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我要欺负人
书房里，林创点上一支烟，细细地琢磨事件整个过程。
不消说，中野云子是胜利者，李春风也是胜利者，甚至自己除了受了点轻伤之外，也算获益者。
而姜华、张军、常路和那两名无辜学生，则成了牺牲品。
他心很痛，痛于两个青春年少学生鲜活的生命。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还是人性之卑鄙？
自己没有杀人，但被拍了照，这或许是中野云子要挟自己的手段。
好在目击者还有陆潮生，不会成为自己的历史污点。
可恨的是周科平。
如果李春风是总导演，那么他和赵元祥就是具体执行者。
开始还以为周科平会牺牲自我，成就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
没想到，他只是推出了一个替死鬼。
仔细想想也是，周科平既然是知情人，李春风就绝不会让他落入敌手，否则，秘密就有可能暴露。
背后的真相不用去追究，应该是中野云子和李春风联手给自己演了一出戏。
当然，这个联手是巧合，或者说被李春风加以利用了。
那今后呢？
一，日本人很可能就此赋予自己重任，最大可能是担任上海市警察局长。这个职位对从事情报工作极为有利，是重庆和延安方面都乐于看到的。
这是有利的一面。
二，自己的名声受损，将会被国人彻底冠以“大汉奸”之名，而且，以商人身份游走于上海日军高层和将要建立的伪政府之间的打算彻底泡汤，一切都要重起炉灶。
这是不利的一面。
名声，是林创最在乎的。
他知道历史走向，担心自己将来会被清算。
所以，他必须把这件事的始末向江山讲清楚。
当然，就算讲清楚了，也有可能会被清算。有些事是说不清的，或者说在某个历史环境下，根本就不让你说，或者根本就不让你辩解。
一为姜华等五个人的牺牲，一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让林创的心情无比沉重。
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烟灰缸都满了，林创的心怀始终无法得到开解。
“笃笃笃……”
有人敲门。
“谁呀？”
林创没好气地喊道。
“先生，珠珠哭呢，要找你。”
门外传来艾婉怡弱弱的声音。
一听是珠珠，林创赶紧把烟掐灭，打开书房门。
只见艾婉怡抱着珠珠站在门外，珠珠正咧着嘴哭呢。
“哎哟，怎么了宝贝？”
尽管不是自己的骨血，林创对珠珠这个干闺女也是真喜欢，看到她哭，心疼得要命，赶紧接过来哄。
说来也怪，珠珠到了他怀里，小胖手摸上林创的胡子茬，马上就不哭了。
艾婉怡把孩子递给林创之后，快步进屋，打开窗子。
“先生，真是怪了，我们那么多人哄都没有哄下来，这妮子怎么一见你就不哭了呢？”艾婉怡半俯下身，看着珠珠红红的脸蛋，对林创说道。
林创怎么不明白女人的心思？肯定是拿珠珠当幌子，来哄自己开心的。
珠珠这孩子一直很乖，很少哭，怎么就哭了呢？弄不好就是进门的时候，艾婉怡给掐哭的。
林创捏着珠珠胖胖的小手，忽有明悟：“张军等人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最起码解决了中野云子对我的怀疑，这是我最大的一块心病。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他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为了我们的后代不再受殖民之辱？
那么多人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何必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担心把自己困住？活好当下，俯仰无愧于天地，足矣！”
“哈哈哈……”
林创想通了，心情大好，亲了珠珠一口，仰天大笑：“我要吃香的喝辣的，我要欺负人，我要称霸上海滩！”
“先生，您想通了？”艾婉怡兴奋地问道。
她似乎只关心林创心情好不好，不关心他那番话的内容。
“想通了，艾小姐，人不狠站不稳，生逢乱世，不能太善良，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林创看着这个“明白人”，接着说道：“为了孩子，为了你们，我也不能颓废。”
林创有意把艾婉怡也划进了圈子。
自己要保护之人的圈子。
艾婉怡听他如此一说，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如是！”艾婉怡眼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赞了一句。
……
回到楼下，林创恢复了往日的开朗，面带笑容，谈笑风生。
最高兴的是庞一萍。
小珠珠一出马，林创立即从凶神恶煞变成了笑面佛，足见林创对珠珠是真喜欢。
伺候林创的事，只要有佘爱珍在，别人就别想插上手。
先洗脸，再沏茶，最后把林创按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他身边，把切成小块的苹果、梨一块块送到林创嘴里。
曲茹冰等女谁也不敢反对。
“家里没人来打扰吧？厂里怎么样？”林创问佘爱珍。
“你这心可真大，到现在才问。”佘爱珍答道：“你宝哥和阿庐派人来保护，二十小时有人巡逻，没人来闹事。厂里也没事，莲花打电话来说了，一切正常。”
“小冰，打电话让莲花和洪林、二猛回来，我问问厂里的情况。”林创吩咐道。
“好。”曲茹冰站起来去打电话。
“姐，犬养顾问早就有意让我当上海警察局局长，当时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涉足政治，只想赚点小钱，喝点小酒，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日子。现在看来不行了，这个局长不当也得当了。”林创对佘爱珍说道。
“你傻啊，为什么不当？当啊。”佘爱珍道。
“嗯，我想通了，再让我当我就当。我要当了警察局长，姐，你就在上海滩横行霸道了，谁要敢惹你，你兄弟我就灭了他。”
“哈哈哈……”佘爱珍笑着站起来，晃着膀子走了几步：“对，我就横着走，看谁他娘的不顺眼，上去就俩耳刮子，啪啪，一反一正。不服？行啊，说出我兄弟的名字，吓死你们！”
“哈哈哈……”
众人被二人给逗得大笑起来。
“俺也横着走！”
庞一萍举着珠珠的小手说道。
第七百一十八章 手指教训古今同
林创最信任的，还是易莲花。
但有艾婉怡这个眼线在，林创没有单独跟易莲花交流。
直到晚上，林创让易莲花陪睡伺候，二人才有机会说话。
“艾婉怡是丁默村的眼线，以后小心一点。”
“是吗？出事那天，我也觉得她表现太积极了，要不是你传回话让我们回法租界，我还防着她来书房呢。”
“让你们回法租界，是怕你们去医院，中野云子，也就是娄方怡，已经布好了网，就等你们现身了。”
“嗯，后来想明白了。嗯嗯……。”
“我检查过了，书房有被翻动的痕迹，但机关没有暴露。”
“嗯嗯……，以后……我会注意她的，嗯嗯……。”
“我这回被人算计了，以后怕是会担上汉奸的名声。”
“嗯嗯……，不怕，咱问心无愧，嗯嗯……。”
“也只能如此了。啊！……嘘……。”
“啊，先生……，再来一盘？”
……
中野云子回到重光堂，立即来到影佐仁雄办公室，把对林创的考察汇报了一遍。
最后说道：“总体来看，林创非常精明，心思细腻，反应敏锐，能力勿庸置疑，是把好手；从政治动向上看，他已经被李春风伤透了心，但同时也不想得罪军统，怕军统找他麻烦，卑职觉得这个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同时，他对我们日本人存有畏惧之心，有意巴结。所以，他真实的想法是不再涉足政治，只想当个花花公子。”
影佐仁雄听完问道：“你的意思是可以重用？”
“目前来看可以重用。不过，我还想再试试他。警察局长这个职位太重要的，不能轻易委于他人。”中野云子道。
“怎么试？有方案了吗？”影佐仁雄问道。
“有了，卑职已经有了腹案。”
中野云子把自己的计划一说，影佐仁雄连连点头：“哟西，不错，如果他是军统暗谍，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情报。”
……
七天之后，林创的伤彻底好了。
九月十三，林创让刘二猛开车，去了江氏胡琴店。
这是他自军列案之后，第一次来找江山。
二人来到后边小屋，江山说道：“紫薇同志，你可算来了，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
“日本人查得紧，对我也产生了怀疑，所以不得不小心。”林创道。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紫薇同志，你搞的那批军火真是太及时了，中央主要领导都知道你的事迹了。为此，社会部特意来电对你提出嘉奖。”江山兴奋地说道。
“嘉奖就不必了，江山同志，我有一个请求，希望组织上答应。”林创兴趣缺缺地说道。
“你说。”江山道。
“我这回可算被李春风坑苦了，非要给我戴个汉奸的帽子。”林创发了句牢骚，把事情经过给江山讲了一遍。
“我希望你把这事写个经过，发给组织，让组织存档备查。”最后，林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紫薇同志，心如宝月映琉璃，何惧身前身后名？咱们都是为了……。”
“江山同志，你不要往下说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以大义说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这事你必须给我办。”林创坚持道。
“好吧，我办。不过，紫薇同志，你的档案可是绝密，尽管我写了证明，如果组织上认为不宜公开，也不会公开为你正名，直到组织上认为可以公开的时候，才会让这份证明见光。所以，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江山道。
一听这话，林创感到很无奈：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无非就是被冤枉而不能自辩的心理准备罢了。
不过，让他稍感安慰的是，有江山的证明材料，就算将来有一天会被清算，总不会冤沉海底，臭名千古。
“好吧好吧，你一定要办啊，不许蒙我。”林创道。
江山见林创如此执着，不由得有些纳罕。最后想想，他可能是太爱惜羽毛了，所以才这么执着。
想到这里，江山露出莞尔一笑。
“还有什么事？”林创问道。
“还有就是……，紫薇同志，我不好意思开口啊。”江山难为情地说道。
林创一看这种表情，立即就明白了：这不是要钱就是要物啊。
唉，真是没办法，谁叫自己是块大肥肉呢，组织上穷，还能不啃一口？
“要钱是吗？”林创问道。
“咳……，是，是要钱。你听我说，组织上经费太紧张了，希望你能帮助解决点。”江山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现在还要开纸品厂，手头也不宽裕，多了可没有。”林创道。
“算你特别党费，这也是你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嘛。这个数。”江山忽悠了一句，伸出一根手指。
“好吧，十万块我还是能挤得出来的。”林创说罢，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开始写支票。
江山闻言，瞪大了双眼：“什么？十万？我要的明明是一万啊。”
不过，江山很贼，掩住内心的狂喜，不动声色地看林创开完支票，急急抢过来，嘴上还矫情呢：“行吧，勉强算你交差了，本来我想要一百万呢。”
“要不要？嫌少这些也没有了哈。”林创白了他一眼。
