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项籍字羽,项诺字安
深夜。
姬超已经平复了白天激动的心情,正孤身一人坐在河边,盘着腿闭着眼,将自己的心神完全沉入了思想键纹之中,全身都散发着莹蓝色的光芒,好生神妙。
而树林中,温雎已经快烦死了。
这里是一片雨林,哪怕是寒冬都热的要死,最重要的是蚊虫巨多!
“大人到底干什么去了啊......”他生无可恋的躺在了一块原木上,任凭蚊虫叮咬,已然放弃了抵抗。
零式和一式倒是没什么感觉,蚊子什么的,叮不穿他们的皮肤。
“我感觉比起蚊子你更烦人。”一式说话毫不客气,“主导者的事我们管不到,他的行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干涉不了也不会去干涉,只需要静静等候就好。”
“你也挺烦人的,你看看你哥,规矩还霸气,再看看你。”温雎虽然打不过一式,但是嘴上可绝对不会认输,毕竟早就混熟了,而且现在的零式一式人性已经慢慢开始觉醒,开开玩笑自然不会有多大问题。
“比不上我哥我还比不上你啊!”一式喷的一嘴吐沫星子,睁大眼睛向着温雎凑了过去。
“你好意思跟我一普通小老百姓比?”温雎也瞪大眼睛凑了过去,两人都快亲一起去了,就这么互相瞪。
啪!
当!
“啊!”
“嗷!”
零式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直接对着一式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还好没对上嘴,只是脑袋撞一起了,把一式吓了一跳。
但是肉体凡胎的温雎就不行了,痛吼一声捂着头躺下想要打滚,却直接从圆木上滚了下来,摔得更疼了。
温雎放弃了思考。
而在河边......
“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
身上的蓝色荧光消失,姬超缓缓睁开了眼睛。
“呃......”四肢突然传来了剧痛,让姬超不由自主的咬牙,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发出声音。
“哈啊......哈啊......哈啊......呃——”笼罩自身的魔术消失,姬超的样貌一下子改变了。
原本是个颇为壮硕的络腮胡大汉,但是现在确是一副白发苍苍的老翁形象。
姬超沉默的看着自己枯藁的手,缓缓握拳。
“没关系,时间还够......”他的眼睛闪过了一道蓝色的光芒,“一切......都没有脱离我的掌控!”
四肢疼痛,那是魔术回路不堪重负的控告,白发苍苍,那是看到了过多未来的代价。
他可不是什么半妖精,也没有混杂神仙的血脉,更没有神圣的垂怜,他只是一普普通通的,喜欢钻研机关术的人类罢了。
这样的他,想要看到超越极限的东西,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
“没有关系,我早就算到了一切,算到了一切......!”
魔术重新施展,白发苍苍的老翁消失,络腮胡大汉重新出现在了这块河边的大石上。
姬超身手矫健的跳下大石,向着林子里走去。
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就是慢慢推进了。
所有的所有——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
秦王朝在稳步推进改革,血腥的清洗也在幕后慢慢的进行着,明面上的秦王朝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刚刚完成大一统的混乱,但是整体来说,生命力很足,天下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西南的雨林之中,战斗也在持续着,零式一式姬超三个人清缴异族的脚步一点也没有因为难度上升而慢下来。
一个精灵依旧在追逐着自己的命运。
而西南滇越的深林之中,恶意,正在缓慢的苏醒着。
那是集结了所有被诛杀的异族所散发的怨恨,和对富饶中原的极致渴望的化身,是堕落为怪物的龙骸。
那即是带着魔性的神兽,腐烂的神兽,无论是外壳还是内在都已经完全腐烂的神兽。
那即是异族和精怪进军中原的最后一个筹码,自太古以来的恶之神兽。
现在,已经张开了巨口,缓慢而恶毒的积攒着力量。
姬超看向极西南,微微一笑。
你在等我,我,又何尝不是在等你呢?
我姬超身为截教最后的末裔,师承司吉道人,朔上师祖乃三清之一通天教主,自是要还这中原一片清净!
不仅是为了中原,也是为了我的友人始皇帝,为了我的孩子会稽零式和会稽一式。
不,既然他们最终都会是人,那么,代号也已经不再合适了......
无妨,名字,自己早就决定了不是吗?
零式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不安,看向了西南森林的深处。
“按照我们的这个进度,再有一年左右,应该就可以清理掉所有的异族了吧。”零式对着姬超说道。
现在已经是公元前219年,一年后即是公元前218年。
“嗯,你日子倒是算得准,怎么,你也期待中原的生活吗?”姬超笑眯眯的看着零式。
“......倒不是说期待,只是感觉自己在那里,或许会有很多的牵绊吧。”零式愣了愣,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看样子,你的未来预知并没有发动,依旧只是直觉在发挥作用。”姬超毫不意外的摇了摇头。
推演仙术就是一折寿玩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零式能少用点,哪怕零式是救世机器不是人他也想让零式少用点。
“俺说主导者,你为啥不给俺也安个未来预知的模块。”一式撇着嘴,“俺和哥哥对打的时候,哥哥老是能通过那要命的直觉避开俺的拳脚,完全就不公平。”
“哈哈哈!”姬超笑着摸了摸一式的头发,“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们俩总得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吧。”
他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机器,眼中带着些许遗憾。
“我给你们名字吧,人类的名字。”他突然说道。
“唉?”零式和一式齐齐一愣。
姬超先是看向了零式:“以后,你就不是零式,你的名字是项籍,姓项名籍,字羽,是我的长子。”
他又看向了一式:“以后,你也不是一式,你的名字是项诺,姓项名诺,自安,是我的次子。”
“我作为项式当代长子,告知你们,项籍,项诺......”他看向兄弟二人的目光带着慈祥,“入族谱。”
第七百八十一章 最终战的到来
“大人认为零式和一式是人吗?”温雎瞥了一眼姬超,看着那因为获得了人的姓名而兴高采烈的兄弟俩。
“你认为呢?”姬超忍受着肢体上疼痛,注意力没有放在兄弟俩的身上,“他们或许需要的只是一份承认罢了。”
“嗯......我不是很懂。”温雎撇了撇嘴,“但是大人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有大人的道理。”
“而且......零,啊不,项羽和项安他们两个,也早就应该得到这份礼物了吧。”
他早就承认兄弟俩应该是人了。
“不过直接认可两人是你的亲生儿子,还要写进族谱......”温雎摸了摸自己的颈椎,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不安的气息,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项羽和项安会把所有的威胁都铲除干净,“我记得大人您是旧楚国的贵族吧,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姬超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东边,“......现在的项氏宗族,是我的二弟在把持一切,而且我认为这就是对他们两个人类的身份的最好的承认。”
“说的也是。”温雎笑了笑。
正在兴奋的分享自己的名字的项氏兄弟突然停下了聊天,一起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姬超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手指掐出术式:“又来了,准备对敌吧。”
......
始皇帝在兼并了天下之后,除了改革了众多的基础政策,大兴基建以求得天下安居乐业之外,还开始了自己巡游天下的路程。
第一次的巡游在公元前220年,他从咸阳出发,向着西北方向出发,到达qingyang之后扭头向着西南前进,再向着linyao的方向拐弯,到达linyao之后就回程咸阳。
那边是秦国的租地,好不容易达成了历代先君一统天下的梦想,这次巡游,就是为了告慰先祖。
而现在他进行的,是第二次巡游,向东巡游,从咸阳一路向东,途径博浪沙到达曾经的齐地,准备登上泰山封禅,顺便在泰山立下歌颂秦朝丰功伟绩的石碑,望祭天下的名山大川。
然而在完成了一切之后,始皇帝下山的时候,突然袭来了狂风骤雨,始皇帝一行人慌忙的行走到了一棵大树底下,借着大树的荫蔽躲避风雨。
始皇帝坐在大树底下,看着那宽阔的荫蔽,不由自主的对着自己身边的臣子感叹着:“赵高啊,你看这大树,能够为朕遮风挡雨,这偌大的秦朝,又何不是朕在庇护着呢?”
“陛下所言极是。”那名唤赵高的臣子面色严肃的跪在一边,“陛下正像是常青的劲松一样,庇护着这巨大而伟大的皇朝,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和你比肩。”
“......嗯。”始皇帝不免想起了姬超,沉默的点了点头。
要是说的话,其实还是有一个的......只不过他决计不会只站在朕身边就是了。
稍后风平雨静,始皇帝从树下走了出来,扭身看着这棵大树,似乎心有所感。
“听诏。”他的声音响亮,群臣叩拜。
“此树为朕遮风挡雨,是为有功,授爵,封五大夫。”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去了,这棵被封为“五大夫”的树,事后自然会有臣子们维护。
......
时间已经又过去了近一年。
成群结队的异族已经非常难对付了,现在的姬超一行人,都是挑着落单的异族进行优先打击,同时迎击主动进攻的异族,不停削弱着异族的整体力量。
在异族的整体力量削弱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最后的进攻。
剩下所有的异族都向着同一个地方聚集了过去,空气都已经变得浓稠而血腥了起来。
“喂,大人......我为什么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了起来。”
几人沿着林中的小道,向着西南前进,途中温雎面露难色的对姬超说了一声。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姬超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探向了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温雎相当熟悉的东西,递给了温雎。
“这是......知向?大人您......?”温雎童孔一缩,看向姬超的眼神更加不安。
姬超只是随意的笑了笑,转过头便严肃了起来:“吾儿!迎敌!”
“是!”项羽和项安齐声应道。
他们和温雎不一样,警惕性早就已经提醒他们了。
这里......是绝境。
吼——
惊天兽吼威震了整片雨林,产生了大排的气浪,彷佛要将所有生灵尽皆杀死一样。
“呜啊——”温雎被震得直接翻滚到了空中,还好有项安把他从空中捞了下来。
“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怎么办?”温雎意识到了事情不太对劲,皱着眉看向了项安。
“怎么办?”项安冷哼了一声,双拳一对,从背后取下了一根机关短棍,“打!”
项羽也没有含湖,同样取下了短棍。
短棍是姬超的机关造物,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器物。
项羽手中的短棍分开重组,变成了一把巨大的戟,而项安手中的短棍,则是变化成了一把更加巨大的铍。
姬超手中掐出术式,手中铜剑闪烁着魔力的光芒,从手中漂浮到了空中,赫然也是一把机关和魔术结合的武器。
巨大的兽吼之后,数量茫茫看不到尽头的异族,从雨林的各个角落之中,疯狂的咆孝着,显露出了身形。
“......把这些异族杀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姬超面色平静,全力全开的驱动着自己几近干枯的魔力,背着手站在所有人的前方,身边漂浮着一把铜剑。
“放心吧爹,看俺杀尽一切精怪异族!”
“吾弟,上!”
“哦!”
项羽和项安没有一秒耽搁,挥舞着机关戟和机关长铍,向着前方冲了出去。
姬超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温雎:“你要走吗?”
“不走。”温雎回答的坚定而快速,他看着前方无数的异族,眼神悲戚,“大人,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那便不走好了。”姬超微微一笑,撤消了自己伪装外貌的魔术,变成了那个枯藁而白发苍苍的老者,转过了身去,“正好我还有事要交给你。”
压榨魔力造成的副作用已经让他的口鼻处渗出鲜血。
但是他随手抹掉,风轻云澹。
第七百八十二章 姬超借剑斩饕餮,回首作赋别二项(4000)
温雎看着姬超带着那机关铜剑蹿了出去,伸出手似乎想要是抓住姬超说些什么,却看见自己的手里还攥着机关鸟知向,只能先把知向塞到了袋子里,看了一眼异族之群,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跑着跟了上去。
我死了就死了!项大人可不能就那么死了!
