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官司
削爵一事,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投入湖中,激起了一圈波澜,又迅速沉到了水底。
自那日金銮殿上,文武打了一架后,朝堂上再无人提起削爵一事。
武将勋贵和皇室宗亲,还持续紧张了一段时间。确定文德帝没有削爵的心思,大家才放心下来。
大家只当那个小御史,当天脑子进水,才会突然提出削爵。
人们口中的小御史很苦。
直接辞官修养。
上官没有一句挽留,干脆准了他的辞官请求。
闹出这么大乱子,没罢官,就等着你主动辞职。
朝堂平静了,百姓们就没热闹看。
但一个月后,京城茶楼里,有人说书,内容正是金銮殿文武打架那一幕。
凡是有名有姓的大官老爷,在说书人的嘴里,全都变了一个模样。
“嘿!朝堂老大人们真是人老心不老,打起架来,比那街头泼皮还要阴损。”
“李侍中果真三月不洗脚吗?”
“想象不到,完全想象不到。没想到斯斯文文的的读书人,也会几个月不洗脚。”
传说中三月不洗脚的李侍中:MMP,就因为他名气大,就被安插了三月不洗脚的身份。过分了啊!
李侍中去上朝,一路遇到各部门同僚。
众人不约而同,含蓄而兴奋地朝他脚下看一眼。
到了金銮殿上,就连文德帝也忍不住朝他脚上多看了几眼。
李侍中好不容易留下的美髯,随着内心的我艹,一个劲的抖啊抖。
太无耻!
张冠李戴,好个无耻地说书人。
到底是谁写的话本,赤裸裸污蔑他。
他哪有三月不洗脚。明明他每天都洗脚,而且洗得香喷喷。
一定是当日大朝会在场的某个人化名写了话本。
只有亲眼看到现场情况的人,才能将场面写的那样逼真。
李侍中心道,别让他知道是谁在写话本污蔑他。叫他知道了,他定要将写话本的人贬斥到滇南多山贫困之地。
既然那么喜欢写,那就去边疆少民聚集之地做那教化工作吧。
不过李侍中并没有苦恼太长时间,因为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像闪闪发光的好人夺走了他身上的注意力。
福明公主府同孙家打官司,这是京城最新出炉的八卦,正热辣新鲜。
顾玖很乐意吃这个瓜,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这场官司,涉及到一个人,福明公主的嫡长女周怡。
当初,顾玖还没嫁给刘诏,以未婚妻的身份第一次来王府做客,然后就遇到了嚣张跋扈的周怡。
周怡打了顾玥的巴掌,还想打顾玖的巴掌,幸亏欧阳芙及时出现,拦住了周怡。
周怡当初,可是对刘诏芳心暗许。将顾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顾玖同刘诏成亲后,二人在皇室宴席宗亲的宴席上,遇到过几次。
或许是被敲打过,周怡再没找过她的麻烦。但是眼中的怨毒之色,是做不得假的。
话说,福明公主为何要和孙家打官司?
哈哈……
因为孙家想要休掉周怡。
就是如此狗血。
周怡竟然嫁进了传承几百年不倒,太妃孙氏都死了,依旧皮毛不损的孙家。
这里面还有一段狗血,顾玖也是听钱富八卦来的。
“当初,周怡十分倾慕殿下,然而他们二人注定不可能。福明公主是前赵王的亲妹妹,薛贵妃的亲闺女。两边本来就不对付,自然不可能结亲。”
“行了,别替你家殿下辩解。他的那些烂桃花,自我进门后,你看我可有过问过?我都没追问,你心虚个什么劲?难不成除了周怡这个烂桃花,你家殿下还有许多别的烂桃花?”
钱富连连摇头,连说没有。
“夫人误会殿下。殿下自十三岁起领差事,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哪里会招惹烂桃花。”
顾玖似笑非笑,“知道你家殿下清白,你可以放心了吧。”
钱富偷偷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他了。
薛贵妃死了,赵王死了。
薛家被流放岭南烟瘴之地,赵王妻儿流放西北。赵王的妻族被赶出京城,好在不是流放,只是回到祖籍。
赵王发动宫变,和赵王相关的人都没有下场。
这里面唯一例外的就是赵王的亲妹妹福明公主。
不知道先帝当初是怎么想的,还是刻意福明公主。宫变一事,从始至终都没牵扯到福明公主,先帝甚至没有将福明公主夺爵。
只是冷着她,无视她。
在皇室,单是无视,已经足够要命。
赵王没了,薛贵妃没了,一日之间,福明公主被所有人排斥。连带她的儿女同样被排斥。
他们一家人,被全京城孤立了。
这回福明公主同孙家打官司,是两年来,福明公主头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周怡的身份和脾气,都不符合孙家对儿媳妇的要求。
周怡之所以能嫁到孙家,自然是用了非常手段。
某年上巳节,渭水河畔,孙家嫡出小公子文采风流,丰神俊朗,是当年的焦点人物。
却因为一杯下了药的酒水,被福明公主府给赖上了。
一杯酒水下肚,等醒来后,孙家小公子光着身子同周怡躺在一起。
周怡是什么身份,孙家小公子睡了她,岂敢跑掉。
于是乎,不得已,孙家小公子娶了周怡为妻。
故事如果只到这里,两家就不会打官司。
钱富这位消息灵通人士,一板一眼的同顾玖八卦福明公主府和孙家的恩怨纠缠。
“周怡脾气暴躁,动辄打骂下人。孙家世代书香,规矩严谨,下人犯了错也该按照规矩处置。周怡的举动,根本是在挑战孙家几百年的家规。”
“然后呢?”
顾玖很好奇,“那位孙家小公子,我也见过。偏偏浊世佳公子,这词用在别人身上不合适,用在他的身上那是极合适的。”
顾玖对孙家小公子的印象不错,苏政同那位孙公子也认识,只是来往不多。
“夫人说的没错,孙家小公子人才一流,配周怡亏了。二人性子本就南辕北辙,婚事又是被算计来的,可想而知,孙家小公子从始至终都不喜周怡。老奴打听到,除非必要,孙家小公子从不进周怡的房门。故此,二人成亲几年,一直没孩子。”
噗!
顾玖喷了。
她眉眼一抽一抽,“你连他们的闺房乐趣都打听到了?你可真厉害。”
钱富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打听消息,自然要将前因后果都打听清楚。”
顾玖一副我理解,我都明白的模样,连连点头,“你快说,快说。”
她好奇这个瓜,吃得有滋有味。
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代,也就靠这些八卦打发时间啦。要不然,就只能和刘诏进行床上运动。
运动多了,累!
钱富有点心累,不过还是继续一板一眼说着两家的大八卦。
“孙家小公子为排遣寂寞,便纳了几个美妾。周怡一开始闹了几场,最后都被压制下来。紧接着,赵王发动宫变,京城情势翻转,周怡也跟着安分了一段时间。
今年,周怡或许是认为风波已经过去了,之前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发作出来。将孙家小公子的两个美妾活生生给打死了,甚至还让人划烂了美妾的脸,砍了手脚说要喂狗。”
顾玖一脸被刺激到的模样,心口难受得很。
杀人不过头点地。
顾玖向来深恨杀个人,还要施加各种凌虐手段。将人性中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人性本恶,对待同类,也该有一点点起码的底线和人性。
杀人就杀人。
虐杀那已经不是杀人,而是变态。为了发泄,为了享受,反正就是有病,才用虐杀。
顾玖以前只是觉着周怡被宠坏了,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是个变态,神经病。
她被周怡恶心坏了,难受了好一阵才恢复。
“果真是活生生打死的?”
钱富点头,肯定地说道:“此事千真万确。孙家隐瞒了消息,却瞒不住遍布京城的眼线。”
顾玖深吸一口气,“所以孙家想要休掉周怡?”
钱富面容严肃地说道:“正是如此。周怡此举,残暴不仁,孙家无法容忍,只能休了她。福明公主自然不同意。周怡能嫁给孙家小公子,这是一门上上等的婚事。若是被休,以福明公主府如今的处境,周怡只怕嫁不出去。要么就只能远嫁。”
顾玖哼了一声,“只怕远嫁,也嫁不出去。公主的闺女,谁敢随便娶?欺负外地人不知道京城情况,就想蒙骗别人,人家外地人难道就是傻的吗?一听公主府,也知道退避三舍。”
钱富继续说道:“孙家已经强行将周怡送回了公主府,只差嫁妆还没送回去。摆明了态度,必须和离。福明公主不同意,这官司就打到了御前,请陛下裁决。”
顾玖笑了笑,“你猜陛下会怎么裁决这门官司?”
第523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三更)
不光顾玖喜欢吃瓜,湖阳郡主更喜欢。
她兴冲冲地跑到王府。
“大侄子媳妇,快随本宫进宫。”
顾玖一脸懵逼,“姑母如此兴奋,这是做什么?”
湖阳郡主双目发光,兴奋得难以言表。
她先是哈哈一笑,发泄了一下内心激动的情绪,然后说道:“福明公主带着周怡进宫去了,她要找皇兄求情。我们也去宫里看热闹。”
顾玖微蹙眉头,“这不合适吧。要是让陛下发现,会不会动怒?”
“你放心,有本宫在,保证没事。”
湖阳郡主二话不说,拉着顾玖就往外面冲。
顾玖:“……”那我就半推半就,从了吧。
两人坐马车进宫,一路上湖阳郡主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福明也有今天,都是活该。”
“如今她落难,无人肯伸出援手,你道为何?当年她嚣张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容不得半个人。刘家亲戚都快被她得罪光了。如今她倒是后悔了,可惜晚了。”
顾玖含笑听着湖阳郡主说起当年的八卦。
这些公主郡主之间,从来都不是一团和睦。
她们之间也有许多纷争,只是不像皇子们争得你死我活。
湖阳郡主突然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大侄子媳妇,你说这回福明公主如果被降爵,本宫有没有机会恢复公主爵位?”
顾玖:“努力吧,或许有可能。”
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文德帝都生出了削爵的想法,又怎么可能恢复湖阳公主的爵位。
公主郡主一字之差,爵禄则相差了一倍还多。
以文德帝吝啬的脾性,是不可能恢复湖阳的公主爵位。福明公主这回,也是凶多吉少。
顾玖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她突然生出了一个阴谋论。
周怡不是第一天跋扈,也不是第一天在孙家惹事。
孙家忍了她这么多年,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休掉周怡,这会不会是一次算计好的阴谋。
联想到钱富给的消息,削爵一事,明面上是李侍中在操控,背地里其实还有孙家的手笔。
孙家这么做,莫非是在向文德帝交投名状。
文德帝收了孙家的投名状,孙家才敢进行下一步,休掉周怡,为文德帝削爵创造第一个机会。
顾玖越想,越觉着是这么回事。
孙家可真够阴险的。
知道文德帝有心削爵,其他武将勋贵全都是难啃的骨头。但是福明公主不一样。
福明公主如今就是软柿子。
只是文德帝不好无缘无故削去福明公主的爵位。
孙家急皇帝之所急,主动将机会交给文德帝,叫文德帝小试牛刀。
阴险啊阴险!
孙家不愧是屹立几百年不倒的大世家。比大周和前朝加起来的寿命还要长。
这样的大家族,还是少招惹为妙。
“大侄子媳妇,你在想什么?本宫瞧你,眉头都皱了起来。年纪轻轻可不要皱眉,当心老得快。”
顾玖展颜一笑,“多谢姑母关心,我以后不皱眉。”
进了宫,湖阳直接前往兴庆宫。
既然要吃瓜,自然是要吃那个又大又新鲜的瓜。
顾玖有些担心,“姑母,我们就这么过去吗?真不怕陛下怪罪。”
“我来见皇兄,你是他儿媳妇,你来请安。光明正大怕什么。”
顾玖嘴角抽抽,无言以对。
本以为到了兴庆宫会被拦下,却没想到守卫宫门的侍卫并无刁难,请示之后,就将她们二人放了进去。
湖阳郡主一脸嘚瑟,仿佛在问:怎么样?本宫说没事就没事吧。
在大殿外,看见了文忠。
文忠是裴皇后身边心腹太监。他在这里,很明显裴皇后就在大殿内。
“文忠,嫂嫂是不是来了?”
文忠先是低头苦笑,然后才说道:“启禀郡主娘娘,皇后娘娘的确在里面。郡主和诏夫人怎么一起来了?”
“本宫来不得吗?”湖阳郡主对待裴皇后从来不客气,对裴皇后身边的宫人,自然也不会客气半分。
“老奴岂敢。”文忠退避三舍。惹不起,惹不起。
湖阳叫内侍通报。
没一会,大殿内就传来文德帝一声怒斥,“滚进来。”
顾玖一脸心虚,她朝湖阳看去。
一直说不怕不怕的湖阳,竟然也在心虚。
她抓着顾玖的手,“皇兄不会怪罪我吧?”
“都到了这里,姑母还是赶紧进去吧,不能让陛下久等。”
“可是万一皇兄怪罪,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先叫人通知母后。必要的时候,让母后来救我。”
湖阳安排好了退路,这才拉着顾玖一起走进大殿。
大殿内,周怡跪在地上。
福明公主坐着,然而脸色惨白,并无任何胜算。
裴皇后坐在左侧首尾,面容严肃地扫了眼顾玖。显然对于顾玖跟着湖阳郡主凑热闹一事,很不满。
顾玖老老实实请安行礼,乖得像个鹌鹑。
湖阳倒是想笑,轻松一下气氛,奈何文德帝那张脸太过威严,湖阳才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只能学着顾玖,老实请安行礼。
“坐着吧。”
文德帝表情冷漠,眼神闪过重重光芒。事后估计会将湖阳收拾一顿。
至于顾玖能不能逃脱,得看运气。
周怡一直战战兢兢的跪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直到她听到一道难以忘怀的嗓音。
她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就露出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顾玖怎么会在这里?
顾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她是想落井下石吗?
这一刻,周怡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她可以承受各种非议,可以承受天子的怒火,唯独不能承受昔日她看不起的人,今儿却高高在上。
一个跪着,一个坐着,这分明是一种凌迟。
周怡哭了。
她埋着头,无声哭泣。
不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泣,而是因为愤怒嘶吼而哭泣。
她的双肩在颤抖,从背影看去,显得柔弱无助又可怜。
湖阳郡主咬着顾玖的耳朵,“她们母女都是活该。”
顾玖嗯了一声。
得知周怡虐杀活生生的人,她便觉着恶心。对周怡生不出丝毫的同情。
周怡落到今日,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孙家虽阴险,却也不会无中生有,故意制造家中女眷残暴不仁的谣言。
若是周怡肯守着规矩,改改暴躁的脾气,孙家也不会将她休掉。
孙家小公子就算不喜欢她,孙家长辈也会管着孙家小公子,不准他乱来。
顾玖和湖阳刚坐下没一会,就有内侍禀报,说是孙家老爷子领着孙家小公子到了。
周怡猛地回头。
大殿外,孙家祖孙二人缓缓走来。
孙家小公子名叫孙民智,远远看去,他像是一株青松,清清淡淡,却又惹人亲近。
祖孙二人走进大殿,躬身拜见文德帝。
文德帝嗯了一声,“免礼。你们两家的官司,刚才福明说了,她坚决不同意和离。孙大人,你是何意?”
孙老爷子面目肃然,不动声色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裴皇后出现在这里不意外。
湖阳郡主同诏夫人出现在大殿内,着实令人诧异。
不过孙老爷子并没有提出疑问,而是躬身说道:“微臣依旧坚持原来的决定,小两口既然过不到一块去,便和离吧。孙家可以补偿一份财物给她。”
“本宫稀罕你们家的财物吗?”福明公主咬牙切齿,“两个妾的事情,小怡已经知错。她都说了,她当时太冲动了,并非本心如此。为何不肯给小怡一个机会?”
孙老爷子面目如常,说道:“孙家百年清誉,容不下手段如此残暴不仁的女人。两条人命,不是一句认错就能揭过。”
福明公主气恼不已,“只是两个美妾而已,又不是孙家子嗣。本宫赔你们十个八个美妾,这事就过去了。孙民智,你说话。”
孙家小公子孙民智微微抬头,说道:“事关人命,事关做人底线,无法妥协。”
顿了顿,他又说道:“原本晚辈和周怡就不合适,若非情势所逼,这门婚事根本不可能做成。彼此折磨这么多年,到如今,是时候做个了结。”
“放屁!你娶了我家小怡,你就得负责她一辈子。”
孙民智缓缓摇头,“请公主殿下见谅,小生无法承担她的一辈子。”
“本宫要你承担,你就必须承担。孙民智,你想甩掉我家小怡,我告诉你,没门。”
孙民智双唇紧紧抿着,不再说话。
自始至终,周怡都望着孙民智,渴求能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忍心。
然而她注定失望了。
从始至终,孙民智都没看过她一眼,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周怡握紧拳头,心有不甘。
如果这不是兴庆宫,她定要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不就是两个妾,杀了就杀了。怎么着,还要她偿命吗?
是孙民智先对不起她,无视她,情愿和美妾厮混也不肯理她。
她不过是发泄一番心口积压的怒火,凭什么就对她喊打喊杀,说她残暴不仁。
杀两个美妾,那也叫杀吗?
这种事情,在公主府司空见惯。
也就孙家老古板,做什么事情都得照着规矩来,一板一眼,令人作呕。
周怡不服气,却也不敢乱说话。她愤恨地扫了眼孙民智,又扫了眼顾玖。
顾玖一脸无辜。
周怡毛病深沉,关她屁事。
裴皇后放下茶杯,“你们两家,一个坚持和离,一个坚持不和离。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周怡又犯了众怒,不如就离了吧。”
“荒唐!”
