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你们夫妇是好人
裴旻没有与公孙幽一起同台表演过,也一直期待能与历史上的公孙大娘,同台起舞。多次想着两个剑舞宗师一同舞剑是什么景象。
公孙幽也是一般,最初的深夜长谈,让她意识到裴旻在剑舞上的造诣,可惜是无缘一见。尤其是时隔多年的再见,竟得知他满堂势以完成大半,更有些心痒。
这一次同台是意外,却满足了两人的心愿。
裴旻的剑舞大开大合一招一式,每一个动作充满了阳刚之气,将武舞的特点,完全展现。
公孙幽的剑势婉约,正好相反,轻快而优美,柔和中并不失武舞的风采,丝毫没有因是女子,而有损武舞的长处。
裴旻看着公孙幽的双眼,似乎能够领会她心中所想,完全不用脑子去思考,亦能与之完美配合。
公孙幽也大胆的与之对视,心随意走,也有相同的感觉。
他们双剑对舞,一刚一柔,一攻一守,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半点生涩感觉也没有。
不用任何提示,裴旻再次一招猛攻小十二而去。
公孙幽面对突然袭击,毫不惊慌,举手投足,淡然自若的将杀招化解。
鸿门剑会真正精彩的地方并非是项庄、项伯的共舞,而是项庄剑舞中所含的杀招,以及项伯化解杀招的妙法。
唯有将这两点展现出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鸿门剑会。
这一点在裴旻、公孙幽手中完全就不是问题。
裴旻剑法以入化境,公孙幽的剑术也是天下一绝。
裴旻直接将剑技融入剑舞,待寻得机会,痛下杀手的时候,使用的是真功夫。
寻常人接不下裴旻的剑,公孙幽却有这个能耐,与裴旻心意相通,每当剑会之时,两人皆使出了真本事。
兵器相交时候的星火四溅,勾起了周边所有人的喝彩。
所有看客无人能够知道裴旻所表演的这个项庄会在什么时候出剑刺杀汉王,他的剑舞太过大气,根本看不出半点暗藏杀招的迹象。所以每当他攻向小十二的时候,都会引起一阵惊呼共鸣,生怕小十二会命丧于此。
而公孙幽在这个时候就会用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的一剑,化解了攻势。
让观众喝彩赞赏之余,又情不自禁的为小十二担心。
这个项庄并没有放弃,他那意想不到,如天马行空一般的杀招,项伯又能够抵挡几次?
真正的艺术是让所有围观者产生共鸣,不分彼此,不分老幼,甚至不管对方懂不懂这一行这一门,都有同一种感觉……
裴旻、公孙幽的大师级的表演,显然做到了这一点。
他们凭借自身的实力带动了观众的表情!
鸿门宴远近闻名,它的结局谁不知道?刘邦在项伯、樊哙的帮助下,逃离了鸿门,又有谁不清楚?
但是裴旻、公孙幽演出了鸿门剑会的凶险精彩,让所有看者情不自禁的为那小小的汉王捏一把冷汗。
公孙曦看着台上剑舞齐飞,动静如一,心意相通的两人,不知为何心里有着点点不是滋味,情不自禁的暗想道:“其实我也会剑舞的,鸿门剑会我也会。”
琵琶音悠然而止!
裴旻收剑回鞘一气呵成,这一气呵成中又体现了自己是何等的不甘。
公孙幽始终护着小十二,慢慢的将长剑收回鞘中。
“好!”
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
裴旻纵然城府不俗,也不由让如此欢呼吓了一跳,在与公孙幽互飚舞技的时候,他是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根本不管外界之事。此刻向台下望去,方才发现周边竟是密密麻麻的观众,将长街都堵塞了一半,至少也有两千余人。
公孙幽也吓了一跳,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人?”
裴旻笑道:“可能是我们表演的太好了吧!”
其实只有这点人也是因为地理位置所限,真到庙会或者人流涌动的地方,观众将会更多。当世之上,剑舞最出色的两大宗师同台,岂能不吸引观众?
公孙幽是老江湖,在震惊之后,向周边为官百姓抱拳道谢,并且表示演出到此为止。
裴旻也有样学样,向四周致谢。
这表演精彩,百姓心里高兴,出手也是阔绰,纷纷往游走四周的公孙曦手中的铜锣里丢着通宝。
毕竟是长安富庶之地,天子脚下。固然有三旬妇人这样的可怜人,终究是少数。大多百姓的囊中还是有些余财的,除了那些一毛不拔之人,多多少少趁着这股高兴的劲头,掏出一两个通宝,以作打赏。
面对裴旻、公孙幽这种精彩绝伦的表演,真正能做到一毛不拔的也不多,多多少少也都意思了一下。
两千多人,每人一两个通宝奖励。不一会儿,公孙曦手中的铜锣里已经堆满了通宝,幸亏铜钱不大,不然都有溢满出来的可能。
公孙曦带着几分吃力的将堆积如山的通宝放在戏台上,说道:“这怕是有二十多斤吧!”
裴旻心底盘算了会儿,唐朝的开元通宝是最注重重量稳定的钱币,甚至可以当做天平的砝码来用。
这方面即便是富庶的宋朝,也远远不及。
十个开元通宝是一两,一百六十文钱一斤,二十多斤也就是三千多通宝,足足三贯余。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赚了三贯。
裴旻都有些意外,若天天如此,一月的钱比他这个三品官的薪俸还多……
此刻百姓都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
裴旻笑着对着小十二招了招手,又对夫人道:“娘子,这擂台是你的,曲也是你拉的,小十二也参与了其中。我们之前也没有定这分红之事,不如这样吧。五个人,均分了,你看如何?”
这妇人甚有骨气,将钱全数给他们肯定不会要。五人均分,一人差不多六百钱。他们母女两加起来,自己再动些手脚有一贯半,足够母女吃饭看病了。
妇人忙道:“这,这怎么使得?”
“不会想要多分一些吧!”裴旻苦恼的道:“成,那我们三人一半,你们母女一半,这样如何?”
妇人百口莫辩道:“不,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均分了吧,看得出来,你们夫妇是好人,李万氏,谢过了……”
第六十六章 临颍美人十二娘
“夫妇!”
裴旻有些错愕的看了公孙幽一眼。
公孙幽瞬间成了关公脸,脸上浮现各种表情,便如川剧变脸一般,张皇无措的道:“不不不,夫人误会了,我们我们不是……”支支吾吾的,她竟说不下去了。
裴旻见稳重的公孙幽露着这种表情,心底生出了极大的反差萌,一瞬间有几分心动,没有说话。
古人有着严重的礼教之防,将男女在一起独处是为不雅,有了妻室或者丈夫的男女,在一起更是要浸猪笼的。
裴旻、公孙幽的配合天衣无缝,在李万氏看来应该是经过千百次的练习才有的结果。也只有夫妻,才有可能这般频繁的接触训练,故有此一猜。
李万氏这时也看出自己是误会了,尴尬的道:“是妾孟浪了。”
裴旻笑道:“娘子这可就看走眼了,我跟幽姑娘还是第一次合作,这是我们首次同台表演……”
李万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但见公孙幽表情害羞多余其他,身为过来人也知各中缘由。
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三人,一个救了她女儿,两个又为她特地登台表演,心底着实感激,遂然道:“见你们如此合契,大有夫妻相,还以为是相伴多年夫妻呢。”
公孙幽更是羞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裴旻嘿嘿一笑,也没有多说。
公孙曦在一旁站着,不知想些什么,带着几分傻笑。
裴旻从戏台上取过铜锣,他并没有统计一个数字,然后再以乘除法计算,而是用了最傻的方式,五人份一人一个铜钱的发放方法,平均分了。
“这是娘子的……”
“这是小十二的……”
“这是幽姑娘的……”
“这是曦姑娘的……”
“这是我的……”
他一个一个的分,手上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好似有好几双手一般。
在这种快速分发的过程中每次轮到李万氏、小十二的时候,他都会分过去两个三个通宝,他的速度太快,李万氏、小十二根本看不出来。
这私底下的小举动,瞒不过公孙幽、公孙曦二女。
她们也乐得如此,岂会说破,反而为了不让李万氏察觉,配合着将自己的那一份拾起来,免得对比太过明显。
裴旻自己这里故意分配的散了些,肉眼不易分辨。
分配下来李万氏、小十二得到的通宝比裴旻与公孙姐妹加起来还要多一些。
李万氏看着面前的通宝,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时耍百戏,一日劳累,收入不过百一,不想今日得遇贵人,一首简单的鸿门曲,竟赚了如此多的钱。
小十二还不知这些钱的价值,带着几分天真的问道:“娘亲,有了这些钱,是不是可以不吃粥,吃米饭了。”
李万氏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强笑道:“当然,可以让小十二吃上足足一年的米饭。”
小十二高兴的跳了起来,过了会儿认真的道:“小十二不要吃一年的米饭,吃半年就够了,省下的钱给娘亲看病……”
小十二的懂事,让裴旻、公孙幽、公孙曦皆为之动容。
公孙曦红了眼眶。
公孙幽一脸的坚毅,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创建青羽楼,尽可能的收留小十二这样的孩子,让她们如自己昔年一般,能有个温暖的家。
裴旻摸了摸小十二的脑袋,道:“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如你这般懂事,那便好了。”
小十二道:“大哥哥有孩子了,多大?是姐姐还是妹妹。”
裴旻笑道:“刚刚满月,是你的弟弟妹妹,说来也巧。他们叫小七小八,你叫小十二,真有缘分。”
小十二认真的道:“可我叫李十二,弟弟妹妹不会也叫李小七、李小八吧……”
“那倒不是,是裴小七、裴小八……什么……”裴旻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突然他带着几分震惊的看着可爱无邪小十二,心底念着:李万氏的夫家姓李,小十二是李十二,难道她就是李十二娘?
杜甫名动天下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表面上夸赞的是公孙大娘,实际上是杜甫对着公孙大娘的徒弟李十二娘,回忆往事有感而发。
李十二娘算得上是公孙剑舞的唯一传人……
裴旻看了公孙姐妹一眼,目光又落在可爱小十二的身上,杜甫的诗句中有一段是“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这小十二确实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应该就是她了,不由心念道:“历史因自己的出现,已经改的天翻地覆。却不想公孙姐妹与李十二还能巧妙的相遇,这缘分可是不浅,理当促成她们这段师徒情分才是。”
见李万氏将通宝都收放好了,裴旻问道:“你们住哪,我们送你们回家吧!”
李万氏忙道:“不用麻烦!”
公孙幽道:“这地方龙蛇混杂,夫人身上钱财露白,带着小十二恐有危险,我们都身怀武艺,沿途可以照顾。”
公孙曦也道:“就是!有我们三人在,就算长安所有地痞流氓聚集起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李万氏闻言也觉得不可马虎,自己腰间受伤又有一个三岁孩子,真遇上歹人,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是没有,只能再次感激。
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一同帮着李万氏收拾了摊位,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长安左下角的归义坊,长安的地况北密南疏,归义坊位于南下侧,正是贫困百姓居住的地方。
李万氏的家非常简朴,就一个小落院两间简陋的屋舍,家具有些破败,打扫的却是整齐干净,没有半点脏乱。
“屋舍有些简陋,让几位见笑了!”李万氏说着,热情的给他们端上了干净的井水。
裴旻也不介意大口的喝了起来,问道:“家里就你们母女两人嘛?”
