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不该结亲
江仲行沉默片刻，“自然是想过的。”
“不过，儿子过了十八年孤家寡人的日子，再也不愿那么过下去了。”
“明天进宫，我会辞去禁军大统领的职务。”
乌夫人深深的低下头去。
江宥之稍一琢磨便明白了。
他的亲外公乌大将军掌握着大楚四分之一的兵马。
而他的亲爹又掌握着禁军，这加起来，差不多有大楚一半的兵马了，他们万一联合起来造反，谁能抵挡得住？
这倒还怪不得皇上，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怪只怪，他爹不该娶他娘。
两家不该结亲。
他那天听她娘说过，二十年前，他爹因为立了功，皇上便笑着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他爹道，是不是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
皇上或许是认为江仲行一向有分寸，对这个外甥也是真心喜爱，便道那是当然，只要天下有的，朕都可以赐给你。
然后江仲行就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皇上赐婚。
那个时候，是江仲行的父亲老国公掌着禁军，皇上自然不想看到两个手握兵权的重臣结成亲家。
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人可以代替这两人接掌兵权。
可皇上话已出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骑虎难下，犹豫了半晌，只得当场同意赐婚。
所以等他们成亲之后没多久，皇上便赐了美人。
江仲行那时候虽说年轻，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数，便将美人带回了府里。
这才有乌夫人和他闹。
后来两人彻底闹翻，乌大将军只要进京，江仲行便赶紧躲起来，不然他那老岳父就要揍死他。
乌大将军因此和老国公也是反目成仇。
当然是真仇还是做给皇上看的，这就不好说了。
长公主叹口气，“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只是，你还不到四十，就赋闲在家，唉······”
江仲行摇头，“娘，我倒是觉得这样正好。”
“我亏欠遥遥和宥之太多，往后不用当差了，我天天在家陪他们，岂不是正好。”
才壮年的儿子往后便要赋闲在家，长公主自然是不高兴的。
不过，她看一眼江宥之，儿子放了手中的权力也好，正好将孙子推上去。
孙子还年轻，需要一步一步往上走，过个十来年，皇上未必还在，而孙子正好可以占据高位。
这么一想她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江仲行与长公主母子心灵相通，接着便道：“宥之读书读得极好。”
“早就考了秀才。”
“去年若不是被人陷害，没能参考，中举也是稳稳的。”
长公主闻言又是高兴又是气恼，“怎么回事？”
乌夫人便将江宥之被人下药，接着与被人推下楼摔断了腿的事说了。
长公主心疼坏了，“这孩子太优秀了，难免引人嫉妒。”
“奶奶这就派人过去，将那该死的大卸八块！”
江宥之笑笑，“多谢奶奶，只是我已经自己报复回去了，倒也不用奶奶出手了。”
长公主点头，“那就好。”
“往后，有奶奶和你爹娘在，这京城，没人再敢欺负你！”
江宥之又笑：“多谢奶奶。”
第527章心疼
长公主被一声声奶奶叫的，心都要化了。
孩子生得又好看，又是她的血脉，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摩挲着江宥之的背，忽然发觉江宥之身上的衣袍就是普通的锦缎，而头上只系着一根发带，连金冠都没带。
再一看，身上连一块玉佩都没有。
长公主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吩咐嬷嬷：“去开库房，多挑些好料子给宥之做袍子。”
“还有前些时候皇上赏赐的那些貂皮狐皮，都拿出来给宥之做皮袍，做大氅。”
“对了，把那装玉佩的几个匣子拿来给宥之挑。”
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对了，还有蓝宝石，金刚钻，东珠，都捡大的拿几个，给宥之镶金冠用。”
“其余的，你们看有什么宥之合用的，都拿来！”
说完长公主又不住的摩挲江宥之的手，“这些年住在什么地方，过得可好？”
江仲行道：“他被养在一户农家。”
“从小不但要上山砍柴，还要下地干农活！”
长公主心疼不已，“还要干农活？可苦了我孙子了。”
江宥之笑笑，“倒也不算太苦。”
江仲行又道：“怎么不苦？”
“偏偏捡到他的那户人家又穷，干活都算了，在家一年也吃不上一顿荤腥，可怜我的儿子······”他本来说这些是想长公主更加心疼儿子，说着说着，将自己都说哭了，背过身去擦泪。
吃肉的事，他是听乌夫人说的。
乌夫人又是听陈氏说的。
她在湘城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陈氏打听江宥之小时候的事，如今江宥之从小到大只要陈氏记得的事情，她全都知道了。
乌夫人听了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长公主听到一年都吃不上肉，越发心疼，搂着江宥之的肩，一时间也流下泪来。
满屋子站的下人，有的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家过的苦日子也哭了起来。
有的想想自己都能天天吃肉，而公子都没肉吃，着实可怜，也跟着哭。
江宥之看着一屋子抹泪的人，只觉得心里悲哀不已。
天下百姓，一年吃不上肉的多了去了。
南方还算好的，稻米一年两熟，基本能吃饱。
北方常年吃不饱的也大有人在。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如何能够知道百姓的疾苦。
不一会儿，一个嬷嬷带着丫头婆子们捧了好些东西过来了。
各色锦缎足有几十匹。
都是适合年轻男子穿的颜色。
各种皮子更是有满满的一大箱子。
宝石金刚钻这些用一个匣子装着，嬷嬷打开给江宥之看了一眼才合上。
金腰带玉腰带各有两条。
金冠也有两顶，一顶镶珍珠的紫金冠，一顶镶着各色宝石的金冠。
