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教子有方,进来书房
“小沈回来啦——”
沈婠和两个孩子到家的时候,钟玉红刚好站在院儿里。
身上还穿着黑色旗袍,一看就是出席了葬礼,还没来得及换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对方主动招呼,沈婠也客客气气地回了句:“宋太太。”
随佣人一样的叫法。
钟玉红眼神微滞,没说什么,两人一同进了主屋。
这时,佣人端着托盘入内,一个白瓷炖盅放在上面,旁边还搁了一套碗和勺。
“太太,燕窝好了。”
“再去拿三个碗来。”
“是。”
钟玉红转头朝沈婠笑道:“燕窝补人,你跟两个孩子都喝点。”
沈婠美眸流转,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没有出言拒绝。
“太太,碗来了……”很快,佣人折返。
钟玉红亲自将炖盅里的燕窝分作四份,自己那碗放着不动,先去喂清清。
本来她还想喂赞赞的,可惜,小家伙不给面子。
沈婠适时开口:“没关系,把勺子给他就行,他能自己吃。”
老太太见赞赞做得有条有理,一点儿没洒,眼里不由闪过心疼:“他还这么小,会不会……”太苛刻?
话没说完,就被沈婠开口打断:“男孩子不用养得太金贵,有些事迟早都要学。”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还小。”
饶是端方知理如钟玉红,也不免犯大多老太太共有的毛病——溺爱加护短。
沈婠没有再争,却也不接赞赞手里的碗,还是坚持让他自己吃。
无声抵抗,近似挑衅。
说实话,钟玉红有那么一瞬间不满达到极点,但很快,她调整好情绪,笑得毫无芥蒂:“说得对,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你也趁热喝……”
她招呼沈婠,后者没有推辞。
倒是赞赞看着碗里口水一样的燕窝,小眉头紧了紧,不过还是喝了。
“我也寄几来……”最后,小姑娘也不让喂,老太太只好作罢。
她端起碗,勺还没送到嘴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沈婠,状若闲聊般开口,“今天又带两个孩子出去玩儿了?”
“嗯。”
“去了哪里?”
“中心广场。”
“人多车多,”老太太一顿,提着笑,“有什么好玩的?”
“商场一楼有儿童区。”对答如流。
无论语气,还是神态,沈婠都表现得太过自然,钟玉红看不出任何端倪,心下一叹,顿感棘手。
她垂眸,喝了口燕窝,也顺势敛下眼底深色。
沉默持续了两分钟,期间只能听见碗和勺碰撞的轻响,以及小姑娘咂吧嘴的声音。
直到,宋恺峰进屋,钟玉红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去,替他接住外套。
“回来啦?”
“嗯。”
“人都送走了?”
“走了。”
待钟玉红转身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的时候,宋恺峰径直走到沈婠面前:“你在正好,来趟书房。”
声音听起来不算严厉,却也并不和善,压抑着冷肃,莫名透出几分凉意。
沈婠执勺的手一顿,然后喝掉最后一口,放碗起身,转而对上老太太欲言又止、几多复杂的眼神,她别开视线,淡淡“哦”了声,跟在宋恺峰后头。
书房。
沈婠第一次来,却并不怎么好奇。
宋恺峰坐到他平时常用的那张椅子上,抬眼瞬间,凌厉乍现:“我想,你应该有话说。”
“?”沈婠目露茫然。
他轻笑一声:“需要我问吗?”
她仍是讷讷。
“好,那就我来问,你来答。两个孩子被晓京带走,你比我们还早赶到医院,怎么解释?”
“解释?为什么要解释?我做错什么了吗?”
宋恺峰老眼微眯:“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下落?或者,我换种问法,在背后帮你的那个人是谁?”
沈婠皱眉不语,看表情似乎在说:这和你有关系吗?
老爷子冷笑:“宋家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撒野的地方!外界有多少眼睛盯着,又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宋氏一族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但凡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不允许任何一个别有居心的人出现在宋家,扰乱原有的平静。”
“您怀疑我和其他势力有勾结?”沈婠一针见血,指出关键所在。
宋恺峰对她的一点就透十分满意,同时也存在不显的忌惮与防备。
聪明的女人往往更难掌控,自然引起的变数就更大。
沈婠能在他之前找到潘晓京,若说没有旁人助力,单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
“你的行为和表现,让人不得不怀疑。”
“所以,您叫我来书房,就是为了这个?好,”沈婠双手扶住桌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我没有。”
第943章 窃听风暴,算计之中
“是吗?”宋恺峰老眼如炬,“那当天站在你身边的男人是谁?”
沈婠挑眉,眼中闪过了然,收回手,站直,敛下攻击的姿态,“原来您纠结的点在这儿。其实没必要兜那么大圈子,您想知道,直接我就好,何必费这么大的劲,铺垫这么多?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
老爷子喉间一噎。
却听沈婠自顾自开口:“想必您也清楚,我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宋恺峰眉心骤拧,眼底掠过暗色。
沈婠状若未见,语气不变:“那人是‘蜜糖’的保镖主管,人脉广,路子多,消息灵通,恰好我又认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求助的人也只有他。”
“幸好,故人念旧,没有因为我脱离‘蜜糖’就翻脸不认人,帮忙两个孩子不说,还陪我赶去医院,确认两个小的安全之后才离开。您老还有什么疑问吗?”
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话都让沈婠一个人说干净了,他还能有什么疑问?
最终,“……你既然踏进我宋家大门,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该断就断了,人际关系也要选择性经营,剔除糟粕,只留精华。”
沈婠垂眸颔首,一派谦卑的姿态,可耷拉的眼里却窜起一簇幽冷的火苗,不炽,不热,就是渗人、邪乎。
宋恺峰语重心长:“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两个孩子想一想。他们既是我宋家嫡脉的长孙,将来免不了在这个圈子露面,交际应酬,如果因为你而遭受闲言碎语的攻击,你忍心吗?”
沈婠听罢,原本挟着讽刺的眉眼有所松动,被宋恺峰悉数看在眼里。
“我……”
“行了,”老爷子先发制人,“你自个儿好好琢磨吧,别做出将来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沈婠若有所思地离开书房。
看到女人略显沉重的脚步和不复倔强的背影,宋恺峰目露满意,他想今天这场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就算为了两个孩子,她今后也该有所收敛。
殊不知,螳螂捕蝉,自以为喜获丰收,却忽略了背后埋伏的黄雀。
回到西院,沈婠让杨嫂帮忙看着两个小的,而她自己则借口换衣服转身进到卧室,还顺手落了锁。
沈婠按捺住眼底的兴奋,拿出手机,找到一个隐藏应用程序,图标是个耳机,下面有串英文——Eavesdrop(窃听)!
指尖轻触,点开,同时开启蓝牙功能,沈婠翻出耳机戴上。
在一阵呲呲的电流后,里面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但太小,根本听不清。
沈婠不急,她开始调整数据,几经尝试,终于听见了清晰的谈话声。
“……那她怎么回答的?”是钟玉红的声音。
“她说没有。”宋恺峰。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事先说好,不能伤害到两个孩子,他们现在就是我的命,碰一下都不行!”