李万氏颔首道:“妾本临颍人氏,嫁到了长安。郎君三年前去世了,娘家曾来信,让我们母女回去,一时心有不舍,没有答应。现在看来,不回娘家都不行了。”
裴旻听到这里,哪里还有半点质疑,小十二就是杜甫诗中的临颍美人,公孙大娘的嫡传弟子。
公孙幽突然道:“夫人真的怀念长安,不舍离去,不如来青羽楼帮我?青羽楼尚未有百戏师傅,我觉得夫人非常合适。”
裴旻闻言一笑,公孙幽便是公孙幽,自有主见,无需他过于操心。
第六十七章 小女人味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世间之大并非没有人才,而是缺乏发觉培养人才的眼光。
李万氏表面上看并未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是小十二三岁便能上台表演,甚至能够表演上竿、跳索这高难度的百戏,明显有着一定的本事。
尽管小十二失败了,却也不能证明什么,小十二是年纪所限,多给她们母女几年时间,未必不能完全掌握高难度的百戏。
青羽楼以舞台表演为上,这个时代的百戏也属于舞台表演。
公孙幽学习南北舞技,在舞蹈上堪称全能。百戏一道,却非她所长。有一个经验丰富,擅于百戏的人辅之,能够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无需裴旻指点,公孙幽显然自己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了。
“青羽楼,可是昔年洛阳青羽楼?”李万氏也是同道中人,临颍也位于洛阳不远,作为昔年长安最出名的私人戏院,李万氏也是久仰大名。
公孙幽认真的说道:“正是,老班主当年收养了我们姐妹,我们姐妹也打算继承他的遗志。现在招兵买马中,正缺人手。夫人与其在露天里卖艺表演,带着小十二风吹日晒,不如过来助我。我们相互扶持,也好有个照应。”
李万氏听着有些心动。
公孙曦性子急道:“夫人别犹豫了,老姐肯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李万氏盛情难却,也应了下来。
时候不早,裴旻、公孙幽、公孙曦一并告辞离去。
离开了李万氏的家,公孙曦突然道:“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待几天。”
裴旻有些意外的看着公孙曦道:“什么时候曦姑娘的头脑这么好使了。”
公孙曦急眼道:“本姑娘是不喜欢用脑,并不意味着本姑娘笨。这基本的道理,还是能明白的。”
她最近行走长安,发现长安确实辉煌繁华,堪称富丽堂皇。在她记忆中,无一城一地可以相比。
但是这繁华的背后,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流氓地痞的拉帮结派,商贩之间的勾心斗角,武林中人的明争,还有官员的暗斗,比比皆是。
论混乱复杂也远远超过其他郡县。
这些天她不知道教训了多少流氓地痞,也找出了一个规律。
流氓地痞都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如闹市、庙会还有就是李万氏表演的戏台附近,或偷或抢,人多就是他们的掩护。
几乎可以肯定,今日的戏台里面混迹了不少这样的人。
面对李万氏意外得到的横财,他们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公孙曦意识到这点,打算偷偷护着李万氏的母女,让那些意图见财起意的贼人知道厉害。
裴旻也最欣赏公孙曦这点,虽然她性子较为冲动,而且极度好斗,但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就如小说里的侠义心肠,能够不计代价不计酬劳的对着需要帮助的人仗义出手。
“放心吧,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哪有忽视的道理?今日我们助她是善举,却也无形让她陷入危险之境。送佛送到西,自然要保她万全。”
正说间,已经到了街口武侯铺。
长安的治安消防是有武侯铺负责的,武侯铺分布在长安的每一个街坊,城门。大城门百人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五人,在配合街坊里的坊丁,于全城形成一个治安消防系统,简单有效。
裴旻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进去跟武侯铺的武侯打个招呼,让他们多照顾一下李万氏母子。
以裴旻的身份,打了个招呼,没将武侯铺的官军吓傻了,忙拍着胸口保证,定不让李万氏母子受到半点危险,当即安排下去,让所有挂名的坊丁帮着照应李万氏母女。
见裴旻从武侯铺出来,公孙曦皱着眉头道:“师傅这是用武侯保护李万氏母子?”
裴旻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别瞧不起武侯,其实流氓地痞并不惧你这样的江湖人,让你们逮到了充其量挨顿打。他们皮糙肉厚的,何惧这些?只要避开你们换个地方继续干老本行。武侯却不同,武侯再小也是一个官,有权将他们下大狱,还可以在他们的户籍上留下永远抹不去的污点。甚至上报将他们赶出长安,这辈子都无法踏入长安一步。对付这一般的地痞,武侯可比你日夜盯梢有效的多。”
公孙曦听了不得不服,跟在后边,一句话也不说。
公孙幽道:“今日之事,小妹做的是极好的……”
公孙曦见公孙幽居然夸赞她,情不自禁的看了看西边落下的太阳,确定没从东边落下后,方才惊喜道:“是吧,是吧,要是没有我,小十二或许就……”她没有说下去。
“只是……”公孙幽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对李万氏的训斥却是过了。遇事多想一想,别性子一急,什么事都顾不上。”
“知道了啦!”公孙曦闷声说着。
裴旻帮着道:“不过也亏得曦姑娘,不然今日也不能结识李万氏母女,给青羽楼增添助臂!”
公孙曦心情又瞬间开朗了起来。
公孙幽带着几分娇嗔的看了裴旻一眼。
裴旻有些愣神,公孙幽这欲语还休的一眼,竟然带着些许风情,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咳了咳道:“在我看来,那小十二极有天赋,跟着他母亲学百戏有些屈才,不如你们传授她剑法剑舞,指不定能继承你们的衣钵呢。”
公孙幽闻言眼睛一亮,她也看出来了,小十二许是练习百戏的缘故,基础根骨极佳,确实是习剑舞的苗子。
听裴旻如此一说,公孙幽心动了。
三人一并回到了辅兴坊,彼此打了招呼,在公孙姐妹的住处停了下来。
裴旻与她们打了一个招呼,往隔壁裴府去了。
莫名的他回了一个头,却见公孙幽并未急着进门,而是看着他的方向,两人视线一触。
公孙幽做贼似地进了屋子。
裴旻错愕之下,大有一种小女人味十足的感觉。
如公孙曦的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格不同,公孙幽温婉贤淑,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她身上竟然露出了小女人味。
第六十八章 来至王忠嗣的鄙视
裴旻见公孙幽已经进了府邸,也跟着进了裴府,看了小七小八,一家人用了晚餐。
裴旻一如既往的去剑阁练剑,不管什么时候,对于自己的剑术他从未松懈过。
经过演武场的时候,正在校场练习突杀技术的王忠嗣突然迎了上来,开口便道:“旻哥!跟公孙大姐姐相处的如何?”
裴旻怒瞪了他一眼,想着今日王忠嗣积极的表现,开始还以为只是小孩爱出风头的本能所致,现在听他怎么一说,才知道动机不纯道:“小小年纪,不好好练武,想什么呢!”
王忠嗣叫道:“哪里小了,都要十二岁了。在过两年,就能娶媳妇了。”
裴旻笑骂道:“这是想让旻哥给你张罗婚事?这么热情?”
王忠嗣将方天画戟扛在肩上,带着几分嘚瑟的道:“我自己的媳妇,自己娶,才不像旻哥那样,要人操心呢!”
裴旻没好气的道:“你旻哥小七小八都有了,用得着你来操心?”
王忠嗣咧嘴道:“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才是正常不过之事。旻哥都多大了,现在不过娇陈嫂嫂一个媳妇,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要是跟你一样,我娘少不得拔了我的皮。”
裴旻见自己竟然让王忠嗣给鄙视了,笑骂道:“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有曦姑娘教训还不够,还要旻哥亲自动手?”
王忠嗣带着几分惊慌的道:“忠嗣错了,忠嗣错了还不行嘛!”他悄然向后退了几步,这些年他苦练薛讷留下来的薛家戟法,武艺精进极深,但是对上裴旻、公孙曦这样的剑术好手,目前依旧没有还手的余地。
裴旻猛地挥手道:“知道错了就滚蛋,好好练你的武艺,别瞎操心。”
王忠嗣往回走了两步,突然道:“才不是瞎操心,忠嗣是觉得公孙大姐姐真的不错,很配旻哥……”
见裴旻有找他算账的意思,翻身上马,远远跑去了。
见王忠嗣落荒而逃,裴旻忍不住一笑,也颇为欣慰。
比起当年王海宾去世的那段日子的沉默寡言,现在的王忠嗣已经从丧父之痛里走了出来,不在是闷葫芦一般,心事重重,有了一点点的孩子气。
如此变化,委实让裴旻感到高兴。
走往剑阁,裴旻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王忠嗣的话,却有些心绪不宁。
想着公孙幽的一切,想着今日在戏台上那心意相通的鸿门剑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毫无疑问,能够娶得公孙幽这样温婉大方的奇女子,确实不是坏事……
想着想着,他竟然忘记了练剑。
接下来的几日,裴旻除了在家陪伴妻儿母亲,就是往梨园履行乐营将的职责。
其实当初黄幡绰管理的不错,他管理的方式虽是愚笨,却也打好了梨园舞人的基础。
所谓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基础。
有了基础,其他的什么都很好说,也无需裴旻传授技巧。
他最擅长军事,也使用了军事化管理,直接组建了不同的部门,一边从舞部中挑选出色的编舞人才,组成了一个从事舞蹈创作的部门,专门研发舞蹈。一边让专人负责训练,监督等职位。
将整个梨园舞部整编的如机器一样,即便他不在也能自主的运转。
为了激励舞部成员连续创作的欲望,他还定下了赏罚制度,表现的好有奖励,表现的差要受罚。受罚次数多了,直接逐出梨园。
裴旻可不是黄幡绰、李龟年,他的威信不是两者可以相比的。
制度一下,无人敢说不,也无人敢忤逆。
身为戏子,本属于贱籍,但是他们梨园中却能与李隆基这个皇帝近距离接触。有极大的可能得其青睐,脱离贱籍,飞黄腾达。
在这种利诱下,没人愿意扫地而出,裴旻这制度一公布,立刻给梨园舞部敲了警钟,上下皆不敢懈怠。
见裴旻将舞部打理的井井有条,李隆基也很是满意,再一次梨园相遇。
李隆基笑道:“这才是静远的本事。你大军都能治的,这小小的舞部,岂在话下?”
对于裴家之事,裴旻并没有催促,而是让库狄氏自主发挥,他相信以库狄氏的能力,定能将一切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就算库狄氏失败,也没有关系,到时候他亲自去一探河东,将事情解决了。当然少不了申请调动河东兵,将老裴家的祖宅给包围起来。
世家豪门能够存活至今,除了历史的必然,更多的就是不要脸。
他们只有自己的家族而无大义,往往灾难临头,他们世家为了保全家族会是最先投降的那一个。
而投降的他们,也会给当成表率,继续享受的着世家的待遇,就如明朝的文臣一样。
个个拽的二五八万,清兵一来,人人成了软骨的奴才。
因此裴旻从不怀疑库狄氏会失败,为了大局他相信裴家一定会妥协的。
关键就在于库狄氏什么时候能让裴家妥协。
妥协的时间越短,说明库狄氏的能力越强,对于裴家的掌控力度越大。
反之时间拖得越久,也意味着裴家人抗拒的心思越深沉。
若是前者裴旻还会看着库狄氏的面子,与裴家互惠互利,要是后者,撇去裴母一说,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他可不想跟一群靠不住的人同行为伍。
这天裴旻在家陪小七小八戏耍,娇陈、裴母皆在一侧。
裴母抱着小八,说起了裴旻什么时候离京赴任之事。
裴旻道:“等陪着母亲祭拜完先祖,差不多就要去鄯州赴任了。娘也跟孩儿一起去吧,将孩子留下,孩儿舍不得,将孩子带走,娘,你肯定也舍不得,干脆一起去了。只是鄯州环境比长安要逊色许多。”
裴母毫不犹豫的道:“为娘自然要去帮着照顾孙子孙女,你那么忙,哪里顾得来。至于环境,不用你来操心!娘吃过北边的冰雪,还惧西方的风沙?”