府里也没有男人，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的，被嬷嬷全部找了出来。
接着一排丫鬟一人捧了一个匣子，轮流上前。
江宥之看了下，里面要么是玉佩，要么是扇坠，或是男人戴的簪子，还有金银镂空的香薰球，镶金坠玉的荷包。
他只伸手挑了个银鎏金的香薰球，想着送给娇娇去，别的，看着也不是娇娇能用的东西，他便什么都没拿。
第528章我好想你
长公主见他这样，干脆自己挑了二十多块玉佩，见他喜欢香薰球，叫人将库房里所有的香薰球都拿出来，一会儿给他带去。
接着又吩咐嬷嬷去库房里挑两套顶好的茶具和一些摆设给江宥之用。
那架势恨不得将库房搬空才好。
挑完东西，时候也不早了，几人就在公主府里用过了晚膳，这才打道回府。
长公主特意派了一辆车来装她送给江宥之的那些东西。
一家三口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国公府的马车十分宽大，半点也不拥挤。
江仲行却偏要挨着乌夫人坐，再看看儿子，他心里欢喜不已。
有妻儿在侧，这是家的感觉。
为了这个家，放弃禁军大统领的职务，他觉得半点都不可惜。
马车从侧门进府，江宥之下了车，又换了一辆小车往客院那边过去了。
江仲行和乌夫人坐在马车里往后院过去。
乌夫人有些沉默。
江仲行揽住她的肩，“怎么，是不是儿子去看他养母，你心里不痛快？”
乌夫人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扑到江仲行怀里，“我，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陈姐姐。”
“宥之跟她在一起才像是亲母子。”
“我总觉得，儿子跟我像是隔着一层似的。”
江仲行拍拍她的肩，“慢慢来，毕竟他跟咱们相处的时间还短。”
他自己倒是没有乌夫人这种感觉。
或许父子之间本来就不像母子那样亲密无间。
也或许没有一个养父做对比。
他倒是觉得，跟另一个儿子比起来，他在江宥之身上更能找到做父亲的感觉。
江宥之到了客院。
这时候，陈氏他们用完晚膳也没有多久。
顾云娇在客院大厅里，看着六郎顾川三丫练字。
陈氏在旁边做鞋。
江宥之一踏进门，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江宥之这才有种回家的感觉。
陈氏笑盈盈的问：“吃饭了么？”
江宥之点头，“吃了。”
接着他给顾云娇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进了隔壁的小厅。
隔壁的小厅没人，也就没点灯。
顾云娇才一进去，就被江宥之抱住了。
接着江宥之轻轻喟叹一声。
他贪恋的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轻声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抱过她了。
这里一路上，人多眼杂，就连跟她拉手的机会的都没有。
虽然每天还是能见面，可是越见面，越想念。
顾云娇窝在他怀里，发出满足的轻哼。
无人打扰的房间，还有光线很暗的环境，让江宥之的胆子变大了。
他将顾云娇的脑袋紧紧压在自己怀里，下巴和脸不住的在她头上摩挲。
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也在顾云娇的腰背不住的游移，似乎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地方钻进去。
顾云娇轻轻扭了扭，“嗯~说了你不许乱动的。”
江宥之的手游移了几下，最后终于在她腰间停下了。
他慢慢低下头去，嘴唇擦着她的耳朵，微微喘息着，“娇娇，娇娇，我，我想早点和你成亲。”
第529章我想和你在一起
耳朵那里传来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感，顾云娇的身体也仿佛有些酥软了，她慌张的躲开了些，“还不能成亲，我太小了。”
而且，还有很多事情她还没有想好。
江宥之的唇又追了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道：“真的不小了。”
顾云娇嗔怒的捶了他一下。
江宥之转而一本正经的道：“过了年，你就足满十六，算十七了。”
“大多数姑娘家都是这个年纪成亲的。”
“娇娇，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真的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
“我想一回家就看到你。”
“我想每时每刻都抱着你。”
“只要一跟你分开，我就会不停的想你。”
顾云娇听着江宥之一句句的话，心越来越软。
只是成亲，她真的觉得太早了。
过了年，她才十六，年纪太小就那啥，当然对身体不好。
而且，万一怀孕，那就更麻烦了。
虽说她有避孕的方子，可是，避孕的方子也不是百分百的。
万一避孕失败怀上了，那就真的麻烦了。
孩子又不能要，怕药物作用导致畸形。
不要那就得打掉，打掉孩子也伤身体。
所以，只有不成亲才是最好的办法。
在心里想了一遍，顾云娇又坚定了。
她仰头看着江宥之，光线很暗，她只能看到她的轮廓，还有他在黑暗里注视着他的一双眼睛。
“再等等好不好？”
“等到明年年底，咱们再定亲，后年再成亲好么？”
江宥之低头看着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半晌才幽幽的道：“好。”
顾云娇听到他答应了，脸蛋在他胸口蹭了蹭，然后慢慢的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江宥之身子微微一僵。
娇娇主动抱他了！
这让他感觉到，娇娇也是心悦他的。
她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腰间，她的身子就在自己的怀里。
他真想，真想现在就······
顾云娇忽然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你身上是什么东西，硬硬的，硌着我了。”
江宥之脸一红，接着将手伸到怀里，摸出一个香薰球。
光线虽然暗，但是金银依旧在黑夜里熠熠闪光。
顾云娇高兴的接过来，“呀，香薰球。”
“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她小时候总是无法理解，放在香薰球中央的东西为什么不会掉出来。