“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就是你这种态度,才造成了如今投鼠忌器的两难局面……”
沈婠摘下耳机,没有再听,那头将她比作“老鼠”,她也不甚在意。
刚才在书房,沈婠双手扶住桌沿,也就在那个时候,她悄无声息地把窃听设备粘到了桌板下方。
至于那碗没有被拒绝的燕窝,只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在主屋待到宋恺峰回来,然后找她问话,带她进书房。
每一步,都在沈婠算计之中。
半小时后,三子来电:“设备能用吗?”
“可以。我把窃听到的谈话内容设置自动保存,然后用手机音频的形式,每三个钟头发一次到你手机上。我这边尽量盯着,但不能保证随时都在、一字不漏,所以,你拿到音频之后需要进行二次筛查,确保没有漏掉的重要信息。”
“是!”
傍晚,主屋那边叫吃饭。
沈婠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准备吃完就回西院。
桌上气氛不算特别差,但也不够好,沉默为主,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乖,奶奶给夹菜,多吃点……”钟玉红说着,往小姑娘碗里添了块咕噜肉。
清清握筷没有赞赞熟练,勉强能够自己动手,但边吃边洒,很快就在饭碗周围落了一圈白色米粒。
宋恺峰看得直皱眉,他是最重规矩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套,自然没办法忍受这种并不优雅的吃相,即便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儿。
钟玉红看出他面上隐忍的不满,抢在宋恺峰之前开口,朝佣人吩咐道:“去厨房拿个小勺子过来,不要金属的。”
“是。”
很快,勺子递到小姑娘面前,钟玉红笑眯眯:“乖宝,我们不用筷子,用勺子好不好?”
“不好……要夹菜菜,勺子不可以……”
钟玉红面露难色。
沈婠只管低头吃饭,安静又本分,好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第944章 屏家通话,陆深有约
宋恺峰是被气得放下碗筷,只留一声冷哼,大步离开。
钟玉红看他负气走远的背影,再落到沈婠脸上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可惜,沈婠头也不抬,看都不看她一眼,细嚼慢咽,等吃饱了才放筷。
她对食物一向尊重,更何况,宋家厨师手艺不差。
扯过餐巾擦了擦嘴,这才抬眼,却是看向两个孩子,轻声询问:“都吃饱了吗?”
清清:“饱饱!”
赞赞点头。
沈婠招招手,两个小的立马蹿到她身边,她一手牵起一个,这才将视线落到钟玉红脸上,笑得十分客气:“太太,那我们就先回了。”
说完,带着儿子女儿转身离开。
钟玉红眉心逐渐收拢,她怎么感觉沈婠对她比之前多了几分敌意?明明下午还好好的……
是夜。
两个孩子都睡了。
沈婠离开房间,轻轻关上门,回了自己屋。
抬腕一看,刚好十二点。
她拿出手机,点开APP,戴上耳机去洗漱。
期间一直没有声音,她也不急。
等洗漱完,躺在床上,灯光调到最暗,她像一头潜伏的豹子,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十二点半,仍无动静。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顺手放到床头柜上,就在这时,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关门的轻响。
来了!
此时,书房内,宋恺峰穿着睡衣,只在外面披了件长款外套。
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从一堆电话里找到末尾数字1633的号码,拨过去。
嘟声之后,那头很快接听。
不等宋恺峰说话,对方便先声夺人:“考虑清楚了吗?宋董事长。”
老爷子眼皮猛地一跳,咬牙切齿:“你们这是在吸血!”
“技术本就值钱,更何况,还是最先进、纯创新的技术,您不买账,有的是人买账,想必他们很愿意当接盘侠。”
“威胁我?”
那头无所畏惧,嚣张之态愈发不懂收敛:“您说是,那就是吧。”
“你!”
“看来宋董事长并没有想透彻,既然如此,那这场谈话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我再给您最后一天时间,明晚这个时候,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喂?!喂?!去你丫——”
一阵压抑的咆哮后,死寂接踵而至。
那头没有再传来宋恺峰的声音,沈婠摘掉耳机,凝望着黑暗中某处,若有所思。
从那段持续时间不超过两分钟的谈话来看,宋恺峰跟屏家的人在某些事情上出现了矛盾,以致于现在还没谈拢。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中午,沈婠接到陆深的电话。
她没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号码这种白痴问题,“有事吗?”
“出来见个面。”
“……”她在犹豫。
“沈婠,那天我去蜜糖也不是毫无收获,上面铁了心要查,来的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总得找个解决办法,你说呢?”
“时间,地点。”
……
“又出门了?”钟玉红听见管家的汇报,眉头紧锁。
她想不通沈婠哪来这么忙?
不用准点上班,也没什么交际应酬,怎么外出频率比她还高?
“孩子呢?也一起的?”
管家:“沈小姐只带了赞少爷,小小姐交给杨嫂在照看,等收拾收拾应该就会送到您这边。”
钟玉红不由低喃:“她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这些天老太太多多少少也看出点门道,沈婠不排斥她跟小姑娘亲近,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创造机会让她可以和清清多相处,但对赞赞却有种出于本能的隔离与防护,像一层膜罩在他周围,避免外界伸手插足。
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对儿子和女儿差距却这么大?
“……太太?要跟吗?”管家问了两遍,钟玉红才反应过来。
轻轻摇头:“不用。”
反正跟也会跟丢,上次的教训已经足够让她有这种觉悟。
算了,随她去吧,只要不牵扯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糊涂……
二子开车来接,沈婠带着赞赞坐到后面,目光定定望着前方,静默不语。
“昨天晚上,三子收到录音文件,连夜听完之后,发现宋恺峰在和屏家的沟通上出现了一些分歧,暂时还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要继续观察。”
“嗯。”语气淡淡,情绪莫辩。
他先把沈婠送到约定的地方,然后带着赞赞回“蜜糖”。
体能训练已经落下几天,不能再拖。
临下车前,沈婠摸了摸小家伙脑门儿:“药带了吗?”
赞赞点头,趁机在她温热的掌心轻蹭两下,然后拍了拍怀里的小背包。
意思是:都在里面。
“乖……”各种情绪翻涌浮沉,但最终都女人关进眼底深处。
推门下车,再抬头,她又是那个无所不能、冷心冷情的沈婠。
第945章 她承认了,是六哥的
一品茶庄。
沈婠到的时候,陆深似乎已经等了有会儿,面前的茶杯空掉一半。
她隔着青竹卷帘,双眸微眯,只见男人坐姿端正,腰板挺直,偶尔执杯饮茶的动作不疾不徐,从内到外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该有的稳重和大气。
不得不承认,三年后的陆深和三年前那个不着四六的小七爷有着天壤之别。
沈婠抬手,打起帘子。
茶桌后,陆深顺势抬眼,下一秒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坐。”
就在他准备倒茶的时候,被沈婠截住。
“?”
“我自己来。”
“行,”陆深笑了,“你最能,什么都行。”
连倒个茶都要逞强。
“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想怎么解决腾飞?或者,你的目标不仅仅是一个运输公司,还有整片扎马码头?”
“啧,三年了,你这说话水平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中听。”
“要看人。”轻描淡写。
“哟,那我还不配让你好好说话了?”