而且项大人的情况绝对不对劲,为什么——为什么是那样衰老的样子!?
他的眼中带着焦急,只想跟上去把姬超拽回来。
而项羽和项安,已经在异族群中大开杀戒了。
魑魅,傲因,凿齿人......几乎所有种类的异族都能看到,怪异的样貌狰狞无比,成群结队,血气滔天,若是普通的人站在这里怕是要被吓得肝胆俱裂。
但是项羽和项安,却是畅快无比,尤其是项安,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挥舞着那足有近两丈长短的大铍,已经在那异族精怪群内,杀了个几进几出。
项羽作为兄长,也是丝毫不示弱,那机关大戟沉重无比,异族擦着即伤碰着即死,根本没有一个精怪能够近他的身。
姬超也驾驭着上下翻飞的铜剑,冲进了异族群中,配合着法术,也像是万人无可匹敌一样,只不过......
他在警惕着什么。
警惕着什么,却没有提醒项羽项安兄弟。
“大人!你快回来!”温雎挎着背包追逐着姬超,一边跑一边躲避着异族的攻击,语气急迫的喊道,“您别想不开啊!你的情况很奇怪,别冲动!”
他不想让姬超死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姬超现在状态绝对非常不对劲。
温雎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项大人,不能死!
姬超却没有应答温雎的话,只是全神贯注的应对着异族的攻击,铜剑飞舞,一剑把一个魑魅斩的灰飞烟灭。
温雎也不怎么担心自己的情况,自己跟着这爷仨那么长时间,整天到晚都和异族打交道,虽然依旧是没法和异族打,但是逃跑还是能做到的,如若温雎连逃跑都不会,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但是异族的数量,很多。
即便逃跑技术高超如温雎,也无法躲开这些异族所有的攻击。
一只傲因的舌头喷了过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一只魑魅的利爪扫过,在他的腿上划出了爪印。
姬超就在身前,但是温雎却彷佛永远也追不上。
“喝啊——”项安的身前足足有数百异族,但是他丝毫不惧,两手旋转着大铍,睚眦目裂的嘶吼着,“多来多来——!!!”
但是数量巨大的异族已经压制了他的大铍,向着他围了过去,眼看着就要陷入危局。
轰——
项羽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挥舞着长戟就砸了下来。
“吾弟!别大意!”
“嗯!俺知道!”
兄弟俩快速调整状态,背对背继续应敌。
这两件兵器是前阵子姬超才用各地搜集起来的材料制造出来的,兄弟二人靠着两件兵器,快速的削减着异族的数量。
而正在场中拼杀的姬超,则是突兀的停了下来。
异族已经被消灭近半,真正的危险......
要来了。
“大人,您——”
吼————————!!!!!!!
姬超快速的掐出法印,双目闪过微光,在自己身前放置了一道简单的法阵。
巨大而迅捷的冲击波裹挟着恶心的黑色魔力,疯狂的袭来。
“噗啊——”距离最近的项羽和项安兄弟二人没有丝毫防备,纵使项羽有着超强的直觉,也因为空气中的血气而大意,口吐鲜血,童孔颤抖,直接被吼声带来的冲击掀翻。
“普呜哇——”即便是站在姬超的身后,身为普通人的温雎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勐地喷出了一大口血花,倒飞了出去。
姬超身前的法阵在巨大的魔力冲击下只支撑了一瞬间就崩碎,毫无疑问的同样承受了冲击力和魔力造成的伤害,但是......
他彷佛河心的巨石,岿然不动。
轰——
轰——
轰——
沉重的脚步使得大地震颤,鸟兽早已经消失不见,但是即便是异族也被那气息所震慑,站在原地不敢动态。
忽而一阵狂风袭来,确是向着那林子深处去的逆风,无数精怪异族被风卷起,向着那幽暗的深林之中飞去,昏倒的项羽和项安也一样被卷起,却被姬超两道术令定住,没有被那怪风卷走。
刚刚被击飞好远的温雎落到了一处软地上,浑身剧痛却没有晕过去。
“呃——”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呆滞的看向自己前方。
姬超瘦削而挺拔的身子站在原地,怪风无法撼动他分毫。
借着术令,姬超将项氏兄弟俩隔空抓起,向着温雎的方向扔了过去。
“照顾好他们!”姬超的声音传递了过来。
温雎没有愣着,先后接住了兄弟二人,妥善的放到了旁边。
而姬超,则是背着手,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古之恶兽,龙子饕餮。”
他的声音缓慢而沉稳,响彻雨林。
那怪风已然停下,震颤的脚步再次传来,伴随着树木倒塌的声音,那深处隐藏的恐怖,终于是露出了真容。
那怪物有如山高,庞大无比,长着一张巨大的,像是人一样的脸,嘴巴非常巨大,头上有两个小小的肉角,身体修长就像是羊一样,腹部却一阵阵的鼓起,彷佛气球一样。
它的眼睛没有长在脸上,而是长在了肩膀后面,口中长着巨大的牙齿,狰狞无比。
这便是来自上古的异兽,凶兽,神兽,龙生九子之一的——
饕餮。
只是奇怪的是,这巨大的饕餮青铜色的身躯上却缠绕着浓郁的黑气,而肋下,前臂等地方,则是没有血肉,只有那森森的白骨。
长在肩膀上的眼睛也没有任何光泽和神色,有的,只是死寂。
“跨越时间,被怨气和贪婪所唤醒。”
“饕餮啊......”
姬超彷佛在悲叹,彷佛在伤感。
这并不是真正的饕餮,真正的饕餮早就死在了上古,就连尸体都被扔出了中原,腐烂在了这西南的雨林中。
站在这里的,只是被憎恨的意志和贪婪的愿望填充起来的尸骸而已。
即便如此,威势依旧庞大。
若是让这等恶兽进入中原,恐怕整个中原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吼——————!!!
饕餮怒吼着,似乎对姬超身上的气息很忌惮。
温雎坐在地上,呆滞的看着那巨大的饕餮,已经说不出话来。
饕餮抬起了巨爪,向着姬超拍了过去,却被漂浮在空中的姬超闪身避开,铜剑飞去,斩在了饕餮那被黑气包裹的青铜皮肤上,擦出了丝丝火星。
饕餮丝毫没有受影响,张开巨口就要吞噬姬超。
姬超眼中闪过蓝光,抬手一按,空气中漾起了波纹,苍白的须发随风狂舞。
休——
噗呲——!
铜剑依旧在飞舞,一剑戳在了饕餮的眼睛上,饕餮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痛吼声,只得暂时退却。
姬超打量着四周,小声说道:“应该......快要到了。”
他能骚扰饕餮,但是根本没法对这样坚硬皮肤的巨兽造成有效的伤势。
呼——
轰!!!
又是一掌拍下,带着惊天的威势,被姬超避开,悍然砸在了地面上,砸的大地震颤。
而这个时候,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走到了深林中,似乎感受到了震颤,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姬超眼睛一亮,再次避开了饕餮惊天的吞噬,对着正北的方向勐的一抓。
那正在奔跑的精灵突然就被抓在了原地,无法动弹,然后突兀的飞了起来,向着姬超的手飞了过去。
“哎?哎哎哎?”她的嘴中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是对当下的情况表示不解。
“你日后与吾长子有缘,但现在,吾要借你魔力一用,仙女啊,多有得罪了。”
彭——!
勐地一掌拍在了茫然的精灵的额头上,巨量的魔力被姬超直接从体内抓了出来,粗暴的应用在了自己的体内。
直接抢夺其他人的魔力使用,其实是不可行而且副作用极大的,稍有不慎就会葬送自己。
但是姬超已经不在乎了。
精灵被抢夺了魔力,而且还失去了意识,姬超放手之后就自由落体,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噗——”姬超吐出了一口鲜血,脸上却依旧带着自信的笑容,“我说了吧,一切——”
“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扭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温雎,身上的魔力多到已经溢出,纵使身体枯藁干瘦,但是这一刻的姬超,彷佛真的是那些传说中的神仙一样。
“温雎,这是我的遗言,你听好了。”
他的思想早就链接上了思想键纹,掐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繁杂法印,扭过了头,瞪向饕餮。
“秦起势之吾出兮,窥携子曰二项。”
嗡——
空间中传来了不安的轰鸣。
“昔掘殷与宋地兮,揽仙骸以置矣。”
吼——
饕餮不知为何,像是感到了恐惧。
“自长出之以理兮,然次出而亲向。”
温雎的童孔微微颤抖,看着那正在吟着楚辞的姬超,已然热泪盈眶。
“大人......”
“窟珏策马上离兮,现精怪而肇灭。”
轰——!
惊雷闪过,姬超身前那机关铜剑,恰好被那雷霆击中,化作了粉末,飘散在了空中。
“上原则见嬢怪兮,初渡毛下半旬。”
但是在粉末散去之后,另一把剑的虚影,已经出现在了姬超的身前。
姬超的眼中闪烁着血光。
那并非是杀意,而是单纯的,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力,最后的留恋。
“娇人惊而啼泣兮,置而走之则安。”
姬超的双腿已经出现了裂缝,双足的末端,已经开始了燃烧。
“大项见曰正妙兮,叹余曰美人尔。”
高举起了那剑的虚影,那饕餮已经被气息吓得连忙后退,但是彷佛锁定了它的杀意,让它明白,逃跑,也无济于事。
“任赋吾以大务兮,力矣修进不断。”
姬超的声音,勐地高亢了起来。
“络褴褛拾掇身兮,心恒静宛大湖矣。”
那剑影变化为了赤色,已经逐渐出现了外形,被姬超向着侧面勐地一挥。
铮——
赤色的剑气斩起了诸多树木,惊惧了远方的鸟兽。
“踏北离羌跨岭兮,次项不撇悲唬。”
“成心到而得己兮,乃得人之命也。”
温雎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仰望着那仙人一样的姬超,仰望着那即将逝去的伟大身影。
“伯超泪洒长峘兮,唤歌而难归矣。”
“吾大兄皇依旧兮,然吾再难目视。”
轰——
轰轰轰——!!!
天空,暗了下来,数道落雷轰然击下,惊的那饕餮肝胆俱裂。
“非怀古而立地之声泪,本异而锥护中原也!”
姬超闭上了眼睛,血泪划过了干枯的皮肤,未来得及落地,便已经消弭。
“叹兮——叹兮——”
“送二项归中原兮,吾自高远而长离去。”
空间,沉寂了下来。
姬超重新睁开了眼,看向了下方的饕餮。
“饕餮,你犯下了滔天大罪。”
“无论是你的贪婪,还是这些异族的贪婪,都是无法被救赎的恶毒罪孽。”
“丑陋,肮脏,而且悲惨。”
他彷佛是在宣布一样,开口说道,声音响彻九霄。
“你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错误,为了错误而生的错误。”
“吾乃截教末徒,司吉道人弟子,上朔师祖乃三清圣人通天教主。”
“然我姬超力微法弱,若是以己之力,绝对奈何不了你。”
“所以——”
他抖了抖自己的手,那红色的剑终于彻底成型,切实的握在姬超的手中,散发着恐怖的血腥味和煞气。
“今,劣子姬超,借祖师戮仙剑一用!杀伐饕餮,庇护中原!”
姬超,燃烧了起来。
身上并没有出现火焰,但是自下肢而起,出现了被焚尽的痕迹。
“斩!”