福明公主口不择言。
裴皇后脸色一沉,“福明,你说谁荒唐?”
福明公主面露紧张之色,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请罪,“娘娘恕罪,我只是太关心小怡,有些口不择言。”
裴皇后冷哼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愧是母女。陛下,这事臣妾管不了,想来福明也不乐意让臣妾管这事。此事,请陛下定夺。”
文德帝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的不满是冲着福明而去的。
“福明,皇后让小两口和离,你很不满?”
福明公主心头一颤,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宁王。短短一年多时间,已经养出帝王威严。
她有些不安,微微躬身,说道:“启禀皇兄,福明对皇后娘娘并无不满。只是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小两口这会闹的,并非不能和解。”
文德帝笑了笑,“那你问问孙大人,孙家可愿意和解?可愿意要一个手段残暴不仁的孙媳妇?”
福明脸色煞白,“老爷子,你也不希望小两口真的和离吧。小孩子任性,我们做长辈的应该引导,而非纵容。还请老爷子改变决定,不要再提和离一事。”
孙老爷子微微摇头,“公主殿下误会了,和离一事,是老夫做的决定。”
福明公主被打脸,脸色青了白,白了紫。
第524章 一个都不放过
“你们孙家欺人太甚。”
福明公主几欲吐血,心中愤恨无比。
孙老爷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连脸上的周围都没动过一下。
他说道:“这门婚事,从一开始老夫就反对。当初是公主殿下执意要将闺女嫁到我们孙家。老夫记得,当时老夫提醒公主殿下,孙家规矩严,你的闺女自小不受拘束,怕是不习惯孙家的生活。公主殿下可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老夫的?”
福明公主咬着牙关不作声,脸上的神情就像是被人揭穿了老底后的恼羞成怒。
孙老爷子也没指望福明公主自己打自己脸。
他老人家用着不急不缓的暗哑嗓音继续说道:“老夫记性不错,清楚的记得公主殿下当时说,孙家规矩严不要紧,你闺女嫁到孙家,就是孙家人,自然要守着孙家规矩。要是犯了错,让我们尽管依着规矩办。这话不是老夫瞎编吧。”
福明公主依旧没有作声。
孙老爷子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想来不管是谁家,应该都无法容忍一个手段残暴不仁的女人。
她可以嫉妒,可以闹腾,可以让民智给她赔礼道歉。妇人内宅手段多如牛毛,她是主母,她想要教训那两个小妾,没人会拦着她。
但是她一出手,就是要人性命,而且手段极端残忍血腥。老夫还想安享晚年,实在是容不下家中有这样的人存在。还请公主殿下可怜可怜老夫,将她领回去,另觅良媛吧。”
福明公主死死地盯着孙老爷子,见对方丝毫没有改变决定的想法,于是乎,福明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本宫命苦啊!”
顾玖闻声,嘴角一阵抽抽。
这声哭嚎,让她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不由得朝湖阳郡主看去。
这不是湖阳郡主的口头禅吗?怎么被福明公主抢了去。
还是说,皇室女子都有这爱好。
“皇兄,小怡不能和离啊。她若是和离,就再也嫁不出去了。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办?孙家容不下她,就当可怜可怜她,给她一个名分也好啊。”
福明公主哭得伤心不已。
“母亲,我……”周怡面有不甘。
她毕竟年轻,她忍受不了将尊严撕下来,丢在地上践踏的行为。
“你闭嘴!”福明公主罕见的凶了周怡一句,并成功打断了周怡未出口的话。
周怡委屈坏了,扁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福明地哭嚎声,压住了周怡的声音。
“求皇兄可怜可怜母女,好歹给小怡一个前程吧。等她老了,总得有人奉养,死后总得有人祭祀啊。”
福明公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可怜。
湖阳郡主偷偷哼了一声,着实嫌弃得很。
大殿内,只有顾玖听见湖阳的动静。
湖阳悄声同顾玖说道:“她装的。自小她就爱装,尤其喜欢在父皇面前装。父皇宠她,她就仗着宠爱无法无天。赵王宫变,都没能牵连到她,父皇对她果然不同。”
顾玖恍然大悟。
原来先帝不是无视了福明公主,而是因为宠爱才没动她,还给她留了退路。
要是福明公主继续老老实实,让人逐渐淡忘她,她这辈子富贵平安是没问题的。
可是文德帝才登基一年多,过往的记忆还如此的清晰,她就为了周怡跳了出来。
她一跳出来,过往的记忆文德帝也会一一翻出来。
这做皇帝的一不高兴啊,就要翻旧账。
顾玖轻声说道:“福明完了。”
完蛋到什么程度,端看文德帝对福明的厌恶程度有多深。
湖阳郡主挑眉一笑,“继续看戏吧。她可会闹腾。”
裴皇后神色淡淡的,对于福明公主的哭嚎,她是无动于衷。类似的手段见过太多,也就不稀奇了。
问一声,裴皇后从哪里见过类似的手段?
当然是从湖阳郡主身上见识到的。
福明和湖阳,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是性格里面却有很多相似之处。估计都是遗传到了先帝的暴躁和不要脸。
文德帝倒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
“行了,号什么丧,还没到父皇的忌日。”
文德帝这话一出口,福明公主脸都白了。
她停止了嚎哭,小声抽泣,擦擦眼泪,“求皇兄做主。”
文德帝冷哼一声,“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谁家女子像她这般手段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福明公主低下头,“是我不好,我没教好她。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她。”
“晚了!做错了事情,就要承受后果。”
文德帝一句晚了,几乎等于是判了周怡死刑。
福明公主一脸茫然无措。
周怡同样茫然无措,心中慌了起来。
文德帝对福明公主说道:“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从今以后,朕不想再听到她的事情。若是看管不好,朕亲自替你看管。”
福明公主眼泪刷的下来,这回是真的恐惧,而非装。
“请皇兄给她一条活路吧,求皇兄开恩。”
“退下。”文德帝十分不耐烦。
常恩挥挥手,当即就有数十个小黄门冲上来,拖着福明公主还有周怡,强行带离兴庆宫。
福明公主的哭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
周怡早就吓软了,哪里还叫得出来。
孙家祖孙也有点紧张。
本是家事,却闹到文德帝跟前,就怕文德帝一不高兴,连着孙家一起收拾。
文德帝对孙老爷子还算客气,他再次问道:“你们孙家坚持和离吗?”
孙老爷子点头,“请陛下成全。”
文德帝没表态,挥挥手,“退下吧。此事朕自有主张。”
孙家祖孙有些忐忑地离开了兴庆宫。
湖阳郡主一脸遗憾,看戏看一半好不爽。
顾玖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袖,先别顾着看戏了。还是先看看陛下吧。
湖阳郡主后知后觉,发现文德帝正盯着她,而且目光有些凶。
湖阳郡主尴尬一笑,“皇兄,这里没事了,那我就先告退。”
“谁准你离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的郡主府吗?”
文德帝怒火中烧。
裴皇后端起茶杯喝茶,遮掩住嘴角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顾玖有点惴惴不安,哎,不该因为好奇,就陪着湖阳走这一趟啊。
果不其然,文德帝要秋后算账。
湖阳郡主表情僵硬,想笑都做不出笑容,“皇,皇兄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荒唐!你还想有下次。你信不信,朕今日就下旨,将你的爵位贬为县主。”
“不要啊!”湖阳郡主说哭就哭,“皇兄,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本来郡主爵位,已经比别人低了一等。皇兄若是将我贬为县主,那我,我不活了。”
文德帝怒吼一声,“寻死觅活吓唬谁?你当这里是慈宁宫,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湖阳郡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兮兮地问道:“皇兄不喜欢我了吗?皇兄要抛弃我了吗?哇……我心都快碎了。”
顾玖差点没绷住笑场。
湖阳郡主是成心想要笑死她吗?
这个场合要是笑场,嘤嘤嘤,文德帝会弄死她的。
裴皇后低着头,偷偷笑了笑。
湖阳也有今天,活该。
湖阳还以为陛下是当年的宁王,可以随意撒娇,以为说几句软话就没事了。
真是天真幼稚。
做了皇帝的男人,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每一天都是在和过去告别。
也就是湖阳这个蠢货,还以为陛下是过去的宁王,会一如既往的包容她。
文德帝十分嫌弃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湖阳,“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敢哭一声,朕直接将你贬为闲散宗室。”
一秒钟,湖阳果断闭上了嘴巴。
“嗝……”
湖阳闭气太快,控制不住打了个嗝。
她吓坏了,赶紧捂住嘴巴,紧张兮兮地看着文德帝。
她只是紧张,并不是害怕。
文德帝怒斥一声,“这是最后一次,朕宽容你。下一次再敢擅闯皇宫,朕绝不轻饶。和母后求情也没有。今儿之事,你敢在母后跟前胡说八道,朕同样不会轻饶你。”
湖阳郡主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我犯了错,皇兄要怎么罚我。”
文德帝笑了起来,“罚你三年爵禄。若是再不吸取教训,直接贬为闲散宗室。”
就连县主这个爵位都给省了。
文德帝削爵的心思,真的很坚定啊。
可怜的湖阳,撞在了枪口上。
湖阳委屈坏了,身为皇帝的亲妹子,没被封为公主就算了。竟然还要被贬斥。
纵观史书中所有皇帝的亲妹子,只有她最惨吧。
湖阳又是心酸又是委屈,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她也不出声,就是无声哭泣。
文德帝半点不同情她。
“老大媳妇,你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跟着湖阳胡闹?”
来了,来了!
顾玖就知道文德帝不会轻易放过她,果不其然。
收拾了湖阳,就轮到了她。
裴皇后朝顾玖看了眼,目光冷冽,显然是对顾玖极为不满。
竟然和湖阳混在一起,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顾玖没湖阳的体面,她站出来,走到大殿中央,“儿媳给父皇请安。”
“说吧,为何要和湖阳一起胡闹。”
第525章 禁足
“儿媳是在尽孝。”
顾玖语出惊人。
“胡说八道。”裴皇后率先出声斥责,“胡闹就是胡闹,竟然还敢往尽孝上面扯,你当陛下和本宫是傻的吗?”
顾玖神色镇定,“母后请听儿媳明言。”
裴皇后哼了一声,“好啊,本宫就听听你是怎么个尽孝法。”
说完,她朝文德帝看去。
见文德帝没有意见,她才放心下来。
顾玖组织了一下言辞,这才开口说道:“据儿媳所知,湖阳姑母同福明姑母自幼就不和,矛盾重重。
过去,湖阳姑母多被福明姑母压制,心中十分抑郁。奈何形势所迫,只能一味忍着。
这一回,福明姑母因着孙家的事情,终于露出了一丝颓败之相。湖阳姑母多年心结,今儿总算有机会出一口郁气,让心头畅快些。
亲戚也分亲疏远近,在儿媳心头,自然是湖阳姑母更亲近些。
虽说看福明姑母的笑话有失体统,不合规矩。但是为了湖阳姑母能出一出积压心头多年的郁气,儿媳也得拼了。”
顾玖一番话,有理有据,裴皇后都愣住了。
编!
继续编!
难怪世人都说顾玖巧舌如簧,这话真没冤枉她。
明明是胡闹,在她嘴里却变成了尽孝。
哈哈……
颠倒黑白,也不过如此吧。
裴皇后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顾玖,然后望向文德帝,“陛下,您意下如何?”
文德帝想笑,却又忍着。
他是被顾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震惊了。
他问湖阳,“湖阳,你怎么想的?”
湖阳郡主还处在震惊中。
她在想,今儿发生的一切,真的如同顾玖说的那样吗?
她怎么觉着自己只是单纯看个热闹,并没有想那么多啊。
湖阳所思所想,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不等湖阳开口,顾玖就率先说道:“姑母大度,过往的事情自然不会多想。但是伤了的心,始终会留下伤痕。伤痕总是会疼的。我也只是略尽一点心意,帮着姑母抚平心口的伤痕。希望今儿过后,姑母的心能温和一些,畅快一些。”
咦?是这样吗?
湖阳一脸懵逼。
她只是单纯看个热闹,竟然还有如此深邃的含义在其中吗?
湖阳甩甩头,脑袋有点发晕。
她这模样,分明是被顾玖忽悠得找不到北。
文德帝不忍直视。
湖阳真是一如既往的又傻又蠢。亏得顾玖没有坏心,文德帝才放心湖阳同顾玖来往。
文德帝轻咳一声,板着脸,“湖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湖阳回过神来,扭捏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大侄子媳妇说的那样吧,我就是为了抚平心头的伤痕。”
噗嗤!
裴皇后实在是忍不住,发出笑声。
她急忙收敛,摆了摆手,叫大家不必在意。
狗屁的抚平心头的伤痕。
这话从顾玖口中说出来,充满了对人性的剖析,令人信服。
同样的话,从湖阳口中说出来,就成了笑话。
湖阳啊湖阳,你忘了自己不学无术了吗?
照本宣科,好歹肚子里也得有点货吧。
裴皇后双肩一抽一抽,她分明是在偷笑。她快要被湖阳给笑死了。
文德帝也忍得很辛苦,双手抓着案头,很用力很用力。
不如此,他一定会笑场的。
但是为了维持帝王的威严,文德帝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在湖阳面前笑场。
否则湖阳就会顺杆子往上爬,变本加厉地折腾。
这是绝不允许的。
顾玖抖了两下,就克制了自己。
湖阳这个逗逼,能好好说话吗?
“咳咳……”
文德帝轻咳两声,板着脸,怒斥一声,“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为了看福明的笑话。”
湖阳对此倒是大方承认,“父皇还在的时候,她也没少看我的笑话。如今我不过是有样学样,把她的那一套用在她的身上。”
“荒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街头巷尾,给你吵架的地方吗?事关皇室声誉,你竟然存心看笑话,放肆!”
文德帝疾言厉色,敷衍不敢作声。
她只敢偷偷嘀咕两句,“周怡被休,和皇室屁的关系。她又不姓刘,算什么皇室。”
“你说什么?”文德帝厉声质问。
湖阳连连摇头否认,“我什么都没说。”
文德帝冷哼一声,“不管你有多少不满,你都给朕忍着。福明的事情,你不准出去散播。要是让朕知道此事传扬出去,朕定不会轻饶你。”
湖阳不甘心,“皇兄好生苛责。今儿在场的人,不止我一个。难不成别人散播福明的闲话,也要怪在我的头上吗?我不服。”
文德帝不给她半点脸面,“不服你也给朕憋着。在朕这里,休得讨价还价。”
湖阳张张嘴,面对文德帝凶狠的目光,只能不服憋着。
文德帝眼睛一瞪,盯着顾玖,“巧言令色,口舌如簧。黑的都被你说成了白的。”
“儿媳知罪。”
顾玖认错认得很干脆。
别妄想和帝王讲道理。
帝王就是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人。
凡是试图同帝王讲道理的人,基本上不会有好下场。
顾玖识时务为俊杰,她向来很有眼色,不会干以卵击石的事情。
文德帝问道:“知道错在哪里吗?”
顾玖斟酌了一下,“儿媳不该跟着湖阳姑母一起进宫,儿媳应该劝着她。”
文德帝嗯了一声,“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妄自尊大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尽孝。”
顾玖嘴角抽抽,她就是随口编个借口,让双方都有台阶下,没想到文德帝那么大的意见。
文德帝又说道:“回去后闭门思过一月,好好反省。以后不许再和湖阳一起胡闹。”
“儿媳遵旨。”
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
眼看天气热了起来,顾玖对于禁足一事倒是没意见。
天气冷,她不乐意出门。天气热,同样不乐意出门。
禁足就当给自己放假,好好陪着御哥儿。
文德帝又指着湖阳,“你,回去闭门思过半年。不到时间,不准踏出郡主府一步。胆敢阳奉阴违,禁足时长加倍。”
湖阳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皇兄,你真要禁足我吗?能不能三个月?”
“再敢说话,禁足一年。”文德帝半点不留情。
湖阳郡主一脸委屈,眼泪滚落而下,可怜得很。
文德帝不为所动,挥挥手将人打发了。
湖阳哭着跑出去,她要找萧太后诉苦。
顾玖趁机告辞。
她才一个月,湖阳竟然半年,看来文德帝对湖阳积压了许多不满。
而且她是半个宅女,一个月不出门,她可以适应良好。
但是湖阳不行。
湖阳喜欢交际应酬,叫她半年不准出门,真的是打在了她的软肋上。
难怪湖阳那么伤心。
顾玖没去慈宁宫。
萧太后一定会骂她的,她就不自讨没趣。
顾玖径直出宫,回到王府,开始闭门思过,关起门来过日子。
刘诏就安慰道:“禁足一个月也好,趁机好好调养身体,早点给御哥儿添个弟弟妹妹。”
顾玖甩了个白眼给他,“怀孕生孩子忒辛苦。”
刘诏:“……”他能说什么?他敢反驳吗?
想了想,才说道:“御哥儿一个人孤孤单单好可怜。将来遇到事情,都没有兄弟帮衬。”
顾玖翻着话本,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刘诏见状,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
他直接抱起顾玖,“今儿出了许多汗,一起沐浴。”
“啊,你放我下来。”
顾玖震惊,没想到刘诏来这一招,太不要脸了。
“不放!”