裴旻不着声色的拍着马屁:“娘亲自然是厉害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正说间,宁泽大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公子,华阳夫人来了。”
裴旻一算时间,库狄氏比他预料的更早。
裴母兴奋的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快,快请……”她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第六十九章 选择原谅他吧
与昔日的精神抖擞相比,如今的库狄氏神色有些疲累。
短短几日不见,似乎额角上多了几缕皱纹。
裴旻心底有些过意不去,让一对之有恩的妇人为其奔波,实是不妥。只是不找库狄氏换做他自己出手。以库狄氏对裴家的感情,那就不是现在的疲累了。
两人甚至会正面交锋,情况远比现在恶劣。
以库狄氏为中介,正是彼此最佳的选择。
“老夫人辛苦了!”
饶是如此,裴旻依旧难挡心底的那一丝内疚,对着库狄氏深深作揖一拜。
裴母也上前拉着库狄氏的手道:“老姐姐受累。”
库狄氏淡然一笑道:“这一大把年纪,还能跟年轻人争一争,斗一斗,倒也是一大快事。”说着她看向裴旻道:“三个条件,裴家无一不允。望国公言而有信莫要为难裴家……”
裴旻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皇天后土,看在老夫人的颜面上,只要裴家不与我为难,我裴旻绝不与裴家为难。”
库狄氏笑道:“有国公此话,老身也放心了。裴家那边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妹妹抽得空闲,随时可以前往河东,祭拜裴家先祖。尊夫也能迁入裴家宗祠,受裴家后人祭祀。”
“太好了,太好了……”裴母满心激动,说不出话来,本想立刻动身,转念一想,又道:“认祖归宗,这可是大事。不能马虎,不能马虎……要选择一个吉日才行。旻儿不是跟礼部侍郎相熟,找他让人测个吉日,选定后往河东祭祀。”
古人迷信,越是隆重之事,越要测凶算吉。
礼部负责国之大典,所辖的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
裴旻笑道:“娘亲放心,这点小事何须贺老哥出面,派人往祠祭清吏司问一问祠祭清吏郎中便是。”
他直接让宁泽跑一探了。
宰相门房三品官,裴旻的管事也有足够的地位,会见一个五品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半个时辰,宁泽已经回来,说道:“回老夫人、公子,祠祭清吏郎中说六日后的午时,十一日后的辰时,皆是认祖归宗的吉时吉日。”
裴旻不加迟疑道:“那就定在十一日后,你去将府中的马车装备一下,我们明日动身。”
从长安往河东裴家的祖居闻喜县,走水路极快。只要顺着黄河而下,不过短短一日功夫,便可进入河东地界。只是裴母不擅坐船,有晕船的毛病,受不了河水的颠簸。为了她的身体考虑,裴旻决定走陆路,往洛阳方向至陕州再从陕县北渡黄河入河东。
路程虽远了许多,但是时间充裕沿途能在客栈或者驿馆休息,无疑是最佳选择。
裴母倒是想早一些,晕船将就一下,撑得住,但听爱子已经决定,也只能默认了。
当天娇陈、红渠分别收拾好了行装,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大小两辆马车,五十余精壮的护卫开路出了长安东门,往洛阳方向而去。
娇陈、裴母两人带着小七小八坐在最豪华的马车里。
裴母的丫鬟红渠与奶妈、妇科大夫坐在后面的马车……尽管小七小八已经满月,娇陈也过了月子期。裴旻依旧雇了一位大夫同行以防万一。
时间充足,一行人就如游山玩水一般,在雄伟的潼关停停,在古城弘农住上一日,在黄河岸边小歇,顺便看看奔腾的黄河水。
足足用了了八日方才进入河东,这一入河东,裴旻就听说了裴家的事情。
河东裴家算得上是目前河东最大的世族,裴家对于河东的经营也极为热心。
他们在河东各地开办了五十余座裴家书院,以极其低廉的学费,传播知识,增强影响力。若发现可造之材,还会以联姻的方式拉拢,并且加以扶持。
在河东裴家很得民心,是众望所归的士林领袖。
裴家以家主裴理为尊,前几日却传出族长裴理向族中长老请罪忏悔,言明了昔年谋害兄长裴玄的事情。
就算是裴家的风吹草动,都能在短时间内传遍河东,何况是这惊天雷震。
裴玄昔年是一代俊杰,才华横溢,为世人仰慕。裴理虽逊裴玄一二,却也是才情显赫,河东齐赞他们为裴家双杰。
谁能料到裴理竟然为了裴家家主的位子谋害了自己的亲生兄弟?
长兄如父,当时裴玄、裴理的父亲皆以亡故,依照礼节道理,裴理理当对待父亲一样尊重长兄,方是大道。
事实却是暗谋弑兄,做出人伦大逆之事。
登时河东士林对于裴理是千夫所指,裴家自然也深受影响。
一个为权弑兄之徒,竟然在裴家家主的位子上稳稳当当的干了二十余年。
裴家想要完全脱离关系,却也非易事。
好在裴家处事还算果断,在裴理请罪忏悔之后,裴家长老亲自领着裴理以及一干同谋往闻喜县令处自首。算是挽回了一些颜面,不至于让恶名盛传下去。
不过随着裴旻领着裴夫人认祖归宗一事传开,这其中存在的问题便惹人遐想了。
这世间从来不缺好事多想之人,裴家如今最出色的人是裴旻无疑,裴理对裴旻的态度恶劣,人尽皆知。
他们之间的过节恩怨,也不是什么辛秘之事。
如今裴理服罪,裴旻携带裴母归宗,这其中的猫腻,不难想象。
各种版本皆在世间流传,剑锋所指都是裴理,对于裴旻,大多都是清一色的赞颂。
这里裴旻当日为友戴孝的影响力也体现出来了,面对孔圣人后裔的夸赞,裴旻士林中的地位,堪称举足轻重。
一直进了闻喜县,气氛方才出现一丝丝的异样。
闻喜县十户有七户姓裴,还有两户半是姻亲。
对于裴旻一行人,他们是排斥有之,欢迎有之,惧怕有之,担心有之……
自裴理自首起,在河东人人敬仰羡慕的裴家人,现在都不得不低着脑袋行走。
库狄氏领着裴家的管事前来迎接。
她是乘船而来,比裴旻他们要快的多。
一群裴家管事看着渐渐逼近的裴旻,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只是他们又能如何?
打不过,还有把柄握在人家手上,更何况对方即将成为正二品的镇边统帅。这二十年来,裴家三品官都没一个,拿什么跟裴旻比?
选择原谅他吧!
第七十章 河东裴家 先人遗物
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对此刻的裴旻,一个个年岁都足以当他爷爷的人物,强行挤着一脸的笑容特来迎接。
“劳烦老夫人特意恭候,晚辈惭愧。”裴旻对着库狄氏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去马车搀扶裴母去了。
至于其他人,他并没有怎么理会。
现在他才是强势的一方,也给裴家众人表一个态,整个裴家他只认帮助过他们的库狄氏。
至于其他人,别以为揣着个长辈身份就能趾高气昂。
他裴旻有今日地位,是靠自己拼搏出来的,跟裴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今裴家的主家几乎给洗了牌,得裴理器重的那些人不是与裴理同罪一并关在闻喜县的大牢,便是给下了职位,放逐地方去担任教书先生了。
一同来迎的都是库狄氏这些天与裴家一同商议组建成的全新班子,也都是人精,见裴旻这个态度,知道裴家想要抱住裴旻这个大腿,跟着华阳夫人库狄氏走,是唯一的选择。
对此他们心底并没有多少排斥,这也是裴旻选择库狄氏的原因。
库狄氏对裴家有大恩,而且才智干略身份资历皆能服众。
裴旻扶着裴母来到了近处。
“见过闻喜夫人!”
除了库狄氏,其他出来相迎的裴家人都向裴母作揖问好,眼中也有着不住的欣羡。
母凭子贵,莫过于此!
昔年裴府的歌姬,今日摇身一变是闻喜夫人,名副其实的三品诰命,而且要不了多久,随着裴旻升任节度使,裴母的三品也会成为二品。
以裴旻的年岁,以他表现出来的能力,以李隆基对他的信任器重……这升任一品还远吗?
裴母成为一品夫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的身份,现在谁能小觑?
谁敢嫌她卑贱?
裴母近来一直跟着诰命夫人为伴,也有了些许诰命夫人的气度,微微回礼作福,道:“闻喜一别二十多年,模样依旧,只可惜,物是人非。”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家中出了奸佞,才导致昔年丑事外传。如今弑兄贼子已入大狱,闻喜夫人也别太过忧伤。你若愿意,可随时来此。昔年大郎的住处已空出来,夫人可随时回来住。”
说话之人正是新任裴家家主裴沛。
裴母目光在裴沛面上逗留了片刻,突然激动道:“可是沛叔?”
裴沛笑道:“一别二十余年,想不到当年的小丫头还能记得我。”
裴母知裴旻对裴家人没什么好感,拉了裴旻一把道:“旻儿,快来拜见你裴太公,当年要不是他,还没有今日的你呢!”
库狄氏这时笑道:“此次能够顺利的为玄公复仇,家主是功不可没。”
原来裴沛昔年与裴玄关系极为要好,裴玄意外落水,裴沛是最不相信的一个,也是裴家第一个提出质疑,要求追查到底的人。
只是裴理大势所趋,裴沛不论文采城府都远不及裴理,给下了套,落了一个意图谋取家主之位,恶意重伤族人的罪名,险些给革出裴家。
面对这种情况,裴沛只能妥协,暗中调查。
裴父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本来裴母要因勾引裴家少主的罪给杖杀,是裴沛出面,先一步将裴母接到了自己的府上,并且给裴父、裴母证婚,送他们往北方,避开河东这是非之地。
一晃二十余年,裴理的地位在裴家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裴沛也查到了一些头绪,但是想要扳倒裴理却不可能,只能忍着。
直到库狄氏代表裴旻向裴家摊牌,裴家一片混乱之际。
裴沛将证据拿了出来。
有了裴沛的证据,加上库狄氏的逼宫,直接将了裴理的军,将他拉下了裴家家主的位子。
库狄氏也推荐裴沛为新的裴家家主。
这其中的过程有些曲折,裴旻对裴家的事情不感兴趣,故不知情。
“见过太公!”裴旻对着裴沛深深拜了下去。
裴沛赶忙搀扶道:“国公不必多礼,老朽担不起啊!”