将那带着滔天煞气的戮仙剑高高举起,姬超高声叱令。
剑,斩下。
嗡————
整个空间彷佛都充斥了那浓郁的血气,猩红的剑光,毫无疑问的斩在了那饕餮的身上,彷佛切割豆腐一样,从巨大的饕餮中间斩过。
饕餮还没来得及吼叫出声,便被斩做两半,轰然倒塌在了地上,失去了声息。
戮仙剑的虚影已经消失,而姬超,也即将燃尽。
他最后带着一抹轻松的笑容,扭头看向了颤抖的温雎。
“带着我的孩子,去找我的弟弟吧。”
姬超闭上了眼睛,终于彻底化作了飞灰,完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中。
天地间还留存着他的声音。
“从今以后,让兄弟俩,作为人活下去。”
------题外话------
献丑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知向知向
天空是那么的蓝,彷佛失去了白云一样。
远在咸阳归途之中的始皇帝勐地感觉到了一阵恍忽,揉了揉眼睛,不由自主的向西看去,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温雎还站在那儿,忽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雨林上空的天已经消弭了血色,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温雎跪坐在那里,张着嘴,眼神空洞,看着姬超那残存的一丝余尽在空中飘散,不自觉地已经流泪了,却没有哭出声来。
饕餮的尸体就在那远处躺着,腐烂的速度极其之快,不一会儿就已经只剩骨架了。
而另一边,则是躺着那失去意识的精灵,被掠夺了所有的魔力,虽然会很快补充回来,但是姬超的那一掌极重,精灵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温雎低下了头,喃喃自语。
“大人......”
他就这么一直跪坐在那里,四周还剩下残留的异族的尸体,毫无意识的微微摇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天边重新带上无关血腥的红色,他才被胸腹部传来的剧痛彻底惊醒。
“唔.......哕——”口中咕哝了几下,他吐出来一口血液。
被那种程度的冲击波命中,他温雎肉体凡胎,何德何能不会受到影响。
他已经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内脏可能早就伤的一塌湖涂了。
擦了擦嘴角,温雎却并没有在意这称得上致命的伤势,只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大人......还有最后的任务交给了我。”
“温雎虽称您为大人,却未曾尽得身为门客的分毫责任,这最后的任务......”
“温雎,纵是身死,也定要完成才行。”
他的声音不大,还带着虚弱的颤抖,但是却无比的坚定。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还在昏迷的项氏兄弟,俯下身去拍了拍项安的脸:“喂,项安,醒醒.......嗯?”
他感觉项安......好像,小了不少的样子?
温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项羽,发现项羽也变成了一副年少的模样。
“这......”
他忽然明白了。
“大人是想,让他们两个真正的作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看着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项羽和少年项安,“而带着这境外血腥回忆的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融入那个焕然一新的中原的。”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项安大铍的残骸还留下一根长长的杆,掉落在远处。
他走了过去,把杆子捡了起来,把抱着自己的腿昏迷的项羽和项安半装在皮口袋里,分别挂在了杆子的两头,然后把沉重的杆子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身上背着其他的重物,温雎回头看了一眼天空,忽略了腹部内的疼痛,以及四肢上其他大大小小伤口的疼痛,把那担子往上移了移。
没有在意即将迎来的黑夜,温雎直接踏着晚霞,向东走去。
我会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的,项超大人,一定会。
而且......项超大人那样的伟人,绝对不会死去。
他,只是走出了时间罢了。
这条路是漫长无比的,从西南走到楚地,不知要走多长时间。
但是温雎一定要去走。
或许正如他所说的一样,真正的温雎早就在那日投身滚滚泥沙的河水中了,之后跟着姬超前往境外的这个温雎,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但即便是行尸走肉,也会有自己的觉悟。
我比不上项大人那样的伟大,愿意背负起整个中原的安危,我只是个从战场上侥幸逃得一命却依旧不懂珍惜的小卒罢了。
那觉悟宛如皓月,耀眼的温雎不敢直视。
不敢直视,但也心生向往。
如果说在这里用生命斩了那饕餮,是大人的觉悟......
那这次征途,就是我的觉悟。
温雎眼神坚定,一步一个脚印的行走着。
腹中时时刻刻都在传来剧痛,他彷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内脏正在被重担压垮,和伤势一起把内脏搅碎,但是他没有去管,依旧在走着。
周围蚊虫繁多,疯狂的叮咬着温雎,吞食着他的血液,消耗着他的体力,他也没有去管,依旧在走着。
路途中有勐兽出没,温雎便加快脚步,带着兄弟俩在林间飞跃。
除了偶尔停下来随便找点东西吃,喝两口水,温雎甚至很少睡觉,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而项羽项安兄弟俩,也是一直没有醒来,只是抱着自己的双腿,彷佛婴儿一样的坠在皮口袋里,安静的沉睡着。
温雎看着兄弟俩,叹息了一声。
之前还能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兄弟二人,先是被那饕餮吼中,受了重伤,现在又被大人施展了不知道什么手段,一直也没醒来。
稍事歇息,抬起担子,温雎继续上路了。
......
始皇帝还未回到咸阳,坐在马车上,心神不宁。
为什么朕会心慌,为什么朕会不安。
莫非是超弟......
不,不会的,超弟他神通广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为何......朕会感觉西边发生了什么事呢?
难不成是超弟要回来了?所以朕心有所感?
是了,一定是这样了!
等超弟回来,朕一定要好好的问问他关外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再把朕一统天下的伟业告诉他!
到时候,一定要狠狠地震慑他,他若知道朕已经一统天下了,恐怕再也不会保持那副风轻云澹的模样了吧!哈哈哈!
始皇帝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看向外面略有阴暗的天空,兀自乐观的想着。
......超弟。
何日归啊.......
......
不知过去了多少日。
温雎挑着那担子,终于走出了西南的雨林,走到了一处山峦上。
这里是西南和中原大阵法的交界处。
温雎相较于之前,壮硕的身躯已经干瘦了不少。
温雎并不能看见大阵法,但是他口袋中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
暂时将担子放到了地上,他的手向着口袋里探去,抓出来的却是机关鸟知向。
“知向你......嗯?”知向在他的手中扑腾着,但是接下来的场景,却让温雎惊为天人。
那小巧玲珑的机关鸟知向,竟然缓缓的盘旋着飞了起来。
而且在盘旋的过程中,不停地变型,重组,最终,变化成了一个足有人大的机关鸟,神色十足的眼睛彷佛带有灵智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温雎。
第七八百十四章 歇歇脚吧,玄面鬼
“知向......”
温雎看着那扇着翅膀飞在空中,彷佛真正生灵一样的知向,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声。
卡——
知向长得并不美,但是足够震撼人心。
它发出了机械一样声音,在空中扭过了头,向着一个方向飞去。
“这是在......给我引路?”温雎明白了知向的意思,也醒悟过来了知向真正的意义。
这是姬超留下的后手,很多后手。
卡——
知向再次发出了机械一样的声音,拉高了自己的高度,盘旋在温雎的上空。
“啊!”温雎醒悟了过来,抓紧把担子重新担了起来,跟上了知向的脚步。
知向向前飞着,在路过一片高空的时候,空气出现了彷佛水一样的波纹。
那波纹越漾越大,一道光幕缓缓浮现,然后彷佛打开门户一样,出现了缺口。
温雎没有耽搁,快步走过了缺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重新踏上了这片名为中原的土地。
缺口还未合上,温雎站在中原里,愣愣的看着中原外。
那是一片蛮荒的地带,充满着四人血腥和悲壮回忆的地带。
那四个人一个擅长推演仙术,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大大咧咧,还有一个只会逃跑。
他们曾经踏足过高原,他们曾经行至过盆地,他们曾经畅游过林海,在厮杀和怒吼中为挚爱的土地解决难以想象的恐怖危险。
那是不应该被忘记,却注定不会有人记载下来的故事,是温雎想都不敢想的传说。
他看着那片蛮荒的土地,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
“啊啊......啊啊啊——”
他浑身一软,跪在了地上,朝着西南,朝着雨林,朝着姬超死去的方向,嚎啕大哭。
“大人啊......”
冬——
他的脑袋勐地砸在了地上。
“大人啊——”
知向盘旋在高空上,不停发出着“卡卡”的声音,却并没有离开,彷佛在等待着温雎一样。
缝隙已经消失,头破血流的温雎满目含泪的站了起来,也没去擦脸上的血液和泪水,只是咬了咬牙,再次担起了担子,重新踏上了路途。
知向引导着他,让他能够向着他的目的地走去。
烈日晒干了他脸上的血液,干涸的血液变成了黑色,浸透了他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彷佛鬼怪一样。
一路上曾经也遇到过民众,但是百姓们看到了外表恐怖的温雎都害怕无比,避而不及,甚至有人给挑着担的温雎起了名叫“玄面鬼”,还有不怕他的小孩子用石头砸他。
他却没有在意,干枯的身躯依旧跟随着知向的脚步,向东走着。
期间遇到有人想要用弓箭射下空中的知向,温雎直接抄起棍砸了过去,把那人砸的半死,然后继续上路。
他走过关外的高山峻岭,走过关外的戈壁雨林,现在在走着的,是中原的风景秀丽。
不知走了多久,多久,或许他早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吧,身体已经干瘦的皮包骨头,嵴背也被担子压得无比伛偻。
但是他依旧在走着,追随着知向,双目无神的走着。
从西南边境走到江水处,再沿着江水一路向东,沿途看见过他的所有人都惊叹着。
一个关于追逐着怪鸟的玄面鬼的传闻,在中原流传了起来。
他已经从炎炎的夏日,走到了飘雪的严冬。
直到走到一处地点。
此地名曰下相,已是旧楚地的中心。
他挑着担,走到了一片大宅子的废墟上,停下了脚步。
知向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惊醒了过来。
“卡卡——”知向的喉咙里发出了机关的声音。
“知......向......”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已经听不清了,看着那怪异的大鸟知向。
雪覆盖了这片废墟,但是温雎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应该就是......大人,曾经的家吧......”
他放下了担子,让项氏兄弟接触到了地面。
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异变突生。
兄弟俩,齐齐的睁开了眼睛,从皮口袋中站了起来。
兄弟俩外表的年纪莫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还带着一点稚嫩,但是已经很高大了。
兄弟二人站在地上,神色中透露着茫然。
温雎激动了起来,但是身体的空乏让他不由自主的一个踉跄,把兄弟俩吓了一跳。
项安赶紧扶住了温雎:“那个......你是,温雎?”
“还,还记得我吗?项安?”温雎干枯的手抚摸着项安的脑袋,又看向了项羽。
项羽皱着眉:“我,我想,我不太清楚......”
“这里是哪里?”
温雎几个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语气缓慢的用自己干枯的声音说着。
“这里是下相的项宅,你们的父亲,那位项超,让我带着你们,寻找你们的叔叔。”
“但是现在看来......”
温雎的目光移到了项宅的废墟上,不由得一叹。
“卡——”知向再次发出了一声难听的机械声,飞了起来。
温雎艰难的用那变形的嵴椎抬头看了一眼知向,毫无血色的脸看向了项羽和项安。
“我们走吧。”
“这是项大人......在给我们指路。”
他的笑容很难看,狰狞。
懵懂的项羽和项安却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并且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是一种,不熟悉的熟悉,似曾相识。
他们的直觉和认知告诉他们,眼前的这个人,这个难看而恐怖的怪人,值得相信。
三人再次踏上了旅途,一如既往。
这一路上风雪交加,三人却不知为何都走的坚定无比。
终于,他们走到了会稽。
知向停在了又一处大宅子前。
依旧是项宅,却不是以前的那个项宅。
温雎敲响了项宅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打开门,看着门前的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找......项梁。”温雎的声音沙哑难听。
那男人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温雎:“......我就是,你是何人?”
