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青联
“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
看着墙上挂的标语宣传牌,秦东老老实实答道,“是的,以前在总厂担任过团支部书记。”
“噢,领导准备特邀你加入青联……嗯,这真的是好事啊,小秦……”管平潮就更加亲热起来。
青联委员?
秦东记着,青联委员入选的标准中有这么一条,“本会委员应是在青年中有一定影响的各族各界青年杰出人才或代表人物”,自己是杰出人才吗?
他的回答当然不是,他给自己的评价是——杰出人才和代表人物!
面对着管平潮的亲热,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那晚上吃烤鸭,给你接风,顺道给你祝贺。”管平潮又一次与秦东握手。
晚上,师兄蒋远平作东,邀请了团委的几位处长和部里的几位领导,秦东表现得很是谦虚,这就让大家的印象更加深刻,“小秦很优秀,有技术,也有头脑,加入青联,是有必要的。”一位处长笑道。
“是啊,全国的青联委员一共才一千多名,都是各行各业的代表人物,”团委一位处长笑道,“小秦有这个资格,不说技术上的事,就是引进这套设备就不简单……”
众人夸着秦东,蒋远平看看自己这个小师弟,他还真是幸运,日本研修就不是每个人都能赶得上的,人家不仅赶上了,还在日本大放光彩,为国争了光!
回来后又要加入青联,前途不可限量啊!
“明天,我陪你在北京转转,先别急着回去。”蒋远平很关照这个小师弟。
“师兄,我想到天津去一趟,”秦东笑道,印铁设备直接发往了滨城,鲁长忠已经接收,自己在大法寺汽水厂的股份又会进一步上升,他的目标就是将来控股这家工厂。
而印刷厂的设备,却是发往天津港,秦东要跑一趟天津,接受设备。
嗯,两人正说着,秦东的大哥大就响起来,“陈厂长?”电话是陈世法打来的。
陈世法的声音很低沉,“你回来了?嗯,这一年辛苦了,”仅是简单寒暄一句,陈世法就说道,“你马上赶到沈南,我跟周书记在沈南等你,武厂长也快到了……”
哦,秦东看看蒋远平,蒋远平看着他手里的手机,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啊,有桑塔纳坐,还都用上手机了!
天津是去不成了,与蒋远平匆匆话别,又安排黄波和杜小树到天津港接机器,高虎开车,两人匆匆赶往沈南。
路上,武庚也打过电话来,“年底了,春运马上要开始了,老陈就计划把我们的啤酒送上火车,对,让你过去,肯定是遇到困难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嗯,我已经到了沈南了……”
“春运”这个词,最早出现于1980年的《人民日报》。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人员流动限制的放宽,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乡外出务工、求学。诸多人群集中在春节期间返乡,形成了堪称“全球罕见的人口流动”的春运。
近十年来,春运大军从1亿人次增长到10亿人次,这么多人在列车上,如果喝起啤酒来,也是一个很大的销量!
“陈厂长有眼光!”对于陈世法的战略判断,秦东也从来不怀疑。
高虎备了几桶汽油,桑塔纳一路顶风冒雪朝沈南开去,当经过黄河铁路大桥时,黄河已是千里冰封,大地已是万里雪飘,前面,遥遥可以看到风雪中的沈南城了。
沈南,火车站很漂亮,有一个德国人建的钟楼……
几个小时后,风雪中,秦东已是看到这座世界上唯一一座哥特式建筑风格的火车站了,也看到了高大的钟楼。
“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二分……”
从北京到沈南,他们足足开了八个多小时!
灯光映照下,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一列火车冒着黑烟驶出火车站,驶向无边的雪夜……
一处旅馆门前,桑塔纳刚停下,秦东就看到了门前站着的武庚,他满身满头的雪,看到秦东,却是直接走上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当胸就是一拳,“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咦,喝了一年的洋墨水,还是那个秦东嘛!”
“走到哪里我都是秦东,”秦东笑着也给了武庚一拳,“吃饭了吗,我真饿坏了,从北京一路杀到沈南,我跟高虎就啃了一个面包。”
“我也没吃,老陈和周书记也没吃,”武庚推开一处房门,“老陈,周书记,秦东回来了。”
秦东还没走进屋子,就看到了烟气,再看屋里烟雾腾腾的样子,秦东就知道,肯定是在铁老大跟前碰钉子了。
在中国,铁路职工总数达200万,是最大的国企。铁路也是国民经济的大动脉、共和国的长子。因此,社会对铁路系统冠以了一个不大不小、不雅不俗、不贬不褒的别号——铁老大。
见到他,周凤和咳嗽着就站了起来,“小秦,回来了?”周凤和笑着握住他的手,就象他从未远离一样。
“昨天下的飞机,今天在国家团委开了个座谈会,正式划了个句号,”秦东不由也咳嗽起来,周凤和不抽烟,屋子里的烟全是陈世法一个人抽的,“陈厂长。”
陈世法脸上的皱纹松动了,他象长辈一样看着秦东,“还没吃饭吧,我跟周书记也没吃,”他抬手看看手表,“这个点了,饭馆也关门了,我们就凑合搞点吃的,对付一下吧。”
这个时间,只能吃方便面了,陈世法和周凤和是坐火车来的,武庚是坐着吉普车来的,高虎与开吉普车的小刘赶紧出去买方便面,“我这里还有鸡蛋……”周凤和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的鸡蛋却都挤破了。
“你姐让我带的火腿肠。”武庚也拿出自己的吃食,刚刚进入九十年代,厂里人出差还是习惯于从家里带东西,“嗯,还有一个带鱼罐头。”
陈世法不声不响地也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油炸花生米,四人拖了一张小桌子,转眼间竟凑出四个菜来。
“老陈,周书记,喝点?”离开秦湾,武庚就很随意,“我看了,旅馆里有啤酒。”
高虎却不用秦东吩咐,到后备箱里搬上一箱嵘啤,“不,我们今天就喝这份啤酒。”陈世法阻止道,他指指司机小刘手里的沈南啤酒。
“沈南啤酒卖上了火车,”周凤和笑着解释道,“我们省啊,现在七十三家啤酒厂,能上得了火车的,除了沈南啤酒,还有孔孟啤酒……”
孔孟啤酒?就是李学斌那家啤酒厂?秦东曾经帮助他们解决过瓶盖的问题,师兄董青鲲也被他推荐给了孔孟啤酒。
嗯,这两年,李学斌的步子迈得挺大嘛!
高虎也不用酒启子,借着桌角就打开了六瓶啤酒,秦东喝了一口沈南啤酒,他看看陈世法,陈世法果然说道,“就这啤酒,哪赶得上我们嵘啤?”
第114章 恋曲1990
孩子都是自己家的好,啤酒也不例外。
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全省七十三家啤酒厂,如果让哪个厂长说别人家的啤酒好喝,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
“沈南啤酒近水楼台先得月,省内的啤酒厂除了秦啤,沈啤确实是个对手……”陈世法接过高虎剥好的火腿肠,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沈南啤酒,似乎在咂摸着啤酒的滋味。
今年,省内外所有的啤酒厂都象商量好了似的,卯足了劲抓生产促销售,好象都在追着赶着把去年的亏空弥补回来。
1990年上下半年,我国经济的发展基调也不一样。前8个月,国家全力整顿过热经济;9月,随着第11届亚洲运动会在北京成功召开,开放发展重新启动。
但在这一年,茫然之中,仅有少数人能从动荡中看清趋势。
现在虽然是市场经济了,计划仍然没有完全退出,各地的计委仍然下达着每年的生产计划,要超额完成计委下达的任务,完成当年上交的利润,有眼光的厂长就都盯上了火国,盯上了春运。
“前年春节,40天的春运中,全国铁路、公路、水运、航空运送了8亿人次的旅客,其中绝大多数是坐火车,”周凤和没有筷子,用手拈起几粒花生米,“小秦你看。”他从床头上找到了一张报纸递给秦东。
他是有收集旧报纸的习惯的,去年的春运,较前年又增加了5000万人次,日均客运量达2000万人次,那今年的人次绝对不会少于8.5亿次,坐火车的人就要占了大约6亿或者7亿以上……
也是从前年开始,民工热潮开始席卷全国。
大量南下务工、求学、经商人员,在春节期间返乡过年,一年一度的候鸟式大迁徙不断壮大,并不断轮回。
“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都还是有眼光的,他们也是前年才挤上火车的……”陈世法拿出勺子来,从罐头里舀了一块带鱼,又把勺子递给周凤和,周凤和吃完又递给武庚,“春运的火车上啤酒卖得好,一个月赶得上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销量了……”
“能顶上交城和藏马两个县的啤酒销量?”武庚举起酒瓶,喝了一口啤酒。
“我看还要多。”周凤和赶紧也喝了一口,他让鸡蛋给噎住了。
“那铁路局的人怎么说?”这才是秦东要问的重点。
陈世法摘下眼镜,“市火车站的楚站长出面介绍,我们秦湾站和秦湾段当然没有问题,但是铁路局站段太多,一个一个段去找不现实……我们俩昨天来,一直没有见到工务处的夏处长……”
嗯,肯定是姓夏的不同意,否则也不用武庚从春湾跑来,自己从北京赶来。
“夏处长让人带话说,”周凤和把话接过去,“全省七十多家啤酒厂,啤酒厂太多了,照顾不过来,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已经上火车好几年了……”
“他们上他们的,我们上我们的,”陈世法喝完瓶里最后一滴啤酒,“明天,我们分头行动,发动关系找一下,我跟沈南造纸总厂和毛巾总厂的老于和老王熟悉,看他们能不能搭上线……”
“我到厅里试一试。”周凤和马上道,武庚笑了,“我就是认识纺织系统的人,我到沈南针织厂和第四绵纺织厂看看……”
大家说完,都看着秦东,这几年在沈南上学,他的人脉比陈世法和周凤和都要深厚,这也是陈世法明知道他还没有回家,就把他召来的原因。
“嗯,陈厂长,周书记,明天我得到轻院去一趟,在那边的课程还没上完呢……”秦东笑道。
……
老舍先生说过,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了瑞士,把春天赐给了西湖,秋和冬却全赐给了沈南。
如果错过了沈南的秋天,请别错过沈南的冬天,沈南的冬天如此之美,关键是因为泉水的灵动。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走在冬天的校园里,罗大佑的歌声隐隐传来……
这一年,世界上很多大事也象雷雨一样,南北也门合并一体,东西两德走向统一,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东欧国家相继发生剧变……
这一年,也是我国社会商业、思想、文化的分水岭。从这一年开始,全民走向商业化,曾经的“谈钱色变”时代一去不返,“羞于谈钱”的空气也一散而空。
人们变得越来越实际,如何尽快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如何发财致富享受生活,成为一个公开而荣耀的话题。
当没人再因谈钱而感到不适,离去的是笼罩在上空的“空泛诗意”,“轰隆隆来到窗前”的是务实精神。
“秦东,你知道,我一直在轻院教师书,对这件事情,我恐怕是爱莫能助,铁老大,不好商量……”系主任顾国贤一脸抱歉地看着沙发上的秦东。
走出顾国贤办公室,秦东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就朝教室走去。
铃铃铃——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来,秦东依偎在阳光下高大的白杨树前,一年过去,不知什么时候,轻院手打的铃声也换成了电铃。
看着人潮从门前涌出,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是如此亲切。
“哎,热合曼,中午吃什么,你昨天打扑克输了,你得请客。”老苒提着暖水瓶,胳膊下夹着课本,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拉住了热合曼。
“白菜豆腐……”热合曼也笑道,“快吃,中午打会儿篮球。”
“就吃这个啊,你太不诚实了,热合曼同志,……”老苒埋怨道。
“这天太冷,”陶阿曼哈口气看看他俩,又瞅瞅李简,“我得麻烦苏玉波给我也织幅手套……”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传来,几个人同时都站住了,每个人的脸上突然都浮现出激动惊讶的神情来。
“秦东,小秦厂长!”
人高马大的李墨梅最先看到了秦东,她尖叫一声,立马引起周围学弟学妹们惊讶的目光,可是李墨梅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秦东——”
“秦东?”
“巴依老爷?”
老苒和陶阿满反应最快,可是就在陶阿满张开双臂准备热情地跟秦东拥抱时,他就感觉身子突然转了个圈,差点就抱住身后的苏玉波,李墨梅推了他一把,自己就握住了秦东的手。
“早听周谊说你要回来……哎,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杨厂长派车去接你……”
“昨晚到的……”
“啊,昨晚到的你不回宿舍?”老苒亲热地搂住秦东的脖子,他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着秦东,“秦桑,你的大大的不老实,大大的象日本人一样……”
“滚蛋,我的,什么时候都是中国人的……”秦东反手也亲热地搂住老苒的脖子,宿舍里一群人就闹在一起。
“你这是载誉归来啊,我们都知道了,你在日本也没闲着,研发出什么超级干爽啤酒,为国争光啊……”
“你们怎么知道的?”秦东讶异道。
第115章 铁老大
“你不知道啊,”李墨梅把话接过去,“刚刚,昨天吧,轻工业部和全国团委都下发了通知……”
通知上,秦东的名字赫然在列!
