧了拳头,明白了一件事:坎皮恩完了。
王忠嗣走在零乱的战场上,粮草大营的大火已经熄灭,看着战场上遗留下来的痕迹,长吐了口气道:“此战我们大获全胜,只可惜未能将达扎路恭擒获。此人用兵大胆诡诈,将来必是我军大患。”
王难得一脸激动,不屑一顾的道:“大哥的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王忠嗣摇头道:“此战能胜,带着几分侥幸。达扎路恭步步为营,处处算计,要不是多留了一个心眼,胜负难说。而且在那个危局之下,他依旧能够找到破绽,跃火而出,可见一般。”
他顿了顿道:“达扎路恭是吐蕃新一代最出色的大将,旻哥对他都多有嘉奖。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快,立刻,整备防务,整备即将到来的苦战。”
王难得讶然道:“经过今日这般大败,他们还敢来攻?”
王忠嗣肯定的道:“十之八九,我们的考验还是刚刚开始。”
这一战王忠嗣以四千卒,应对达扎路恭的一万五千奇袭军,以千余人的伤亡,重创吐蕃军,杀敌六千余数,生擒七千,几乎全灭来敌。
战果不可谓不辉煌。
王忠嗣之名,也第一次震响河西。
不这只是第一战,接下来如王忠嗣所料一般。
达扎路恭并不甘心失败,退回当金山口之后,与后续赶来的大军汇合。
这一次达扎路恭放弃了战术,直接对子亭守捉展开了强攻。
达扎路恭手中有兵三万,而王忠嗣仅有三千战力,这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是在之前的奇袭战中受过伤的。
面对十倍之敌,王忠嗣凌然不惧,沉稳应对,死守着子亭守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一个小小的地堡,守得是固若金汤,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足足五日,达扎路恭率领的吐蕃军,硬是没有攻下子亭守捉。
又打退了一次进攻,王忠嗣满脸的沧桑,圆大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多日苦战。
这位智勇悍将,脸上难免露出一丝疲态。
“援军已经驻入子亭镇了!”
王难得的情况不比王忠嗣好,他甚至还受了伤,在击退敌军攻势的时候,因冲杀的太猛,让人从背心偷袭了一刀,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他依旧无畏无惧的站在第一线,与王忠嗣并肩而战。
“好!”
王忠嗣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王难得也笑道:“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援军来了,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王忠嗣嘶哑着声音道:“等撤到子亭镇尽管睡!”
“撤?”王难得一脸意外,道:“援兵来了,为什么要撤?”
王忠嗣道:“这里的防线都给打烂了,早已不能提供有效的防护,退守第二道防线才是正确的决定。”
王难得大急道:“但只要有援兵,防线再烂,也守得住!”
王忠嗣笑道:“岂能因我一人之名,半点功绩,无辜牺牲将士性命?旻哥曾说过,只要有本事,功绩要多少有多少。而将士的性命,却只有一条。为将为帅,为了贪功而罔顾将士性命,将失了本心。”
“我也知道,以四千兵卒,抵抗五万大军,寸步不让,杀敌数倍之众,更为好听。可我若为了这个虚名,强守此地,让本不需要阵亡的兵士为国捐躯……”
“我王忠嗣哪里对得起旻哥的谆谆教诲,哪里有颜面继续面对一个个将性命托付的兄弟?退,我一人名望受损,那怕换取一人性命也是值得,何况百余将士生命?”
“将这一片废墟让给吐蕃,去守第二道防线,我们并不损失什么。你传令下去,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带不走的直接销毁,一把刀一粒米都别留下。”
王难得看着高高在上的王忠嗣,正步道:“遵命!”
唐军趁着夜色悄然退去了。
毫无声息,甚至避开了吐蕃军的眼线。
第二天,达扎路恭站在如同废墟一样的子亭守捉。看着四周荒芜的景象,心中不住的滴血。
就是这一刻废墟,前前后后吃了他们吐蕃近乎两万人马。
“唉!”
达扎路恭长叹了口气,想着这些天交战发的敌手,终于明白自己败在哪儿了。
王忠嗣压根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武夫。
他是热血好战,但是他好战的同时,更兼拥有一颗沉稳的心。
此子年不及弱冠,就有这般能耐,要是成长起来,岂不是第二个裴旻?
想到这里,达扎路恭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
“元帅,现在怎么办?”副将也带着几分悲怆的看着这战场。
达扎路恭有气无力的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飞道:“撤吧,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攻破了子亭守捉,算是交差了。”
他不能不撤!
再不撤,支援安西的唐军就来赶来了,那时候情况将会逆转。
吐蕃军在“攻取”了子亭守捉之后,没有多余的迟疑,选择了退军。
的哒的哒的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撤军的时候,达扎路恭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
回头一看,红马红衣红袍……
马是正常的红色,但那身衣袍却是单纯的让鲜血染红的。
达扎路恭目眦尽裂,忍不住破口大骂。
王忠嗣,这厮就是一个嚣张、好战的武夫。
好不觉得疲累的王忠嗣,又留下了八百具尸体……
一连串的攻守,王忠嗣生平第一次正事指挥战斗,展现了自己勇猛与沉稳的两面性。
让达扎路恭这位吐蕃新生代的第一名将,历史上吐蕃帝国的主要制造者,大吃苦头,深刻的意识到大唐帝国除了有一个裴静远,还有一个王忠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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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亭守拙的战报传到了安西。
裴旻看着达扎路恭出彩的表现,兴奋的无以言表,从高适那里取过地图,参考着地图看着子亭附近的地形脑海中浮现着达扎路恭、王忠嗣博弈的景象。
兴奋的擦拳磨掌,那表情比自己打了胜战还要高兴,将战报拿在手心里,久久不愿放下,就跟小孩子拿着心爱的玩具一般。
王忠嗣出众地位表现,让他这个当哥哥的,与有荣焉。
“忠嗣果真没有令人失望!”
裴旻有胆子安居西域,便是因为子亭守捉有王忠嗣在。
果然,王忠嗣展现了他因有的水平,凭借弱势兵力,拒数倍之敌,实在了不起。
裴旻着实为自己的这位兄弟赶到骄傲。
好半晌,裴旻才将战报递给了高适,问道:“达夫,你觉得如何?”
高适作为裴旻此次远征的行军参谋,看着手中的战报,道:“王守拙强挚壮猛,攻有胡、鄂之威,守有毛观阳之稳,勇猛与沉稳并重,实有名将之风。”
高适口中的胡、鄂,指的是胡国公秦琼,鄂国公尉迟敬德。
因小说影响,后人对秦琼、尉迟敬德的武勇并没有深刻的印象。实际上秦琼、尉迟恭的武勇,在隋末是位列第一、第二的,什么天宝大将宇文成都,西府赵王李元霸都是虚构的产物。
秦琼是历史上鲜有的历史中明确记载单枪匹马与万军丛中斩将的盖世猛将。
是有言初唐猛将,首推秦叔宝,尉迟敬德。
至于毛观阳指的是刘宋开国功勋毛德祖,毛德祖是气吞万里如虎的南朝第一雄主刘裕麾下战将。
北魏入侵,毛德祖以五千兵士,对抗大半个北魏,外无援兵,内又粮断水,坚守虎牢两百余日,是有史记载中最善守的名将。
高适以秦琼、尉迟恭、毛德祖三人形容王忠嗣,显然是莫大的赞誉。
裴旻欣然笑道:“我问的是达扎路恭。”
王忠嗣的本事还用说,盛唐第一名将的头衔,可不是虚的。
高适沉吟了半响道:“无法形容,其实我找不出他此次袭击有什么不妥之处。步步为营,用兵沉稳诡诈,没有明显的疏漏。可他就是败了……”
裴旻赞许的点头:“评价的很是公允,确实如此。这二人都是当世少有的熊虎之将,达扎路恭可谓吐蕃未来军方第一人,他的军事水平不凡。毫不客气的说,要不是遇上忠嗣,他大有可能一战功成。只可惜,他遇上了更加出众的王忠嗣。好刀需要好的磨刀石,能够遇上达扎路恭这样的对手,也是忠嗣的一大幸事。”
高适点头赞同。
便在裴旻彻底安顿好于阗的时候,裴旻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落款正是阿拉伯帝国的狮王莫斯雷马萨,邀请他到边境线一会。
此时大唐与阿拉伯帝国的边境线已经不限于西南方了。
就在裴旻治理河西军的时候,莫斯雷马萨已经兵发天竺,攻取了天竺大部分的土地疆域,几乎征服了印度刘玉。
领地更进一步的与唐朝接洽。
裴旻一直守着安西,不是担心别的,就是担心莫斯雷马萨,担心阿拉伯帝国。
现在还不到与阿拉伯帝国决战的时候。
同样的阿拉伯帝国那边也不是跟大唐决战的时候,可一但西域有样,即便不是时候,也是战事来临之际。
第五十章 试探反心
乌仗那是安西最偏远的小国。
法显在《佛国记》首次记录此西域国家名为乌苌国,大唐玄奘高僧与《大唐西域记》中记作乌仗那国。
此处亦一直以乌仗那记之。
乌仗那国地处葱岭之中,源自雪山的斯瓦特河。
裴旻应阿拉伯帝国的狮王之约,往大唐与阿拉伯的边界线会晤,先一步来到乌仗那国落脚。
乌仗那国的国王那连耶齐与有荣焉,举国相迎。
“西垂小国能得天朝国公来访,大福德至尊。”
越靠近天竺,佛教就越是兴旺。
这位那连耶齐显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大福德至尊,就跟阿弥陀佛一样,是一个口号。
裴旻知道乌仗那以后世的地理位置来说就是相当于今巴基斯坦的开伯尔。
作为后世的巴铁,这个时代的乌仗那与华夏王朝的渊源也是极深的。
自晋代高僧法显一行首到此地之后,历代中土高僧前往天竺求学佛法,都必经于此,其中包括南北朝时期的高僧宋云、惠生;唐代高僧玄奘皆是如此。
尤其是太宗时期,唐朝兵威无人可敌。
乌仗那国王达摩因陀罗诃斯,曾遣使者献上龙脑香等贡物,并上表给太宗皇帝说:“大福德至尊!一切王中上乘的天宝车,能破除一切黑暗。您就譬如帝释天王一般,能降伏阿修罗王。我由于宿世所种的善根,得以生为释迦种姓。现在,以此表上拜至尊,并献上龙脑香等贡物。”
近年来,唐朝的军事力量日渐强势,加强了对西域的控制。
乌仗那也再一次成为唐王朝的附属国。
乌仗那这里是独特的高山谷地气候,出产金、铁。
华夏并不缺铁,但因地势环境的因素,华夏的铁,质地一般。
远不及西域、日本、新罗等国优良,但朴实睿智的华夏人凭借无上的智慧,将寻常质地的铁,冶炼成百炼钢,使之效果更胜于优质钢铁。
但是若用西方精铁,东方和钢,辅以华夏的冶炼技术,制造出来的兵器,才是最完美的利器。
乌仗那盛产的铁矿,论及质地比大马士革钢略逊一二,但是比之华夏中原的铁矿,要好很多。
故而朝廷无限收购乌仗那的铁矿,以之制造兵器。
乌仗那国小,也因这个原因,深得朝廷重视。
裴旻选择在乌仗那国落脚,也是借此表达朝廷对乌仗那的重视。
对于乌仗那的国王,裴旻这个非佛教信徒,也少见的以佛教的礼节应对,双手合十,跟着叫了一声:“大福德至尊!”
那连耶齐热情的领着裴旻游玩他那一天就能从左跑到右的国家。
他们看的不是风景,而是情怀!
那连耶齐指着这个石凳,说南北朝的高僧宋云在此休息,指着那个高坡说惠生在这里讲经,这不是情怀是什么?
当然真正让裴旻感兴趣的还是信度河。
那连耶齐指着如黄河水一般浑浊的河流,说道:“当年玄奘法师从天竺取经过来,途径这河,因船家疏忽。玄奘法师取来的真经跌落水中,被河水冲走。是我国国王命国中高僧鼎力相助。玄奘高僧他在我国驻留五十多天,才得以补充完备了经卷,将真经带回天朝。”
裴旻作为文科生,四大名著中的《西游记》自然看过,书中却有类似章节,忍不住道:“这里不会就是通天河,载玄奘法师的船家可是乌龟变得?”
那连耶齐那里知道这个梗,听得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道:“此河用华夏语翻译是信度河,不叫通天河。载玄奘法师的船叫老鼋,是有大鳖的意思,却不是真的乌龟。”
裴旻想不到还真有这茬,咧嘴大笑起来,笑得陪同的乌仗那国一行人是莫名其妙。
在乌仗那游玩一日,翌日裴旻前往喀布尔河与莫斯雷马萨见面。
喀布尔河发源于喀布尔以西桑格拉赫山脉,而今已然成为了阿拉伯帝国与大唐帝国的边境线。
裴旻领着神策军到了喀布尔河,让他们远远的等着自己一人前往。
哥舒翰叫道:“裴帅,让末将陪同吧!”
裴旻随意的挥了挥手道:“去见一个手下败将而已,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来到近处,莫斯雷马萨已经提前到了,他也是独自一人,穿着厚厚的熊皮大衣,坐在一张华丽的波斯地毯上,面前摆放着各种精制的酒杯器械,还有诸多的下酒美食,一个人自顾自的吃着。
裴旻下马走上前去,去了鞋子走在了软绵绵的波斯地毯上。
这各民族的工艺,确有独到之处。
裴旻府上的地毯也是上品,但跟这波斯地毯比起来,感觉明显逊色一二。
面对面坐下,莫斯雷马萨正好给自己满上了一盅酒。
裴旻直接伸手抢过,一饮而尽,砸吧了两口,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他说的居然是阿拉伯语,虽然有些拗口,但字句大意,却表达的非常清晰,意思是:“就是好酒,只可惜这酒杯用的不对。葡萄酒配夜光杯才是最佳组合……”
莫斯雷马萨满头的金发抖动,取过一个新的酒杯,给自己满上说道:“你们东方人就会乱讲究,我真是不信,同一种酒,酒杯的不同,喝着还会变得美味?”
裴旻怔了怔,对莫斯雷马萨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说的居然是华夏语,字句也用的极为恰当。
裴旻由衷说道:“这回让你赢了一次,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远胜你们。你能学会华夏语,确实比我学会你们的语言更要厉害。”
莫斯雷马萨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贬低自己,提高自己的国家,不屑道:“!@#¥%……鬼个博大精深,我十天就学会的东西!”
他面前说的是嘲讽贬低之语,这种深奥的词组,他无法用华夏语表达,就跟后世半调子的英语一样,一半自己家的阿拉伯语,一半华夏语。
“不才三天!”
反正吹牛不犯法,裴旻岂会弱了自己的威风?
莫斯雷马萨瞪着眼睛道:“真不要脸!我还一天呢!”
裴旻怪笑道:“不如这样,你我各写一句话,看我们谁能准确无误的认出来。谁认准了,谁说的对。怎么样?”
莫斯雷马萨道:“比就比,谁怕谁!”
他说着不带任何迟疑,抽出了自己放在一旁的长剑。
这河边多是大石,找了一个石碑,嘻嘻哗哗的刻了一行阿拉伯文字。
裴旻也在同一时间找了一个像样的石碑,秦皇剑出鞘,手腕轻微抖动,石屑哗哗而下。
“好了!”莫斯雷马萨收剑回鞘,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裴旻写了老大一串,但与对面几乎同时收手。
莫斯雷马萨一声不吭的来到近处,看着一连串的字,大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他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发的念道:“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当然,莫斯雷马萨年的都是第一声,越念他越觉得不对。
中文本就绕口,他念着念着都念不下去了,舌头都有些打结。
裴旻捧腹大笑,这句话,没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不好好研究,根本念不出来。
莫斯雷马萨也知自己是念错了。
裴旻将这段话的正确读法,缓慢的念了一遍,还将意思解释给他听。
听了裴旻的解释,莫斯雷马萨脸都青了。
明明是几个字,哪有那么多的读法。
他忍不住叫道:“你这是耍赖!”