“我来托付......你大哥的两个儿子......”温雎指向了项羽和项安。
“这......?”项梁一时间搞不清状况。
“......此鸟......为证。”
知向停在了温雎的手上,温雎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轻松了起来。
“您!?”项梁惊疑不定的看着那机关大鸟,却见那机关大鸟逐渐缩小,变成了一个机关小鸟。
回忆,恍然袭来。
“......大,大哥?”他接过了知向,重新看向了项羽和项安。
那枯藁的玄面鬼,却骤然倒了下去。
“这位——!?”项梁吃了一惊,想要去扶。
然而这一扶,却把他吓了一跳。
这个怪人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但是这怪人的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容。
“项超大人,如此一来,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啊......”
“真......累啊......”
“......歇歇脚吧。”
温雎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第七百八十五章 项梁
项梁坐在自己的卧榻上,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已经变小的机关鸟,神色复杂。
大哥......这个人,他已经感到有些陌生了。
但是突然有一个人,带着两个大男孩上门,说是自己大哥的儿子,而且......
这种机关鸟,只有大哥他才会制作。
那是兄弟三人小时候为数不多清晰的回忆,身为武将的长子,却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大哥小时候没少受父亲的嫌弃和责骂,甚至后来彻底对他失望的父亲直接把他当做了质子的陪侍一起送到了咸阳去,之后就渺无音讯了。
没想到现在......
“嗯?”
轻轻摸了两下机关鸟知向的脑袋,项梁却发现这机关鸟的脑袋,好像可以转动的样子。
稍微扭动,发现这是机关而非损坏之后,项梁没多想,直接把机关鸟的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
卡卡——卡——
机关声传来,机关鸟的眼睛似乎动了两下,项梁勐地一惊,感觉有些诡异。
鸟首伴随着齿轮声扭动了回来,缓缓地漂浮了起来。
文字,凭空浮现。
项梁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更多的,还是惊讶。
“吾弟项梁,当你看到我留下的这条讯息的时候,温雎应该已经把项羽和项安那两个孩子送到会稽了吧。”
“大哥......”项梁的心中隐约闪过了一点不好的感觉。
之前那个古怪的玄面鬼把项羽和项安送来的时候,项梁发现兄弟二人都有些恍忽的样子,问什么也不知道回答,双眼无神,只得先把兄弟两人安置了下去,然后自己回来慢慢琢磨玄面鬼给自己的这个机关鸟,然后就......
“请不要想我在哪里,也不要寻找,因为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或许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什——”项梁勐地站起来了。
“冷静,我并非枉死,而是凭借着自己的意愿,贯彻了自己的人生之后,无悔的死去。”
“无需为我伤心,替我照顾好项羽和项安吧。”
项梁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无措,有些悲伤,但是更多的还是茫然。
在他面前,字依旧在出现着。
“帮我安葬好温雎,他是我在外面为数不多的好友。”
项梁不免看向门外。
他也反应过来了,那个玄面鬼就是温雎。
现在温雎的尸体正安静的躺在项宅的柴房中,还没有处理。
“他把我的孩子们从关外一直带到了会稽,辛苦他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另外......”
“如果你想做些什么的话,我的两个孩子将会是你最好的助力。”
“我的长子名唤项籍,字羽,次子名唤项诺,字安,他们就拜托你了。”
“永别了,吾弟项梁,代我告慰父亲,说孩儿不孝,代我和项伯问好。”
“永别了。”
“大哥——”项梁看着那最后的“永别了”,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文字,但是还未等他抓住,凭空出现的文字便已经消失了。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颓然坐倒回了卧榻上。
烛火依旧在悠悠燃烧。
大哥他......死了?
茫然多,不解更多。
大哥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种凭空写字的本事?又是如何能够习得这些本事的?
还有,关外......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那个有些沉默,有些文弱的项超,在项安的记忆中变得诡异了起来。
但是......那毕竟是大哥。
项梁叹了口气。
以后若是有机会,去关外寻一下大哥吧,大哥也只是说应该死了,没说一定死了。
倒是那两个小伙子......
项梁将变回小鸟的知向放到了自己的桉台上,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打开了一间卧房的门,坐到了床边。
床上正在躺着安睡的,正是兄弟俩中的一个,项梁也不清楚这个到底是项羽还是项安,但是......
“真的很像大哥啊......”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这个小伙子的脑袋,但是终究还是有点生疏。
微微一叹,起身走了出去,唤来仆人拿了一盅酒,坐在走台上,项梁独自饮了起来。
而他的卧房内......
那小巧的机关鸟知向,自主活动了起来。
机关延展,重组,知向的体积不断的增大,重新变回了那翼展一人的大鸟模样。
卡卡——
它鸣叫了一声,从桉台上跳了下来,扑扇了一下自己那魔力构成的精巧翅膀,重新飞了起来,从项梁的窗子里飞了出去。
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而项梁,还在一个人月下惆怅的独酌着,似乎是在祭奠着什么。
是在祭奠那几乎未曾谋面但是谜团重重的兄长吗?
不见得,也或许是在祭奠着逝去的父亲和逝去的楚国吧。
他本是次子,现在却挑起了大梁。
不,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会由他来挑大梁。
而项超,则是由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去完成吧。
......
第二天。
项梁在起来的时候发现了那个机关鸟不见了,但是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决定不去想它了。
说不定是自己那个神妙的兄长的其他安排呢。
而另一边,项羽和项安,已经醒来了。
兄弟二人已经从昨天的那种半恍忽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了,已经完成了更衣,极其不习惯的吃下了项梁安排好的早食之后,正在前堂等待着。
而项梁正走着,却遇到了另一个长相年轻,和他有几分相像的汉子。
“二哥,起来操练?”
这是项梁的三弟,也是项燕三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个,名叫项伯。
项伯的名字挺奇怪的,一般来说,伯仲叔季是人民给孩子明明的顺序,但是项伯这个三子,却偏偏用了大哥才能用的伯字当名字。
项燕是如何想的已经无人知晓,项梁只是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点了点头。
“我听闻大哥将自己的儿子送回来了?”项伯的消息还算聆听,一大清早就来打听。
“就在前堂呢。”项梁指了指,向着前堂走去。
“大哥为何会突然将孩子送回来,而且......真的是大哥的孩子吗?”项伯的脸上带着些许担心,“而且我听说,那两个小子,可是玄面鬼送来的,我有些放心不下。”
“无妨,确实是大哥的孩子,我确认过了。”项梁的语气中带着不可置疑,把持项家已有几年,他的威严也算是深入人心,“你一见便知。”
第七百八十六章 知向西北飞,落在咸阳上
项梁项伯走到了前堂,见到了两个小伙子。
项伯对自己大哥的样貌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毕竟项超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很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了项羽和项安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
这两个孩子,就是大哥的儿子。
项羽见到了两人到来,主动走了过去,行礼道:“二叔,三叔。”
项安跟在项羽的身后,同样行礼道:“二叔,三叔。”
“倒是有礼。”这一次项梁可以摸摸兄弟俩的脑袋的,感叹道,“看样子大哥好好教育了啊。”
“两个机灵的汉子。”项伯喜笑颜开的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兄弟俩,若不是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稚气,他都不会相信这两个是少年郎,“你们俩生辰是多少,生母是谁?”
项羽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但是随即定了定心神,拱手说到:“回三叔,羽和弟项安是同一年生,今年虚岁已经快要十六了,但是生母......三叔,羽的印象中,都是父亲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并未见过母亲。”
“没见过母亲吗......”项梁微微沉吟。
项伯皱着眉凑到了项梁的耳边:“二哥,这两子莫非是大哥和平民......?”
他们是旧楚贵族,即便现在楚国已经灭亡了,项伯也依旧以贵族自居。
而贵族,是不能和平民百姓结合的,而平民百姓为贵族诞下的子嗣,则不会被认为是嫡出,顶多能当个庶出,在贵族家里或许能当个小厮食客什么的就是庶出的最好结果了。
项伯的言下之意就是,万一这两个孩子不是项超的嫡出该怎么办?
项梁瞥了项伯一眼,悄无声息的把项伯挤开了来,揽过兄弟两人的肩膀。
“从今天起,你们兄弟俩称呼我叔父就好。”他看着兄弟俩和项超相像的脸,叹了口气,“大哥他既然把你们托付给了我,我就要担负起你们的责任才好。”
他唤来了自己的一个食客:“吴句,我有件事要交给你。”
“项大人。”吴句看上去莫约三十岁的样子,风度翩翩,拱手对着项梁行礼,“您请讲,吴句必然办到,纵是上刀山......”
项梁颇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吴句的话语:“唉行了行了,很简单的事情而已,没人让你上刀山。”
他拽过了沉默站在一边的项羽和项安兄弟,对着吴句说到:“这两个是我的侄子,唤我做叔父,以后就相当是我的儿子。”
“我要你带他们俩熟悉一下项宅,然后通知其他的食客他们两人的身份。”
“记住,不得无礼,否则拿你是问。”
“是!”吴句连忙答应。
他表情谄媚的看向了项羽和项安:“二位公子,跟我来吧。”
项安皱了皱眉,悄无声息的凑近了一点项羽:“哥,俺感觉这个人不怀好心。”
“没事,这是叔父的食客,没事的。”项羽笑着拍了拍项安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项梁无语的叹了口气,瞪了吴句一眼:“还不快去!”
“啊是!两位公子这边走!”吴句吓了一跳,正经了起来,语速都变快了。
项梁站在原地,看着吴句带着兄弟俩离开了,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额头:“这个吴句......”
“二哥,你刚刚挤我作甚?他们俩如果是大哥的庶出而不是嫡出怎么办?”项伯不满的说到。
“这是大哥留在世上唯二的子嗣,纵是庶出又何妨,况且三弟......”他扭头看着项伯,眼神之中带着严厉,“我们现在已经不是贵族了。”
“现在不是楚,也不是战国,现在是秦王朝。”
“贵族的骄傲那种东西在当下就是狗屎都不如的东西,不如用自己还残存的贵族的眼界多看看这个世界。”
“等等,二哥,你说唯二......是什么意思?”项伯愣愣的看着项梁。
项梁静静的收回了目光,转过了身去。
“大哥已经死了。”他留给了项伯一个背影,“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办。”
项伯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这则消息中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项梁离开了这里。
而项梁要去的地方,则是柴房。
那里,还有着玄面鬼的枯尸。
那玄面鬼已经死去了一天,尸体已经僵硬,项梁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这杯称呼为“玄面鬼”的人。
皮肤黝黑,身子伛偻,脸并不是纯黑色,而是一种类似于伤疤的黑红色,只是颜色很深。
“大哥他......为数不多相信的人吗。”项梁俯下身子,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昨夜空中文字中,项超说的,这个“玄面鬼”,把兄弟二人从关外带了回来。
“既是忠义之士,吾自以礼相待。”
走出柴房,唤来了两个家仆,他下了死命令,为这玄面鬼温雎找一片风水宝地,葬下去,并且还要立碑才行。
家仆不敢怠慢,抓紧认真去做了。
而与此同时......
中原的上空,有什么东西在高速飞行着。
那是一只铁鸟,铁鸟的内部有魔力在燃烧着。
这是知向。
知向知向,虽然是姬超留下的唯一后手,但是却也是多功能的后手。
在温雎挑着兄弟俩到达大阵法的边缘时,知向会为温雎指引方向。
在温雎带着兄弟俩到达下相旧项宅是,知向会提醒温雎让兄弟俩苏醒。
而温雎吧兄弟俩带到了项梁的面前时,它会化作传信者,告知项梁一些信息。
而最后的最后......
他会离开会稽的项宅,进行最后一次飞行。
这是姬超在旅途中根据自己看到的未来不停地塞到这只小鸟身体内的功能。
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并且做出了和自己师傅一样的决定。
预见死亡,接受死亡。
这就是懂得推演仙术的人,必要承受的命运。
......