“要要要，当然要了。嘿嘿嘿，紫薇同志，咱是君子，不干小人事。实话告诉你，我要的是……一万。”江山得意地说道。
“嘿！拿过来，我改过来。”林创一听急了，来夺支票。
江山哪能让他抢回去，把支票放进口袋，笑道：“不仗义了哈，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再说了，这钱就像鱼，入了我的网兜，你还想逃走？门都没有！”
“教训哪，以后再也不相信手指了，谁要再跟我比划这个，一定要问清楚才行。”林创痛心疾首地说道。
“哈哈哈……。”江山得意地笑起来。
他当然知道，林创说的是玩笑话而已。
接下来，林创把自己有可能会被任命为警察局长的事讲给江山，果然江山非常高兴：“好啊，紫薇同志，这是好事啊，你当了警察局长，这对于我党在上海的工作开展，有着巨大的好处。”
顿了顿，江山又道：“不过，敌人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你，我估计他们还会对你进行一番试探，你要有心理准备……。”
第七百一十九章 吕泽又来了
林创懂得，无论是搞政治，还是搞情报，心慈手软是其大敌，非得用铁血手段不可。从这个意义上讲，李春风没有错，站在他的角度，他必须保证林创的安全，如此一个取信于中野云子的机会，他能放过吗？
理解归理解，但因为姜华等五人的惨死，林创对李春风的做法还是有些不满。
他觉得如果李春风提前把消息告诉他，他完全可以做到更好，不用死人就可以取得中野云子的信任。
同样可以达到目的，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血淋淋的方式？更何况还搭上了两个无辜学生的性命。
因为这个缘故，他一直没有主动跟重庆方面联系，既不去电询问，也没有召见赵元祥。
然而，当他辞别江山回到厂里，易莲花就来通报：“先生，赵老板等候多时了。”
“不见！”林创没好气地说道。
“先生，恐怕你要见一下。”易莲花道。
“嗯？重庆来人了？”林创抬起头问道。
“是的。”易莲花道。
“好吧，请他们进来。”林创无奈地说道。
易莲花出去，领进两个人来。
当先的正是赵元祥，跟在他后面的，竟然是吕泽！
林创慌忙站起来，命易莲花：“你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易莲花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打门带上。
“长官，你怎么亲自来了？”林创这才上前，紧紧握住吕泽的手。
“不来行吗？老板记挂着你，怕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让我来开解开解你。”吕泽笑道。
“劳老板挂心了，请坐。”林创请吕泽在自己对面坐下，赵元祥不用林创吩咐，主动去沏茶。
“我跟老板说，其实不用我跑这一趟，凭林创的聪明和胸怀，哪能解不开这种小事？可老板不放心，还是希望我亲自来跟你谈一谈。”吕泽道。
“真用不着，我能因为这点事介怀？都是为了大局嘛。我就问一件事，日本人是如何找上周科平的？周科平又是如何判断这是日本人的阴谋的？”林创问道。
“这事你来说。”吕泽指了指刚给自己沏好茶的赵元祥道。
“是。”赵元祥应了一声，也不就坐，就站在林创办公桌前，回答林创的问题。
“三马路有个澡堂子，叫‘东风池’。东风池外面看是个澡堂子，其实还是个情报市场，好多情报掮客常年混迹其中，日本方面的、咱们的、延安的包括欧美的一些情报，只要有钱，都有可能买到。周科平的情报人员也经常在那里买情报。”赵元祥道。
“懂了，日本人通过这个情报市场，投放了有关我的情报？”林创问道。
“是。9月4日，我们的情报人员，也就是已经牺牲了的张军，在东风池买到一份情报，说9月6日这天，您将在别墅内举办乔迁喜宴，届时三浦三郎、犬养健将全部出席。
张军得到这个情报之后，立即就报给了周科平，而周科平不知您的身份，如获至宝，以为这是一个锄奸的大好时机……。”
赵元祥说到这里，颇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看了林创一眼。
“继续。”
林创面无表情，一抬手指，让赵元祥继续说下去。
“是。周科平制定了一个方案，然后联系我，请示这个方案是否可行。多亏我谨慎，在跟他见面之前，先到了约会地点，并派人在他来的途中暗中观察。结果发现，他已经被人跟踪了。于是，我立即取消了这次约会，更换了约会地点。周科平经验非常老到，没有见到我，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暴露。所以，在更换了约会地点之后，他设法摆脱了跟踪。
当我听完他的汇报之后，没有答应他，让他回去听信。
回到住处，我仔细想了一下，从他被跟踪这事上分析，觉得很有可能他提供的这个情报是敌人的诱饵，至于他们想钓谁，是不是想钓您，我不敢确定。
按说，我应该立即向您报告此事，但因为这份情报牵涉到了您，我多了个心眼，就先报告了重庆。
卑职擅作主张，请您责罚。”
赵元祥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赵元祥那里有一部电台，本来林创的想法是当备胎用的，防备万一自己这部电台暴露，好启用备用电台跟重庆方面联系。
没想到，他竟然擅自启用电台，私下里向重庆方面报告。
林创很生气。
不过，他也知道，赵元祥这个副站长，肯定负有秘密监视之责，他手里肯定有李春风的尚方宝剑，否则，他可不敢越给行事。
这个宝剑不是斩别人的，而是斩自己的。
同时，林创也很庆幸，如果赵元祥是个无能之辈，这回的损失可就大了。
不用细问，中野云子和丁默村利用情报掮客，钓到了张军，顺藤摸瓜，又盯上了周科平。
如果赵元祥不谨慎，肯定也会被中野云子给找到。
如此说来，赵元祥虽是一个忠于李春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这样的人，别说林创不想责罚，就算他想责罚，李春风也未必能如他所愿。
派吕泽前来，不就是明证吗？
“责罚就不必了，都是为了党国。”林创极不情愿地说道。
“好，林创，你有这等胸怀，不负我所望啊。”吕泽接口道。
“不过，元祥，仅此一次，若再有下次，就算林创大度，老板也不会容你！明白吗？”吕泽接着声色俱厉地训斥了赵元祥几句。
“是是是，卑职再不敢了。”赵元祥迭声应道。
“我简直呵呵了，给我演戏看呢还？”见此情景，林创不由心中冷笑。
“我接着往下说。接到元祥的电报，老板召集我和黄处长进行分析。从三浦三郎和犬养健都会出席你的乔迁喜宴这一点上分析，情报肯定是真的，而情报来源肯定是来自重光堂内部，别人不可能得到这么机密的情报。
得出这个结论，再结合你现在处境，我们断定，这肯定是日本人对你的一次试探，所以，给元祥回电，让他将计就计，同意了周科平的方案。”
吕泽很快就略过赵元祥这事不提，跟林创说起了重庆方面的部署。
“长官，您就不怕姜华和张军真把我杀了？”林创苦笑着问道。
……
第七百二十章 又一难题
“不会。”吕泽微微一笑：“第一，你的本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哪能让姜华和张军行刺成功？第二，就算你疏忽了，日本人肯定也会暗中对你保护，他们不会让你出事的。”
“可是，我还是受了伤。”林创抚了一下右肩道。
“这不正好吗？”吕泽道。
“是是是，算是正好，效果更佳。”林创无奈地点了点头。
接着问道：“周科平呢？他逃脱了吗？”
“周科平是知情人，不能让他落入敌手，所以，在敌人行动之前，我就让他逃走了。因为他已经暴露，不宜在上海呆了，我已经让他回了重庆。”赵元祥答道。
林创点点头，没有说话。
至于周科平如何逃脱的，他也没问，也用不着问。因为他知道，能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玩消失，赵元祥和周科平都不是简单人物。
至此，他对赵元祥的能力又高看了一眼。
“说说你的情况吧，老板非常挂念。”吕泽道。
“就目前情况看，我算是过了第一关，后续是否还有考察不确定。从日本人的表现来看，很可能我会被他们委以要职，因为之前，犬养健曾经想让我当上海警察局长。”林创道。
“警察局长？那太好了。林创，就算不为情报，就这个职位，你就可以潜心经营，为我们增添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啊。”吕泽闻言喜得眉眼耸动。
“长官，您也别太高兴了，这是以前犬养健的建议。现在中野云子来了，她知道我过去的身份，还会将这个暴力机关交到我手上吗？我觉得有些疑问。”林创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日本人这么大费周章地考察你，肯定是想重用你，只这一条就足够了，我们的牺牲就值了。”吕泽仍是兴奋不减。
“其实，这个时机不是很好，以后应该比现在好一点。”林创隐晦地说道。
他这番话中的“以后”，是指将来朱道山来到上海之后，那时自己再出任伪政府大员，才算时机最好。
因为朝中有人了嘛。
中国的事情，如果朝中无人，那是事事难办。
如果朝中有人，求财得财，求功得功，无往而不利。
当然，这番话也只有他能懂，吕泽未必听得懂。
“现在也很好，我们的计划总算是看到成效了。至于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只要谨慎一些，应该没有问题。谁叫你是大财主呢，人又长得帅气，日本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吕泽接话道。
他当然不懂林创话中深意，自行脑补以为，林创之所以说现在时机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有中野云子的存在。
“好吧，我见机行事。”林创一听就知道吕泽误会了他的意思，而且话中还有想让自己牺牲色相的打算，连忙结束了这个话题。
“长官，不知道老板还有什么训示？”林创正色道。
他明白，吕泽再次来沪，肯定还负有其他使命，不可能为了上海站的团结劳他的大驾。
不是说团结不重要，而是重要性还不足以让吕泽亲自出马。
情报处副处长，每天有多少大事要办，哪有时间为了林创的情绪来一趟上海？
吕泽注视了林创一会儿，自失地一笑，道：“林创，不得不说，你真是个人精。”
“长官，您千里迢迢来上海，就是为了骂卑职一句？”林创笑着问道。
“自我进门，你遇刺的过程，一句都没问，说明你已经对日本人的阴谋和周科平的行动了然于胸。这一点我想到了，凭你的聪明，不难推理出过程来。只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有其他事情？”吕泽好奇地问道。
“长官，不是卑职卖弄，卑职猜测，您不但另有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很可能跟武汉的军事行动有关。”林创道。
“佩服，真是佩服！”吕泽竖了竖大拇指，由衷地赞了一句。
“如你所料，老板让我来，还有一个使命，希望你能搞到日军在武汉的军事部署情报。”吕泽道。
“长官，这可有点难度啊。您知道，卑职现在能接触到的日军高层，只有三浦三郎和犬养健而已。而这两个人，跟日军在武汉的部署完全不搭边，情报怎么搞？难道您要调我去南京？”
说到这里，林创忽有明悟，身子往前一倾，低声问道：“长官，莫非畑俊六被解除了职务？”
畑俊六是华中派遣军司令官。
“哈哈哈……，跟你谈话，真是省劲。”吕泽大笑。
“是的，因为武汉外围作战不力，畑俊六被解除了职务，接替他的，是西尾寿造。情报显示，西尾寿造近期将过境上海，前往南京上任。”吕泽接着说道。
“哦？长官您接着说。”林创道。
“西尾寿造不是武士家族出身，他的家族是商人，通过买官跻身日本上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西尾寿造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清高，其实他的内心是非常自卑的，只是用清高掩饰他的自卑而已。也正是因为这个出身，他被很多日军高层看不起。”