裴旻白眼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同音字,通假字,多音字千变万化,即便是七八十岁的老学究都不敢说精通我华夏千年文化,你就一个能说几句华夏语的水平,还敢说华夏文化简单?”
他慢慢悠悠的来到另一个石碑前,眯眼瞧了瞧,忍不住道:“就这水平,还来献丑?”
莫斯雷马萨脸色忍不住泛红。
裴旻是文武双全,他的字是书法家的水平,楷书当世一流,而莫斯雷马萨就是单纯武夫,字是会写,但如蚁爬一样,这用剑雕刻更是难看,歪歪斜斜的。
莫斯雷马萨写的是一手很具有阿拉伯帝国特色的悬诗,粗犷自然,述说爱情,抒发感情。
裴旻学习阿拉伯语言是为了更好的了解阿拉伯的情况信息,就如莫斯雷马萨学习华夏语一样。
为得是了解对手的大势,而不是研究学习他们的文化。
但相比华夏文化字与字之间的深奥意思,阿拉伯的文字就跟英文一样,代表着死的意思,根本不值得推敲。
裴旻就算看不懂大义所在,却也一字一字的认了出来。
莫斯雷马萨似乎意识到在这方面,他真不是敌手,立刻转移了话题道:“不与你一般见识……”他昂首眺望南方,指着远处的一座城池道:“那里是白沙瓦,你可知这白沙瓦的历史?”
裴旻想也不想,直接道:“它是贵霜帝国的首都,当年拥兵二十万,是当时四大强国之一,与我华夏的汉朝、罗马、安息并列。还是佛教的中心地,我华夏的高僧法显、北魏使者宋云和唐朝高僧玄奘曾先后到此,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称这里是‘花果繁茂’的天府之国。”
莫斯雷马萨赞道:“果然还是如以往一样,拥有渊博的学识。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了,一年前,我率兵攻破了此城,捣毁了所有的寺庙。现在整个白沙瓦只有清真寺与我***教的信徒。”
“我觉得人生在世,就应该随心所欲,痛痛快快的一展所长。而不是给困在笼子里,明明是一头所向无敌的雄狮,却给当做猫一样,困在笼子里。破突骑施之战,我了解了。对付一个蠢货,其实何须那么麻烦?直接率兵攻杀了事。哪路需要步步算计,担惊受怕。大英雄、大丈夫应当随心所欲,不是缩手缩脚的听人差使。”
他张开双臂道:“我莫斯雷马萨最敬重英雄,很期待与一个没有给束缚住的英雄,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决,而不是一头给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做人但如王莽,不是霍光,我可以帮你脱开牢笼……”
裴旻笑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怕了?想让我脱离自己的国家?要真是这样,你也不必多费唇舌了。万万人之上,未必快活,随心所欲,未必长久,一人之下,或许反而自在。未来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我裴旻就是裴旻,走自己的路,什么霍光、王莽,他们的例子与我何干?”
万万人之上,李世民、杨广最鲜明的例子。
李世民是何等了得,虽说是私德有亏,但是从帝王的角度而言,他的功绩几近完美!
但是他何尝不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走个路,扭几下屁股,都有人让他注重君王仪态,玩个鸟儿,都有人说他玩物丧志,未必就有正常人惬意。
杨广是自在,随心所欲,无所不为。
但是他的下场,他将天下祸害成什么样,人所共知。
与他们相比,一人之下的郭子仪就舒心的多。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世而上不疑,侈穷人欲而议者不之贬”。
人要是活着能到这个境界,真的是比皇帝还要快活。
裴旻不想效仿霍光、王莽,也不愿走郭子仪的路。
他裴旻就是裴旻,未来的路都掌握在他自己手上,不受外人指控。
但可以确定一点,李隆基对他有知遇之恩,以国士待之,他同样以国士报答。
只要李家不负他裴旻,他绝不负李家……
莫斯雷马萨想要对他使用离间计,用错对象了。
“是因为一直盯着西域,我没给你留下可趁之机,心中不爽?”
裴旻微笑着,异域道破了缘由。
莫斯雷马萨笑了起来道:“是我不想乘人之危,要是我跟你一样喜欢占便宜,在你跟突骑施打的时候,我就提兵北上了。”
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心底是默认裴旻的说辞的,而且他能够感受的到,裴旻在对付突骑施的时候,还防了他一手。
为得就是不让自己浑水摸鱼。
莫斯雷马萨通过亲身体验,已经意识到唐朝的强盛比他们阿拉伯帝国当存的军事强大不一样。
唐朝的强,强在各个领域的领先,而他们阿拉伯帝国的强,仅仅强在军事上。
在这方面他们显然输了一筹。
面对这样强盛的帝国,莫斯雷马萨罕见的选择了当一回说客。
第五十一章 阳谋 东方卫霍
莫斯雷马萨见裴旻不为所动,反而道出了实情,不觉得意外,但嘴里却不甘示弱道:“我雷马萨纵横一生,还不知道怕是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如你这样的英雄,屈居于人下,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才华,可惜而已。”
裴旻随意的抓了一把这里的特产葡萄干洒进了嘴里,无所谓的吃着,含糊不清的说道:“无妨,就当我让你一点,免得到时候你输的难看。”
莫斯雷马萨脸色又青了。
跟裴旻结识也有些日子了。
别的不说,在说话言辞上,就没有赢过。
莫斯雷马萨本来就不是强项,也向来不喜懂口舌之利。
说不过人直接动手,在整个阿拉伯他第二他哥第一。
除了他哥,就没有他不敢打的人。
但是面对裴旻,他的拳头无效。
多年前唐朝夜宴那一次比试,谁胜谁负已经显而易见了。
尽管这些年,莫斯雷马萨一直引以为耻,苦心造诣,意图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报仇雪耻。
但是每每回想那一次比试,回想起裴旻那行云流水,却不依章法,却如羚羊挂角,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剑技,都想不出破解之法。
在他没有全新的绝招,没有破解之法之前,再比一次,结果也是一如既往。
于是乎,这位西域的狮王再一次转移了话题,看着裴旻起来的那匹自己送的神驹,说道:“这马怎么样?比你的小栗毛够力气吧?”
要是在此之前,裴旻非怼过去不可。
但是经过屠龙一事,他对辛巴的感情加深。
做不到为了小栗毛而诋毁辛巴这种事情,说道:“此良驹确实不凡,还要多谢你的相赠恩情。”
莫斯雷马萨道:“英雄自当配好马,我一看就知你的小栗毛即将老去。随手就送了你一匹,免得你因为收了我的白骆驼生气,给你消火的。”
他说的是当初两人彼此的约定。
裴旻向莫斯雷马萨讨要了几匹战斗骆驼,本意是借种培养。
毕竟西域多荒漠,骆驼骑兵有着先天性的优势。
结果莫斯雷马萨骆驼是送来了,还是最好的极品单峰驼,以战斗为生的骆驼。但是它们一个个都是公的,还给切了***,完全无用。
当时收到的时候,可将裴旻气坏了。
要不是骆驼肉不好吃,他都有心将几头骆驼杀了了事。
“不气不气!”裴旻随口道:“我给了它取了名字后,就不气了。”说着,他的手还指向了辛巴。
莫斯雷马萨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名字?”
“辛巴!”
“好名字,这是我们西方的取名风格嘛!你们东方不多是叫乌骓、赤兔、照夜白之类的。”
裴旻如实道:“源自于西方的一个故事,辛巴,大意就是狮子王。”
“你……”莫斯雷马萨眼睛再次红了,胸口上下起伏,强压下拔剑的念头,道:“哼,不跟你做口舌之争。”
他再再一次转移了话题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吐蕃没有进攻小勃律嘛?”
裴旻怔了怔,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你们?”
“不错!”莫斯雷马萨昂首道:“我兄长的使者已经跟吐蕃的赞普约定好了瓜分你们。西域归我们所有,而凉州、陇右,则归属吐蕃。这个买卖划算吧?”
裴旻脸色渐渐肃然,在这方面他们已经输了先手了。
当初他就觉得莫斯雷马萨攻打印度别有深意,并非单纯的窥视西域。
如今看来他们夺取天竺印度,最主要的就是与吐蕃联合。
两个国家通过尼泊尔联合起来,形成对大唐边境的威压。
阿拉伯图谋西域,吐蕃放弃西域,转求河西、陇右。
难怪达扎路恭会劳师动众的打这一仗,投石问路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这样出卖自己的盟友,合适吗?”裴旻肃然之余,话语又多了几分豪迈,管你是阿拉伯还是吐蕃,又或者是双方一起上,都无妨。
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何足惧哉!
莫斯雷马萨道:“你们的眼线又不是吃素的,早晚会知道。而且相比一点都不坦诚的他们,同个盟,也要躲躲藏藏,无非是想让我抵挡你的兵锋,他们好从中得利而已。真当我们傻嘛?只是利益所在,我们甘愿给利用,不说破而已。”
“明明不喜欢,却不得不在一起,这感觉特别郁闷。所以我很讨厌吐蕃,相比他们还是你比较对我胃口。比起跟他们友好相处,我更加喜欢跟你往来。你要为西域王,我可以放弃进攻西域的计划,只要你能助我对付突骑施,拜占庭。”
裴旻依旧无动于衷道:“承蒙好意,不过我更加期待与你们一仗。打自己人,哪有打外人过瘾。你学过我们华夏历史,应该了解我们的排外情节!”
莫斯雷马萨将手中的酒杯丢向了喀布尔河,道:“那就战场上见吧!”
他说着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一扬马鞭挥手而去了。
裴旻也骑上了辛巴,往自己的领地行去,脑中思绪万千。
莫斯雷马萨此次约他会晤,绝非是简单的叙旧,更不是单纯的劝他谋反。
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莫斯雷马萨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大唐即将面对阿拉伯、吐蕃、突骑施的三面威胁。
尤其是阿拉伯、吐蕃,两个巨头,甚至已经开始瓜分大唐疆域了。
这样一样,西域将会陷入惶恐不安的情况。
也逼得大唐更进一步的加强西域的控制。
但是大唐对西域对安西的控制越强,诸国的逆反之心也就越大。
就如后来的高仙芝……
高仙芝崛起于西域,成于西域,败也败于西域。
他的威望太高,掌控力太强,直接导致矛盾的激化。
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狮王回来了!”
莫斯雷马萨回到白沙瓦,一将迎了上来,高声道:“狮王,会谈的如何?”
莫斯雷马萨见来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是他最新提拔的一员大将,叫阿布·***,深得他的器重,在这次攻伐天竺的战役中,大放异彩。
“就跟我们想的一样,他不会中计反叛的。我们早晚会在战场上相遇……”
他顿了顿道:“对了,我给我的马儿取了个名字,叫东方卫霍!”
第五十二章 可怕的蝴蝶效应(二合一)
裴旻轻摸这辛巴的鬃毛,缓缓的向乌仗那国行去。脑中思绪万千。
与莫斯雷马萨的会晤,裴旻认识到一点,西域的局面即将进入白热化。
与阿拉伯帝国、吐蕃的争锋,将会摆在台面上。
大有一种千斤重担押在身的感觉。
在他的记忆里,唐朝还不曾受到这样的压力。
历史上盛唐的发展是非常稳健的,先是李隆基稳定朝局,提拔擅于治世的姚崇制定法规,令得开元朝的经济蓬勃发展。
这富极而贪,然后李隆基罢免了喜欢搞小团体的姚崇,任用刚直不阿,大有魏征风骨的宋璟治吏,令得朝堂清明。
在姚崇、宋璟的努力下,唐王朝国富民强,但军事相对疲软。
文武双全的张说也因此走上了历史的舞台,改革军制,用募兵制取代了府兵制。同时大唐的信安郡王李祎与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也在这个时候,展露了头角。
信安郡王李祎是唐朝宗室名将,神武军的创建者,唐太宗李世民曾孙,吴王李恪之孙,大有昔年李道宗之风,先指挥石堡城之战,大破吐蕃,促成两国和平局面,后又与抱白山之战大破奚和契丹,俘虏敌酋,驱逐叛逆,诚乃王忠嗣之前,薛讷之后的军方中流砥柱。
而王忠嗣少年成名,好战沉稳,打吐蕃,揍契丹,破奚族,扁突厥,将周边异族教训个遍,佩四种将印,控制万里边境,历史上称呼他为盛唐第一名将毫不虚言。
王忠嗣之后,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张守珪等大将也相继崛起,更加奠定了唐王朝所向披靡的军事实力。
这一切的发展,依照流程来算,用了足足二十五六年。
唐朝整个朝代的巅峰,便是开元二十五年到天宝初期的这段时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
让唐朝少走了许多的弯路,推动了历史的进程,促使唐王朝军事领域的大跃进。
现在不过是开元十二年,可唐朝的威望声势,已经能与历史上巅峰时期的唐朝相媲美了。
也导致了前期抵定开元朝前期战事的信安郡王李祎还未出现,王忠嗣现在还是个毛头小子……
与此同时,受到了他这个蝴蝶效应带来的影响,唐朝周边的诸多,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
其中阿拉伯帝国、吐蕃的影响最大。
历史上吐蕃这一时期,一直在潜心发展,直到安史之乱时,突然发力攻取了大唐的河西、陇右之地,建立了吐蕃帝国,雄踞高原与西域跟阿拉伯帝国争锋。
而阿拉伯帝国四面出击,打下了偌大的疆域,是这一时期,领土疆域最大的国家,但因什叶派和哈瓦利吉派的持续冲突,阿拉伯帝国的统治长年陷于不稳定状态,时常内乱。
后来与唐朝在怛罗斯交锋的阿拉伯帝国,就是内乱后的黑衣大食,而不是现在倭马亚王朝也就是白衣大食。
可是不知为什么,许是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白衣大食并没有如历史上一样,陷入内乱,反而是通过与唐王朝的贸易往来,国力蒸蒸日上。
最近更是兵发天竺,打的开挂的印度人那是哭爹叫娘。
军事实力比之历史上的阿拉伯更要强上三分。
而今原本历史上打的你死我活的两个国家,现在是反过来一并将矛头指向大唐,摆出一副吴蜀同盟,攻抗曹魏的架势。
唐朝可不是三国时期的曹魏,阿拉伯帝国、吐蕃更不是吴蜀。
别的不说,阿拉伯帝国东起印度河和帕米尔高原,西至大西洋的比斯开湾,南自尼罗河下游,北达里海和咸海南缘,横跨欧、亚、非三大洲,土地疆域比大唐还要广阔,军事实力毫不逊色现今的唐王朝。
吐蕃相对要弱上一些,可是他的发展潜力,绝非是困居江南蜀地的吴蜀可比的。
他们的联合,别说是西域诸国,即便是裴旻自己了也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因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他造成的……
他让唐王朝实现了大跃进,从而成为了出头鸟,众矢之的。
“裴帅?”
哥舒翰见裴旻一脸严肃的徐徐而来,忍不住担心的叫了一声。
裴旻对上一个个关怀的眼神:不只是哥舒翰,所有兵士都露出了几乎相同的表情。
现在不管是陇右军,还是凉州军,他们皆对远远走来的这个人敬慕有佳。
没有他,就没有自己而今的一切。
永不拖欠的薪俸,良好的福利,以及最为重要的尊严。
裴旻比任何人都注重军人的荣耀,故而重视精神道德方面的培养,便如后世岳家军一样“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
与宋朝关键时候招募流民地痞为兵不同,身为陇右军、凉州军人,自身的道德操守必需过硬。
除了护卫一方安宁,陇右、凉州军的兵士还兼任着各种各样的义务劳作。
比如背负石材、木材,即能练习负重体力,也能造福一方。
因故身为陇右、凉州军兵士,深得百姓爱戴,说出去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身为陇右、凉州的兵士即便讨媳妇也比一般人好找。
故而对于裴旻,军中上下莫不信服。
见他神情异样,皆有相同感觉。
裴旻目光落在哥舒翰的脸上,又看了一眼随行的兵士,突然笑了起来,暗忖自己是杞人忧天。
不招人嫉是庸才。
正是因为唐朝可怕,他们才会连在一起。
自己麾下有哥舒翰这样的名将,还有不逊于他的封常清,更胜一筹的王忠嗣。以及李嗣业、李翼德、折虎臣这样的虎将,更有十五万大军,兼大唐帝国为后盾,自己瞎操哪门子的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来个三国会战,一口气将阿拉伯、吐蕃都收拾了。
也许就如当初李世民的虎牢关之战一样,一战封神。
念及此处,裴旻放下一切担心,说道:“没事,只是在想一件严肃的事情……”
哥舒翰忍不住多嘴的问了一句道:“什么事情?”