通知上,要求迅速在国内掀起一场比学赶帮超的热潮!
“嗯,国家团委下通知,巴依,你离提拔不远了!”李简笑道。
“秦东都已经是厂长了……还怎么提拔,提成工业局长?”陈晓春笑道,“干脆你到部里去算了……”
一行人闹作一团,不止来往的学弟学妹瞩目,就是二班的同学也都过来道贺,“一班长,祝贺。”祝新潮也走过来,以前两人在一个起点上,生妒生忌是人之常情,现在秦东已远远地把他甩开,他倒正视起这份同学情谊来。
秦东也不计较他,他也伸出手来,老苒就揶揄,“新闻啊,特大新闻,上了三年大学,一班长和二班长第一次握手啊……”
“行了,后面喝酒,我得走了。”秦东就看看一边的桑塔纳,“李墨梅,走。”
他喊李墨梅,就是要到北冰洋啤酒厂,大家也都知道,他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李墨梅赶紧把暖水瓶递给周谊。
“哎,你到哪里,晚上回来吗?”老苒就喊了一句,这话都没说够,怎么说走就走了?
“回来,给我留门。”秦东笑着一挥手就钻进车里。
“哎,要是李墨梅这样喊,我这一辈子就值了……”看着李墨梅也钻进桑塔纳,老苒就喃喃自语道。
……
上午,秦东找了系主任顾国贤,顾国贤没招儿,可是他不想找梅老,董青鲲师兄也是只读圣贤书的副教授,不过他倒提供了一条信息,孔孟啤酒打上火车也是有缘由的,最大的缘由竟是沾了名字的光,孔孟,一下就会让人想到山海省……
“秦厂长,欢迎回家。”
北冰洋啤酒厂,杨厂长笑着就迎上来,他一只手握住秦东的手,犹嫌不够亲热,就又加了一只手,拉着秦东的手就走进自己办公室,“好了,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嗯,你说沈南啤酒厂的事?”
同是一个城市的啤酒厂,天然就存在竞争,杨厂长浓眉抖了抖,“沈啤上火车,是市里定的……”
只一句话,秦东就明白了,沈南是省会,铁路局也在省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沈南市力推沈南啤酒,铁路局也不会不给面子。
“你回来,全厂高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杨厂长从秦东进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可是秦东却站起来,“明天吧,杨厂长,今天实在不行,我得到省厅去一趟,今天,陈厂长和周书记都没闲着……”
“哦,老陈和老周也来了?那晚上我给你们接风……”杨厂长坚持道,“晚上不见不散,我们可说好了啊,不过,铁老大,可不好商量。”
……
山海省二轻厅,衣谨破例等候在办公楼门口。
“衣处,等谁呢?”来往的人就笑着跟省厅这位美女处长打着招呼。
“我弟。”衣谨笑道,当她看到桑塔纳缓缓地开进来,脸上的笑容就如冬日的暖阳,阳光从心底缓缓流出,“欢迎小秦厂长,日本研修载誉归来,为国争光!”
“衣姐,你都知道了?”秦东笑道,一年不见,衣谨似乎变化不大,惟一的变化就是眼角悄悄爬上了几丝鱼尾纹。
“全国的轻工系统和团委系统都知道了,”衣谨与他并肩朝楼里面走去,“小伙子,现在真正的名闻天下啊,前两天刚刚下发了通知,要求全国轻工系统和团员青年向你学习呢……”
衣谨见秦东不语,就笑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怎么样,白纸红章,你啊,有可能要再进步了……”
再进步?
秦东想过,昨晚陈世法和周凤和都提起过,梁永生要他到团委挂职副书记,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啤酒和春运上。
“这个嘛,我也没有办法,在省城,一板砖能拍出一堆处长……”衣谨心情很好,开着玩笑,“全省这么多啤酒厂,厅里也不好协调,你们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是一句话,你们还得靠自己,不过,铁老大,不好商量……”
火车一响,黄金万两。
“铁老大”的称号应该是八十年代开始的。
铁路运输便利且能力强,随便一个车皮就是几十吨,加上公路运输此时并不发达,所以铁路成为大宗货物运输的龙头,因此有了铁老大的称号。
身在其中的职工也得到了不少的福利,工资高,有不要钱的布料工作服,每月有固定的粮票和肉票,还可以坐不要钱的火车,工资也比当地的平均水平高了几倍,九几年一个车站的职工就能每月拿到几千的工资,放到后世工资水平也不低,
铁路工人特别吃香,在九十年代达到兴盛,由于客流大,火车完全不用担心没有人坐,而且拿钱都买不到票,一票难求……
“那我们只能再找这个夏处长了……”找了一圈人又回到了原点,秦东很无奈。
……
沈南车站街30号,沈南铁路局。
走进院子,踏上石阶,这座高大气派的西式建筑,门台座以上二层全部是高大的石柱廊,八根高大粗壮的爱奥尼石柱,静静地矗立眼前。
“老周,老武,”陈世法狠吸几口香烟,然后把烟在地上踩灭,他瞅瞅周凤和和武庚,“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不好,这样,我跟秦东进去。”
“行,我们在外面等着。”武庚很是脆爽,他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天大的困难也装不进心里去,“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厂里等着我们立功的消息,弟兄们……”他拍拍秦东的肩膀,“给我顶住,顶住……”
陈世法看看他,周凤和也看看他,秦东笑道,“也不知道夏处长能不能顶得住……”
“夏处长……”周凤和不明白秦东的意思,见主角和配角进楼,他就在院里打量起这座西式建筑来,“老武……”
嗯?武庚转过脸来,周凤和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总觉着这趟来够呛,今天,经过熟人介绍,夏处长的人总算是见着了,唉,死马就当活马医吧,铁老大不好商量,一会儿陈世法和秦东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第116章 天翻不过来
沈南车站街30号,沈南铁路局。
走进院子,踏上石阶,这座高大气派的西式建筑,门台座以上二层全部是高大的石柱廊,八根高大粗壮的爱奥尼石柱,静静地矗立眼前。
“老周,老武,”陈世法狠吸几口香烟,然后把烟在地上踩灭,他瞅瞅周凤和和武庚,“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不好,这样,我跟秦东进去。”
“行,我们在外面等着。”武庚很是脆爽,他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天大的困难也装不进心里去,“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厂里等着我们立功的消息,弟兄们……”他拍拍秦东的肩膀,“给我顶住,顶住……”
陈世法看看他,周凤和也看看他,秦东笑道,“也不知道夏处长能不能顶得住……”
“夏处长……”周凤和不明白秦东的意思,见主角和配角进楼,他就在院里打量起这座西式建筑来,“老武……”
嗯?武庚转过脸来,周凤和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总觉着这趟来够呛,今天,经过熟人介绍,人是见着了,唉,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一会儿陈世法和秦东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陈厂长,”夏处长岁数不大,四十岁左右,说话脸上带笑嘴里带铁,“这事处里的小刘已经答复过你们一次了,可能是他说得不明确,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们,火车上啤酒专卖,今年二月份就定了,不能改,起码在我这里是改不了……”
噢。
陈世法干瘦的脸皮动了动,这位夏处长的意思是……可以找局长?
夏处长笑了,好象摸透了他的心思,“陈厂长,我们是初次见面,我这个人你可能不了解,我是讲原则的……”
哦,夏原则?跟周原则有一拼!
秦东就笑了,夏处长有点愠怒地看他一眼,在领导跟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笑都是有规矩的,两位领导说话你笑什么?“陈厂长,”他话里的语气不由就加重了,“你可以到沈南铁路系统打听一下,我在铁路上跑了十八年,又当了四年处长,我定下来的事,领导还没改过。”
“哦,夏处的工作摆在这儿……”陈世法笑道,他明白姓夏的的意思了,他定的事,你找谁都没用!
或者说,最后这事还得到他手里,就是领导说话,他也有办法让你上不了火车,或者上了火车卖不出啤酒去!
“夏处,我们的嵘啤是市优,省优,部优……”陈世法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趟,见到正主,不作努力就不是他陈世法了。
“我知道,还是国优,但在我这里也能只讲规矩,我的规矩。”夏处长笑着站了起来,“好吧,陈厂长……”
这茶还没端就送客了,陈世法也只能强笑走出,秦东看看夏处长,夏处长也在打量他,“小伙子……”
陈世法一下就站住了,他诧异地看着夏处长,不明白他为什么单独又喊住秦东,“小伙子,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吗?得懂规矩,守规矩。”
秦东刚要反驳,胳膊却被陈世法按住了,“这个小伙子姓秦,叫秦东,是我们嵘啤二分厂的厂长,他在我们嵘啤是懂规矩的,也讲规矩守规矩,讲的是我们嵘啤的规矩,守的也是我们嵘啤的规矩。”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字字很有分量,字字与夏处长针锋相对。
针尖对麦芒!
秦东看看陈世法,“老爷子”一脸平静,这份豪气,顶可啤酒不上你的火车,也要护犊子!
“行,那你们回你们的嵘啤守规矩去吧。”夏处长嘴角扯了了扯,脸没有转换已是阴了下来……
天也阴下来了,广播里预报,整个山海省有大雪,要降温。
“陈厂长……”秦东用脚踢了一上门前的爱奥尼石柱,笑了。
陈世法却看着他,却不再说啤酒了,“去年就该结婚成家了,今年日子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找刘半仙赶的日子,腊月二十六……我还没给您信儿……”
“行,我知道了,”陈世法双掏出烟来,嵘啤已经是市属企业,陈世法也已经是副处级别的厂长了,可是抽的还是四毛多的蓝金鹿,“到时候,厂里给你操办,你就等着当新郎吧!”
“说什么,有好消息?”车上的周凤和和武庚已是笑着迎了过来,看到秦东和陈世法有说有笑,二人心里都升起了希望。
“有啊。”陈世法摘掉茶色的眼镜,“秦东不是要结婚了吗?”
啊!
周凤和的心一下落到了地上,不过,这也是好事一桩,“什么时候啊,这杯喜酒我一定得喝……”
“腊月二十六,我们家饭店……”秦东笑道,“厂长,我觉着这事还有希望……”
“嗯,”陈世法吐出一口烟来,“有什么希望?”
“秦东?”几个人正说着,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青年人也走了过来,青年人紧跟在中年人后面,可是看到他们,两人不由都打量了几眼,“秦东?”青年人喊道。
“王巍?”
不想在这里会碰到沈南啤酒厂的人,王巍也是同去日本的研修生,秦湾仅有的四名赴日研修生之一。
“厂长,我跟我同学说几句话。”王巍笑着把秦东拉到一边,“你们是为了上火车的事?唉,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他长得文质彬彬,语气却很低沉,“咱们是同学,我说实话啊,火车上的主意,你们就别打了……打也没用,别做无用功,夏处长这个人,你们不知道,唉,在铁老大跟前,天翻不过来……”
“要是能翻过来呢?”
“秦东,这不是日本!”王巍笑道,握手之后,他迅速赶上自己的厂长,“唉,秦湾的,嵘崖啤酒厂的,他们也想上火车,让我劝退了……”
他在表功,刚才实则是恫吓,可是沈南啤酒厂厂长却没有听他白话儿,他转过头看看身后那个高个子年轻人,“他就是秦东?”
秦东也没有听王巍白话儿,几个往外走去,一会儿功夫,他见陈世法又掏出一支烟来,“陈厂长,我岳父把酒戒了……”
“酒能戒,烟戒不了,”陈世法答道,“都抽了三十年了。”
“嗯,厂长,上火车这事,我想应该有点眉目,”秦东笑道,“你不是说过吗,兔子一见到老鹰就先胆怯、哆嗦了,所以才轻易被捉走,如果在斗争中谁先哆嗦和胆怯,谁就会被打败。”
哦,陈世法、周凤和和武庚都看向秦东,“快说,你有什么主意?”