说到这里，吕泽看了林创一眼：“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了吗？”
“您是说，三浦三郎跟他关系不和？”林创试探着问道。
“对，三浦三郎很看不起西尾寿造，而西尾寿造也深知这一点，对三浦三郎也很不感兴趣。所以，你如果利用这一点，制造二人之间的矛盾，就有希望接近西尾寿造。”吕泽道。
“然后呢？”林创眨巴眨巴眼，问道。
“以后你见机行事，老板对你的要求是搞到军事情报。当然，安全是第一要务，可为则为，不可为则不为。”
说到这里，吕泽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一个不断创造奇迹，能给老板带来惊喜的人物，所以，老板对你寄望很高。包括我本人，也是充满了期待啊。”
“长官过奖了。长官，您回去请替卑职向老板报告一句话，就说卑职一定尽力，一定不会让他失望。”林创信心十足地说道。
“好，勇气可嘉！”
林创的表态，让吕泽像刚吸了大烟一样，兴奋起来……。
第七百二十一章 交流中心
宁可不成功事后被责，事前表态也一定要合乎领导的心意。
否则，领导会对你失望。
让领导失望，后果可想而知。
不说丧气话，又表现得那么有锐气，就是基于上述考虑。
林创这套官场术，玩得是很溜。
奇迹是那么好创造的？
对于接近西尾寿造，盗取军事情报一事，林创连百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西尾寿造是什么人？那是侵华日军华中派遣军司令官，他会轻易相信一个中国人？会让一个中国人接近他？自己是光着腚打铁——靠不上边啊。
想一想就觉得是个笑话。
……
送走吕泽，林创把赵元祥留下，单独讲了一句话。
“元祥，阳奉阴违的事可一不可再，备用电台必须有我的命令才可以启用，记住了吗？”
说完这句话，林创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赵元祥看到林创的笑容，心里莫名一悸，再被轻轻一拍，竟感觉压力如山。
“是是是，卑职知道了。”赵元祥讷讷地说道。
……
九月十六日，中日文化交流中心开业。
林创自任主任，犬养健任名誉主任，艾婉怡任主任秘书。
开业这天，三浦三郎、影佐仁雄、犬养健、丁默村、李士群，以及上海特别市市长傅筱庵、财政局局长杜立强、教育局长王清泉、商会会长杨彬等悉数到场。
而参加这次开业典礼的，自然少不了日本和中国文化界的名流。
日本方面建筑学家大竹雄文、围棋九段高手佐藤相一、作曲家田中效义、作家石川达三、电影导演小林正树等人。
而中国方面从来不乏无耻文人，作家胡兰成、京剧名伶阎玉珠、书法家郑孝胥、电影明星戴芙蓉等人。
而中野云子、马场浩二等人却没有资格跟这些人同行，他们负责安保，为了防止再有暗杀事件发生，他们组织宪兵，把中心四周全部保护起来。
一个文化交流之地，四周全是军队，不得不说，这是一道很具讽刺意味的风景。
没有祥和气象嘛。
举行了简短的开业典礼之后，林创带领大家参观中心建筑。
大门是大竹雄文设计的，结合了中日两国建筑风格，很是雄浑大气。
大门上方是一个门楼，从外面看，跟炮楼似的。其实这是一个舞台，不过，这个舞台冲里不冲外罢了。
唯一让林创感觉很不舒服的就是，大门上方正中，嵌了一个石头雕像，图案是有两只手捧着的太阳。
他不高兴，但日本人却是十分高兴。
“中将阁下，这是本人设计的，名字叫‘合手捧日’。”
“哟西，大竹先生大才，这个刻得好，名字取得也好，象征着以日本为中心，中日两国齐心协力，称霸亚洲啊。”三浦三郎冲大竹雄文伸了伸拇指，大声赞道。
他这一说，随行诸人都连连点头。
“中日文化交流中心”是汉字，由郑孝胥书写，古朴苍劲，引来参观众人一致赞叹。
“郑先生这字写得真是漂亮，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呢？郑先生，以后林某可要向你多多讨教啊。”林创向众人介绍完之后，把郑孝胥拽到前面，连连夸奖。
郑孝胥已经七十九岁了，身子骨倒也硬朗，一头白发，留着山羊胡，手拄文明棍，看上去文人气质很足。
“林先生客气了，以后老朽郑某一定多来中心写字、交流，如果林先生不弃，老朽愿意收林先生于门下。”郑孝胥笑着说道。
“滚你奶奶个腿的吧，老子当你的学生，你特么也配！”林创心里暗骂。
“郑先生，林某的书法已有师承，只好表示遗憾了。”林创委婉地拒绝了。
再往里走，穿过长长的门洞进了内院，让人眼前一亮。
眼前是一个小庭院，类似于中国民居中的天井，正对大门的，是一幢二层楼，叫贵宾楼。
贵宾楼与大门洞上方的戏楼相对，戏楼不很大，大约一百多平方，但也修得雕梁画栋，非常精致漂亮。
戏楼两侧廊柱上，两行描金字，上联是“谁为袖手旁观客”，下联则是“我亦逢场作戏人”。
两楼相距不远，在贵宾楼上，看对面的表演视距正好。
东西两厢，则各有四间平房，是供演员化妆和临时休息的场所。
“这是戏曲文化馆，戏曲、歌剧、话剧都可以在这里演出交流。如果有演出，贵宾楼或者天井里安个茶座，边喝茶边欣赏中日两国的戏曲，真一大乐事也。”林创介绍道。
“好啊，将来可以让日本最著名的‘出云剧社’来这里演出，既听了戏，还可以看一看我国的美女。哈哈哈……。”三浦三郎大笑。
“是啊，林桑，‘出云剧社’是我国四大剧种之一的歌舞伎，社名是为纪念我们美女始姐也是歌舞伎的创始人，出云阿国。”犬养健怕林创听不懂，解释了一句。
“早就听说歌舞伎之名，没有看过表演。这下好了，可以让我们这些没去过日本的中国人一饱眼福了。”林创附和道。
“林先生，可别忘了我们京剧哟。”
这时，阎玉珠凑上来。
“当然，京剧是国粹嘛。中将阁下，中日两国艺术家之间进行交流，一派歌舞升平气象，想一想就让人神往不已啊。”林创不喜欢阎玉珠的浪劲，敷衍了她一句，随即转向三浦三郎。
“你是对我们日本美女神往不已吧？”三浦三郎大笑。
这个粗坯！……净说什么大实话？
“中……日，交流嘛……。”林创笑道。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只有影佐仁雄，也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脸部肌肉硬挤了挤，也没有挤出笑容来。
穿过贵宾楼往北，是一片开阔地，“茶艺馆”、“文学馆”、“书画馆”、“棋艺馆”、“建筑馆”、“综合馆”等六个馆呈圆形排列，占地约有三十亩，是主建筑群。
主建筑群之后，则是办公区。
林创、犬养健和艾婉怡都有办公室，另外就是财务部、联络部、保卫部等管理职能部门的办公室。
三浦三郎和影佐仁雄去了棋艺馆下围棋去了，林创陪伴在侧。
犬养健则叫上傅筱庵去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和林创的办公室一样大，都是三间房子。
犬养健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坐，高兴得眉开眼笑。
他叫过傅筱庵：“傅市长，有个事跟你说一下……。”
第七百二十二章 爱咋地咋地
“太君，有事请尽管吩咐。”傅筱庵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恭谨地说道。
“警察局长一职不能一直空着，现在上海的局面这么混乱，必须有一个强力人物把局面控制住。机关长已经同意，让林桑出任警察局长一职，你要大力配合啊。”犬养健道。
“林明？”傅筱庵诧异地问道。
“对。”犬养健点点头。
对于林创的真实身份，犬养健已经和林创达成了共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公开为好。
“太君，林先生商人出身，还这么年轻，能行吗？现在的警察局是副局长孙天新在代理，孙天新的势力您也知道，林先生能镇得住他吗？”傅筱庵皱着眉头质疑道。
犬养健微微一笑，心说：“你是不知道他原来是干什么的？如果知道，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你不用担心，林明很有能力，警察局在他手上，一定成铁板一块。傅先生，不要质疑我们日本人的决定，明白吗？”
“是是是，我回去以后，立即签发任命书。”傅筱庵不敢再说，连忙答应下来。
……
九月十八日，好寿分厂开业。
同日，上海爆发了盛大的抗日游行。
三浦三郎、犬养健包括市政府的一些人，都没有来祝贺，包括吴四宝、张劲庐都没有来。
来祝贺的都是些商界的朋友。
林创把这些人请到交流中心，请阎玉珠唱了一天戏，下午两点，这些人吃完饭，才都散去。
迎来送往很累人。
林创纵是年轻，精力充沛，也累得多一步路都不想走，所以连家也没回，直接回到办公室，二话不说，推开里间门，和衣倒在床上。
艾婉怡一直陪伴在侧，其实比他还累。
但她身负秘书之责，不能扔下林创不管。
她帮林创除去鞋子，又托着他的后背脱下上衣，再盖上一床薄被，才回了自己办公室休息。
……
林创是被艾婉怡给叫醒的。
“先生，先生……。”
“干嘛？”林创睁开眼，见艾婉怡正弯腰站在床前，轻声轻唤。
“犬养顾问和中野云子小姐来了，在外边等你呢。”艾婉怡禀报。
林创抬腕看表，已经四点了。
这一觉，竟然睡了二个多小时。
“好吧，起床。”林创挣扎着坐起来。
艾婉怡拿过皮鞋，亲自给他穿上，等林创起身，又给他提了提裤带，整理了一下衬衣。
室内就有卫生间，林创放了水，洗了把脸，艾婉怡拿过上衣给他穿上，这才精神抖擞地出去。
“顾问阁下，云子小姐，久候了。”林创见犬养健和中野云子正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连忙抱了抱拳打招呼。
“你倒清闲！”中野云子撇了下嘴，白了林创一眼。
“云子小姐，这话你可说错了，今天分厂开业，忙得脚打后脑勺，把客人送走，才有时间小睡片刻，哪里清闲了？”林创走到沙发前坐下，问犬养健：“要不要让茶艺师过来，喝点功夫茶？”
“林桑，我们找你有正事。”犬养健正色道。
林创一听，回头吩咐艾婉怡：“上茶。”
艾婉怡应了一声，给三人每人沏了一杯茶。
“要不要让艾小姐回避一下？”林创问。
“不用，不是什么秘密。”犬养健摆了摆手，打开公文包，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林创。
林创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市政府的任命状，上写：“任命林明为上海警察局局长此状。市长傅筱庵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一十八日。”。
林创看罢，轻描淡写地把任命状放到一边，一语不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林桑，不要再推辞了，出来做事吧。”犬养健明白林创的心思，连忙说道。
“顾问阁下，你看我现在的摊子铺得多大？两个厂子，一个中心，还要筹建纸品厂，哪有精力当什么警察局长？我看您还是另选贤能吧。”林创放下茶杯，身子往后一仰，推辞道。
“林桑，你这都是托辞。两个厂子都有人管着，生产、销售都有一套正规程序，我看你用不着费多少精力。中心这边你更不用担心了，艾小姐能干，一定能替你管好。另外，我不是挂着名誉主任职务呢吗？没事我也可以过来帮一把手。”犬养健道。
“您是知道我的，我的最高理想是实业救国，而且，官场上的权力倾轧，让我烦不胜烦，想干点实事很难。现在多好，挣点钱，玩玩女人，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闲云野鹤一般，您何必强人所难呢？”林创道。
“流氓！”
中野云子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艾婉怡，啐了一口骂道：“姓林的，说话这么难听啊你。”
“事实而已，云子小姐，你不要嫉妒，就你这样的，来跟我当秘书我还不要呢。”林创道。