裴旻道:“不论是谁,只要于旻双亲有恩,都当得了这一拜。何况太公还是长者……”
裴沛捻须而笑,道:“后生可畏啊!来,我们入内细说……”
裴旻见库狄氏微笑着瞧着他,暗叹之余,也给了这个老妇人一个大拇指:老人家智多如狐,确实不是易于之辈:现今裴家有她跟裴沛在,自己想要跟裴家划分开来却也不易。
事已至此,也无需强制划分。
只要裴沛、库狄氏能够掌控裴家大局,他不介意与裴家互惠互利。
裴沛在家主大宅请了裴旻一家用膳。
裴沛的城府心机或许不如裴理,但他胜在待人以诚,直接让陪同的裴家人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人外加一个库狄氏作陪,都是自己人。
说谈也没有顾忌,尤其是说昔年往事。
对裴玄被害之事,更是百般感慨。
裴沛几杯酒下肚,酒劲上头,带着几分自嘲的道:“也托了国公的福,几位兄弟中最没出息的我,临老还当上这个家主之位,成为裴家之主,还真是世事难料。”
裴旻已知昔年过往,忙道:“太公叫我静远便可,国公都是外人叫的。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裴沛见裴旻一脸真诚,叹道:“有孙有子如此,玄哥与大郎若泉下有知,亦可瞑目。”他看了库狄氏一眼,道:“静远人品,还用多言,我裴家儿郎,又有那一个比及的上?先辈留下的东西,不传他,又传谁?”
库狄氏笑道:“老身也觉得国公可传,他的心思才略,莫说年轻一辈,即便是老一辈也未必能够比及。如此,老身去去就来。”
裴旻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库狄氏远去的背影,望向裴沛道:“太公,什么东西如此神秘?”
裴沛卖着关子的捻须笑着道:“等会你就知道了,算得上是我裴家的不传之秘。对你,绝对大有益处。”
裴旻也不好强迫,只能在一边干等着。
正说间库狄氏从内堂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四方形的木盒,似乎多年未清理了上面聚集了聚集了一层的灰。
库狄氏屏着气息,从下人手中接过鸡毛掸子,将盒子上的灰尘扫去。
带着几分慎重的来到裴旻的面前,库狄氏将盒子递给裴旻道:“东西传你了,能不能让之大放异彩,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第七十一章 军神、战神、儒帅的承传
裴旻古怪的接过木盒,木盒旁挂着一方六两绍的景泰蓝广锁,钥匙孔构造复杂,以形状来辨认,极难打开。
“咔嚓!”
裴旻用手用力一拧,直接将锁头掰断了。
一旁正准备递钥匙的库狄氏,没好气的一笑,将钥匙收了起来。
并非是这个时代的钥匙不坚固,这种景泰蓝广锁是最复杂的钥匙之一,有足足九个岔孔,必需每个岔孔都对上位才能打开。
但是这个铜锁放着都不知道几十年了,即便铜锁抗腐蚀性再好也生了锈,根本无需钥匙。
裴旻跪坐在席子上,将断裂的钥匙放在一旁,将木盒移至跟前,轻手轻脚的打开。
木盒里面全是书本、书札,摆放的整整齐齐。
裴旻眼中露出一丝激动,一丝渴望,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当初他就跟裴光庭说过,有没有裴行俭留下来的行军手札或者他在西域的见闻手札什么的,若是有,希望能借来一阅,以长见识见闻。
只是后来裴光庭传来消息,说他父亲留下来的手札都让武则天给收去了。
裴旻也想起来历史上却有如此记载,裴行俭征战一身,常胜无败,号称儒帅,留有营阵、部伍、料胜负、别器能等四十六诀,但是裴行俭病故之后。武则天也不知存的是什么心,诏武承嗣将这一切全部取走,从而失传。
裴旻也引以为憾,并未深究。
如今看来,裴行俭似乎有着先见之明,另做了预留。
裴旻取出一卷手札,打开来细看,果然是裴行俭的《四十六诀》,还是原稿,文章中注释着各种蝇头小字,或解说,或发表看法。
他手中拿着的是四十六诀《营阵篇》,初略一观,不由眼睛一亮。
裴行俭精于阴阳、历术,他竟然将阴阳、历术融入安营扎寨之中,别出心裁,妙在其中,忍不住道:“这就是闻喜公传说中的四十六诀?”
库狄氏笑道:“是《四十六诀》不假,却也不是传说中的。昔年先夫在皇宫赴宴,宴会上武后曾询问先夫百战百胜,可有什么妙诀?先夫从武后的眼中看出了些许贪婪,特地将原稿送至河东老家收藏,以免先人留下来的宝贵知识因武后的自私心思而毁于一旦。”
裴旻大赞:“闻喜公高见,承传下来的知识,才是真正的知识。闻喜公这《四十六诀》,真要失传,未免太可惜了。实乃兵家莫大的损失……”
见丈夫的心血,得继承者如此肯定重视,库狄氏也不免满心喜慰道:“当初我儿光庭问我可有夫郎的手札,老身便知国公的心意,经过一番观察,国公确实适合继承卫公、邢国公以及先夫的遗志。”
“这……”裴旻突然将手中的书卷一合,惊喜的看着库狄氏道:“难道……”
库狄氏从容笑道:“莫不是以为这盒子里只有《四十六诀》?”
裴旻将手中的手札,放在一旁,再次往盒子掏着,将手札都取了出来,露出了底下的书籍,最上面的一本并未写有名字,也不知是怎么书。
裴旻取在手中,翻开书页,是一章序文,但见清秀的字迹写道:“恩师苏公,神略翕张,雄谋戡定,术略之奇,天下鲜有。憾文不擅书,未留兵法于世。行俭深受师恩,代笔而书。”
继续翻看下去,原来是裴行俭根据苏定方当年传授他兵法时,口述的情形,以纸笔记录下来,亦可以说是苏定方的军事心得。只是苏定方在文采上稍逊风骚,未能亲自留下兵书。
他将未有书名的书取出来,果然如他想想的一样,在下面是大唐军神李靖的《六军镜》、《阴符机》、《玉帐经》、《霸国箴》、《韬钤秘书》、《韬钤总要》、《卫国公手记》、《兵钤新书》、《弓诀》……
见喜不胜喜的裴旻,库狄氏道:“昔年卫公传兵法于邢国公,邢国公又传兵法于先夫。只可惜先夫逝世二十余年,未能亲自行师事,言传身教,一切只能靠国公自己对书领悟了。”
裴旻慎重的道:“老夫人放心,裴旻绝不辜负先人与您老的厚望……”他实在太过高兴,说话都卷起了舌头。
他小心翼翼的将所有书籍、手札放入木盒,将木盒移在身侧,一手轻轻扶着,好像怕它会自己长腿跑了一样。
裴旻心不在焉的完成了聚餐,又心不在焉的陪了裴母逛了逛当年她生活的地方,心不在焉的听着当年的往事之后,一头扎进了书房,兴致勃勃的翻阅起先贤的宝贵知识。
他没有一本一本的研究,而是一开始将三人所有的用兵心得都过了一遍眼:发现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他们用兵一脉相承,但是特点各有不用,各有自己的风格。
李靖用兵奇正结合,重于布局,堪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苏定方擅于用奇布阵,行军作战如疾风烈火,最善于把握战机,以少胜多;至于裴行俭他擅于用谋,能够洞彻人心,临敌谋算。最关键的是裴行俭还精于阴阳五行,就如《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一样,在历史上多次预算天气,以气候取胜。
四十六诀中,便有两诀,单独说阴阳五行、天文历术。
三人特点不同,各有神妙,但毫无例外,厉害非常!
看着他们的用兵心得,军事理念,让裴旻大呼过瘾,热血澎湃。
足足一夜过去,由不知觉。
知道娇陈送来早餐,裴旻才顶着两个熊猫眼讶异的道:“竟然看了一整夜!”
娇陈笑道:“可不是,昨夜妾身想来叫裴郎,但见裴郎那专注的模样,自行去睡了。要不是担心裴郎身体,妾真不想来打扰。”
裴旻不舍得将手中的兵书放下,说道:“先人的智慧,当真是无穷无尽,让为夫受益匪浅!跟他们一比,方才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可多着呢。”
娇陈道:“郎君现在多大,在过三四十年,未必就逊色他们。”
裴旻将娇陈搂在怀中,道:“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不过为夫的对手可不是他们。是吐蕃、是大食、是拜占庭,为夫要学会他们的本事,用我们东方的兵法,征服西方!”
第七十二章 归宗 毒杀
裴旻在河东这几日,除了跟绛州刺史、闻喜县令以及他们的班子团体,礼节性的吃过一次饭,聚过一次餐。
其他时间大多都沉迷于自己的小书房,书不离手的研读着李靖、苏定方、裴行俭遗留下来的兵书,大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李靖、苏定方、裴行俭的的兵书论其质量道理未必就比《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更加高明深奥。
但是兵学亦如科技一样,是随着时代发展不断进步创新的。
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他们三人前后不超过百年,正是这个时代的最强的军事家、战术家,用兵思想与理念符合这个时代,也符合大唐的特点,战术体系。
与裴旻而言,三人承传下来的军事经验,对于他的作用启发,远比《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更强,更加容易吸纳理解,另之受益匪浅。
认祖归宗的事情也在有序的进行着。
开元五年,七月二十一日。
正好是小七小八的两个满月,也是裴母、裴旻认祖归宗的大好日子。
辰时未到,裴家宗祠以张灯结彩。
裴家的直系成员渐渐向裴家祖祠聚集,不管他们心底对给裴家“抹黑”的裴旻如何不满,但是他们离不开裴家。而且在内心也寄予那么一点点希望,希望能够有机会抱上裴旻的大腿,从而走上仕途之路。
不论怀着什么心思,他们都不能不来。
也不只有裴家人,绛州刺史、闻喜县令以及周边的县令宿老皆不请自来,希望能够结个善缘。
尤其以绛州刺史最为热情,与裴旻的自请出朝不同,地方上的官员没有一个不想往庙堂钻的。
绛州刺史深知自己的外官的地位到了尽头,节度使的职位是绝无可能轮到他的。唯一的出路是入庙堂进六部,经过六部的洗礼,获得足够名望政治资本。至于能不能再进一步,听天由命。
只是外官入朝,除非政绩超群,意外入皇帝法眼,走门路获举荐是最直接也最常用的法子。
绛州刺史知道裴旻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不求他能举荐自己,只要在皇帝面前提一提他的名字,他进入庙堂的机会也能增加许多。
裴家人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个个都舔着脸的来参加裴母、裴旻的认祖归宗,心底更是震撼。
就好像两个世界的人,汇聚在一起一样,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辰时方至,裴母一身诰命官服与一身正装的裴旻、娇陈以及七小八一同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裴家宗祠。
在家主裴沛与族中宿老的见证下,裴母、裴旻祭拜了裴家的列祖列宗,并在太公裴玄与裴父的灵位前叩了首。
裴沛也请出了族谱,将裴父重新归为裴玄一门,并在旁边写上了裴母的名字,成为裴家名正言顺的媳妇。
他们之下也多了两脉,一脉是裴旻,另一脉则是小八。至于小七,虽然也记载了家谱中,却算不上是血脉。
古人对传宗接代这回事是看的极为重要,视为男子的责任,与女人无缘。即便身份地位再高,也避免不了。
就说人尽皆知的例子:武则天与太平公主,他们谁是李家人?