秦东不说话,却只是看着陈世法手里的烟。
“行,嵘啤能打上火车,我戒烟。”陈世法很干脆地把烟在地上捻灭,却又掏出兜里的香烟,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第117章 混水好摸鱼
这就是陈世法,杀伐果断,决不给自己留退路。
“老陈的烟说戒就戒了,”武庚笑道,“你不会到东洋喝了一年洋墨水,糊弄老陈吧?说,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主意,哎,你怎么象个小日本……一点不干脆,别在我跟前装大尾巴狼……”
“阿嚏——”
秦东笑着摸摸鼻子,“是谁在念叨我呢……”
他抬眼看看楼上,楼上的玻璃后面闪过几道人影,“他就是秦东?”夏处长看向王巍,他没想到,刚才让他叫住批评的却是一位大学生,也是研修生。
“国家团委和轻工业部联合行文表彰,这是以前没有的事,”沈南啤酒厂厂长很是爱才,同城的北冰洋啤酒前些年大出风头,就是这个秦东的杰作。
“嗯,年轻人,他们厂长就没叫会他规矩,”夏处长笑道,“那我就给他上一课,你们放心,这趟春运,不会有别的啤酒出现在沈南局的火车上……”
……
厂里还有事,明天陈世法、周凤和、武庚就商量着回沈南,秦东跟高虎两人走出招待所,秦东一指前面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公用电话”几个字,还用红色的油漆在白色的木板上画了一个电话的样子。
“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用,厂长,不就是打电话吗?”高虎手里捧着一个小本子,这是中午秦东到二轻厅找到衣谨抄到的电话号码。
“行,我得回趟轻院……从日本回来总感觉觉不够睡……晚上吃包子去,你知道沈南什么包子最好吃吗?”秦东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面包服。
“草包包子,”高虎笑了,“我买几个送给你那位同学……厂长,你自己开车,那我就开始打了!”
秦东笑着比划一下就上了桑塔纳,车辆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高虎这才拿起电话,对照着本子上的号码一一拨了过去,“喂,你好,是无名啤酒吗?”高虎下意只地看看街头,只有几辆自行车骑行而过,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马上就要春运了,听说铁路局放开啤酒专卖了……你别管我是谁,嗯,别管我怎么知道,别管我在哪打电话……”
高虎实在回答不过对方的问题,索性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银麦啤酒吗?……”
“喂,琥珀啤酒吗?……”
“喂,广塞宫啤酒吗?……”
“喂,绿兰莎啤酒吗?……”
……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山海省啤酒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举杯邀明月,共饮广寒宫”,“高山泉水酿造,再来三杯何妨”……这些脍炙人口的广告语,伴随着几代人的成长。
“虎哥,你歇一歇,我来打……”总厂的司机小刘笑着走过来,“我都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了,我听明白了,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你虎哥亲自动手,我来……”
高虎说得口干舌燥,顺势就把电话递给小刘,“你们还要打啊?”电话亭的老大妈不干了,“打一分钟电话……”
“我们给钱,先给你十块。”高虎从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大妈这才闭嘴。
“喂,是克代尔啤酒吗?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铁路局放开啤酒专卖了,消息都出来好几天了,你们不知道……”
“喂,是克利策啤酒吗,啊,听说沈南的金苦瓜和奥波啤酒今天中午就去了铁路局了,你们也不别闲着了,我的名字,你别问,问了我也不说,如果你非要谢我,就谢xx同志吧……”
……
三九雪啤酒,白雪啤酒,雪帝啤酒……听着小刘说相声似地瞎白话儿,高虎笑了,他递过一根双马,“你小子有本事,能说会道啊……”
“也就是你虎哥夸我两句,”小刘笑了,“哎,山海省的啤酒厂挨个打电话,秦总这是要干什么?”
高虎瞅瞅彤云密布的天空,“秦厂长要翻天!”
……
“……很快一股强冷空气就会进入我国,这一股冷空气的强度比较大,将给我国带来大范围的寒潮天气,同时还会给中东部带来大范围的雨雪天气。
从气象台今天发布的天气预报来看,受到冷空气影响,山海省有大面积的降雪“卷土重来”,降雪主要是在晚间展开……”
“陈厂长,你们接到电话了吗?”身在沈南,北冰洋的杨厂长坐不住了,他直接找到了招待所,“真的假的?你们的事有眉目了?”
“没有什么眉目,这事啊,我真的不知道。”陈世法下意识地摸烟,可是手用力地捏了一下裤兜,还是放到了桌面上。
“这就怪了,金苦瓜的老余还给我打电话,也罢,咱们一块到铁路局再去探探口信?”杨厂长到底是个憨厚人,来的路上,沈南的大街上小巷就飘起了雪花,“晚上一块吃顿火锅吧?”
大雪天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夏处长与几位老友吃的同样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众人笑着举起杯子,酒还没喝进肚里,包间的门帘就被人挑开了,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匆匆而进,“夏处长,齐局长让你回去呢……”
“有事?”夏处长不敢怠慢,三十年铁路生涯,从不敢怠慢工作,“这么大雪天,能有什么事?”
“齐局长电话都接不完了,”来人苦笑道,“唉,你回去就知道了……”
铁路局门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清一色的全是轿车,没有货车。
好家伙主,大雪飘飘,昏黄的灯光下突然多了这么多轿车,夏处长也是惊讶。
再看车牌,他明白了,这不都是沈南的车,全省各地市的车都有,轿车里面的人见到他,呼啦都围了过来……
“大家让一让,我先到单位,单位还有事……”夏处长刚吃火锅,心里还是暖的,话语也是暖的。可是他不知道,此时,从全省各地市通往沈南的路上,大雪天已是看不到几辆车,但是仍有轿车在奋力前行……
全省七十三家啤酒厂的厂长们正源源不断地赶往沈南!
“你好,李书记,对,是我,老齐,我们放开火车上啤酒专卖了,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沈南的暖气烧得很热,齐局长一边擦着汗一边给各地的领导作着解释。
这些打来电话的领导,山海省各地市的领导几乎都占全,就是地市下面的县市,也把电话打到了相熟的处长或是其他副局长那里……
啤酒都是各地的啤酒,也都是各地的纳税大户,都是领导眼里香饽饽,宝贝疙瘩,现在自己家的香饽饽要上火车,这是经济大事,也是xx大事,能增强当地的影响力嘛……
齐局长彻底吃不消了,真是招架不住了,这么多领导来找!他当然不能拒绝,铁路局的火车站和各车段都设在各地市,就是铁老大也要跟地方搞好关系,他不能把人都得罪了。
“老夏,怎么回事?”看到夏处长,老齐就变得很是愠怒。
夏处长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这事不是早定下来了……”
……
大雪纷飞之中,洗缨湖畔,几个人却悄悄溜了进去。
大雪一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傍晚,秦东、老苒、陈晓春、热合曼……独往湖心岛看雪。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岛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七八粒而已。
“秦东,这么大雪天,吃火锅多好,非要拉着我们到这来……”老苒埋怨道,“你傻不傻……”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秦东大笑,他一指前面雪中的二人,大踏步走上前去……
第118章 一出好戏
沈南铁路局门前,各式各样的车牌,基本上涵盖了全省所有的地市,全省啤酒行业的大聚会,却在年终岁尾时以这样一种方式不经意而至。
“老仲,你说你痴不痴?大雪天到这里挨冻,就为了一个电话,大雪天过来挨冻,我晚饭还没吃呢……”一个四十多岁的厂长在人群中很是活跃。
“到我车上,有啤酒有包子,……我走的时候从食堂里抓了两个包子……”可是这个时节,赶了一天的路,包子早凉了,再就着凉啤酒喝上去非闹肚子不可。
“哎,我这有火腿肠,”一个老厂长就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纸箱来,相熟的厂长们也不客气,抓紧时间补充热量。
大雪中,七十多个厂长一起唠嗑、抽烟,还有吃瓜子花生糖块的,一时间,铁路局门前象开联欢会似的,好不热闹。
“啤酒上火车,这事到底有没有?”呱也拉了,嗑也唠了,在哪拉不好,在哪唠不好,非要冰天雪地守候在人家门前,这批厂长们很快就感觉出不对来。
“我来之前给铁路局打了电话,人家说没有,可是我得来看看看……”
“我也打电话了,跑一趟就跑一趟……”有人把话接过去,每人厂都在销售任务,都想搭上火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这事,自己不来厂里不是吃亏了吗?
况且,就是有这事,全省七十多家厂,铁路局不说实话怎么办?
怀揣着同样的心理大家都赶过来,冰天雪地的,哪敢上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舒坦,现在连喝杯热水都是奢望。
“对啊,大家伙一块问问,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有人就开始喊,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
大雪天,这来的都是厂长,这些厂长,在县里市里也是独霸一方的主儿,被扔到雪地里挨冻,人人都有情绪。
可是下着大雪也不敢到车里去,万一真有这事呢,自己落后了机会不是被别人抢走了吗?
“老陈,老周,”从秦湾出来,大家就都是亲人了,嵘崖区海城啤酒的李建义、白沙啤酒的刘兆昌、西海的女厂长龚英华攒的,袁文焕和连云贵,大有都凑到了一堆。
“老陈,你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连云贵自忖关系与陈世法最近,他掏出烟来,可是陈世法摆摆手,“我戒了。”
“戒了?”连云贵一愣接着又笑了,“烟酒不分家,你……什么时候戒的,上礼拜到总厂去,你不是……”
“刚戒,”陈世法笑道,“我和老周就在沈南,厂里接到电话,我们俩也直接赶过来了……”
周凤和不言语,他是讲原则的,可是厂里从陈世法到武庚再到秦东,都是不怕事的人,看着陈世法也他们虚与委蛇,他索性不再说话。
那边,已是群情激奋,大家没有感觉受到欺骗,而是一种被轻视的感觉,雪越下越大,大家的喊声叫声也越来越高……
这个年头的啤酒生产,还都是在自己厂的周边销售,大家基本上都不用铁路运输,也用不着在铁老大跟前低三下四。
“铁路局的人怎么还不给我们答复?再不出来,我们自己进去。”
“对,自己进去,大冷的天,给口水喝是应该的吧……”
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人开始往院里走,保卫科的人想拦,可是这群人,高低都是有身份的人,都是坐着小轿车来的。
“铁路局的人出来了……”大雪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群厂长们象赶大集似地呼啦围了上去。
齐局长面无表情地站在柱子中间,身后也是面无表情的夏处长。
他们两人一出现,保卫科立马放行,七十多人就挤到了台阶下。
两人看看眼前的七十多位厂长,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嚷嚷,刚才备受电话轰炸之苦的齐局长的耳根子顿时清净了。
刚才两人已是弄明白,这些厂长们都是接到电话才来,可是处里和局里就根本没有人打电话!还给这些啤酒厂打电话?不可能嘛!
夏处长马上想到了陈世法,可是却让齐局长训斥了一通,现在是要解决问题,找出那个缺德鬼是后面的事,这么多厂长齐聚门前,各地市的电话不断,两人都感觉事情闹大了!
现在如果不让这些啤酒上火车,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一个厂,一个县,一个市,而是山海省所有的地市!
“大家到会议室……”夏处长喊道,“天冷,先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这才象个样子嘛,这群厂长就往办公楼里走去,暗夜中,夏处长四处看了看,他没有看到陈世法,陈世法却看到了他。
“嗯,我们知道,现在山海省的啤酒行业都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我们铁路上也一定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大力支持,嗯,关于啤酒上火车专卖,我们已经跟省二轻厅作了对接……”齐局长扭头问道,“二轻厅的人来了吗?”
“说是马上到。”夏处长连忙答道。
二轻厅早已下班,电话打到值班电话上,报到厅领导处再安排分管的处长过来,这么大的雪,怕是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好,那我就先宣布一下我们铁路系统的决定,”齐局长看看大家,每个人都翘首以盼,“进入火车专卖的啤酒,代表着山海省的形象,也代表着我们铁路的形象,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
台下,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齐局长说的条件,抛却一些空话和套话,无外乎两条杠杠,一是必须生产规模达以五万吨以上的大厂,二是获得市优、省优的产品。
许多人的脸上就开始阴晴不定,特别是那些没有达到这两条硬杠杠的人,有人就开始小声骂起娘来。
也难怪,跑了一天,等了半宿,挨饿受冻,最后只在这会议室里喝了一口热水,啥也没有捞到!
“好,天很晚了,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工作要一项一项地完成,明天大家拿着相关材料,到夏处长那里备案,报名……”
夏处长扫视着台下,这次他找到了,那个跟他“讲规矩”的陈世法,正与一个浓眉厂长聊得正欢呢
“这下好了,我们北冰洋也入围了,”杨厂长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电话,他隐约也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可是陈世法和周凤和不提,他也就不说,“我们北冰洋不比沈啤差,他们不就占了个地名的光……”
都是一个城市的啤酒厂,两家啤酒厂都较着劲哪,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这几年,北冰洋请来了秦东当副厂长,确实大出风头,现在又在火车专卖上与沈南平起平坐,杨厂长高兴!