“谁嫉妒了？！”中野云子嚯地站起来，指着林创的鼻子骂道：“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的小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怕被人骂成汉奸吗？”
“是，有这么一点，云子小姐，爱惜名声和生命，这也无可厚非吧？”林创大方地承认了。
“你觉得你还有退路吗？”中野云子气哼哼地说道：“别忘了，我手里可有你的把柄。”
“云子小姐，你太不友好了。我为中日友好做了多大贡献，你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林创也站起来，佯装发怒。
“你耍流氓，别怪别人耍流氓。你乖乖地去上任，什么事都好说，如果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治你！”中野云子毫不相让。
犬养健显然跟中野云子商量好了，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目的是逼林创就范。
所以，二人争吵，他不但不阻止，反而意定神闲，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你……，算你狠！”
林创跟中野云子对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颓然坐下，狠狠地喝了一口水。
“行，我出山也行，不过，我有三个条件。”林创气呼呼地说道。
“不行，无条件可讲！”中野云子根本不听，一口否决了。
林创把委任状往中野云子面前一拍，把脖子一梗：“不答应？那好，本人坚决不受，你爱咋地咋地！”
……
第七百二十三章 以攻代守
“中野，不要急躁，听听林桑的条件也无妨嘛。”犬养健这时候出来唱红脸了。
“林桑，只要你肯出山，条件只要不是特别苛刻，我们都可以商量。”
“顾问阁下，我讲条件不为别的，是先小人后君子，省得到时候有些人无故找茬！”林创瞥了中野云子一眼道。
中野云子当作看不见，鼻子里哼一声，没有理他。
“这样最好，我喜欢凡事摆到明处。林桑，请讲一讲你的条件。”犬养健道。
“第一条，我不当傀儡，警察局必须我说了算，无论是市政府还是你们影佐机关、特工部，不得插手我内部事务，包括人事权、财权。”
这一条是要权，是犬养健意料之中。
“林桑，我们当然不插手你内部事务，但警察局的职责你清楚吗？市政府和影佐机关的命令你得听吧？特工部的工作你们得配合吧？”犬养健问道。
“职责范围内的事，当然要听、要配合，我不是搞独立王国，是想把警察队伍带好，真正成为一支保境安民的力量。”
林创正色道。
他不怕犬养健不答应。
因为据他了解，上海市警察局根本没有战斗力，上上下下都烂透了，警察跟特么土匪差不多，别说安民了，简直就是欺压民众的一群流氓！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警察局但凡有点战斗力，犬养健也不会在今天来找自己。
“林桑，保境用不着警察，有我们强大的皇军呢，能安民就可以了。”犬养健纠正林创的说法。
“和平年代用不着警察，可现在是乱世。除了皇军外，还有那么多敌对势力，国党、地下党不说了，米国、英国还有法租界都有军事力量，更何况，上海滩鱼龙混杂，各种帮派争强斗狠，最厉害的是青帮，他们的帮众都有枪，警察局如果不具备一定的武力，怕是将来会成为任人捏过来捏过去的软柿子。
顾问阁下，我不当受气的官。”林创道。
犬养健看了一眼中野云子，见后者若有所思，没有表态，而自己对这一条也拿不准，所以也没有表态。
“行，这是第一条，那第二条呢？”犬养健问道。
“第二条，我想裁撤冗员，同时成立一个警察学校，培养有文化的警察，给警察队伍增添新鲜血液。”林创道。
犬养健和中野云子一听，心中一震。
“第三条？”犬养健还是没有表态。
“第三条，财政要跟上，我要添人、添枪、添设备，没钱可办不成事。”林创伸出了第三个手指头。
说罢，林创目视犬养健：“只要答应我这三条，一年之后，我会还你一个安全、稳定的上海。”
犬养健听完，沉吟了一会儿，道：“林桑，你提的这三条，我一条也不能完全答应你。这样，等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怎么样？”
“行啊，顾问阁下，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坦诚而不能相欺。您也知道，警察局长这个职务在我看来，就是一个火坑，我是不愿意跳进去。请您和影佐机关长商量一下，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请原谅我不能接受这个任命，请另选贤才。”林创说着，把任命状递还给犬养健。
“好，告辞。”
犬养健说完，把任命状塞进公文包，和中野云子离开了。
送走二人，林创坐到沙发上低头不语。
“先生，您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如果您当了警察局长，对咱们个人极有好处啊。”艾婉怡问道。
“哼！你以为是好事啊，还真不是，真是一个大火坑。”
“先生，我真不懂，能不能讲给我听听？”艾婉怡坐到林创对面。
“好吧，我给你说道说道其中的奥妙。”林创一副好为人师的口吻。
“艾小姐，当今天下大势，是日强中弱，日军进攻非常猛烈，现在已经打到了武汉。但我看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本军队也无法攻进重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武汉会战，集中了中日双方所有精锐，这一仗谁也不容有失，尤其是日本人。中国军队败了，还能退守四川以待良机，而日本人如果败了，国力大损，很可能没有了再战之力，中日双方就会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不会吧？日本人打南京和上海，没费多大事啊。”艾婉怡道。
“南京和上海都是难守易攻，不占地利。而武汉不一样，水路纵横，山道崎岖，中国军队利用地利，进行层层阻击，日军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想一想，日本才多少人？他们经不起这种人员消耗。同时，战争就是烧钱的机器，日本的国力再强，如果打成消耗战，他们也受不了。”
“这跟警察局长有什么关系啊？”
“大有关系。咱们依仗的是日本人，如果武汉会日本人战胜了，那我这警察局长当得就会长远。而如果败了或者惨胜，那我当这个警察局长不就是坐到火炉上了吗？当汉奸很危险啊。所以，与其坐到那个位置上天天晚上做噩梦，还不如做生意挣钱舒服，最起码不担汉奸恶名，就算将来日本人走了，我也可以到外国定居，开开心心过下半辈子。反之，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有华人在，就会被人骂，甚至担心会被人夺了小命去。
所以，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最好让别人干，咱不干这个。”
“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这个问题不能单看，要综合起来分析？”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警察局现在由孙天新代管，里面的人事关系错综复杂，牵涉到了很多利益纠葛，我要去了，肯定有好多人不乐意。
我跟他们去斗气？去玩水磨工夫？哪有时间啊？所以，如果让我当，我必须用雷霆手段，短期内整顿出效果来。
没有人权、财权，重光党、市政府各方掣肘，我拿什么服众？更何况，中野云子对我成见很大，如果将来出个漏子，她还不吃了我？”
“所以，您极力往外推？”
“是，最好我提的这三个条件他们一个都不答应，我也就有了借口。到时他们就不会再说我不识抬举了。”
“以攻代守，以进为退，先生，高明！”
……
第七百二十四章 就任警察局长
林创提的三个条件，确实让犬养健感到了压力。
如果按林创的设想走下去，上海市警察局将成为驻军和宪兵队之外的第三支武装力量，确实需要谨慎。
尤其林创还有军统履历，更让犬养健不敢拿主意。
在回重光堂的路上，犬养健甚至想，不让林创出任警察局长对自己倒是好事。
何必冒险呢？如果他出事，也一定会连累自己。还不如不让他出山呢，当个商人，帮自己赚钱不是更好吗？
回到重光堂，二人把跟林创见面的情况讲完，犬养健道：“大佐阁下，如果按林创的想法，警察局确实将会有一个脱胎换骨的变化，对于我们‘以华制华’政策的推行是有利的。可是，我担心将来他会势大难制，不受我们控制啊。所以，我的意见，是不是再另选别人？”
“中野，你的看法呢？”影佐仁雄没有表态，问了中野云子一句。
“大佐阁下，卑职认为林创不想当这个局长的心思是真的，他之所以提出这三个条件，大概是不想当这个局长的意思居多。
至于顾问阁下担忧的势大难制这个问题，卑职倒觉得大可不必。中国的军队都不堪一击，他一个警察局有多大作为？更何况，他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若发现不规，完全可以立即抓捕。
卑职想，如果答应林创的条件，加上他个人的才能，上海警察局在他手上肯定会有所积极改变，这个改变不是我们乐意看到的吗？如果有一个能力超强的警察局，我们省多少心？”
中野云子道。
犬养健愕然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她跟林创斗得那么厉害，此时竟然看好他。
“是啊，现在的警察局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今天发生大规模游行示威，警察局竟然事先不知，抓人的时候又让主要分子都跑了，我看，若不是出动宪兵，他们连一个人都抓不到！”影佐仁雄提起现在的警察局，气得牙痒痒。
“关键是上海太大了，我们不能用宪兵维持治安，不符合‘以华制华’的政策不说，还占用了大量兵力，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警察局才行。这是形势需要。”中野云子附和道。
“关键是林创有军统背景，忠诚可虑啊。”犬养健道。
“顾问阁下，您的意思是选个好控制的庸才吗？”影佐仁雄问道。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我跟林创关系不错，万一日后他出点麻烦，岂不是我的罪过？”犬养健道。
“哈哈哈……，顾问阁下，这一点不必担忧，他是他，你是你，不会因为他怪罪到你的头上。”
影佐仁雄明白犬养健的担忧，哈哈一笑，站起来踱了几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好，问题的症结出在财力上。武汉会战消耗太大了，兵力和后勤都有了乏力之象。所以，我们治理上海这么一个大城市，必须利用中国人。”
“答应林创的条件，让他放手去干，如果他能把上海的治安搞好，呈现歌舞升平之象，对于我们的事业是有极大帮助的。要知道上海在国际上的地位很重要，它的示范作用不可小觑。中国有句古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影佐仁雄最后道。
“那好，我再去找他。”犬养健见影佐仁雄拍了板，心宽了许多，站起来说道。
“顾问阁下，我就不陪您去了，还有件小事跟大佐阁下汇报。”中野云子道。
“自便。”
犬养健摆摆手，走了。
“中野，你是不是还有些担心？”影佐仁雄问道。
“是，卑职还是有些不踏实。”中野云子道。
“不必。林创是人是鬼，藏在暗处反而不好观察辨认，只有让他到了明处，给他一个表演的舞台，才会露出破绽嘛。”影佐仁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