沈婠端起茶杯,垂眸,轻呷一口:“我很忙,没工夫跟你闲扯,所以有事说事,没事我喝完这杯茶就走。”
陆深气得想摔桌,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太了解沈婠“软硬不吃”的臭脾气了。
“好,那我们谈正事。”
她这才正眼瞧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问你,那天在‘蜜糖’门口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儿是不是六哥……”
“小七爷,”冷冷凝眸,声若寒冰,“说话之前先过脑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清楚。”
陆深咬牙,饶是他有所准备,也不由被那样的眼神镇住。
一股凉意爬上脊背,钻进毛孔,渗透到血液里,最后循环至心脏。
这个女人似乎比三年前更加锋芒毕露、嚣张狂妄。苦难和岁月不仅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反而在棱角之上凝结成霜,可作刀刃使,轻松要人命。
但他陆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你在心虚。”
沈婠冷笑。
“否则,你为什么避而不谈?”
“为什么……”她咂摸着这三个字,好像品味什么有趣的东西,“有必要吗?”
男人一愣。
心想,怎么没必要?这个问题很重要好吗?
沈婠:“你能这么问,心里不是早就已经有了答案?更何况,你一眼就能看破发现的东西,我又何必故作深奥?也就那么回事儿,毕竟,孩子的长相足够说明一切。”
她承认了?
她竟然承认了!
陆深瞳孔紧缩,乍然涌现出防备与警惕,显然不信比石头还强硬的沈婠会这么轻易松口。
所以啊,有些人被虐过太过次,稍微对他仁慈一回,还不习惯了。
“所以,”他锁定沈婠的表情,一字一顿,“那孩子是你和我六哥的?”
“从生物学的观点来讲,没错,但从现实角度来看,儿子是我一个人的。”
陆深一讷:“什么意思?”
“我的小孩儿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你不让他认我六哥?!”音调陡然拔高,眼神难以置信。
沈婠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为什么?!那也是我六哥的儿子!”
“他是我生的,也是我养到现在,权捍霆有什么资格来认?就凭他提供的那点东西?简直可笑!”
女人说话的时候,眼底充斥着一片冷色,就连提到“权捍霆”三个字时,她也能毫无波动,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说的是真的,没有心口不一,也没有虚张声势——这个念头浮现在陆深脑海里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这两人只怕见了面,也会是敌人。
不共戴天的那种。
“问完了?”她放下茶杯。
陆深还在犯愣。
“那我就先走一步,多谢款待,这里环境不错,除开茶具次了点。”
“你等等——”
沈婠冷眼相看。
陆深:“你先坐下,我还有事没说完。”
她挑眉,重新坐回去,倒要看看他今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现在住哪儿?”
“与你无关。”
“也罢,你是蜜糖和飞腾的老板,应该不缺钱,住的地方也不会差。”
宋家老宅,占地广阔,仿四合院古式建筑——当然不差。
“然后就是有关上头的调查……”陆深停顿一瞬,“已经交给我全权负责。”
“所以,陆长官有何指教?”
“我查过飞腾和码头的相关手续,包括转运进口药那一桩,很齐全,齐全到像是预感未来某天会东窗事发,所以为自己留足退路。你已经防微杜渐到这份儿上,我要是再查下去,应该也不会有结果。”
第946章 不会原谅,有人包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沈婠觉得,没有谁能比眼前的陆深更适合这句话。
逻辑清晰,从容不迫,最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服软,自然也明白了什么叫“审时度势”和“以退为进”。
啪啪啪——
沈婠实在忍不住,拍手鼓掌。
陆深:“?”
“终于可以拿你当个正常说话的大人,而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
“法律层面,调查的事可以到此为止了,可站在私人角度,我必须问你,也请你务必诚实回答——码头究竟有没有参与走私?”
沈婠没说话,半阖的眸,睫羽轻颤。
半晌,她开口:“……我喜欢钱,但从没想过用《刑法》里的方式去挣。”
陆深一颗心缓缓落地。
按理说他跟沈婠在宁城的时候见面就掐,没少结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这个女人不会撒谎。
“最后一个问题,别否认,你要这么大批量的进口药做什么?表面上看,是资助高校实验室,但我不信,你沈婠就不是个慈善家!”
“呵……那我是什么?”
陆深:“奸商。予人一千,是为了将来从对方身上刮一万。”
沈婠勾唇,不像生气。
“所以我猜,那个实验室在为你卖命,而你提供的药品是必要条件,或者说,原材料。”
她笑:“怎么办?又想夸你了。”
陆深:“……”
“我能说的,已经坦然相告,不能说的,问也没用。”
男人一哽:“……沈婠,别这样,我是担心你,不是拿你当敌人。”
“谢谢。”她起身,居高临下朝他睨了一眼,“再见。”
“等等——”陆深跟着站起来,对着她的背影,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六哥了?”
沈婠脚下不停:“说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超量了。”
陆深表情微颓。
“不过,”却听她话锋一转,“这个我可以免费回答——不会。”
不会原谅。
陆深心头狠狠一悸,等反应过来,已经看不见沈婠的影子。
“坏了……”
他掏出手机,几乎颤抖着手拨出那个号码。
……
离开茶庄,沈婠打车去“蜜糖”。
跟郦晓昙说了会儿事,二子才带着赞赞从地下室上来。
“累不累?”沈婠拿着纸巾,替他擦干,小鼻头湿漉漉的,汗水成珠,一滴一滴。
赞赞摇头。
“走,我们去洗澡。”
二子:“我来吧。”
沈婠一顿,询问的目光投向儿子,见他没有排斥,便松了口:“也好。”
二子带他上楼,沈婠继续跟郦晓昙说事。
“……你刚才说,谁要包全场?”
“交了两万定金,没留名字,只有一个姓——严。”
沈婠挑眉:“男的?”
郦晓昙点头:“对方明天就要用场地,要求今天下午四点之前,不管成与不成,都要给他一个回复。我已经让三子去查那个人的底细了……”
说曹操,曹操到。三子穿着风衣,身形挺拔,进门瞬间,穿堂风撩起他左边衣角。
他不管,大步朝两人走来。
郦晓昙:“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查到了,是严家旁系的一个少爷,据说跟嫡脉走得近,在圈子还算有几分脸面。”
沈婠挑眉。
严家……
放眼整个华夏地产界,都是巨鳄般的存在。
郦晓昙咬牙:“我一听姓严就怀疑跟严家有关,否则也不能财大气粗说包场就包场,没想到还真是……”
忽地,她转头看沈婠:“这单生意咱们接还是不接?”
“为什么不接?”
“不出事,不要紧;但凡出了什么事,依咱们现在的实力恐怕招惹不起。”
沈婠轻笑:“开门做生意,本本分分尽了该尽的责,就算有什么,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对于这个决定,郦晓昙并不意外:“好,我打电话通知对方。”
“价格翻一倍。想来严家的少爷,即便是旁系,也不差这点钱。”
郦晓昙喜上眉梢,“懂了!”
等赞赞洗完,重新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天已经快黑了。
在此之前,沈婠往宋家去过电话,老太太接的,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不回去吃饭。
钟玉红似乎有几秒的停顿,然后才笑着应声。
知道沈婠母子俩要留在这儿吃饭,最高兴的要数郦晓昙。
二话不说捞起钱包就出门买菜,回来之后又赶紧到厨房做上,不到一个钟头,就摆满一桌,荤素搭配,有菜有汤。
“来,我的心肝宝贝蛋哟,”她朝赞赞伸手,准备把他抱上餐桌,“很久没吃到小姨婆做的菜了吧?”