江宥之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
香薰球这东西是用来给衣裳被子熏香的，里面放上点燃的香料，不管这球怎么滚，里面的香料也不会洒出来。
这东西的工艺比较复杂，而且香料从来就不便宜。
以顾家从前的生活水准，应该也用不起这个。
不过江宥之一会儿就自己找到了解释，应该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
顾云娇想着几个孩子应该没见过这新鲜的玩意，提着香薰球就从小厅里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小川，三丫，六郎，给你们看个好玩的东西！”
江宥之无奈的叹息一声，他总是想时时刻刻跟娇娇在一起，而娇娇，除了他，似乎还有许多需要关注的事。
他跟着顾云娇出来，也在桌边坐下。
第530章主要是不方便
顾云娇放了一个小纸团在香薰球中间，演示给几个孩子看。
几个孩子很快就被这新奇的东西吸引住了。
陈氏看了一眼他们，越发觉得，孩子们就该住在一起，就这么一起玩着闹着笑着长大。
一个人住一个院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多寂寞啊。
她干脆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江宥之，“三郎，娘想好了，打算尽快找个屋子搬出去。”
江宥之脸色微微一变，“怎么，是这府里的下人怠慢你们了么？”
陈氏摇头，“是娘过不惯这种高门大户的生活。”
“再说孩子们还是生活在一起更好。”
江宥之皱眉，“那也不必搬出去，就住在一个院子就是了。”
陈氏还是摇头，“那不合规矩，不能因为我们坏了国公府的规矩。”
顾云娇在旁边也道：“我跟娘商量过了，我手里还有些银子，看有什么合适的宅子，买一个，咱们一家还是住在一起。”
江宥之听到顾云娇也要搬出去，眉头皱得更深了。
陈氏知道江宥之的心思，见状忙道：“其实也没什么，咱们搬出去以后，你要是想咱们了，等下了学，便过去看看，或是吃了饭再回国公府，这不还是跟从前一样么？”
顾云娇在旁边补充，“我也觉着，住在外面比住在这里好。”
“这国公府又大，丫鬟下人这么多，身边总是跟着人，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刚刚还有好几个丫鬟杵在这里，咱们又不需要她们伺候，我将她们都打发走了。”
这话一下就说到江宥之的心坎里去了，人太多，他想跟娇娇亲密一点都不行，他从桌子底下拉住顾云娇的手，“也是。”
顾云娇飞快的抽回手，瞪了江宥之一眼。
江宥之又将她的手抓住，“你是不是还打算开药铺？”
顾云娇却摇了摇头，“我这两天又想了下，开药铺还是太累人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早忙到晚，也就过年那几天能休息。”
“弄得我没时间看书，家里的事也没时间管。”
“我打算先弄一个香水花露水作坊。”
“不然，香水全都要从京城那边运过来，运费成本太高了，赚的也就少了。”
“等这个作坊办好以后，我看看，有精力的话再弄个作坊生产一些成药。”
“等作坊都运转起来，我得了空，便给人看病，一天只看几个，也不累。”
江宥之轻轻捏着她的手，“好。”
“作坊的事情都交给我，我替你找地方，安排人手。”
顾云娇浅浅笑着望着他“嗯”了一声。
陈氏在旁边看得牙酸。
这两人，那眼睛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对方。
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成亲。
她也好赶紧抱孙子啊！
江宥之在客院呆到顾川和六郎都打呵欠了，这才松开顾云娇的手起身。
出了客院又上车，国公府太大，坐车能节省不少时间。
永宁院紧挨着主院东边。
是除了主院之外最好最精致的院子，院子大，里面两边都是抄手游廊。
院子里还有一架不知道多少年了的紫藤，一到春天，那紫藤花从架子上垂下来，美得如梦似幻。
第531章该有的排场
屋里的家具也是一色的紫檀木镶螺钿的，那可真是精致好看又富贵。
云裳曾经想要占据这个院子，不过，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敢自己做主，有一回问江仲行，江仲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院子便一直空着。
便是空着，也有几个婆子住在前面倒坐房，每天负责打扫。
江宥之进屋的时候，屋里什么都收拾好了。
卧室里拢了火盆。
床上铺着锦被，挂了两层帘子，一层厚一层薄。
香炉里熏了熏香。
小炉子上面放着铜壶，里头有热茶。
丫鬟过来对江宥之一福，“大公子，沐浴的水马上就能备好，眼下要沐浴么？”
江宥之点点头，丫鬟便赶紧叫婆子提水。
不一会儿，婆子提满了水便退了出去，江宥之转到屏风后头，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冒着热气。
旁边一张小桌上，放着檀香味的胰子，洗澡巾有大大小小的好几条。
还有一个大铜壶，备着一会儿添加热水。
丫鬟过来朝着江宥之伸手，想要替他解开袍子。
江宥之眉头一皱，挥挥手，“你出去，关上门，叫杜若进来伺候。”
丫鬟躬身退下，不一会儿杜若便进来了。
江宥之也不用他伺候，自己洗了澡，穿好了衣裳，杜若只需要帮他绞头发。
在书院的时候，杜若也是这么伺候江宥之的，倒是十分轻松。
来了国公府之后，杜若战战兢兢，感觉这里的小厮们都比他机灵有眼色，一举一动都很有腔调似的，他很担心公子不要自己伺候了。
刚才丫鬟让他进来伺候的时候，他激动得都差点哭了。
一边绞头发，杜若一边给江宥之汇报：“林大管家给公子安排了几十个伺候的人。”
江宥之微微挑眉，“这么多？都是做什么的？”
杜若道：“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四个，小丫鬟六个。还有四个教引嬷嬷。”
“一二等丫鬟是贴身伺候公子的，三等丫鬟是给公子做针线，收拾公子的衣裳用具这些，小丫鬟们听大丫鬟和嬷嬷的吩咐做些杂事。”
“跟着公子出门的小厮四个，在书房伺候公子笔墨的小厮四个。”
“院子里打扫做杂事的婆子四个，上夜的婆子四个。”
“对了，还给公子安排了八个侍卫，侍卫倒是不住在咱们院子里，不算是咱们院子里的人。”