“是，卑职明白了。”中野云子道。
“你不是还要再试试他吗？等他当了警察局长，你就有机会了。”
“是。”
……
警察局办公大楼位于老城区，四马路西侧。
与之相对的东侧，则有市政府、财政局、工务局、卫生局等官署，是真正意义上的市政治中心。
当然，现在这个政治中心，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权威了。
淞沪会战之前，日租界、法租界还有英、美租界，这些都是法外之地，真正受市政府管制的，也就是老城区这一块。
而现在，就连老城区这一块，也归了日本人。
所以，所谓的市政府，其实是一个傀儡政府，是秉承日本人意志办事的。
也不知道傅筱庵、杜立强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就这样的受气官，做得也是有滋有味，官气十足，威风十足。
林创上任，是犬养健、傅筱庵亲自送来的。
当着警察局所有中层官员宣布完任命之后，犬养健、傅筱庵和林创来到局长办公室，一位中年男子也跟着进来。
林创已经知道，此人就是副局长孙天新。
“林局长，这位就是副局长孙天新。”傅筱庵介绍道。
林创淡然地点点头，看向孙天新。
孙天新不到四十岁，身材英挺，只是眼神很不善，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
傅筱庵介绍完，按说孙天新应该向新局长敬礼。
但他不但不敬礼，也没有主动上前握手，只是冲犬养健和傅筱庵点点头，大大咧咧地说道：“太君，市长，我和林局长一个锅里抡马勺了，以后你们就看我们俩的吧。林局长做生意出身，警察局的事情未必懂，也没有跟下边那些个混账行子打过交道，以后警察局再出什么漏子，你们只管追究我姓孙的就是。”
林创一听，乐了，心说：“年轻人不讲武德啊。你负责，你负责得着吗？好么，这是个强势的副手，刚一见面就想给我个下马威。”
林创知道，孙天新的势力很大。
他也知道，跟孙天新早晚会干上。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连基本的官场操守都没有，直接就向自己发起了挑衅……。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丁曼丽
孙天新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有狂妄的资本。
除了警察局副局长以外，他还是青帮“悟”字辈弟子，跟吴四宝同辈。
只不过，他是潘寿的徒弟。
因为潘惠贤一事，潘寿跟李云卿闹翻，只不过，因为李士群势大，他难以撼动。
痛定思痛之后，潘寿觉得，官面上没人，始终在上海滩腾挪不开。
市政府财政局长杜立强跟他关系很好，是潘寿唯一官面上朋友。
但朋友就是朋友，除了给杜立强送过两回女人以外，二人并没有过深的利益纠葛。
这种关系根本不能帮自己在上海滩撑起门面。
所以，他通过杜立强把自己的得意弟子孙天新送进警察局，当了督查处下属的行动队队长。
孙天新到任之后，利用职务之便，把青帮的弟兄安插进行动队，使行动队变成了他一人的天下。
青帮的人本来就是泼皮，披上合法的外衣，也改变不了流氓本质，再加上孙天新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
人不狠站不稳。
孙天新凭借着流氓手段，很快在警察局就站稳了脚跟，在上海滩也打开了局面。
但他并不满足行动队队长的职务，很快就炮制了一个案子，把督查处处长杨培东给弄下去了。
弄下去杨培东，他当了督查处处长。
紧接着，又用同样的手段，把副局长高全岭也给弄下去了，而他，又当上了副局长。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贪心不足，就会妄想蛇吞象。
短短几个月，孙天新从行动队队长，就登上了副局长宝座，成功让他的野心膨胀起来，他又盯上了局长之位。
他又向局长薛封发出了挑战。
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很快薛封向傅筱庵写了辞呈。
通过杜立强，孙天新巴结上了傅筱庵，而傅筱庵也答应任命他为局长了。
没想到，日本人出手了，比他更年轻的林明凭空降落。
傅筱庵把这个消息告诉孙天新以后，他非常生气。
但因为是日本人安排的人选，他也知道傅筱庵和杜立强无能为力。
于是，他派自己的亲信，督查处处长田力把林创的情况摸了个底掉。
成功商人，吴四宝的好朋友，靠山犬养健，这些标签让孙天新不敢对林明来明的。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挖坑下绊子正是自己的强项，不信林明比薛封、高全岭和杨培东还厉害。
于是，他铁了心，等林明上任就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在警察局难以立足，识相的话，卷铺盖走人，把局长之位腾出来。不识相的话，那就给他挖个大坑，让他栽进去。
到时候，恐怕犬养健也救不了他！
……
“对对对，孙副局长说得对，我年轻识浅，而且对警察局的事务也不熟悉，初来乍到，当然要仰仗孙副局长大力支持啊。”
林创对于孙天新的挑衅，好像浑然不知，笑哈哈地回道。
犬养健深深地看了林创一眼，心道：“这家伙憋什么坏主意呢？不会这么快就怂了吧？”
傅筱庵也是一愣，心想：“看来姓林的徒有其表。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林明看上去文质彬彬，哪是孙天新这种流氓的对手？真不知道犬养健是怎么看上他的。”
孙天新本来是想试探一下林明，没想到只一个回合，这家伙就败下阵来。
他感觉很没意思。
“好说，好说，以后林局长只管喝喝茶，看看报，局里的事我来，不用你操心了。”孙天新“客气”地说道。
“林桑，你们谈谈工作吧，我们走了。”
犬养健和傅筱庵提出了告辞。
“好，请顾问阁下和市长先生随时来警察局指导工作。”林创边说，边把二人送出门外。
“我在中心等你，下班后来找我。”走到门口，犬养健低声对林创说道。
“好。”林创点点头。
送走二人，林创和孙天新回到办公室重新落座。
“孙副局长，我跟顾问阁下已经谈过了，准备筹建一个警察学校，我就管警察学校的事，其他的事，你看着办。”林创道。
“哈哈哈……，林局长果然是爽快人。行，咱们就这么分工，我比你来得早，经验比你丰富，琐事就不麻烦你了。”孙天新放肆地笑起来。
孙天新见新局长如此好说话，他放心了。
在他看来，林创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当着日本人和市长的面都不敢跟自己叫板，那日后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林家局孙家管，他得面子我得实惠，惹了麻烦让他背锅，不是一把手胜似一把手，这样的局面岂不是所有二把手的梦想？
等哪一天二把手当烦了，给他挖个坑就地埋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局长，你刚来，没有个熟悉局里情况的使唤人不行，要不，我给你安排个女秘书过来？”孙天新试探着问道。
“行啊，孙副局长果然懂我。我啊，最喜欢用女秘书，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哈哈哈……，真是妙论。是啊，古人读书还讲究个红袖添香呢，咱们做官的，弄个女秘书在身边，有事无事的调戏一下，甚至摸一把亲一下，就是让人心情愉快。”
“是啊，前提是一定要漂亮养眼，若是弄个嫫母无盐在身边，那就不是心情愉快而是找罪受喽。”
“当然，当然。林局长，我看让档案室丁曼丽过来给你当秘书吧，她可是局里最年轻漂亮的。”
“行，叫她过来看看。”
“好。”
孙天新说完，站起来打了个电话：“让丁曼丽来局长办公室。”
电话放下不久，走廊里传来哒哒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报告！”
随即，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进来。”
孙天新道。
门打开，一个中等身材，圆脸大眼的女警察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算不是很漂亮，甚至头颈还有点往左歪，但行动间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种风流韵味，让人看了很舒服。
最让林创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女人没有下属见长官特有的那种媚笑。
别说媚笑了，说脸若冷霜也不为过，不知道是严肃还是冷傲，还是未曾谋面的林创欠她八万块钱。
第七百二十六章 新官上任被人晾
林创来警察局上任，除了李洪林和刘二猛，没带任何人。
没有得力手下，也没有建立起权威，仅靠官位压人，肯定不足以服众。
更保况还有个强势不合作的副局长在，若行事急切，恐怕不美。
“林局长，这位是档案室副主任丁曼丽，浙江诸暨人，二十六岁，民国二十五年进入警察局，在秘书室当过秘书，对秘书这一职位并不陌生。林局长，您还满意吗？”孙天新介绍道。
丁曼丽长得漂亮，但就是不苟言笑这一点，不符合林创的心思。
反正在他看来，只要是孙天新介绍的人，无论男女，肯定是他的心腹。他绝对不会把一个不对付的人放到自己身边。
不过，林创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熟悉情况的老警察，是谁无所谓，干没干过秘书也无所谓，甚至孙天新安插到自己身边的是钉子还是助手也无所谓。
自己要掌控警察局的局势，是不可能靠这些人的。
“可以。”
林创点点头。
“丁副主任，从今天起，你档案室副主任一职免去，兼任秘书室副主任。”孙天新见林创满意，也不跟他商量，直接就下令了。
林创对于孙天新的小心思没有一点生气，反而觉得可笑。
“是。”丁曼丽挺直身子说道。
“丁副主任，我要对警察局有个粗略地了解，你马上给我准备些资料。”林创吩咐道。
“是。”丁曼丽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孙副局长，你有事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林创对孙天新道。
“行，林局长，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我马上帮你办妥。”孙天新站起来，撂下一句话，不等林创回答，背着手走了。
李洪林和刘二猛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孙天新走了，李洪林走了进来。
“先生，这个姓孙的太霸道了，太让人生气了，要不要给他找点麻烦？”李洪林气道。
“呵呵……”林创冷笑了两声：“这种人很不懂事，把坏都写到了脸上，其实不难对付。先让他猖狂一时，不急。”
“第一天就让人压你半头，不是好兆头。”
“败兴！”
林创想起搬家那天的糟心事，就是让李洪林这个乌鸦嘴给说中的，听他今天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斥责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好吧。”李洪林尴尬地舔了舔嘴唇，眨巴了两下
眼。
“多长点心眼，人生地不熟的。尤其入口的东西，一定要严格检查，不能假手于人，听到没有？”
“知道了。”
李洪林挨了林创的训斥，灰溜溜地走了。
很快，丁曼丽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堆卷宗。
“局长，这是全局机构设置和人员花名册。”丁曼丽把资料放到办公桌上。
“好。”