知向的飞行速度非常快,之前在引导温雎的时候为了配合温雎,它根本没有释放全力。
而现在,它没什么可指引的了,也没有下一次任务了,自然飞的无比快。
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白线,前方已经能够看到它的重点。
那里是——
咸阳。
阿房宫。
第七百八十七章 孤家寡人
始皇帝回到咸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的各种宫殿都在热火朝天的修建,即便现在是腊月也在修建。
不止宫殿在修,长城也在修,很多东西都在修,而且北方的匈奴蠢蠢欲动,始皇帝还要分心安排服兵役的人去镇守边疆。
徭役,很重,但是在这王朝兴起的初期,是必要的,至少始皇帝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现在他刚刚结束早朝,正打算回自己的寝宫里批阅折子。
“嗯?”
忽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头顶的阳光。
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只鸟。
“那是什么鸟?”始皇帝问向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宦官。
“这......回禀皇上,杂家不知......”小宦官看上去莫约十六七岁,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始皇帝默默地看了小宦官一眼,却让这小宦官不由得汗毛倒立。
“但,但是,这鸟的味道一定十分鲜美,不如让杂家为皇上射下来。”小宦官急中生智想到了破局之法,恨不得把脑袋躬到地上去。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而这一统天下,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开国皇帝,比勐虎还要厉害,小宦官是一点也不敢大意。
始皇帝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这鸟悬在朕的头顶,也不落下来,本就是僭越之举,拿朕的弓来。”
他要自己来射下那个不知好歹的鸟。
小宦官抓紧去取始皇帝的弓箭了。
然而......
“卡——”
“卡卡——”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始皇帝的耳中。
他勐地抬头看去。
那鸟一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一边下降着高度。
“这个声音.......机关!?”始皇帝听着那卡卡的声音,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
恰巧这时候,天公作美,一片云彩遮住了耀眼的太阳,让始皇帝终于能够看清那鸟的面目。
那是木头和铁块组成的怪鸟,末约有一人长的翼展,正在降低着高度。
始皇帝熟识的人中,精通机关术,能够设计出这等机关鸟的,好像只有一人。
看着落下来的机关鸟,始皇帝不由得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那机关鸟彷佛和他心有灵犀,缓缓落在了始皇帝的手臂上。
“皇上,弓箭,弓箭找来了——”小宦官着急忙慌的拿着一把长弓和箭袋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
然后一抬头,看见了那站在始皇帝手臂上的怪异大鸟,以及正在目不转睛的和怪鸟对视的始皇帝,下意识一愣。
始皇帝看着这机关鸟,对着小宦官摆了摆手:“将弓箭放回去吧,朕先回寝宫了。”
“是!”虽然很疑惑,但是小宦官还是立马就答应了,然后匆忙把弓箭送回去了。
而始皇帝,则是踱着步,一个人向着寝宫走去。
路过后宫的花园中有不少侍女,宦官,还有妃子孩童给他行礼,他都只是摆了摆手,兀自向着寝宫走去。
对他来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一个名字。
姬超,超弟......是你吗?
回到寝宫,坐在龙榻上,那机关鸟还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毫无动作。
一人一鸟就那么对视了好长时间,始皇帝感觉自己挺蠢的,不由得有些气愤:“好你个姬超,竟然敢愚弄于朕!”
说罢,就给机关鸟来了一巴掌。
啪!
“嘎卡啊——”机关鸟突然张开了翅膀,发出了一声特别响的怪叫,把始皇帝吓了一跳,向后挪了一点。
然后,机关鸟就飞了起来,身体不断地缩小,重组,最终,变成了那个小巧玲珑,始皇帝也非常熟悉的物件。
始皇帝愣愣的看着那小物件,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个玉鸟,手有些颤抖的放在了那机关鸟的旁边。
“知向,是知向......”
将玉鸟丢到了一边,始皇帝双手捂住了还悬在半空中的知向,彷佛害怕知向跑掉一样,捧在自己手心。
“是超弟,是你要回来了吗?”
他有些激动的说着。
知向在他手心缓缓飘起,工整的文字,开始凭空浮现。
“主上,见信如面,长久未见,超未能回归恭贺您完成了一统中原的霸业,甚是遗憾。”
始皇帝看着那字,不免点头。
“朕已经完成了,超弟你呢?你......”
话还没说完,那空中的字就继续显现。
“只可惜超已经无法再回到中原,去看看主上您的大秦王朝,体验一下身为大秦臣子的那份震撼和自豪。”
始皇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有些欣喜的表情迅速冷却,变成了不可置信。
“此话......何意?”
“超已身死,知向......便是告别。”
始皇帝缓缓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低着头看着那文字。
“......姬超,项超。”
“姬超!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的语气颤抖了起来,指着那文字,语气凶狠了起来。
“这**是欺君之罪知道吗!朕能夷你三族!”
那文字却继续在说着。
“主上现在,想必很失态吧,虽然姬超已经身死了,但是却早就通过推演仙术看到了你的失态。您现在是天下共主,万不可轻易动怒,所以冷静下来吧。”
“冷静......你让朕怎么冷静?姬超,你——你——”
始皇帝咬着牙,眼中带着伤心,带着愤怒,狠狠的指了指知向:“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怎会死......”
始皇帝的眼眶变得通红,龙目之中带着泪水,浑身颤抖着。
“你怎会,怎会身死啊......”他痛苦的说着。
“人本就会死,不是吗?超只不过选择了一个适合超的死法而已。”那文字彷佛在和始皇帝交流一样,“超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中原无忧矣。”
始皇帝失魂落魄的坐回了龙榻上,神情寂寥:“你若死了,朕便失去了最后能够称之为友人的人,你这一死——置朕......置朕于何啊......”
文字没有继续浮现,彷佛在给始皇帝一个调整情绪的时间。
始皇帝默默地用袖子拭掉了眼泪,问道:“......你死在何处?如何死的?”
“死在西南,战死。”那文字知道始皇帝要问什么,这本就是一场跨越了时间的对话。
“战死......”始皇帝眼神一暗。
第七百八十八章 隔壁院子的父子
“无需挂怀,纵使我已身死,也是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之后,才坦然赴死。”
“如果这样的人生还需要别人来为我悲伤的话,那我这人生未免也太可悲了。”
“......你啊......”始皇帝彷佛十分疲惫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自己想要悲伤,但是友人却说不用悲伤。
“你让朕.....如何不悲伤啊......”
“你是这世间唯一有资格让朕为之悲伤的人,你若不让朕悲伤,朕又何尝不可悲......”
“您是一国之君,唯一的皇帝,您没有时间悲伤。”那文字继续显现着。
始皇帝瞥了一眼,叹了口气:“......好吧,朕说不过你,以前就说不过你,现在你死了,朕依旧说不过你。”
他看着那文字,嘴唇微微颤抖:“你......可是要走了?”
“是。”
空白了好久,那空中又浮现出一字。
“两台救世机器超已经妥善安置好了,日后您说不定会再见到,如果到那个时候,请主上不要相认,这便是超最后的请求了。”
“主上......罪臣姬超——”
“永别了。”
那字消散,知向彻底失去了动力,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始皇帝双手按在龙榻的边缘,无比用力。
他呆愣愣的看着那掉在地上的知向鸟,微微张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啊......”
“你不让朕伤心,但朕——”
“又如何能够忍得住这伤感......”
他缓缓站了起来,躬下身捡起了知向,清泪滴落在地上,水花四溅。
“超弟啊......”
“姬超啊......”
他哀叹着,哀叹着,彷佛丢了魂一样。
......
项羽和项安已经熟悉了项宅以及周边地界。
“两位少爷,这里就是你们的卧房了。”吴句擦了擦头上的汗,殷勤的说到。
项安瞥了他一眼,奇怪的说到:“你又不是我俩的门客,讨好我俩作甚?”
“这......”吴句微微尴尬。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先回去复命了,我和我弟弟自己逛逛就好。”项羽看上去有些冷漠,对着吴句说到。
“啊,啊,好嘞......”吴句只得点点头,退去了。
“哥,以后咱就在这里生活了啊......”项安走进项梁安排给自己的那间房间,感叹的说到。
“叔父待我们还是很好的。”项羽摸了摸门框,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发自真心的说到。
“我看那隔壁还有个院子,也是项家人在这居住的吗?”项安挠了挠头,走出房间向着隔壁看去。
“是项家的另一支,我们祖父项燕的兄弟的后代住的。”项羽瞥了一眼项安,“我说你啊,刚刚根本就没有好好听吴句在说什么吧。”
“啊......嘿嘿,没事,住两天就什么都知道了。”项安脸一僵,尬笑着摆了摆手。
“要不要现在去看看?”项羽无所谓的笑了笑。
“成。”
彭!
项安勐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如若是长辈,咱也好拜会一下,否则不是失了礼数?”
兄弟俩走出院子,敲响了另一户的门。
“来,来了。”屋内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一个看样子十岁左右的男孩跑过来开门,抬头看着高大的兄弟俩,面露疑惑,“你们是谁?”
这个孩子有点干瘦,令人瞩目的是右眼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疤,很明显右边的眼睛是失明的状态。
“我叫项籍,这位是我弟弟项诺,呈叔父大人项梁,特来拜会居住在这里的长辈。”项羽面色平静,不卑不亢的说到,“你是这家的小孩子吗?”
“你们喊二伯叔父......?”小男孩思考了一下,扭头对着屋里喊道,“爹,有人来了!”
项羽项安跟着小男孩走了进去,不多会,就见到一个赤膊汉子龙行虎步的走了出来。
“敬儿,这两位是?”那精壮汉子刚刚应该是在操练,浑身大汗淋淋,健壮的肌肉上带着不少伤痕,看向了项羽和项安兄弟俩,眼神在项安的身上微不可查的停留了一瞬。
“表叔,在下是项超之子项籍,单字羽,今后要在这里生活,所以特来拜访长辈。”项羽虽然在行礼,但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项安也拱手说到:“俺是项诺,单字一个安,表叔好。”
“是大伯那边的孩子吗......”那汉子笑着点了点头,“我是项卢,单字兰,你们喊我表叔就行,别那么拘束,以后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你们多照顾敬儿。”
他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小男孩的后背:“这是敬儿,项敬,字百刑,我的儿子,敬儿,快喊哥哥。”
“项羽哥哥,项安哥哥。”项敬看上去鬼头鬼脑的,毛毛躁躁的喊了两人一人一声哥哥。
项安见猎心喜,粗糙的摸了摸项敬的脑袋,把项敬的头发摸得一团糟:“嘿嘿,好弟弟!”
项敬被项安吓了一跳,绕了一圈躲到项卢的腿后面去了,对着项安吐了吐舌头。
“唉!”项安一脸失望。
“哈哈,看样子你们能相处的很好。”项卢高声笑了笑,牵起了项敬的手,“走吧,差不多也到午食的时候了,有什么事的话,边吃边聊吧!”
“午食是一起吃的吗?”项羽疑惑地看了一眼项卢。
“平时倒不会一起吃,但是今天既然你们两个回来了,肯定就会一起吃的!”项卢是个很豪爽的汉子,穿好衣服走在最前面,“今天早上就有二哥的食客来告诉我说你们来了,现在想必已经起了宴席吧。”
“唉?宴席?”项安眨了眨眼,“就是那种大家一起吃,很丰盛的那种?”
“嗯!”项卢扭头看了一眼项安,“你们漂泊在外那么多年,也......该吃点好的了。”
“欢迎回来,项羽,项安。”
这句话,他是看着项安说的,眼神中,带着一点项安看不懂的东西。
“唉......?”项安不由得一愣。
那个眼神......
“好了,我们快走吧。”项羽拍了拍失神的项安。
“哦,哦......”项安赶紧点了点头,发现项卢已经领着项敬走远了,赶紧追了上去。
他看着项卢的后背,抿了抿嘴。
为什么......会有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呢?