答案毫无疑问的是武则天,武则天的身份是李家媳妇,而太平公主却是武家媳妇,严苛的说,太平公主算不上是李家人。
裴母见自己的心愿终于达成,泪珠忍不住滚了下来,哽咽道:“你爹嘴上虽然不说,但娘知道,他还是很想进裴家祖坟的。等有空了,将之迁到这里可好?”
裴旻安慰道:“一切都听娘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裴旻认祖归宗,可谓几人欢喜几人愁。
最伤的自然是裴理一脉,所谓树倒猢狲散。
原本执掌裴家大权的他们,一下子大权旁落给贬至地方教书或是直接革除宗族,巨大的差异让他们接受不了。
尤其是裴云,在此之前,他父亲是裴家下一任继承人,而他含着金钥匙出身,自幼享受着裴家少爷的特权,在家族中鹤立鸡群。
可今时今日,最疼爱他的爷爷给下了大狱有死无生,父亲成了帮凶,没有十几二十年,出不了牢房。
只是短短的几天,裴云便从高高在上的豪门子成了人人嫌弃的乞丐……
那些巴结他的人,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人,现在一个个见他如见瘟神一样,避让不及。
人情人暖,莫过于此。
“白眼狼!一群白眼狼!”裴云坐在简陋的马车里,骂骂咧咧的,身子东癫西倒,让他更是不满,厉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驾车的。”
马车外的马夫没有应话,嘟囔的道:“还以为自己是裴家少爷?一辆好的马车也没有,怪车夫……”
马夫的嘀咕声清楚的传至车内,好似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了裴云的脸上。
裴云失魂落魄的坐在车内,悲哀的想到:“现在连一个下贱的车夫都敢跟我顶嘴……”
想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裴云眼中透着无尽恨意:“不过一个歌姬生的杂种,我裴云若有出头日,定要让你百倍偿还。”
他想着父亲自首前的那番话,裴云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只要自己能加入其中,等到大势一成,夺回裴家又岂在话下?
到时候……
“今日之耻,必将百倍偿还。”
裴云起誓着。
随即从袋囊中,倒出一把柿饼,选了其中最大的一个,放在嘴里咀嚼着……
不知为何,嘴里的柿饼有着一股生涩的味道。
裴云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半个塞进嘴里一并吃了。
他最爱吃柿饼,即便柿饼有些变味,也不舍得丢。
反正吃不死人,最多闹几天肚子。
裴云又从柿饼中选了一个最大的,放在嘴里吃着。
这一个柿饼味道甘、涩,是正宗的滋味,裴云化悲愤为力量,三两口的吃了干净。
似乎意犹未尽,裴云又挑了一个最大的,正想吃胃里突然一阵抽搐,想要呼喊,却喊不出来,凸瞪着眼睛,双手难受的掐着喉咙,白沫嘴角溢出,喘不过气。
他“啊、啊、啊”的叫了两声!
无声无息的倒在了马车里。
马夫对此毫不知觉,只以为自己这个落魄的主人在发泄自己的无能。
第一章 似曾相识的话
裴旻并未在河东久待。
裴母认祖归宗之后,给了她一天时间缓解情绪。
裴旻一行人于第三日离开了闻喜县,面对裴家,他只带走了族长裴沛的小儿子裴晨霖。
裴晨霖敦厚老实,精于珠算心算。
裴旻这个身怀乘法口诀以及各种简便算法的高材生,在多位数的运算中都不及他。
如他这样的人物,负责库房器材的管理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裴旻一继任陇右节度使,陇右七万五千兵马的军械粮草衣甲军饷皆归他调配。
如此巨额之数,真要让他全权负责,其他事情也不用干了。
交给别人除了张九龄、袁履谦、顾新可以信任,他人又不属于他的嫡系。
这军事物资,至关重要,哪有将物资交给外人的道理?
张九龄、袁履谦前者是宰相才,后者在行政上是第一把手,没有安排他们负责资源调配的可能。顾新的干略逊于张九龄、袁履谦,却擅于安抚人心也有大用,让他负责库房同样是屈才。
裴晨霖的出现,正好让裴旻眼睛一亮,解决了他心中的难题。
至于裴晨霖是否如他表面上的那般可靠,这点日后自有定论。
真要行偷鸡摸狗之事,别说裴晨霖,就算是张九龄、袁履谦,他都不会轻饶。
这一点他也明的跟裴沛说了,军纪是他的底线,不论是谁,即便是他自己,触犯了,也要受罚。
裴沛对他的儿子极有信心,打着包票。
裴旻也将之带了出来。
见裴晨霖得到器重,裴家宗族子弟,自是满心羡慕。
这回长安若是走水路,逆流而上,更加颠簸。
裴旻依旧选择走陆路,以裴母的舒适为主。
又花费了八日,方才顺着官道,进了长安。
裴旻先将裴母、娇陈送入府中,将库狄氏赠送给他的兵书收放好,直接进宫找李隆基去了。
内侍将裴旻接到了武德殿,听着殿里的舞乐之音,心知李隆基又在拨弄他的爱好。
李隆基已经处理完夺取河西九曲地的战后事宜,有了些许空闲,履行着他梨园崖公的身份,考验着梨园歌部、舞部的精进。
听裴旻求见,他直接打了一个手势让高力士将裴旻迎入殿中。
李隆基不雅的斜靠在胡床上,见裴旻进来也不动弹,只是手指了指一旁的席子,继续看着表演:对于自己人,他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一点皇帝样子也没有。
裴旻也知李隆基的性子,只是微微告了礼,在一旁坐下看表演。
殿前表演的是李龟年的渭川曲,这位乐圣在继任乐营将之后,手上有着大量的先人遗留下来的曲谱资源,终于创出了集合西北民族音乐、融秦声汉调于一体的法曲乐……渭川曲。
渭川曲繁弦急管,清飏宛转,短时间内风靡长安。
李龟年也因此名望大作。
裴旻听着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的表演,不由抚掌称道。
这乐圣,确实大有本事。
再看舞部表演,经过他一番近乎军事化的改制,舞部的表现也极是显眼。
原来没有赏罚制度,人人都想出彩一些。类似于抢戏一样,行抢舞之事,只盼自己能表现的出色一点,以赢得李隆基或者裴旻的亲睐,得以提升地位。
这对于配合性极强的舞蹈来说是致命的缺陷。
但自从裴旻提出了赏罚制度,抢舞非但不能得到亲睐,反而会踢出梨园,有效遏制了不良风气。在彼此的配合上,有着显著的提升。
他来的时候,歌舞已经到了尾声。
不一会儿,音乐停歇,舞者也收起了舞姿。
“好!”李隆基抚掌大笑道:“李营将的渭川曲,朕是百听不厌讷!舞部现在也是极好,尤其是配合上,更有独到之处。所有舞者皆守本分,如若军队一般严谨。群舞唯有配合,方显大气。有赏,统统有赏。”
这梨园越发的让他满意,心底格外舒畅。
禀退了李龟年一行人,李隆基看了裴旻一眼道:“裴家的事情都解决了?”
裴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道:“只是去认祖归宗而已,又能耽搁几天。若非是我娘心愿,臣还不愿意跑这一趟。”
李隆基的性格本就不会怀疑自己信任的人,何况现在的世家,根本不足以对皇室造成半点危害,不以为意的道:“老人家的心愿,理当为他达成,这是身为人子的本份。今日静远入宫,可是想去陇右了?”
“陛下妙算!”裴旻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道:“陛下待臣恩宠备至,让臣休假了好几个月,得以陪伴家人。再不任职,只怕朝中的谏官忍不住要弹劾臣了。而且臣也不想继续颓废下去,为陛下守卫疆土,才是第一要事。”
李隆基感慨万千的说道:“也是如此,静远才让朕又爱又恨讷!一边想将静远留在长安,你我君臣相宜,谱写一段美谈。可没有静远在边疆戍边,镇住那些宵小,朕心底又不踏实,睡的不安稳。”
裴旻笑道:“即便臣受皇命在外,一样能跟陛下君臣相宜。为大唐戍边,于充当陛下护卫有什么两样?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为大唐戍边,也就是当陛下的护卫。”
李隆基拍腿大笑:“静远言之有理!朕有你当护卫,天下宵小,谁敢放肆!朕自远当在长安,高枕无忧。”
裴旻听了这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突然他想到了历史上记载了一件真人真事:
天宝三年。
李隆基心血来潮对高力士说:“将军,现在天下太平无事,朕欲高居无为,将天下都交给李相处理如何?”
高力士当时估计吓傻了,这世间哪有将皇权相让的皇帝,战战兢兢的道:“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若权力交给李相,他羽翼威势一成,谁还能动他?”
李隆基当时就火了,最贴心的高力士竟然没向着他,一脸怒色。
高力士吓得直接跪伏在地道:“臣狂疾,发妄言,罪当死。”
李隆基这才缓和下来。
李隆基的“高居无为”其实就是在后宫享乐,将皇权交给李林甫。
现在裴旻听着李隆基这“当在长安,高枕无忧”,怎么有同一个意思?
裴旻古怪的看着李隆基,不知这个英明还是糊涂的皇帝,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 陇右节度使
裴旻猜不透也懒得去猜了,至少目前的李隆基还没有出现怠政现象,对于政务还是异常用心的。
而且事件中最关键的人物李林甫即将让他带离长安,亲自看着。
到时候是找个机会弄死,还是怎么的,到了陇右鄯州随机应变。
如今历史已经改的不成样子了,安史之乱理当不会出现了才是。
裴旻心念至此,也高声道:“臣下也将效仿卫公、邢国公一般,为大唐开疆扩土,打下万世基业。”
李隆基眉飞色舞的道:“其他跳梁小丑,倒是不足为惧。关键是大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唐之雄,岂会逊色大食?”
裴旻想不到李隆基与他想到一块去了,忙道:“若战大食,臣愿为先锋。”
裴旻自是不知,因为他的关系,大唐、吐蕃重新拟订舅甥盟。
为此李隆基特地宴请了吐蕃使者,在交谈中,李隆基问起了大食国的情况。
西域虽在大唐的控制下,但大唐跟大食这两个帝国向来不对眼,边境摩擦不断,彼此都防贼似地防着,探不出什么情报。
吐蕃跟大食并非盟友,但彼此有着共同的敌人,相互有着一定的了解。
吐蕃使者也没有欺瞒,实话实说,表示大食国军事力量强劲,他们兵分四路四面扩张,论及疆域之广阔军事之雄厚,比之大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隆基听了极不舒服,想着魏巍大唐岂有输给大食的道理。这时的他,还是极有雄心壮志的,直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打赢大食,让世人知道大唐才是最强的帝国。
这才有了先前那句话。
李隆基挥了挥手道:“静远为先锋岂不屈才,到时你来统兵,朕给你准备足够的军备,在长安静候佳音。”
“这样也成!”裴旻想着自己取代历史上的高仙芝跟阿拉伯帝国来一次强烈的军事碰撞,情不自禁的笑弯了嘴。
他魂飞天外的念着,李隆基也浮想联翩,君臣二人同时陷入意淫中去。
半响两人才回过神来,彼此默契的一笑。
陪着李隆基一同吃了晚餐,裴旻这才返回裴府。
翌日一早,裴府外喧哗成片,一队军中兵士在高力士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走向了裴府。
今日在早朝时,李隆基下达了将裴旻提升为陇右节度使的任命。
这个任命无人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裴旻虽然年轻,但是他的功绩,仅以开元朝而论是无人能比的。
可即便如此,满朝文武依旧一片哗然。
升任节度使可以说是武将的最高荣誉,常人终其一生而不可得,裴旻不过二十三岁,得如此荣耀,焉能不为之欣羡。
为了体现节度使的重要,朝廷对于节度使的任命方式也是与众不同。不再是圣旨下,领官服官印赴任报道,需要经过隆重的赐旌节仪式。
所谓的赐旌节,即是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
正是因为有这双旌双节,节度使才能行赏罚权力,只要双旌双节在手,等于是拿了奉旨杀人的诏书。
是以一大早,高力士已经带着旌节来到了裴府外。
裴旻闻讯赶忙出去迎接,这旌节还有一套礼仪,自出皇宫以后,沿途所至,若遇关卡、城墙过低,高立的旌节无法通过,旌节绝对不能有任何倾斜,以示不屈。面对这种情况,一般是拆毁关卡,推倒城墙。
裴旻不想自己的大门给推倒,迫不及待的出门受礼。
高力士取出任命诏书,高声念道:“御史中丞兼洮州刺史、广恩镇镇将、凉国公裴旻,克树勋庸,遍该韬略,居运六奇,行谋百胜特提为陇右节度使,全领陇右诸军,驻军鄯州,神策军即日起亦编入陇右军,以填补陇右军空缺,钦此。”
“臣裴旻,领旨谢恩!”