林创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上海市警察局，基本还是沿用国府警察系统的编制，下设秘书室、人事室、会计室、统计室和第一(总务)、第二(行政)、第三(司法)、第四(户政)、第五(外事)、第六(政治)科，以及督查处、消防队、清洁队、特务队、警察训练班，全市设警察分驻所29个、派出所51个、检查站4个，共有官佐员警约1200名。
林创又拿起花名册看了看，把中层官佐的姓名、年龄和籍贯都记在心里。
林创在看资料的时候，丁曼丽双手交叉于腹前，一直站着没动，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林创，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林创把资料看完，抬起头对丁曼丽说道：“丁副主任，以后我看东西的时候，你可以随意，不必拘谨。”
“是，局座。”
丁曼丽应道。
“局座？”
林创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感觉很新鲜，听上去似乎很牛叉。
他这才想起来，孙天新一直称他为“林局长”，连个“局长”都不称，更别说“局座”了，不恭之意昭然若揭。
林创微微一笑，问：“警察训练班在哪里？”
“在棋盘街聚胜里。”丁曼丽答道。
“把孙胜勇主任和刘明华科长请过来。”林创吩咐道。
“是。”
丁曼丽就了一声，走了出去。
秘书室跟林创办公室相邻，丁曼丽走进秘书室，拿起电话，通知孙胜勇和刘明华过来。
结果被人告知，孙胜勇和刘明华都不在办公室，说是在孙副局长办公室谈工作。
丁曼丽想了想，放下电话，往孙天新办公室走去。
打了报告，听到孙天新叫进，丁曼丽推开门，见屋里乌烟瘴气，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再一细看，局里的中层官佐都在，孙胜勇和刘明华自然也位列其中。
“孙副局长，局长请孙主任和刘科长去一趟。”丁曼丽向孙天新汇报。
“刚上任，就传这个叫那个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老孙老刘，先晾晾他。”
说这话的，是督查处长龙四海。
“我听孙局长的。”孙胜勇看了一眼孙天新说道。
“我是孙局长的人，当然也听孙局长的。”刘明华紧接着说道。
“孙主任，刘科长，局长有令，你们不去我可不替你们担责。”丁曼丽面无表情地说道。
“哟嗬，刚当上秘书室副主任，就给哥们摆上架子了？敢情是攀上高枝了？哈哈哈……，丁曼丽，别乍翅，听到没有，孙局长能让你上去，就能让你下来，放明白点，知道不？”龙四海三角眼一翻，讥讽道。
丁曼丽面无表情，看向孙天新。
“不忙，我这里谈工作呢，丁副主任，你跟林局长说一声，谈完事就让他俩过去。”孙天新毫不犹豫地摆摆手说道。
“是。”
丁曼丽应了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哎，你说这娘们儿会不会把原话跟姓林的报告？”孙胜勇问刘明华。
“怕个球？！姓林的要敢管我们的闲事，老子就把他和丁曼丽弄到一个床上去，拍个照，让他小子丢人丢到老家去！”龙四海骂道。
“四海，不要胡说，咱们在说正事，又不是有意不去拜见局长大人。”孙天新道。
“对对对，还是孙局长高明！”龙四海赶紧大拍马屁。
第七百二十八章 真情假意
放下电话，林创起身离开警察局。
先到了交流中心，见犬养健。
“林桑，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替你担心啊。”犬养健一见林创，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创：“谢谢阁下关心。我打的主意是以静制动。警察局就像一个大水坑，里边什么怪物都有。我把水搅浑，让鱼鳖虾将都现现形。”
犬养健：“有把握吗？”
林创：“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
“哈哈哈……，欣赏你这份锐气。那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林桑，时间不要太长哟，警察局必须迅速形成战斗力。”
犬养健哈哈大笑。
“放心吧，最多一个月。”
林创给了犬养健一个最后期限。
……
林创中午饭是在招待所吃的。
吃完饭，张劲庐伺候着睡了一会儿，下午二点，精神抖擞地准时出现在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整整一个下午，没人来拜访，也没人来汇报工作。
丁曼丽进去倒过几次水，见林创先是拿着一份资料翻看，后是伏案书写。
“孙胜勇和刘明华没有来，这是明目张胆的挑战局长权威啊。不知道林局长会不会出招？”丁曼丽自忖。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林创把丁曼丽叫进来。
“丁副主任，你想办法把孙胜勇和刘明华没有奉令来见的事散播出去，重点对象是会计室和政治科的几位副职。我今天晚上会住在永盛坊。”林创淡淡地吩咐道。
“……是！”
丁曼丽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林创的意思：“局长这是要出手了？哈哈，我就知道他不是软蛋！”
……
林创下班后，来到永盛坊18号。
这是一个独院，院里有一个独幢二层小楼，是警察局分配他的住房。
院子不大，但因为在闹市区繁华路段，位置极佳。
林创下午的时候给佘爱珍打了电话，让她早点过来，收拾收拾房间。另外，他打电话把吴四宝也请了来。
进了门，佘爱珍带着林花和春红已经把庭院收拾干净了，饭菜也做好了。
“哟，林大局长回家了？”佘爱珍笑着迎出来，顺手把林创的公文包接过来，帮他把外衣脱下来，再递给他一双脱鞋。
“姐，宝哥还没来？”林创边穿脱鞋，边问道。
“快了，马上就到。”佘爱珍答道。
二人坐到沙发上，佘爱珍用牙签插起一块已经切好的苹果，喂到林创嘴里：“小明，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按惯例，接风酒、贺官酒怎么也得喝到一个月以后吧，怎么有空回家来吃饭？”
“唉，姐，你弟弟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人把我这个警察局长放在眼里。”林创回道。
“谁？谁特么这么大胆？我特么灭了他！”
正说着，吴四宝进了门，正好听了一耳朵，当即发怒了。
“宝哥，先别急，边吃边说。花呀，上菜。”林创站起来迎接，随即林花。
“是。”
林花悄悄白了林创一眼，去端饭菜。
很快，林花和春红二人把饭菜端了上来。
三人干了一杯酒，因为林创刚才的话，谁也没说祝酒词。
放下酒杯，佘爱珍催促道：“小明，怎么回事？你快说。”
“孙天新想架空我，当无冕之王。”林创放下酒杯说道。
孙天新是谁，吴四宝和佘爱珍都十分清楚。
“哟，这可不好办了，牵涉到同门，我不好出面，否则，师傅不追究，同门也不会放过我。”吴四宝道。
“小明，要不，我让干爹出面，给你们说合说合？”佘爱珍道。
“不不不，用不着。姐，宝哥，我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就问你们一句话，如果我要动孙天新，你们是什么态度？”林创问道。
“这是什么话？我们当然是向着你啊。”吴四宝有些不悦。
“小明，你不用嘀咕，我们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干爹袖手旁观？”佘爱珍问道。
“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别人怎么样我都不管，就是问你俩的态度。”林创摇摇头道。
“啊，小明，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吴四宝一听就明白林创的意思了。
他这是要对青帮下手啊。
“小明，青帮在上海可有不小的势力，你好好想一想。”佘爱珍关心地说道。
“姐，孙天新我动定了。我是想，如果潘寿不为他徒弟出面，我就罢手，没必要结仇。如果他要出头，那就连他一块办了。我担心的是，到时潘寿会联合你干爹，让你干爹出面或者联合上海青帮所有势力跟我为敌。当然，我不怕，若是为敌，他不是我的对手。我担心的是，你们夹在中间难做。”林创说道。
吴四宝和佘爱珍对视一眼。
二人明白了，林创这是要下死手了，他担心将来这事牵涉到干爹，让二人为难。
佘爱珍欣赏林创的狠辣，又为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感动。
她直视着林创，坚定地说道：“小明，你放手干吧，姐永远跟你站在一起。我干爹那里，到时我会去说，如果他听我的，那更好，如果不听，执意要与你为敌，那……，我也只好跟他撕破脸了。”
“姐，谢谢你。你放心，你干爹若是识实务，就站在干岸看热闹，若他真想跟我为敌，我不介意让宝哥当上海滩青帮老大。”林创感动地说道。
真的，没想到佘爱珍为了自己，竟然不惜跟干爹翻脸，这份情义可比金贵啊。
吴四宝闻言眼里星光一闪，道：“小明，你不用担心，我们站你一边。只是，我担心你有这么大的能量？要知道青帮徒众可是成千上万，有钱有枪，可不好对付啊。这样，到时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林创闪了他一眼，心道：“看来，青帮老大的诱惑是真大。吴四宝纯粹是利欲熏心，佘爱珍是真心真意。”
“宝哥，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一个月之后，我一定让整个上海滩刮目相看。”林创自信地说道。
“小明是个有本事的，姐信你。”佘爱珍道。
“我还真不信，短短一个月，你能变出天兵天将来。”吴四宝摇摇头道。
“咱们走着瞧。”林创笑了。
……
吃完饭，吴四宝就要告辞。
“宝哥，姐，你们先别走，帮我演出戏。”
“演戏？演什么戏？”
……
……
第七百二十九章 判若两人
林创微微一笑：“不想当正职的副职，不是好副职。我不信警察局没有一个得用之人。”
“噢，你是想让你宝哥给你壮壮门面？”佘爱珍秒懂。
“那是，我宝哥身份不一般，一般的妖魔鬼怪都能镇住。”林创捧了吴四宝一句。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吴四宝得意大笑。
吃过饭，三个正在喝茶，李洪林进来通报：“先生，高大正求见。”
林创笑着看了佘爱珍和吴四宝一眼：“怎么样，来了吧？请！”
高大正是会计室副主任，二十岁出头，细高挑，大眼睛，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这家伙提着两盒子点心登门拜访。
礼物多少林创并不在乎，不过，从礼物轻重上可以看到送礼者的心理。
一看提着两盒点心，林创就知道，这家伙这是在投机，孙天新那边不敢明着得罪，林创这边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行吧，投机就投机，只要听自己指挥就行，不能强求人家一来就归心。
林创真猜对了，高大正确实是这种心理。
不过，当他看到吴四宝夫妇也在，而且，二人跟局长大人亲如一家，一下子就明白了：“局座是大粗腿啊，一定要牢牢抱住。”
“高副主任，年轻有为啊，好好干，一定前途无量。”林创大模大样地指点道。
“是是是，卑职唯局座马首是瞻。”高大正很聪明地表明了立场。
这就够了。
林创不动声色地把人送走。
高大正走后，政治科副科长吴之元来了，同样表了一番忠心。
除了他俩，还有人事室、统计室和四科三位副职过来拜访。
而中层正职，一个也没有来。
到最好，吴四宝也看出不对来了，对林创道：“看来你是对的，不下刀子是不行了。”
……
次日一上班，林创就命丁曼丽把高大正和吴之元叫进办公室。