小家伙却转头朝沈婠张开双臂。
郦晓昙也不失望,因为早就习惯了,不抱就不抱吧,转身替大家盛饭,然后招呼二子、三子入座。
第947章 当成职业,什么来头
赞赞虽然不让郦晓昙抱,菜却没少吃。
就这样,也足够让郦晓昙乐开花。
不是她没追求,而是这孩子太难讨好。
思及此,不由为宋家老太太掬一把同情泪,只怕这位贵妇中的贵妇还不如她得赞赞喜欢。
没等大家吃完放筷,她打了个招呼,提前离席。
营业时间到了。
吃过饭,沈婠没有多留,交代了三子几句便带赞赞从后门离开。
那厢,郦晓昙正盛装迎客,俨然见惯风月,游刃有余。
从年轻离家,到如今韶华渐去,直奔三十,她在这行也算“资深从业者”。
以前,她觉得自己是在颠沛流离,钱赚得再多,也终究逃不过一个“卖”字;现在,她想通了,把这当成一份工作,还不是普通人能做的那种,薪水可真不低。
“昙姐,电话有人找!”
“不接。”
“可是对方很坚持,他说他姓严……”
郦晓昙眼皮一跳:“让桃花过来替我,我去接电话。”
“好的,我马上去叫桃姐。”
二楼。
郦晓昙拿起电话的时候,惊讶于对方的好耐性,这一来一回得有几分钟了吧,居然还没挂。
对于接下来的事,她又多了几分底气。
“严先生,实在抱歉让您久等。”
“包场的事,考虑好没有?”开门见山。
“您也知道我们这儿包场的规矩,白天可以,但晚上必须正常营业。您这一包偏偏要包晚上,这不是为难我吗?”
“呵,蜜糖白天根本不营业,花钱包个空壳子,昙姐,你逗我玩儿呢?”那声“昙姐”从他嘴里吐出来,染上几分凛然的戏谑。
“严先生,您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再发火也不迟啊?”
那头冷冷一哼。
“本来是没这规矩,但您都亲自开口了,又诚意十足,我若再端着,那也忒不识抬举。”
这话说到对方心坎儿上去了,连带音色也跟着缓和不少:“你能这么想,应该也是个明白人。明白人就别做糊涂事儿,懂吗?”
“自然。那明晚我就在这儿恭迎严先生大驾了,不过有一点,包场价要翻倍,这对您来说应该不困难吧?”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钱,你早说嘛,天底下能用钱解决的事,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郦晓昙也不多解释,由着他误会。
“待会儿我就让助理转钱,不过明天你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否则,你收多少,我不仅让你原封不动吐多少,还加倍!”
郦晓昙嘴角下拉,反正隔着电话,对方看不见摸不着,她又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儿。
语气倒是分毫未改:“敢问严先生包场是为了招待谁?我们需要根据客人的年龄、身份、喜好等等,重新布置大厅。”
“年龄不到三十,没什么喜好,早些年出国,我也不太了解。”
“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记住,明天,千万不能掉链子!”慎重溢于言表。
郦晓昙不由好奇,对方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让严家旁系的少爷如此重视?
……
却说沈婠带着儿子,打车回去的路上,由于前方出了车祸,道路暂时封闭。她结了车费,干脆下车步行。
第948章 有人跟踪,严家寿宴
好在此处距离宋家老宅仅一刻钟脚程,倒也不算远。
“要抱吗?”沈婠问儿子。
赞赞摇头,他自己走。
母子俩就沿着人行道,大手牵小手,缓步往前。
初夏的晚风,不染燥热,送来几分凉爽。
突然,沈婠脚下一顿,猛地转身,只见晕黄路灯下,行道树影斑驳,随着风轻轻摇晃,并没有看到人影。
她皱眉,凝望树下那一片黑暗。
由于距离太远,加上光线不明,那个地方虽正好相对,且无遮无挡,却依旧成为盲区。
沈婠没有走过去一探究竟的好兴致,而是弯腰抱起赞赞,快步往前。
再也没有了之前闲庭信步的轻松和惬意。
说她多疑也好,过分小心也罢,刚才某个瞬间,她确实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但回头一看,毫无发现——这才是最恐怖的!
……
沈婠远远看到宋家大门以后,才逐渐放缓脚步,慢下来。
管家迎上来,“沈小姐,您回了……”
一边说,一边打开铁门。
沈婠带着赞赞穿过院子的时候,发现钟玉红正站在主屋门外,看上去就像在等她。
“回了?”还是慈祥带笑的语气。
“嗯。”
“清清睡着了,在我屋,要不要让杨嫂抱到你那边去?”
“不用,孩子既然已经睡了,就不要再挪动,免得吵醒她。”
钟玉红点点头:“这样也好。”
“没别的事,我先回西院了,赞赞有点犯困。”
老太太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只轻嗯一声。
……
是夜,月色皎洁,万籁俱寂。
赞赞睡了,沈婠待在自己房间,由于没开灯,所以完美融入黑暗中。
只一双清冷的眸,泛起幽色。
当时针指向十二点,耳机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一片寂静。
她不急,匍匐于隐蔽处,拥有足够的耐心,像狩猎的夜豹等待着猎物出现。
终于,在凌晨零点二十七分的时候,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办公桌前,不过一尺的距离,便是窃听设备输入端所在。
宋恺峰拨通那个号码。
两声之后,对方接听:“宋董事长,约定的时间到了,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可以答应给你们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但是——”他话锋一转,“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宋氏必须拥有这款芯片的专利权,换言之,这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不是分成,而是买断!”
“第二,你们屏家必须保证未来五年之内,市场大环境下不得再出现超过现在这款芯片的技术,也不能制造能够取代这款芯片的成品或半成品。”
“第三,交易时间提前,两天之内,我必须拿到所有技术资料和每阶段样品。”
那头陷入沉默。
宋恺峰也不催,给足他考虑的时间。
半晌,“……前两个要求没问题,我可以答应,但两天时间太短,根本没办法安排交易。”
“现在交通工具这么便捷,通讯方式也多种多样,相信无论是你亲自来交易,还是联系他人代劳,两天都绰绰有余。当然,你说没办法,我也不能强人所难,那合作就到此为止吧!”
“等等——”
宋恺峰老眼微眯,主动权已经重新回到他手上。
“两天……好!不过交易的时间、地点由我来定。”
“这是自然。”
“明天,严家有一场寿宴,想必你也接到请帖了。”
宋恺峰眉眼轻动。
半个月前,严家家主严恪五十岁寿宴的请帖由他的心腹秘书亲自送来公司,交到宋恺峰手上。
宋、严两家同在京平四大家族之列,关系谈不上多亲密,但也未曾交过恶,何况对方还派了秘书前来,所以这趟非去不可。
“你打算在严家的寿宴上交易?!”
“屏家避世已久,轻易不得露面,而你偏偏要求两天之内完成这笔生意,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场合,顺理成章,又能掩人耳目。相信宋董事长应该比我更重视交易的保密性,毕竟,传出去堂堂宋氏集团就该陷入剽窃盗用他人技术的丑闻里……”
“够了!我同意。不过,你有请帖吗?”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明天见。”
那头率先结束通话,宋恺峰握着手机在书房里又待了一刻钟才离开。
卧室里,沈婠抬手摘掉耳机,唇畔漾开一抹浅笑。
严家寿宴吗?