“这小子,还真有门道。”随着一群厂长走出铁路局,武庚就小声道。
“别再这小子这小子的了,过年就二十二了,结婚成家就是顶门立户过日子,”陈世法笑道。
周凤和也笑了,“他在二厂不早就顶门立户过日子了?”
“是啊,”心里高兴,陈世法下意识想抽烟,可是才想起烟和火早扔进垃圾箱里了,“秦东早就顶门立户了,这次,我们搭台,全省啤酒厂陪我们唱了一曲好戏……”
第119章 1085次列车
经过沈南铁路局与省二轻厅最后磋商,综合衡量,最后定九家啤酒厂来,除了原来进入火车专卖的沈啤和孔孟啤酒外,又新增了金麦,北冰洋,嵘啤,云海,八方,石城等啤酒……
今天开会,沈南啤酒的厂长来得很早,“夏处,怎么……”
夏处长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局里定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
一句话,堵得沈啤厂长一句话说不出来,门外,王巍碰到秦东,“秦东,昨晚你上哪去了,怎么没看到你?听说你们也上了火车?”
“噢,我到洗缨湖玩去了。”秦东笑了,说是翻天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秦东?”
“朱处?”
秦东正在跟前来开会的杨厂长等人寒暄,朱奕就从一辆车上走下来,两人见面都很是亲热,“什么时候从日本回来的?”
“前天,这不,家还没回就到了沈南……”两人联袂就朝铁路局的会议室走去。
身后,王巍很是羡慕地盯着秦东的背影,人家跟省厅的处长都这么熟……
他的身后,杨厂长也在注视着他,两人同样都是赴日归来的研修生,可是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铁路局的会议开得并不长,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夏处长看着朱奕与秦东熟悉的样子,心里也很是诧异,“陈厂长,等等。”他叫住了陈世法。
陈世法不卑不亢地打量着他,等待着他说话。
“祝贺你们,入围,”夏处长是那种超级自信的人,说话很是简短,这种人,心思越是复杂,话话就越是简单。
“我们守的是夏处长的规矩。”陈世法话里有话,别人听不出来,可是夏处长听出来了,陈世法这是在讥讽他。
“嗯,以前的规矩,我定的,现在的规矩还是我定的,”夏处长皮笑肉不笑,“你们真的守规矩就没有昨晚这一出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守规矩,守我的规矩!
到了火车上,你们九家啤酒厂竞争……一趟车次下来,谁卖得多,以后火车上就用谁的啤酒!”
陈世法笑了,“这条规矩,我们遵守。”
放眼全省,陈世法想不出有谁比嵘啤更会卖啤酒!有谁比秦东更会卖啤酒!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从铁路局出来,陈世法下意识又想抽烟,可是他又止住了,“秦东,晚上请你们同学吃饭,厂里给你报销……”
作为山海省的东道主,秦东真的有心请同学们吃饭的,可是从湖心岛归来,老苒感冒,热合曼感冒,陈晓春感冒,311宿舍全军覆没……
明天同学们就要离开沈南了,现在宿舍里全是吃药打针的病人!
“秦东,”老苒头上盖着湿毛巾,有气无力道,“我才知道,你是冬泳出身,大冬天海水里,我们这小身板不行……”
他这一句话,同宿舍诸人心有戚戚焉。
第二天,一行人冒着鼻涕,发着烧到了沈南火车站,个个鸟头耷脑,无精打采。
“巴依老爷,被你害惨了。”热合曼咳嗽着上了火车。
“秦东,老婆等着我回家交公粮呢,我就怕到了家,公粮交不上……”陈晓春高烧三十九度也上了火车,“咳咳……看你再到北京,我老婆怎么收拾你……”
“不用,我后天就要上火车……”秦东笑着对陈晓春挥手道。
九王夺嫡?
在回学校的路上,他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二月河先生的,九家啤酒厂要在一列五天六夜的火车上争个你胜我败,脱颖而出,也是不容易的。
进入九十年代了,铁路其实也在慢慢改革,明年开始,铁路上的啤酒食物专卖就要外包给公司,听说两个湖南人承包了全国大多数的线路……
秦东回到招待所,二厂的聂新鸣和王新军已经拉了一车的啤酒到来,陈世法已经答应,火车专卖的啤酒都从二厂出货,二厂单独核算!
秦东算了笔账,也就是说,只要在火车上卖出啤酒,卖得多,自己这个承包厂长挣的也多!
中国的春运,其实每年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春节为中心,共40天左右,大约在每年农历腊月十五到次年正月廿五。
现在正是春运前夕,嗯,一定要拿下今年火车上的啤酒专卖权!
呜呜——
长长的绿皮列车冒着黑烟进站,聂新鸣和王新军带站杜小树和钟小勇抓紧入车上运啤酒。
“我要让这一列火车上都卖我们的啤酒。”秦东手里搓着孔孟啤酒和沈南啤酒的瓶盖,“新鸣,你们拉来的啤酒肯定不够卖!”
事实上,连半车啤酒都没有装上火车,火车上有的不止是嵘啤一家!
秦东看着车次,1085次列车,从沈南到乌鲁木齐,最少有乌鲁木齐-吐鲁番--鄯善-哈密-柳园-疏勒河-嘉峪关-酒泉-清水-张掖-金昌-武威-武威南-兰州-陇西-甘谷-天水-宝鸡-西安-渭南-潼关-灵宝-三门峡西-洛阳-巩义-郑州-中牟-开封-兰考-商丘-砀山-徐州-兖州-泰山-济南等35站,沿途随停的小站无法计算了。
从停靠站看,1085次贯穿了中国大多数的北方大地。嗯,三千七百多公里的长度,已是九十年代的国内之最。
从现在起的五天六夜里,这列列车,就是他们五人的战场!
“列车长!”
铁路上的人都穿着制服,秦东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个窈窕的少妇,是那种能让老苒起冲动的少妇……
“嗯,啤酒都往后放。”列车长王敏很是利落干脆。
咣当咣当——
火车慢慢开动了,秦东突然想起杜小桔来,上次坐火车有爱人在旁,现在只有他一人战斗。
有人说,火车是流动空间,是遥远乡愁,是众生相的舞台,是双轨的爱与愁。
九十年代是中国铁路飞速发展的时代。在这个人口开始大量流动、城市化进程加速的年代,背井离乡,混合了对美好生活的盲目想象与新鲜悸动,以及对家乡故土的无奈叹息与留恋不舍。
在这个即时通讯工具还没有大面积普及的时候,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在一节节定员车厢里迅速熟络起来,生活临时交织在一起。
“沈南啤酒,北冰洋啤酒,……沈南啤酒,出了沈南就喝不到了……”
年青的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出场了,九家啤酒厂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可是除了听到一声北冰洋以外,没有人听到列车员喊自己家的啤酒名字。
“怎么光念叨沈啤?其它啤酒呢?我们无名无姓?”北冰洋的鲍厂长也上了火车,他也很是不满。
第120章 一家独大
火车上,除了卖酒的人和想喝酒的人,没有人注意列车员吆喝什么牌子的啤酒。
石城啤酒厂厂长仲星火就坐不住了,他从硬卧上站起来迎面就挡住列车员,“同志,九家啤酒厂,您也给我们吆喝几句啊!”
九家啤酒厂,沈南啤酒和石城啤酒都是前年进入二级企业的啤酒厂,而去年秦啤和云海啤酒才进入二级企业,加上今年进入二级企业的孔孟啤酒,全国二十一家啤酒二级企业,九家啤酒厂中就有四家。
“我不是在吆喝着吗?”列车员白他一眼,拿着扩音器就朝他喊了一句,“沈南啤酒……”
仲星火顿时感觉耳朵嗡地一响,列车员却不理他,自顾自推着小推车朝前面走去,还是那名经典的叫卖声——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胳膊腿儿收一收……沈南,沈南啤酒,沈南的啤酒,过了沈南就喝不到了,还有北冰洋,金麦,噢,您要鱼片,一包三毛,你要两包,找你四毛……”
杜小树和钟小勇从软卧里出来,眼巴巴地瞅着列车员,还没听到她喊嵘啤的名字,她又卖起货来了。
杜小树不乐意了,“小勇,我们跟着她,她在前面喊,我们在后面喊。”
“嵘啤,嵘崖啤酒,出了山海就喝不到了……”钟小勇学着列车员的样子,就在她身后吆喝起来。
“你是谁啊?”列车员扭过头来不愿意了,不止她不愿意,其他啤酒厂也不愿意,杜小树和钟小勇愣是让列车员给撵回了软卧。
“姐夫,没办法。”杜小树和钟小勇气咻咻地坐下来,秦东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着他俩,“没事,出水才看两腿泥,这才刚刚离开沈南,你们急什么?吃面。”
“食华丰、路路通!”
华丰三鲜伊面,5毛钱一包,此时堪称方便面界“一哥”,杜小树和钟小勇就隔着塑料袋把面捏碎了,然后直接打开袋子倒进口里。
火车“咣当咣当”地行驶,下一站就是泰山站了。
“孔孟啤酒,孔孟啤酒,孔子和孟子都喝的啤酒……啤酒饮料矿泉水……金麦啤酒,云海啤酒……香烟可乐大鱼干,嵘崖啤酒,石城啤酒……”
嚯,终于听到嵘崖啤酒的名字了,鲍厂长也从他的软卧里走了过来,九家啤酒厂,有的厂订了硬座、硬卧,陈世法给秦东几个订的则是软卧。
“秦厂长,我让人跟着看了,”鲍厂长的语气很是沉重,“从发车到现在,除了沈南啤酒,我们八家啤酒厂没有卖出一瓶去。”
这列车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发火,沈南段正赶上吃中午饭的时间,在这个黄金时段,沈南啤酒厂一举在九家啤酒厂中拔得头筹!
“其它啤酒厂全军覆没!”王新军也很是惊讶,自打他进入二厂以来,都是他们追着别人的屁股打,还没有被人压制过。
九家啤酒厂竞争,一趟车次下来,谁卖得多,以后火车上就用谁的啤酒!
现在看来,沈南啤酒一家独大!
“小秦,小秦,”王巍也上了火车,自家的啤酒卖得好,他就很是高兴,“走吧,到餐车吃饭去!”
“我吃过了,”秦东一指小桌上的方便面,就看到了王巍身后的孔孟啤酒厂厂长李学斌,“我真的吃过了。”面对着李学斌的邀请,秦东笑道,“李厂长,干脆你也泡两包方便面吧。”
李学斌也不客气,在软卧包厢里坐下来,“秦厂长,你们的啤酒是第一次上火车吧?”
“嗯?”
“你可能不知道,”李学斌笑道,看着钟小勇给他的饭盆里倒上开水,“火车上卖啤酒是走到哪吆喝到哪……”
“我明白,是不是这样,比如说,在我们山海就卖我们山海的啤酒,到了江苏,就卖江苏的啤酒,进了河南,山海和江苏的啤酒全部撤下!”
“对。”李学斌“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其实,火车上卖啤酒,就是跟着地名沾光。”
外面的列车员在高声叫卖孔孟啤酒,聂新鸣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秦厂,外面都在买孔孟啤酒!”
李学斌看看他,他却不认识李学斌。
“祝贺啊,李厂长,现在看,沈南啤酒和你们孔孟啤酒跑到前面了!”秦东喝了一口方便面汤,聂新鸣才晓得,坐在秦东对面的就是孔孟啤酒厂的厂长。
“嗯,下一站到兖州,再下一站到徐州,就没我们山海啤酒什么事了……嗯,再下一站到砀山,也没江苏啤酒什么事了……”秦东笑道。
聂新鸣和王新军也听明白了,这火车上卖啤酒不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卖一个地方的酒,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过了两个最重要的站了!
也就是说,除了兖州站,后面不会再有他们上场的机会了!
李学斌只能安慰,“后面一直到乌鲁木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一般没有什么变化,嗯,火车上我们作不了主,只能听人家的。”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看着李学斌吃了一碗面心满意足地离开,杜小树就踢了一脚桌腿,“姐夫,就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来呢,打上火车也卖不了几瓶酒……”
嗯,王新军和聂新鸣也有同感,可是面对二是失败,脸上无光,他们怎么回去跟陈厂长和周书记交代?
“怎么办,厂长?”聂新鸣问道,作为销售科副科长,他殃在感觉上了火车无用武之地了。
“嗯,再看看……”秦东站起来道,“兖州是个小站……看看,再看看……”
这从沈南到了兖州,一路火车坐下来,秦东真是由衷钦佩乘务员,她们能用啤酒,把这么多乘客的乡情穿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商业思维!