江宥之不觉得他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不过，他需要不需要，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得有该有的排场。
比如，给他安排的下人决不能比江瀚少，如果少了，就说明他这个大公子不如二公子地位高。
他好笑的问杜若，“那你又是算在哪一拨的，是跟着出门的还是在书房伺候的？”
杜若也笑了起来，“咱们院子里眼下由李嬷嬷统领，她让我在书房里伺候。”
江宥之又问他，“那你自己愿意在书房还是跟着我出门？”
杜若认真的道：“小的自然是想时时刻刻都跟在公子身边的。”
第532章武安侯府
江宥之笑了起来，他感觉杜若这话发自内心。
他点点头，“对了，明天一早你去一趟武安侯府，替我送封信给林兄。”
接着补了一句，“你自己不知道地方，找个人带你一起去，有些规矩不懂的，你也跟着学学。”
“学好了规矩，我才好时时刻刻带着你。”
杜若高兴的答应了。
这个时候，江宥之惦记的林烁却还没进武安侯府。
下午跟顾云娇告别之后，林烁却又一直不敢回府，骑着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
阿虎跟着他，两人也没吃晚饭，就在京城四处乱走。
听着梆子打过了二更，阿虎终于忍不住了，“公子，咱们既然都已经回了京城，还是回去看看吧。”
林烁也没出声，不一会儿默默调转马头朝着武安侯府的方向奔去。
马蹄得得，武安侯府越来越近。
两匹马冲到侯府侧门停下。
看门的两个小厮看到林烁猛地站起身，“少爷回来了！”
一个小厮开门，另一个小厮飞快的往里跑去报信。
时辰不早了，主院已经熄了灯。
下人还是麻起胆子在武安侯的卧室外通报了一声。
公子离家一年才回来，肯定是要马上通报的。
屋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亮起了灯。
只是，一直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主院旁边的侧院里，跪在蒲团上念佛的武安侯夫人，听到下人的禀报，手里的佛珠突然停住了。
她跪在那里，仰头看着慈眉善目的观音。
两眼默默的流出了泪水。
林烁进府之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趁机许久的下人们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开始兴奋的忙碌个不停。
没有主子在家的日子里，他们在这府里走路都是低着头的。
有的去厨房给林烁要宵夜，有的赶紧烧水，备着林烁要洗澡。
火盆马上端了过来，床帐什么的赶紧换上新的。
林烁和阿虎一人吃了两碗面，然后去洗了澡，换了身衣裳。
丫鬟替林烁烘干了头发，小声问道：“公子现在要去主院见侯爷吗？”
她十分替公子着急，出去这么久回来了，按说第一件事便是去见父母，可公子却像是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林烁摇摇头，“我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我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如果父亲想见他，早就使人过来叫他了。
没有叫，那就是不想见。
丫鬟又迟疑的问道：“夫人那里？”
林烁摇头，不再说什么，自己回了卧室，上床睡觉。
或许是睡习惯了这张床床，这一晚，林烁睡得很好。
就跟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候一样。
第二天一早起来，丫鬟给他束好发，他刚走到外面起坐间，两个小丫头抬了个食盒进来。
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在桌上摆好之后，小丫头道：“厨房做的公子爱吃的蟹黄馅儿的饺子、炸的禾花雀，奶油松瓤卷，还有鲍鱼汤和牛乳蒸的酥酪。”
小丫头只说了这几样，桌上却不止这几样。
林烁坐下吃早饭，吃了半晌才问道：“侯爷上朝去了？”
第533章你恨我吗
丫鬟道：“没呢。”
“今天都二十七了，朝廷里封了印，不用上朝了。”
林烁便不再说什么。
吃了早饭，阿虎过来了。
阿虎也沐浴过，换了身新衣裳，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林烁挥挥手让丫鬟们退下，阿虎恭恭敬敬站在屋里，小声道：“昨晚侯爷将属下叫了去，细细问了公子这一年的生活。”
林烁垂眸不语。
突然又抬头看着阿虎，“你怎么突然这样了？”
在仁心堂的时候，他们在一个桌上吃饭，一起练武，一起劈柴，就像是兄弟一样亲密无间。
而现在，阿虎的恭敬让他感觉到，他们之间从前的那种兄弟之情似乎又消失了。
他们还是主子和下人。
阿虎垂着头，“公子，这里是侯府。”
林烁叹了口气。
他在屋里坐了会儿，突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两个小厮和阿虎都赶紧跟上。
林烁越走越快，很快便到了主院外头。
主院看门的小厮忙道：“公子稍等，我去替公子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小厮出来了，“侯爷请公子进去。”
林烁大步往里走。
武安侯坐在书桌后面，看着儿子走了进来。
一年不见，儿子似乎长高了一些。
神情看着也不想从前那样稚嫩。
林烁这时也看了一眼分别一年的父亲。
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眼睛里半点神采都没有。
看来，他还没有从那个打击中走出来。
武安侯淡淡的道：“坐。”
林烁在书桌侧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武安侯缓缓开口道：“等过了年，你还是去禁军中当差，你也二十了，也该慢慢——”
武安侯没说完，被林烁打断，“儿子不想去禁军。”
武安侯这停顿了一下又道：“那便去提刑司也可。”
林烁垂着眸子，“儿子不想呆在京城。”
“地方上也有驻军，随便哪里，做个守备都行。”
武安侯半晌没有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道：“也好，既然你自己不想在京城，那就去地方上吧。”
“等过了年，我去吏部问问，看哪里有空缺。”