“高副主任，吴副科长，昨天我上任的时候就已经跟孙副局长分好了工，我呢，近期主要工作是筹办警校，而要办警校，要招人和训练，离不开财务和政治科。而孙主任和刘科长都忙得狠，我看就不必麻烦他们了。
从今天开始，丁副主任加上你们二位，就成立一个筹办小组，专门负责此事。丁副主任牵头，高副主任负责财务，吴副科长负责招人和进行政治培训。
你们没有意见吧？财政局有一笔款子，是办警察”
丁曼丽和高大正、吴之元闻言精神一振，齐声答道：“是！”
“高副主任，财政局有一笔款子，你今天就领了来，专户储存，专款专用，所有开支，必须有我的签字，不得挪作他用。”林创吩咐高大正。
“是！”高大正应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局座，这笔款子是多少？”
“十万法币。”
“十万？！”
高大正一脸的惊愕。
“怎么了，多还是少？”林创问道。
“多多多，这些钱可真不少，警察局一年的经费也只有二十万，十万相当于咱们半年的经费啊。”高大正兴奋地答道。
“我看不多，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先用着，不够了再要。”林创道。
“局座，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高大正踌躇着问道。
“讲。”
“是，局座，财政局那边要是卡着不给怎么办？”
“卡？”
“是啊，过去不是没有这种先例，要钱行，得给办事的回扣。况且，杜局长那里还是……。”
林创一听就明白了。
高大正的顾虑是对的。
财政局有回扣先例，而且杜立强还是孙天新的后台，他能痛快给吗？
“回扣一分不给，不能惯他们的毛病。另外，如果有人借机卡脖子，你马上报告，我来处理。”林创道。
“是。”
林创表态非常强硬，让高大正心里顿时有了底。
林创真不怕杜立强使绊子。
反正早晚要跟他对上，他要这时候使绊子，正好可以借日本人的手把他搞下来。
就看杜立强是不是聪明人了。
“吴副科长，你马上拟定招人告示。招人条件三条，一是年龄十六岁以上，二十二岁以下，性别不限；二是身体健康，能跑能跳，身有武功者优先录取；三是有文化能识字的优先录取。
另外，合乎上述条件者，先进行初试，初试合格者算正式录取。
录取者进警校学习训练，学习期间每月津贴一元，成为正式警员之后，月薪不低于四十元。”
吴之元一听，招人条件倒是可以，后面的薪水是不是太高了？局座没有警察局工作的经历，看来对警察的薪水不是很了解。
连忙荐言：“局座，现在我们普通警察的薪水才每月二十元，您开的条件是不是高点了？”
“不高。这年月，谁愿意出来……卖命？除了生活困难的，大概没人愿意当警察。不多给薪水，怕是招不到人。另外，你以为我给的薪水那么好拿？吃不了苦的，根本拿不到。”林创回道。
“那……，若是老警察有意见怎么办？”
“好办。只要他们考核合格，能达到警校学生的体能考核标准，我也发给他们同样的薪水。你看，这是我制定的考核标准。”
林创说完，把昨天自己写的考核标准递给吴之元。
吴之元接过来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太恐怖了，局座这是招警员还是招兵？这么训练出来，比军队不差啊。”
林创递给他的是一份表格。
上面详细列着体能测试标准。
内容计有俯卧撑、仰卧起坐、单臂引体向上、双杠臂屈伸、3000米跑、5000米跑、搏击、射击等共十八项。
“吴副科长，怎么样，这回不觉得薪水高了吧？”林创见吴之元目瞪口呆的样子，笑着问道。
“局座，按您的标准，身体素质不行的，根本拿不到薪水。老警察一个个养尊处优的，这个标准降低一半，他们也不一定能达到。”吴之元道。
“所以，以后在我手下当兵，就得拿出真本事，整天混日子拿薪水的，一律开革！”林创冷冷地说道。
丁曼丽见林创眼神凌厉，跟昨日简直判若两人，再想想今天这番话的内容，心底升起一股希望……。
第七百三十章 有兵胆气壮
杜立强果然是聪明人，没有卡林创的脖子。
高大正顺利地拿到了拨款，吴之元也拟好了招生简章，警校招生工作顺利进行。
超高的薪水，诱惑力非常大，加之警察职业本来就很体面，报名人数很快过千。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人们似乎忘记了招生简章上那条颇具政治意义的宣传口号：
“加强上海治安，共祈东亚和平”
时也势也，为了生活不讲政治，林创也没有放在心上。
上千人报名，经过严格的筛选之后，只留下三百名学员。
三百名学员，林创分成五个队，每队六十人。
任命了五名学员当队长。
一队队长张金，二队队长王木，三队队长李水，四队队长赵火，五队队长孙土。
这五个人，都是地下党。
对于上海的警察队伍，林创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在上任之前，就跟江山同志谈过，这支队伍，一定要掌握在我党手里。不仅是为了地下工作方便，更重要的是，为将来我党收复上海，隐藏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江山把林创的想法报到延安，延安很快回电，完全赞成“紫薇”的方案，并称赞紫薇同志有极强的超前意识，同时责成上海市委，从江南游击队中挑选五名有文化、有战斗经验的游击队员报考警校。
这五名队员就是张金、王木、李水、赵火、孙土。
不过，为保密起见，林创知道他们的身份，而他们不知道林创的真实身份。延安规定，如无特殊情况，林创与他们不发生任何组织联系。
至于什么情况是特殊情况，延安同时授权林创可以临机决断，不必请示。
林创对这五个人非常满意。
因为这五个人的眼神就不一般，一看就是见过血的。
他正需要这样的帮手。
……
校址在棋盘街的特务训练班驻地。
林创自任校长，丁曼丽任教务长，吴之元任政训主任，高大正任后勤主任，三人既是官，又是教员，一直盯在警校，警察局去都不去了。
为了搞好训练，林创找了三浦三郎，从宪兵队要来了三百支长枪，三百支短枪，还有五挺机枪，五门迫击炮，子弹、炮弹管够。
这些是白给的，根本没收林创一分钱。
同时，他还找来一位武师，教授学生武术。
除了基本警务知识以外，林创最看重的是体能训练。
每天天不亮就让队员起床跑一万米，早饭后，再练队形，下午主要是练习射击和武术。
为了刺激大家训练的积极性，林创还规定，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的，薪水每人每天扣五毛；而完成任务的前五名，则依次奖励5元、4元、3元、2元、1元。
魔鬼般的训练方法，一般人受不了，但在高额奖金的刺激下，三百名学员你争我赶，很快就适应了林创的快节奏、大运动量。
一个月之后，这些学员个个精神抖擞，能跑能跳，长枪、短枪、机枪、迫击炮样样精通，近身搏击也有了很大进步，一名学员对付三五个壮汉跟玩似的。
至此，丁曼丽、高大正和吴之元才明白局座不是怂人啊。
兵壮怂人胆嘛。
看着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学生个个生龙活虎，林创乐得嘴都合不拢。
“行了，是时候拔掉孙天新这颗钉子了！”
……
这天，吃过晚饭，林创忽然想家了。
一个多月以来，林创一直在学校忙活，基本没空回家。
他忽然想珠珠了。
“局座，高全岭先生拜见。”
正在这时，丁曼丽进来禀报。
林创微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悦。
高全岭是被孙天新给拉下马的，如果他有心报仇，早就应该来拜见自己。
哪有看到自己有翻本能力了，再来拜见的？
见风使舵之人不能用。
不过，林创想了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还不能拒人于门外，如果高全岭确有能力，对他品德上的瑕疵，暂时可以不追究，用用他也无妨。
“曼丽，是你通知他的吧？”林创扬了扬眉，犀利的目光直刺丁曼丽。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林创与丁曼丽渐渐熟悉起来，称呼也没有那么生分了。
丁曼丽性子比较生猛，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不过，见到林创这种眼神，她还是害怕。
“是。”丁曼丽直接就承认了。
“理由。”林创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报告局座，卑职之所以这么做，既为公也为私。”丁曼丽答道。
“呵呵，有长进，说说看。”林创不由地笑了。
能把报私仇说成为公，丁曼丽也算个人才。
“姚秀芹跟卑职是同学，也是同一天进的警察局，她被龙四海害死，卑职早就有替她报仇的想法。
这是为私。
现在局里中层官佐全是孙天新的人，局座如想掌控全局，没人帮不行。高全岭在警察局经营时间不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卑职想，如果局长此时用他，一来他感恩戴德，必然归心，二来也有助于局座迅速掌控局势。
这是为公。”
林创想了想，丁曼丽所言虽是私心居多，但也不无道理。
自己要掌控警察局，不能洪洞县里没好人吧？凭丁曼丽、高大正和吴之元这些人，分量还是不够。
可以给高全岭机会，不过，不能那么容易。
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懂得珍惜。
他决定先晾一晾他。
“曼丽，现在可以给我讲一讲姚秀芹的事了吧？”林创问道。
“局座不问，卑职正想等高全岭走后，跟局长报告此事呢。既然局座问，那卑职就敞开了，向局座报告。”
丁曼丽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林创：“局座，这就是姚秀芹。”
林创接过来一看，照片上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身着警服，神采飞扬。
“局座，卑职跟秀芹是同学，都在静安教会中学读书。我们性格相投，志向也相同，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就是追求女权平等。为了这个理想，我们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反而都爱上了军人。她爱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在一个部队，职务还都是团长。
淞沪会战之前，他们把我们安排进了警察局，我们也都乐于接受这种安排，因为女人当警察，在世人眼里算是奇闻，但对我们来说，算是走上了一条女性独立、自由之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第七百三十一章 “刀子”来访
“淞沪会战，两个当兵的不知死活，反正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我和秀芹幸免于难，特别政府成立之后，警察局的人相继回来了，我和秀芹无处可去，也只好回来工作。
除了为生计着想，按秀芹的说法，在警察局打听那两个当兵的下落也便宜。
果然，警察局信息灵通，我们很快就打听到了两个人的下落。
我爱的那个人已经战死，而他爱的那个人据说还活着，跟着大部队去了武汉。
秀芹重情，听说那人还活着，高兴极了，梦想着等战事平稳了，去武汉找那个人。
可是，孙天新来了，这个人非常毒辣，利用青帮势力，很快就把杨培东挤走，当上了督查处处长，而他的亲信龙四海，则被提拔为行动队队长。
龙四海这个人非常好色，见到秀芹之后就起了邪念，时不时地用言语挑逗秀芹。秀芹记挂着心上人，哪里看得上龙四海这个流氓，所以对他不假颜色，一句好话都没有。
她不怕得罪龙四海，以为自己吃住在警察局，他不敢怎么样，毕竟这里是政府。
可她还是低估了龙四海的无耻。龙四海是披着警察外衣的流氓，流氓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