黑暗中,她清泠黑眸折射出慑人的亮芒,隐约跳动着兴奋,最终都在一起一阖间归于沉寂,宛若深渊。
第949章 赞赞复查,两手打算
一觉睡醒,沈婠早早出了门。
等钟玉红吃过早饭问起她,管家:“沈小姐一大早就带赞少爷出去了。”
老太太眉心狠狠一拧,余光看了眼乖乖吃饭的小孙女,心头特别不是滋味。
两个都是她的孩子,一个走哪儿带哪儿,恨不得拴在裤腰上,另外一个却像被抛弃了一样,留在家里不闻不问。
“清清,粥好喝吗?”钟玉红笑着开口,轻声细语。
“好喝!”说着,还咂吧嘴。
“刚才管家说,妈妈带弟弟出门了,你知道吗?”
小姑娘点头。她当然知道,因为她也听见了。
“你……没有不开心?”
“啊?”小姑娘把头一歪,目露茫然。
她为什么要不开心?
钟玉红咬牙:“可是妈妈没带你一起出去,就像带弟弟那样。”
“不出去……”她赶紧摇头,粥都不喝了。
如果像弟弟那样,又要打沙包,又要吊单杠,还会被二子叔叔吼来吼去,她才不要呢!
就算不去二子叔叔那儿,也是在医生伯伯的屋子里,味道可臭了,还要吃很多苦苦的药。
她才不出去,不跟弟弟一起,她害怕……
“诶,怎么哭了?”钟玉红赶紧丢碗放筷,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耐心轻哄,“不哭不哭,奶奶的小宝贝,咱们不哭了啊!再哭就成花猫了,丑丑的,一点都不可爱……”
小姑娘止住金豆豆,却还是有些抽抽搭搭:“不……嗝……不去……”
“是是是,我们不去,不跟他们一起,奶奶带你去游乐场玩儿好不好?”
“好耶!”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亲妈偏心弟弟,钟玉红决定以后要加倍对孙女好。
虽然她也看重孙子,也有传宗接代的老观念,但她不会像沈婠那样厚此薄彼,偏颇得这么明显!
……
沈婠牵着赞赞出了胡同,街口右转,过马路,一眼就看到二子的车。
车窗半降,他从里面伸了只手出来,夹着烟。
见沈婠带孩子过来,他忙不迭掐掉,打开空气净化开关。
“去医院。”
二子微顿,再一算,果然——
到赞赞该做固定检查的时间了。
医院在市中心,私立,沈婠投了钱。
医生是国内外权威的儿科专家,姓汤,外国籍,两年前被沈婠天价挖到国内,除了赞赞一个病人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研究,不干临床工作。
知道他们要来,所以早早等在办公室。
见沈婠抱着孩子进来,他起身,微微颔首:“沈小姐。”
“麻烦你了,汤医生。”
“应该的。”
简单寒暄几句,又问了一下赞赞最近的身体状况,紧接着就是做检查。
每月一次,这么些年大概怎么个流程都已经很熟悉。
沈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边等边跟二子说话:“寿宴请帖弄到了吗?”
男人点头:“这次严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高调,请了很多人,自然请帖也发出去不少。”
否则,他也没那么容易就得手。
“不过我建议还是跟宋家人一起,这样更顺理成章。”
沈婠当然清楚这点,不过……
“做两手打算吧。能一起当然最好,如果宋家人不愿意,那我也只能自己去。”
总之,去是一定要去的,区别只在于花费心思的多和少,以及省力与否。
第950章 给赞拿药,包场迎主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检查结束。
沈婠给赞赞穿好衣服,二子买了早饭回来,两大一小边吃边等结果。
上午十点,报告交到沈婠手上。
汤医生:“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免疫力也有提高,但不明显。后续药不能断,暂不加重剂量。”
沈婠松了口气。
赞赞靠在她腿边,小脸一片淡然。也不知道是不懂,还是不在乎。
离开医院,二子驱车前往P大。
进门的时候被学校保安拦住:“不好意思,校外车辆禁止入内。”
二子半降车窗,递出去一个小本儿。
保安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后恭敬地弯下腰,双手托着小本儿还回去,开闸放行。
车驶入校园,穿过林荫道,最终停在一幢大楼前。
沈婠带赞赞下车,直接乘电梯到五楼。
走廊安静,灯光亮白,玻璃门折射出一种冷肃惨然的氛围。
经系统调节后的室温常年保持在一个较低数值,仿佛身处大型冷藏柜。
二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羊毛围巾披到赞赞身上。
走廊尽头,一扇金属防爆门,沈婠站定,对准“虹膜识别”口,五秒钟后,冰冷的机器音传来——
“识别成功。”
门随之打开,三人入内。
身穿白大褂的人脚步匆匆,有人从这边的数据输入端口,走到对面的输出端口;也有人从输出端口,直奔隔离实验室进行参数调整……
彼此之间除非必要的讨论,几乎不开口,而闲聊更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团队里。
各行其是,有条不紊,就连突然出现的沈婠三人也没能引起他们的关注。
一来,实验室空间太大,进门处和实验中心区之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二来,大量实验数据需要记录,实验结果有待分析,各有各的任务和压力,根本无暇他顾。
沈婠不是第一次来,直接去了里面的办公间。
穿过中心区的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实验室的大金主来了,步伐匆匆间不忘抽空跟她打招呼。
沈婠一一颔首,以作回应。
是这些人夜以继日的研究,不断更新的实验成果挽救了赞赞的生命,无论当初双方合作是出于怎样的利益基础,沈婠都打从心底感激他们。
“沈小姐,来找魏教授?”助手起身。
“嗯。他在吗?”
“这个点应该在数据分析室,您在这儿稍坐片刻,我去叫他。”
“麻烦了。”
“应该的。”
对财神爷,再麻烦也不叫麻烦。
很快,魏教授小跑赶到。他是这个实验团队的发起者,也是当初跟沈婠对接谈合作的人。
常年做研究已经让他早早谢顶,身材矮小,肚皮圆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不止,但镜片后那双眼睛却相当透亮,不时掠过一抹精光。
沈婠这一趟主要是给赞赞拿药,顺便再通知他们进口药的交货方式。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造成不必要麻烦,这些年他们尽量低调,搞得像地下人士接头一样。
不过这样确实省了不少麻烦。
这边一结束,二子驱车回“蜜糖”,郦晓昙已经做好午饭在等。
“赞赞饿了吧?走,姨婆带你去洗手,洗完我们就开饭,好不好?”