林烁道：“湘城的刘守备私派士兵出营骚扰百姓，请罪的折子应该已经递上去了，要不了多久，等处置下来，他的位子便会空出来。”
武安侯看了林烁一眼，“你如今，倒是很会为自己打算了。”
林烁淡淡的道：“无人替我打算，我也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了。”
“还有，我很喜欢湘城。”
喜欢在湘城的那些日子，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武安侯挥挥手。林烁便站起了身。
他大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头，“父亲恨我吗？”
武安侯默然无语。
林烁笑了笑，“看来，父亲是恨我的，不但恨我，只怕还恨不得我去死。”
武安侯沉声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我不可能希望你去死。”
林烁摇摇头，“这一年，其实，我想了很多。”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其实父亲才是始作俑者。”
第534章进宫
武安侯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
林烁淡淡的道：“我没有胡说，父亲宠妾灭妻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武安侯大喝一声，“逆子，你竟还敢指责于我！”
林烁叹了口气，转身大步往外走了。
他就知道回来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他终究是要回来一趟的，毕竟当时他是在那样的混乱的情况下，不告而别。
回来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做一个交代而已。
回了自己的院子，丫鬟递给林烁一封信，“是英国公府的大公子打发人送来的。”
丫鬟将信给了林烁，又自言自语道：“英国公府不是只有一位公子么，怎么突然又叫大公子了？难道还有个二公子？”
林烁朝丫鬟笑笑，“说得不错。”
“如今英国公府是有两位公子了，他们家的嫡长子回来了。”
丫鬟瞪大眼，凑过来八卦的问道：“公子怎么知道？你跟这位大公子有交情？”
林烁一边拆信一边点头，“嗯，大公子是我好友。”
信里只有寥寥几句话。
是江宥之约林烁今晚出去喝酒，至于地方就由林烁定，理由是京城他比较熟。
林烁一笑，“国公府的小厮走了么？”
丫鬟道：“还在外面呢，说是要等公子回信。”
林烁让丫鬟取了笔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今晚戍时樊楼东楼见。
接着将信封好，交给了丫鬟。
林烁招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去樊楼，订一个东楼的包间，今晚要用。”
小厮飞快的去了。
此刻，江宥之才刚刚入宫。
大长公主走在最前面，英国公走在中间，江宥之跟在后面，三人进了勤政殿。
封了印，皇上这几天也不看折子了，准备好好过年，此刻正歪在侧殿的炕上看新出的诗词集子。
太监在门口通报：“长公主、英国公求见。”
皇上这才直起身，“叫他们进来。”
三人进来便在地上跪下，皇上忙道：“皇姐今日怎么行这么大礼？快快起来。”
长公主这才起身。
江仲行和江宥之还跪在地上，皇上本以为江仲行旁边是江瀚，一看却又不是，指指江宥之，“这是——”
江仲行抬头道：“禀皇上，是臣的嫡长子，流落在外十九年，昨儿才找回来的。”
皇上眉毛一动，“哦，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江宥之抬起头，皇上讶异的道：“还真生得像仲行，不但长得像，这气质神态也有些像。”
“不过，从前怎么没听说，你和乌夫人还有个儿子？”
江仲行拱手，正要回答，皇上又道：“快起来吧，赐座，这孩子，看着倒也讨人喜欢。”
江宥之起身坐在长公主旁边。
江仲行也坐下了，长公主给他递了个眼色，自己开口，将乌夫人昨天说的那一段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
皇上听完半晌不语。
江仲行突然起身又跪下，“皇上，臣今日进宫，一来是想让皇上看看宥之这孩子，再就是跟皇上请辞。”
皇上眉毛微微一挑，“好好的，做什么请辞？”
第535章讨封
江仲行道：“臣自觉这十九年亏欠了妻子儿子太多，这往后，想要多花些时间陪伴妻儿，求皇上看在臣做了十九年孤家寡人的份上，准了臣的请辞。”
皇上垂眸看着地上的江仲行，半晌叹息一声，“你也知道，朕信得过的人就那么几个。”
“这禁军大统领一职，一时间让朕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去！”
他凝视着地上的江仲行，“仲行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江仲行摇头，“臣平日里少与人来往，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有人选和皇上推荐。”
皇上摆摆手，“罢了罢了，朕又要头痛了。”
长公主在心里翻个白眼，皇上其实心里一万个赞同江仲行辞了禁军大统领的职位，却偏要做出这样的姿态，还让江仲行推荐人选，其实不过是试探他与谁关系比较亲近。
长公主转头对着江仲行道：“你和宥之去吧，我跟皇上还要说会儿话。”
江仲行和江宥之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两人走了，长公主才道：“我今儿特意进宫，是跟皇上讨封的。”
皇上一挑眉，“讨什么封？”
“给宥之请封世子！”说着长公主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折子，太监赶紧接过，递给皇上。
皇上一笑，“你这也太急了吧，孩子才找回来，急什么呢？”
长公主摇头，“这也是没办法。”
“只有皇上封了宥之为世子，这满京城的人才不会质疑宥之的身世，这孩子，从小养在农家，不但要做活，饭都吃不饱，够苦的了，我不能再让他被人欺负。”说着长公主又开始抹泪了。
皇上在心里转了转。
既然是嫡长子，那承爵就是天经地义的。
江仲行辞了禁军大统领的职务，也算他识趣，这个世子之位，早定下和晚定下没什么区别，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皇上一脸无奈的道：“皇姐莫哭。”