就在秀芹的办公室，龙四海趁办公室没有别人，关上门，把秀芹捂上嘴给……给强暴了。
可怜秀芹，冰清玉洁的身子，一心一意要留给心上人，没想到就这样被这个流氓给占了去……。”
说到这里，丁曼丽停了下来，眼里噙满了泪水。
林创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丁曼丽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秀芹外表看起来很柔弱，其实是一个烈性的，被夺去贞操之后，就抱了必死之心，穿好衣服，跟龙四海闹了起来。龙四海这个恶棍，没有半点人性，竟把秀芹给打晕了。然后找到孙天新，孙天新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正好他要搞掉高全岭，就趁高全岭不在办公室，把秀芹给弄进去，扒了衣服。
高全岭根本不知情，等他回到办公室，被龙四海带人堵到屋里，硬说高全岭强奸了秀芹。秀芹醒过来之后，悲愤交加，跳楼自杀了。
呜呜呜……。”
说到这里，丁曼丽再也抵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捂着嘴哭了起来。
林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判断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丁曼丽没有完全说实话。
有两点跟张劲庐提供的情况不对。
第一，她说的两个当兵的，其实是国军第18军98师的两个团长，两人都没死，而是带着部队去了武汉。
第二，姚秀芹其实没那么重情，多情还差不多，她嘴上说忘不掉那个当兵的，其实早在今年三月份，就当了高全岭的秘密情人。
当官的说成当兵的，可以理解为丁曼丽故意把爱人的身份说轻，毕竟林创是日本人安排进警察局的，她不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而把姚秀芹说得那么重情，那么烈性，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并不知道姚秀芹已经成了高全岭的情人？
不过，丁曼丽跟姚秀芹情谊很深，这一点倒是跟张劲庐提供的情况吻合。
或者说，丁曼丽是知道姚秀芹跟高全岭的事的，为了达到让自己心生同情的目的，故意把姚秀芹说得冰清玉洁也未可知。
“见证人全是孙天新的人，高全岭百口莫辩，被冤了个底掉，加上秀芹死在他面前，心生愧疚，只好受孙天新摆布，辞去副局长职位。”
林创听了，不置可否，问道：“曼丽，我可没说要动孙天新啊，你……？”
丁曼丽道：“局座，您是没说，但卑职跟了您一个多月了，再看不出来您的布局，那就是傻子了。”
林创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这个时间点正好：“好吧，请高全岭进来。”
“是。”
丁曼丽脚步轻快地出去，很快把高全岭带进来。
高全岭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最惹眼的，是他的那一头白发。
知道的，高全岭不过43岁，不知道的，单看这一头银发，还以为他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呢。
他是少白头。
“局座！”
高全岭进门之后，执下属礼，虽身着便服，仍是立正敬礼。
他虽然辞去副局长之职，但还是警察，执下属礼也对，关键是这份态度，跟孙天新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创没有站起来，更没有还礼的意思，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高全岭，你找我什么事？”
林创的话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
这个做派，丁曼丽感到不舒服。
可高全岭却是心中一喜。
不怕局长冷，就怕局长热啊。
“局座，全岭此来是表忠心，愿为局座马前小卒，为局座执鞭。”
高全岭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那你说说你的想法。”林创问道。
高全岭闻言更是一喜，深得为官三味的他，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关键是看自己的回答能不能对上局长的心思。
“局座，打虎不死，必遭反噬！所以，除恶务尽，斩草除根！”高全岭恨恨地回道。
这番话正和了林创的心意。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林创要在上海滩立威，孙天新其实是一块最好的垫脚石。
在他的计划里，他没想用别人，只有自己亲自干，才会取得最大的轰动效应，从而在上海滩占有一席之地。
高全岭这个孙天新的仇敌主动送上门来当刀子，不用白不用，正好可以帮自己分担一部分火力。
“全岭，我现在任命你为局长襄理，等事成之后，再官复原职，你觉得如何？”林创问道。
高全岭本来是想赌一把的，而且准备了一整套对付孙天新的计划。
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根本没有讲，简单几句话就得到了林局长赏识。
他明白，这说明人家林局长早就有方案了，根本用不着他参谋。
林局长需要的是自己的忠心。
经过官场沉浮的，最懂得起复之恩。
高全岭当即一挺胸脯，激动地说道：“卑职感谢局座栽培，往后任局座驱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就按你刚才说的，我们把除掉孙天新的行动，命名为‘打虎行动。’曼丽，把张金他们叫来，我们开个会，把打虎行动安排下去！”
……
第七百三十二章 “打虎行动”（一）
次日晚上，四马路“百乐门歌舞厅”来了一对青年男女，后边跟着一个短衣打扮得跟班。
男的身着白色西服，三七分的发型，一丝不乱，在五颜六色霓虹灯的映照下，泛着油光，显然抹了厚厚的头油。
嘴里叼了根纸烟，无名指带了一只硕大的绿宝石戒指，走路飘忽。
这种造型打扮，看着潇洒帅气，实则给人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
那女的很漂亮，身材高挑，身着红色撒黄花旗袍，大波浪烫发，猩红嘴唇，挽着那男人的胳膊，走起路来脖子轻摆，腰肢微扭，风摆杨柳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这三人不是别人，男的是林创，女的是丁曼丽，跟班则是刘二猛所扮。
看门的是两名自带凶相的彪形大汉，他们往那里一站，行人纷纷绕行，衣衫破烂的乞丐，更是不敢靠近来歌舞厅的客人行乞。
除了这两位以外，还有两名门童负责检票。
远远地见到这一男一女过来，两名看门的均是眼前一亮，二人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哥，这女的真漂亮，咱们公子爷要是见了，肯定拔不动腿。”
“漂亮是漂亮，但看着不像是好人，说不定就是个窑姐。”
“窑姐？哥，你这眼是真毒！我看着也像。”
“巴结公子的机会来了，兄弟，去报个信吧，说不定公子一高兴，赏你两块钱呢。”
“哥，这女的可有主。”
“什么主啊？你看不出来，这女的跟那男的一点都不亲，挽个胳膊还离着八丈远，放心吧，这女的不鸟那男的，肯定是图他的钱。再说了，咱们公子是谁？警察局长的公子，他要跺跺脚，上海滩都得晃三晃，会把这个小白脸放在眼里？”
“哥，你这眼是真毒！好嘞，我去报信，要是有赏，咱兄弟俩一人一半。”
……
看门的大哥眼是真毒，一下子就看出林创和丁曼丽的关系不亲了。
也是，丁曼丽虽与林创扮作情侣，但心里敬畏林创的官威，说什么也亲昵不起来。
在林创这边也是，他要拿局长的架子，要跟下属保持一定距离，哪能来真的？所以，手和脚都规规矩矩，动也不敢动，摸也不敢摸。
是假就真不了，这种假凤虚凰，别说细心人了，看门的粗人一眼就给看出来了。
二人进入歌舞厅，在前排居中位置的茶座坐下，刘二猛叫来侍者，叫了两杯香槟，林创和丁曼丽一人一杯，边饮边看演出。
舞台上一个女演员露着多半个胸脯，扭着胯骨轴子，正在演唱当下正流行的歌曲《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
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爱呀爱呀郎呀
咱们俩是一条心……”
虽然伴奏比之后世有些落后，但这位演员的声音真的不错，有点徐小凤的味道。
“好！”
一曲唱完，林创站起来大声叫好。
女演员冲林创一笑，来了一个飞眼。
“拿，拿钱！”
林创被这一眼给看激动了，手忙脚乱地吩咐刘二猛，刘二猛掏出一把钱递给林创，林创抖手往台上扔去。
女演员冲林创鞠了一躬，忙不迭地弯下身子捡钱。
整个过程丁曼丽动也不动，喝着香槟，冷眼旁观。
这一幕，被一位身着西服，敞着胸、露着脖子里的粗大金项链，晃着膀子走过来的年轻人看了个正着。
西装男子笑了，心道：“这特么哪来的傻子？钱多烧的？有钱赏戏子，还不如填你身边女人的窟窿哩。看不见人家不高兴了吗？正好，老子可以帮你。”
西装男子看也不看林创，径直走到丁曼丽身边，双手按在丁曼丽坐椅靠背上，俯下身子，色迷迷地说道：“小姐，能不能赏光喝一杯？”
丁曼丽与林创对了一眼，心道：“呵呵，来了，钓的就是你。”
西装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孙天新的儿子孙华。
林创和丁曼丽就是冲他来的。
孙天新当了警察局副局长之后，在老城区开了十八家店，涉及黄、赌、毒各个领域。
“百乐门”歌舞厅，也是他的产业。
孙华作为孙天新的儿子，管理着家里所有产业，而他本人是个色中饿鬼，长期泡在“百乐门”猎取美色。
刚才门卫来报，说来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姐和一个公子。
孙华一听“美若天仙”，立即来了兴趣。
至于门卫说的公子，直接被他忽略了。
他看上的女人，一个都没跑掉过。
什么公子哥能大过我去？识相的给点钱，不识相的，揍一顿就老实了。实在不开眼的，直接弄到监狱里去。
他们家里从监狱里捞人，还得求到自己这里，到最后自己色财双收，从未失手。
孙华来到厅里，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果然看到一位美丽的小姐，还有一位大呼小叫的公子哥。
依孙华的经验，那位公子哥举止轻浮，又细皮嫩肉的，肯定是家里不缺钱，被养废了的。
这种人的油最好榨了。
而那位小姐，看她与那公子哥互动很少，而且目光冷漠，肯定不是什么窑姐，但也不是个老实的，弄不好也是哪家的小姐，被家里安排跟这位她根本看不上的公子哥相亲呢。
“有意思，嘿嘿，今天晚上，公子爷要尝尝鲜了。”孙华嘿嘿一笑，对跟在后面的跟班说道。
说完，正好见到林创往台上撒钱，心道：“真是个大撒币啊。”
……
丁曼丽收回目光，盯着西装男子的项链看了一眼，妩媚地冲他一笑。
只这一笑，孙华立即神魂颠倒，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判断。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丁曼丽的脸蛋：“小姐，走吧，咱们去楼上喝一杯？”
丁曼丽任他摸了一下脸，对他的猥亵，不但没有半点抗拒，而且还冲他飞了一个媚眼。
孙华大乐：“成了，这也是个骚货！”
“干什么？玛德，敢动老子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就在这时，孙华听到了那位公子哥声嘶力竭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