裴旻笑道:“这次大胜,你处力不小,应该给你什么封赏。”
哥舒翰眼睛一亮,装模作样的道:“只要能跟着裴帅,什么赏不赏的,末将是一点也不在意。”
“那太好了!”裴旻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一次大战,有不少人表现出色,真不好排个高下。你既然这么说,那我给你往后排排!”
“啊!”哥舒翰遗憾的叫出声来,一脸的沮丧。
裴旻大笑的与之错身而过,说道:“你放心,我赏罚分明,功劳簿上绝不偏袒任何人。你确实表现的不错,除了理所当然的嘉奖,我私下另外再送你一件礼物!”
他说着一扬马鞭,打马而去了。
裴旻采用的是现代太祖的思想“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尽管一切看开,裴旻亦不敢大意,一回到乌仗那国,立刻就亲笔修书一封,分析了当前的局面局势,将西域这边的情况,阿拉伯帝国与吐蕃联盟的事情写清道明,让庙堂之上有所准备。
裴旻没有在乌仗那国多呆,直接返回了龟兹,处理此次征伐的未尽事宜。
裴旻一回到龟兹,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解突骑施现在的情况,随即又找来自己的行军参谋高适。
“将此次俘虏的突骑施要员的名单给我!”
行军参谋,自然是干这种又细又累的事情。
大老粗是干不好这类表格名单一样的事情的。
高适应了一声,从堆积如山的奏报中找到了名单,递给了裴旻。
裴旻接过名单,两边一拉,老长的一条,自往地下掉落。
“好家伙,不少啊!”
裴旻赞叹了一句。
高适道:“此战战果斐然,我军不只擒获了突骑施的可汗,还有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三十一人,他们麾下的将官加起来有两百余人,将他们献往长安,定能轰动一时。”
顿了顿,他犹豫了会儿说道:“只是……”
裴旻看着手中的战报,说道:“只是什么?”
高适顿了顿道:“军中有些将官不明白。”
裴旻笑道:“是因为让盖嘉运、高仙芝得了头筹?”
高适颔首道:“却是如此,盖嘉运、高仙芝非我凉州军、陇右军人,可最关键的功劳却让他们夺了去,个别将士有些憋气。”
裴旻眉头挑了挑道:“真有气就憋着,有人不满,让他来找我。我可以告诉他原因,真要接受不了,就让他自便。同为唐将,我不反对良性竞争,但因为竞争而制造矛盾,耽误军事,别怪我军法无情。”
“不,不是不满,只是不理解!”高适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越是接触到凉州、陇右的军务,他越能体会裴旻这个唐朝第一大将,在凉陇将士心中的地位,于是,又说道:“其实属下也是一样,属下觉得就凭裴帅以往用兵,多是以少击多,而今却如此劳师动众,是因为苏禄过于了得?”
裴旻摇头笑道:“那你就太高看苏禄了,不是我吹牛,要赢苏禄不难。兵多有兵多的打法,兵少亦有兵少的打法。真要计较,我可以不用安西的军马,只用我带来的凉陇之兵,一样能取胜。真要这样打,最大的受益人,不是你们,是我!可是,你们想过代价没有?以八万打十一万,我们会折损多少兵马?”
“用兵不是游戏,逞能的代价是更多的牺牲。我能用二十万兵,以最小的伤亡,围杀突骑施,就不会逞无畏的英雄。功绩随时能够获取,将士的生命,只有一条。我无法避免战场上的损耗牺牲,但为将为帅,理应想尽一切办法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不必要的伤亡,尽最大的努力,将伤亡减至最低。故而哪怕是必胜之战,必赢之战,也要用尽一切力量去打,打的更漂亮,打的更精彩。”
高适想起了此战唐军的损耗,恭恭敬敬的向裴旻作揖一拜。
无怪陇右军、凉州军愿意将生命托付,这样的统帅,焉能不让将士为之效死?
裴旻从俘虏的名单中看到了莫贺东与莫贺达干的名字,登时笑了起来,说道:“运气不错,这两家伙居然没死。”
他自语着,让高适将莫贺东与莫贺达干带了上来。
莫贺东、莫贺达干显是吃了不少的苦。
这也是裴旻的习惯,裴旻从来都没有善待俘虏的心思,更没有善待入侵自己国家贼寇的心思。
不管你身份如何,哪怕是苏禄,这个突骑施的霸主,也不会特别特殊的待遇。
吃穿都是基本俘虏的水平,住是因为不能让他闹事,单独关押,可环境条件一样极差。
莫贺东、莫贺达干同样的如此。
大战之后,裴旻因为察觉尉迟眺的反心,一直留意吐蕃的动向,又受莫斯雷马萨邀请,没顾得上俘虏。
莫贺东、莫贺达干他们的日子更加凄惨了。
尤其是莫贺东,他在战斗中给伤到了腿,本来不算是多大的伤。
但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落下了病根已经瘸了。
两人见到裴旻,眼中都露着不屈的敌视的目光。
作为草原上的汉子,他们的表现的也颇为硬气。
裴旻漫不经心的道:“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要恨恨你们的可汗。不是他无能,你们也不会成为阶下囚。累得你们的族部,唉,罪过哦!”
莫贺东神色动容,脸上略一挣扎,妥协道:“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裴旻长叹一声道:“一个惨字了得,刚刚得到的消息,葛逻禄已经攻破了你岳丈的部落,你岳父已经战死阵亡了!”
莫贺东身子晃了晃。
莫贺达干眼中也闪过一丝哀痛。
裴旻道:“现在的突骑施可汗是尔微特勒,是苏禄的儿子。这家伙很是高明,收缩阵线,表面是为了抵御葛逻禄的入侵,其实瞎子都看的出来,他就是不想救援你岳父而已。”
莫贺东、莫贺达干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厉色。
突骑施分黑部、黄部两大联盟。
苏禄的的黑部实力略胜黄部,但经过碎叶城之败,黑部损失最重,以实力而言,黄部已经反超黑部了。
可如今尔微特勒卖了黄部的一大部落,情况再次逆转。
“我想放你们回去,你们有什么好处给我?”
第五十三章 高仙芝的投效(二合一)
莫贺东、莫贺达干听到裴旻这话,先后一怔。
裴旻眯着眼睛看着两人,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放过入侵自己国家的敌人的。
就如汉朝那句特别热血的话“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故而裴旻自统兵以来,战术战法具有不同,但最终结果却都一样,战必全灭,或擒或杀,绝不让他们安逸离去。
不是简单的击溃击退,而是给予入侵的敌人重创,毁灭性的打击。
但凡事皆有例外。
经过与莫斯雷马萨的会晤,裴旻认识到了西域局面的严重性。
已经到了这个层次的战争,大唐也需要一个像样的盟友,以减轻压力。
裴旻选的自然不是突骑施,突骑施不说草原民族的豺狼习性,自身也不够这个资格。
他选中的是东罗马帝国,也就是拜占庭。
拜占庭帝国与唐王朝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而且拜占庭帝国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帮忙分担压力。
相比西域,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才是阿拉伯帝国更加渴望攻陷的巨城。
但是君士坦丁堡有着西方人号称无敌的防御系统,外加拥有这个世界最先进最强大的水军,还有希腊火这样的神器,让阿拉伯帝国望而生畏。
不过现在的拜占庭,在真正的阿拉伯帝国面前,也就君士坦丁堡与水军可以夸耀了。
他们的陆军近乎全灭,就靠一座易守难攻的巨城龟缩防守。
也是这个原因,拜占庭才会不愧余力的扶持突骑施,资助苏禄可汗,为得就是用突骑施的铁枪大马来对抗阿拉伯帝国陆军压力。
拜占庭、突骑施同盟多年,唐王朝想要插上一脚,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裴旻想要促成的同盟,也不是单纯相互依仗的共利同盟,而是以唐王朝为盟主,让拜占庭认唐王朝为老大哥,一方面体现唐王朝应有的威势,一方面也便于以后的行动。
只是拜占庭作为早年古罗马的后裔,固然实力大为减弱,却也强撑着颜面。
得唐王朝这个强援,裴旻相信拜占庭上下定会举双手双脚同意,但要让他们认大唐为盟主,多半是不愿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接受这种同盟条件。
裴旻释放莫贺东、莫贺达干,便是动了逼迫拜占庭低头的心思。
拜占庭现在有突骑施为盟,对于一个新盟友的需求不是那么迫切,更何况是认一个老大哥。
突骑施固然给裴旻重创,但根基底气还在。
葛逻禄能够趁势咬下突骑施的一块肉,却没有办法将之灭亡。
最终是双方相互对持,这样原本也较为适合唐朝当下的利益所在。
可现在裴旻要做的就是毁了拜占庭的倚仗,放莫贺东、莫贺达的回去,势必会造成黑部、黄部的分裂内乱。
唐王朝在给葛逻禄多一些的支持,突骑施原本不堪的局面更加危急,将会自顾不暇。
失去了突骑施这个可靠的盟友,拜占庭迫切的需要一个全新的盟友。
唐王朝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大唐也能顺势收一个小弟……
不过就这样放了莫贺东、莫贺达干二人,裴旻可不甘心,至少也要收点卖身钱回来。
莫贺东上了年纪,城府更深,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泱泱大唐,堂堂裴国公,哪里会在乎一点蝇头小利?”
裴旻笑道:“不是在乎,而是不甘心。”
他说道这里,神色严峻严厉,说道:“我凭生最恨犯我疆域者,来多少杀多少,绝不含糊。你们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二……”
莫贺东、莫贺达干心底生出一抹寒意。
裴旻的战绩他们早有耳闻,只觉得言过其实。直到之前亲自体会,方知可怕。
“我朝凭借西域商路获得多少利益,早已不是秘密。西域越是稳定,我朝获利越多。故而相比杀了你们,我们更加希望西域和平!”
“苏禄的儿子,尔微特勒不为我朝信任,与其让他统制突骑施,不如放你们回去,由你们当突骑施的可汗。”
“当然,不是白放的,你们要向我朝进贡,表示臣服。”
“你们以为如何?”
裴旻很大度的将自己的地盘全盘托出。
莫贺东、莫贺达干互望一眼,已经有些察觉裴旻的用心了,想着就算自己不放血,也会放自己离去,何必白白破费。
莫贺东将自己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说道:“我愿意臣服伟大的天可汗陛下。”
他口头表示臣服,对于进贡什么的却是绝口不提。
裴旻冷笑道:“是,你们想的不错,无论如何,我都会放你回去的。不管你交不交赎金,向不向我朝进贡。可你别忘了,什么时候放你们,决定权在我手上。恰好,我跟葛逻禄的可汗关系不错,我可以让他去进攻苏谱部落,也可以让他去进攻俱兰城,你们说你们新任的可汗会不会派兵救援呢?”
莫贺东、莫贺达干脸色瞬间骤变,大汗淋漓。
裴旻说的苏谱部落、俱兰城正是突骑施黄部的骨干,前者是心向莫贺东的一大部落,后者直接是莫贺族部的巢穴。
现今突骑施黄部已经痛失一臂,再失去苏谱部落、俱兰城,他们黄部就再也没有与黑部争雄的机会了。
而且尔微特勒最是阴狠,定不会放过这次收服黄部的机会。
那个时候突骑施一样内乱,而他们却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莫贺东面对裴旻,不敢再存任何侥幸,再次弯腰道:“既然应允臣服,进贡自然少不了。为了体恤国公大德,我愿意献上五千镔铁以报赦免之恩。”
裴旻皱了皱眉。
莫贺东立刻道:“国公莫要小觑这五千镔铁,当年在下趁大食国大意之际,袭击了他们的辎重车,掠夺来的天竺精铁。国公因知我突骑施不擅于冶炼之术,这精铁对于我们全无妙用。但在下深知,天朝将之视为珍宝,愿意全数奉上……”
“好!”裴旻毫不犹豫的一口应答下来,爽快之极。
天竺精铁就是大马士革钢,确实是值得心动的宝贝。
“族长就先回去吧,令郎我留下来作客。你天竺精铁送到之日,便是我送还令郎之时!”
莫贺东也知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认命的应诺下来。
西域之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就在裴旻准备撤军返回凉州的时候,裴旻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拜帖。
拜帖的署名正是高仙芝!
裴旻想着自己手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说道:“让高仙芝下午来见!”
到了午边,高仙芝依约而来。
“请坐!”
来到大唐十余年,裴旻见过了不少的名人大将,对于这类名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除非是杜甫这样级别的人物,裴旻相信自己已经不会表现的过于激动,对于高仙芝只有这单纯的欣赏。
“谢国公!”
现在的高仙芝还是游击将军,固然颇有名望,却是只是一位常见的将官,与裴旻相比,那是天差地别,也显得很是恭敬。
裴旻笑赞了高仙芝几句,夸奖他之前一战打的不错,说话:“要不是你及时出击,把握住了战机,制止了苏禄的突围,我们获取不了这样的大胜。”
高仙芝道:“那是因为国公指挥有方,末将很是好奇。为何国公笃定苏禄会选择绕过羯丹山而不是从碎叶川口突围?”
“有区别嘛?”裴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从未笃定苏禄会走羯丹山,只是安排了你们围堵而已。他要是走碎叶川口,他输得会更惨。我在碎叶川口布下了十五万军队,一但交锋,苏禄根本没有经历顾及后方。到时候你们会受到我全新的命令,奔袭夹击。”
“苏禄太早亮出了底牌,让我从容的布置了战场,不管他怎么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打法不同而已。”
高仙芝叹服道:“国公用兵,奇正结合,得正兵的浩瀚,得奇兵之大利,末将深感佩服。”
裴旻见高仙芝这般“诚实”脸上略显得色:“将军谬赞了,你此来不会就是为了夸裴某几句吧?”
高仙芝略显尴尬,突然深深拜道:“末将仰慕国公高义,愿意侍奉帐下,为国公鞍前马后。”
裴旻怔了怔,他想过高仙芝找他的理由,却没有想到他特地上门是让自己收下他?
是不满现在的地位?
他父亲高舍鸡,在安西辛劳了半辈子,不过是游击将军,他二十岁就跟他父亲班秩相同。年岁地位而言,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裴旻略作沉吟道:“我很欣赏你的才华,能得你这样优秀的将军效力,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荣幸。只是我想知道,为何这般突然?你在北庭过的不顺心?”
高仙芝沉默了半响道:“并非不顺心,只是有些不如意。”
他有些难以启齿,不知如何开口。
裴旻笑道:“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顿了顿,见高仙芝还是有些为难,猜测道:“是因为盖节度使?”
高仙芝点了点头,道:“国公明见!确实是因为盖节度使。并非是在下这个做下属的对上司不满,只是很遗憾,而今的节度使早非当年。当年节度使还不是节度使的时候豪情仗义,勇往无惧,每战必前,功勋彪炳,令人由衷钦佩。可自他身居高位之后,却有些知足享乐,无进取之心,豪情不在。突骑施入侵之际,末将多次提议或是南下支援为安西分担压力,或是直接出兵突骑施,迫使他们分兵。可节度使却说他的要务是守卫北庭,不便轻易动兵。实在令人有些失望……”
裴旻看着低着脑袋的高仙芝,目光如炬,心底暗叹:高仙芝,果然是高仙芝,有着非凡的干略之余,也有超凡的雄心壮志。
只是这种雄心壮志既是动力,也是无形的危害。
裴旻对于名将的事迹非常清楚,高仙芝纵横边疆为大唐立下了赫赫功绩,确实值得称道。
然而随着地位越高,雄心壮志无法压制,就成了负面的情绪。
石国地处丝绸之路,农业发达,居民善于经商,可谓富甲西方。
高仙芝垂涎于石国的财富,想要掠为己有。天宝九年,高仙芝诬告石国王“无蕃臣礼”,领兵前去讨伐。
其实石国对大唐极为恭敬的,一直将唐朝视为宗主国,朝贡不断。
高仙芝却因身为西域的王中王,为了一己私利,强行攻打石国,纵兵杀掠,甚至连老弱病残都不肯放过,引起当地民众的反抗。
高仙芝更是大势镇压,令得先辈在西域的努力,化为虚无,使唐朝在西域的威望大大下降。
高仙芝却有大功,但亦有大过。
功是因为雄心壮志,过也是因为雄心壮志。
裴旻稍作犹豫,下定了决心道:“好!你且回去,我便先行做主,收下你了。此事你切勿外传,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自会向朝廷上表,将你调入麾下听用。”
高仙芝这样的人物,当需好好调教培养。
他有独当一面的才华能力,但却没有掌控一方的心态,在自己手上能够发挥他的特长,同时也能限制他的不足,两全其美。
高仙芝大喜过望,起身拜道:“谢裴帅收留,属下绝不辜负裴帅的信任!”