把人抱进浴室,将衣服打湿,不洗也得洗。
这场沐浴洗了许久,洗得顾玖腰酸腿软,嗓子也快哑了。
往床上一趟,恐怕接下来一天都不想动弹。
她咬着被面,骂了一句,“臭流氓。”
刘诏一脸嘚瑟,这个称呼很好的体现了他的实力。
“臭不要脸。”
刘诏:“……”本殿下全当是赞美。
顾玖:嘤嘤嘤,男女体力相差太大,反抗不了啊。这真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真相。
接下来的日子,顾玖过着猪一般地幸福生活。
短短几天,她感觉自己变得圆润了一些,却没有动力站起来运动减肥。
反正还年轻,新陈代谢快,就算胖也胖不到哪里去。
嗯!
她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当她圆润的时候,福明公主府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宫中终于来了旨意。
一道皇后懿旨,一道皇帝圣旨。
裴皇后懿旨,孙民智同周怡和离,从今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还在旨意末尾,提醒福明公主好生管教周怡,不可丢了皇室外戚的脸面。
事到如今,福明公主已经做好了和离的准备。故此会有这道懿旨,她不意外。
让她惊恐的是皇帝圣旨。
文德帝在圣旨中呵斥她教女无方,巴拉巴拉许多,最后将她由公主爵贬为郡主爵。今年的爵禄,得退回一半给户部。
连圣旨都来不及接,福明公主,不,从今得改叫福明郡主,她直接昏了过去。
第526章 拉郎配(三更)
“哈哈哈……”
湖阳郡主放声大笑。
自禁足后,福明由公主贬为郡主,是她唯一高兴的事情。
她不能出府,又不能广宴宾客。就只能领着府中几个面首,吃吃喝喝,以此庆祝。
多少年了,今儿总算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气。
如今想来,当日大侄子媳妇在兴庆宫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嘛。
她心头的确留下了伤痕,需要有人帮她抚平。
哼!
皇兄就是不理解她。
湖阳偷偷抱怨了一通,转眼又高兴起来。
“来人,伺候笔墨。”
下人急忙准备文房四宝,好奇湖阳要写什么。
湖阳郡主提笔,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最后她干脆写了一封口语化的书信,叫下人给顾玖送去。
“大侄子媳妇对本宫帮助良多,这回福明被贬斥,本宫很高兴。本宫最该感谢的就是她。只是因为本宫的原因,累得她也被禁足,本宫很是过意不去。行了,如实将这番话转告给诏夫人。记住,一定要带回诏夫人的回信。”
下人领了差事,急匆匆赶到王府送信。
顾玖正无聊着,收了湖阳的信件,看完后哈哈一笑。
湖阳别的本事没有,逗乐子的本事很厉害。
“姑母要求回信,是吗?”
“我家殿下的确是这么说的。”
顾玖想了想提笔回了一封信。
她没想到的是,自这封信开始,禁足中的湖阳郡主竟然找到了新的乐趣。
湖阳三天两头给顾玖去信,还要求必须回信。
有时候甚至一天一封信,还乐此不彼。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顺便聊聊心情。
直到有一天,顾玖在湖阳的信件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个提议。
也不知道湖阳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竟然知道镇国公府崔家曾向苏家提亲,苏家后来委婉拒绝的事情。
湖阳神来之笔,就在信里头写道:“大侄子媳妇,你那个苏家表哥,本宫派人了解了,极好的一个人,就是年龄稍微大了些。不过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好处,疼人。你看,我家敏敏配你家苏表哥怎么样?”
咳咳咳……
顾玖差点被呛死。
湖阳怎么会生出将陈敏嫁给苏政的想法?
这完全称得上是天马行空。
她扶额,心很累。
平息了一会,她才问送信的郡主府家令,“你家郡主怎么会知道苏家的事情?”
郡主府家令微微躬身,说道:“我家郡主最喜欢听市井流言,每日都会遣人出门打听。不知怎么的,就打听到苏家和崔家的事情。”
顾玖龇牙,突然觉着后槽牙有点疼。
“你告诉你家郡主,这门婚事不成。”
郡主府家令一脸为难,“夫人还是写信,亲自告诉我家郡主殿下吧。要不然,下官无法交差。”
罢了,她何必为难一个送信人。
顾玖提笔写信,就三个字,“不合适。”
将信纸折叠,放入信封,交给郡主府家令,“带回去交给郡主殿下。陈敏是陛下的外甥女,无论如何,宫里都会替她相看一门合适的婚事。郡主殿下无需操心。”
郡主府家令收下信件,“下官会将夫人的话,如实转告我家郡主。只是郡主娘娘听不听,下官无法保证。”
“没关系,你照实说就行。”
顾玖以为湖阳看过了信件后,就该打消荒唐的想法。
结果湖阳郡主根本没想过要放弃。
第二天,她又派人给顾玖送信。
信中罗列了各种理由,认为苏政和陈敏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玖嗤之以鼻,心道湖阳郡主疯了吧。
就因为她的缘故,于是爱屋及乌,就觉着苏政很好,想将闺女嫁过去。
荒谬!
如今的苏家,不是二十年前钟鸣鼎食的官宦世家。
如今的苏家,只是普通富户,小有资产。
苏政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仕途前程,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虽说陈家被砍头,几乎灭族,只剩下陈敏陈律兄妹二人。
可是陈敏毕竟是先帝的外孙女,是文德帝的外甥女。
就凭借这个身份,陈敏嫁谁不是嫁,何必屈就苏政。
而且苏家也娶不起陈敏。
光是苏家在京城置办的三进院落,就不配娶皇帝的外甥女进门。
区区三进宅院,多逼仄啊。
就说王府,随便拧一个院子出来,都比苏家的宅院要大一倍。
这就是差距。
很现实,却不能无视。
顾玖深吸一口气,这一回,她也认认真真地书写信件,将反对理由一条条写出来。希望能够打消湖阳郡主的荒唐想法。
还担心这样做不够,等刘诏从衙门回府,顾玖就拉着他嘀咕。
“你得替我盯着湖阳姑母那边,还有宫里头。万一湖阳姑母写信到宫里请旨赐婚,你可一定要拦着。”
“这事我会帮你办好。只是湖阳姑母,为何如此执着要将陈表妹嫁给苏政?”
顾玖叹了一声,指着自己,“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刘诏挑眉,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你不希望苏政娶陈表妹?”
“当然!”顾玖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皇帝的外甥女,是能随便娶的吗?”
刘诏闻言,却笑了起来,“陈敏的确是父皇的外甥女,但是她的地位,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顾玖不解,“此话何意?”
刘诏斟酌了一下说道:“处置陈家,是先帝下的旨意。这道旨意,父皇肯定不会推翻。既然陈家的罪名不会被推翻,严格算起来,陈敏她就是犯官之后。
只因为母族显贵,才得到了庇佑。你记住,她姓陈,不姓刘。她的婚事,严格说起来,和皇室并无多大干系。
就如周怡那般,孙家要和离,父皇就站在孙家那边,不给周怡丝毫退路。
因此,你只需把陈敏看成一个普通的外戚姑娘就成了。无需过于高看她。”
顾玖有些困惑,“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对陈表妹有些意见?陈表妹招惹你了?”
刘诏缓缓摇头,“她当然没有招惹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她发愁。”
顾玖脸颊微微泛红,妈呀,臭男人,说情话也不挑个时间。
自文德帝登基,陈敏就搬出了王府,住进了慈宁宫,伴在萧太后身边。
顾玖说道:“就凭陈表妹常年伴随太后身侧,理应得到重视。京城应该有不少人家想要聘娶她吧。”
刘诏却摇头,“有湖阳姑母那样的母亲,外加陈家的案子,陈表妹的婚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乐观。想要聘娶她的人家很少。
偶尔听母后提起她,就说她婚事很艰难。基本上属于高不成低不就,很难寻觅良缘。
陈律的婚事也是如此,好在陈律是男子,可以自己博功名。他日他若立下功劳,婚事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顾玖摇头笑笑,“过去,父皇还没登基,因为湖阳姑母的缘故,陈家两兄妹的婚事艰难,我还能理解。如今,他们兄妹,一个是陛下的外甥,一个是陛下的外甥女,身份地位水涨船高,怎么婚事还是这么艰难。京城那些世家,果真都不稀罕皇帝外甥女的身份吗?”
刘诏笑了起来,“皇帝外甥女的身份过去稀罕,现在可没什么好稀罕的。自先帝开始,就吝啬对皇室宗亲外戚赐爵。
到了父皇这里,更是变本加厉。堂堂皇子都没爵位,区区外甥女想要爵位更是妄想。没有爵位的陈表妹,还不如那些世家贵女。”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皇帝的外甥女也愁嫁。
刘诏今儿来了兴致,便多说了一些。
“若是周怡有爵位,孙家断不敢提出和离。孙家就是欺福明失势,周怡没有爵位,才敢走这一步棋。”
顾玖说道:“孙家难道不是在为父皇削爵提供机会?这回福明被贬为郡主,分明孙家拱手送上的机会,方便父皇小试牛刀。”
刘诏含笑点头,“是有这么点意思在里头,但是孙家摆脱周怡的想法也很强烈。孙家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讨好了父皇,又摆脱了福明这个亲家。不愧是百年世家,一出手,就直接打七寸,还不落人口实。”
顾玖好奇地问道:“我听湖阳姑母说,先帝十分宠爱福明。那为何没有给周怡赐爵?”
刘诏轻抚她的脸颊,“当然是因为舍不得。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也得花费不少银两。本朝爵位,最初是实封,享食邑,可自行收税。
后来因为朝廷税收逐年减少,就将实封改为虚爵,食邑改为爵禄,由户部承担所有爵禄。
朝廷每年光是爵禄开销,就要数百万两。祖宗们大方赐爵,后果就是国库空虚,寅吃卯粮。
等到先帝继位,国库已经积欠许多,京官们的俸禄更是拖欠了两三年。听说那时候的京官,尤其是家贫的京官是真的惨。
先帝有感爵禄负担重,于是对赐爵十分严苛,轻易不赐爵。不过比起父皇,先帝还算大方。先帝在位时,好歹大方给皇子们赐封亲王爵。
到了父皇这里,别说爵位,我们几兄弟还得挤在一个府邸里生活。这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
“哈哈……”
顾玖大笑出声。
刘诏话里面毫不掩饰的抱怨,显然他对于文德帝不赐爵,还不给府邸的行为,十分嫌弃。
笑过之后,顾玖说道:“我还以为你对现在的处境没有丝毫意见。平日里看你住得挺好的,没想到你也会嫌弃你的那些兄弟,不想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
刘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自然嫌弃他们,也不想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如今,我就想有个自己的皇子府,爵位暂时不指望。”
顾玖抿唇一笑,“父皇吝啬钱财,不会拿钱给你们开府。你想要一个皇子府,怕是遥遥无期。”
刘诏何尝不知道,所以十分郁闷,心头诸多怨念。
他说道:“我去年就查了少府的册子,少府名下还空着好几栋宅院,完全可以用作皇子府。”
顾玖忍着笑意,说道:“皇子搬新府邸,即便没有爵位,户部也得拿出一笔安家费,好歹帮着将府邸休整一番。皇子们的安家费可不便宜,父皇舍不得。”
刘诏怨念深重。
他倒是想自己陶安家费,但是这破坏了规矩,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开了这个头,户部肯定会赖上他。以后一应开销,户部都会找借口,叫他垫付。
哼哼!
户部做梦吧。
而且他也没那么多钱。
顾玖暂时没有搬新府邸的想法,也从不提这事。
顾玖为什么不想搬新府邸?
因为她现在住得挺好,万事不用操心,开销又少。
搬了新府邸,偌大的宅子,全靠自己拿钱养,压力山大啊。
贫穷让顾玖失去了搬家的动力。
第527章 奇妙的缘分
一个月禁足期满,时间就到了盛夏。
顾玖苦夏,不乐意出门。
今年没有新项目,不出门也没关系。
湖阳郡主还在禁足中,她乐此不彼地给顾玖写信。依旧坚持要将陈敏许配给苏政。
顾玖反对了几次,见她听不进去,干脆不再理会此事。
陈敏的婚事,湖阳一个人做不了主。因为在世人眼里,湖阳是个不靠谱的人。
不靠谱的人,自然没资格决定子女的婚事前程。
御哥儿快满两周岁,说话已经很清晰。
他算是说话比较早的孩子,整天三个字,四个字,甚至五个字以上的句子往外崩。
基本上他已经能比较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午后,天热。
顾玖在眯午觉,半睡半醒。
有个小人儿爬上罗汉榻。
顾玖熟练的搂着小人儿,将他往怀里带。
小人儿趴在她身上,没一会就热得受不了,胸口全是汗水。
顾玖只能睁开眼睛,捏捏孩子肥嘟嘟的脸颊,“怎么不睡午觉?”
“要吃西瓜。”
“不行。你今天已经吃了三片,不能再吃了。”
御哥儿睁大一双黑白分明又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顾玖。
顾玖心软得一塌糊涂,在即将松口的那一瞬间,她终于守住了底线。
“青竹做了冰镇绿豆汤,喝半碗好不好?那个也很甜。”
“想吃奶油大包。”
顾玖捏着他的脸颊,“奶油吃多了发胖,你看看你身上肉嘟嘟的。奶油三天才能吃一回。”
御哥儿有向胖子发展的趋势,顾玖很心塞,必须控制他的零食。
御哥儿耷拉着头,显得很委屈。
他不说话,就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你,叫你又心虚又心软。
顾玖嘴角一阵抽抽。这孩子和谁学的,这么小就知道善用自己的优势,一双眼睛足以打败千言万语。
方嬷嬷心软得一塌糊涂,率先败下阵来,“夫人,就给哥儿吃点奶油大包吧。只吃五口,不,只吃三口。”
顾玖叹了一声,“嬷嬷,你看哥儿这体格,当心变成小胖墩,会被人嫌弃的。”
“谁敢嫌弃哥儿。”方嬷嬷很是生气。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嫌弃就是嫌弃,即便不说,也会从言行举止里面透露出来。
御哥儿突然说道:“娘亲,儿子不吃了,儿子不饿。”
嘴上说着不饿,一双眼睛却已经湿润,仿佛下一刻眼泪就会落下来。
方嬷嬷都快哭了,“夫人,就给哥儿吃一口吧。一口不会发胖的。”
顾玖哭笑不得。
方嬷嬷低声下气地哀求,仿佛她是个后妈,虐待了孩子。
顾玖刮了御哥儿的鼻子,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真以为她不知道,他这副可怜的模样一半是装的吗?
“就只吃一口。”
方嬷嬷连连点头。
御哥儿双眼散发着璀璨地光芒,张嘴笑了起来,很得意的模样。
方嬷嬷伸出手,牵着御哥儿,“嬷嬷带你去吃奶油大包。”
御哥儿双眼亮晶晶,重重地点头,“谢谢嬷嬷。”
“好孩子,真懂礼貌。”
御哥儿目的达成,愉快地跟着方嬷嬷离开小书房,去享受他的下午茶点。
经过这么一闹腾,顾玖没了睡意。
她揉着眉心,坐起来,干脆拿起一本话本坐在窗下看。
千里之外的江南,也有一个美人此时此刻正坐在窗下,听着说书人说书,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这个美人,正是逃出生天,由京城到江南的江燕,如今改名叫江竹。
她听说书,听得津津有味,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公子来了。”
门外,丫鬟叫了一声。
江燕猛地站起来,“哎呀,公子今儿怎么来了。”
“自然是因为公子想念娘子。”
江燕脸颊红扑扑的,羞涩一笑,穿上绣鞋,急匆匆出了门迎接。
内院门口,一位芝兰玉树的年轻公子脚下生风,大步走进来。
若是顾玖在这里,一定会发出一声感慨,“地球是圆的,人际关系也是圆的。谁能想到,周瑾竟然纳了江燕。”
“公子!”
江燕这一声公子,好似百转千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柔媚劲。
周瑾人还没到跟前,她的身子先软了。
等到周瑾到了跟前,她轻轻一靠,浑身柔弱无骨地靠在了周瑾身上。
眉眼生春,魅惑天成,“公子!”
一声公子,足以将男人的身子骨叫得坚硬如铁。
周瑾搂着她,嘴角含笑,“想本公子了吗?”
江燕微微点头,“想!想得心都疼了。”
她捂着心口,芊芊十指,柔弱无骨。
真是个天生尤物。
周瑾低头,粗暴地含住她的嘴唇。
江燕发出一声低吟,浑身颤抖,似是欢愉,又像是推拒。
这样的她,更是惹得周瑾浑身发热,干脆将她抱起来进了卧房。
一场欢愉,二人皆感满足。
浪荡了一个下午,此刻只愿赖在床上,再也不起来。
江燕趴在周瑾的身上,“公子今儿怎么有空回来?”