“行了行了，朕准了，等过了年，就准了你的折子。”
长公主还不依，“不行，你现在就要下旨。”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事。”
皇上为难的道：“都封了印了，这，还是等过了年吧。”
长公主深知有句话叫夜长梦多，看着皇上委屈的道：“皇姐这几十年，对你提过什么要求么？”
“我如今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就这么一点小事，你都不肯答应我！”
“当年，咱们姐弟何等亲密——”
皇上性子一向比较软，长公主一闹，他无奈捂着额头，“好好好，我这就下旨，这总行了吧！”
他接着叫了太监进来拟旨，将封了的玉玺又拿出来盖章。
长公主看了一眼圣旨，斜睨着皇上，“没想到如今皇上也这么小气了，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孙子，你这个舅公也不说赏赐点什么！”
皇上哈哈一笑，他最喜欢人跟他讨东西了。
在他看来，讨东西就是有所求，他满足了臣子们的需求，臣子们自然会对他忠心耿耿。
况且贪财的总比那贪恋权势的人好掌控。
“是朕糊涂忘了。一会儿便让人将赏赐送过去。”
第536章赏赐
长公主要的其实也不是赏赐。
赏赐代表皇上的态度，赏赐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表示皇上是喜爱江宥之这个侄外孙的。
京城的那些权贵们知道了自然要掂量掂量。
她这才高兴起来，“多谢皇上。”
“我得去看我孙子了，等初一再进宫来看你。”
她急急忙忙的走了。
江宥之父子回府不久，传旨的太监便来了。
正堂里摆了香案，江仲行穿着朝服，乌夫人穿着诰命服带着凤冠，江宥之身着锦衣头戴金冠腰系玉带，一家三口跪着将圣旨接了。
圣旨接过来行了大礼，便被请到祠堂供奉。
接着江仲行吩咐林大管家：“今儿皇上封了宥之为世子，是大喜事。”
“府里下人都赏银二两，沾沾喜气。”
林大管家笑着道：“小的这就去办。”
他心知，国公爷这赏赐，也就是一种变相的昭告。
告诉所有人，大公子已经是世子爷了！
江宥之回自己院子换衣，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早都得了消息，一个个喜气洋洋。
主子的身份越高，她们跟着在府里也越有脸面。
她们有的是拖了关系才被分到这永宁院来的，有的本来就和林大管家沾亲带故便走了后门。
院子里的人一多半都是凭关系进来的。
另外一少半，才是能力强会办事的，总不能都是关系户，那世子爷无人可用了。
林大管家也算聪明，苏姨娘的人，他一个都没塞进这院子里。
昨儿风向看得太明白了，这府里往后是夫人和小公爷的天下。
江宥之换了身衣裳，将那些金的玉的都摘了，正打算过去客院见顾云娇，一个丫鬟进来，笑盈盈的道：“小公爷，皇上赏赐了东西下来，车子到了咱们院子门口了。”
江宥之叫过杜若，低低吩咐了几句，杜若赶紧出去了。
杜若出去便往送赏赐过来的太监手里塞了一张银票，太监笑呵呵的接了过去。
杜若第一回做这种事，还不大熟练，一脸的紧张。
等那太监离开了，杜若才将赏赐的单子拿回去给江宥之看。
江宥之看了一下赏赐的单子，有金冠玉佩，笔墨纸砚，笔锭如意的金锞子，吉庆有余的银锞子。
江宥之觉着皇上远远没有他的公主奶奶大方。
看完了单子，他交给嬷嬷丫鬟去入库，又起身往客院那边过去了。
这时，离永宁院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苏姨娘趴在床上，听到外面有人道：“这院里去一个人领赏钱去。”
“皇上下旨封了大公子为世子爷，国公爷高兴，每人赏二两银子呢。”
外头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一个个欢呼起来，“二两银子！”
“呀，发财了发财！我要去买个簪子戴。”
这些小丫头一个月的月钱也就几百钱，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真是一笔小财了。
苏姨娘在屋里听到外头的欢呼声，死死的咬住了枕头。
只是一会儿，她便平静下来，转头小声吩咐丫鬟，“你晚上去一趟客院那边，找杏雨问问，客院的那些人，这两天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大公子有没有过去客院，过去之后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第537章羡慕
苏月仙现在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长子一无所知，得先从客院那边摸清楚他的底细。
丫鬟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而在另一处院子里，江瀚斜靠在床头，半张着嘴，一个丫鬟正小心翼翼的用一个极小的银勺子给他喂粥。
江瀚的下半张脸肿得不能看了。
方才将嘴张开一些，便痛得不行。
丫鬟拿着勺子小心的将粥放到他口里，勺子又小，等喂了好几勺之后，他才稍微动一动喉咙将粥吞下去。
这时也来了人在外头院子里说话，“你们院子里去个人，去王管家那里领赏钱去。”
“皇上下旨封了大公子为世子爷，国公爷高兴放赏呢！”
一个丫鬟忙道：“你声音小点。”
屋里的江瀚已经听到了。
他死死的捏着拳头，重重的捶了几下，眼里射出仇恨的光。
······
江宥之在客院和陈氏他们一起吃过了中饭，看顾云娇要午睡了，这才离开。
到了傍晚，他使人跟乌夫人说了一声，便动身往樊楼去了。
江宥之上回跟康王进京的时候，来过樊楼。
这时再一次看到樊楼，江宥之还是不得不惊叹樊楼的恢弘和精美。
樊楼总共有东南西北中五座酒楼，全都是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每座楼都有三层高，底下本来就有高台，三层楼足有好几丈高，尤其是中间那一座，又高于周围的四座楼，是京城最高的建筑，站在楼上，能将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五座楼之间，又在半空建了拱形的飞桥互相连接，方便客人走动。
白天这里就已经热闹得不堪。
到了夜晚，五座楼全部灯火辉煌，丝竹笙箫之声不绝于耳。