赞赞乖乖跟她走了。
只要不试图碰他、抱他,发生身体上的接触,他还是很听话的。
下午,赞赞跟着二子例行训练。
沈婠没去地下室,留在二楼处理飞腾运输那边积压下来的文件。
……
是夜,今晚的“蜜糖”似乎跟平日有些不太一样。
金色大门前挂出“包场”的告示牌,让很多因为猎奇想要入内一探究竟的“新手”望而却步。
至于那些有头有脸的老顾客,郦晓昙已经一个一个亲自打电话通知,所以今晚这些人不会过来。
八点一刻,黑色宾利停在巷口,从副驾驶位下来一个男人,绕到后座,打开车门,笑着迎下另一个男人。
郦晓昙站在门口,从她的角度只能依稀看到那人挺拔的身形,宽肩,窄腰,宛若行走的衣架子。
巷中不能进车,所以两个男人只能步行走过这一段。
随着距离越来越短,郦晓昙眼中也清晰浮现出男人的样貌。先下车的那个眉眼含笑,稍稍侧头与旁边的人交谈,隐约带着几分讨好和恭维。
后下车的那位目不斜视,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时不时应上对方一句半句,大多言简意赅。
谁主,谁次,一目了然。
所以郦晓昙迎上去的时候,眼神始终锁定在后者脸上,盈盈含笑,宛若风中柳絮,自有一番美丽韵味。
第951章 那个男人,叫严知返
“欢迎二位。”
“昙姐?”说话的是先下车那人。
郦晓昙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在电话里订场的那位,不用多说,另一位就是今天要好好招待的贵客了。
“什么昙姐不昙姐的,严少可别折煞我,叫阿昙吧。那……”她直白的目光旁落,红唇轻扬,“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哦,这是我堂哥,你叫二少。”
“二少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您里边儿请……”她侧身,让出一条路。
男人抬步走过,视线没有多做停留。
从头到尾,半句话没说。
啧……
郦晓昙漂亮的眼睛望着男人走远的背影,神色轻动:还挺拽。
入得厅内,台上已经有乐队演奏,年轻貌美的主唱嗓音清甜,只是空荡荡的大厅没有其他客人,难免失了氛围。
夜店,要的就是一个“热闹”,如今这么一搞,倒有些不伦不类。
严峻森看着自己亲手安排的一切,非但不觉怪异,反而越看越满意:“哥,你在国外这么些年,欢迎回来。”
男人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多余的话也没说。
严峻森却仿佛嗅到肉味的狼狗,眸色微亮,愈发来劲:“要我说,还是咱们四方城好,大千花花世界,比如这家店,圈内有名的销金窟,生意火爆,我费了老大的劲才订到包场!”
他这厢喋喋不休,而那厢男人早已不耐烦听,径直走到一处卡座,看了眼空荡荡的桌面,下意识蹙眉。
严峻森秒懂,立马招呼服务员上酒,有些年份的帕图斯,当真下了血本。
“哥,你坐……”他亲手开了木塞,只听嘣的一声,酒香四溢,“明天就是叔叔五十大寿……”
男人转眸,凉淡的神情叫人难以揣摩真实情绪:“所以呢?”
严峻森咬牙:“不瞒你说,今年我们这一脉……没收到请帖。”
男人不说话,眼里带着审视。
半晌,“原因?”
严峻森目光微闪,一看就是心虚:“我……你刚回国,有些事可能不太了解……”
“你说,我听,听完就了解了。”
“……”
“看来今天这趟,我来错了,现在纠正也不晚。”言罢,兀自起身。
“诶!哥——别介,您坐,我说就是了!”
男人重新坐回去。
“就……惊鸿公寓的项目预算比实际高出两千万,我忘了上报……”
“忘了”只是遮羞布,说白了就是多出的这两千万项目款被他给昧下了。
严家不差这点钱,汇海地产这头庞然大物也不缺这点边角料,可严峻森这种行为本质上与“背叛”无异。
而严恪又最讨厌这种蛀虫行为,一怒之下连带严峻森所在的旁系一脉都被厌弃。
这回严恪五十大寿,他们左等右等没接到请帖便心知事情大条了。想要补救,却不得其法,这才辗转将心思动到了刚回国不久的严知返身上。
说起这个严知返,其实严峻森也不熟。
别看他言语上挺熟稔,感觉两人像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可实际上他也才见过他两回,这是第二回。
三年前,严恪突然带回一对母子,不提女人的身份,却直言宣告了私生子的存在。
第952章 难以靠近,撞入他怀
而这个私生子,便是严知返!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尤其严家这样资产雄厚的家族,嫡系多一个孩子,就意味着未来财产分割上会出现巨大变动。
因此,严恪这样的行为在整个严家可以说把天翻了个转儿。
在众人都以为严知返将要留在主家,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时候,他却不声不响出了国,一走就是三年,期间从未在圈里露面。
严恪也并不怎么提起他,当然,或许只是因为他本就寡言少语的性格,加上积威深重,旁人难以靠近,自然也试探不到他对这个儿子的态度。
但严峻森相信,如果严恪真的对严知返没有半点感情,当初就不会认下他,更何况当众承认他的身份?
到底血浓于水,虎毒还不食子呢!
很多时候,血缘比任何形式的讨好卖乖、伏低做小都有用。
比如他,出身旁系,虽然叫严恪一声“叔叔”,但血缘早就远得不能再远,同冠一个姓,和谐之下实则不然。好比这次,小小两千万,人就铁了心要跟他算账,连寿宴请帖都不发了,直接将他们踢出局,这是明晃晃在打旁支一系的脸!
假如换成严知返,别说两千万,就是昧下两个亿,恐怕严恪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这就是亲生和非亲生的区别。
当然,严峻森也不怨,换成是他爹,也得偏心自己。可他不想就此跟嫡脉闹翻,往后还得仰仗这棵大树撑腰。
“我该死!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办砸?但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也没用,只能尽量弥补,所以哥您看……能不能替我支个招儿?”
他没有直接让严知返去严恪面前帮他求情,而是以足够谦卑的姿态、十二万分诚恳的语气询问意见。
只这一点,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严家旁系众多,独严峻森所在这一支与嫡脉关系最为亲近,不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两千万对整个项目预算来说不算什么,但从本质上讲,你这么做是在自家米缸里偷粮吃,多少姑且不谈,行为十分恶劣。”
男人音调泛冷,说话毫不留情。
严峻森表情一僵,仍竭力维持住笑,低着头,半耷眼皮:“是,我知道这么做让叔叔失望了,但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悔过,想要弥补……”
严知返不再指责,但也不作其他表态,疏淡的眼神落在面前高脚杯上,轻描淡写:“酒醒好了。”
“那……哥,我敬你一杯。”执杯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在下面迅速编辑短信,发出去。
……
郦晓昙被严峻森的司机叫到一旁,待走出一段合适的距离,她止步转身:“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
“之前让你们准备,都到位了?”
“严先生现在就要?”
“对!”
“好,既然客人都吩咐了,我现在就让姐妹们过来。”
……
台上歌手一曲唱罢,音乐暂歇。
灯光也随之暗下来。
严知返一口红酒还没咽下去,便听一声重金属低响,舞曲前奏犹如玉盘走珠般流泻而出。
台上涌入一群高挑美丽的女人,衣着清凉,开始踩着节奏热舞。
严峻森含笑看台上,余光实则一直都关注着严知返的神态表情。
见他脸色平静,目光沉然,心里的不确定又加重几分。
舞毕,莺莺燕燕一齐下台朝两人的卡座走来。
自觉排开,摆出最优美的姿势,像展架上争奇斗艳的鲜花,风情摇曳。
“哥,蜜糖之所以能成为咱们圈儿里数一数二的聚会场,不仅因为服务到家,还因为这里的花颜色格外好,开得别样俏。”
严知返仍是凉薄的神色,只听不说。
严峻森摸不透他到底什么想法,索性一咬牙,豁出去了:“你看对谁比较满意,今晚带出台,放松放松。”
“出台?”