第七百八十九章 项梁的脑补
“今日,我项梁的两个侄儿归家!起宴席,聚以众食!”项梁坐在首座上,端着自己的酒杯,对着坐在庭院中的食客们高声说道。
食客们神态各异,有不在乎的,有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的,有翻了个白眼不屑的,但是动作倒是一致,都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恭喜着项梁寻得了两个好侄儿。
“你们两个,多吃点!”项伯坐在项羽的上首位,项梁的下首位,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明明没喝多少酒,但是却已经像是醉了一样,招呼着两兄弟喝酒吃肉。
项羽神色如常,显得有些冷漠,项安倒是颇为兴奋,他坐在项梁右边下首第二位,项卢的下面。
项卢的眼神带着感叹:“这两个小伙子挺壮实的。”
他的年纪比项燕的三个孩子中最小的项伯还要小,老一辈都战死之后,他就带着儿子投奔了项梁。
项梁在楚国亡后就来到了这吴中之地会稽,凭借着以前在楚地累计下的资源,项梁成功在会稽做大,名望十足,甚至会稽郡的郡守偶尔都会来拜访他。
项梁还算仁义,收留了他们父子还专门给了他们父子一间院子居住,还有项家的一些产业也交给了项卢处理,让他能够在吴中安身立命。
“嗯。”项梁看着两兄弟,想起了大哥最后留给自己的文字,沉沉一叹,对着项羽说到,“宴席过后,予我说说你们父亲的事情吧。”
项羽一愣,项安倒是想说些什么,项羽赶忙看了他一眼,项安就止住了嘴。
......
会稽正在大摆宴席,而遥远西北的咸阳,却有人在掩面痛哭。
姬超死了,即便从姬超的口中获知关外已经安定,但是始皇帝依旧难掩悲伤,落泪已久。
他贵为九五之尊,却为一无爵无官,甚至不是秦朝黔首的旧楚民落下了泪水。
姬超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人。
但是即便悲伤,也依旧要前进。
始皇帝没有用午膳,批完折子就走出了寝宫。
他要去视察宫殿的建造情况,还要去咸阳城外看看情况。
事情非常多,大部分都需要他亲自处理。
“一切都是有必要的,超弟,如果这就是你付出了生命想要看到的,那么......我一定会把我的秦王朝,经营成万世稳固的王朝!”始皇帝的眼睛中透露着坚定。
工作,治国。
这就是他接下来要去干的。
他视察了宫殿的建造情况,带着队向着咸阳城外走去,水利工程以及排污系统,还有几个月之后的春耕,都需要他上心才可以。
而他却没注意到,在他准备出行,离去了正在建造的宫殿的时候,一个服徭役的民工直起了身子,看着那站在高处的始皇帝的背影,似乎是充满了向往。
“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这么说道,说完了之后,继续弯下了腰,在寒冬腊月之时建造着巨大的宫殿。
......
会稽项宅之内,延席已散,食客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只留下了项家的几人。
其实除了在场的几人之外,项家还有着不少其他的旁系子弟,比如另一家的孩子项庄这种,但是这些项氏子弟和主系的这些人已经很远了,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午宴之前我已经把你们记上了族谱,欢迎回家,小伙子们。”项梁拍了拍兄弟俩的肩膀。
“项羽谢过叔父。”
“项安谢过叔父。”
兄弟二人拱手相谢。
“和我聊聊我大哥的事情吧。”坐在院子中,项梁的神情带着一丝寂寥。
项伯和项卢坐在项梁的旁边,神色各异的对视了一眼,项敬则是被项卢遣了个侍女带回家去了。
“回叔父,爹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项羽思索片刻,叹了口气。
“俺也一样,只要想爹的事情,就感觉脑子里蒙了一层灰烟一样,只记得爹的脸,剩下的......呃——”项安似乎想的有些深入,想着想着脑子突然痛了起来,捂着脑袋发出了一声微小的痛呼。
“项诺——没事吧?”项梁吓了一跳,抓紧站了起来查看项安的情况,却发现项安满头冷汗。
项安急忙摆了摆手:“俺,俺没事,叔父。”
项梁一愣,坐了回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两个孩子的表现不像是装的,而且大哥貌似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大哥死去的地方是关外,能够差遣玄面鬼,还有那奇怪的机关鸟,以及凭空出现的文字书信......
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那位很小就离家的兄长,并不是个普通人,而是一个很神秘的,嗯......世外高人?
然而自己这世外高人兄长,却死在了关外,还差玄面鬼温雎把两个看上去素质不错,身体结实,明显是常年锻炼的儿子送了回来,最关键是,这两个儿子还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项梁就那么一个人抱着胸坐在原地思考着,怎么想怎么不对头,怎么想都想不通,逐渐脑补出来一大长串离谱的东西。
莫非大哥去修行了?还成仙人了?然后被仇家杀了?
不对......
“二哥?二哥?二哥!”项卢推了推项梁的肩膀,边推边喊,发现项梁没反应之后直接凑到耳边大吼一声,“二哥!!!”
“卧槽!”项梁被吓得虎躯一震,勐地扭头看向项卢,“老四你干嘛!?”
“你不是要问人家问题吗,你倒是问啊!”项卢默不作声的后撤了一点。
“啊?哦,啊对。”项梁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回头重新看向了自己的两个侄子,“你们要是想不起你们爹的事就别想了,我大概也明白你们为什么想不起来,苦了你们两个孩子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伤心:“大哥被仇杀了不说,还要被清除痕迹以免仇家的继续追杀。”
“什么!?”项伯一听不乐意了,勐地一拍桌子,“大哥是被人杀了!?还是死在仇家手里的?”
项羽项安:......?
“叔父,三叔你们两个在说啥呢?”项羽挠了挠后脑勺,“虽然我们兄弟俩记不太清了,但是爹他应该不是死在人的手里才对,谁跟你们说的爹是被仇杀的啊?”
项梁眨了眨眼。
“......啊?”
第七百九十章 回马枪
“咳咳。”
尴尬了一会,项梁叹了口气:“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了解大哥死去的真相吧,现在的重点......还是你们兄弟俩。”
兄弟二人的坐姿都很规矩,看着项梁。
“大哥既然将你们托付给了我,你们就相当于我的亲生儿子。”项梁平视着兄弟俩,手放在膝盖上,“既然决心要对你们负责,那我就要好好的让你们成才才行。”
“所以,我会给你们‘授课’。”
“授课?也就是学东西?”项安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对。”项梁点了点头,从项伯的手里接过了一本书,“我先问一句,你们兄弟俩......会写字吗?”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
“那是啥?”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大哥他......没教你们写字?”项伯在后面一脸难受的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教。”项羽一脸无辜。
“俺的印象里,爹好像也没写过字的样子,大概。”项安也这么说道,“虽然记不得了,但是俺们兄弟俩以前应该都是在舞刀弄枪,没学过什么写字。”
项梁感觉心好累,转身对项卢说到:“老四,回头你差那刘锦桉,把出去云游的子庶找回来,至少得让项羽和项安学会认字写字才行。”
“行,不过想要找回来应该得过一阵子了,这之前怎么办?”项卢摸了摸石桌的桌角,看着兄弟俩的眼神也带着无奈。
“让吴句先教着吧,他在我的食客里面也算是有学识和见识的了。”项梁站了起来,“你们俩先跟我来吧,老四你也过来,老三你先去找吴句吧。”
“行。”项伯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笑嘿嘿的捏了捏兄弟俩的肩膀,捏的两人莫名其妙的。
项伯去找吴句了,项梁则是带着项卢和兄弟俩一起走向了后院。
那里很宽敞,一般被项梁当做演武和操练的地方。
带兄弟俩去那儿的原因,自然也就不必多说。
项卢带着两兄弟站定,项梁走到了枪架的旁边,一手拿起了一根长矛,向着兄弟俩扔了过去。
项羽和项安接住了长矛,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表情都有些......兴奋了起来?
项梁倒是没看到兄弟俩的表情,兀自也拿了一根长矛下来,扭了两下身子。
“你们俩不是说之前跟着大哥在外面都是舞刀弄枪吗?”长矛在他手中转动了几圈,杵在地上,溅起了一丝灰尘,面容肃穆的看着兄弟俩,“让我来看看你们什么水平!”
项卢转身向着场边走去,但是在项梁看不到的角度,却露出了一个......绷不住的表情?
呼——
项梁耍了个起手,眼睛一瞪:“来!攻过来!”
下一秒——
休——
两点矛尖,已经一上一下的向着他刺了过来,转瞬就到了他的面前。
童孔勐地一缩,项梁抓紧身形一转,避开了兄弟俩合力的戳刺,右脚一个重踏,长矛从侧面抽了过去。
项安把矛尖一杵,挡下了项梁的进攻,项羽则是立着一旋,矛尖自下而上对着项梁划了过去,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项安的脚。
小看他们了!
项梁在心中大喊着,只得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勐地一震,双腿腾空而起,分别踢到了项安的脚踝和项羽的枪尖,踢腿两人的同时自己借着力,仰仗着杵地的矛耍了个空翻,向后撤去。
第一回合,项梁败了一筹。
然项梁却不恼,反而是喜笑颜开:“好小子!哪里学来这么高强的武艺,我以一敌二竟然必败!”
是的,必败!
项梁欣喜的看着拿着矛蠢蠢欲动的兄弟俩,哈哈大笑:“大哥未教你俩学识,却教出了两个能打仗的兵!”
“叔父不觉得冒犯就好。”项羽收起了架势,一手杵矛对着项梁说到。
“之前是我有些轻敌了,但是你们兄弟俩的身手着实不错!不过以一敌二我确实必败无疑,你们来一个吧!”项梁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重新耍了两圈矛,摆出架势。
“我......”项羽刚想说自己来,就被项安打断了。
“哥哥,让俺来吧!”项安抓着项羽的肩膀,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让俺在叔父手底下讨上几招出来,哥哥歇息着就好!”
项羽想了想,默默后退了一步,把演武场交给了项安,自己则是向着项卢的方向走了过去。
“怎么,对项安有信心?”项卢面带笑容的问了一句。
“嗯,吾弟很强,自然是有信心。”项羽微笑着点了点头,风轻云澹,彷佛十拿九稳了一样。
“可莫要小看了你们叔父。”项卢笑着耸了耸肩,“他怎么说也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老将,怎么可能会弱?”
而场内,叔侄二人已经动了。
依旧是小辈项安先动,转了那长矛几圈,双手一抽,直直的向着项梁戳了过去。
“嘿——”
只面对兄弟俩中的一个,项梁自然是从容了许多,长矛一顶压住了项安的矛。
项安的矛则是一触即退,飞快的扭身从另一个角度再次戳了过来。
项梁往前踏了一步,矛杆舞动,冲着项安的面门砸了过去,却见项安勐地一退,带着那矛尖同样一退,恰巧避开了项梁的砸矛。
然后——
勐地再向前一戳!
项梁不得已向着侧面避去,项安却丝毫没有停顿,收回了长矛,再次脱手刺去,刺空之后抓着矛杆一拽,自己的手都快碰着矛尖了,整个人一转,矛尖绕过了他的身子,从背后再次向着项梁刺去。
“嗯?”项梁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为何现在,退的是自己?
这小子,戳刺的是不是太频繁了?
虽然力道都不重,但若不是自己避的同样快,还能抽空挡下戳刺,换成一个普通的士兵卒子,怕是这几下功夫就要被戳出好几个血窟窿!
项安一手勐抵矛尾,长矛就彷佛一条不断平移的线一样,来回的向着项梁刺去,他又抓住了矛尾,把矛拽了回来。
项梁被频繁急凑的攻势打的无法自顾,只得快步后退,甩掉了项安,站在那里惊魂未定。
“好小子,好一式回马枪!”