“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怎么,不欢迎本公子。”
江燕轻轻咬了他一口,“妾身恨不得天天缠着公子,不叫公子出门做事,又怎么会不欢迎。我只怕公子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
周瑾挑眉一笑,挑起她的下颌骨,“你这个旧人,本公子稀罕得紧。那些新人,不如你许多。”
江燕轻咬薄唇,娇嗔道:“公子真坏。”
周瑾哈哈大笑,一扫心中郁气。
朝廷水军,实力虽然不行,却如蝗虫一般,叫人十分生厌。
江燕安安静静躺在周瑾怀中。
她并不知道周瑾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很有钱,超级有钱。
不说吃的用的,单说名贵珠宝首饰,都不是一件一件的送,而是一箱一箱的送。
江燕偷偷做过猜测,各种不可思议的猜测都有,却始终无法确定周瑾的身份。
有时候,她也会在对方身上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甚至有好几次,闻到了血腥味。
但是她很知趣,她从不过问。
她只是个抛弃了身份,隐姓埋名的弱女子,如同浮萍一般在世间飘荡。
若非遇到了周瑾,她不知道自己会沦落到何种地步。
她觉着自己很幸运,到达江南没多久,就被周瑾养在了内宅深闺。
她觉着,过去的命运太过坎坷。虽然享受了无上的荣耀,一度在后宫呼风唤雨,却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年轻多金,还喜欢她的男人,她只想牢牢抓住这份幸运。
外面的风风雨雨,随风去吧。
她只愿意躲在周瑾的羽翼下,守着女人的本分。
若是能够替对方生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公子喜欢小孩吗?”
江燕装似随意地问道。
周瑾朝她看去,把玩着她的秀发,“你喜欢小孩。”
江燕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还好吧,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
周瑾笑了笑,没作声。
于是江燕明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她有些失望,转眼又开心起来,“公子,许家娘子给我下了帖子,我能去赴宴吗?”
周瑾搂着她,语气略显冷漠地说道:“最近多事之秋,不要出门。”
“哦!我听公子的。”江燕很是乖巧地应下。
周瑾咧嘴无声一笑,笑得很恶劣。
女人啊,你的把戏翻来覆去就是这些。
他不由得想起远在京城的某个女人。
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从不在他面前,耍女人的小聪明。每次见面,都是一次势均力敌的较量。
“啊!公子弄痛妾身。”
江燕痛苦的叫出声。
周瑾抓着她肩膀的手太过用力,手指都陷入了肉中,再进一步,都要出血了。
听到江燕呼痛,周瑾松开了力道。
江燕的臂膀,留下了五根清晰的手指印,看着就觉着吓人。
江燕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公子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吗?”
周瑾嗯了一声,却不愿意多说。
顾玖是他心中隐秘的痛,没有人有资格分享他心中的秘密。
江燕在他心中,就是个漂亮的金丝雀。功夫了得,知道怎么伺候人,长得又漂亮,养在身边解个闷极好。
他揉了揉她的臂膀,“疼吗?”
江燕激动得颤抖,公子竟然在关心她。
她含羞带怯,还有点委屈,“有点疼。”
周瑾笑了笑,又揉了几下,“刚才在想事情,忘了你。”
“不要紧。公子的正事要紧。”
周瑾轻抚她的面容,“明儿叫人送一箱衣服首饰过来,你自个挑选。喜欢的都可以留下。”
“多谢公子。”
江燕笑了起来,眉眼魅惑。
“好好伺候本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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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刷新下限
京城郊外,顾家田庄,今儿迎来了管家顾全。
田庄庄头恭恭敬敬将顾全迎进大门。
顾全忙着办事,没空应付庄头的谄媚讨好。
他开口问道:“三姑奶奶人呢?”
“人在后院。”庄头老实说道。
顾全面容严肃,“带路。”
庄头不敢怠慢,躬身在前面带路。
顾家三姑奶奶顾玥,被关押在田庄将近两年时间。
她瘦了,模样也老了些。
身上穿的都是两年前京城流行的款式,发型也是两年前流行的。
顾玥的时间,仿佛都停留在了两年前。
两年田庄生活,磨掉了她的尖锐。
她开始变得沉默,总喜欢用一双阴沉沉的目光看人。
盛夏,屋里热,又没冰盆。
她就坐在屋檐下,让丫鬟拿着扇子扇风,她自个则做着针线活。
顾全看到这一幕,有些吃惊。
记忆里,顾玥很少做针线活。
她缺乏耐心,坐不住。
针线活这种精细活,不适合她。谢氏也从不勉强她。
没想到在庄子里住了两年,倒养出了耐心。
“三姑奶奶好!”顾全行了个礼。
顾玥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顾管家稀客,坐吧。”
她神情淡淡的,没有愤怒,没有惊喜,甚至都没问一声顾全为何突然到来。
就像是街坊邻居路过,随口招呼一声请坐。
顾全也没客气,就在竹椅上坐下。
院子里的桂花树随风摇晃,带来了丝丝凉意。
“三姑奶奶不问问小的为何到来吗?”
顾玥神色平静地说道:“左右脱不了父亲的吩咐。父亲这回派你跑这一趟,莫非是要赐一杯毒酒,叫我死吗?”
她语气清清淡淡,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顾全心想,之前的一切果然都是假象,顾玥还是那个顾玥。一张口就能噎死人。
“三姑奶奶误会了。”
顾玥笑了笑,这也是今天她第一次笑。
“你说吧,我听着。”
顾全斟酌了一下言辞,“小的这回过来,是要接三姑奶奶回府。”
顾玥诧异,针线活也不做了。
她表情先是明显的怔愣,接着又笑了起来,笑容很浅,还带着一丝嘲讽。
她说道:“老爷不会无缘无故接我回去。说吧,是因为什么事?总不能是太太出事了吧。”
“三姑奶奶放心,太太一切都好。”
顾玥盯着他看,等着他的下文。
顾全有些为难,看样子不说实话,顾玥不会跟他离开。
他咬咬牙,说道:“老爷为三姑奶奶寻了一门婚事。小的这回接三姑奶奶回去,就是为了相看。”
顾玥闻言,嗤笑一声,“老爷还没出孝吧,这么着急要把我嫁出去,他果然容不下我。”
“三姑奶奶误会了,老爷都是为了你着想。三姑奶奶下半辈子,总得有个依靠吧。”
顾玥扬眉一笑,“我有兄弟,将来老了,就靠着我兄弟养老,难道不行吗?”
“总归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回吧,告诉老爷,我在这里挺好,无需惦记。那个什么婚事,就当没发生过,直接拒绝了吧。”
顾玥埋头,继续做着针线活。
丫鬟葡萄打着扇子,始终维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都没给顾全一个正眼。
顾全有些着急,“三姑奶奶就不问问男方是谁,有什么条件吗?”
顾玥嗤笑一声,“我是三婚,能有什么好婚事。左右不过中年鳏夫,嫁过去给人当后娘。姑奶奶没那兴趣。”
顾全皱起眉头,“这是老爷的安排,三姑奶奶还是赶紧收拾行李,随小的回去吧。”
顾玥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顾全,姑奶奶问你一句,我以前是什么身份?”
顾全愣住。
顾玥也没等他回答,直接说道:“我以前是楚王府良娣,虽是个妾,也是上了皇家玉蝶,是有名分的人。还替楚王生养了一个孩子。
我享受过锦衣玉食,我还有丰厚的嫁妆,如今叫我嫁给中年鳏夫,给人做后娘,他配吗?
对方多大的脸,敢娶前楚王府良娣。真不怕姑奶奶我一刀子捅死他。你是知道的,这事我做得出来。
将我这番话原原本本本告诉老爷。老爷若是不想和人结仇,就别惦记着我的婚事,别随便找个人将我打发出去。”
顾全闻言,脸色一白。
顾玥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杀人这事,她又不是第一次做。
男人看似强大。
但只要计划好,杀一个男人,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叫她嫁人当后娘,顾大人打的好主意,她却不愿意顺从。
都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
她不愿意嫁,顾大人拿她也没办法。
顾全问道:“三姑奶奶就一点都不好奇?真想一辈子待在庄子里,过着清苦的生活。”
顾玥笑了笑,“去年我叫六哥拿着我的嫁妆,替我置办了一个小田庄,两个铺面。据说铺子生意还行,今年应该能有一千两的左右的进项。我住在田庄,花钱的地方少,一年下来也能攒些银子,足够养老了。顾管家就别替我操心,我死不了。”
顾全张口结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合适。
“三姑奶奶还是再考虑考虑。”
顾玥摇头,“没什么好考虑的。姑奶奶我没兴趣给人做后娘。”
“田庄日子清苦。”
“习惯了。顾管家,你看我的针线活做得好吗?”
顾全愣了下,迟疑道:“还行。”
顾玥冲他笑了笑,“顾管家没见过我以前的针线活。要是见过,你就不会说还行。”
顾全尴尬一笑。
顾玥摆摆手,“你走吧,我就不留你了。葡萄,替我送送顾管家。”
丫鬟葡萄收起扇子,微微一躬身,“顾管家,请!”
顾全没法子,只能起身离开。
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走到田庄大门口,回头看着丫鬟葡萄,“你家姑奶奶到底怎么想的?她真要在田庄过一辈子吗?”
“我家姑奶奶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她真实的想法。现在的生活虽然清苦,却少了许多纷争。安安静静过日子,没什么不好。”
“她还这么年轻,受得了?”
丫鬟葡萄低头一笑,“挺好的,受得了。”
顾全不太相信。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玥那样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田庄清苦的生活。
若非顾玥说话一如既往的带刀子,顾全甚至要怀疑顾玥是不是被魔怔了,换了个芯子。
顾全摇摇头,只能先回府,请示顾大人。
丫鬟葡萄目送管家顾全离去,然后回到后院当差。
顾玥已经收起了针线活,喝着井水镇过的西瓜。
她问葡萄,“人送走了?”
葡萄点头,“走了。”
不用顾玥吩咐,她自己就拿起一片西瓜吃起来。
顾玥神色淡淡的,也不说她。
“还在孝期,就急着把我嫁出去,莫非是没钱了,想要趁机收一笔聘礼。”
葡萄吃完了一块西瓜,拿出手绢擦擦手指,“姑奶奶真不嫁吗?”
“嫁什么嫁?我脑子进水才要嫁人。现在不好吗?你不满意?”顾玥目光不善地盯着葡萄。
葡萄摇摇头,“奴婢就是替姑奶奶可惜。”
顾玥嗤笑一声,“少说废话。收拾收拾,下午我们出去逛逛。”
两年过去,在金钱攻势下,田庄的人,都被顾玥给收买了。
那几个看守顾玥的婆子,更是成了顾玥的马前卒。
如今她可以随意进出田庄,偶尔还会去京城逛一逛。
她有嫁妆,每年都有收入。
更幸运的是,当初她还在王府的时候,还投了顾玖的南城门外项目,投了好几千两。
这笔投资,给她带来了丰厚的回报。每年年底的分红,就能让她过得十分舒坦。
钱是人的胆。
有钱的顾玥,靠着顾氏这个姓,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下午,她坐着驴车,往十几里外的另外一处田庄赶去。
这处小田庄,是用她嫁妆置办的。
庄子很小,只有三顷土地,其中有一半都是坡地,水浇田不到一百亩。
田庄深处,是一栋两进的小宅院,用高高的围墙围着。
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内院屋舍却布置得极为舒服。
各种奢侈物件,都能在卧房里找到。
下人得知她要来,提前摆好了冰盆。
这庄子里的下人,全都是她买来的,都是她的人。
往榻上一趟,感受着冰块的凉意,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
“夫人,谢公子来了。”
在这个宅院里,顾玥要求所有人称呼她为夫人。
丫鬟口中的谢公子,就是谢实。
谢实休沐,就顺便来顾玥这里坐一坐。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个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
男人女人,都不是没经历过的清纯人,都知道该做什么。
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在乎的是顾玥前楚王府良娣的身份。这个身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个妾,一文不值。
但是在某些人眼里,这个身份代表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就像是在偷偷给楚王戴绿帽,光是想一想,灵魂都在兴奋颤抖。
至于顾玥在乎的是什么?
呵呵!
那位世家公子给顾玥送来了一份礼物,一对水色透亮的玉镯,外加一对翡翠耳环,一根宝石簪子,一对步摇,价值不菲。
顾玥瞧着礼物很喜欢,便留了公子喝茶。
之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而谢实则领着丫鬟葡萄去了厢房温存。
等一切结束,外地来京的世家公子便被顾玥赶走了。
她从不留人过夜。
谢实来到卧房,找顾玥说话,替顾玥按摩酸痛的腰身。
丫鬟葡萄安静地伺候在旁边,脸上是一副满足的模样。
顾玥调笑道:“自从有了滋润,葡萄就越来越水灵了。”
丫鬟葡萄偷偷一笑。
谢实盯着顾玥,玩笑道:“吃醋了吗?”
顾玥冷哼一声,“我吃什么醋。你是你,我是我,分清楚些。”
谢实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顾玥的态度,“这回我能休五天。走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别来了。我家里这几天可能会再派人过来,别让人看见你。”
“关于你的婚事?”谢实问道。
顾玥嗯了一声。
谢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嫁吗?”
顾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希望我嫁吗?”
谢实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尊重你的想法。”
屁!
顾玥一眼就看穿了谢实。
谢实给她介绍人,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或是人脉关系。自然不希望她嫁人。
谢家不比当年,收入有限。
能靠这种办法挣钱,谢实从不嫌弃,并且还越来越有干劲。
只是顾玥挑剔,不仅要长得好,体力好,还要家世好,准备的礼物合心意才行。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谢实不敢忤逆她,只能尽量替她寻觅目标。
三五个月,总能找到一两个。
偶尔也有老熟人二次三次光顾。
这事两人做得隐秘,都怕人知道。
不过顾玥有底牌。
她是寡妇,又不是节妇,无需给任何男人守节。
真被人发现了,大不了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你情我愿的事情,怕个屁。
不过最好还是别叫人知道。因为顾大人要脸。
顾玥用脚趾头,勾起他的下巴,“放心,姑奶奶我不嫁人。除非你肯娶我。”
谢实哈哈一笑,他知道这是一句玩笑话。
顾玥冷哼一声,一脚踢在谢实胸口,“滚出去,别进我的卧房,脏。”
谢实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笑着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叫人告诉我一声,我定帮你寻来。”
顾玥冷笑一声,“别忘了,你欠我。”
谢实拱手作揖,赶紧离开。
他的确欠了顾玥。
因为他,顾玥身上一道刀疤。因为他,顾玥被赶出了王府。
因此,谢实在顾玥面前,总是心虚。
葡萄送他出门。
谢实同葡萄闲聊,“你家姑奶奶脾气越来越大。”
“别理她,她就是少了男人滋润。”
谢实捏着葡萄的脸颊,“你这样说她,不怕她收拾你。”
“我不怕。她的事我全知道,她不相信别人,只有我能伺候她。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三天后,我再来一趟。你能瞒着她出来吗?”
丫鬟葡萄咬着唇,“怕是有困难。她身边离不得人,就连我如厕,她也要再三催促。”
谢实一脸失望,“那怎么办?我想你的紧。”
说完,就开始上手,搂着葡萄的身子。
夏天,衣衫薄。
几下几下,葡萄就软了身子。
她拉着他的手,“要不今晚别走了,就在这里过夜。”
谢实有点忐忑,“我怕她发怒。”
“不怕,我能哄住她。”
谢实心动。于是两人又钻进了厢房。
丫鬟葡萄迟迟没回来,顾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在干什么。
“贱蹄子,离不开男人的狗东西。”
骂了一顿,发泄了心头的郁气,顾玥才叫下人打热水清洗身体。
顾玥喝了两杯茶,丫鬟葡萄才姗姗来迟。
看着葡萄被滋润得年轻了两岁的模样,顾玥冷哼一声,“浪蹄子,见到男人就走不动路。”
葡萄笑嘻嘻的,“都是姑奶奶教的好。”
“放屁!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
葡萄笑笑,不作声。给她换了茶水,又上了点心,叫厨房准备晚饭。
“人呢?这回走了吗?”顾玥随口问道。
葡萄摇头:“没呢,他累了,奴婢就叫他在厢房歇息。”
顾玥冷笑,“敢情这宅子里,如今都由你这个贱婢做主。我这个当主子的,反而要看你脸色。”
葡萄笑了笑,“下午那位公子,没伺候好姑奶奶吗?”
“滚!”顾玥发了脾气,“你巴心巴肝的巴着谢实,他也不可能纳你为妾,给你名分。你可想清楚了,别最后被他骗财骗色。”
葡萄沉了脸,“姑奶奶说这些做什么?奴婢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休想将奴婢打发出去。奴婢死也不会嫁给谢公子。”
就差赌咒发誓表忠心。
顾玥见状,勉强满意。
“记住你说过的话。你若是骗了我,我定不会饶你。”
“知道了。你就是多心。”
第529章 本夫人需要静静(三更)
去户部之前,顾喻先去一趟宁王府见顾玖。
“集市人气很旺。户部那边希望能扩大集市规模,吸引更多的商家入驻。”
“户部就是想多收税。”
顾玖面无表情地翻着账本。
顾喻又说道:“朱家在集市租了十个铺面,动静很大。”
顾玖头也没抬,“不用管朱家。水泥路那边,朱家恪守信用,本夫人也不会为难他们。”
顾喻有些担心,“朱家眼看着就要恢复元气,真的没关系吗?”
顾玖笑了起来,她抬起头看着顾喻,“我向来赞成良性竞争。这个市场,一家独大,绝非好事。
财富都集中少数人手中,也就意味着大部分人手里没钱。没钱就不能产生消费,没有消费,集市哪里来的人气?
靠着四行商行一家,你真的认为能让一个集市长年累月兴旺下去吗?
我们吃了肉,也得让别人喝口汤。大家得了好处,这个市场才会越来越兴旺,市井小民手中才会有钱,才舍得花钱去买房子,去买家具,去买各种所需的物品。
只要朱家不玩下作的手段,我绝对容得下他们。而且我还嫌京城的‘朱家’太少。偌大的京城,区区一个朱家哪里够。
希望几年后,京城能多几个如朱家那样有实力的商家,大家一起将整个做大做强,吸引全天下的人蜂拥而来。
你想过那个场面吗?西域商路断绝了多少年?若是有一天,我们能恢复西域商路,成群结队的西域商人来到京城做买卖,那将是什么样的场面?”