他这一得收留,立刻就改口了,根本无需裴旻特别提醒。
裴旻挥手让他退下。
高仙芝喜不胜喜的快步下去了。
裴旻想了想,也忍不住感慨,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如王忠嗣这样品性兼优的帅才,实在太少了。
还是自己教的好啊!
裴旻略微自得的自语道。
处理了西域的所有事情,裴旻也将此次征伐西域的一切如功劳簿,兵卒损耗,缴获的物资等等一切详情整编在侧,将突骑施的可汗送往长安。
此次与突骑施对决,唐军不算夫蒙灵察的损失,因裴旻让葛逻禄的骑兵为先部,吸收了大量伤亡,自己共计折损八千六百人,斩杀突骑施兵士四万六千余,俘虏六万八千人,缴获军马器械网皆以万计。
战果不可谓不丰富。
唐军大胜的消息,早已传达长安,当随着苏禄可汗的送达,长安再次沸腾。
第五十四章 剑圣元帅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唐王朝不只是军事上的强盛。
政治经济上的发展也没有拉下。
尤其是现在的李隆基并没有后来的奢靡,在生活上不但不铺张浪费,还异常的节俭。
他特别规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内宫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制作的饰物,又下令全国各地均不得开采珠玉及制造锦绣,一改武则天以来后宫的奢靡之风。
当然经济的发展,不是依靠节省省出来的。
李隆基掌握实权至今,共修水利二十六处,还在全国各地大兴屯田,农业生产的发展使各地官府仓库了的粮食堆积如山。
手工业也尤为发达,丝织业花色品种多,技术高超。陶瓷业也出现了景德的青瓷、邢窑的白瓷和唐三彩,琳琅满目。
根据朝廷的最新记载,各地物价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天下无贵物,便是两京米斗亦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绢一匹二百一十文。
足见此时此刻粮食布帛产量丰富,物价低廉,商业繁茂。
天下百姓只要不是伤残懒惰,皆能衣食无忧。
这富裕的生活,提高了百姓自身的思想觉悟,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
便如孔圣人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亦如管仲的名言“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长安作为唐王朝的国都,整个帝国的核心,盛世的景象更加鲜明。
百姓也更加乐意赞颂这样辉煌的王朝,由衷的为身在这个时代而自豪。
这突骑施的可汗苏禄给雄赳赳的河西陇右兵送达长安的时候,热情洋溢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围观。
他们即看英雄一般的大唐兵士,又看如小丑一般的突骑施可汗以及一众部落首领大将。
激动的百姓,高呼着大唐万胜。
人群中各种夸赞议论,此起彼落。
一文人带着几分激昂的道:“我太宗朝有卫公,灭萧梁,破辅公祏,灭突厥,定吐谷浑;高宗朝有邢国公,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而今大唐又有裴国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但收复了失地,还将突厥、突骑施的可汗擒到了长安,诚乃天佑我大唐!”
旁边一位素不相识的魁梧大汉,高声附和:“确实如此,想想多年前,吐蕃谋我河西九曲之地,常年入寇。突厥居心叵测,犯我边境……还有突骑施、葛逻禄、回纥等族,也对我大唐天朝虎视眈眈。但裴国公弃文从武之后,西北大安。吐蕃连战连败,龟缩高山,就如夹着尾巴的断脊之犬。葛逻禄、回纥更是摇尾归顺,成为我国附属。至于突厥、突骑施,嘿嘿,可汗都要给擒到圣人御前跳舞了……哈哈,想想就是痛快,当浮一大白。”
又有人道:“卫公乃我大唐军神,邢国公是我大唐战神,裴国公又是什么?”
他这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叫道:“天下无双的剑圣!”
在一群人附和之际,又有人道:“应该是天下无双的剑圣元帅。”
……
听着周边百姓对裴旻的赞美,在一辆华贵马车里的一个中年文士,忍不住亲哼了一声:“愚人之见,一群什么也不懂的愚民,但真可笑。”
在中年文士的身旁有一个少年,他长得很是清秀,有着一双灵活的眼睛,但脸色尤为苍白显得有些阴冷。
少年听了中年文士的话,轻声道:“确实是无知的愚民,裴旻有今日成就,全是我父皇的支持。没有我父皇,岂有他裴旻今日?他们只知赞美裴旻,不知赞颂父皇,委实愚昧。父皇就是太过信任裴旻,才会造成今日局面。若是孤为天子,绝不许此事发生。”
少年一口一个父皇,一口一个孤,自然是皇室中人。
他正是李隆基的三子,李嗣升。
李嗣升命中多舛,在娘胎里差点就让李隆基弄死。
李嗣升的母亲是关陇地区的名门望族出身于弘农杨氏,她嫁给李隆基的时候,李隆基刚刚被册立为太子不久。
那个时候,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关系紧张。
李隆基怕极了太平公主,他担心太平公主会借题发挥,像隋文帝时太子杨勇、唐太宗时太子李承乾一样,借口太子耽于女色难当大任而行废立。于是命人找来了堕胎药,打算将怀孕的妻妾都来个人流,扼杀于母腹之中。
那个时候,杨氏正好怀孕不久,成了用药的对象。
不过好在李隆基没有下最后的决心,李嗣升得以保全。
因为太子妃王氏无后,杨氏仅是太子姬妾。杨氏自觉班次在王妃之下,不敢独享为人母的喜悦,便将李嗣升交由王氏抚养。
王氏即是后来的王皇后。
王皇后贤良淑德,对于李嗣升也尤为钟爱。但是武婕妤的专宠,让王皇后自顾不暇,尤其是诬告事件后,王皇后与李隆基再无半点夫妻情分。
李嗣升自小离开生母,养母生父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感情不和。
李嗣升性情也是冷漠孤僻,大有愤世嫉俗的感觉。
他身旁的中年文士则是他的恩师,一代名士皇甫彬。
皇甫彬在长安极有名望,故而得以在集贤院任职。
他早年师从李邕门下,受李邕指点学问,方有今日成就。
然而李邕因倚老卖老,怒怼桀骜的李白,令得李白声名狼藉。
裴旻为徒弟出面,做了一篇千古文章,使得李邕自取其辱。
李邕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也因曝光率的大增而抖露出来。
李邕因此从一代名儒而成为了一个沽名钓誉的贪墨之徒,为世人不齿。
因故皇甫彬对裴旻极为痛恨敌视,见长安百姓这般推崇裴旻,忍不住的鼓噪了几句,却不想令得李嗣升起了相同心思,甚至说出了“孤为天子”这样有雄心壮志的话来。
他人说此言是大逆不道,但是李嗣升是李隆基的三子,也是王皇后的养子。
是唐王朝第二顺位的继承人,他说这话却不算是大逆之言。
皇甫彬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面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丝的惊喜。
便在这时,周边的欢呼声更加隆重。
皇甫彬掀开了车帘向外眺望:一位英武的少年将军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身着白袍骑着红艳的战马,手中持拿着一柄硕大无朋的方天画戟,领着精锐的兵士压着俘虏从他们的面前经过。
李嗣升好奇的看着那个不满弱冠的少年将军,道:“他就是那位以四千兵士,抵御五万吐蕃的王忠嗣?果然一表人才……”
皇甫彬只恨裴旻,对于王忠嗣倒是没有多余的迁怒,说道:“虎父无犬子,不外如是。昔年其父王海宾一战成名,而今他的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子当年就深得陛下疼惜,将之誉为霍去病,甚至动了收他为假子的念头。只是因为其母尚在,不忍心见他方刚丧父又离开母亲,便嘱咐裴旻照料。而今陛下听说他年纪轻轻,以立下赫赫功劳,亲自下旨命他入京见驾。”
顿了顿,他试言道:“此子年不及弱冠,以有这般成就,未来前途无可限量。若能得他相助……”
他话还未说完,李嗣升蓦然横了一眼。
皇甫彬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觉得脊背都是凉的,那一眼满怀警告阴寒之意,煞气极重,不免毛孔悚然,李嗣升这小小年纪何来这般煞气?
李家人,又出了一个怪物?
皇甫彬心底发寒的念叨着。
李嗣升淡然的说道:“孤王虽年少,万事却自有主张,容不得他人鼓噪。先生是孤王学业恩师,孤王自是敬重。但先生要是将孤王与我那愚蠢的太子二哥相比,那就大错特错了。”
皇甫彬赶忙跪伏于地,道:“属下明白!”
他心底还真动了这个念头,现在的太子的秉性,早已让众人摸透了。
一个实在人,特容易信任他人,对于自己授业恩师的话,深信不疑。
要是李嗣升成了太子,也如现太子一样?
这干起这个念头,就给李嗣升打消了。
**********
王忠嗣领着俘虏一路来到了承天门,面对城楼上的大唐天子,王忠嗣将一众俘虏献上。
李隆基最是好大喜功,见纵横大西北的突骑施可汗跪伏在自己的面前,那种虚荣心无限满足。
他对着身旁的高力士,笑道:“朕终于体会到了高宗皇帝的感受了!”
相比李世民这位马上皇帝,李治无疑是一个腹黑的文治皇帝。
但是凭借苏定方、薛仁贵这些战将,李治深居宫中,各种武治功绩滚滚而来。
现在李隆基也是同样的感觉,高居深宫,似乎没干什么,边境之事,一有异样,只需一道调兵之令,裴旻自会处理的妥妥当当。
对此李隆基并没有半点的担忧,一方面他确实对裴旻尤为信任。
另一方面也是他个人的天性。
李隆基好大喜功的本性,远胜李世民、李治甚至是唐朝的任意一个皇帝。
他对于能够立功的边帅,能够给他长脸的边帅,有着极大的包容性,甚至因为这种放纵,使唐朝个别边帅经常不顾大局,杀良冒功,肆意作威作福。
裴旻又得他信任,又能给他带来无上的帝王荣耀。
两者加在一起,李隆基对他的信任比之历史上对王忠嗣的信任更胜一筹。
高力士是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这位大唐天子此话的含义,回应道:“那是陛下洪福齐天,擅于识人用人,才能够在将不过薛讷、郭元振的情况下,提拔起一个个战无不胜的将帅。”
李隆基轻捋着胡须,让高力士拍的极为舒服,说道:“朕提拔了那么多将帅,真正让朕满意的还属静远。张守珪固然捷报频繁,几乎月月皆有喜讯传来。可东北传来的二十份战报,比不上静远的一份。打吐蕃,斩杀其元帅,打突厥,生擒其王,打突骑施亦是生擒其王。日后跟大食国较量,指不定将大食国的国王给朕擒来,那可给朕长脸了。”
他心满意足的接收了俘虏,特地将王忠嗣请到了武德殿的偏殿说话。
“臣王忠嗣拜见陛下……”
王忠嗣恭恭敬敬的向李隆基作揖问安。
李隆基长生大笑着快步来到近处,指着这四周问道:“可记得这里?”
王忠嗣道:“末将记得,这里是武德殿的偏殿,是臣第一次与陛下会面之处。”
李隆基感慨道:“不错,朕也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开元二年,武德殿举办着庆功宴会。那时你父亲刚刚去世,朕便在这偏殿见了你,记得当时你还是这么大吧……”他比划了一下,在自己的小腹,然后看着已经与之一般高,较之更为壮硕的王忠嗣道:“现在都要超过朕了,当初你父亲因奸佞所害,朕今日都难以释怀。而今你有这般成就,朕也深感欣慰。”
王忠嗣想起自己的父亲,心底也生出一丝悲伤,说道:“父亲大人能得陛下挂念至今,臣相信他亦无憾了。”
李隆基越看王忠嗣越是欣赏,问道:“你现在身居何职?”
王忠嗣恭敬的道:“子亭守捉!”
李隆基叹道:“太小了,以你现在的功绩,焉能屈居一子亭守捉?朕提拔你为军使,命你创建捷胜军。此次安西军损失惨重,你可愿意调往安西?”
“谢陛下恩赐!”王忠嗣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相比李隆基的重赏,他更希望听到裴旻的口头嘉奖,哪怕什么也不赏赐也好。
只是李隆基一封诏书,将他招来长安,未能与裴旻见面。
不过王忠嗣性子沉稳,对于朝堂上的一些忌讳,还是懂得一些的,很高兴的接纳下来,同时亦道:“末将希望继续镇守子亭!”
李隆基怔了怔道:“这是为何?”
王忠嗣恭敬的道:“陛下,裴帅用兵谋远,远胜末将百倍。他布局长远,子亭地理位置关键。正是因为裴帅特别安排,末将才能获得今日之功。臣更愿意在关键之处,为大唐为陛下效力。”
李隆基颔首道:“不错,有当年静远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为国之风,朕就应允你了……”
“对了,朕要考考你,你对西域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第五十五章 最阴不过读书人
裴旻的书信已经先一步呈报上来了,现今满朝文武都知道吐蕃跟阿拉伯达成了战略同盟,一致对抗唐王朝。
满朝文武近来也围绕着这方面做商议,商议西域的局面局势。
现在还没有丝绸之路这个说法,通常是以西域商路来称呼。
西域商路对于唐朝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带动了长安、洛阳、凉州三大都会的发展。
刺激了陇右、河西的经济之余的同时,也促进了华夏各地与长安、洛阳的经济链。
唐王朝并不盲目的依赖西域商路,但是西域商路的存在,却让整个王朝的经济提升了一个档次,让财政呈现一个良好的发展趋势。
在这种局面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愿意放弃西域商路的。
李隆基也一直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随着与西方的接触,他的眼见也更为开阔,不在将大唐视为天下的中心,周边诸多都是蛮夷宵小。
阿拉伯这位强敌与吐蕃这位宿敌联合,无疑是一记重磅炸弹,值得慎重以待。
但是满朝文武又不愿意大力发展西域,毕竟华夏才是他们的根基,哪有舍弃根基,隆重发展西域的道理。
满朝文武为此住争论不休。
李隆基心底也不愿意将发展的重心西移,可是如若不西移,局面就更为堪忧了。
故而一直未有定论,问王忠嗣名为考问,实际上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王忠嗣极具战术天赋,与战术一途的天赋,裴旻都为之惊叹,但战略远见不为其所长。
不过裴旻平素没少给他分析西域局面,不为其所长也并非是不懂,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西域局面错综复杂,其境内多为他国百姓,有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古国,也有昭武九姓国,还有大小勃律等国家,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二三十个。我朝以宗主国的形势号令西域,既是高明之举,也是一步错棋。”
李隆基追问道:“何为高明,何为错棋?”