不出意料,兖州段仍是沈啤和孔孟啤酒的天下,嵘啤直到出了兖州站,仍是没有开张!
“厂长,后面我们就歇着了?”王新军掏出烟来,仍是那种老旱烟。
“我说过,再看看。”秦东笑道。
还看什么?后面就是别的省的啤酒的天下了,聂新鸣和王新军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姐夫,你的大哥大。”杜小树已是失望地躺倒在卧铺上,可是听到大哥大的声音,他马上就蹦了起来,大哥大放在耳边,“刺啦刺啦”杂音不断。
“雷东宝?你怎么知道我经过兖州?”秦东拿着大哥大靠近窗户,信号却突然中断了。
第121章 开张大吉
沈南铁路局,兖州站。
“乘坐1058班次火车的旅客请注意,开往徐州方向的1085班次火车到站晚点,将在下午三时十分左右到站,给您的出行带来不便,请您原谅。”
火车站,一个卷发青年带着两人匆匆从车上跳了下来,两人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是方便面、火腿肠和罐头等易于携带的土特产。
“绿皮车就这样,经常晚点。”卷发青年看看手表,“你们在这等着,我找个地方再打个电话……”
秦东的大哥大又响起来,“喂,东宝?喂,喂,喂——”秦东看看手里的大哥大,不是信号断断续续超级差,而是电池彻底没电了,一块电池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左右,他顺手把大哥大扔到卧铺上,杜小树就赶紧象接宝贝似地接了起来。
火车缓缓地在兖州站停下了。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秦湾市嵘啤啤酒厂的秦东同志请注意,秦东同志请注意,你的朋友在火车站候车室等您,秦湾市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
人潮汹涌中,秦东带着钟小勇下车,果然,函授班的同学雷东宝就等侯在这里,“巴依!”雷东宝也看到了他,隔着人潮就伸出手来。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雷东宝笑着握紧了秦东的手,“我给李墨梅打电话,才知道你坐今天的火车,”他一扭头,两个年青人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一点心意,留着路上吃。”
“唉,你这是干什么?不就出趟差吗?”秦东也不客气,嘴里埋怨着,钟小勇早就接过了两个网兜。
“你这也算到了我们兖州的地面上了,我知道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行了,快上车吧,火车要开了。”雷东宝催促道。
短短的十分钟,就为见个面,就为了送点东西,三年同学情谊,着实让秦东感动。
隔着车窗跟雷东宝告别,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继续前行。
“秦厂,这烧饼真好吃。”王新军从网兜里拿出一个大烧饼,大烧饼是外圈厚、内芯薄,中间抹糖浆粘芝麻,吃起来来香甜酥脆,松软可口,“你们同学感情真好……”
“这是东哥人缘好。”钟小勇马上笑着来了一句,“走到哪里都有人招待。”
这孩子,马屁拍得如此自然,秦东笑着咬了一口馓子,北冰洋的鲍厂长就风风火火地闯进进来,“秦厂长,你们嵘啤卖出去了。”
噢,聂新鸣、王新军都站了起来,在离开兖州即将驶出山海海省时,嵘啤终于开张了!
“开张大吉。”秦东笑着把两个罐头塞进鲍厂长手里,“走,出去看看。”
硬座车厢,果然有几个小年轻大葱蘸酱喝着啤酒,哦,秦东明白了,刚才火车站一广播,让火车上的人都知道了嵘啤!
“咣当咣当——”
绿皮火车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行驶,下一站就是徐州了。
火车还没有出省,彭城啤酒就上了列车员的小推车。
从省际划分,这应该是这一线唯一的南方啤酒了。彭城就是徐州的古称,拥有者两千五百年的建城史。如此骄傲的历史用在啤酒上,却有太多的人不知道。
“听说今年倒卖国库券的都发了财了……”
“国库券,现在聪明人都买股票了!上海股票交易所,听说过吗……”
“股票我们不懂行,粮票还有人要吗?”
列车里,四处有人在闲聊打发时光,天早已黑了下来,平行于窗外风光的,是鲜少被注意的窗内景致,热烈蒸腾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的百态世相:
勺子撞击搪瓷杯的叮当声;方便面在车厢里沉闷发酵的浓香;皮带吊着中上铺摇摇欲坠的床板,保护着一曲二胡的悠扬;天南海北的闲聊总是带着瓜子味儿;人们永远在心照不宣地发愁小孩哭嚎得撕心裂肺般嘹亮……
从今天一天来看,九种啤酒九家啤酒厂,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稳坐前两把交椅,嵘啤位于第三,可是依照夏处长的规矩,将来也无缘火车专卖。
石城的厂长仲星火已是去找了列车长,提出在下面沿途再吆喝吆喝石城啤酒。
可是列车长王敏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这是上面的规定,她不能违反。
仲星火又跟几个厂长讨论了一番,谁也没有好办法,似乎他们只能眼看着沈啤和孔孟胜出了,可是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啊!
一夜无眠,秦东尽是思念杜小桔了,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醒了过来。
此时卧铺车厢惨白的日光灯还没有熄灭,狭窄过道上弹簧座椅中间小桌下方的夜灯亮光依然昏黄,如同行将熄灭的烛火一般。
秦东拿着洗漱用具去卧铺车厢尽头的开放式水房里刷牙洗脸,经过金属喀啷作响且四处漏风的车厢连接处时,这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眉头紧皱、出神地吸着烟的旅客,也有身穿制服的列车员,他们围在两个小青年身旁,有人却已经掏出钱来。
“大家看着啊,都看好了啊,”一个青年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来,都来猜啊,看看笔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他把纸张对折到一起,又把笔放到对折的一面处,卷了起来,“来,押宝吧,猜中一次我给十块,你猜不中,给我两块……”
“笔是卷到里面的,”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人看着他用纸把笔卷起来,就笑了,“肯定是在里面,我押两块。”他掏出钱来。
“在里面?还有没有要押的?”青年笑了,“好,你押两块,你也押两块,还有没有人?”他笑着松开了卷着的纸,咦,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笔竟然在纸的外面!
“好,把钱拿来。”另一个青年就接过大家手里的钱,“好,再来猜,老师儿,你猜猜……”
看着他挑衅着一个斯文模样的大叔,秦东就笑了,这样的把戏实在小儿科,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他扯动哪个纸角,如果扯动内纸角,笔就会包在纸内,如是扯动外纸角,笔就会在纸的外面。
咦,他刚要挤过人群,却又停下脚步,这个青年,似乎很是熟悉。
“老师,你来猜猜?”秦东个子很高,青年人也看到了他,听他一叫老师儿,秦东就笑了。
这还真是个五好青年,以前是用两个手指头谋生活,现在改成用脑子谋生活了,不过,有技术含量!
“老师儿……”青年人也在打量着他,“来,来,都来猜啊,猜中一次十块钱了……”
秦东不再理他,可是当他从水房回来,却看到那们大叔已是激动地摘下手表来,“我把手表押上。”
“好,上海手表一块……”青年笑了,“老师儿,你猜,笔在纸的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中年人面色潮红,可是马上又变卦了,“不是,在里面。”
青年诡异地笑了,他刚要说话,肩膀却让秦东按住了。
“等等,”秦东笑着看着他,“我来比划,你来猜怎么样?
“你?”青年人打量着秦东,就皱起了眉头,“老师儿,你看看我的钱掉没有掉到你的兜里?”秦东提示道。
青年人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记起来了,在沈南那场特大暴雨的前夕,就是这个人一脚把他从公交车上踹了下去!
“行了,行了,不猜了,”青年恶狠狠地打量着秦东,他一使眼色,同伴会意就一前一后地夹住了秦东,“我可找到你了,你说吧,今天这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秦东笑着看看他,青年人马上不安地转过头去,聂新鸣、王新军和杜小树、钟小勇就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没事,过去了……”年青人转变得很快。
秦东放下洗漱用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看你,这事哪能说过去就过去,这样吧,如果你猜中了笔在里面还是外面,我让你踹我一脚,你要是猜不中,你就跟我走,行吗?”
“行不行,跟你说话呢!”杜小树龇牙咧嘴地敲了一年青年人的后脑勺。
“行,行。”青年人吃疼马上答道。
秦东笑着就展示开来,他扯动不同的纸角,笔就会在纸的里面或者外面,青年人惊讶地看着他,“原来是同行!”
“谁跟是你是同行?”秦东笑了,“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走了吗?”
第122章 同行是亲家
咣当咣当——
绿皮火车枯燥地行驶,车厢外面是无边的冬日原野,了无生机。
“等等,我玩玩?”秦东笑着看着双眼皮,聂新鸣吃惊地看着秦东,“厂长?”
看着又有一个自动送钱来的“傻瓜”,双眼皮就得意地笑了,散开的人群也马上就又聚拢过来。
“你?”双眼皮又上下打量着秦东,就皱起了眉头,这人很熟悉,嗯,可能是车厢里打过照面儿吧,“行,玩玩!”他熟练地把笔用纸卷了起来,“猜一次两块钱啊,猜不中你给我两块,猜中了我给你十块,你看,刚才就有位大姐猜中了……”
噢,这是给我洗脑来了?
秦东笑着一摆手,“这样,两块太少了。”他转头看看大家,又看看一脸紧张的聂新鸣,“手表,我们还是押上手表,怎么样?”
秦东毛衣的袖子本来就已经撸了起来,双眼皮早就注意到了秦东手腕上的手表,不是上海,不是海鸥,哦,外国表!
“中,中,中,”双眼皮忙不迭地喊道,他撸下自己手腕上刚刚赢得的上海表,“押手表。”
“我押一块手表,你押几块?”秦东笑道,“你不是说我猜不中就输两块钱吗,我赢了你不是给十块钱吗?你押一块手表可不行。”
“对啊,照这个算法得押五块手表!”人群中有人好事,有人输钱,心理不一,可是都跟着聒噪起来。
“我……”双眼皮看看秦东手上的西铁城,秦东又故意地晃了晃,“没有五块手表,我不猜了。”
“别,”双眼皮急了,“我押钱,押钱……”上海手表加上电子表,他一看另一个年青人,年青人会意,从包里就取出一摞钱来,毛票,块票,还有几张五十和百元大钞。
“你把包押上不就行了吗?”双眼皮还这么实成,秦东就笑了,人群中他已是看到了杜小树和钟小勇,有热闹的地方哪能少得了这两个孩子!
聂新鸣的手不由就攥紧了毛巾,他站在秦东后面,盯着这场本车厢最大的赌局。
“猜吧。”双眼皮两眼放光,麻利地把笔卷进纸里,“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里面。”秦东高声答道。人群中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盯着双眼皮的手,等待着他揭晓最后的答案,看秦东是不是又是一个输了手表的人。
双眼皮诡异地笑了,他正要扯纸角,秦东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不能扯这个,你得扯这个。”
他夺过纸笑着就展示开来,笔果然在纸内,双眼皮惊讶地看着他,另一个小青年低声叫道,“同行!”
秦东还没有说话,吃瓜群众就都已经叫喊开来,两块手表,加这一包的钞票,这得一千多块钱啊!
“把表拿好,”秦东拿起表扔给聂新鸣,“收好,以后别再玩这玩艺了……”
“厂长……”聂新鸣激动地嘴里就涌出唾沫来,“哎,哎,还有钱……”手表失而复得,他又记起刚才输的钱来。
“都在这里了,”秦东看看双眼皮手里的包,“谁跟你是同行,我可不是你的同行,这些钱,是我的了吧?”
聂瓣鸣会意,劈手夺过包来,抱在胸前不撒手了。
“这一局不算。”双眼皮恶狠狠地瞪着秦东,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越看他就越觉着秦东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
“老师儿,你看看我的钱掉没掉到你的兜里?”秦东笑着提示道。
双眼皮的脸色慢慢变了,起初他还作思索状,后来脸上就狰狞起来,他骂了一句已是记起来了,在沈南那场特大暴雨的前夕,就是这个人一脚把他从公交车上踹了下去,那天他掉进路边的排水沟差点淹死!
“行了,行了,不猜了,”双眼皮恶狠狠地驱散着看热闹的旅客,又恶狠狠地打量着秦东,手表也不要了,他一使眼色,同伴会意,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夹住了秦东,“我可找到你了,你说吧,今天这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我说,”青年人恶狠狠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我要弄死你。”
他还没有说完,列车上就响起文艺而亲切的广播——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欢迎您乘坐1085次列车。本次列车从沈南出发,将在十一月二十号下午四时十分左右抵达内蒙古乌鲁木齐,列车运行时间共……,将在兖州、徐州、郑州、洛阳、西安……等车站停车十五分钟。
在本次旅途中,我们1085次列车车组广播站将为您播送新闻联播、流行金曲等广播节目……我们很高兴能与您一道组成列车这个临时的大家庭,祝您旅途愉快!”