顾喻心向往之,“夫人的希望,一定有实现的一天。”
顾玖摇摇头,“不容易啊。中间隔着一个西凉,只知道劫掠商队,不懂可持续性发展。黄金一样的西域商路,就是断送在西凉手中。”
顾喻斟酌了一下,说道:“当年在西北的时候,我曾听一些老人说,如今西凉那边也学精了。他们一边阻断商路,一边从我们大周换取精美的货物,高价卖到西域那边。一买一卖,坐享其成。”
顾玖闻言,牙痒痒。
“可惜朝廷国库空虚,无力开战。否则定要将西凉打趴下,逼着西凉开通商路,允许西域那边的商人到京城做买卖。”
说完,顾玖又是一声叹息。国力有限,一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慢慢等。
顾喻问道:“一会我去户部,他们问起扩建集市,我该怎么回他们。”
“告诉他们,新民县县衙没钱,要是户部肯支援一二,倒是可以考虑。”
“如果户部不愿意出钱呢?”
顾玖笑了笑,“我可以出钱扩建集市,前提是户部得给我至少两年的税收优惠。”
顾喻摇摇头,“户部估计不会同意。”
顾玖笑道:“那简单,叫户部自己掏钱扩建集市。想要坐享其成,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顾喻得了吩咐,就去了户部,同户部的人扯皮。
衙门办事效率低,一时半会谈不出结果来。
顾玖不着急。
着急的人应该是户部。
户部四处找税源,找来找去,还是盯上了顾玖。
谁让顾玖是税收大户,总能给户部带去惊喜。
顾玖苦夏,懒得搭理户部。
只让顾喻出面,和户部扯皮。
夏天,事情总是很多。
这不,朝堂上吵着选秀。
有官员为了讨好文德帝,于是上书请文德帝选秀。理由冠冕堂皇,说文德帝登基近两年,宫里还没添过新人,实在是臣子的失职。
身为臣子,自然是想陛下所想。
那还等什么,选秀吧。
选秀意味着权柄,礼部第一个赞成,少府也没啥意见。
户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选秀意味着花钱,户部没钱。
想选秀,想让户部掏钱,门都没有,更别说窗户。
除非少府一力承担所有开销,户部勉为其难点个头同意此事。
少府家令十分鄙夷户部尚书,臭不要脸。为了钱,身为部堂官员的体面都不要了。
户部尚书赵大人,一身正气。贫穷使他不要脸。
他不要脸,他骄傲。
少府家令,“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文德帝本就贪恋美色,之前为了朝政,显得很克制。
今儿有朝臣提出选秀,文德帝顿时就心动了。
但是他也没一口答应,口称国库空虚,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花费国库的钱。
这般表态,又得到了朝臣们的一再称颂。
“陛下一心为民,堪为明君。微臣有生之年,能遇陛下,幸事。”
一时间,各种称颂不要钱似的落入文德帝耳中。
很是满足了文德帝的虚荣心。
当然,朝臣中永远不缺聪明人。
文德帝越是推辞,朝臣们越是坚持选秀。
如此明君,怎么能不选秀。
要选。
不仅要选,还要大选。
最后,文德帝在朝臣们的强烈要求下,‘勉为其难’答应了选秀。
并且强调,选秀一事,不花国库一文钱。所有开销,皆由少府承担。
朝臣们再次称颂文德帝是明君。
沉迷明君人设不可自拔,文德帝的虚荣心又上涨了一截。
选秀确定,京城又开始鸡飞狗跳。
有人躲选秀,躲得要死要活。别管阿猫阿狗,只要是个男人就嫁了吧,总比进宫选秀强。
有人则心花怒放。
家中闺女,贤良淑德,正该送到宫里选秀,博一场富贵。
一边是忙着说亲成亲,一边是忙着走关系,送闺女进宫选秀。
盛夏京城,热闹得不像话。
别的秀女姓甚名谁,还没弄清楚。宫里先闹了起来。
周苗上门,亲自为顾玖送来新鲜出炉的大八卦。
“此事还没传出来,也就是咱家惦记着夫人,才会巴巴的上门告诉夫人。”
顾玖笑了起来,一千两银票送上。
周苗眼疾手快,咻的一下,一千两银票就进了他的口袋。
他喝了口茶,压低声音说道:“萧太后想送萧家女进宫选秀,叫裴皇后知道,皇后娘娘偷偷骂人来着。”
“皇后娘娘偷偷骂人,你能知道?”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苗着急,“夫人别不信,咱家如今关系可多了。未央宫也有我的眼线。咱家不瞒夫人,裴皇后十分不满,认为萧太后是在挑起后宫纷争。”
顾玖啧啧两声,问道:“怎么说?”
周苗嘿嘿一笑,“夫人何必明知故问。萧家出了个太后,如今又有个四皇子妻。就这,还不甘心,还要往宫里送女人。裴皇后能乐意?裴皇后没有当场翻脸,都是因为修养。”
周苗这话说的有趣。
顾玖不信裴皇后敢同萧太后翻脸,没那胆量,也没那底气。
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能叫裴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历朝历代,只看到被废的皇后,没见过被废的太后。
后宫女人,唯有太后的地位最为稳固。
不管谁当皇帝,太后依旧是你太后。
顾玖问他,“萧太后怎会想到送萧家女进宫选秀?是不是有人在太后身边吹了耳边风?”
“夫人睿智。正是萧家在萧太后耳边吹了风。”
顾玖端起茶杯,拿着杯盖轻轻拨动茶叶沫子,“萧家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就不怕适得其反,惹来陛下不满吗?”
“萧太后同意了萧家的提议,即便陛下不满,也得给萧太后一个面子。这回选秀,定有萧家女的一席之地。”
顾玖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
只要萧太后坚持,选秀无论结果如何,萧家女必定有一席之地。
她好奇问了句,“萧家准备送哪个姑娘进宫选秀?”
周苗促狭一笑,“这人夫人也认识。萧家七姑娘,四皇子妻的亲妹子。”
噗!
顾玖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你确定?”
周苗点头,“咱家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
顾玖龇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琴儿的亲妹妹进宫选秀,百分百会被选上。
这这这……
皇室的辈分果然够乱。
难怪那些讲究的世家,都十分嫌弃皇室。都说皇室是天底下最没规矩的地方。
顾玖扶额,“本夫人需要静静。”
第530章 造了什么孽
亲姐妹变“婆媳”,萧家这一手玩得真溜。
顾玖摇摇头。
“本夫人实在是无法理解萧家人的做法,就不怕自食恶果?”
在顾玖的印象里,萧家和别的勋贵世家并无不同,做事情向来很稳。
然而这一次,萧家却做出如此急功近利的事情,着实令人咋舌。
周苗哈哈一笑,“富贵险中求。一点风险是可以承担的。”
顾玖嘲讽道:“你别忘了,四皇子是嫡子,四皇子妻是萧家嫡出女儿。萧家一边和皇室做亲家,一边将女儿送到宫里争宠,这是要和皇后娘娘打擂台吗?
总不能说,萧家送个闺女进宫,是为了四皇子夺嫡着想吧。
万一将来,进宫伺候陛下的萧家女生下小皇子,萧家到底是该支持女婿四皇子,还是该支持外孙小皇子?”
哈哈……
周苗闻言,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他就说道:“自然是那边胜算大,就支持那边。或是两边都不支持,只保个一世富贵。”
顾玖嗤之以鼻。
“难怪一听说萧家要送女进宫选秀,裴皇后会生气。换做我我也生气。萧家分明是脚踏两只船,两面都想得利,简直是做梦。当心有天翻船。”
周苗说道:“有萧太后在,萧家就翻不了船。”
顾玖呵呵两声,“萧太后已经是六十几的人,说句不恭敬的话,还能有多少日子?萧太后在的时候,能保萧家不翻船。等到萧太后人不在了,萧家还能不翻船吗?”
周苗摇头摆手,“咱家不是萧家人,不清楚萧家人具体怎么打算。”
顾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她沉默深思。
“萧家此举,十分不智,且急功近利。萧家又不是全都是蠢人,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么做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可是萧家依旧选择这条叫人诟病的路,为什么?”
周苗摇头,“咱家不知道。”
顾玖思考着,“怎么想都觉着萧家此举,带着明显的投机。是什么让萧家变得这么功利?”
周苗给不了顾玖答案。
顾玖脑海中翻腾着各种思虑,突然,一道光亮闪过。
仿佛福至心灵,又像是突然开窍。
“会不会和当初削爵一事有关。”
周苗有点懵,“那事不是过去了吗?”
顾玖摇摇头,“削爵一事看似就像是一场闹剧,但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御史不会无缘无故上本提议削爵,一定是有人授意。事后,那些勋贵武将,皇室宗亲,难免会多想一想,陛下是不是真的打算削爵?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萧家身为勋贵,是不是想要给自家人多留一条退路。”
周苗咋舌,“这事还牵扯到削爵?”
顾玖点点头,越想越觉着和削爵一事脱不了关系。
“朝中明明没钱,可是朝臣们却突然提议陛下选秀,广开后宫。你猜,选秀这事,会不会是那些勋贵世家捣鼓出来的?”
周苗悄声问道:“勋贵捣鼓选秀,难道就为了送女进宫?”
顾玖挑眉一笑,“自然是为了巩固爵位。你说陛下好意思削宠妃娘家的爵位吗?”
周苗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顾玖又说道:“若是送女进宫后,有幸生下小皇子,就算不去争那个位置,小皇子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总是有的吧。身为小皇子外祖家,自然也得跟着沾点光。”
周苗捏着无须的下巴,啧啧称叹,“还是夫人懂勋贵的心思,咱家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顾玖喝了口茶水,“为了一家子的荣华富贵,送一个闺女进宫,是完全值得的。正如你所说,富贵险中求。相对而言,送女进宫还是比较安全的办法。”
世人都说宫里苦,这话没错。
但是对于世家女来说,她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人脉有人脉。进宫后,只要好生经营,未尝不能经营出一番局面。只要能出头,日子自然不苦。
怕就怕,进宫多年,一直不能出头。
不过勋贵送女进宫,陛下无论如何,都会雨露均沾。
勋贵女们抓紧机会生下一男半女,地位基本上就巩固了。
至于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得看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送个闺女,只保十年二十年的富贵,不亏吗?
当然不亏。
多少家族,连十年二十年的富贵都求不来。
如果送闺女进宫,就能保一二十年的富贵,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将家里的闺女全送进宫里面。
奈何没有人脉,送进去也得不到宠爱。
勋贵在后宫,天然占据优势。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要放弃吗?
当然不。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顾玖长出一口气。
“别人我不清楚,我那四弟妹,怕是要被呕死。”
……
一场选秀,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历时三个多月,选秀差不多落下帷幕。
果然,这一回,所选秀女,有一半都是勋贵之后。
剩下一半,差不多都来自官宦世家。民间秀女,一个没有。
民间姑娘,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能参加宫女选拔。想要出头,得一步步往上爬,就像是当初的江燕。
萧琴儿的妹妹,萧家七姑娘,果然在参选秀女中,最后被封了九嫔之一的昭仪。
从此,宫里就多了一位萧昭仪。
萧琴儿的心情可想而知。
当她得知自己妹妹进宫选秀的时候,就气得和娘家人大吵了三四回。
眼看娘家人铁了心,萧琴儿一怒之下,带着孩子回了王府。
离王府小半年,萧琴儿的产后抑郁症差不多好了。结果又被娘家人刺激得差一点复发。
好在,之前已经经历过十八层地狱,她还抗的住。
刘议也算有心,得了消息后,亲自去萧家接人。
不过萧琴儿并没有给刘议什么好脸色。
因为刘议的两个妾室,都挺着大肚子,快生了。
萧琴儿看着在自己面前请安行礼的两个妾,冲刘议呵呵冷笑。
刘议挥挥手,叫两个妾退下,“安分待在自个院子里。夫人没叫你们出来,都别到夫人跟前现眼。要是叫本殿下知道,谁到夫人跟前调三窝四,惹夫人不快,决不轻饶。”
两个妾领命退下,都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
呸!
真要老实本分,能背着萧琴儿偷偷怀上身孕吗?
面上老实本分,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小心思。
刘议含笑看着萧琴儿,“这下高兴了吧。”
萧琴儿哼了一声,“我有什么可高兴的。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哪里值得你来关心。”
“你这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萧琴儿嗤笑一声,“我这么惨,还不许我发泄一番。”
刘议忍着脾气,不和萧琴儿一般见识,“你今儿刚回来,要不要去见一见大嫂和二嫂?”
萧琴儿板着脸,“我们女眷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你管好你的几个小妾,别招惹我。我脾气不好,到时候干出什么事,别怨我。”
“行行行,我管好她们,保证不来打扰你。你如果要去见大嫂她们,就赶紧洗漱,抓紧时间过去。别失了礼数。”
“知道。”
萧琴儿洗漱了一番,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东院。
顾玖领着御哥儿在门口迎接,“四弟妹气色好了许多,可喜可贺。快请进来。”
“大嫂客气。”
“御哥儿,快给四婶娘请安。”
御哥儿很乖地请安。
萧琴儿的大儿子也在请安。
都是乖孩子。
顾玖送了两个小玩意给两个孩子,“闺女长得真好。”
萧琴儿看着女儿,眼中都是母爱。
她说道:“她很乖,都不闹我。不像大哥儿,自小就调皮。”
大哥儿已经和御哥儿玩在了一起,两个孩子岁数相差不大,正是好玩的年纪。
至于小闺女,也才半岁左右,正趴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
孩子胖嘟嘟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顾玖说道:“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四弟妹有福气。”
萧琴儿看着孩子,“这算是福气吗?”
“怎么不是福气?难不成四弟妹认为女儿不好?”
萧琴儿摇头一笑,“那倒没有。”
闺女自出生后,就没离开过萧琴儿的身边。母女有了感情,性别自然就被忽略。自己的孩子,肯定是爱的。
顾玖叫丫鬟给萧琴儿泡了一杯养生茶,“四弟妹气色好了许多,想来身体已经恢复。”
萧琴儿自嘲一笑,“差一点又被气死。”
顾玖了然,“事已至此,想开点吧。”
萧琴儿很烦躁,“我以后进宫,怎么好意思去见母后?见到我那妹子,我要怎么称呼她?称呼她为娘娘吗?”
顾玖端起茶杯,这问题无解,只能靠萧琴儿自己去面对。
萧琴儿一脸烦躁,“我也就和大嫂说说,一开始家里人都瞒着我。直到我那妹子进宫选秀后,好几天没见到人,娘家人见瞒不了,才告诉我真相。
我当时的感受,就跟吞了一个苍蝇似的难受。我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种事情。我真的没脸进宫面见母后。可是,回了王府后,我必须进宫请安。你叫我怎么办?”
凉拌!
第531章 胡搞瞎搞
萧琴儿进宫请安,犹如一场炼狱。
裴皇后可没对她客气,当场就发作了她。
连带着一起进宫请安的顾玖和欧阳芙,都成了被波及的池鱼。
“本宫算什么牌面的人物,怎敢累萧昭仪的姐姐按时进宫请安。之前半年待在娘家不是挺好的吗?干脆继续待着,回什么王府啊!”
此话一出,萧琴儿战战兢兢,都要哭了。
她就知道,她会被娘家人牵连的。
没办法,只能跪下来请罪。
“儿媳之前身体不适,在娘家养病。并非故意不进宫请安,而是身体没养好之前,不敢进宫,怕过了病气。”
裴皇后冷哼一声,“敢情本宫还要道一声懂事,是不是还要赏赐你啊?”
“儿媳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当初在王府,就敢阳奉阴违。如今没人管着,一个二个,更是没将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这个皇后,算什么玩意。”
“儿媳知罪,请母后息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办?
顾玖和欧阳芙只能一起跪下请罪。
不知道裴皇后到底憋了多少火气,这一回,全都一股脑冲她们发泄出来。
欧阳芙还好,一会她还要去沈贤妃那里请安,可以借机脱身。
顾玖和萧琴儿两人,就只能硬生生受着。
裴皇后挥挥手,“老二媳妇先退下。本宫可不敢留你太长时间,要不然贤妃娘娘又该到陛下跟前哭诉,说本宫苛待你。”
“儿媳不敢。”欧阳芙低头请罪。
“走吧,走吧。本宫还想和两位亲亲儿媳妇说说话。”
欧阳芙躬身告辞。
欧阳芙一走,大殿内就安静下来。
裴皇后不说话,顾玖同萧琴儿也不作声。
气氛让人紧张。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裴皇后才出声说道:“都起来坐着说话。”
“谢母后。”
二人相互搀扶着起来,坐在椅子上。
裴皇后冷哼一声,心中郁气不散。
她盯着萧琴儿,“你们萧家到底怎么想的?成心送个人进宫,给本宫添堵吗?”
“母后误会了,萧家绝没有给母后添堵的意思。”萧琴儿小心翼翼地回答。
裴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和本宫说说,萧昭仪是怎么回事?他日,她若是生下一男半女,又怎么办?”