王忠嗣道:“高明是因为我朝离西域太远,支援不易。一但大举动兵,将行数万里地,沿途辎重消耗,乃天文数字。与其我朝强行统领,人心浮动,不如以夷制夷。用进贡态度富庶,以保安定。”
李隆基不住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扫平西域,就凭太宗、高宗朝的军事实力,别说是一个西域,就是两个三个乃至五个都不在话下。
可扫平后的问题才是关键,要由大唐直接统制。
唐朝身为外人,与地方百姓有着一定的隔阂。双方很容易引发矛盾。
一但矛盾出现,唐军必然会为了颜面而平叛。
这一动兵,所耗费的钱财,远远超过控制西域得到的经济。
吃力而不讨好不说,甚至会影响到自身的经济。
故而一直以来,对于西域唐朝的政策一直是以夷制夷。
“可也就是这种制度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西域在我朝的控制下,也不归我朝的控制。这里裴帅用了一个很贴切的词语形容西域的局面,叫‘保护费’。我朝强大,能够庇佑他们,让他们可以在西域平安的生活下去,故而他们每年进贡财富,以保平安,有需要时,还会出兵协助。可要是我朝没有能力庇佑安西的时候,安西诸国就不会选择向大唐进贡了。这就是以夷制夷的不足之处。”
“确实如此!”李隆基想起了武则天时期,安西四镇失陷的事情。那个时候,唐军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但是西域诸国却一样生活的好好的,并没有多少变化。即便后来,王孝杰夺回安西四镇以后,西域诸国一样如此,认同道:“这个保护费的说法倒也贴切。”
王忠嗣斩钉截铁的道:“故而安西诸国,能够与我朝共富贵,有部分能同险阻,却无一国能共生死。因为至始至终,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外人。”
李隆基越想越是烦心,追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王忠嗣摇头道:“此乃行政方面的事物,臣年少,见识浅薄,未有良策。倒是裴帅,对于西域研究极深,应该有主意应对。”
李隆基又问了王忠嗣几个军事上的问题。
李隆基自身军事水平堪称低下,但他看过不少兵书,纸上谈兵还是很有本事的。
王忠嗣的军学功底尤为深厚,不但饱读孙吴韬略,李靖、苏定方留下来的兵书,裴旻一样慷慨传授。
应付李隆基那是绰绰有余。
李隆基满心欢喜,还特地留王忠嗣在宫里用膳。
**********
裴旻率兵返回河西,经过西州的时候,在高昌城里与颜杲卿见了面。
两知己相会,自然是喜不胜喜。
裴旻还让颜杲卿领着他去参观蒲昌县。
走在蒲昌县的街道上,裴旻放眼望去,几乎全是高昌遗民。
固然西域人与中原人一样,同为黑发黄种人,但脸部骨骼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的。
“颜县令好!”
“颜县令……”
“颜县令……”
“颜县令……”
……
一路行去,一个个高昌遗民经过路过他们的时候,不管没事没事,都会停步下来,热情的向颜杲卿问好。
裴旻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应对自如的颜杲卿,笑道:“安排昕兄来这蒲昌县是安排对喽。这才多久,这蒲昌县上下就让你收服了。”
颜杲卿道:“谈不上收服,只是将心比心。其实很多时候,隔阂形成的原因,不只是对方,还有我们自己。就拿十年前的一任县令来说,我看过他的政绩,非常的出色,事物处理起来井井有条。论及政治才华,在下是自愧不如。他在蒲昌县干了五年,提高了民生,改善了生活,却没有得到这里百姓的认可。某很是奇怪,细细研究,终于发现了原因所在。”
“真正的隔阂并不在百姓,而是在那位县令自己。他的政策制度,处处偏向这些高昌遗民,让他们享受到不一样的待遇。然而就是这种特殊的待遇,反而是一种隔阂,让高昌遗民时时刻刻都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
裴旻听了不住点头。
颜杲卿指着前面的县衙说道:“我们去衙里说。”
蒲昌县的县衙很是简谱,到府衙后院。
颜杲卿的夫人与儿子颜季明一同迎了上来。
“裴叔父!”颜季明今年十三岁,与颜杲卿这个单纯的书生不同。他好兵事喜武艺,裴旻还曾指点他剑术,故而对于裴旻很是亲昵。
见到裴旻,都先不顾得跟他父亲打招呼,先惊呼出来,上前问好。
“又长高了?”
裴旻摸了摸颜季明的脑袋,对于自己这个侄儿,也即是喜爱。
不只是因为他是颜杲卿的儿子,还因为他是一个少年英雄。
历史上颜季明跟着他父亲颜杲卿一样,在常山高举义旗反抗安禄山,成功的阻止了安禄山东进。为李唐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恼羞成怒的安禄山命史思明、蔡希德率军北渡黄河,攻打常山。
颜季明面对二十余倍的敌人拼死抵抗,为史思明生擒。
史思明以颜季明为人质,让他修书劝颜杲卿投降。
颜季明深受酷刑而不写一字,最后惨受屠戮,尸骨无存。
安史之乱平定后,颜真卿耗费心力,也不过寻得一首级,悲痛之下,力作《祭侄季明文稿》,给誉为天下第二行书。在书法行书中,仅次于《兰亭集序》。
《祭侄季明文稿》中“父陷子死,巢倾卵覆”这句话,当年让裴旻学到这片文章的时候,感慨极深。
颜家父子取义成仁,值得敬重感慨。
裴旻也因此对于颜季明很是疼爱,若非他自身天赋不足,便是将他一生所学,倾囊相授都未尝不可。
裴旻、颜杲卿在书房入座,说起了之前的话题。
颜杲卿道:“故而在治理蒲昌县的时候,我在以夷制夷的基础上,另辟蹊径,一视同仁。我提拔了本地人为长史、县尉,实行制度的时候,他们出面,避免不必要的抵触。干好事的时候,我亲自出面,让百姓记挂着我的好。久而久之,他们也接受了我的存在。很多政策,自然得意顺利实行。只要政策公允,百姓生活得到便利,归心亦非难事。”
裴旻赞叹道:“好一个归心亦非难事,昕兄的治世之才,委实令人惊叹。”
这天下万事,可以说是事事困难,亦可说是没有难事。
让韩信打仗,让裴旻使剑,让王羲之写字,让李白作诗,让萧何搞内政,有什么难的?
但要让韩信作诗,裴旻画画,王羲之带兵,李白纵横官场那就千难万难了。
颜杲卿显然是身怀超凡的治世才能,在处理行政事务得心应手,故而不难尔。
看着颜杲卿,裴旻忽然道:“我若想改变西域局面,让西域成为我大唐真正的疆域,将西域诸国的百姓,跟着归心,让他们将自己视为唐人,昕兄可有什么高见?”
裴旻知道自己真正的行政水平一般,能够将陇右、河西治理的蒸蒸日上,真正的功臣其实是张九龄、李林甫。
张九龄的王道政治与李林甫的剑走偏锋,他们相辅相成,才有了陇右、河西今日的局面。
裴旻的功劳,更多的是决策,而非定计拟策。
而张九龄的起点很高,他的行政才略偏向大局,属于国家政治,未必就适合西域的局面。
相反颜杲卿有着丰富的基层经验,知道百姓需要什么需求什么,了解民心懂得民心。
在这一方面,应该比张九龄更要出色。
颜杲卿深深的看了裴旻一眼,道:“这不太好办。”
裴旻叹道:“确实不容易,不过现在的局面过于复杂。我们不能一直以外人的身份处理西域要务,我们的对手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连在了一起。不将西域真正的握在手里,一但决战,将会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变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不解决,未来定成麻烦。”
颜杲卿一手撑着脑袋,手指不住的在案几上敲打,一下又一下的。
很久很久,大约一刻钟前后。
颜杲卿方才出声,说道:“此事不太容易,时间也不充裕。想要让西域真正成为我大唐的领土并不容易,不过让他们心想我朝,缓缓图之,倒不是没有办法。”
裴旻精神一震,说道:“你说说看!”
颜杲卿沉声道:“分几个步骤,第一、文化侵略!我儒学拥有极高极强的包容性,不管你的信仰是什么,是佛是道还是清真教,都能融合。他们不要强制性的将我们的人安排到他们的岗位,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反过来,将他们的人,吸收到我们这边。比如说安西四镇需要一些文官处理琐碎事务。我们可以选择从安西百姓中间选择优秀者让他们任职,真有才干的,可以举荐入朝,甚至成为我大唐各地的行政官吏。但是有个前提,应募之人,必需精于儒学,擅于孔孟之道。”
“我天朝的诱惑力还是极大的,诸多有志之士,皆向往天朝,给他们一个路子,以掀起儒学之风。学了我们的文化,潜移默化,自会与我们更加亲近。”
裴旻眼睛一亮,笑道:“此法应该可行,强迫他们学,与诱惑他们学,目的意义相同,但效果显然不一样。”
“第二、不能固守旧规,也不能操之过急。既然想要不动武力的吞下他们,就需要更进一步的加深彼此的关系。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让他们离不开我们,用利益将彼此牵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唇亡齿寒的局面。而不是没有我们这个靠山,他们还能去找另外一个靠山。让他们没的选择,只有跟我们在一起才是活路。而且务必做到,我们是嘴唇。换而言之,真要到他们死的时候,我们不过是掉颗牙齿而已,他们的百姓自然就是我们的。”
裴旻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心底感概,最阴不过读书人!
“第三、攻心,抹黑我们的对手,以一切手段,让西域的百姓抵触大食国,让他们将大食国视为洪水猛兽,让他们知道我们才是他们的救星。我们的存在,比他们的国家更为重要。”
第五十六章 重提婚事 拍马屁
颜杲卿将他目前想到的方法细说,而后说道:“目前只想到这三个办法,不敢说可行,但应该有效。不过具体的实施,还得看操作与实际变故。你们兵法讲究兵无常势,行政亦是如此。”
裴旻自是了解个中情况,笑道:“这是自然。没有政策一开始是完美的,大多都只是一个设想,然后通过实践发现不足然后弥补改变。”
他顿了顿道:“相比出谋,我倒是更加希望昕兄能够主要负责此事。昕兄在蒲昌县的政绩,我会如实上报。在西州危机之时,你说动蒲昌百姓支援高昌。艾丁河一役,封常清能够全歼突骑施王子的万余入侵兵士,昕兄也有一封功劳,足够升迁了。”
这人各有所长,裴旻也有自知之明。他的长处是军略是武艺,行政方面的事情。当个决策者还行,真要实际操作,远不如精于这方面的好手。
颜杲卿的才华,担任一小小的蒲昌县令,太屈才了。
颜杲卿也是有抱负之人,未有一辈子在蒲昌当县令的意思,说道:“我在蒲昌为政,不足两年,很多政策皆未到位。换作他人接替县尉,只怕会与我的政策相左,令诸多事情功亏一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再度与以往一样。我希望自我之后由蒲昌长史陶优继任县令。自主政以来,陶优就为我左右手,能够依照规划继续发展下去。”
裴旻也是一口应诺,能不能将颜杲卿提拔到理想的高位。
这个裴旻心底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向朝廷举荐提议。
成与不成,还需得到李隆基与朝堂百官的认可。
但是安排长史陶优接替颜杲卿的位子,那就是他权力之内一句话的事情。
裴旻让颜杲卿做好交接准备,就算他未能给自己的这位知己,争取到最好的职位,升迁也是毋庸置疑的。
不管怎么样,颜杲卿这官是升定了,也是他应得的。
离开了蒲昌县,裴旻继续回师。
走在两千里的无人沙碛上,裴旻看着周边荒芜的沙地,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在这无人沙碛上修一条路出来。
也就是这条无人沙碛,令得河西与西域分离。
寻常的两千里其实不远,大军急行军也就是三五日的时间。
要是跟历史上卫青一样,为了抢速度的加急行军,这位汉朝名将一夜间奔袭八百里,那速度简直可怕。
当时卫青是草原奔袭,要是换做大唐的官道速度更快。
可沙碛却是沙海,将会无限拖延速度。
兵卒的速度,其实不是不能忍受,只要兵士足够精锐,有走沙路的经验,能克服困难。
这也是封常清能够用最快最短的时间赶往西州支援的原因。
但是人能够克服,辎重又怎么克服?
一辆辆三四百斤重的辎重车,过沙路那真是急命。
一不小心一个打滑,辎重车就翻了,再不然陷入沙坑,各种各样的问题,根本避免不了。
本来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就是天文数字,需要极为庞大的后勤人员运送。
这庞大的后勤人员过无人沙碛时的耗损,都要赶上前线打仗的大军了。
这还只是运一次辎重,要是来个僵持战,打个两三年。
不说拖垮唐王朝,伤筋动骨少不了。
为什么汉武帝朝明明那么辉煌,结果却是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民生凋敝?
还不就是打仗打的?
裴旻走在这沙碛上,突然意识到一点。
不管怎么治理西域,怎么收拢民心,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真正的一劳永逸就是要克服这两千里的沙碛,只要在这沙海上弄一条路出来,七万凉州军能够短时间内杀到安西,而且后续物资源源不断,就能够支撑的起长期作战。
西域又有哪一个国家敢起异心?
裴旻为人最是健谈,一路行军,经常与身边将官说笑。
有些时候,还会说一些他们想也想不到的笑话故事,还会给他们说《三国演义》,深受期待。
可这一入沙碛,裴旻却一言不发的看着沙海。
没有裴旻控制场面,东归的路上难免有些冷清。
行了半日,折虎臣忍不住问道:“裴帅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裴旻指着这一望无际的沙碛说道:“我在想能不能在这里修一条如秦直道一样的道路,要是能成。我们不论是兵卒支援西域,还是将物资运往西域,都将大为便利。我们以后打仗用兵,便利何止倍计。”
裴旻这话一说,可让周边所有将校都傻眼了。
仆固怀恩左右看了一眼沙碛,忍不住道:“这不大可能吧!”
夏珊也猛地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秦直道我见识过,堑山堙谷,确实了不得。可那终究是在人力承受范围之内。这沙碛修路,还一修两千里,动用再多的人力物力,也是枉然。”
裴旻也知自己是在瞎想,笑道:“我也只是一说而已……”
他都想不出来办法,这个世上这个时代,就没人有这个能力了。
但他知道在未来,别说这两千里沙碛,就算是真的如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样的流动沙漠,都能修出公路。
只是那是超遥远的未来,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那样的科技。
都是空想!
裴旻暂时撇开了这个念头,与诸将一并说笑。
穿过了沙碛,到了沙州,与玉门关与封常清会晤。
封常清因为要支援王忠嗣,是最先返回的将帅。
不过当他穿过沙碛的时候,王忠嗣已然大胜,吐蕃也退回了青海湖。
封常清也就直接回到了玉门关休整。
跟封常清商讨了西域的情况,裴旻这才向凉州姑臧进发。
于八日后,抵达了姑臧。
这一去近乎半年,裴旻也是归心似箭。
尽管他这些年或是带兵出征,或是受召前往长安。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离家多时,早已成为习惯。但每次的久别重逢,一样令人激动。
“爹爹回来喽……”
“爹爹回来喽……”
小七、小八飞奔的跑了过来,他们脚步极快,一蹦一跳的。
他们年岁还小,根本不会压制感情,有什么都表露脸上。
裴旻快步迎了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
“诶呦!”
裴旻叫了声,开心的道:“又重了,再下去爹爹,只能抱你们一个了。两个一起来,还真的吃不消。”
小七依旧比小八调皮的多,亲昵的在自己父亲脸上来了一个亲亲,清脆的娇笑道:“那,那个时候爹爹是抱小七,还是小八!”
裴旻回香了一个道:“当然是小七,小七可是爹爹的掌上明珠。”
“嘻嘻!”小七高兴的笑了起来,抱着裴旻的脑袋,又是亲亲,有是用脸蹭着。
小八小嘴不由自主的嘟了起来。
裴旻自不会厚此薄彼,亏待自己的长子,探头在小八的耳旁说道:“再过几年,小八就是小男子汉了。男子汉大丈夫,要不学文兼济天下,要不习武,护民安邦,哪有再要爹爹抱的道理。”
小孩子就是好忽悠,小八认真的重重的点着头道:“小八要成为更爹爹一样厉害的大丈夫,不跟姐姐抢抱抱!”