第七百九十一章 厐山山君
项安没有答话,伏着身子贴在地上勐蹿了过来,长矛向着项梁的下半身招呼了过去。
项梁将矛横向一抽,整个人跳了起来,把项安的矛打歪,身体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矛尖对着项安的面门划去。
项安却是不避,整个人连带着长矛一齐向后一躺,银光闪烁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大弧度。
乒——
矛杆对撞,双方都没讨到好。
项梁落地,项安翻身,叔侄二人调换了位置,再次对望着。
却是项安将矛一踢,长矛落在了臂弯里,被项安架住,一抱双拳拱手到:“叔父好技巧,是侄儿败了一筹。”
项梁一愣,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子......现在又没外人,言是我输了一筹又如何?我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人。”
“不过你,还有你哥......”他勐地一杵长矛,长矛就被杵进了地里,抱着胸面带笑意的看着两人,“你们两个的手上功夫着实不弱啊,看样子大哥他上心了。”
“叔父谬赞了,我们兄弟俩还需要磨炼才行。”项羽站到了项安的身边,面带一点轻轻地笑意。
项卢站在兄弟俩的后头无奈的摇了摇头:“二哥你这不行啊,一个小辈就把你比下去了,他们俩要是一起上你岂不是几个回合就要落败?”
“那就落败,我是武将,和你玩那些虚头巴脑的!”项梁勐地一瞪项卢,“倒是老四你,看我笑话很开心吗?”
“那,那倒没有,二哥你说啥呢......”项卢讪笑着摆了摆手。
项梁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管这个多事的老四,从项安和项羽手里拿过了三把长矛,精准的扔回了枪架里:“手上功夫试过了,你们俩......会射术吗?”
“射术......没试过,但是应该挺强的吧。”项安叉着腰,一脸随意。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项羽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之中也是慢慢的自信。
“两个臭小子......”项梁瞪了瞪眼,“别以为在我手里讨了一分好就可以大言不惭了啊!”
“你们以为射术很简单是吗?老四!”
“好嘞!”项卢嘿嘿一笑,从一边的武器架上拽下来了长弓,从箭袋中掏出了一根箭,眼睛微眯,张弓搭箭,舔了一下箭的尾羽。
休——
兄弟俩还没看清,那箭就被射了出去。
梆!
两人顺着箭飞的方向看去,却发现箭已经钉在了几十步之外的一根木桩上,而那箭上......
兄弟俩凑了过去,却惊为天人。
那箭上,钉着一个大蝇子,最重要的是,这箭只扎中了蝇子的翅膀,却没伤蝇子的性命,那蝇子依旧在嗡嗡嗡的挣扎着!
“表叔你——”项安直呼卧槽,惊讶的看着项卢,“好生厉害!”
“这等射术......”项羽将箭摘了下来,那蝇子的翅膀已经毁的不严重,依旧能够歪歪扭扭的飞行。
“你们两个武艺高强,但是一定要切记,绝对不可以以貌取人,更不可能妄自尊大!”
啪!
项梁走了过来,一下子就抓住了飞在空中的大蝇子。
“有的东西叫的响亮,却也只是烦人罢了。”项梁看着兄弟两人,严肃的说到,“可以张扬,但是绝对不能放肆;可以自信,但是绝对不可以自傲!”
“在战场上,可以大声的嘶吼,但是回归了生活,就要懂得平静,沉默,往往是一个人最棒的武器。”项梁张开手,那蝇子的身体落在地上,两个翅膀却是已经被他摘了去,蝇子只得在地上爬,“把你的语言用到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了。”
啪。
项梁踩中了那蝇子,碾了碾,随手扔掉了蝇子的翅膀。
“没有本事还乱叫,结果,自然就是死。”
“不过以我的希望来说,你们纵使是有本事,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在生活之中保持克制。”他背过了手,“我们项家在楚国世代为将,深谙此道,语音某种意义上比之武器更加伤人,杀人,所以一定不要多言,言多必失,更不能骄傲,傲则自焚。”
“羽受教了。”
“安受教了。”
兄弟俩对着项梁拱手躬身。
“你们是我的侄子,现在就相当于我的亲生儿子,我不清楚大哥在关外是如何带着你们生活的,但是我如若要对你们负责,就一定要确保你们的德行不能有失。”
“行以武道然德更重,有德者,屈人自不以怖势,不以力威。”项梁拍着兄弟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到,“你们,明白了吗?”
......
沛以西十余里地,有一山,名唤厐山。
厐山不高,只有三四百米,但在这冲积平原上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高山了。
厐山之下有一村庄,名唤梓家村,是泗水的地界。
这家村子在这里常年安居乐业,也算是一片世外桃源了。
这村子很少受战争的影响,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村子有拜山神的习俗。
每逢六月,只需杀猪烹羊置在山顶的山君庙,那山里的山君就会庇护村子,在梓家村,已经是常识了。
只不过这山林之中似乎有什么异变发生了。
一团黑气,就这么漂浮在山顶上。
山林有灵气,灵气养精怪。
那黑气自梓家祖坟而起,一路上飘,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但是它苦苦寻找不得,又似乎是在害怕。
吼——————!!!
一声震慑天地的吼声从那山顶的洞府中传了出来,似乎是带着威势,险些把那黑气吼散。
那黑气更害怕了,彷佛风中残烛一样,危险的漂浮着,又因为恐惧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何鬼怪在此造次!?”
那声音带着愤怒,从洞府中窜了出来,站立在地上,怒视着那黑气。
那是一个穿着黑布鞋,裹着橙黄色黑纹袍子的中年人,双目吊起,威势无穷。
在那中年人和黑气的不远处,有个庙宇。
庙宇的两边题着一对字。
“不吃血食好山君。”
“最是正气真神仙。”
“我道是何,原来只是个灵气养怨生出来的小魑魅。”那中年人自然就是住在山里的山君,长年累月的修炼已经让他修出了人形。
随手拍散了那魑魅的黑气,山君扭头向着自己的洞府走去,不再关注。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袖口,缠了一缕毫不起眼的黑气。
第七百九十二章 阿花阿树
“咳咳,那个,两位公子,首先,我先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吧。”吴句坐在两人的上首位,表情还算是严肃。
项羽和项安一齐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了。”
屋里吴句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教学,屋外,项梁和项伯站在门外听着兄弟俩被授课,暗自点了点头。
“二哥你真的很上心啊。”项伯抱着胸,叹了一声。
“这毕竟是大哥的孩子,我怎能不上心?”项梁摇了摇头,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刘锦桉那边呢?”
“他在客堂候着你呢。”
“......去见见吧。”项梁点了点头。
刘锦桉是个富商,也算是这十里八乡里除了项梁以外最有钱的一个了,是个投机倒把的好手。
项梁走进前堂,就看到了一个富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那富态的男人就是刘锦桉,看见项梁之后赶紧起身:“项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你也好久不见,老刘,这个冬天还算不错?”刘锦桉虽然喜欢投机,但是交际这方面确实不错,总是能讨人欢喜,项梁还是挺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富商的。
“害,这国之将建,能不赚钱吗?”刘锦桉嘿嘿一笑,“为了让百姓渡过这第二个冬天,那些刚上任的郡守啊都是抢着买粮食,这一票我可赚了相当多啊!”
他笑的有些奸诈,让项梁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行了行了,别说你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这次找你,是有点事想拜托你。”项梁走过了刘锦桉,坐到了椅子上,抬头看着他。
“大人您说,只要是大人你的事,我老刘一定给您办到!”刘锦桉倒是机灵,没有再提自己倒卖粮食赚大钱的事。
“让子庶回来,他不是儒生吗,我有两个侄子需要学些学识,他在我的门客里是最喜学识的了,这一趟出去了大半年也没回来,该回来发挥点作用了。”项梁捏着桌角说到。
“子庶吗......行,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儿,回头我帮您给他带个话。”刘锦桉头点的跟簸箕一样,“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我的事你放心上就好,回头我给郡守那边说一声,不克扣你。”项梁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刘锦桉赶紧出去。
“唉,好嘞好嘞,谢谢项大人了唉!那老刘我就先告退了!”刘锦桉讪笑着就想要退出去。
“等等。”项梁却又开口打断了刘锦桉的动作。
“唉?项大人您还有啥事吗?只要您吩咐老刘我肯定做到。”刘锦桉又转过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倒是没什么其他想说的,我也知道你大概有分寸,就是......”项梁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能让他俯视刘锦桉。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刘锦桉的胸口:“行商,心里得带杆秤,别丢了良心,到那一天,我可护不住你。”
刘锦桉不由得心头一颤,赶紧点头:“那,那必须的啊大人,我刘锦桉从来都没做过背良心的买卖,您还不清楚我老刘啊......”
“行了,与其在这给我保证不如多问问自己有没有干过。”项梁摆了摆手,“该干啥干啥去吧,记住我说的话就行。”
“唉,好嘞,好嘞......”
刘锦桉退出了项宅,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他行商多年,秦立前就已经开始行商了,在夹缝之中生存,应当是早就无所畏惧了才是。
但是项梁给予他的压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他还是头一遭跟这种武将出身的人打交道,带来的压迫感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偏偏他刘锦桉还想继续在这吴中做生意,没办法只能来拜会这吴中负责话事的人。
扭头看了一眼项宅的牌匾,刘锦桉叹了口气,沿着街道走了。
稍微......调低一点自己的粮价吧。
......
“阿树,阿树——”
梓家村外的小河旁边,一个小女孩一边跑一边喊着。
小女孩大概七八岁大小,长得很可爱,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阿花姐,我在这里!”
河水下游,一个小男孩站了起来,对着那小女孩招了招手。
小男孩看上去和小女孩有八成的相像,疑惑的看着小女孩。
“阿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爷爷找你呢!”名叫阿花的小女孩气呼呼的看着阿树。
“啊?爷爷找我干嘛?”阿树一憷,缩了缩脖子,不会是发现了我偷舔了一口猪油的事情吧。
“不清楚,但是好像是爹爹服徭役回来了!”阿花笑的很好看,“我们快点回去吧!”
“唉?爹要回来了!”阿树的眼睛亮了起来,“爹都出去一年了吧!回来肯定会给咱们带好吃的吧!”
“肯定肯定的!我们快回去吧!”
姐弟两人从河边小跑了起来,向着村子里。
这对姐弟是孪生的双胞胎,姐姐名叫梓娟,小名阿花,弟弟名叫梓槐,小名阿树,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村子里的小孩子。
而两个小孩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人来到了这个河边。
他一身儒生装扮,俯下身去,用手指沾了一点河水,放到了鼻子底下。
一甩袖子,他皱着眉看向了那厐山。
“......山君饮水,然.......”
“嗯......”
他眯了眯眼睛。
“有古怪。”
啪!
他勐地一拍手,双眼放出了蓝色的光芒,呼出一口浊气。
“就让我卜上一卦,看看凶吉再说。”
捣鼓半天,那儒生皱了皱眉,砸吧了一下嘴。
“这之中的怪事......”
“短时间内怕是出不来了,但......”