裴旻恭敬的一拜,双手将任命诏书握在手中。
轻轻的诏书,份量极重。
随后他又慎重的接受了李隆基御赐的旌节:包括龙、虎红缯门旗各一面,画白虎的红缯旌一面,用红丝作旄的节一杆,麾枪两枝,赤黄色麻布做的豹尾两枝。全套旌节共五类八件,皆用黑漆木杠,加以种种装饰,非常精美。
回到府中,裴母、娇陈围着一面面旌旗转悠了好几圈,倍感荣耀。
小八却是不屑一顾,直接一柱冲天,小鸟儿“啾”的一下,水枪射在了一面虎红门旗上。
现在是盛夏,小八穿着单薄的衣裳,裤子是开裆裤,给了他作案的最佳装备。
裴母、娇陈脸都吓白了。
娇陈直接一把抓着小八的小鸟儿,将他的水龙头给堵住了。
小八急得“哇哇”大哭。
裴旻在一旁也是大急道:“轻点轻点,别抓坏了。”
娇陈白了他一眼,在一旁把尿去了。
听着水流声,裴旻松了口气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道:“还是我儿子有出息,旌节都不放在眼里。”
“呸呸呸!”裴母横眉怒目的道:“别让人听去了,叫人抓着把柄,如何是好。”
裴旻早在小八射他那小机枪的时候,已经先一步看了周边,确定了无人,才放肆大笑,见母亲生气,也收了笑容道:“娘亲放心,陛下心胸开阔,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计较。”
裴母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人说闲话。”
“娘亲英明!”裴旻也知裴母说的有道理,笑着应和,转移了话题道:“我们明天一早动身,你们准备一下。我去跟皇城跟几位好友道个别。对了,别忘了通知王夫人与忠嗣,让他们也准备一下。”
裴母笑骂着将他赶走了。
裴旻先去了皇城,长安的主要行政机构便在皇城中。
与朝中好友道别也是方便,礼部、户部、兵部、御史台走了一圈,全部完事。
接着裴旻敲响了裴府隔壁的大门。
青羽楼住址的事情他已经跟户部打过招呼,帮着公孙幽办了下来,刚刚在户部的时候也特地提到了此事,让户部官员帮着照应一下。
开门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年青少女,见了裴旻,忙道:“国公请进,楼主说了,若国公来访,直接入内便是。”
裴旻心知公孙幽定是听到了早上的动静,从而猜到他要离京赴任了。
第三章 百姓送别
来到府里后院。
公孙曦并不在府中,公孙幽正在指点一群年轻靓丽的少女做舞蹈训练。
青羽楼已经在建,一年之内定然完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是很多,公孙幽正抓紧着这最后的一分一秒,力求开门大吉,凭借口碑重新打响青羽楼的招牌。
裴旻也没多作停留,跟着公孙幽打了一个招呼,告辞离去了。
现在他有些不知这么跟公孙幽相处,两人之间,因为那场心灵相通的鸿门剑会,隐隐约约有了一点莫名的暧昧。
但是公孙幽以重建青羽楼为毕生志向,而他也即将离开长安,去陇右为官,不知几年才归,各有自己的理想,皆没有挑破那层窗户纸。
次日一早。
久违的李林甫骑着一匹小马,背着简陋的行囊,出现在了裴府。
当然是裴旻特地通知的。
裴旻岂会忘记李林甫这号人物,昨天就让宁泽派人知会他了。
李林甫现在依旧处于人生的低谷,担任小小的千牛直长,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而裴旻许诺他参谋一职位,节度使参谋,于他现在的官职,那是连升三级。
李林甫想不到能得裴旻如此器重,激动的半宿未睡好觉,今日一早,就在裴府外等候了,毕恭毕敬的在一旁,向着裴旻、裴母、娇陈行礼问好。
“夫人看上去跟国公姊姊一般,要不是国公介绍,只凭相貌来分辨,真以为是姊弟呢!”
李林甫一如既往,嘴里跟抹了蜜糖一样。
裴母今年四十出头,其实并不算老,只是早年含辛茹苦带大裴旻,受了不少罪,略显老态。尽管裴旻发达之后,吃食补品上对裴母从不怠慢,可失去的青春却是补救不回来的。
李林甫这明显是昧着良心说话。
不过裴母还真吃这一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裴母、娇陈上了马车,一行人出了长安西门,直往陇右而去。
一路顺着官道而行,裴旻一手遮着太阳,抬头看着头,嘴里念念叨叨的。
李林甫凑上来,茫然的瞧了半响,好奇道:“国公,这天上可有何物?”
裴旻瞧了他一眼,道:“在观测天象呢!”
李林甫大为叹服,道:“国公竟然懂得阴阳五行?”
裴旻嘚瑟一笑,道:“这为将者,不通天文,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林甫所见,旻可是庸才?”
李林甫毫不犹豫的肯定道:“自然不是!国公才兼文武,堪称惊才绝艳。若国公都算是庸才,那么我等就是蠢材了。”
裴旻心底暗笑,也不理会李林甫,继续看着天。
裴行俭对于阴阳五行、天文历数极为精通,能预测风雨。历史上就有怎么一则记载:裴行俭率兵在外,于突厥王帐的北边扎营。因敌人近在咫尺,兵士又是立营盘,又是挖掘战壕,一切妥当,准备休息的时候。裴行俭突然下令转移营盘,往高冈上扎营。结果当夜,狂风暴雨突然来临,原先他们扎营之处,以为大水淹没一丈有余。
预测气象的能力堪称神乎其神!
裴旻最近也研究琢磨了一些关于阴阳五行、天文历数的知识。只是时日太短,掌握的都是皮毛,做不到如裴行俭那样将之用于军事,甚至克敌制胜,只能看出一些粗浅的道理。
过了半响,李林甫套着近乎的问道:“国公可看出了什么?”
裴旻琢磨了会儿道:“依照这天象显示,最近都不可能下雨,一日热过一日。”
一旁的王忠嗣直接笑出声来。
任是李林甫口中有蜜,这一瞬间都有一种拜服在地的感觉,竟不知如何溜须拍马了。
现在是小暑,即将到八月大暑时节,迎来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这大暑本就少雨,即便是孩童也知道这个道理,裴旻说的那么悬乎,看了半响就看出这么点东西?
李林甫嘴角抽了抽,干脆不说话了。
裴旻却自皱眉头,这天热的有些过分,这才小暑,已经有了去年大暑的酷热。等到了大暑,那还了得?
他以手做扇扇了扇,回头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兵士,道:“忠嗣,传令下去,前面有片树林,都去那边歇歇脚,休息一下。这天太热了,别中了暑气。”
五十余名兵士如释重负,纷纷缩在树林里歇息。
从马车里出来的裴母、娇陈、王氏也是满头的大汗,她们虽避开了烈日当头,却也因困在马车里,如蒸桑拿差不多。
裴旻见状索性不走了,在树林里休息到了黄昏,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启程赶路。
昼伏夜行,直至洮州与张九龄、袁履谦、顾新三人以及江岳、李翼德、李嗣业、郭文斌等将领汇合。
诸位早已做好了职位交接的准备,就等裴旻到来了。
“顾长史,姚州这里,你还是先看着,新任刺史未至之前,州府事情依旧由你负责……九龄为节度使掌书记,履谦兄为节度使支使,先随我去鄯州赴任……”
裴旻下达了任命,也跟众人人介绍了参谋李林甫、要籍裴晨霖。
众人皆明白,他们都算是裴旻的亲信,彼此也热情的聚在一起,交流攀谈。
裴晨霖较为老实,不太善于言辞,又都是生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林甫却发挥了他健谈,短时间内以谈笑风生,打成一片。
裴旻在洮州呆了半日,避开了酷热,一如既往,黄昏时分,集合准备往鄯州行去。
便在他们动身之际,洮州府衙外却纷纷攘攘,聚集了大批人。
裴旻好奇的出府衙看个究竟。
一见裴旻出来,来人纷纷拜倒在地,向他叩首。
裴旻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密密麻麻的全是百姓,少说也有万余。
他在第一时间反拜了下去,忙道:“父老乡亲,你们这是干什么,裴旻后生晚辈,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是刺史赶走了吐蕃贼人,将我儿子从吐蕃救回。刺史今日要走,老头儿除了磕头拜谢,也不知如何报答……”
“没有刺史,我母亲的病得不到即时的救治,孩子也上不了学堂……”
“若无刺史,焉有今日洮州,民生安泰!”
……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都表露了一个意思,不舍他离去,要为他送行。
一眼望去,万余百姓,尽是前来道别的。
裴旻眼圈有些湿润,忽然觉得当初在洮州的辛劳付出,一切都值了。
第四章 名利民利
府衙里听得动静的裴母、娇陈、张九龄、袁履谦、江岳、李翼德、李嗣业、李林甫、裴晨霖等人出来见此一幕,也深深为之震撼。
想不到裴旻在洮州不过四年,尽得百姓如此爱戴。
众人中唯有顾新能够体会百姓此刻的心情:
回想当初的洮州,吐蕃九寇,抢人杀掠,毁田捣地,可谓恶事做绝。那时百姓不敢外出,龟缩城中,一切吃食,全靠朝廷供应,与圈养的牲口无异。
但这一切随着裴旻的到来改变了!
裴旻初来洮州时,以雷霆手断治理姚州,将百姓聚于一起,鼓励商人开设厂房发展民生,通过工业发展改善了洮州百姓的生活。其后大破吐蕃,夺取广恩镇,免去洮州兵灾之后,又全力发展畜牧业、商业,推行组建产业链,令洮州砚石、洮州奶酪、羊毛衣、奶油茶、奶酒、蛋糕等食品,畅销关中。
短短几年,一改洮州颓废之势,令洮州起死回生。
至关重要是还是裴旻心念为吐蕃劫掠去的百姓,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手段逼迫吐蕃与之交易放人。
吐蕃九寇洮州劫掠走的八千余百姓,让他救回来了六千八百之数。
这些人在吐蕃过着非人的生活,裴旻不但将他们救回家乡,还借牛借羊,供给他们生计,让他们有一个稳定的家……
这一款款一项项细算下来,如何能让洮州百姓不心存感激?