裴旻也在小八的脸上亲了一下,抱着两个小家伙走向了内堂。
裴旻直接去裴母的住处,向她老人家请安。
这也是惯例。
不说古代孝道大于天,与裴旻而言,裴母也是他最敬爱的长辈。
而且依照惯例,这个时候的娇陈也会在裴母那里,等着相会。
至于公孙幽,裴旻相信她也是一样的。
抱着小七、小八走进院子,果然裴母领着娇陈、公孙幽等候多时了。
至于公孙曦,裴旻是不见人影,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丫头性子野,根本坐不住,半年不见估计伤好了差不多了,回长安了也不一定。
裴旻将小七小八放下,快步来到近处给裴母行礼问好。
裴母见自己的儿子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赶忙将他搀扶起来,说道:“这一去半年,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都瘦了。”
裴旻此去救援安西,正逢冬日,大雪漫天,寒风刺骨,军中膳食又差,西域也难吃到中原的各种蔬菜,受了不少罪,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此刻他笑了笑道:“哪能啊!西域诸国国王不知道有多巴结孩儿呢,又是羊肉,牛肉的,都吃腻了,穿着暖和的皮棉袄,都觉得自己胖了。吓得孩儿没日没夜的练剑,这才廋了下来。”
裴母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见孩子一如既往,心底也是大安,满足的看着。
裴旻也跟娇陈、公孙幽打这招呼。
他跟娇陈是老夫老妻了,心灵相通没有多说,关怀的问着公孙幽的伤势。
公孙幽一如既往的温婉,秀外慧中,柔声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梨老的苗医外加孙公子的针灸,相辅相成,效果极好。刚刚昨天梨老还说,只要再过十余日,便可断药了。”
裴旻心底放心,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曦姑娘呢,她的伤好的如何了,这不见他人影不会是回长安了吧?”
公孙幽一脸的无奈,颔首道:“她伤的较轻,半个月前已经停药。姑臧毕竟不比长安,她耐不住回去了。”
“就知道!”裴旻吐槽了一句,虽说凉州男儿多彪悍,姑臧也有不少的武林人士,可跟藏龙卧虎的国都长安始终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这时裴母插了一句话““也是时候传讯让小曦回来了,你们的婚事因为受伤、战事已经拖了大半年,可不能再拖了。谁知道再拖下去,又会有什么不可抗拒的意外?”
裴旻听着这话,身心那叫一个舒坦,果然是真好娘亲,带着几许期望的看着公孙幽。
公孙幽让裴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道这事,脑海之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脸上火烫一片,俏脸上飞起了两片粉红。
见裴母、裴旻都看着自己,公孙幽深吸了口气,朗声、清脆、直接地说道:“好,听裴姨安排。”
裴旻笑着咧着嘴,心情可比打了大胜仗还要高兴。
小七、小八显然不甘心给抢了风头,嬉笑着开始围绕着公孙幽转悠,直接改了口,“幽姨娘、幽姨娘……”的开心的叫着。
娇陈也道:“那我也要开口叫姐姐了!”
公孙幽见一家人对自己毫无芥蒂,心底也是高兴、大安。
裴旻与裴母公孙幽、娇陈说了话,还商讨了一些婚礼的细节。
见时间还早,裴旻又回到了节度使前院与秘书王维见了面。
王维是一如既往的心细认真,他离去的几个月里,他依旧将河西、陇右发生上报的大小事情详细的记载下来,称之为事无巨细亦不为过。
王维将一封信摆在裴旻的面前,说道:“这是陛下给裴帅的信,诸事可以日后详看,陛下的信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一定。”
裴旻不敢怠慢,打开了印泥,信中开头自是一阵夸赞,说他安西一仗打的漂亮。
继续看下去,李隆基在信中也问起了他安西的情况局面,但相比问王忠嗣的婉转,问裴旻的时候就直白了许多,直言满朝文武对于西域的态度游移不定,一天一个看法,对于阿拉伯与吐蕃的军事联盟,极为慎重,但多日商议不出个决定。
最后李隆基还向他征求了一个意见,说安西局面如此复杂,何人能够担任安西副大都督的职位?
是否需要让杜暹夺情起复。
“夺情起复”是应对丁忧守制的方法。
父母病故,官员不丁忧守制就是不孝,但多官员实在太重要,朝廷离不开他,皇帝则有权力免去官员三年守孝的义务。
夺情起复之下,则官员无需守孝。
裴旻让王维给他磨墨,自己沉吟了片刻,动笔给李隆基回了一封信。
一样的,信的开篇不是商议正事,而是拍马屁。
裴旻为官多年,对于拍马屁的学问也算是得心应手。
此战安西并未受到严重兵灾,固然是因为裴旻那如艺术一般的调兵水平,也有李隆基的决策之功。
那个时候只是安西战事起,根本就没有结果也没有开打,是裴旻当方面的断定夫蒙灵察会因私心误事。
若李隆基不信裴旻的判断,非要等到安西败局传达才派兵支援,那黄花菜都凉了。
故而裴旻是大书特书,将李隆基吹捧上了天。
第五十七章 布局安西
裴旻写的自己都有些吹不下去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王维在一旁研着墨,禀着欣赏一代文宗楷书的心思,瞄了几眼,那露骨的言辞,让他白嫩的脸蛋飘起了两朵红云。心底若忍不住思量:裴帅平日看着挺正直的,奉承起来,居然如此得心应手,实在想不到。
他却不知,人在高兴喜悦的时候,最好说话。
不将李隆基捧上天,裴旻又怎么能够安逸的布局西域?
裴旻接下来才将西域的局势情况细细言明,一字一句写的极为细腻,然后将颜杲卿的三条建议写了上去。
相对颜杲卿说的大略,裴旻写的更为详细,尤其是细节方面。
颜杲卿当时只是列了一个大纲。
这一路而来,争对这个大纲,裴旻补充了一些东西,又想了一些实施的步骤。
尤其是对于颜杲卿的第一点与第三点,裴旻有着很深的感慨。
第一点文化侵略,以招收人才为由,鼓动西域百姓学习大唐文化,给予他们在唐朝任官的优待。
这一条让裴旻想起了后世看的多部电影电视剧。
裴旻是没有生在那个时代,也只能从电影、电视剧里了解。
在六七十年代,国内疯传着国外是天堂的说法,尤其是诸多大学生,学习英语为得就是出国,将出国视为无上的光荣。
此时的情况,与那个时候极为相似。
只是选择的对象反了过来,在这个时代唐王朝才是真正的天堂。
只要给机会,裴旻相信西域的百姓,有志之士绝对会比六七十年代的大学生还要疯狂。
至于第三点攻心,抹黑对手,提高自己,裴旻最是擅长。
而且也不需要抹黑,阿拉伯帝国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征服。不服,就直接杀了,反正,杀的人越多,害怕的人就越多,最终会为他们征服。
这也是阿拉伯帝国比及不上唐王朝的原因,在封建社会,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
哪怕阿拉伯帝国横跨亚欧非三大陆,领土范围比唐王朝更要广阔。
但你疆域再广,土地再多,没有足够的人发展治理,还不是等于零?
故而阿拉伯帝国的恶名,那是众所周知的。
还有关键一点,阿拉伯帝国以宗教立国,对于异教徒的处置非常的严苛。
只要利用好这两点,对于唐王朝在西域的控制力,会有显著性的提高。
当然裴旻不会吞自己知己的功劳,在信中明确的表明了颜杲卿才是定策之人,并且推荐他入主安西大都护府担任长史,负责安西政务。
对于李隆基信中关于夺情起复的提议,裴旻并不怎么认同。
杜暹确实有一定能力,以一文士之身,统领安西军政大事,任职四年,安抚将士,不辞辛劳,深得当地民心,干得很好。
可安西的局面只是求稳,已经不够了。
杜暹有能力稳定安西,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对抗阿拉伯帝国的兵锋。
不是每一个文人都是狄仁杰、虞允文、范仲淹这样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存在。
对面阿拉伯的威胁,安西的军事理应交给一个有勇有谋的大将,而不是甚无作战经验的文人。
对于这个人选,裴旻有一个很好的选择,封常清。
现在裴旻麾下有三个人有这个能力资格担任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哥舒翰、王忠嗣。
他们三位皆是历史名将,以能力历史表现来说,王忠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哥舒翰第二、封常清第三。
但也许是跟着自己久了,封常清表现的机会多了,或者历练的机会多了。
这个时代的封常清,在裴旻看来,他的干略是不输给哥舒翰的。
不过封常清,有一点先天性的不足缺陷。
就是他是个瘸子,个人战力也就比文官高那么一丢丢。而哥舒翰弓马娴熟,除了精于军略,还有一身了得的武艺。
哥舒翰、王忠嗣的履历、功绩都远不足以服众,是不可能升任节度使这个雄职的。
放眼裴旻麾下也只有封常清、张孝嵩、崔希逸三位都督有这个功绩资格。
只是崔希逸过于沉稳,变通上略有不足。
而张孝嵩又过于放荡,用计用谋,喜欢剑走偏锋。用兵之道,第一次铤而走险是勇气,两次三次,那是找死。
故而封常清是唯一的选择。
正好,裴旻有心将高仙芝收入帐下听用,将封常清调出去,把高仙芝招收进来,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只是历史上封常清是高仙芝的小弟,是在高仙芝的提拔之下,才有了未来。
现在封常清却反过来,跑到前面去了。
裴旻也没有自作主张的在信中直接提议封常清,只是让李隆基选择一个智勇双全的将领。
裴旻了解李隆基,李隆基将他任命为陇右、河西两镇节度使,就有将西方的战局全权托付的意思。
故而李隆基对于安西节度使的安排上,不说会听裴旻的,至少会征求他的意见。
这李隆基问而答,与裴旻自作主张的提议,还是有很多差别的。
越是身居高位,裴旻就越注意这个。
这一写就足足写了八大张纸,待墨水干后,裴旻将信装好,以特别的信封辅以印泥,送往长安。
接下来几日,裴旻并没有过多的处理政务,只是看了看公文,了解一下近来河西、陇右发生的事情,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
这日裴旻打算去找张旭喝酒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
“裴帅带上维吧,维也想于孟兄一会。”
裴旻有些意外道:“孟兄是谁?”
王维忙道:“是维的疏忽,忘记向裴帅禀报了。孟兄是姓孟,名浩,字浩然,襄州襄阳人,世称孟襄阳。是太白兄举荐来的,太白兄出蜀的时候,结识了孟兄。两人一并游玩了武昌黄鹤楼,得知孟兄有志用世,却仕途困顿,便劝他来凉州一试。伯高先生的图书馆举办的红火,急缺人手。九龄兄便让孟兄去图书馆帮忙了。”
裴旻眼中泛着光,孟浩然,又一位现象级的诗人,想着王维话中透露的“黄鹤楼”,大有所动,也许自己那个徒弟又有一篇名作现世了。
第五十八章 边塞风骨 开创时代
凉州国会图书馆。
作为历史上第一座公开的图书馆,裴旻的目的就是将之打造成唐王朝最大的图书馆。
只有如此,才能向河西宣扬唐王朝的文化,让河西着充斥着东方与西方各种文化汇聚的地方,以东方文化为上。
草圣张旭的号召力无疑的惊人的。
自张旭成为国会图书馆第一人馆长以后,图书馆的名望大震。
兼之裴旻从长安昭文馆、丽正修书院讨要来的各种古籍,让河西的读书人蜂拥而往。
图书馆并非落座于姑臧城中,而是城北的一块交通便利的平地。
原先是一座因战火废弃的寺庙,裴旻直接在寺庙的基础上建造了图书馆,占地面积比后来世界第一的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还要大。
图书馆与姑臧城有一段距离,裴旻、王维一大早便策马而行。
裴旻今日特地换了一身儒生服,浅紫色的襕衫配上青黑色的幞头,腰间配上一把长剑,手上还拿着一柄折扇,配上神骏的辛巴,浑然就是一个浊世佳公子。
王维则是一身白衣,那千娇百媚的相貌,简直就如西贝货一样。
裴旻、王维前后走着,一个帅气,一个漂亮,回头率是居高不下。
裴旻走在途中,笑着向身旁的秘书问道:“你说,这些人回头主要是看我,还是看你?”
王维轻声道:“裴帅英姿风采,世间罕见,自然是看裴帅的。”
“嘿嘿!”裴旻古怪一笑,说道:“那可不见得哦!”
一路聊着天,一边向图书馆行去。
话题围绕着孟浩然来说。
王维话语中毫不吝啬的对孟浩然的欣赏,哪怕是李白,都没有得到王维如此赞誉。
裴旻自然知道原因,孟浩然是著名的山水田园派诗人,历史上称呼他们为王孟。
性格相惜是理所当然的。
一路行去,裴旻见途中往来的读书人络绎不绝,显然自己对于河西文教的推广有了奇效,颇为自得。
来到图书馆,顺着长长的阶梯而上,走进了正殿。
宽敞巨大的图书馆里摆放着近百个书架,每一个书架里整整齐齐的摆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图书馆里有五百余学者,他们或是四处寻书,或是在书架前顿步观看,更有的在四周的座椅上安静的看书。
五百余人并无无多余的声音,体现了图书馆里良好的学习环境。
裴旻也未入内惊扰,而是绕了一圈,从后门进入找到了张旭。
张旭正在伏案书写,旁边一如既往的放着一个大酒壶。
只是颇为怪异,裴旻居然没有闻到应该闻到的酒味。
“老哥哥!”
裴旻没有大叫,轻轻的叫了一声,大步上前。
张旭听到叫唤,抬头见裴旻来了,也是一脸的大喜,赶忙来迎。
裴旻拉着张旭的双手,道:“弟事物繁忙,没有来得及过问老哥哥是否顺心就出征了!”
张旭道:“没有比这个馆长跟适合我的职位了。”
“那就好!”裴旻说道:“刚得空闲,找老哥哥喝酒来了!”
他边说着,走到案几前,将桌上的酒壶接过,直往嘴里倒。
张旭正想制止,却慢了一步。
酒壶里的液体已经奔流而出。
裴旻将液体灌入腹中,眼睛瞪的老大,强行将嘴里剩余的液体咽下,道:“怎么是水?”
张旭说道:“这图书馆是学者向学求学的地方,尤为神圣。某再好酒,也不敢在这里饮酒,打扰外殿那些向学的学生。”
“走,去我屋子里喝!”他说着也是迫不及待的拉着裴旻去他的卧房了。
裴旻口中不言,但对于自己这位老哥哥更加的敬重了。
一入张旭的卧房,裴旻就闻道了那理所应当的味道。
张旭迫不及待的给裴旻满上,也没有什么好的伙食,就是剩下的一些花生。
两人对坐而食,好不自在。
裴旻问起了图书馆的情况。
张旭开为开口,已经对着裴旻竖起了大拇指道:“无怪贤弟有这般成就,就凭你这远见,老哥哥不服都不行。来,先喝三盅,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裴旻莫名其妙的对饮了三盅。
张旭方才道:“在一文化杂乱之地,推广我朝文化,实非易事。但是贤弟却做到了,而且不过短短几年,整个大唐都知河西文风盛行,卓然一时。河西向学之人,与日俱增,某在长安的老友都有心来河西凑热闹。若无贤弟,哪有河西今日?”
裴旻细问缘由,瞬间明白了。
他的收藏怪癖,在这一刻取得的奇效。
一切都源于诗会!
在裴旻的安排下王昌龄、王之涣不定时的举办诗文赋会,张旭、张九龄、王翰、王维、高适这些文采斐然的人物,经常捧场,令得河西诗会的水平大幅度提高,不少传世的名作诞生。
其中王昌龄做出了《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翰也做了一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之涣不甘示弱,再次来了一首《凉州词》: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相比他之前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哀思,这一首借异族首领求和亲的失望而回反映了唐朝的强大,充满了民族自豪感。
张九龄、王维、高适又有那一个是等闲之辈?
在这种氛围的刺激下,也是佳作连篇。
这一下好了!