上回来的时候，江宥之听说，皇上也喜欢偷偷出宫来樊楼玩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才走东楼门口，便看到了阿虎。
阿虎恭恭敬敬对江宥之行礼，“小公爷，我家公子在楼上等着了，小的为您带路。”
江宥之也不太适应阿虎的转变，微微摇了摇头。
权势虽好，但有些乐趣也不是权势能给予的。
阿虎带着江宥之进了一个房间，便守在门外，江宥之带来的四个侍卫也一起守在门外。
桌上酒菜刚刚摆好，林烁也不客套，倒了酒递了一杯给江宥之便笑道：“恭喜江兄封了世子爷。”
“你们府里上午接了圣旨，下午这京城里消息灵通些人家就传遍了。”
江宥之痛痛快快跟林烁干了一杯，摇头笑道：“是长公主替我讨来的。”
林烁又将酒倒上了，自己喝了一杯叹道：“江兄，我真是羡慕你。”
江宥之挑眉，“哦，羡慕我成了小公爷？”
林烁摇头，“我是羡慕你有陈大娘那样好的养母，又有国公爷和乌夫人那样真心疼爱你的爹娘。”
江宥之也不知道林烁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是武安侯的独生子，总不能他爹娘不是真心疼爱他吧。
这次上京的路上，他听乌夫人提起过，说是林烁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将父亲武安侯的一个宠妾给杀了。
武安侯可就这么一个妾，据说爱得跟眼珠子似的。
便是这样，武安侯也没有惩戒他，更是阻止了那宠妾的家人去报官。
这难道还不是真心疼爱？
第538章弑母
江宥之绕开这个话题，说起了大楚联合晋国攻打大辽的事情。
如今大辽被晋国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灭国只在旦夕之间。
朝堂之上都是一片称颂的声音。
称颂皇上英明，收复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待。
林烁喝了几杯酒，骂道：“简直是狗屁！”
“胜仗都是晋国人打的，大楚的****无能，吃了好几个败仗，咱们大楚在这场战争中，只不过起到了替晋国牵制大辽兵力，消耗大辽的作用。”
“从前被大辽抢去的幽云十六州如今大部分都落到了晋国手里，大楚这次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根本就没捞到什么好处。”
“联晋灭辽，根本就是错误的决定！等着看吧，等大辽灭亡，晋国要不了多久便会调转枪头对准大楚！”
江宥之叹息一声，“林兄，算了，何必说这些，你我是无力扭转这种局面的。”
皇上貌似不是昏君，其实每天沉浸在诗词书画美食之中，对于国事，竟也有种文人似的天真。
林烁摇头，“我是不吐不快！”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忽然道：“江兄，我恐怕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江宥之有些惊讶，“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走，去哪里？”
林烁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如果顺利的话，便去湘城。”
江宥之不解的道：“去湘城当差？”
“京城难道还少了你的差事？”
林烁摇头，“我在那个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
“我父亲同意了，这也证明，他也不想再看到我。”
江宥之劝道：“林兄，你的事，我也听我母亲提了一句，不过是个妾，侯爷也只是一时不高兴，等过一段时间——”
话没说完，被林烁打断了，林烁看着江宥之，一字一句的道：“那是我的生母。”
饶是一向冷静的江宥之也大为吃惊，“怎么会！”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初见林烁之时，他会天天买醉将自己喝到胃出血。
竟然是弑母！
一个正常人，是很难面对这种事的。
除了逃避，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林烁露出一个苦笑，“人人皆以为我是武安侯的嫡子。”
“就连我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嫡子。”
“可当我杀了父亲的那个宠妾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宠妾的儿子。”
林烁说出来之后，心里的那一块石头，仿佛也搬开了。
他干脆痛痛快快的说了起来。
“从小便是我母亲一手带着我。”
“她不像别的府里的夫人，将孩子扔给奶娘下人，她一直亲手照顾我，亲手给我喂饭，穿衣，直到我五岁，我还与她同睡。”
“我们母子之间也比寻常的母子要亲密得多。”
“直到那件事之前，母亲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最依恋的人。”
“只是，从小到大，母亲总是郁郁寡欢，我长大些了才知道，父亲有个宠妾，他对那女人爱得如珠如宝。”
“他从不往我母亲房里来，怕那女人吃醋。”
“十几年，我母亲辛辛苦苦打理着武安侯府，管理着家里的事情，却一直也独守空房。”
第539章惨剧
“母亲常在我面前哭诉，说那宠妾如何不将她放在眼里，欺负于她。”
“我恨死了那个宠妾，遇到她的时候，对她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要不是她，母亲也不会整日郁郁寡欢。”
“这恨意一日日累积，终于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
“有天我回家，母亲披头散发的跟我哭诉，说那个宠妾要叫父亲休了她，自己做侯夫人。”
“母亲这些年辛苦打理侯府，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简直是欺人太甚。”
“母亲无法接受，想要撞柱子自我了结，好容易被丫鬟们拉住了。”
“我当时怒道，母亲为什么要去死？死了不是便宜了那个女人么？该死的是她才对！”
“我提了一把剑，冲到那个女人的院子里。”
“那女人见我进屋，惊喜的迎上来，我拔出剑，一剑就将她刺了个对穿。”
“我抽出剑，一股血箭从她胸口射出，她一边慢慢往地上倒，一边朝我伸出手，“儿子······我的儿子······你不要怪自己······娘不怪你······”
“说完她就倒在地上断了气。”