百姓有此举动,在顾新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裴母、娇陈心中也有莫名自豪,均想着: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好丈夫)……
裴旻让人去将所有百姓搀扶起来,高声道:“乡亲们,你们脚下的这块地叫什么!陇右,我现为陇右节度使,并未真正的离开,一样护着你们安危,只不过是从洮州转到了鄯州而已。鄯州离洮州不远,你们要是真想我了,也可以来鄯州看我嘛!乡亲们,别将我视为离去,只不过是搬个家,住的远了一些。”
百姓中传来一阵笑声。
裴旻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天气有些反常,你们在工作的时候也要多多注意,别中暑了。若是病了,也别撑着,小病磨大病,更不值当。我相信,只要愿意干,我洮州百姓应该不至于身无长物,家无余财。要真是如此,也只能说明我这个刺史没有做到位了。”
“诸位……后会有期!”
裴旻对着所有百姓一拜,让裴旻、娇陈、王氏上马车,一行人就此离开了洮州。
百姓也没有散去,而是在后面徐徐跟着。
裴旻再三劝说无果,也只能依之由之。百姓们直至送到了姚州与淳州的交界处,方才各自散去。
裴母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道:“我儿得百姓如此爱戴,不枉在洮州为官三载,娘亲有子如你,不枉此生。”
裴旻听着裴母的欣慰之言,开怀笑道:“我辈一身所求,不过为名为利。今日可见,孩儿并未走错路,名利与民利,差别不大。两则完全可以相互依存……想要出人头地,未必一定要使用非常手段。与民同利,一样是条出路。或许,难走一些,但是心安理得。”
张九龄叹道:“裴国公此言大善,名利民利,有民自有名,两相得利,才是官员最正确的道路。”
袁履谦道:“一人走,或许难了些。有那么多人陪着,再难走,又能难走到哪里?”
江岳、李翼德、李嗣业、李林甫、裴晨霖也似乎受到了百姓的热忱感染,齐声道:“我等愿意陪国公走下去!”
裴旻豪气干云的一笑道:“有你们支持,就算山长水阔,又是何惧?”
他们一行人于天明时分,抵达了河州。
看着又是一个大太阳,裴旻一如既往,在河州城内包下了一个客栈,让所有人歇息。
睡了一觉,裴旻见袁履谦正欲出门,叫了一声:“履谦兄,这是去哪?”
袁履谦道:“四处看看!”
裴旻瞧了瞧当空刺眼的太阳,道:“等等我,我们一起去!”他换了一身较为朴素的衣服,跟着袁履谦一起出了客栈。
裴旻微低着脑袋,避开太阳的直射,问道:“履谦兄不会是瞎逛吧?”
袁履谦笑道:“想去城外田地看看,顺便巡视一下守城的兵卒,瞧瞧他们在这大热天里,是否渎职。”
裴旻对袁履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真不愧是支使,果然尽职。”
袁履谦的官职是节度使支使,负责监察重任。
裴旻这个陇右节度使手握七万五千大军,这七万五千人马并非是聚集在一起,而是分为临洮、河源、积石、莫门、白水、安人、振武、威武、宁塞、镇西、宁边、威胜、金天、曜武、武宁、天成、振威等军遍布在鄯、秦、河、渭、兰、临、武、洮、岷、廓、叠、宕十二州。
裴旻的职责就是总管这十二州的军事,但是他一人又需要坐镇鄯州,对于鄯州之外的十一州,难免鞭长莫及。
节度使支使就如监察御史,不定时的巡视十二州之地,以免出现地方军使懈怠,阳奉阴违。
节度使支使也就等于是节度使的眼睛!
袁履谦方正不阿,正是支使的最佳人选。
袁履谦笑道:“得裴兄器重,焉有不好好干事的道理。”
两人一路说笑,来到城门口。
左右护卫的兵卒还算敬业,这天气固然炎热,却也恪守本职,并未让袁履谦这个新任支使挑出毛病。
两人正欲出城,却听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远处一个秀丽女子骑着一匹火红大马向城门这边猛冲而来。
到了近处,她竟然丝毫不减慢速度,冲进了城内,守城兵卒对之视若无睹,任由其入城。
袁履谦眉头一挑,直接展开双手挡在了秀丽女子的面前喝道:“停下!”
秀丽女子皱着眉头,速度丝毫不减。
袁履谦也怒上眉梢,一动不动。
裴旻正想出手。
秀丽女子突地一拉缰绳,人马自立,强行收马,将坐骑横在了袁履谦的面前,展露了一手非凡的骑术。
裴旻瞧得有些出神,这细腻的骑术,比李翼德都要胜过三分。
秀丽女子叱道:“你是何人,胆敢挡我去路。”
袁履谦厉声反问道:“某也要问你是何人,竟敢直入城门,在大街上奔驰!”
第五章 狮子大开口
秀丽女子气得眉头直跳,高声道:“姑奶奶没功夫跟你瞎扯!快快让开,不让开,要你好看!”
袁履谦闻言更是怒极,针锋相对的道:“在下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好看!你一个姑娘家,还敢目无法纪不成?”
秀丽女子扬起手中马鞭。
但对上袁履谦那坚定不移的目光,愤恨的收回了鞭子,切齿道:“算你狠!”
怒瞪了袁履谦一眼,秀丽女子双脚轻夹马腹,想要绕开袁履谦。
袁履谦岂能让她如意,再次横移一步道:“话不说清楚,哪里走!”
“你!”秀丽女子气得俏脸发红,怒道:“要不是看你文质翩翩,受不了打。姑奶奶定要给你一鞭子尝尝……”
袁履谦哪里会在乎这般威胁,面不改色的道:“你到底是谁,什么身份,为何放肆的纵马直入城门。凡事就怕万一,一但撞了人,伤及性命,又如何偿还?”
秀丽女子指着袁履谦道:“书呆子,不可理喻!”
这边的动静惊扰到了守城的兵士,其中一人舞着手中的长枪上前道:“哪里来的外乡人,夏军使的马,你也敢拦!”他讨好的一笑道:“不长眼的给我滚开,不然我的长枪,可不认人。”
裴旻向袁履谦移动了一步,他看得出来秀丽女子并没有真的出手的意识。
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守卫,为了给上司出头,真要出手比秀丽女子更没分寸。
此时,裴旻也确定了秀丽女子的身份。
从秀丽女子展露她的骑术起,裴旻隐隐有些怀疑,守城兵士的那一声“夏军使”,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位夏军使正是陇右镇西军军使夏珊,也就是郭知运口中那个“骑射双绝,冲锋陷阵半点不逊于男子,堪称当代花木兰”的外甥女。
郭知运对他这个外甥女很是看好,甚至都不让他代为照顾,相信以夏珊的本事,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放置不管。
郭知运唯一的所求是为她找个婆家……
镇西军就驻扎河州以西十里外,护着河州的安危。
河州的城防兵士也是由镇西军负责的,换而言之,夏珊是守城兵士的统帅,自己的统帅如此气势凶凶的冲入城中,他们哪敢阻拦。
袁履谦也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一脸的讥讽:“原来是镇西军军使,难怪能在城中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也巧了,正好撞在某的手上。”他看了裴旻一眼道:“静远兄,一切你亲眼所见,无需我这个支使多言了吧。”
夏珊一脸震撼的看着衣着朴素并不特别显眼的裴旻,“静远”这个字,早已因为裴旻名传天下!
裴旻微微笑道:“夏军使,我这兄弟最爱较真,你犯在他手上,受罚是少不了的。不如说清你的来意,或许我能给你说说情!”他说着指着袁履谦道:“这位是节度使支使袁履谦……”
城防兵士闻言,脸色都吓白了。
夏珊一听面前人,就是自己要找的对象,赶忙翻身下马,抱拳道:“末将夏珊,见过裴节度使……”
“可以叫我裴帅!”裴旻打断道:“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原来他是镇将,只是小帅,如今节度使是名副其实的大帅!
裴帅,更是听的心安理得。
“裴帅!”夏珊心中有事相求,这声裴帅,叫的毫不迟疑。
裴旻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珊道:“末将确实触犯了军法,愿意受罚。受罚之前,还望裴帅能救副都督一救。”
“副都督?可是王君毚?”裴旻记得李隆基以王君毚为副都督,暂替郭知运处理陇右军务。
夏珊应道:“正是!”
“他怎么了?谁能动他?”裴旻有些好奇,在他没有拿着任命诏书与代表节度使身份的双旌双节出现在鄯州之前,王君毚应该是陇右军事第一把手才是。
而且王君毚是郭知运的旧部,军中威望极高。
裴旻此次担任这个节度使短时间内都不会比王君毚更能服众。
夏珊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厌恶道:“是内常侍韩庄!”
裴旻心中恍然,韩庄之名他听过。
李隆基喜欢用自己信任的人,而最得他信任的人无疑问是身旁长时间相处的宦官。
也是因此李隆基身旁的宦官个个官职极高,其中最出名的是高力士、杨思勖、黎敬仁、林招隐、尹凤祥这五人。高力士负责陪伴李隆基左右,杨思勖持节讨伐,黎敬仁、林招隐奉命出使宣布传达,尹凤祥则掌管书院。在他们之下还有孙六、韩庄、杨八、牛仙童、刘奉廷、王承恩几人,大多的干跑腿任务,远距离传授李隆基的旨意。
其中孙六,裴旻见过几次,堪称熟人。
裴旻也听说但凡这些宦官出使皆含有监察之意,令各郡惊惧退避。
宦官一到军中,莫不是狮子大开口,索要钱财,至少千贯之数。
当然这些他只是听说,并未遇上,也不可能遇上。
宦官之间的内斗更是险恶,能宫廷里崛起,都是人精,他们嚣张于世,不过是仗着李隆基这个皇帝的信任恩宠而已。
论及恩宠,除了高力士,谁比得上裴旻?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将贪婪之手,伸到裴旻面前。
“他这是向你们要钱了?”裴旻若有所思的问道。
夏珊切齿道:“那没了种的坏胚,除了贪钱,还能干什么?以往郭节度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他们打发了,可这次实在韩庄实在太过分。一开口就是万贯之数,副都督如何拿得出来。可韩庄却不管不顾,还限定了时间,说明日不筹齐这笔钱财,立刻回京弹劾。现在也只有裴帅能救副都督了……”说着,她单膝跪在了地上。
“万贯!”袁履谦忍不住道:“这阉竖,真敢开这个口。”
裴旻扶起夏珊道:“夏军使放心,王副都督于国有大功,旻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在施救之前,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把柄落在韩庄的手上,不介意同我说说吧!”
裴旻微微笑着。
他为人处世,向来是谋定后动,极少鲁莽行事。
这个韩庄的狮子开口,开的过了分,必有倚仗。
第六章 巾帼不让须眉
夏珊听裴旻此话,脸露尴尬之色,嘟哝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把柄!”
裴旻见夏珊满头汗迹,笑道:“我们去那边城楼下细谈。就算要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时。顶着烈阳说话,路人还以为我们是傻子呢!”