萧琴儿咬牙说道:“任何人都威胁不到母后的地位。就算有了小皇子也不行。”
不过萧琴儿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文德帝女人众多,可是多年来,不曾有哪个女人生下一男半女。很有可能文德帝身体不行,无法让女人受孕。
如此一来,这后宫自然不会有小皇子小皇女出生。
想到这里,萧琴儿偷偷松了一口气。
然而萧琴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不知道文德帝的身体早已经养好。
过去王府后院的女人没人怀孕,那是因为文德帝不需要那些女人怀孕。
文德帝要用不孕的假象蒙蔽先帝,叫先帝对他心生愧疚。
而今,先帝已经过世。
文德帝再无顾虑。
他随时都可以让后宫嫔妃怀上孩子。
裴皇后嘲讽一笑,“你父母是怎么对你说的?”
萧琴儿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家母说,其他勋贵都送女进宫选秀,萧家只能和大家做出一样地决定。”
“没有一句真话。”裴皇后一点面子都不给萧琴儿。
萧琴儿委屈,也只能忍着。
裴皇后笑了笑,“行了,去看看你家的萧昭仪,本宫就不留你。”
萧琴儿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儿媳不去看望萧昭仪。”
裴皇后并不领情,“看不看是你的事情,本宫管不着。本宫现在要和老大媳妇说话,你退下。”
萧琴儿轻咬薄唇哦,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裴皇后下了逐客令,她能怎么办?
她只能起身告退,打算去慈宁宫走一趟。
萧琴儿一走,就只剩下顾玖一人。
裴皇后盯着她看。
顾玖面色坦然,“不知母后有什么事吩咐?”
“你是嫡长媳,王府的情况,你得多盯着点。”
顾玖意外,“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皇后说道:“老三,老五,老六还没有婚配,陛下打算给他们三人指婚。你替本宫盯着他们三个。”
咦?
文德帝发财了吗?竟然舍得拿钱出来,给几个儿子操办婚事。
顾玖问了一句,“陛下选好了指婚的对象了吗?”
裴皇后摇头,“正选着。你替本宫盯着他们三人。”
“母后能否具体说说,到底要如何盯?是防着他们出去胡混,还是不干预?”
裴皇后轻声一笑,“该管的时候就得管,不该管的时候就别插手。这里面的分寸你可清楚?”
顾玖自然是清楚的。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是庶出。
对待庶出的皇子,裴皇后自然是防备多过关心。
顾玖躬身领命,“儿媳明白了。儿媳会安排盯着他们。”
“如此甚好。这回萧琴儿回王府,她和老四有吵闹吗?”
“并无吵闹。瞧着四弟妹的模样,身体该是养好了。”
“养了这么长时间,早该养好了。”裴皇后靠在软枕上,“你退下吧。”
“儿媳告退。”
从未央宫出来,顾玖就准备直接出宫。
慈宁宫那边,今儿不是初一,她就懒得过去请安。
任何时候,萧太后看她都不怎么顺眼。
她就不过去自讨没趣。
而且,萧琴儿去了萧太后那里,说不定会和萧昭仪发生争执。
萧家人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只是没想到出宫的时候,竟然会遇到欧阳芙。
“好巧。二弟妹动作真快。”
欧阳芙苦笑一声,“贤妃娘娘心情不太好,我没敢久坐。”
顾玖挑眉一笑,“最近宫里头,很多人心情都不好啊。”
“是啊!有了新人忘旧人。从王府出来的嫔妃,几乎是集体失宠。如今这宫里,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欧阳芙深有感触的说道。
顾玖笑了笑,“周而复始,一直以来,后宫都是如此。我们不必替娘娘们操心,她们好着了。”
欧阳芙被逗笑了,“荣华富贵有了,身份地位也有了。这么一想,娘娘们的确好着了。我们二人都是白操心。”
顾玖点点头,“正是如此。好歹我们都没有姐妹进宫,比起四弟妹总归强了些,不用那般尴尬。”
欧阳芙说道:“之前在未央宫,我都替四弟妹难受。那场面,多难堪啊。”
顾玖笑了笑没作声。以后还会有更难堪的时候。
等到萧昭仪生下小皇子,瞧着吧,还会闹一场。
二人一起出宫,各自坐上马车,启程回王府。
回到王府后,顾玖做的第一件时间,就是将钱富叫来问话。
“三殿下,五殿下,六殿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钱富微微躬身,说道:“启禀夫人,三皇子殿下整日忙着差事,很得上峰赏识,朝臣们都说三殿下做事稳重踏实。”
顾玖抿唇一笑,言不由衷地说道:“真是可喜可贺。三殿下总算开始崭露头角。”
钱富又说道:“至于五殿下和六殿下,因他二人都没差事,除了读书,其他时间都在外面胡混。”
“哪里来的钱?”
做个纨绔,也是要钱的,好吧。
就那点可怜兮兮的皇子爵禄,还不够一个月的开销。
钱富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有人给两位殿下投献,两位殿下都没拒绝。”
所谓投献,名义上将产业挂在两位殿下的名下。实际上,人家就是出点钱养着两位殿下,提早做个投资。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别人花钱供养着你,供着你各种奢侈开销。那等到别人有需要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
花着别人的钱,那么别人打着皇子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瞎搞胡搞的时候,自然也别怨恨。
人家不借着皇子名头瞎搞胡闹,哪里来的钱供养皇子?
如此说来,皇子来钱的确容易。
前提是,能够承担后果。
顾玖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五殿下和六殿下,都接受了别人的投献?”
“正是。”
“你家殿下知道此事吗?”
钱富点头,“殿下一开始就知道,私下里也敲打过两位殿下。之后就没管过了。殿下说,他管不过来。”
这的确是刘诏的脾气。
敲打一回,听不听随便。
出了事情,也别找他。
他不落井下石,就算对得起兄弟一场。
顾玖琢磨了一会,裴皇后是不是也知道此事,想要借机发作两位殿下?
她吩咐钱富,“把投献两位殿下的人找出来,给我一份资料。”
钱富诧异,“夫人要管此事?”
“管不管看情况。但是不能不了解。你只管将资料拿来,旁的事情不用过问。”
“老奴遵命。”
第532章 杀鸡儆猴(三更)
五皇子刘诀,六皇子刘训,两兄弟自小就要好。
自文德帝登基,王府没了长辈管束,这两兄弟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
除了应付一下功课外,二人整日在外面胡混。结交了一大帮纨绔子弟,还都是些世家里面不成器的庶子。
五城兵马司曾反应过,说两位皇子带着一帮纨绔,俨然成了京城祸害。
大祸害不敢,小祸害没少干。
上面呢,没反应。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都没捅到文德帝跟前。
两兄弟靠着别人投献的银钱,整日里在外面花天酒地。
好的没学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这人,想学好很难。
想学坏只需一晚。
这话真没说错。
刘诏身为长兄,敲打过二人一回后,再不过问。
两兄弟越发大胆。
等到陛下打算给他们指婚的时候,纸终究包不住火,出事了。
一大早,六皇子的生母陈婕妤,竟然出宫回到了王府。
破天荒啊!
顾玖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相信。
陈婕妤怎么出的宫?
为什么出宫?
“六皇子殿下搞大了两个婢女的肚子,其中一个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这就是陈婕妤请旨出宫的理由。
顾玖闻言,吃了一惊。
她身为大嫂,不可能去关注小叔子的房中事。
加上丫鬟有心隐瞒,顾玖不知道情有可原。
让顾玖吃惊的是,“六殿下今年多少岁?十四还是十五?”
“虚岁十六。”
许有四躬身说道。
顾玖龇牙。
虚岁十六,实岁不过十四左右,就搞大了两个丫鬟的肚子。真能干啊。
“陈婕妤怎会知道这事?”
“因为陛下要赐婚,陈婕妤安排了嬷嬷回王府,管教六殿下身边的丫鬟小厮。这才发现有两个丫鬟怀了身孕。其他丫鬟,差不多都被六殿下糟蹋了一遍。”
禽兽啊!
堂堂皇子,大小丫鬟加起来一二十个。
全都糟蹋了一遍,六皇子刘训还真是荤素不忌,而且完全不加节制。
这么小的年龄,就阅女无数,真不怕早亡?
顾玖捂着额头,“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之前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六殿下下了封口令,他那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敢乱说话。而且,不少丫鬟都存了攀高枝的心,估摸着巴不得能到六殿下身边伺候。”
说的也是。
顾玖认为做妾,是一条没有前途的路。
但是在许多人眼里,给少爷公子们做妾,是一条捷径,是康庄大道。一人做妾,全家鸡犬升天,一辈子富贵都有了。
更何况是给皇子做妾。
这等好事,这年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丫鬟,羡慕六皇子身边的丫鬟。早早的结下情分,一辈子就有了依靠。
却不料,两个小妾偷偷有了身孕,打破了美好幻想。
陈婕妤亲自回到王府,当然不是为了吃茶喝点心,而是为了立规矩,为了杀鸡儆猴。
六皇子还没娶妻,丫鬟就先怀孕,打谁的脸?
这事传扬出去,谁乐意将闺女嫁给六皇子殿下?
陈婕妤还指望着六皇子殿下娶个名门贵女,得到女方助力。
所以当她得知两个丫鬟偷偷怀了身孕,心中有多愤怒,不言而喻。
陈婕妤去了六皇子居住的院落,没多久,那院子里就响起了六皇子刘训的鬼哭狼嚎。
陈婕妤也下得了狠心,先将亲儿子打一顿板子,再收拾那些丫鬟。
这一回,足足折腾了一整天。
六皇子刘训被打了二十板子,差点去了半条命。
两个怀孕的丫鬟,陈婕妤亲眼看着她们喝下打胎药。
其他丫鬟,从五板子到二十板子不等。
打完板子,一部分人留下来继续伺候,剩下的全都赶出去。
一时间,那院子门口,全是丫鬟们的哭喊声。
“殿下睡了奴婢的身子,奴婢这辈子,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求婕妤娘娘开恩,不要赶奴婢出府,呜呜……”
“那你就去死吧。”
这就是陈婕妤的态度,既冷酷又无情。
至于那两个怀了身孕的丫鬟,等孩子落下来,一样逃不了被赶出王府的命运。
这番霹雳手段,着实将王府不少存心攀高枝的丫鬟给吓住了。
就算拿身子伺候了殿下,也未必有名分,甚至连继续留在殿下身边伺候都有可能是妄想。
被殿下睡了又怎么样?
最后还不是白睡。
要说对于此事,谁感触最深?
自然是五皇子刘诀身边的丫鬟们感触最深。
五皇子刘诀的院子,没比六皇子干净多少。
只不过五皇子刘诀做事手段严苛,没有丫鬟敢背着他偷偷怀孕。
料理干净六皇子的院落,陈婕妤顺便将六皇子刘训带回宫中管教。
看来,陈婕妤这回是请了皇命,才敢这么做。
六皇子这边出事,五皇子倒是安分了几天,没出去鬼混。
不过他的好运用完了。
投献的人,闹出了人命官司,苦主告到京城府尹衙门。五皇子被牵连其中。
涉及人命官司,又是在天子脚下,京城府尹不敢隐瞒,给再多钱也不敢。第一时间,就将情况写成奏章,送进了宫里。
文德帝看到这份奏章,当场就骂了人。
“狗日的,整日不学好,尽给朕惹麻烦。常恩,带人将老五关进宗正寺,叫他好好反省。”
常恩迟疑了一下,“陛下,要不要等案子调查清楚后再处置五殿下?万一五殿下是被人冤枉的……”
“冤枉的又怎么样?朕罚自己的儿子,还需要理由吗?”
常恩躬身领命,“陛下要罚五殿下自然不需要理由。老奴这就带人,将五殿下关进宗正寺,叫他好好反省。”
文德帝点点头,“将他身边伺候的人好好审一审,该处置的绝不手软。”
常恩知道,这回又有人要人头落地。
之前六皇子刘训弄大丫鬟的肚子,已经让文德帝怒火中烧。
因为陈婕妤主动揽了责任,文德帝才放了六皇子一码。
这回五皇子犯事,很显然文德帝不打算继续姑息养奸。
五皇子刘诀,人在家中坐,常恩从天而降。
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将人带走,关宗正寺。
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小厮常随,全都被提走,关进诏狱一个个审。
五皇子还口称冤枉。
常恩冷冷一笑,“殿下就别浪费口舌了。咱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奉了皇命。陛下说了,要收拾你,无需任何理由。把人带走。”
全府上下,看着这一幕,人人自危。
上回陈婕妤来,只是让某些存心攀高枝的丫鬟心中胆怯。
这回常恩亲自出面,则是让全府上下所有人胆怯。
常恩可是文德帝身边第一心腹,凶名赫赫。不是陈婕妤能比的。
经过这回,王府不少人都安分了下来。
文德帝如今的确不过问王府大小事情,但是一旦犯事惊动了文德帝,就是要命的后果啊。
顾玖问刘诏,“五殿下和六殿下接连出事,是不是母后派人动的手?”
刘诏笑了笑,“你不用管这些事情。”
顾玖挑眉,“这么说,果然是母后动了手?母后怎么想到拿老五,老六开刀?”
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杀鸡儆猴。”
顾玖好奇问道:“猴是谁?”
“某些人。”
顾玖拉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最讨厌说话说一半。”
刘诏宠溺一笑,“都说了叫你别过问。”
顾玖哼了一声,“改明儿我问钱富,他肯定知道。”
刘诏摇头笑笑,“有人打裴家的主意,母后震怒,于是老五和老六就倒霉了。不过老五和老六的确欠打。”
联想到刘诏之前说的杀鸡儆猴,顾玖心头一跳,“难不成三殿下想娶裴家的姑娘为妻?”
刘诏笑笑,没作声。
沉默代表了肯定。
顾玖啧啧两声,“三殿下还真敢想,竟然敢肖想裴家的姑娘。他到底怎么想的?谁给他出的主意?”
“他身边自有人给他出主意。可惜,他讨好了太后,却没能讨好母后。母后岂能让他染指裴家的姑娘。这回拿老五老六杀鸡儆猴,希望老三能有所长进。”
顾玖琢磨了一下,“母后这回做事还挺迂回的,竟然没直接对三殿下动手。”
刘诏一边琢磨着棋谱,一边说道:“老三最近表现得很好,父皇对他很满意。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母后当然不会直接对他动手。只是他心太大,该敲打的时候也不能手软。”
说完,他落下一子。
顾玖心思没在棋盘上,她问道:“父皇还会给老三指婚吗?老五和老六呢?”
刘诏说道:“老五老六心性不定,晚几年成亲比较好。至于老三,老大不小了,今年父皇一定会给他指婚。说不定年底我们就会多一个三弟妹。”
“谁家闺女?”
“现在还不清楚。要看父皇心意,还要看女方家的意思。”
顿了顿,刘诏突然问起一件不相关的事情,“代侯府韩家,你熟悉吧。”
顾玖点头,“熟悉的。玫姐姐就嫁到了韩家。”
刘诏问道:“他们家是不是有户姓曲的亲戚,如今就借住在韩家?”
“是啊!”
顾玖惊疑不定,“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曲将军的夫人,正是来自韩家。因曲将军目前在西北当差,曲夫人就带着闺女回娘家居住。算起来,曲家母女在韩家已经住了好几年。前两年就听说要给曲姑娘说亲,到现在还没下文。”
刘诏笑了起来,“曲家正在和老三接触,自然不着急。”
噗!
顾玖惊讶,“你的意思是,曲家想将闺女嫁给三殿下?”
她要和曲姑娘做妯娌,疯了吧。
刘诏说道:“曲姑娘身份低了些,做不了正妻,做个侧室足够了。”
顾玖揉着眉心,“三殿下这回到底要娶几个?一口气娶三五个女人吗?他在闹什么?”
“一正妻二侧室,也不算多。”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老三娘舅家胡家占了个名额,没意外的话,曲家可能也有个名额。至于正妻之位,还没定下来。”
顾玖不痛快。
“曲姑娘这人我不喜欢,她住在代侯府韩家,没少给玫姐姐惹事。她要是嫁入皇室,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不过是个侧室,你无需给她脸面。想骂就骂,老三不敢吭声。”
哼!
“我看三殿下算计得很精明。”
“算计得再精明也没用。”刘诏显然没将三殿下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看待。
顾玖丢下棋子,“这事定了吗?”
她身为大嫂,才不会闲的无聊去关心小叔子的婚事。之前也没过问此事
哪里想到,曲姑娘竟然有可能嫁进来。
真是哔了狗了。
刘诏说道:“还没正式定下来,全看父皇的意思。”
第533章 不依不饶
三皇子刘言有些慌。
老六出事的时候,他还在幸灾乐祸。老六这个蠢货,连后院女人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
等到老五被关进宗正寺,他才回过神来。
老五老六接连出事,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仔细一琢磨,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笨蛋,仔细想想,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有人借老五老六,敲打他呢。
这人是谁?
最大的可能就是宫里的裴皇后。
三皇子刘言一张脸煞白,连连苦笑,“本殿下何德何能,竟然让皇后娘娘亲自动手敲打。”
“殿下宽心,不会有事的。”下人轻声安慰。
三皇子摆手说道:“裴家那边,本殿下是不敢想了。”
不止不敢肖想裴家,就连裴家的亲戚,他也不敢想。
“本殿下只是和太后娘娘略微提了一句,没想到就让裴皇后知道了。难不成裴皇后在慈宁宫安插了眼线?”
三皇子刘言皱眉琢磨。
下人说道:“这种事情应该不意外吧。”
安插眼线,难道不是宫里常用的手段吗?