这个年代特有的铁道广播,配乐悠扬,可是与眼前双眼皮的神情很是不搭。
“好,你来。”秦东笑着朝他勾勾手指。
双眼皮立马感觉到一种不安,他不安地转过头去,王新军和杜小树、钟小勇就堵住了他们的退路,前面,聂新鸣车轴汉子的块头他们肯定是沾不到便宜。
“没事,过去了……”双眼皮转变得很快,好汉架不住一群狼嘛,在聂新鸣与王新军身上,他也嗅到了一种熟悉的而又危险的气息,“我们走……”
秦东把洗漱用具递给钟小勇,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兜子,“你看你,这事哪能说过去就过去,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你就跟我走,行吗?”
“行不行,跟你说话呢!”杜小树龇牙咧嘴地敲着双眼皮的后脑勺。
“行,行,同行是冤家,你们在前半截车厢,我们在后半截,互不打扰还不行吗?”双眼皮吃疼马上答道。
“谁跟是你是同行?”秦东笑了,他一把拽住双眼皮的手,“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走了吗?”
……
花开花落花开花落,悠悠岁月长长的河,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一个神话就是泪珠一颗,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你我匆匆皆过客……
软卧车厢里,不知谁在用录音机播放着《封神榜》的主题曲,秦东在卧铺上坐下,就笑道,“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我们又聚到一起了,不容易啊,来,认识一下,我是咱们秦湾嵘崖啤酒二分厂的秦东。”
“这是我们厂长。”王新军阴着脸拍了拍双眼皮,双眼皮却不敢与他对视,王新军阴下脸来身上有种戾气。
“你是厂长?”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就吃惊地打量着秦东。
秦东递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你们叫什么名字?”他象审犯人一样打量着两人。
“孟光松,焦义刚。”双眼皮犹豫了一阵,还是说出名字,不过,他就纳闷了,一个厂长,怎么会懂得他们的把戏,身后还跟了几个身上有戾气的人?
“好,孟光松,”秦东把他们的电子表和盛钱的兜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你们这两个月挣的钱吧,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要你的们的钱,你们认我是同行,那就是同行好了,可是在我这里,同行不是冤家,你们帮我办件事,我们把冤家变成亲家怎么样!”
“亲家?你要我们帮你办什么事?”孟光松瞅瞅焦义刚。
“你们还到车厢里去,”秦东笑道,“还让大家猜,不过,猜不中,就让大家买两瓶我们厂的啤酒,猜中了呢,……”他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我给你们提一下筹码,猜中了,你们就赔人家一百块!”
第123章 拉兄弟一把
走出软卧包厢,孟光松看着手里的名片,“他真的是厂长?”
“看这架势象是个厂长,”焦义刚转过头看了看软卧车厢,“能坐得起软卧的都不是一般人,你看那手表,绝对的外国货,随便拿出一摞钱就是好几千,对了,你没看到卧铺上的大哥大吗?”
“嗯,可是,哪有这么年轻的厂长?我们厂长都五十多了……”孟光松一边走一边就小声嘀咕着。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一节车厢走去,孟光松以前在灯泡厂工作,焦义刚在制锁厂工作,手上有“技术”就出来自己干了,“你看,他真能把钱给我们?”焦义刚问道。
孟光松看看后面,那个满脸堆笑的小伙子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俩呢,其实也不用跟,火车没到站,他们是不敢跳火车的。
“人家不差我们这千把块钱,行了,别猜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孟光松走进前面的硬卧车厢,脸上立马生动起来,“都来猜,大家都来猜啊……”
两人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紧接着,焦义刚就喊道,“猜中了给一百块钱……猜不中只要买两瓶啤酒……”
一个打扮时髦、戴着白色图钉状耳环的女人就抬起头来,“你们俩啊,刚才猜中了不是给十块吗?”
“涨价了。”孟光松苦笑道,这价可不是自己要长的,后面还有人哪。
“我来猜。”白耳环女人马上兴奋起来,刚才就是她赢了孟光松十块钱。
孟光松眨眨眼,刚才是看她长得漂亮,也是给大家作个榜样,现在手里就一百块钱,虽然秦东说这钱他出,可是孟光松说什么不能输出去!
“里面。”白耳环娇声笑道,双手交叉在胸前,很是自信。
孟光松一扯纸角,周围的人马上发出遗憾的呼喊,笔在纸的外面。
“明明在里面。”白耳环女人很不服气,“再来,我猜……还是在里面。”
结果不出意料,她又输了,“再来。”白耳环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两人跟前。
“里面!”
“里面!”
“里面!
她连猜五次,猜的都是里面,可是也连输了五次。
五次了,看着她娇好的容貌,孟光松都不忍心了,“同志,你是山海人吧?”
“猜这个跟哪里人有什么关系吗?”白耳环仍然不服气,“再来,再来一次。”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是咱们山海人,倔!”孟光松笑道,“十瓶啤酒,你买十瓶啤酒就成。”
“真的不输钱?就买啤酒?那我也猜一次。”一个穿着皮衣的老头笑道,“我猜在外面。”
面对着干巴老头,孟光松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他的手法很快,老头根本没有看清他扯动哪个纸角,笔已是包在了纸的里面。
“我输了。”老头倒不在意,“啤酒呢,我买你们两瓶啤酒。”
“列车员马上来了。”钟小勇连忙过来,他的身后,列车员又推着小车走了过来。
“啤酒瓜子大鱼片……甘泉啤酒,庆州省都喝的啤酒……”
“我要十瓶啤酒!”白耳环是个大气女人,已经掏出两张大团结来。
哦,列车员愣住了,一次买十瓶啤酒,还是这样漂亮一个女人!
“好,十瓶甘泉。”列车员弯腰就要拿啤酒,她身旁的孟光松和焦义刚就急了。
“不是……”
“错了……”
“姐,是嵘崖啤酒。”钟小勇就适时地出现了,他笑得人畜无害,“十瓶嵘崖啤酒。”
“还有我的两瓶。”皮衣老头也笑着举起手来。
“没有嵘啤,有甘泉……”列车员不明白怎么回事了,嵘啤,火车有这种啤酒吗?反正她不记得。
“从沈南上车的时候不是还有吗,姐,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给他们拿,不用你跑腿,这么漂亮的姐姐腿越跑越细……”钟小勇笑道。
“你这个孩子,”列车员也笑了,“我是阿姨不是姐姐……嗯,我去拿……”
看着刚才还板着脸吆喝“啤酒瓜子大鱼片”的女人笑容可掬地走了,孟光松和焦义刚愣住了。
很快,列车员又推着一辆小车回来了,“十二瓶嵘崖啤酒……”她自己又瞅了一眼小推车上的啤酒。
白耳环拿来十瓶啤酒也不喝,皮衣老头倒打开一瓶,只喝了一口他就笑道,“这啤酒,不错,真的不错,以前还真不知道……”
哦?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老头,老头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嗯,这啤酒不错,还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获首届食博会金奖……”
看着老头在这炫耀上了,孟光松和焦义刚就又朝前面车厢走去,钟小勇却缠上了列车员,“姐,我从小就想当火车司机,哎,姐,我给你推着小车,你省点劲,别累着……”
“姐不累,”列车员的目光柔和起来,“这孩子,你这是到哪去,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学生?……”
……
90年代初,全民下海,火车上挤满了去各地倒钢材、倒药材的人,这些人都不差钱,有了两钱上了火车也想显摆一下,有孟光松和焦义刚打头阵,这帮人也乐得在众人跟前装逼,他们马上就成了喝酒的主力军!
列车员只能一趟一趟地用小推车推回嵘崖啤酒,几瓶几瓶地卖出去!
“嵘啤?嵘崖的?秦湾的?……”
“跟秦啤一个地方?”
“嚯,你们嵘啤挺好喝哈……”
……
喝啤酒的人显摆着,也议论着,其实,啤酒的味道在这里摆着呢,钟小勇也不跟车厢里的人客气,“当然好喝,秦啤你知道吧?以前是我们的联营厂!”
这句话没毛病,可是听起来倒象是嵘啤在前面,秦啤求着嵘啤联营似的……
“小勇这孩子,会说话!”王新军回到软卧,就把这里的情况跟秦东说了一遍。
“什么会说话,是会拍马屁。”秦东不客气道,都是钟家洼的孩子,骂几句也不生分。
“厂长,你这一招真管用,我看了,小推车上的甘泉没有人买,现在都在买我们的嵘啤了。”王新军笑着就掏出烟来。
“我看,进了河南省,我们嵘啤也不用愁,”聂新鸣拿过暖水瓶要给秦东倒水,里面却没有水了,“到乌鲁木齐还得有几天,厂长,照这架式,我们的啤酒不用到甘肃,到了陕西就卖得差不多了!”
王新军掏出烟却没有抽,他知道秦东是不抽烟的,心底里也讨厌抽烟,“厂长,我们在陆地上是一瓶一块三毛五分钱,在火车上卖一块五毛钱一瓶,陈厂长答应我们,将来火车上的销量都给我们二厂,这个春节下来,我们得多挣多少钱……”
“王科长,火车上也是陆地。”杜小树也不会算账,可是他明白,火车是在陆地上跑的。
“秦厂长。”几个人正围着秦东兴高采烈地谈着,鲍厂长拿着几个咸鸭蛋推门进来,中国人讲究人情往来,有来有往,他吃了秦东的罐头,就要回点东西,“刚才我走了走,前面的车厢都在卖你们嵘啤,你怎么办到的?这可是好事啊,你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你得拉兄弟一把!”
第124章 他就是秦癫子?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秦东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嘛,再说,鲍厂长也是个老实人,两人在北冰洋的家属楼还住对门,接过他手里的两个咸鸭蛋,秦东就剥开蛋壳,嚯,这鸭蛋腌的,滋滋冒油。
“跟小勇说,捎上北冰洋。”他吩咐杜小树。从日本回来,国内的食物哪样都好,就是咸鸭蛋就方便面,他都有食欲,这几天,秦东明显感觉自己胖了。
杜小树看看鲍厂长,就推门而出,鲍厂长看着他的背影就笑了,“秦厂长,你对北冰洋够意思!……”
其实,他还想说一句话,你这个副厂长,北冰洋请得不亏!
真的不亏,要技术有技术,要销售会销售,去年过年要不是秦东想出以货易货的法子,北冰洋的年都过不了!
嗯,有秦东带着,鲍厂长心里就放下心来,北冰洋打上火车专卖,看来不是什么难事!
把沈啤挤下火车去!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以前不敢想,但现在有秦东在,这个想法象荒地里的野草,开始疯长。
“秦厂长,我去看看,”鲍厂长到底还是不放心,杜小树到厂里来过,他知道这是秦东的小舅子,这小子身上有种浑不吝的劲头,看人的眼神就象把刺扎进你的肉里,他不会不听话吧?
可是杜小树谁的话不听,也得听姐夫的话,从小让秦东收拾怕了。
“厂长,捎带着北冰洋会不会影响我们?”王新军看着鲍厂长出去,就提出自己的疑问。
“嗯,北冰洋也是兄弟厂,我怕我们两家厂的啤酒加在一块也不够卖!”秦东笑道,咸鸭蛋黄吃进口里,这种咸香——舒坦!
秦东舒坦了,王新军与聂新鸣也走出去,两人在两节车厢的过道里过足了烟瘾,迎面就就碰上了自己的本家王巍。
王巍的脸上一幅受惊的表情,他刚才上厕所,突然发现怎么车厢里都在喝嵘啤,这不是进了庆州地界了吗,大家都应该喝庆州的啤酒才对啊!
“你们刚才还吆喝甘泉……”他拦住一个乘务员,很不友好地问道。
“乘客要嵘啤我们能说没有吗?”乘务员白他一眼,那意思好好坐你的车,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吃饱了撑的。
王巍让乘务员抢白几句,心里就有火气,看着车厢里喝啤酒的人都是两瓶四瓶地买,多的甚至有买八瓶十瓶的,他是又羡慕又担心。
“王科长……”厂里的同事也很担心,照这架势,嵘啤迟早赶上来。
王巍强撑道,“赶不上来,我们在沈南卖了多少!……他们……”他说不下去了。
沈南啤酒的王巍坐不住了,山海省其他啤酒厂的厂长也出来了,石城啤酒厂的仲星火搔搔头皮,“嵘啤照这个势头,不用到河南就超过沈南啤酒了!”