严峻森点头:“这里的小姐素质很高……”
严知返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等他说完,起身就走。
架不住一水儿的“小花”中,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想出头的,好不容易遇到这么英俊的客人,举手投足间看上去更是气度不凡,再加上天价包场费,试问在场哪个女人不惦记?
简直就是大馒头里的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最好全部吃进肚子里,栓牢了下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正所谓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见他要走,最边上穿白裙的女人上前一拦,恰到好处撞进男人怀里,惊惶无措地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宛若清溪般透亮。
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小兔,傻傻撞到猎人枪口之下。
第953章 似曾相识,不配穿白
无辜,无害,楚楚惹人怜。
似曾相识的场景,同样是这样一张脸,一双眼,一身白裙。
当年,她也是这样慌乱又无措地撞进他的生活,最后却又狠心绝情地抽身离去。
来不由他,走更不由他。
“嘶……先生,您抓疼我了……”女人细声开口,眼眶通红,流露几分委屈的神色。
严知返松手,退开半步。
女人抿唇,撩起眼皮,偷看他一眼,再一眼。
第三次的时候被对方抓个正着,她慌忙垂头,脸颊也随之浮现出一层薄红,连带耳朵后面都漫上绯色。
一个女人,穿着初恋标配的白色连衣裙,以最纯真的眼神,最生涩的反应,为自己塑造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形象。
善良,真诚,童心未泯,可爱得像只小奶猫。
这个时候,无论出于好奇,还是喜欢,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没办法拒绝。
毕竟,这只是个玩物,对他们来说,要她就像买下一个地摊上的物件儿那么简单。
哪怕只为一时兴趣,也不会拘束自己。
而女人求的便是这样一个接近贵胄的机会,如果不先站在树下,又如何攀上高枝?
时间不会让她们的努力白费,人心再冷,那也是肉长的。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
“哥,”严峻森立马上前,“我看这个就不错,清纯可爱,冰清玉洁。”
一个坐台小姐,冰清玉洁?
那一瞬间,不仅严知返觉得好笑,那些站在旁边静静看戏的女人也不由弯了弯嘴角。
“你叫什么名字?”严知返略显淡漠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阿迭。”
“蝴蝶的‘蝶’?”
“不是,是迷迭香的‘迭’。”
她按捺住雀跃,鱼要上钩了。
这样的剧情她几乎每天都要演一遍,偶尔是大腹便便的老板,偶尔也有风度翩翩的白领,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清纯佳人”和“第一初恋”的诱惑。
几乎每个人都这样问过她的名字,阿迭……
一听就清新脱俗,不是吗?
接下来就该带她走了。
女人摆出与世无争又带着一点娇羞的微笑,但下一秒,这些肉眼可见的美好便如同干涸的土壤,一点一点皴裂,最后变得残破而狰狞。
他说——
“难听的名字,装模作样的女人,你也配穿白裙?这就是四方城内有名的销金窟?我看,不过如此。”
说完,大步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女人和满眼阴沉的严峻森。
安静,如死寂。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女人脸上,她惊惶回眸,对上男人无情的双眼。
“没用的玩意儿!连个人都留不住!”严峻森接过司机递来的纸巾,把刚才那一耳光扇过去掌心沾到的粉擦干净,眼中嫌恶不加掩饰。
姐妹挨打,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她自己作死,但“蜜糖”的人,哪怕一个服务员,也不是客人说动手就能动手的。
这点她们入职第一天,郦晓昙就不止一次强调过。
“你怎么能打人?”
“太过分了!”
“虽然你是客,但也要讲规矩!”
“道歉……”
众女七嘴八舌,严峻森只觉一群蜜蜂在耳边嗡嗡嗡,轻而易举就勾起他体内所有烦躁,本就不爽的心情愈发恶劣。
第954章 冲突乍起,沈婠现身
“都特么给老子闭嘴!”
众女噤声,面有惧色。
严峻森抬眼冷冷扫过:“出来卖就要有出来卖的自觉,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
呵……
道歉?
简直
暴戾,狂躁,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
“保镖——”有人尖声叫喊。
严峻森没想到这些女的骨头还挺硬,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有人不识好歹。
严知返说得没错,这什么破地方,传得神乎其神,也不过如此!
保镖惊闻变故,立马围拢过来,一个个西装加身,墨镜覆眼,整齐又专业,再加上那五大三粗的身材,不说别的,光气势就足以镇压普通宵小。
可惜,并不包括严峻森。
他在严知返面前可以点头哈腰、伏低做小,却并不代表对其他不相干的人也能容忍至此。
他姓严,哪怕只是个旁支少爷,脸面和脾气一样不差。
“怎么,要动手?先去问问你们老板有没有这个胆子!”冷笑入眼,咬牙切齿。
保镖没有得到命令,不敢贸然动手,却也没有因对方一句威胁便露怯,面无表情杵在原地,随时待命。
严峻森只觉脸面尽失,表情愈发阴鸷:“我是客人,今天又花重金包场,难道这就是你们‘蜜糖’的服务态度?传出去以后还有谁敢来消费?给我滚开——”
他抬手拨开两个保镖,对方却纹丝不动。
严峻森眸光骤沉:“小赵——”
司机上前,看那身肌肉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给我狠狠地揍,死了我负责!”
“是!”
矛盾一触即发,冲突在所难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哟!这是怎么了?!”
一道娇软含笑的嗓音横插而入,女人站在战斗圈外,看看这方,又瞅瞅那方。
“昙姐!”保镖们开口叫人,整齐划一。
司机询问的目光落到老板脸上,要不要继续?
严峻森摆了摆手,示意暂停。
小赵心领神会,退至后方。
而此时,郦晓昙已经走到严峻森面前:“严少,您什么意思呀?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还是这些姑娘不入眼?天大的事总有解决办法,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也好过拳脚相加,您说是不是?”
严峻森冷笑:“你来得正好,我倒想问问,你们这儿的小姐都这么牙尖嘴利,不识抬举?”
“那可就冤枉了。整个四方城谁不知道我‘蜜糖’的姑娘万里挑一的好!从来都只有客人称赞,没有客人嫌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的人没问题,我有问题喽?”
郦晓昙脸上笑意更甚:“严少哪里的话?顾客就是上帝,不管有没有问题,都没问题。”
这话乍一听像在服软,可仔细一品就不是滋味儿了。你有问题,但因为你是顾客,花了钱,所以我们捧着你、哄着你、惯着你,并不代表你就是个正常人。
严峻森反应过来,倏地抬手掐住郦晓昙下颌。
女人被迫仰头,看向他的眼里并无畏惧,一片沉然。
“呵呵……好一个‘蜜糖’,连老鸨都是这么——与众不同。”他偏头,左右端详一番,“刚才爷没瞧仔细,居然漏了你这么个绝色佳人。既然顾客是上帝,那么现在上帝邀请你出台,意下如何?”
郦晓昙的脸色终于变了:“严少,请自重!”