原本出一传世之篇,就能让士林称道好一阵子。
结果河西一地,文化相对低下的地方,二三年里呈现了井喷之势,千古佳作层出不穷。
先有裴旻的《三字经》、《劝学》、《出塞》,再有张旭、张九龄、王昌龄、王之涣、王翰、王维、高适之留的诗句。
这天下十佳作,七出河西。
周边陇右甚至长安的诗人,都不辞劳苦的原来参加河西诗会。
士林中好事者更是将这种迹象称之为“边塞风骨”。
而领衔边塞风骨的正是一代文宗,裴旻,裴静远。
张旭笑道:“当年曹操、曹丕、曹植,这三曹与建安七子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上演了一出令人魂牵梦绕的建安风骨,今日托贤弟的福,在你的带领下,我们在河西这边塞之地,开创了一个时代……”
第五十九章 王忠嗣归来
裴旻想不到将一个个大诗人聚集起来,会有这样可怕的效果。
直接开创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唐朝真正让人传颂千年的是什么?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不是那气概万千的盛唐景象,也不是四夷臣服的威势,而是一首首惊艳绝伦的诗句歌赋,一篇篇精彩深刻的文章。
璀璨的唐诗,那是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过时的财富。
而唐诗最巅峰的时期,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时代。
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狂贺知章、诗佛王维、七绝圣手王昌龄,还有高适﹑岑参、王之涣、孟浩然等等等等,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还是那种特别出名的高产诗人,加上中端诗人,那就如过江之鲫。
要是真能将他们汇聚一堂,场面是何等的辉煌盛大。
裴旻只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澎湃。
正喝得尽兴,王维、孟浩然一并前来拜见。
孟浩然今年三十有六,生的面方大耳,一脸的络腮胡子,一点没有书生的模样,反而颇有粗犷之气,让裴旻再一次感概:人不可貌相。
“见过裴帅(裴国公)!”
两人一并行礼问好。
“不用多礼!”裴旻说着,让他们一并入座。
张旭见来了客人,也让下人准备了小菜。
孟浩然只是人长的粗犷,言谈举止还是有着文人风骨,不卑不亢也不骄不躁,与人一种粗汉子绣花一样的感觉。
裴旻跟孟浩然聊起了徒弟李白。
孟浩然也说起了他们经过的经过。
“开元十年,余襄阳酒肆与好友贾舁诗酒唱和。太白醉醺醺的大闹酒肆,原以为他只是一个酒鬼,不予理会。却不想太白是故意闹事,酒肆的东家低价强买农家精粮酿酒。太白看不过眼,逼出东家,为农家出头。太白剑法飘逸,为人洒脱,剑与人相辅相成,豪气干云。余见他为多人围攻,忍不住上前相助。两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裴旻眼睛一亮,笑道:“浩然也会剑?”
孟浩然颔首道:“九岁那年读书学剑,至今二十余载。比不上国公天下无双,亦不如太白兄潇洒飘逸,对付三五蟊贼,不再话下。”
裴旻敬了孟浩然一盅,在这个尚武的时代,单纯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的不多。
孟浩然又说道与李白的武昌再会,“那时余正打算去广陵访友,太白还赠了一首离别诗。”
说道这里,孟浩然还颇为感慨。
他成名已久,且阅历丰富,初次结识时,诗文造诣上胜初出茅庐的李白许多。
一开始李白在五言古诗和七言古诗这方面向他请教许多。
孟浩然的诗文有“以古诗为律诗”的特点,李白在这方面与孟浩然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显示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但是不过短短年余,两人再会的时候,李白的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
让孟浩然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觉。
张旭早已听过此事,也感慨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太白与诗赋一道的天赋,委实令人惊叹。”
裴旻也为李白感到高兴,看着孟浩然问他的打算。
孟浩然道:“余这一身纵情诗酒,游览山水,可谓不愧此生,又虚度此生。得太白提议,前来河西凉州,遇到伯高先生,九龄先生,还有摩诘、少伯、季凌几人,大有所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一世,除了不愧此生,还需要为他人做些什么。余别无所长,唯有一些文采可看,愿意留在此地相助国公、伯高先生宣扬我华夏文化。”
“好!”裴旻本想将孟浩然收入幕府,但见他有了自己的目标,也不强求,一口应下。
图书馆的事物,有张旭、孟浩然两人负责,裴旻也能完全放下心来。
让张旭、孟浩然当官行政,裴旻或许担忧他们力不从心。
这诗词歌赋出色,未必就真的有治国经略。但由他们负责文学方面的事情,即便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敢说比他们更加适合。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裴旻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姑臧。
跟张旭、孟浩然喝酒闲聊,谈文论诗,不易于一种放松。
此后几天,裴旻亲自安排着与公孙幽的婚事,各种礼节都不准备拉下。
尽管公孙幽是江湖人,不拘礼节,家中亦无父母健在,裴旻依然不打算草率行事。
给予公孙幽最大的尊重。
这日裴旻在院子里安排公孙幽将来住的别院。
古代三妻四妾是正常之事,对于如何分配自有一套方法。
不论是妻是妾,都有自己的屋子。
裴旻作为主人,反而没有,他是随意选择跟谁去睡。
其实在他心底,能够大被同眠才是美事,只是这种想法只能想想。
裴旻现在财大气粗,直接给公孙幽准备了一个单独的院子。
裴旻亲自负责院子的休整,正安排下人动手,却见王忠嗣远远的走来,当即放下一切,大笑的迎了上去。
“旻哥!”王忠嗣高声叫唤着,快步上前问好。
裴旻双手搭在王忠嗣的肩上,按了一按,硬邦邦的浑然不动,笑道:“又结实了!见过王姨、我娘了没?”
“见过了!”王忠嗣道:“一回来就给娘亲、义母叩头问好,得知旻哥在这里,特来拜见,也跟旻哥说说京里的事。”
“好!”裴旻拉着王忠嗣到了书房,他知王忠嗣不喜喝茶,直接上了酒。
王忠嗣一如既往的懂事,抢先给裴旻满上。
裴旻问道:“此去长安献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忠嗣摇头道:“大事倒是没有,只是弟不擅于朝堂上的争斗,担心自己处理不好,连累了旻哥。”他顿了顿说道:“此次入京,见到了陛下。陛下很是随和,对弟也很看中。将弟提拔为捷胜军军使,还有调离河西的意思,让弟往安西填补空缺。弟不想离开旻哥就拒绝了,说子亭地理位置特殊,不敢轻离,免得坏了旻哥的大计。”
裴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依照他对李隆基的了解,李隆基这般提议,是单纯的想要提拔,并没有别的意思。
王忠嗣接着道:“陛下还问了西域的情况……”
他将跟李隆基会晤的情况细说。
裴旻一字一句的听完,说道:“朝堂的争锋尔虞我诈,确实应该处处留心,谨慎以对,不过也无需谨慎过头。怎么说呢,陛下是一个功利心很重的君王。他对于能够给他带来功绩的大将极为包容,哪怕你有错有过,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故而遇到这样的一位君王,对于我们这些为将者来说,算是一种幸运。要注意的不是陛下,而是朝堂上的诸臣。”
“据我得到的消息,陛下重视武功,张相主政,偏向治军。已经引起了一些文臣的不满,他们觉得文治才是国家的根本。如此不愧余力的发展军功,指挥助长不正之风,为违国家安定。所以你旻哥手握两镇之兵,还负责河西政务,已经引起一部分人看不下去了。”
王忠嗣不满的愤慨道:“旻哥忠心为国,若无旻哥,哪有现在的太平盛世,哪有他们安逸的在长安花花世界享受。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的蠢货……”
裴旻“哈哈”笑道:“其实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文武之间有一定的隔阂才像样。要是真的民心所向,万众一心,反而危险。不要在乎这些,只要对方不恶意攻讦,不因为这种政治偏见,祸害大局,就不必与他们计较。”
裴旻现在想的很开,文武之间的摩擦是必不可少的。
对立的越厉害,越是乱国事。
不予理会,反而能够将心神空出来,对付外敌。
而且关键也是现在的朝廷风气确实不错,那些反对张说,看不惯裴旻的文臣。多是觉得让裴旻这样手握十四万大军的人,掌控政务不妥,并未有真正的攻击裴旻什么拥兵自重,持功自傲什么的。
故而裴旻也懒得计较,彰显着自己的大度。
越是如此,诸多文臣越没有办法针对裴旻,矛头多指向张说这位首相。
相比姚崇的一言堂,宋璟的万众归心,张说显然未能完全服众。
裴旻认真的对王忠嗣道:“在未来,你肯定会走出去,独当一面的。要记住旻哥一句话,文武有别。你万不可去跟那些饶舌的文臣去争辩什么,不管争输争赢,都讨不得好的。真要受了委屈,回来告诉旻哥,旻哥给你出头。”
说着,他想到了王忠嗣历史上的遭遇,强调道:“但有一点你要注意,以你旻哥的身份,再大的事情,我都能有法子般你扛下。唯独一点,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你万不可掺合进去。”
王忠嗣慎重道:“旻哥请讲。”
裴旻道:“陛下的家世,不管是武婕妤,还是皇子之间的争斗。陛下是一个很重个人感情的人,他在这方面很不理智。触犯了他的逆鳞,任谁也保不住你。”
王忠嗣慎重的表示明白,顿了顿道:“其实此次在长安,弟结识了三皇子李嗣升。”
裴旻听到李嗣升三个字,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想了想李隆基的三子,脸色顿时肃然起来。
第六十章 未来的肃宗皇帝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李家人特别爱改名字,尤其是李隆基的几个儿子。
李隆基的长子原名李嗣直,后来改名叫李潭,接着又改名叫李琮。
次子亦是皇太子也是一样,最早叫李嗣谦,后来改叫李鸿,最后又改李瑛。
改来改去的,三子忠王就更好玩了,改名字就跟吃饭一样,先叫李嗣升,后改李浚、李玙、李绍等,他最后的名字了解这段历史的人,应该熟悉叫李亨,唐肃宗李亨。
史书上大多记录最后的名字,故而一提李嗣升,裴旻一时间半刻未将他与未来的大唐皇帝联系起来。
直到念及李隆基三子,裴旻才反应过来。
对于这个未来的大唐皇帝,裴旻的个人感觉特别的不好。
李隆基是有毛病,毛病还不小,但是李隆基至少有辉煌过的时候,而李亨给裴旻的感觉就是阴沉多疑,充满了负面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李隆基压迫的太狠,或者历史上李林甫对他打压的过于厉害。
李亨就如一条湿冷的毒蛇,只有在关键的时候露出自己的獠牙。
历史上他第一次露獠牙的时候,就是名动天下的马嵬坡兵变。
因影视野史的各种美化,世人一部分以为马嵬坡兵变是为了对付杨国忠,杨玉环,造反逼宫是为了大义。
其实李亨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杨国忠、杨玉环,他的手段要比当年的李世民更要狠辣。
李世民只是杀兄杀弟,对于自己的父亲还是留手的,而李亨却是要李隆基死。
只是整个计划出了意外,李亨拉拢的陈玄礼在最后关头,狠不下心来对付李隆基。
李隆基就算是最后身败名裂,他对于自己信任的将军还是极好的。
在最关键的时候,陈玄礼突然反悔,向李隆基效忠。
李亨功亏一篑,这也是李亨不敢入蜀的原因。
他这里刚刚动了杀父的念头,哪里还敢跟李隆基一起入蜀。
逼不得已下,李亨另谋发展,在未得李隆基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于灵武登基。
说句不好听的,李亨这个皇帝位子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好在李隆基那个时候也是心灰意冷,默许了下来。
说真的,要是李隆基不认可李亨,李亨坐不稳他的位子。
当然这只是内部夺嫡,并非是裴旻反感他的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李亨实在太过多疑,以当时的局面,李亨根本不用想回纥借兵,是他放着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这样的大将不敢用,而用宰相房琯。
结果唐军给杀的全军覆没,不得不向回纥借兵,并且承诺“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原本随着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的崛起,短期内能够平定的内乱,因为李亨的多疑猜忌,将军权交给太监,导致了多次大败不止,还遗留下了后宫干政,宦官专权两大弊端。
李亨继位与危难之中,依照正常的剧本应该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可偏偏李亨反其道而行之,让平叛的道路更加的险峻。
安史之乱之所以能够平定,并非是因为李亨这个皇帝调度有方。
纯粹是郭子仪、李光弼这两个罕见的盖世名将太过厉害。
跟李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反而因为李亨的存在,他们束着手脚跟安禄山、史思明对战。
其实拥有郭子仪、李光弼这样的大将,换做任何一个有抱负的皇帝,都能开创一番大业。
偏偏遇上了李亨,他纵容后宫干政,宦官专权,直接将唐王朝拉下内乱的泥潭。
李光弼这样的名将,郁郁而终,郭子仪倒是功成名就,可是他的功他的名,真说起来就是笑话。
郭子仪这样的将军,居然只有守土之功。
他能打的吐蕃抱头鼠窜,却无法收复失地……
若说后期的李隆基因为荒唐,将盛唐推向了泥潭。
那么李亨这个皇帝就是无情的在后面推了一把,让唐朝再无回天之力。
故而裴旻对于李亨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王忠嗣,裴旻忽然想到历史上王忠嗣正是因为李亨才英年早逝的。
王忠嗣历史上的辉煌自不用说。
后来李隆基为了贪功,命令王忠嗣攻打石堡城,而王忠嗣那个时候已经对青海布控,石堡城取不取意义不大,不愿意以数万人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官职,拒绝了李隆基,反对动兵。
李隆基为此大怒,但是他并没有过多的责怪,是李林甫在这个时候,诬陷王忠嗣,说王忠嗣曾经说过“早年与忠王在宫中一起生活,我愿意尊奉太子。”
李隆基忌心一起,王忠嗣几乎被陷害致死。
忠王就是历史上的李亨,现在的李嗣升。
“你说说,你是怎么与忠王认识的?”
面对裴旻严肃的相问,王忠嗣不敢隐瞒,说道:“弟去祭拜父亲,发现父亲的坟上干干净净,多有人打扫。说来惭愧,自举家来河西后,鲜有机会为父亲祭拜。问了路过的樵夫,樵夫说忠王常来坟上祭祀。弟感其恩德,亲自上门道谢。忠王称赞家父忠义,感激他为朝廷的贡献,故而时常祭祀。”
裴旻笑道:“所以你就对他感恩戴德?”
王忠嗣低着头,不说话。
裴旻叹道:“易地而处,如果有人如此对我父亲,我的感觉怕是与你一样。可是你想过没有,樵夫,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王忠嗣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砍……”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颇为震撼。
裴旻低声道:“你父亲下葬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与你当年也时常去祭拜,那山也爬了多次了,山上无柴可砍。”
古人以木材生火,但是木材是有讲究的。
樵夫砍的都是那些容易生长,而且易燃的木材。
王海宾埋葬的地方多是湿木,难砍不说,还卖不出去价钱。
即便是没有经验的樵夫,也不会选择在哪里砍木材。
“再想想,一个樵夫,又如何认识忠王这样的大人物?只能说忠王好手段,为了结识你,拉拢你,利用了你的孝心。”
王忠嗣苦着脸道:“还是旻哥说得对,宫廷之事,太复杂了。还是打仗更为直接,不用动脑!”
裴旻闻言大笑:“你这让吐蕃的达扎路恭情何以堪?”
王忠嗣跟着笑了起来,认真的说道:“旻哥放心,有了这次教训,弟不会再于忠王深入往来了。”
第六十一章 纵虎归山 暗中下套
裴旻并不干涉王忠嗣自己的发展,但是未来的肃宗皇帝李亨,实在太坑,就是一个专门卖队友的心黑猪队友。
何况李隆基的脾性,防自己的儿子就如防贼一样。
面对这两个天坑,跟李亨扯上关系,铁定玩蛋。
不过李亨此刻的露头,给裴旻敲响了一个警钟。
以李亨历史上的两次休妻表现而言,他是一个有野心有欲望,冷酷无情无情,而且极其擅于隐忍的人物。
从这些特征来看确实有成为一个君王的天赋潜力。然而他根本就没有当皇帝能力,只是空有多疑之心,放纵外戚、宦官为祸。
真要如历史一般,由他继承了帝位,自己这些年努力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怕是要为此之葬送。
“得想个办法,除去这个内患!”
裴旻心底琢磨着,现今的太子李嗣谦是个实在的傻蛋,不值得扶持,但是未来的李亨,更不够格,甚至比李嗣谦还不如。
李嗣谦再怎么说也能当一个合格的傀儡,而李亨可不是一个甘心当傀儡的主。
裴旻想着李隆基的那些个儿子,发现居然没有几个可取之处,也不由大感头疼,心底念道:“这方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陛下还年轻,还有时间。至于李亨,决不能让他如历史上那般登上皇帝之位。”
这般心思在裴旻脑海里闪过。
心动不如行动,裴旻当即让人去叫孙周。
王忠嗣见裴旻有事,想要告辞。
裴旻叫住了他:“不急走,在子亭那边待的可是无聊?”