三皇子刘言当然知道这种事情不稀奇。
他是在想,有没有机会利用此事,反击一把。
权衡了一番,风险有些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反噬到自己身上。
罢了,罢了,这一次他就干脆认栽。
只是心头终归还是不甘心,“真当本殿下很稀罕裴家女吗?”
孙家女比裴家女好多了,好不好。
只可惜孙家嫡支一脉没有适龄的姑娘,要么太小,要么已经出嫁。
……
半个月后,文德帝下旨,给三皇子赐婚。
赐的是河东崔家的姑娘。
这个崔家,和镇国公府崔家没有半毛钱关系。倒是和来自河东路的户部尚书赵大人家扯得上亲戚关系。
河东崔家,乃是河东路顶级世家。
上回宫里选秀,这位崔姑娘也被家人送到宫里应选。
最终这位崔姑娘落选。
按理,落选后就该回家自行婚配,可是宫里却留了她的牌子,叫她依旧住在京城。
河东崔家隐约猜到宫里的用意,倒也不着急。
没想到,最后会被赐婚给三皇子刘言做正妻。
河东崔家自然是喜不自胜。
另外几个,被留了牌子的姑娘,倒是没这份幸运。
谁叫五皇子六皇子先后犯事,一个被接到宫里严加看管,一个被关进宗正寺反省。
这几位被留牌子的姑娘,有人被赐婚给宗室,有人回家自行婚嫁,
总而言之,都比不上崔姑娘被赐婚给三皇子来得好。
同时被赐婚给三皇子的,还有另外两位姑娘,皆是侧室。
一个是三皇子舅舅家的表妹胡姑娘,一个是不知名的官宦家闺女,姓白。
这里面,从头到尾,就没曲姑娘什么事。
并非曲姑娘没入选,而是顾玖偷偷动了手脚。
她厌恶曲姑娘,不乐意同这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更不乐意听见她口称大嫂。
即便曲姑娘要嫁的是三皇子刘言,而且还是侧室,顾玖也不打算容忍她这个人。
一个人要选上不容易,但是让一个人落选却极为容易。
顾玖都不需要让刘诏出面。她只需要和少府家令打一声招呼,说一句本夫人不喜此人,少府那边就替她解决了此事。
毕竟待选的人那么多,选谁不选谁,这里面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少府家令只需在文德帝问起待选之人的情况的时候,都不用说曲姑娘的坏话,只需拿出比曲姑娘更好的人选,就能让曲姑娘落选。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不出意外,曲姑娘落选了。
……
代侯府韩家,曲家母女得知结果,愁云惨雾。
曲姑娘趴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曲姑母也是唉声叹气,一脸惨淡。
“母亲不是说,我一定能嫁给三皇子,为何旨意上却没有我的名字?母亲骗我。”
“闺女啊,事关你的婚事,母亲岂能骗你。钱花了,关系也走通了,对方答应得好好的,这回一定能选上你。谁知道赐婚旨意上竟然没有你的名字。也不知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白姑娘什么来路,竟然顶替了你的名字。”
曲姑娘闻言,又是一阵大哭。
曲姑母安慰她,“你先别哭。这事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讨个说法。这钱决不能白花。”
曲姑娘咬着裘被,一脸惨白。讨了说法难道就能改变结果吗?
赐婚的旨意上没有她的名字,这事已经注定了。
曲姑母很不甘心,她找到自己母亲,也就是代侯府老夫人。
当初是代侯府老夫人亲自给她介绍的人脉关系,说是一定能帮闺女选上。
结果闺女落选,这事怎么说。
代侯府老夫人也是一阵叹息,“你别着急,老身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会有结果。”
“母亲,这个姓白的,到底什么来路。她怎么就顶替了我家闺女的名字,被赐婚给三皇子?”
代侯府老夫人说道:“就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
“普通人家的姑娘,能取代我家闺女?”
曲姑母不相信。
代侯府老夫人闻言,就有些不高兴,“等消息吧。这事总会搞明白。”
打听消息的管事回来了。
“启禀老夫人,姑太太,小的照着吩咐,找到宫里那位老人打听情况。对方却反过来问小的,问我们侯府和曲家是不是得罪了人?要不然曲姑娘也不会被人顶替了去。”
“什么?对方真这么说?”代侯府老夫人面色诧异。
管事躬身颔首,“小的不敢欺瞒老夫人,对方的确是这么问的。当时小的还再三确认,似乎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曲姑娘才会被人顶替。”
曲姑母一听,急了,“到底得罪了谁,你倒是说的。难不成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管事摇头,“对方说,似乎是少府那边有人发了话,之后赐婚名单就改了名字。问我们是不是得罪了少府。”
“得罪谁,也不可能得罪少府啊。”曲姑母紧皱眉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母亲,您倒是说话啊。”
代侯府老夫人微微眯着眼睛,问管事,“果真是少府有人发了话?”
“宫里那人是这么说的。那人还说,少府权柄日渐加重,陛下很重视少府的意见。”
言下之意,少府可以轻易改变赐婚名单。
曲姑母急得跺脚,“我们曲家,怎么可能得罪少府。甚至和少府都没打过交道。母亲,莫非是府里有人淘气,过去曾得罪过少府而不自知?亦或是偷偷隐瞒了此事?”
曲姑母这话,暗指韩五郎。
韩五郎可没少惹麻烦,说不定哪句话就把少府的人给得罪了。
人家当时没计较,心里头却记着,寻机报复,结果就报复到自家闺女的头上。
曲姑母越想越是恼怒,恨不得冲到韩五郎跟前,将韩五郎收拾一顿。
“祸害一个。”她小声嘀咕,声音却足以让代侯府老夫人听见。
代侯府老夫人却不高兴了,“说什么呢?事情都没问清楚,你怎知是五郎的责任。”
“不是他还能是谁?曲家可不在京城,想得罪少府都没机会。”曲姑母很是不忿。
自家闺女的姻缘没了,这事得要个说法。
曲姑母将曲姑娘落选的责任,怪在了韩五郎的头上。
身为韩五郎母亲的代侯夫人,自然是十分恼怒。
她亲自带着人,来到曲家所居院落,绵里藏针,将曲姑娘数落了一顿。
曲姑娘大哭起来,委屈得不行。
于是乎,代侯夫人同曲姑母这对姑嫂,就掐了起来。
掐得风云变色,整个代侯府鸡飞狗跳。
闹了几天,最后还是代侯本人回府,调停了此事。
代侯看着双方,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子,一个是自己的夫人,两边都得罪不起,那就只能说实话。
“外甥女落选一事,的确是少府发了话,才会如此。但是和五郎没关系。是外甥女自己得罪了人,叫人记恨上。对方不乐意见她嫁入皇室,就托少府将她的名字给划掉了。”
代侯夫人嘲讽一笑,“我说呢,原来是自己造的孽。还敢冤枉我家五郎,想让我家五郎负责,真能攀扯。差一点就叫人得逞了。”
曲姑母大怒,她没理会代侯夫人,而是质问代侯本人,“大哥,你说话要凭良心啊。我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得罪人,还被人记恨。”
代侯沉着脸,“你闺女自己得罪过谁,她能不清楚。你问问她,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诏夫人?”
“什么诏夫人?到底怎么回事?”曲姑母一脸懵逼,似乎没反应过来。
代侯冷哼一声,“我托人打听,说是诏夫人亲自发话,一句不喜曲家女,少府就把你女儿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就是这么回事。”
代侯夫人闻言,抿唇笑了起来。
曲姑母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天啦,这是无妄之灾啊!大少奶奶人呢?她和诏夫人是姐妹,这事肯定是她干的。她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害了我家闺女的姻缘啊。”
代侯夫人很生气,厉声说道:“姑太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大儿媳规矩得很,最近更是没出过府。你凭什么说这事是她干的?你再敢胡说八道,胡乱攀扯,别怪我不顾亲戚情面。”
曲姑母却赖上了代侯府,赖上了顾玫,“不是她还能是谁?那位诏夫人,无缘无故,怎会恶了我家闺女。一定是大少奶奶在诏夫人耳边进了谗言,诏夫人才会同少府打招呼,将我家闺女的名字划掉。”
得!
看来曲姑母不闹个结果出来,是不会罢手的。
不过顾玫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顾家女从来都不是受了委屈,默默承受的人。
曲姑母敢冤枉她,还敢攀扯她丈夫韩世子,她自然不会客气。
她直接带上人,冲到曲家所居住的院落,将躺床上发闷气好几天的曲姑娘拉扯到代侯府老夫人面前,让老夫人给她做主。
期间,少不了动手动脚,趁机发泄心头怒火。
曲姑娘被顾玫扯着头发,拉到上房。一路上,代侯府的下人全都看见了。
曲姑娘直说没脸见人了。
顾玫嗤笑一声,“敢肖想别人的男人,还怕没脸见人吗?把你的脸露出来啊,叫所有人都看看狐媚子到底长什么样。一心想要攀高枝,最后攀不上,就敢胡乱攀咬人。真当我是软柿子捏的,好欺负是吗?”
顾玫一发飙,曲姑娘里子面子全都丢了。
代侯府老夫人心疼外孙女,却也要给孙媳妇一个面子,就打算和稀泥。
顾玫不依不饶。
曲家住在府里几年,她早受够了。
她要趁机将曲家母女赶出代侯府。
第534章 一个傻子
十月初,天气已经冷了下来。
冬天的脚步,已经来到了京城。
往年这个时候,很多商家已经准备离开京城。就怕再晚些时候,河水冰冻,道路不好走,耽误了回家过年。
但是今年,商家们显得不慌不忙。
还有更多的货物,正在源源不断的运到京城来。
京城空前的热闹。
没想到,这个季节,还能吃上南方的水果,真是令人意外啊。
“听说了吗,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快修通了。”
“早就听说了,好像就差最后几十里路,两头就能合拢。”
“最近四海商行的肉菜店,又添了不少新品种。好像都是从南方运来的,价钱还不贵。”
“怎么不贵。一个桔子,这么大一点,就要两文钱。两文钱都能买几个鸡蛋了。”
“我昨儿尝了个鲜,那桔子真甜。听说和我们这边的品种不一样。”
“还有红薯干。”
“以前只听说过南边有人种红薯,却没想到那东西还真是耐饿。”
“听说红薯在北边也能种。”
“真的?这事可不能瞎胡说。”
“胡说什么啊。我小姨子嫂子的兄弟的大舅子的表兄,在庄子上干活。听人说,今年不少庄子都种了红薯,一亩能有上千斤。”
“真的吗?天啦,上千斤的亩产,岂不是说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用再担心饿肚子?”
“光种红薯也不行。每年的赋税,徭役,没办法用红薯去抵扣。还得种小麦稻谷。”
“这倒也是。”
“那红薯除了亩产高,能做红薯干外,还有别的吗?”
“怎么没有,喂猪就极好。还能磨成粉,做红薯粉丝。听说还能酿酒。”
“红薯果真能酿酒?”
茶楼老板竟然也加入了几个脚夫的谈话。
“我都是听人说的,说是红薯亩产高,可以煮来吃,蒸来吃,还能烤着吃,顶饿,就是屁多。喂猪也是极好的,猪吃了红薯,肉长得快。还说能酿酒,只是没见过。”
茶楼老板说道:“要是真能酿酒,我也种个十亩二十亩。”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酿酒。”
“你刚说的红薯粉丝,是什么样的?”
“你去大槐树集市的肉菜店,那里面有卖的,东西好还不贵。改明儿我也去买半斤,尝个新鲜。”
脚夫们喝着大碗茶,歇息了半个时辰,又去忙活了。
茶楼老板留意起红薯这物什,咬咬牙,还是花了钱买了红薯干,红薯粉丝,还称了几十斤的红薯回来,准备学着煮来吃,蒸来吃,烤来吃。
这茶楼,就是路边最低档的茶楼,一个草棚子,不遮风,只能挡挡雨雪。
茶楼老板开了多年,挣的也都是辛苦钱。
好不容易攒了钱,买了十几亩坡地,几亩水浇地,也算是小富。
茶楼老板打算好了,趁着身体还好,再干几年,多买点土地。等老了,就去乡下养老。靠着几十亩土地,一家人能生活。
要是这个红薯亩产真有那么高,真有那么好,茶楼老板觉着买几十亩地的计划,说不定能够提前实现。
接下来几天,茶楼老板一家人,变着花样吃红薯。
别说,味道还真不错,甜滋滋,糯糯的。烤的最好吃,香。
果然如同那些脚夫所说,红薯顶饿,就是屁多,不雅。
吃过了红薯,茶楼老板就盼着红薯能酿酒的那一天。
一定要能酿酒啊。
只要能酿酒,他就将自家的山坡地,全都种上红薯。
至于种子从哪里来,茶楼老板还没想到那么远。
反正等到春耕的时候,总能想到办法弄来种子。
……
离着京城三百里的八里铺,位于京城到洛州的官道上。
自去年来了修路的工程队,这处位于山坳坳里面小地方,就热闹了起来。
修路的,烧水泥的,来往送补给的……
冬天最冷的时候,工程队都没歇着,还在烧砖。说是要建房子。
当地百姓,也不懂修路同建房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知道,工程队来了后,家里的日子便好了起来。
男人去工地上干活,每天两顿干的,还有肉汤喝,还有工钱拿。
女人帮着烧饭,一样包吃有工钱拿。
没找到活的女人,便接了缝补的活。
工程队上都是大老爷们,挣得多,手散,愿意花钱请人洗衣服。
工地附近的百姓,就得了实惠。
除了这些以外,以前卖不起价钱的牲畜家禽,工程队都要,价钱还公道。还因此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饲养家禽的风潮。
运不出去的木材,石头,不值钱的石灰,工程队都拿钱卖。
八里铺老百姓的日子眼看着好起来,然而这一段水泥路也修通了。
工程队走了,当地百姓都是一脸遗憾,失落。好日子随着工程队的离开,也随之离开了。
以后的日子,怕是又会回到过去那种贫穷守旧,一年到头吃不了一顿饱饭的生活中。
却不料,工程队走后,水泥路边,却多了两栋气派的宅院。
周围地土地,山林,也被人买了下来。
很快,房子上面挂了牌子,门口水泥路上多了两排高高的木栅栏。
附近村里唯一读过书的童生,指着房门上挂着的两道牌子,念叨:“收费站,休息站。”
“这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
“休息站是不是就是驿站,这倒是能理解。收费站是什么?难不成我们以后从这路上过,还得给钱。”
一听到给钱,村民们落荒而逃,生怕从那气派的大宅院里面跑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找他们要钱。
唯一的童生,很尴尬的站在风中。本想和村民们一起逃走,却又觉着有失体面。留在这里,他又怕,两股战战,快要尿裤子了。
嘤嘤嘤!
气派的大宅院里面,果然出来一个人。一个模样斯文,眼神精明的年轻人。
“喂,你不跑吗?”年轻人问老童生。
老童生今年三十,姓王,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几十里外的县城。
他舔舔嘴唇,紧张兮兮地说道:“走,现在就走。”
“别忙啊。”年轻人咧嘴一笑,“刚才听你说话,你识字?”
王老童生点点头,“读过书。”
年轻人打量着老童生的穿着,以及那张面带菜色的脸,显然是个穷光蛋,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清高。
“我们这里招识字的人,你来吗?包吃还给工钱。”
王老童生先是“啊”了一声。
年轻人嘿嘿一笑,“啊什么啊,顿顿吃肉想要吗?一月一两俸禄,想要吗?干得好年底还有赏钱,还能以内部价从东家手里买到好东西,真不心动?”
“你们这里做什么的啊?”王老童生心动了,只是心里头还是有些迟疑。
就如年轻人猜的那样,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清高。作为村里唯一识字的人,还能将日子过得这么穷,不是没原因的。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你会识字,当然是做抄写工作。难道你字见不得人?”
“见得人,见得人。我能考虑考虑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蹭,我们老大今儿去了县城招人。你现在要是不答应,等到明儿可没你的机会。县城里的人,可稀罕我们这里了。”
王老童生顿时急了,“明儿你们就不招人了吗?”
“人都招满了,当然就不招了。知道吧,县城过来的人,全都是熟手,过来就能用。就你,还得上半个月的培训班才能上岗。”
什么培训班,什么上岗,王老童生半懂不懂。但是这话的意思他明白。
他现在要是不答应,差事就从手指缝溜走了。
顿顿有肉吃,滋溜,王老童生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一月一两的俸禄,滋溜,王老童生的心口蹦蹦乱跳。比第一次睡小娘子还要激动。
他看着眼前两栋气派的宅院,挂着收费站的是两层小楼,挂着休息站的是个进深很深的宅院。犹如那庭院深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
刚才年轻人就是从休息站里面出来的。
王老童生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判断出,他要是错过了眼前的机会,就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差事。
他哈了口气,山里面天冷得早。寒意比外面提早了一两个月到来。
年轻人也不催促他,端着一个斗大的陶瓷碗,呼哧呼哧的吃着。
那白花花的肥肉,馋得几个月没闻过肉味的王老童生眼睛都直了,口腔里一个劲的分泌着唾液。
年轻人问他:“想吃吗?”
王老童生下意识的点点头。
年轻人咧嘴一笑,“你现在签了用工协议,这饭你也能吃。”
“现在就能吃?像你这么多?”