“哈哈哈……自重?在这种地方,你跟我提自重?你还真是……”他停顿一瞬,而后缓缓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郦晓昙眼底寒意涌动,“严少是上帝没错,但也得看我们捧不捧你当主神。”
“?”
“阿虎,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保镖闻声而动,严峻森眼皮猛跳,力道收紧,直接掐得女人脸颊凹陷下去,手指接触的皮肤晕开一圈红和青。
“你还真敢啊?!”男人语气阴沉,“这‘蜜糖’究竟是什么福缘宝地,居然养出你们这一堆‘宝器’?”
宝器,川渝话里“傻子”的意思。
严峻森怒急反笑:“仗着保镖在场,人多欺负我人少?行啊,不过在此之前,奉劝你们一句,先弄清楚我是谁,背后站着哪个家族,再动手也不迟。就怕你们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得罪了老板也得罪不起的人!”
郦晓昙吃痛,两眼喷火,无奈受制于人,不得挣脱,实在狼狈又窘迫。
而保镖则顾忌郦晓昙在对方手上,不敢轻举妄动,怕动起手来伤了自己人!
“是吗?我倒想看看谁是老板也得罪不起的人?”一道冷淡的嗓音自楼梯处传来。
严峻森抬眼望去,只见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中间,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静然而立。
因光线不明,看不清具体长相,但说话的声音却如玉盘走珠,清脆透亮,只是那语气……
不善。
第955章 困住他心,终要见面
这道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站在入口位置漫不经心看戏的男人突然浑身一僵。
因指颤抖而掸落的烟灰挟裹着一丝火星砸在鞋面儿上,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发出一阵烧焦的糊味。
但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
严知返却无暇顾及。
那个声音……那道身影……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的勇气。
三年了,她的存在像一场华丽的梦,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似一张无形的网。
梦困住他的心,而网缚住他的身。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药,能够治愈一切伤痛,可还有一句话——是药三分毒!
那些在明处的伤口结痂脱落,长出新的皮肤,可里面的肉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疼作痒。
别人都以为他好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毒已经深入肺腑。
连一道声音都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捕捉她的存在。
理智告诉他,不着急,要求证;情感却一遍遍暗示,没错,就是她,就是沈婠!
那个曾让他恨到咬牙切齿,也曾让他甘愿俯首称臣的女人!
她在这里,与他身处同一个空间之中,距离不过百米。
严知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已经走了,却又倒回来,但现在他知道了,是上天注定要他回国的第一天便与她重逢。
这一次,这一世,他不会再轻易放手!
“你谁啊?”严峻森看着又来一娘们儿,这一茬儿接一茬儿,还有完没完?
顿时,语气恶劣到极点,昭示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即将告罄。
沈婠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在男人凌厉的注视之下,缓缓靠近。
最终距离不到两步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又是怎么摔人,等大家反应过来,严峻森已经趴在地上,像条吃屎的狗。
郦晓昙重获自由,后退至沈婠旁侧,吃人的目光扫过倒地痛呼的严峻森,“人渣!打女人,活该!”
她下巴和脸颊被掐的地方已经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淤青。
直到现在牙根还是酸的,面部肌肉像抽筋一样难受。
“原来,老板也得罪不起的人就是你啊?窝囊废!”沈婠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开口。
“严家不会放过你——你们——还有这家店!”
“呵,严家?哪个严家?做地产的严家吗?我只知道京城四大家族不仅有钱有权,教导出来的子弟更是人中龙凤。你说你是严家人?真的假的?”
“你!”严峻森几次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这你女人怎么摔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刚爬起来又因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而重新趴回去。
他羞愤欲死,也恨到极致。
“等着……都给我等着……你死了吗?!不知道扶我一把?!”
司机小赵将将反应过来,赶紧缩着脖子上前:“严少,您慢点儿……”
严峻森总算站稳了。
凶狠的目光扫过沈婠那张脸,冷笑爬上嘴角,下一秒,倏地抬手狠狠挥过去。
眼看就要落到女人脸上,此时离得最近的郦晓昙也没办法阻止。
沈婠回以冷笑。
突然,一只手从她旁边伸出来,稳稳截住这一耳光。
严峻森表情惊愕:“哥,你不是……”走了吗?
沈婠蹙眉,转头望去……
第956章 早已不是,曾经的他
下一秒,平静的目光掠过男人,又波澜不惊回到严峻森脸上。
“一起的?”她问,似笑非笑。
严知返一颗激荡的心逐渐回归平静,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却又极力克制不让自己的眼神过分灼热而引起她不必要的警惕。
很好,她没认出他。
也幸好,重逢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全新的人。
从名字,到长相,再到身份,包括记忆和经历,都早已不是曾经的沈谦。
严峻森看了眼自己被严知返用力扣住的手腕,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疼痛,他目露不解:“哥?”
严知返松手,看他的目光透出一丝凌厉:“岁数都长到狗骨子里去了?对女人动手?”
沈婠一听他开口,猛地转眼看过去,这声音……
似曾相熟。
但这个人……她可以确定没见过。
“抱歉,”他朝女人微微颔首,“家里人不懂事,见笑了。”
沈婠挑眉,为他语气里的真诚。
不像敷衍,是真的在道歉。
家里人……
看来也姓严。
再观察严峻森对他的态度,恭恭敬敬,哪有半点之前的嚣张和狂妄。
呵,没想到她这座小庙竟来了尊严家嫡脉的神。
有意思!
“这位先生在蜜糖的地盘,喝着蜜糖的酒,却还要打蜜糖的人,即便给了钱,包了场,也说不过去吧?”
“是说不过去。”他点点头,竟丝毫不作反驳。
“哥!”严峻森不服,被男人一个眼神警告,乖乖闭嘴。
沈婠不动声色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倏地,漾开一抹笑,对严知返道:“你是个明白人。”
话音刚落,他眉眼之间尽显愉悦:“你不怪罪就好。”他伸出手,“严知返。”
沈婠挑眉,静静看他。
“在今晚这种情形之下,我想,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你觉得呢?”
男人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看她的眼神染了些许笑意,又有种莫名的意味深长。
沈婠也带了笑。
不愧是严家嫡脉的人,无论气度胸襟,还是整体格局,都远非常人能及,也包括逞凶耍狠的严峻森!
然后,抬手与他轻轻一握,如突然落下的蝶,稍作停歇之后,又翩跹飞走。
男人手中还残留着那抹温软滑腻的触感,然而五指收紧,抓住的却只有空气。
那一瞬间,怅然若失。
她说,“沈婠。”
四目相对,一个疏离中暗藏审视,一个平静下酝酿波涛。
但表现在脸上俱都一副风轻云淡。
严峻森突然有点看不懂现在的剧情走向了。
难道不应该是严知返折回来,见到自家人被欺负,然后撸起袖子亲自下场参战,替他报仇?
可现在“世纪大和解”的画风是怎么肥事?
“今晚招待不周,阿昙,退还一半费用给严先生。”
“是。”郦晓昙点头,“我让财务那边尽快处理。”
沈婠抬手,虎视眈眈的保镖纷纷撤退,“蜜糖存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让客人得到完全意义上的放松和排解。如今看来,我们做得并不称职。为了避免这种‘不愉快’继续蔓延,二位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这还是严峻森第一次看到开门做生意这么理直气壮地“赶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