王忠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旻哥,确实有些无聊。”说着他又一脸肃然道:“只是护卫边疆,身挑重担,弟便是在无趣,也不会放松大意。”
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眯眼笑道:“在家里待几日,陪陪你母亲与我娘,到时候直接去莫离驿上任。”
王忠嗣霍然起身道:“真的?”
“千真万确!”
裴旻早有这个打算,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对于这个历史上天赋异禀的盖世名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实力。
王忠嗣的特长不是单纯防守,也不是单纯的进攻。
他就如兵法里的山与火,进攻时侵略如火,防守时不动如山。
攻防两端皆有非凡的造诣。
让他收子亭守捉,其实是一种屈才。
因为子亭守捉的地形只适合防守,不适合进攻。
裴旻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弟,只是因为王忠嗣年纪太小,资历威望不足以独当一面。
这才让他担任子亭守捉,在这个很重要又不给世人重视的地方历练。
而今王忠嗣立了大功,又得到了李隆基的夸赞,裴旻也打算放虎归山了。
让王忠嗣真正的开始独当一面。
莫离驿是裴旻早年钉在青海湖的一根钉子,也是青海湖的门户。
进可攻青海湖,退可护卫河西九曲之地。
不论攻与守,都尤为重要。
王忠嗣委实是不二之选。
裴旻说道:“我记得当年常清说过,你当初在莫离驿很不安分?”
王忠嗣猛地摇着头反对道:“不,旻哥,弟可安分守己的。是吐蕃越境了,弟才收拾他们的,就算没越境,弟也先将他们引过来杀,绝对不会贸然的越境犯事。就是做了,也不留痕迹的。”
裴旻微微一笑,道:“要的就是这股劲头,现在不比原来。原来唐蕃是盟友,你那么做是不对的。只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罚你了。现在吐蕃背盟,是我们的敌人。你可以放手的干,大胆的去干。我给你自主出兵的权力……”
王忠嗣霍然而起,激动地直接跳了起来叫道:“太好了,旻哥万岁,旻哥万岁……”
“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王忠嗣带着几分谨慎的看着裴旻。
裴旻重重的点在案几上,说道:“你要记住一点,别让我这案几上放着你打了败仗的消息。一但你吃了败仗,就说明你还没有到独当一面的水平,我将会收回你所有的权力。”
这胜败乃兵家常事,裴旻自然知道。
但要看什么样的败仗,若王忠嗣自主出击而导致失败。
那就是所谓装逼不成,反被操。
也就意味着王忠嗣对战机的把握还不够纯熟,收回他的权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忠嗣双拳重重的抱在一起道:“旻哥放心,弟确实好战,但从不冒险,不会以麾下弟兄的生命作为赌注。弟一但出击,必是发现了漏洞破绽,战必功成。”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正说间得到传讯召唤的孙周来了。
王忠嗣退了下去。
裴旻目送王忠嗣离去,心底默默的为吐蕃祈祷。
在这个正需要历练王忠嗣的时候,吐蕃抱错了大腿,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裴帅!”
孙周低声细语着,就跟做贼一样。
一般公事,裴旻都会在府衙与之商议。这叫道了内堂,通常是找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裴旻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替我传一则消息给内卫,就说忠王李嗣升在王忠嗣献俘的时候,特地给王海宾扫墓。”
孙周不多说,也不问缘由,直接下去了。
裴旻给李隆基的回信传到了御前案几。
李隆基一直为西域的变局烦忧,为此他特地将丁忧的杜暹请回了朝廷,向他咨询西域方面的情况,并且以试探性的口吻问他能否回镇安西。
杜暹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细说,同时也回绝了李隆基回安西的要求。
杜暹为人严谨认真,虽有书生意气,却也有自知之明。
之前出任安西都护府副大都护、碛西节度使,杜暹在文事上是游刃有余,但军事一方,确实也感觉到力不从心,也幸亏有夫蒙灵察在一旁相助。
而今夫蒙灵察贪功阵亡,安西受到多方面的威胁,杜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与之前一般,护安西太平了。
毕竟现在的敌人不是内部,而是外敌。
李隆基闻言甚感头疼,甚至动了将安西也交给裴旻负责的心思。
想着裴旻将西方军事处理的如此井井有条,让他高枕无忧,不如能者多劳,令之多镇一路。
只是裴旻方刚升任两镇节度使不过两三年,又多镇一路,也实在说不过去,只能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了。
“陛下,国公来信了!”
高力士深知李隆基心事,在第一时间将裴旻的信递给了李隆基知晓。
李隆基迫不及待的接过,认真看了起来。
看到开始一连串的马屁,李隆基烦闷的心情,登时愉悦起来。
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说实话!
李隆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信任裴旻的判断,命他出击救援。
这份决策之功,绝不容忽视。
而今裴旻围绕这份决策功劳来赞美,李隆基自是心里舒坦,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知人善用,才有安西大胜。
不经意的点着头看着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高力士在一旁暗叹。
这也是他当初跟裴旻示好的原因。
高力士跟着李隆基多年见过太多太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蠢蛋。
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揣摩圣心,了解圣意,实际上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到顶不过偶尔猜中一两次。
唯独裴旻能够事事对上李隆基的心意。
在高力士眼中,裴旻几乎是除了自己意外,最了解李隆基的人。
而裴旻与他又有显著的不同。
他是真了解李隆基,知道李隆基想什么,要什么,就如李隆基肚子里的蛔虫,想之所想,急之所急。
裴旻却是干实事。
裴旻总能将事情干的切合李隆基的心思心意,从未出错。
也因如此,高力士深知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故而多方示好。
“说的太好了!”
李隆基心情愉悦,又看到裴旻对安西局面情况的分析。
相比杜暹仅限于安西内部的局面,裴旻这里不只是分析了安西内部,还将周边突骑施、拜占庭、阿拉伯、吐蕃四个国家都分析了进去。
让身在长安的李隆基,对于西域复杂的局势,有了一个确切的了解。
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
他实在忍不住道:“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在这方面,静远胜杜暹多矣!将安西交给他才是最佳选择。唉……”一声长叹:“要是老天多给朕几个静远,何必为这繁杂的军事烦忧?”
他继续看下去,看到了颜杲卿的三策,结合裴旻之前细说的局面,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想我大唐除了静远,还有这样的人才,颜、杲、卿,这名字好熟悉!”
李隆基支着脑袋苦想,突然一拍大腿道:“朕想起来了,开元五年,朕考核全国治吏,振举纲目,获得第一的就是一个叫颜杲卿的,记得他是魏州的录事参军,是不是同一个人?”
高力士说道:“应该是同一个人,陛下还记得当年裴国公为友守孝?那时成为一方美谈呢!”
李隆基一脸大悟道:“是有这么回事,朕说呢。一个如此出众的干吏,这么会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原来又是丁忧守孝。他跟静远是知己,想必守孝结束就去河西投奔了,没有重新向吏部申请岗位。此人是个人才,对于他当年的功绩,朕至今还有印象。就他了,由他来处理安西文事,朕也放心。”
说着,立刻写了一封委任状,提拔颜杲卿为安西都护府长史。
李隆基继续看下去,看到了信中裴旻针对杜暹给出了看法,想到杜暹自己的说法,彼此以参照,再次发现裴旻看事情确实也看的透彻。
因为杜暹在位的良好表现,诸多大臣提议夺情起复让杜暹重返安西。
要是真依照他们的提议来办,那可就玩蛋了。
李隆基继续看下去。
最后裴旻提议让李隆基挑选一个身经百战的名将担任安西四镇节度使,而不是文臣。
李隆基认真考虑着人选,唐王朝现在军事实力上来了,朝里朝外的武将不少,但是符合身经百战,这个条件的却是不多。
毕竟迄今为止,东南西北四面,也只有裴旻的西门与张守珪的东面兵事频繁。
要选择身经百战的,只能从裴旻的陇右军、河西军,或者是张守珪的平卢军。
想来想去,却只有两个选择。
“封常清,张康!”
李隆基念出了这两个名字,在他记忆中,除了裴旻、张守珪,印象最深的就算这两人了。
封常清是裴旻麾下的第一大将,几乎经历了裴旻指挥的所有战事,而且每一次都给委以重任,表现非常出色。
至于张康,是张守珪的义子,也是一员非常善战彪悍的大将。
不论是功劳簿还是监军传来的消息都给了他极高的评价,甚至隐隐有超越张守珪的势头。
“高将军,你说,他们两个,谁跟合适?”
高力士顿了顿道:“老奴觉得应该是封常清,陛下不闻昔年薛大将军?”
他说的自然是薛仁贵。
薛仁贵一直负责东北战事,打的海东三国哭爹叫娘。
后来给调到了西军,因甚无根基,威望不足,郭待封不服管制,成为了大非川之战失败的导火索。
“那就封常清吧!”
李隆基当即定了下来。
高力士笑道:“就是不知国公愿不愿意放人,封常清可是他最得力的助臂。”
李隆基哼哼道:“朕向他要人,他敢不给?也罢,就且问问他,他要是不给,这个人选,就让他自己解决!”
说着又写了一封信给裴旻。
再等裴旻回信的时候,李隆基收到了一则来至于内卫的消息。
李隆基终究没有完全将青龙撤除,依旧留下了忠于自己的一部分。
这一次在人选上,他吸取了教训,选择了高力士作为首领,让高力士负责,改名内卫。
“忠王李嗣升为王海宾扫墓!”
看着手上的这个消息,李隆基带着几分阴沉的说道:“嗣升嘛!他是真的敬重王海宾,还是心血来潮?”
高力士底耸着脑袋,平静的道:“是第一次,之前没有过!”
“呵呵!”李隆基森然笑了起来:“这逆子好手段,王忠嗣刚打了胜战,就给他父亲扫墓去了,朕这还没死呢!”
第六十二章 悲催的二人组
忠王府。
李嗣升在府中接见了自己的好友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是李嗣升文学导师,皇甫彬的侄儿。
相比对于皇甫彬这个只有文采,而没有真正治世水平的文人,李嗣升显然更加看重智勇兼备,文武俱全的皇甫惟明。
不但将之引为好友,还时常与之商讨家国大事,分析朝堂局面。
皇甫惟明亦是为数不多了解李嗣升心底野望的人。
皇甫惟明也有心成为李嗣升的助臂,助他成为皇储,从而获得从龙之功。
李嗣升道:“前些日子,我与王忠嗣有过详谈。发现此子稳重得体,文武俱佳,尤其是兵事上,更有非凡之能。我与之相处的不错,惟明若是有意,我可修书一封,介绍你去他麾下任职。以你之才,必得重用。裴旻此人向来以识人用人著称,你在王忠嗣麾下,不要几年,定能功成名就。”
皇甫惟明略显沉默,说道:“相比外放,在下更愿意留在长安相助殿下。陛下对太子是有诸多不满,然并未动废立之念。留在长安,更能为殿下效力。”
历史上皇甫惟明就与王忠嗣很不对盘。
他们一同出仕,但王忠嗣大智大勇,功绩远胜皇甫惟明。
而皇甫惟明硬实力比及不上,可心思诡异,不擅于尔虞我诈的王忠嗣却非皇甫惟明的对手。
皇甫惟明多次诬蔑王忠嗣。
王忠嗣前期也因此遇到了不少波折,立了大功,反而受贬,一直为皇甫惟明比了下去。
现在历史以改,在裴旻特别培养下,王忠嗣较之历史上的更加出众,弱冠之年已经打出了成名之战,而皇甫惟明还未出仕,只是薄有虚名。
两人已经不是一个纬度的人了。
但是皇甫惟明自负才高,心性高傲,耻于在年岁比他小的王忠嗣任职。
何况李嗣升对王忠嗣这般看重,让他心中有着小小不舒服。
皇甫惟明一心跟随李嗣升,为了就是从龙之功。
在这个时代,没有比从龙之功更快的升迁方式。
明晃晃的例子就在面前,裴旻!
如今大唐王朝的第一边帅,两镇节度使凉国公,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从龙之功?
要知道当年苏定方五百破阵,北击东突厥,西灭西突厥,战功是何等彪炳,但以他的资历成就,年至六十,才给封为国公。
而裴旻不满二十,初出茅庐,就是凉国公。
此间差距,何须多言。
若跟着王忠嗣,就算后来派上用场,身上也少不了刻上王忠嗣的烙印。
皇甫惟明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接受的,再次说道:“而且在下觉得王忠嗣由裴国公一手培养带大,而且此人极为孝顺。裴国公当年不顾艰险,顶着得罪满朝宿将的压力,为其父王海宾正名。此恩此情,等同再造。现今裴国公虎踞陇右河西,雄心勃勃,已经难治。殿下若登大宝,首要之事,必是减除此祸。王忠嗣未必就如殿下心念一般,站在您这边。”
李嗣升也察觉到了皇甫惟明的心思,并不点破。
而且皇甫惟明也说中了他的心坎。
李嗣升向来瞧不起自己的太子二哥,也料定他这太子之位当不了多久。作为继太子之后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李嗣升几乎就将那宝座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自诩精于帝王之术,实在想不通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一个外臣,给他如此巨大的权力。
即便此时此刻李嗣升还不是皇储,已经开始忌惮裴旻的存在了。
李嗣升道:“即是如此,那孤王想办法提拔你为谏官,这点本事,孤王还是做得到的。”
皇甫惟明眼睛一亮,谏官地位并不高,但有一点好处,能够上书言事,能够有足够在李隆基面前表现的机会。
相比跟着王忠嗣混,不如留在京师。
皇甫惟明肃然道:“谢殿下体恤,皇甫惟明绝不忘殿下栽培之恩。”
李嗣升上前安抚,他并不打算放弃王忠嗣,但皇甫惟明才是他最信任的干将无疑。
正想与皇甫惟明商议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让李隆基懂废立之念,府外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个管事,高声道:“殿下,快,高公公来传圣旨了!”
李嗣升面色微变,作为皇帝的儿子,他们收圣旨的机会并不多,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让皇甫惟明在此地等着,大步走了出去。
下旨的是李隆基的亲信高力士。
“听尔等兄弟之间时常吵闹,朕国务繁重,疏于尔等兄弟和睦,以致如此。由今日起,忠王迁居安国寺东附苑十王宅,尔等于宅中分院而居。望彼此和睦有爱,守友悌之道……”
李嗣升懵逼了,这什么玩意,他好好的忠王府住的舒舒服服,去跟几个“兄弟”,潜在的对手住在一起?
“阿翁!”
李嗣升面对高力士,恭恭敬敬的叫着,“阿翁来的正好,听闻阿翁收得一义子,在下近日新得一飞天玉器。‘仙人者,束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乘云,上造天阶’此玉可保阿翁义子福寿延年。”
他说着命人去里屋,将自己打算送给儿子的飞天玉器取来。
高力士亦不拒绝,将飞天玉器收下,笑道:“那某就替犬子谢过忠王了。”
这拿了好处,他也多说了两句,“忠王切勿多心,陛下并未有他意,只是认为你等兄弟,不如他与宁王、岐王、薛王那般友善。念及缘由,必是因为殿下们离宫之后,往来较少之故。故而命你们和居一处,彼此往来,以全兄弟情义。为此陛下还特地命宫中宦官全权负责殿下们的起居,膳食也由家令侍奉。”
李嗣升身躯忍不住晃了一晃,脸色有些惨白,笑道:“父皇考虑的就算周全,能够与诸位兄弟居住一处,实是天幸之事。”
高力士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嗣升一眼,微笑着离去了。
李嗣升强打着精神送高力士离去,在府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
他手捏着圣旨,微微有些发颤,低垂这眼眸子里有着一丝忌惮还有愤恨。
这哪里是照顾?
分明是变相的软禁。
自己以后住在十王宅,周边都是宫里的眼线,一举一动,甚至连吃饭都在宫廷的控制中……
还能干什么事?
皇甫惟明见李嗣升有些失魂落魄,得知缘由,脑海里突然有一个念头,想去王忠嗣麾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