“那是。我们这里当差,从站长到杂役,一律管饱。”
站长是什么东西,王老童生没明白。管饱他是听明白了。
“我应工,我现在就应工。肯定能吃饭吧。”
“能!保证撑死你。”
王老童生摸着饿得只剩下排骨的肚子,他做梦都想吃撑。
“嘿嘿……”
他脑袋昏昏的跟着年轻人进了休息站,签了一份协议,然后就吃上了白花花的肥肉。
王老童生一边吃一边哭。
站长同年轻人唠叨,“又拉来一个傻子。”
“识字的傻子。”年轻人哈哈一笑。
第535章 收费站(三更)
十月的八里铺,比外面冷了许多。
哈口气出来都是白生生的。
收费站里面,已经烧起了地暖,屋里暖和的很,还不担心闭气。
黎大山正拿着一根毛笔,蘸了水,在木板上写字。
他老家在山那边的村里,村里有能干人,他十三岁就跟着村里的能干人到县城里干活。
这些年干过很多活。
跑腿打杂,下苦力,做跑堂的小二,还当过脚夫,跟着商队跑过最远的地方是百里外的府城。
活干得不少,钱却没挣到什么。有一次做脚夫到了隔壁县,还被抓起来干了半年的劳役,命都差点丢在隔壁县。
自那后,黎大山便歇了出门的心思。还是在自个县城找个苦力干吧。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下去,没想到今年六月出现转机。
那时候水泥路还没修通,有人到县城招工,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拿。就在八里铺当差。
县城很多人都半信半疑,应工的人很少。因为招工的人是外地来的,大家怕遇到骗子。
而且八里铺那地方,穷哈哈一堆,能有什么活干。修路吗?路都快修完了,这个时候去连肉汤都喝不上。
黎大山那时候在杂货铺干得憋屈,东家整日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听到有人招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应了。
然后,他就拿着工钱,去了府城的培训班。其实就是识字班。
黎大山做梦都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好事。一天活都没干,就能拿工钱,还能识字。
他年龄大,已经二十七八,学东西慢,在培训班学了两个月,考试还是不合格,急得他抓耳饶腮。
东家说了,三次考试不合格,就辞退。他已经考了两次,只剩下一次考试机会。
二十几岁的汉子,因为考试不通过,急得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培训班来了个老童生,姓王,就是八里铺本地人。
王老童生识字,只要通过培训就能上岗。
两人来自一个县,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王老童生见他学的困难,就主动提出帮他补习。
在王老童生的帮助下,第三次他总算通过了识字考试。接下来只需要通过上岗培训考试,就能被正式录用。
因王老童生的情谊,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通过上岗培训考试的黎大山选择到八里铺收费站当个伙计,不,得叫收费员。
站长说了,对外都得这么介绍自己,这样才显得正规。
站长还说,谁敢自称伙计,就抽谁。
真抽,不是吓唬人。
“又在练字啊?”
王老童生从休息站走出来,来到隔壁的收费站,隔着窗户看了眼黎大山。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王老童生鸟枪换炮。
原本被生活压垮的腰背,挺得笔直笔直。脸颊上有了肉,面相看起来都和善了些。眼睛里面也有了光彩。
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衫穿在身上,很有点斯文人的气质。
他和黎大山自府城培训班结下的情谊,黎大山又因为他选择到八里铺当差,二人关系自然不一般。
“王先生,你看我这字还能见人吗?”
王老童生点点头,“有进步。每天有空多练练,练足两个时辰,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字差不多就能见人了。”
黎大山咧嘴一笑,“真的啊?那明年的岗位考试,我能通过吗?”
“多看看书,应该没问题。”
这收费站怪得很,不仅要进行上岗培训,要求每个收费员会识字,会基本的算术。每年还要进行一次在岗考试。
考试通过,才能继续在这里干活。
考试没通过,就会被辞退。
辞退的阴影,让收费站上下所有人,没事做的时候,都提着一根秃毛笔,蘸着水写字识字,做算术。
笔墨纸砚太贵,大家还是舍不得的。
之所以这么拼,全因为收费站待遇高。
王老童生就很羡慕黎大山。
“王呆子,来了啊!”
王老童生一听这声音,嘴角的八字胡就跟着抖动起来。
收费站站长牛老大,提着两只猎物,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收费站。
黎大山啪的站起来,“站长好。”
“好个屁。今天情况怎么样?”
黎大山赶紧将今天的流水账拿出来,交给站长牛老大。
牛老大自然是识字的。他才不会告诉别人,他在培训班,上了将近一整年的课程,才拿到这个站长的职位。
他翻着流水账,“不错嘛。今儿往京城去的商队,就有七八个。没想到都到了冬天,还有这么多商队上京城。南下洛州也不少,我数数,也有五六个,还有走亲访友的。不错不错,好好干。”
牛老大蒲扇大的手,拍在黎大山背上,差点没将黎大山给拍散架。
王老童生早就悄咪咪地离开了收费站,回到了休息站。
他就看不惯牛老大这人,粗鲁,还总是叫他呆子,真是岂有此理。
“王先生又被牛老大给欺负了吧。哈哈……”
休息站的同事善意的打趣他。
王老童生哼哼两声,“什么欺负,胡说八道。”
他一开口,又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半下午的时间,天色已经暗下来。
远处传来车轮滚滚声。
牛老大又一巴掌拍在黎大山背上,“有商队来了。”
黎大山忍着痛,到隔壁休息室叫上一个收费员,一起走出收费站。
商队从洛州方向来,看样子是去京城的。
商队自觉的在木栅栏前停下。
黎大山上前点数。
“牲口十八头,车子十辆。总计收费八,八十四文钱。”
跟在他后面的收费员,拿着炭笔飞快的记录。
商队负责人从车上下来,看穿着,可能是东家。
对方问道:“我们这车也要收费吗?”
黎大山板着脸,“当然要收。你看你这车,载了这么多货物,少说得有两三百斤重。这要换做过去的泥巴路,路面早就被你们个轧烂了。
我们东家自己掏钱修了这条水泥路,瞧瞧这路面多平整,多稳当。这样好的路,难不成你们连三文钱都不给?”
对方不好意思笑了笑,示意管事掏钱。
“别,我不负责收钱。拿着这个单据,到那窗口缴费。你们一路走来,规矩都是懂得吧。”
这不是想试探一二吗?
管事的嘿嘿一笑,拿着单据和铜钱,跑窗口缴费。
这个商队从洛州更南边的地方出发,进入洛州后就上了水泥路。
五十里一个收费站,一路行来,每个收费站每个收费员,各司其职。
做登记的就专门登记,收钱的就专门负责收钱。
经过这么多收费站,没发现有一个收费站出现登记者私下收钱的情况。
商队东家打量周围的环境,心头却想着,如果收费站能保持这个作风,一直经营下去,那真不得了。
将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商队情愿绕个远路,也愿意走这条没有吃拿卡要的水泥路。
平安,省心,速度快,又省钱。
管事交了过路费,拿到几张印刷的票据,交给东家。
东家捏着票据纸面,这纸张真好,印刷得真清楚。
第一张票据上面,用偌大的字体写着“京城洛州水泥路八里铺收费站伍拾”字样,下面还有钢印,还有四海路桥商行的印章,以及一串看不懂的编码。据说是为了防伪。
怎么个防伪,商队东家一直没琢磨透。
最下面,有红色签章,分明是新盖上的。红色签章下面,写着日期。文德元年十月二十三
剩下几张票据,一张写着“贰拾”,一张写着“壹拾”,最后四张小票据,全写着“壹文”。
这些票据凑起来,便是八十四文钱。
而且每张票据上面都有新鲜的红色签章,以及当天的日期。
收了费,黎大山问道:“是要直接走,还是去休息站喝口热茶?”
商队东家看了眼天色,“快下雨了吧。”
黎大山嗯了一声,“山里雨水多,不过下不大。”
商队东家问道:“我们现在赶路,你说天黑前能到前面一个收费站吗?”
黎大山看了眼天色,天气黑沉沉的,冬天天黑的早。
他摇摇头,“恐怕到不了。”
“那今晚就在休息站歇一晚。”
“行嘞!王麻子,有客人,赶紧出来接客。”
王麻子,就是当初那位忽悠王老童生的年轻人。
他本是四海商行的一名伙计,老家就在这附近。
等到休息站一建,他便主动请缨过来经营。
照着四海商行的规矩,老员工到新产业,职务提高一级。
王麻子就从伙计提拔为休息站副站长,负责堂口,招呼客人。
王麻子带着两个伙计出来招呼,“客官是吃饭,还是吃饭加住店?”
“吃饭加住店。”
“行嘞!来来来,客官里面请。车马和货物放心,都给你们安排到后排马厩里面,有专人看守。我们这边安全,自建站以来,还没发生过一起盗窃案件。”
商队东家跟着王麻子走进休息站,鼻子微微耸动,“这是什么香味,怎么从没闻过。”
第536章 骗银子
厨房内,有个大铁锅,正在熬煮食材。
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王麻子嘿嘿一笑,心中了然,“客官在前面的收费站,没有停下来休息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商队东家有些警惕,怕被人盯上。
他们运的货物价值不菲,可不敢托大。
王麻子将人安顿在餐桌前,“因为客官不知道香味是什么散发出来的,我便姑且一猜,果然猜对了。客官闻到的香味,来自于我们休息站特产,卤味。沿途每个休息站,都有这道菜。要是客官在前面的休息站吃过饭,自然就不会好奇这个香味。”
原来如此!
商队东家松了一口气,没被人盯上,万幸。
“客官可要来一份卤味?有卤猪下水,卤猪头,猪尾巴,猪耳朵,猪肝,猪肺,还有卤鸭卤鸡等等……”
听着王麻子报菜名,累了一天,又冻了一天的商队伙计,全都开始流口水。
商队东家也没好多少,只是他矜持,表现得不够明显。
他根据王麻子的介绍,每桌一份卤味拼盘,几样炒菜,还有红薯饭。
冬瓜排骨汤不要钱,随便喝。不过汤里面只有冬瓜,没有排骨。要不是的确喝到了一股排骨味,大家都要怀疑,这到底是冬瓜素汤,还是冬瓜排骨汤。
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外加一份卤味。
商队东家夹了一片猪耳朵,咦,这味道真不错。
又吃了一块卤肥肠,没想到猪下水还能这么吃,竟然没有半点腥臭味,反而带着香料的味道。
商队东家对这份卤味拼盘十分满意,干脆又多点了两盆,给伙计们也开开荤。大家吃饱喝足,明儿才会更卖力干活。
商队东家正吃着饭菜的时候,外面水泥路上,从京城方向又来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商队。
拉车的骡马,驴子,足有四五十头。载货的车,足有二三十辆。
商队东家招手叫来王麻子,“京城那边,渭水结冰了吗?”
“不曾听说。按照往年的情况,还能航行半个月。”
商队东家指着外面,从京城方向来的大商队,“他们怎么不走渭水,反而走陆运?岂不是耽误时间。”
王麻子朝外面看了眼,顿时笑了起来,“这家商队我认识,每月都在这条路上跑。他们是去洛州的,现在咱们这条水泥路比水路航运还要方便,而且费用少。
您也知道,水路沿线好多个关卡,每个关卡都要收一笔钱,而且一耽误就是半天一天。还不如走我们水泥路,收费站虽多,但是便宜啊。而且吃住都方便,还不耽误事,交了过路费就能走。”
原来如此!
商队东家原本在洛州的时候,也想过走水运
但又怕渭水结冻,半路上耽误时间,这才改走水泥路。
谁能想到,如今这水泥路,竟然比水运还要省事方便,还省钱。
商队东家暗暗庆幸了一回,幸亏选择了走水泥里。
黎大山带着几个收费员,清点骡马和车辆数目。
车子上货物装的满满当当,还用油布盖着。
黎大山掀起油布,随意检查了一番。看着木箱子上面贴的封条,他一眼认出,那是京城四海纺织工坊出产的羊绒衣裤。
一套羊绒衣裤,极为保暖,价格也很感人。
听站长说,就算是员工内部价,也要十两银子一套。外面买,得二三十两一套。
他还听说,羊绒是及稀罕的物件。
一头羊,全身上下只得几两羊绒。
一套羊绒衣裤,得需要好几斤羊绒,那得杀多少羊,才能织一套羊绒衣裤啊。难怪那么贵。
而且他还听说,只有冬天到春天这段时间,羊身上才会有羊绒。
黎大山看着一车一车的货物,感慨了一下商队实力雄厚,然后便收了心思老实登记。
将单据交给管事,叫他们自己去交过路费。
这个从京城方向来的商队要连夜赶路,不停车吃饭休息。
黎大山闻言,大吼一声,“来人,抬栅栏。”
叮叮咚咚……
锁链声响起。
几个带着脚链的犯人,从收费站后面走出来,步履沉重。走到水泥路上,抬起重重的木栅栏,让商队通过。
坐在窗下吃饭的商队东家,看着那些脚带铁链的人,吃了一惊。
“他们是谁?你们……”
王麻子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忙说道:“客官千万别误会,那几个人全都是犯人,山匪路霸,无恶不作。县衙关着他们也是浪费粮食。我们站长就和县衙商量,叫县衙将犯人送过来劳动改造,不仅能替县衙省下粮食,还能震慑那些没被抓住的山匪路霸。”
商队东家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法子好。山匪路霸都不是好东西,是该好好改造。”
他们这些行商,深知山匪路霸的危害。对当地县衙和收费站的举动,十分赞成。
近些年,天灾频繁,许多地方都遭了灾。
于是乎,官道沿途山林中,这里一坨,那里一撮,你占个山头,我占个山谷。短短几年时间,冒出许多山匪。
这些山匪,一部分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只能上山落草为寇。
一部分人是真的好吃懒做,平日里偷鸡摸狗,世道艰难,不如上山落草为寇,吃香喝辣。
还有一部分人,心中欲望蠢蠢欲动,却苦于没有晋升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山。指望着有一天杀官造反,被朝廷招安,换个方式走上仕途。
这帮心思不一的人聚在一起,打劫沿途过往商旅,危害一方。
典型的山匪路霸,祸害地方民生经济。
过往商旅,深受其苦,却又没办法。
以至于,近些年,很多行商都改行不做了。
命都保不住,哪里还敢走南闯北做行商。
这怎么行!
没有过往商旅,收费站和休息站怎么赚钱,怎么养人?
于是在收费站成立之初,率先成立了护卫队剿匪。
想要让这条商路畅通,沿途山匪路霸就必须斩草除根。
四海路桥商行,除了组织护卫队,还发出悬赏通告。
王麻子指着贴在墙壁上的悬赏告示,“客官请看,杀一个山匪路霸五两银子,抓住活的山匪路霸十两银子一个。我们东家掏钱。县衙那边的衙役,如今可积极了。就为了挣这份赏银。”
正说着,就见几个县衙衙役,押着四个戴着枷号锁链的犯人来了。
“牛老大,给你送人来了。收一下。”衙役扯着嗓子喊道。
外面冷,干脆进了休息站。烧着地暖的休息站,暖和得很。
几个犯人,则穿着单薄的衣衫,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牛老大剔着牙从收费站走出来。
他先和衙役打了声招呼,然后上前检查几个犯人的牙口。
“喂,我说你们送来的人不对吧。这小白脸,能是山匪路霸?”
“牛老大别不信,这是人家军师。”
“屁的军师。老子一拳头就能打死他。”
“那是!牛老大这个!”衙役比划着大拇指。
“牛老大可是从天狼军退下来的,那当然不一样。”
天狼军?
商队东家闻言,吃了一惊。
那个粗鲁的收费站站长,竟然是从天狼军退伍。难怪一身凶悍。
牛老大嘿嘿一笑,踢了脚衙役,“好汉不提当年勇。来人,把我本家叫来。”
牛老大的本家牛先生,斗鸡眼,长得其貌不扬,看起来五六十,其实才四十来岁。
在山匪这行当上干了快二十年,从小卒子当上军师,有几把刷子。
只可惜,时运不济,牛老大一来,率先就剿了牛先生所在的山匪。他就成了收费站的苦力,正在进行劳动改造。
“本家过来认人。县衙送来的几个人,说是山匪,你瞧瞧认识吗?”
“肯定是山匪。”衙役在一旁强调。
十两银子一个人,这哪里是山匪,这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牛先生也不废话,直接玩起口活,说起山匪黑话。
一小会,就掏出了几个人的老底。
牛先生指着小白脸和另外两人,“这三个是牛头山那伙贼人,入行至少三年。这小白脸我还见过一回。至于这个大个子,他是脚夫,不是山匪。不知道怎么被抓来充数。”
“好啊,王八蛋,玩花样,抓脚夫充数。真当我们东家的钱很好拿吗?老子年底要是因为你们考核不通过,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牛老大挽起袖子,铁疙瘩一样的胳膊,朝衙役们挥舞着。
衙役们四散开,一脸惊恐不安。
“牛老大息怒,我们真不知情啊。都是县尉大人判的,这是卷宗,牛来大请看。”
牛老大嘿嘿冷笑,“老子不看这个,老子只知道你们耍花样骗银子,都不是好东西。知不知道骗银子是什么后果。
上个月,九里铺收费站那边也是有衙役抓人充数骗赏银,你猜结果怎么样?最后那个衙役在九里铺收费站劳动改造三年,现在去看还能见到。县尉直接被撸掉。
你们几个胆包天啊,也想来老子这里劳动改造吗?正好我这里正在开山挖池塘,缺几个苦力。”
“不不不,牛老大误会了。可能是县尉大人弄错了,我们这就回去修整。”
“真的弄错了?不是老子认错了人?”
“是我们弄错了。”
“这四个犯人都留下,滚吧。事情理清楚了,再带着案卷过来拿票据领银子。”
“是是是,牛老大你说了算。”
几个衙役,屁滚尿流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