林烁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将这件事讲述一遍，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噩梦般的一天。
江宥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故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听完便明白，林烁是被他嫡母利用了，他的嫡母，应该是处心积虑的一步步引导林烁去杀那个女人。
一十九年。
或许是侯夫人太爱武安侯，才会对那个宠妾有如此之深的恨意。
林烁抹了一下泪，“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不知道那女人说的什么。”
“旁边的丫鬟嬷嬷不停的尖叫。”
“伺候她的一个老嬷嬷，对着我直摇头，说我杀了自己的亲娘。”
“就在这时候，我母亲也过来了。”
“她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子，神色很是奇怪，她让嬷嬷去看，看她断气了没有。”
“嬷嬷说没气了。”
“母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个笑声，让我毛骨悚然。”
“我就那么提着剑站在那里，剑尖还在往下滴血。”
“这时父亲冲了进来，抱住地上的女人痛哭失声。”
“他质问我，质问母亲，我这才知道，他根本就没说过要休了我母亲，都是母亲编造出来，故意骗我的。”
“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一切，我问母亲，我是谁生的？”
“母亲大笑，指着父亲怀里的女人，是她，你是她的亲生儿子。”
“为了这一天，我隐忍了十九年！”
“哈哈哈，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对着父亲怀里的女人怨毒的道，贱人！被亲生儿子亲手杀死的滋味很不错吧？”
“你抢走我的丈夫，连生一个孩子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能怎么办呢，我除了抢你的儿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些年，你虽然有丈夫疼爱，可儿子不在你身边，你也不痛快吧。”
“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从小我就教你儿子恨你，我教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痛快！太痛快了！”
“哈哈哈哈······”
第540章一个牺牲品
林烁又仰头灌了一杯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慈爱的母亲脸上出现那样可怕的神情。”
“我才知道，原来恨意可以将人扭曲成那样。”
“我也才知道，情之一字是多么可怕。”
“我呆了许久，才问她，从小到大，你对我的疼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说，是的。”
“她有多爱我父亲，就有多恨那个女人，她也恨我，她对我的好，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我就这么杀了我的亲娘。”
“我的母亲恨我入骨。”
“而我的父亲，似乎恨不得随着那个女人去死。”
“你说，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江宥之沉默了许久才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林兄，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其实你也是一个牺牲品，你只是做了候夫人手里的一把刀。”
“你的父母，还有生母，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博弈，却以你为棋子，我只是为你感到悲哀。”
林烁苦笑，“我也这么觉得。”
他仰头喝下一杯酒，“或许，对于父亲来说，我就只是侯府需要的一个继承人。”
“对于母亲来说，我只是一个复仇工具。”
“对于那个女人来说，或许，我才是她真心喜爱的儿子。”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甘愿将我送给我母亲做嫡子。”
“她十几年在我面前谨守本分，遇到我的时候，总是恭敬的低下头叫我少爷。若不是她临死说了那句话，我都不知道，她也是爱着我的。”
林烁眼泪滴在酒杯里，“可，我已经恨她恨了这么多年，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爱她了。”
“我也不敢去回想她从前对我的那些细节，越是想，便是证明她对我的爱，我便越是悔恨自己的冲动。”
江宥之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他没有安慰林烁。
这不是简单的安慰便可以开解的。
这件事造成的阴影，必将伴随林烁一生。
江宥之半晌才道：“这样的话，离开京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好容易有了你这样一个好友，却又要分开。”
林烁摇头，“人生聚散无常，谁知道，兴许将来我们还是有重逢的时候。”
江宥之举起酒杯，“就说这些做什么，现在还不是分离的时候，你便是要走，也总得过了年吧，咱们有空还能再聚。”
林烁点头，“说得是，来，喝酒！”
江宥之便扯起了闲话，“听说皇上经常微服来樊楼，是真的么？”
林烁哂笑，“自然是真的，西楼那边，早就不许客人上去了。”
“那楼里的花魁林诗诗也只能偶尔在南楼见一见客。”
“越是这样，京城的那些权贵名士们越发苍蝇似的，围着林诗诗转，一掷千金，只为跟林诗诗喝杯茶，或是听她弹一曲。”
“不过也就这样了，过夜倒是谁都不敢想。”
江宥之眉毛挑起，没想到皇上还好这一口。
这京城的权贵们也是，竞对一个名妓趋之若鹜。
两人聊到亥时才从包间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