过了庆州省砀山站,下一站是就河南的商丘了。
李学斌与仲星火却是认识了,他叹口气,“秦东他有办法,我听关会长说过,前年开食博会,咱们山海省的宣传册他都让人折了角,这样一翻开册子直接就能翻到他们嵘啤啤,还在广播上找人,他人就坐在现场呢……”
“啊,还能这么干?”仲星火倒很是佩服,佩服之余,他又拧起眉头,现在嵘啤马上就要超过沈啤和孔孟,就是北冰洋将来也能上火车专卖,“我得看看,他是怎么办到的?”
仲星火就带着人往前面的车厢走去,很快,他就发现了秦东的门道,唉,他长叹一声,昨天,他就注意到了孟光松和焦义刚,可是在他心里这就是两个骗子,秦东却把他们当成宝贝供着……
“秦东?秦东!”
仲星火对一起而来的李学斌说道,“我到秦湾去过,秦湾到处都在喝嵘啤,嗯,他们都说买啤酒找秦东,哦,”仲星火脸上突然一幅恍然大悟状,“他就是秦癫子?”
……
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列车广播正在播送民歌民乐、流行歌曲以及小品相声串烧,前世,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秦东只要听到流行音乐,便会回想起在火车上摇摇晃晃的感觉。
火车马上就要到河南商丘了!
“银星啤酒,蓝天啤酒……河南的啤酒……”这一次,乘务员连广告词都懒得喊了,大家都在喝嵘啤,喝北冰洋,银星和蓝天,只能卖出几瓶去。
况且,大家只有一个肚子,喝了嵘啤,喝了北冰洋,就再也盛不下别的啤酒!
“银星……蓝天……”在火车硬座、硬卧车厢,乘务员身着统一的制服,长线路推个小车,短线路提个小筐,连啤酒二字都懒得喊了。
这时候,很多人还不太富裕,售卖的这些零食中,没有一种是超过10元钱的。
一包三毛多,价格便宜又能解馋的鱼片干最受乘客欢迎。
看着大家就着鱼干喝着啤酒,推着盒饭的乘务员就走了过来。
还有推着盒饭车的……
盒饭是餐车上现做的,装进长长的铝制饭盒,由列车员推着小车到车厢售卖。
“同志,给我们也来两瓶嵘崖啤酒吧?”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就掏出几张票子,笑着看着列车员。
“嵘崖啤酒?”列车员看着他,“什么嵘崖啤酒?”
“火车上的人都在喝嵘崖啤酒,你没看到?”眼镜男不满道。
可是他不知道火车上的售货员配备:卖盒饭的属列车餐车工作人员,卖其他商品的如方便面,烟,酒等)属客运段工作人员。
“嵘崖啤酒?”列车员看看他,“我们只卖盒饭,嗯,你到餐车上吃吧,那里有啤酒。”
餐车上,几瓶嵘啤早已打开,桌子上是几个盒饭。
八九十年代的餐车客饭,车上做什么旅客就吃什么,也没有菜谱,餐车挂着小黑板,上面写着这趟车都做什么菜,没有现在旅客点餐这么一说。
这种饭盒最突出的特点是没有盖儿,米饭盛到三分之二处,上面放上一点肉和菜,跟后世的盖浇饭很像,一盒二三毛钱。
等旅客差不多吃完了,列车员又会推着小车来收空饭盒。
“大孟,大焦,”秦东眉开眼笑,把盒饭推到二人面前,“你们想吃红烧肉的,还是木须肉的,嗯,要不来雪菜肉丝的?”
第125章 跟钱有仇吗
八九十年代的火车上,餐食品种非常有限,两三毛钱的盒饭,品种大多是木须肉和雪菜肉丝,偶尔有红烧肉就特别受欢迎。
“好,红烧肉的盒饭,两盒?三盒?”秦东看着焦孟二人,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也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吧。
“小树,打开两个午餐肉罐头。”秦东吩咐道,这一餐,净是肉了,孟光松和焦义刚两眼立马放出光来。
红烧肉就着午餐肉,两人吃得头也不抬,王新军和聂新鸣也畅开了肚皮,杜小树和钟小勇更是从小就知道,跟着东哥吃香的喝辣的!
“这是一百块。”秦东却是不吃油腻的东西,“你们俩每人五十块。”
还给我们钱?孟光松和焦义刚口里的米饭就咽不下去了,愣住了,以前孟光松挨过秦东的打,就是打不过人家,现在,人家揭穿了他们的把戏,没砸他们的买卖,还给他们钱花,请他们吃饭!
秦东是不心疼钱的,这两天功夫他已是看明白,一趟列车跑下来,一个售货车也能销售上万元的货物,效益十分可观。
啤酒的销售也十分可观,利润比大鱼片大多了,何况,这还没到春运,春运时连口水都喝不上的时候,啤酒能当水喝!
“秦厂长,你们都吃上了?”正说着,李学斌举着两个盒饭进来,昨天吃了秦东的方便面,今天礼尚往来,“秦厂长,你能带一带我们孔孟啤酒?
九种啤酒,将来就仅有两种能打上火车,秦东是有底线的,他正考虑怎么拒绝才能不伤李学斌的面子,一名乘务员过来,“你就是秦厂长?我们列车长请你到她办公室。”
列车长?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厂长,我跟你一块去。”聂新鸣放下饭盒就站了起来。
“瞧你们这群大老爷们,我们列车长是位女同志,还能把你们吃了?”乘务员笑了,“再说,你们没听过沈南铁路局的铁路之花?”
铁路之花?
来到列车长王敏的办公室,秦东承认这是一朵花,正是盛开的年纪,红艳的嘴唇,白皙的面容,很象是牡丹,热烈的牡丹!
其实,在火车上,列车长与乘务长还是有区分的。
他们属于一个铁路局而不属于一个段,列车长是客运段的,比车队队长小。乘务长是车辆段的,比书记主任小。
列车长管客运,乘务长管车辆动态。
其实,一列火车上有4个段的人——客运,机务,车辆,运转,各不相关。
“秦厂长?”王敏打量着秦东,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厂长了?她的口气不自觉软了下来,“嗯,坐。”
列车长办公室不大,但也有象模象样的办公室摆设,“你们在火车上推销啤酒……”
她看着秦东,这小伙子长得真的很象《人生》中的周里京,那可是她的偶像,王敏的口气不由又软了几分,“……嗯,你们卖得怎么样?”
秦东诧异地看着这个成熟的能掐出水来的少妇列车长,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猜到,同行是冤家,肯定九家啤酒厂有人把孟光松和焦义刚捅到了列车长那里。
可是,王敏列车长好象根本不在意这事,不过,确实是有人找到她,那人曲里拐弯地论起来,还是她的远房表弟,都是姓王的,她不能不照顾。
但是,看到秦东,她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卖得不错。”秦东笑着回答。
“嗯,火车上自己推销啤酒……”虽然是推销,但还是由列车员卖出去的,这也不是违反规定的行为,“挺好……”
王敏看着秦东线条峻烈的脸庞,口气已是软得不能再软,“有什么困难过来找我……”
……
秦东诧异地走出列车长办公室,身上只是沾染了几分化妆品的香气。
回到包厢,就看到杜不树和钟小勇坐在两个饭盒上,这两小子拿这个当做了“小板凳”。
“姐夫,列车长怎么说?”杜小树坐在小板凳上,问道。
嗯,秦东别样地看看自己的小舅子,他能说列车长让他有困难就去找她吗?
“厂长,厂长,”王新军就闯进来,“石城和云海也行动起来了……”
哦?
秦东接过他手里的纸,这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宣传页了,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还是用圆珠笔写成的,上面是介绍着云海和石城啤酒……
石城,本来就是云海下面一个县嘛,两者联合也不为过。
“他们在发传单?”杜小树就看向秦东手里的纸页,这些啤酒厂不想坐以待毙,也想再挣扎一下。
秦东看看窗外,“这里到哪里了?”
“快到商丘了,再下一站是兰考。”杜小树道,他几乎没有坐过火车,上了火车,这股新鲜劲,就是那种混合着脚丫子和方便面的气味他也不嫌弃。
“东哥,东哥……”
钟小勇马跑了进来,“孟光松和焦义刚……”
“是不是有人找他们了?”聂新鸣马上问道。
钟小勇点点头,沈啤的王巍刚才就过去找了孟光松和焦义刚,现在三人正在双节火车厢中间的过道上谈着哪。
“我去看看。”聂新鸣道,“我也去。”王新军也跟着出去了。
此时,焦孟二人已是被王巍等人叫到了两节车厢连接处。
王巍笑眯眯地上前,开始对他威逼利诱……
“我们都是沈南人,只要你们不再替嵘啤干活,给我们沈
啤推销,现在每人三百块钱,回到沈南,再给你们五百……”
在知道王巍的意图后,两人互相瞅瞅,盘算着。
“你们就拿着吧,还跟钱有仇吗!”王巍把钱硬塞到他们手里,“下面,你们也是跟上面一样,但卖的是沈啤……”
“怎么,不愿意?”跟着王巍的人见二人在犹豫,马上威胁道,“我知道,你们一个在灯泡厂,一个在制锁厂,你们的父母与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你们要是不愿意,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两人的父母也都是厂里的工人,孟光松的父亲很老实,厂里人谁欺负他,父亲连个屁也不敢,从小到大都是他替自己出头!
焦义刚的母亲,被人说是作风有问题,跟着一个男人跑掉了,他从小在厂里也抬不起头来……
两人接过王巍递过来的钱,百元大钞的手感真好,今年刚出的钞票,都能把人的鼻子割掉,二人互相看看,没有说话。
王巍笑了,现在一切向钱看,这两个人都是局子里的常客,上火车上为什么,不就是来找钱来了吗?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他的意料,孟光松看看钞票,轻轻地弹了弹,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却又轻飘飘地飘到了地上。
焦义刚见状,马上也把钞票扔在地上,六张百元大钞,顶得上一个人半年的工资了!
王巍惊奇地注视着二人,这时他才发现,两人的脸都涨红了,眼神也都兴奋了,可是那涨红的脸,并非是兴奋,而是屈辱;兴历奋的眼神并非是为钱,而是他们有自己的道义!
“六百块就想收买我们……滚蛋。”孟光松骂道。
“你们……”王巍又羞又怒,“你们等着,回沈南再说……”
“回沈南你就说了算了?”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很大,也很高亢。
第126章 盒饭配啤酒
孟光松与焦义刚扭过头去,却发现秦东带着聂新鸣站在了不远处,王巍也转过脸来,正碰上秦东戏谑的目光。
“伟人说过,要阳谋不要阴谋,”秦东上前拣起地上的六张票子,“钱,通人性,你拿着它好它才能往你的兜里钻。”
“秦东,”同样都是副厂长,也是研修生同学,王巍就感觉自己受了冷落,他强笑着辩解道,“我就是跟他们商量……”
“商量?”聂新鸣虽然眯着眼睛,可是眼睛里也透露出巨大的威压,“有这么商量的吗,明的不行,就想来阴的?”
“回沈南你说了也真不算,我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市里和省厅的领导你没有我熟悉吧……”秦东笑道,这倒是真的,王巍一下子就委顿了,省厅的处长朱奕跟秦东可是老相识了。
“秦东,误会……”王巍面容扭曲地求起饶来。
“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秦东笑了,“正大光明地比,正大光明地赛,看最后谁输谁赢!嗯,有句话,我不想让你误会。”
“哪句话?”
“就是临上火车我就说过,我要让火车上都卖我们的嵘啤!”
王巍顿时面露不屑,他不屑地掉头就走,嘴里还嘟囔着,“做梦!”
看他走掉,秦东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他重重地拍拍孟光松的肩膀道:“是条汉子!”