他指着城楼背面的阴影处。
说着与袁履谦往城墙下走去。
夏珊听闻裴旻正在河州,马不停蹄的从鄯州赶来求援,一路日晒,也是口干舌燥,跟着走了过去,顺带从马背上取过水囊,边走边豪饮起来,一点儿也不顾及形象。
裴旻瞧了心底也是暗笑:难怪郭知运会为她的婚事犯愁,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实与男人无异。
守城兵士见自己给忽视了,正暗自窃喜,随即却听裴旻转头对他道:“你也一并过来。”
守城兵士登时如腌了的茄子,灰头土脸的跟在身后。
来到城墙脚下,借着城墙的遮掩,总算避开了阳光的暴晒。
偶尔清风拂过,还能带来一些凉爽,几人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夏珊也徐徐将缘由到来:“众所周知陇右节度使有七万五千兵额,不过随着府兵制的败坏,陇右军近二十年来,从未出现满员情况,这一点即便现在也是一样……”
裴旻点头表示明白,目前大唐力推募兵制,招募天下勇壮之士,组成长征健儿,往边境戍边。
但是募兵制有一个前提,不能影响经济发展,更不能影响农耕建设。
大唐终究是农耕民族,以农耕为上。农耕是一切之本,天下人生活的来源。
因募兵制而影响农耕,得不偿失。
募兵制的出现,确实大改边兵疲软的不足,给边兵补充了新鲜血液。但是大唐九节度使手中的兵额将近六十万,即便是募兵制顺利实施,一时半刻也不能满足所有兵源。
夏珊继续道:“每年朝廷发放军饷粮食,也不是按照七万五的兵数发放的。通常是地方统计了实际兵额,朝廷再行发放相对的物资。一般而言,地方节度使在上报的时候会虚报一些,以获取更多的军饷物资。这应该算是不成文的规矩。这些多发放的物资并不由节度使贪墨,而是用来奖励勇战敢战之士,用来提升将士待遇,有着各种各样的用处。”
裴旻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惯例,不过历史上对于这种做法有一个称呼叫“吃空饷”。
此时的节度使只有军权,并不掌管内政钱粮。
一支军队,杂七杂八的耗费极多,手中没有流动资金,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处理。
但是节度使权柄又过重,若再有执掌民政财权,于地方诸侯无异了。
节度使也没有胆子向中央讨要财权,谎报实际兵数,多得一些钱财,以作备用,是惯用手法。
袁履谦道:“话是如此说不假,可是谁能保证天下所有节度使都无私心私利?再说每个节度使拥兵数额固定,多报虚数,等于减少地方兵卒人数,真要战事来临,造成兵源不足,那该如何是好?”
夏珊再次瞪了袁履谦一眼,愤愤的不去理他,解释道:“就是有这种顾忌,虚报的数额并不多,维持一些日常所需倒是足够。可面对贪得无厌的阉狗,往往需要郭公自掏腰包以满足。原本王副都督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凑个千贯给韩老狗。却不想韩老狗得寸进尺,收了钱并不知足,还要万贯,实在欺人太甚。”
虚报兵额,以吃空饷,是朝廷万不允许的。
李隆基身在皇宫,自然不知道这个规矩,一但有人在他面前挑明此事,王君毚必受重罚。
王君毚现在的地位有些尴尬,他并非是正规的节度使,是代替郭知运行节度使的权利。真要追究起来,连郭知运也会受到牵累。
对于王君毚此人,裴旻了解的不是很深,可郭知运的品性毋庸置疑。
就算不为王君毚,为郭知运也不能让韩庄得逞。
裴旻当机立断,双手一合,说道:“我与你去鄯州,明天便见识见识那韩庄到底有多嚣张。”
“太好了!”夏珊一脸喜悦,道:“果然跟郭公说的一般,裴帅是个可靠的上司。”
“可靠,这个裴某承认,不过……”裴旻话音却一转道:“严厉,却也不假。当街纵马,确实不对,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其他都不是理由。就算现在烈日当空,街上行人不多,亦没有道理。这灾祸若能预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幸之事。谁能预测街巷里不会突然窜出一个小孩?规避这种不必要的祸事,才是我们应该做的,而非存着侥幸之心……你自去客栈领十军杖,以示惩戒。”
夏珊肃然道:“末将知错,愿意受罚!”
裴旻又看了守城兵士一眼道:“不问青红皂白,不理是非对错,自作主张,强自出头。称之为徇私渎职,毫不为过。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守城兵士哭丧着脸道:“甘愿受罚。”
夏珊这时却上前一步道:“兵士因我之故,才会受此无妄之灾。末将愿意替他承担责任,镇西军也是末将统领的兵,有管教不严之过。”
裴旻、袁履谦皆有些意外的看着夏珊。
裴旻心底暗赞,这位历史上的武威郡夫人,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道:“如此,本帅许你所求,你们二人各杖责十五。”
夏珊似乎不将十五军帐看在眼中,而是催促着什么时候动身。
裴旻稳坐钓鱼台,道:“我们两人快马加鞭,此去鄯州,不过半日时间,顶着烈日,不如夜间赶路,还能隐秘行踪,悄无声息的入鄯州,一举两得。”
让夏珊、守城兵士自行去客栈找江岳领罚,裴旻、袁履谦依照原定计划去了城外的田地。
看着已经见底的灌水渠,袁履谦忧心忡忡的道:“大暑还未至,灌水渠即将断水,今年怕是要起旱灾。”
裴旻这些天日夜观察天象,早有这种感觉,只是这种自然灾害,一介凡人又如何避免?
值得庆幸的是,此前几年,风调雨顺,国库储备米粮充足,渡过这次难关却是不难。
当天黄昏,裴旻独自一人,一路快马奔驰直往鄯州而去。
第七章 好威风,好霸气,好嚣张
夏珊毕竟是女子,论及皮肉,终究逊色男人,十五军杖,杖杖到肉,直将她的脊背打的皮开肉绽,一时间动弹不得。
直至黄昏过去,夏珊方才一路撑着,走出房间,见不远处的袁履谦,叫了两声:“嗨!嗨!”
袁履谦听到莫名的声音,回过头来,指着自己,一副是在叫我的表情。
“不是你是谁?”夏珊挨了这顿打,心底对裴旻没有半点怨恨,但是对于害她挨打的袁履谦却是恨意满满,连名字都懒得叫。
袁履谦本不予理会,但见夏珊眉头紧锁,显然很是吃痛,心有不忍,想了想还是大步走了过去。
“挨了军杖,不好好休息,出来作甚?”袁履谦伸手去扶她。
夏珊想要将他推开,却牵扯了后背的伤痛,浑身一下子无力,反而向袁履谦身上倒去。
袁履谦年岁比裴旻还长,但至今却孤家寡人,还是个处男。这女人在怀,只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半响才将夏珊扶稳了。
夏珊见一脸死板的袁履谦,竟然露出了这番表情,不免大感意外。
她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有着不逊色男儿的勇武。跟着郭知运阵仗杀敌,凭借战功走到今日。
这一路走来,在战场上与袍泽相互扶持,男女之防,早已抛在脑后。
她的同僚部下也大多没将她视为女人……
袁履谦这青涩的模样,在夏珊眼中委实有趣。
“我……在下,扶你回房!”袁履谦手足无措的说着。
夏珊突然想起了正事,忙道:“裴帅呢,是时候去鄯州了。”
袁履谦笑道:“裴兄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走了,特地让你好生休养,还嘱咐弟妹照顾你。说一切包在他身上,鄯州再见。”
夏珊大急道:“怎么不等我!”
袁履谦摇头道:“你是不了解裴兄的为人,他岂会让自己的部下受了杖伤,还跟他一起跋涉!你放心好了,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夏珊皱着眉头道:“你倒是信任他!”
袁履谦笑道:“最多一年,最快一个月,你也会如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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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州,驿馆!
韩庄住在最豪华的别院里,这里原本是安排三品大员居住的独特院子,但是韩庄却理直气壮的住了进来,根本不顾什么道理不道理。
在他看来,自己是天子使者,代表的是君王。便是君王之礼都能够受得,别说住一个三品大员的别院。
不过韩庄此刻心里却意外有些紧张,李隆基安排人出使有着一定的规律。
比方说今日安排他韩庄出使鄯州,下一次李隆基有八成的可能依旧让他出使鄯州,也不知是习惯,还是特别存着人熟好办事的心里。
宦官太监倚仗李隆基而活,对于李隆基的任何习惯,哪怕连李隆基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动作都把握的极其到位。
韩庄此前已经出使鄯州两次了,再加上这一次有第三次之多。
对于李隆基的这般安排,韩庄心底是万分排斥,只是不能反对不敢反对而已。
他的几个同僚,尤其是杨八,得宠的程度还不及他,奈何运气好,给安排他出使河东。
河东是华夏的主要发源地之一,也是华夏文明的摇篮,九大节度使中河东最富。
杨八每一次出使,所收的钱财以千万钱计算,在京畿中买下了最好的田产、果园,堪称巨富。
然而他所出使的陇右,本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多山多林。近年来战事频繁,若非是丝绸之路是必经之地,始终维持着一定的人气,更是情况堪忧。
面对这破地方,韩庄每一次来,油水不过是千八百贯,令他有一种骂娘的感觉。
不过人比人,还是有的一比。
韩庄觉得自己或许人品不及杨八,可跟地位在他之上的孙六相比,却要幸福许多。
孙六主要负责对象是裴旻,连续两次,万里迢迢的传送圣意,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韩庄万万想不到一点:现世报,来得快!
裴旻竟然升任陇右节度使,而负责裴旻的孙六,不久前已经安排往幽州去了。
这意味着他韩庄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常驻陇右的宦官。
能够从宫闱中脱颖而出,韩庄自然有着一定的眼力,知道裴旻在没有落魄前是万万惹不得的,伸手跟他要钱,等于找死一样。
他又不甘心财路给断,只能找好欺负的欺负,孤注一掷的跟王君毚狮子大开口。
其实他也不指望王君毚真能拿出万贯来,只是打算用手中的证据,将他能筹集到的财富全部敲诈干净,一次吃个饱。
“公公!”心腹内侍上前来道:“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了!”
“走!”韩庄一挥手,带着期盼的心思道:“我们去王府!”
王君毚并没有住进郭知运遗留下来的都督府,依旧住在自己原来的府上。
他知自己在“副都督”的位子上干不长久,也就没搬,一切公务皆在王府上完成。
韩庄抵达王府,说了一声“与王副都督有约”,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王府大门,根本不等门房通报。
韩庄就如进自己家一样,在最上方的主席位上坐了下来,叫喝一声:“上茶水来!”
等了好半响,韩庄突然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别说是王君毚,下人也不见一个。
他午时出门,正是最热的时候:这一路来,口干舌燥,喉咙便如冒烟了一般。
自己好歹也是使者,王君毚竟然将他晾在一旁。
憋着气,耐心的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就过去,酷热的烦闷,加剧了韩庄心头的火焰。
“嘣”的一下,燃烧爆法!
随手抓过装饰的盆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喝道:“王君毚,某是陛下的使者,代表的是陛下,你竟敢怠慢陛下,罪该万死。”
他尖锐的声音,难听之极,嚣张的叫喊在王府上空荡漾。
“好威风,好霸气,好嚣张!”
远远地传来了九个字!
韩庄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心底生出不详的预感。
正琢磨着,两个人影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着为首的那一个人!
韩庄突然瘫倒在了地上,面无人色,在这炎炎酷夏,仿佛让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