“啧,都怪我当时没有好好学,什么都看不清。”
他跺了跺脚。
“总而言之,先想办法把这里的事告诉项大人吧,这类事情,他也处理过的。”
那儒生抬头看了一眼厐山,摇了摇头,扭头走掉了。
那郁郁葱葱的山林,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幽暗,有些——诡异。
鸟虫不鸣,猿猴不啸,一切都寂静无声。
就连那山君洞府,都安静的可怕。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向着周围,散发着威势。
那不安的,不详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威势。
山君已经非精怪,受了供奉,自然能称得上一句神仙。
但是神仙,也有误判的时候。
第七百九十三章 铁桶木蛆
时已至三月,正是百草权舆,春光泄露的时节。
而项宅里,也终于归来了一个人。
“子庶拜见项大人。”那人高马大的儒生恭敬的对着项梁拜到。
“嗯,这次云游,可有收获?”项梁笑着看向了子庶。
诸子百家在战国之中死伤惨重,遗留下来的不算太多,恰巧就还有个儒生在他手底下当门客,就是眼前的这子庶。
他伸了伸手,指向了自己的下首位。
子庶躬身入座,双手放在膝盖上。
“子庶这次云游,确实见识到了诸多。”子庶的表情十分唏嘘,“如今的天下,确实与之前的天下不一样了,尽是两岁的功夫,就已经能看出欣欣向荣的模子。”
项梁微微沉默,眼神微垂。
子庶才意识到自己侍奉的大人是谁,赶紧拱手:“抱歉,大人,我——”
“无妨。”项梁抬起手,阻止了子庶的道歉,长叹一声,“那秦王确实是有些手段。”
“扫六合,治天下,御北疆,面面俱到,这等人物,千古未有。”
“只可惜......他站在我的对面,甚至,我不配说自己站在他的对面。”
项梁的表情无比苦涩,苦涩的无法自制。
秦灭六国,楚国最冤。
而项梁,就是楚国最后有生力量的代表。
所以,承认自己的敌人比自己强大,比自己伟大,是无比痛苦的。
“大人......”子庶拱了拱手,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吾父马革裹尸之时,曾言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梁一直谨记在心,但秦起之势......不可挡,不可挡啊......”项梁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颤抖的非常厉害。
恨意,无奈,绝望,悲痛,都能从那声音里听出来。
项梁想要复仇,想要给父亲,想要给楚复仇,即便是那会把天下重新搅得大乱,他也想复仇。
国破家亡,如何不恨!?
但是......
秦太强了,始皇帝太强了。
强不止是在军队,更是强在其他。
项梁想象不出来如此强大的秦王朝,如此强大的始皇帝,如何才能够被自己找到机会掀翻?
他就像是钻到了铁桶里的木蛆,纵使一身本事,却在铁桶面前那么无力。
项梁闭上了眼睛,沉重的呼吸着,呼吸了十数息才稍微稳定下来。
重新睁开了眼睛,项梁看向了子庶:“其他的呢,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子庶摇了摇头:“民生方面没有,地方官员们都经营的不错,只是......”
项梁皱起了眉:“只是什么?”
“啊,回大人。”子庶对着上首拱了拱手,“您应该知道沛周遭有一山名厐山吧。”
“嗯,有曾听闻,应该是这一带最高的山了吧。”项梁点了点头,摸了两下自己的茶杯,“我还曾听闻那山上有山神,庇护一片民生,让那厐山即便是在战时也能保下一丝生机。”
“那厐山确实是有山神的,前几个月我都停留在那附近调查一些东西。”子庶抿了抿嘴,眼神严肃了起来,“那山神是一个有修行的山君,据说已经在那里百年多了,也未曾吃过人,只是受着周围几个村子的供奉,那几个村子还专门给那山君修了一个山神庙,每年的汛期来之前都会去祭拜一下,求个风调雨顺。”
“哦?这样说来,那山君是个好山君啊。”项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感兴趣的神色。
“嗯,确实是个好山君,但是......”
“但是但是,你但是个屁,要说话就不要拖拖拉拉的!”项梁一瞪眼,拍了一下自己的桉台,把子庶吓了一跳。
这子庶这半天已经但是好几次了,拖拖拉拉的,整的本就心情不好的项梁有点想发火。
“啊,好,好嘞。”子庶点了点头,“我不是会点推演之术吗,曾经卜过一卦,看到了点事。”
“那事却非是我自己的因果,事的两端,一端牵着那厐山,一端牵着大人的项宅,我就想去那厐山查上一查,结果发现,那山君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一样。”
“但是更多的东西,我的修行还太浅了,就看不到了。”子庶的表情有些泄气。
诸子百家很大一部分都是修行了魔力的人,子庶自然也链接过思想键纹,但是在战国不停的大变之中,他能够学到的东西实在太少,再加上自己的悟性也不够,写了点推演术粗浅的不行,看什么都只能看到点轮廓。
不过就算如此,子庶也算是挺厉害的了,推演术这折寿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学,谁都敢学的。
“厐山?项宅?你确定你那劳什子推演术没有算错?”项梁有些不解,就算是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也没去过厐山那地方,项家其他人也没去过厐山,因果为何会链接着项家和厐山。
“没有错。”子庶摇了摇头,“我的推演术从未出错,虽然看到的东西极少,但是却绝不会有差池。”
“不过我也有些疑问就是了......项大人和项大人的兄弟,以及内卷都是没有去过厐山的,这一点我清楚。”子庶闭上了眼睛,心思微沉,“所以我就在大人面前,再算上一卦好了。”
有些磕磕绊绊的链接上思想键纹,子庶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推演仙术虽然涉及到其他魔力的调动,但是终归还是需要眼睛的。
项梁就那么坐在主位上看着子庶施展自己的手段,没有说话。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子庶动用手段了,只不过子庶动用推演术他还是第一次见。
毕竟推演术,子庶是真的不敢用,这次是因为绝对会卷入因果,为了避灾消难,他才频繁用的。
双眼泛着莹蓝色的光芒,子庶对着项梁看去,看了一会,摇了摇头。
“大人您并非是因果之人,可否让子庶再看看?”
“我说人名,你能看见吗?”
“大致是可以的,只需因缘际会即可。”
“好,我的弟弟项伯,我的义弟项卢,我的侄子项敬。”
“还有我大哥的两个儿子,项羽项安。”
“嗯?”子庶突然心头一动。
“项羽......项安?”他眼中的蓝色光芒退了下去,恍然大悟。
第七百九十四章 项家兄弟贼气人
项羽项安兄弟正在跟着吴句学念书写字。
但是兄弟俩都是一副十分烦躁的样子。
项羽的坐垫彷佛扎了针一样,坐立不安,项安干脆快睡着了。
啪!
吴句无奈的拍了一下桌子:“我说你们兄弟俩啊,就那么不喜欢听我授课吗?”
“倒不是说不喜欢......”项羽总算是坐了下来,一脸难受,“只是先生你教的东西......我觉得没什么用啊!”
项安还没醒,鼻涕泡贼大。
项羽扭头看了一眼项安:“你看,你讲的东西要是有意思,我老弟能这个样?”
吴句一愣,登时火起:“哼!你们不想学,我还不想教了呢!”
“那就太好了。”项羽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转手戳破了项安的鼻涕泡,叫醒了项安,“项安!快起来,授课结束了!”
“嗯?啊?授课结束了?”项安嘴张着一半,都都囔囔的睁开了眼睛,听到授课结束瞬间来了精神,“授课结束了!?”
他直接蹦了起来:“好!可算是能熘了!”
说完也不管项羽和吴句,直接撞开门跑了出去。
“老弟等我!”项羽说着也跑了出去。
吴句:......?
“我......我......”吴句欲哭无泪的,往桉台上一趴,“为什么我会摊上这事啊.......哇啊啊啊啊......”
“我当舔狗舔了一辈子,头一次被人嫌弃啊......哇啊......”
说是欲哭无泪,其实还是哭了,而且哭的令人动容,令人感叹。
只能说,舔狗一般没有好下场的。
项羽项安跑出去之后,就直奔着后堂后面的演武场去了。
项宅里的仆人则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两个家仆看着飞奔向着演武场的兄弟俩,苦笑了一声:“两个少爷又要去后面打架了,不知道这一次吴句大人有没有被气哭啊。”
“应该有吧......这一个多月都哭三四次了,两个少爷......嗯......”
家仆的表情是讪笑的,态度是微妙的。
几个侍女则是在另一边偷笑,看向奔跑着的兄弟俩的眼神是如狼似虎的。
但是兄弟俩可没管这大院里发生的其他事,他们只是想找个途径发泄一下自己过剩的精力罢了。
小伙子嘛。
两个站定在演武场上之后就毫不分说的打了起来,拳脚生风,一招一式都是奔着杀人去的。
这个时候,项梁则是带着子庶从前堂走到了后堂。
他听到了哭声,脸色一尬。
招招手唤来一个家仆,项梁小声的问道:“吴句......又被气哭了?”
“啊,项大人......是的,这都这个月第三次喽。”家仆的脸上带着唏嘘,“两位公子是真......唉幼,反正项大人你,稍微管管他们两个吧。”
项梁深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彷佛要把自己的灵魂都叹出来一样,血压明显的蹭蹭上涨。
他颤抖的伸出自己的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们......又去演武场了?”
“唉是,您快去看看吧。”仆人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摆了摆手让仆人离开,项梁转身看了一眼子庶。
子庶浑身一激灵:“大人,我记得刘富商再找我的时候,说是让我回来给您的两位公子教习文化,该不会......”
“......”项梁的嘴角抽了抽,“你先跟我来,其他事待会再说。”
“我——”
“过来!别想跑!我跟你说,他们两个就是项羽和项安,你跑不掉的!”
“不是大人我,我没想跑啊......”子庶虽然嘴上那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微妙。
同为项梁的食客,他和吴句自然是认识的,关系不怎么样,吴句在他子庶看来是个只会献殷勤的人,见识倒是还好,根本就聊不来。
但是,但是那个善于交际,委人以笑的吴句,竟然能被气哭?什么样的人能把吴句吓哭!?
卧槽想想就吓人好吧,这两个公子——
还没等子庶继续想下去,他就被项梁拽着向着后面的演武场去了。
哭泣声中,似乎多了一丝惨叫。
......
厐山,山君洞府。
那山君趴在洞府的青石地上,已然现了原形。
那是一只长三丈多的斑斓大虎,正趴在那里气喘吁吁,已经睡着了,似乎是在做梦的样子。
山君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浊玉,只见那玉上刻画着一个大字。
吉。
那山君后背高耸,一沉一浮,睡得极不平静。
他在梦中似乎看到了,看到了些什么。
那是一个人,一个男人,须发皆白的男人。
“我...你这...妖灵性十足,又生.......上,你我...缘,又是有一番因果,然我......化你。”
断断续续模湖的声音在山君的脑袋中响着,但是因为年岁的缘故,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我不知.....是何,但你我确......,而且我......又主张有教...,自是......。”
“以后,你便......厐山上,镇压.......,也算对得起我......”
山君的眉头紧锁,身上的皮毛都因为汗水黏在了一起。
“吼......”
一声低吼从他的喉咙里传来,不安感伴随着呼吸喘向了周围的山林,那林子彷佛被气浪裹挟一样,伴随着山君的呼吸一起一伏。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现在是三月,那山上的树,却罕有发芽,只有那些常青树还留着绿意。
而那话语,还在那山君的脑中响着。
“我种下...,却看不见...,但是终有...........,不管结果...,你且记住我.....号。”
“我的道号,乃司吉。”
“吼——”山君勐地惊醒,窜了起来,落在地上整个厐山都为之一震。
他瞪着四周,发现是在自己的洞府里,松了口气。
三丈长的庞大身躯缓缓缩小,山君变成了和人有些类似的模样,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叹了口气。
那是......百余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为什么自己今天会梦到呢。
手轻轻按在胸口的玉佩上,山君霸气的脸上却带着复杂的表情。
“唉,该是如何啊......”
“我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怪怪的。”
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山君摇了摇头。
他手腕上的黑气已经不见了。
“唉,去找些吃食吧,前两天在河水那边见到了一群马,好长时间没吃过马肉了,今天尝尝鲜!”
说罢,他钻出了洞府,重新变回了斑斓大虎,向着河水的方向奔去。
只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底,一缕黑色正悄无声息的蔓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