他没想到,焦孟二人还很有血性的,“好好干。”
他又看看聂新鸣,聂新鸣马上会意。
……
天渐渐黑了下来。
火车经过之处,皆是人烟稠密的城市和乡村,一个个灯火不息的车站连着,路上无穷的信号灯,电线杆,标志牌,经常的会车,让车,上客,下客,车厢里也总是拥挤嘈杂,充满人间烟火,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孤独寂寞。
秦东也不会孤独寂寞,云海啤酒和石城啤酒的传单洒得不亦乐乎,王巍竟然也学会了利用火车的广播宣传沈啤,他也是个聪明人,从雷东宝找秦东的时候他就有了灵感。
虽然赶不上嵘啤,可是这几家啤酒也开始了出货。
“厂长,要不,我也上去?”聂新鸣坐不住了,他准备跟焦孟二人学一学,也上去表演一下“猜猜看。”
“你?”秦东看一眼聂新鸣,“你的手太慢,这一招得练个个把月才行,走吧,到餐车吃饭去。”
两人在车厢里艰难前行,咦,秦东好象发现了门道。
杜小树和钟小勇两个熊孩子正在过道上捧着两个红烧肉的盒饭,大口大口地往口里扒着。
“小勇,够不够,看,把你给饿的!”秦东感觉到不对劲了,列车员那态度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要亲,又把两个红烧肉盒饭塞到他手里。
“姐,够了,够了,都吃了两个了。”钟小勇把嘴角的米粒用手擦进嘴里,“再吃就撑着了。”
“嗯,你们吃,把你们的啤酒放到餐车上,姐给你卖去……”列车员笑着瞅他一眼,推着餐车朝前面走去。
“厂长,这是啥情况?”聂新鸣摸不着头脑了。
嗯,火车上人太多,盒饭供不应求,秦东打听过餐车服务员,卖得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卖1500份,一趟车能用半扇猪,每天焖十几锅米饭,切80斤蔬菜……
“列车员都爱跑餐车,只有餐车可以白天工作,晚上睡觉。”秦东笑道,“她们手里也有点小特权。”
特权也不是多大,就是每次可以多拿几盒饭,私自塞给乘车的熟人吃。
“小勇,小树,你认识她?”聂新鸣上来就直接问道。
钟小勇马上把手里的盒饭孝敬秦东,“不认识,不,刚认识。”
“怎么认识的?”聂新鸣不依不饶。
“我就是夸她长得漂亮……”钟小勇笑眯眯道,“还有,她们的饭盒不够用,有的被乘客踩扁了,我给她们清洗完,给她们修好了再继续装。”
噢,秦东脸上变色。
这趟出来,本来就有培养小树和小勇的意思,小勇的嘴甜在钟家洼和厂里也都出名,没想到还这么有眼力价,“嗯,小勇堪大用!”
他重重地拍拍钟小勇的肩膀,点点头朝餐车走去,啤酒销售其实就是人际销售,只“会处关系”四个字,就让秦东看到了钟小勇的将来!
“哎,吃饭,红烧肉多好吃……你怎么哭了?”杜小树纳闷地看着钟小勇,却又若有所思地看看已经走进人群的秦东。
火车一路前行,终于停靠在了商丘站。
火车上的人还没下去,要上来的人就拼了命地往上挤。
没办法,改革开放的春风刮得人心沸腾,谁都想趁机发笔财。个体户一夜骤增,他们做生意、外出打工,有钱没钱都坐火车,再没有“不允许人口随意流动”这回事。
1990年前后,中国火车上已是人满为患,很多列车100%超员,大批无票旅客,从不密封的窗户上车下车,没人敢管,谁管谁挨打。
“火车就像是大家的,哪儿哪儿都是人。”秦东与王新军站在过道上,看着火车下面拥挤的人群。
“哎,巴依老爷这是看什么呢?”
秦东蓦然转过头去,函授班的杨巡正笑着看着他,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也不知道这么多人他的袋子是怎么没有被挤掉的。
“小杨,你怎么……也坐这趟火车?”火车上见到杨巡还是很激动的。
“我坐什么火车,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在秦湾款待得那么好,雷东宝打电话了……让我们铁路沿线的同学接力,一棒一棒传下去,一直把你传送到热合曼那里……”
秦东哑然失笑,这叫干嘛?这叫干嘛!
“走吧,我们喝点,我陪你到开封,正好我到开封办点事……”杨巡拖着他就拖进了包厢,
“来喝点……尝尝我们的龙岗烧鸡,牛肉水煎包……”
叮铃铃——
开车铃响,火车已是慢慢滑动起来,秦东想透透气,他刚打开窗,一个黑色皮包便像手榴弹一样“嗖”地飞进,把茶几上的烧鸡砸翻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已经敏捷地钻进了车窗,踩着她用皮包炸弹开辟的道路跳到地板上,对朝他怒目而视的杨巡说道,“对不起啊,啊,烧鸡我赔!”
“不用,不用……”
秦东笑道,女人看看他,就摘下了围在脸上的围巾。
啊!
秦东看看杨巡,杨巡也看看秦东,两人张大嘴巴不再说话。
此时,吹着口哨腆着小肚子的杜小树和钟小勇也走进包厢,两人俱是一愣,“小勇,我吃多了……”
杜小树已是转过身去,他想吐!
钟小勇赶紧跟上他,秦东同情地打量着两个孩子,唉,这不是吃独食的果报吧!
聂新鸣手里提着几瓶啤酒就走进来,他打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女人,哦,饶是英雄虎胆,也禁不住心里颤抖了几下!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铁路上的牡丹?”女人似乎猜中了他们的心思,“我就是赵牡丹!”
王新军就跟在聂新鸣后面,起初他还在笑着,可是见到牡丹,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名字,难道是在糟蹋牡丹两个字吗?
“行了,你们的烧鸡不让我赔,我就走了。”赵牡丹看看目瞪口呆的几个男人,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吃鸡。”秦东看看重新上桌的烧鸡。
杨巡却怪异地看看他,刚才这女人,那什么,这脸怎么长的?“哎,秦东,我发现啊,你去了一趟日本,审美变得跟别人不一样了……你吃,你还吃,你真能吃得下?”
赵牡丹没有回头,迎面就走来了王敏,王敏一皱眉头,赵牡丹就龇开了门牙……
第127章 牡丹也疯狂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已经敏捷地钻进了车窗,踩着她用皮包炸弹开辟的道路跳到地板上,对朝她怒目而视的杨巡说道,“对不起啊,啊,烧鸡我赔!”
“不用,不用……”
秦东笑道,女人看看他,就摘下了围在脸上的围巾。
啊!
秦东看看杨巡,杨巡也看看秦东,两人张大嘴巴不再说话。
此时,吹着口哨腆着小肚子的杜小树和钟小勇也走进包厢,两人俱是一愣,“小勇,我吃多了……”
杜小树已是转过身去,他想吐!
钟小勇赶紧跟上他,秦东同情地打量着两个孩子,唉,这不是吃独食的果报吧!
聂新鸣手里提着几瓶啤酒就走进来,他打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女人,哦,饶是英雄虎胆,也禁不住心里颤抖了几下!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铁路上的牡丹?”女人似乎猜中了他们的心思,“我就是赵牡丹!”
王新军就跟在聂新鸣后面,起初他还在笑着,可是听到牡丹,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名字,难道是在糟蹋牡丹两个字吗?
“行了,你们的烧鸡不让我赔,我就走了。”赵牡丹看看目瞪口呆的几个男人,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吃鸡。”秦东看看重新上桌的烧鸡。
杨巡却怪异地看看他,刚才这女人,那什么,这脸怎么长的?“哎,秦东,我发现啊,你去了一趟日本,审美变得跟别人不一样了……你吃,你还吃,你真能吃得下?”
赵牡丹没有回头,迎面就走来了王敏,王敏一皱眉头,赵牡丹就龇开了门牙……
“赵牡丹——”
王敏的样子说不上嫌弃但绝对没有好脸色。
“我勒个乖乖来,列车长,这趟肯定不给嫩(您)惹麻烦……”赵牡丹笑得眼睛挤在一起,讨好地看着王敏。
“东西能卖多少是多少,别打扰旅客休息,上次就有乘客投诉欠……”王敏不再看她,列车上的列车员和乘务员卖货卖饭时间也是有所限制的,早上太早,旅客睡醒前不能卖,晚上大概十点半以后就不允许再卖。
赵牡丹笑了,“上一次,乘客追着俺买,俺也不能不卖,这次俺早点结束,不给列车长嫩添麻烦……”
两人说着话,杜小树和钟小勇就从软包厢里跟了出来,两人象看西洋景一样追着出来看牡丹,这两个牡丹,一个下饭,一个上饭……
“小勇,我突然不想结婚了……”杜小树悄悄地跟钟小勇嘀咕道,这些半大孩子经常在一块谈论女人,都想知道女人长什么样儿,远洋宾馆的李珍珍虽说是跟他处对象,可是连手都还没让他拉一下呢……
“吹了?”钟小勇吃惊地转过头来,珍珍那个小嫚长得真俊哪。
“不想(女人)了。”钟小勇有点垂头丧气地指指点头哈腰的赵牡丹。
哦,还有此种效果?
钟小勇大惊,秦东和杨巡却笑出了声,秦东看得出这个赵牡丹是在火车上跑单帮的,嗯,几天几夜走下来,也不洗脚,这脚臭都能赶得上邵大伟了吧,脚臭加上这张脸,嗯,这女人是吓人……
“小树。”北冰洋的鲍厂长也过来了,现在北冰洋跟着嵘啤沾光也不愁卖,他心境很好,秦东请了他过来吃饭,他就乐滋滋地来了。
五人喝着啤酒就着烧鸡,火车上的吃食比平时感觉更香,王新军的烟瘾却是又上来了,他笑着掏出烟让了一圈,可是就他一人抽烟。
王新军也不好意思在包厢里抽了,他从包厢里生蹭硬挤到两节车厢中间,只想抽口烟解解闷的时候,扭头发现一位妈妈护着两个孩子或坐或卧地在那里睡觉。
冬天,火车上乘客都是自己带着小被子的。孩子们身上披着被子,仅有其中一角牵在母亲手里。
他叹口气,刚点上的烟就被掐灭了。
他深吸一口气,可是那个长得脱离群众的女人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这口气就没有吐出来,呛入肺中顶得他直咳嗽。
咳咳咳——
赵牡丹笑着把王敏送走,转眼脸上已是强硬起来,“我在这节车厢,李贵到前面,红红再往前……这次都卖百货!”
这是一个六人的团队,团队内部把卖方便面的叫大货,把卖玩具的叫百货,把卖地方特产的就叫特产,各自“经营”,账目分开!
“后面到郑州上货……小毛,你得抓紧啊,赚不到钱,过年娶不上媳妇!”
“中。”一个叫小毛的青秀男人抽了抽鼻子。
此时,有人已经吃完饭,大部人都想休息一下,趴桌、仰头、低首、侧身等十八种姿势一一摆出,一个一个正睡得迷迷糊糊。
就在这一片迷糊与朦胧中,赵牡丹一声大喊:“睡着的醒一醒,没睡的别装睡啦!”
她的声音很是高亢嘹亮,再看那张搓衣板一样的脸,马上搅活了车厢内沉闷的空气,全车人顿时来了精神!
仲星火睁开老眼,又擦擦惺忪的老眼,听到这一声喊,太有精气神了,他心头不禁为之一振,瞌睡一扫而光,恨不能抄起锣鼓为她伴奏。
再一看,这孩子,怎么长这样啊,老头就不厚道地笑了!
“现在是1085次列车的赵牡丹时间……”赵牡丹也不用扩音器,她自己的嗓音就是天然的扩音器。
“说相声的牡丹来了!”有人常坐这趟列车,就笑着跟旁边的人介绍道,“你连赵牡丹都不知道?没坐过这列火车?嗯,1085次火车票贵吧,贵有贵的道理,有免费的相声小品……”
“在哪里?”旁边的人就懵懂地问道。
“这不是赵牡丹相声小品的时间到了嘛!”
……
“大家好,我是这趟火车的列车长……”赵牡丹脸腮无肉,透着骨头,就是笑也跟哭一样,她故意停顿5秒,“……派来的!”
哗——
九十年代,人们的笑点很低,经她一逗,车厢里的人都笑了。
六个人很快分开,很快,整列列车上都热闹起来,赵牡丹真是个明星,连隔壁车厢的人都过来看她表演!
“各位朋友,各位乡亲,十块钱不多,买不了飞机大炮,不用回家搞汇报。……有钱不花对不起国家,方法不对苦力白费……”
“她卖的是什么?”热闹的车厢也惊动了秦东和杨巡,二人也生生地挤了过来。
见人越围越多,赵牡丹很快进入正题,“女人说男人的脸皮是世界上最厚的东西,我说,男人的胡子才是世界上最硬最厚的东西,因为它能穿透世界上最厚的脸皮。”
哗——
大家又笑了,秦东看看杨巡,杨巡也看看秦东,“你的脸皮最厚。”两人互相取笑着。
赵牡丹从包里掏出一把刮胡刀,“我这把刮胡刀啊,就算你脸上长的是铁丝,也能给你刮个干干净净一根不剩!”
……
前面车厢。
一个叫王满的中年人笑得比见到自己的爹妈还亲,“刚才有个大姐问,这个果脯尝了可不可以不买,不是这样的啊朋友们,不尝也可以买!”
众人一愣,车厢里一片爆笑。
王巍也走出包厢,也来到这里。
“这位大哥给媳妇儿买了两袋果脯,北京果脯,吃北京果脯,宋大成爱上刘慧芳,下辈子她都想嫁给你!”
王满把果脯卖给一个青年人,王巍就笑了,人家媳妇就在这也不怕被打吗?!
突然,他心里一动,他好象找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