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 一通短信
盯着手机屏幕,艾米莉-普兰有些出神。
前一秒,脑袋正在思考着短信应该如何编辑,但想着想着,就魂游天外,纷纷扰扰的杂乱思绪塞满整个大脑,几乎就要爆炸:
高文输球了,她应该说点什么呢?
自他们结识以来,这应该只是高文第二次输球而已,上次是伦敦,输给德约科维奇,结束了整个赛季。
再然后,就是今天。
现在,高文是什么想法什么心情什么状态呢?
她是否应该说些什么?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
原来,高文就如同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一般,最近半年横空出世,书写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奇迹,毫无疑问就是当前职业网坛最炙手可热的天才少年,铺天盖地的新闻狂潮,站在世界中心,沐浴着光芒。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就好像在电视屏幕上演的另外一个平行世界。
澳网登顶夺冠之后,他是否对自己也充满期待,提出更高要求?又是否面对外界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压力?
十五连胜的势头就这样在迪拜停下脚步,遭遇正面狙击,又是什么滋味?压力更加严重起来还是松一口气?
持续上升的赢球曲线没有能够延续下去,他如何看待这场失利?那些新闻记者又会如何对他展开围剿?
所以,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熙熙攘攘的纷杂思绪将整个大脑填满,以至于胸口也跟着肿胀起来,这让普兰有种患得患失的挫败感。
对于职业体育,她一无所知。
她担心高文也关心高文,她想要告诉高文,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都是他的支持者,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
但她不确定,自己的这种“关怀”是否有必要,又是否能够带给高文帮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口——
也许,还是不要了?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如果她表现得太过关切,以至于他误会自己试图攀附名利,怎么办?
普兰相信,以高文现在的人气和光环,如同站在世界之巅,恐怕数不胜数的女人都愿意脱掉自己的全部衣服出现在他的卧室里,不求回报地就只是希望共度春宵,然后将高文成为自己吹嘘炫耀的战利品。
如果他误会她也是如此,如果他认为他们的友谊从一开始也就充满了算计,怎么办?
思绪,从一个点开始,转眼就已经在宇宙绕了一圈,脑海里的想法越来越多,几乎就要挤不下了。
深呼吸一口气,普兰意识到,自己必须停止——
所谓胡思乱想就是如此,越想越离谱,平时根本没有任何迹象任何苗头的想法,也跟着发散萌芽。
再继续想下去的话,事情就没完没了,最后把自己也推向深渊。
再次深呼吸。
普兰抬起头,看向图书馆外面的稀薄阳光,巴黎依旧没有春天,灰蒙蒙的天空几乎看不到什么阳光,稀稀拉拉的光晕竭尽全力挣脱云层的束缚,显露出些许光亮来,但浓浓的灰色依旧漫溢了出来。
“……我刚刚看了比赛,你的表现非常精彩。”
不对。删除。
“非常遗憾的一场比赛……”
也不对,删除。
“你的表现非常非常出色,依旧战斗到了最后一分,你应该感到骄傲……”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删除,这是什么鼓励小狗狗的口吻?
也许,她应该保持沉默,什么都别说,假装根本没有看到今天这场比赛,毕竟,上次高文澳网夺冠的时候,她发送了一条祝贺短信,结果也没有得到回复,不是吗?
她并不失望,因为她知道,高文夺冠之后,祝贺消息必然如同潮水,高文根本没有办法一一回应,这才是常态。
所以,今天是否也应该如此?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普兰长长吐出一口气,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思绪依旧平复不下来,患得患失的不安让心脏狂跳不止。
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这样的自己,她需要平时那个淡定从容版本的自己重新回来——
“你感觉还好吗?”
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就直接摁下发送键,将消息发了出去,再继续迟疑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发送出去了,终究还是发送出去了。
呼。
普兰长长吐出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脏重新回到了胸膛里,现在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好好读书了。
读书读书,她还有一篇报告需要完成呢。
但是——
专心不下来,七上八下的忐忑和不安让胃部灼烧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
视线余光,悄无声息地朝着手机飘过去,停顿片刻,然后普兰才反应过来:
她就知道,带着手机来图书馆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嗡!
就在此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消息提示!
普兰条件反射地就抓起手机,看了屏幕一眼,全然没有意识到,心情就这样飞扬起来,仿佛可以听到脑海里烟花绽放的声响。
但普兰的注意力完全在短信上——
是高文。
果然是高文!
“我很好,不用担心。谢谢关心。”
一字一句,普兰反反复复阅读这句话,既然他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对吧?她没有必要再继续关心了,对吧?
可是,胃部又重新灼烧起来,那种忽上忽下的忐忑还是停不下来。
手指的动作,比大脑反应迅速,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清楚,她就已经编辑了短信,又再次发送了出去。
“你确定吗?”
看着自己发送出去的消息,普兰愣了愣,然后终于反应过来,她还是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她关心高文,发自真心的。
意识到这一点,普兰反而镇定下来,稍稍找回了些许平静,但是,视线注视着手机屏幕,停不下来。
“输入中……”
手机屏幕的消息对话框可以看到,高文的头像显示出这样一个状态,看起来应该是正在输入回答。
但是,紧接着消失了,似乎高文将所有回复全部删除了。
普兰:……
正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却又再次看到——
“输入中……”
普兰双手抱着手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看着那串省略号不断缓冲、再缓冲,然后,又再次消失了。
呼。
普兰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机放回桌面,屏幕朝下扣着,她再也不想关注那个对话框了。
视线,重新回到书籍之上,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告诫自己,她还有作业需要完成,此时绝对不能分心。
她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这就已经足够了。对!这就已经足够了!
1020 浑然不知
沙沙。
沙沙。
图书馆外,轻风吹拂树梢,传来阵阵声响,不显喧闹,反而越发衬托出图书馆的安静,整个世界都跟着放慢脚步。
平时,普兰总是喜欢这样的环境,图书馆就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短暂地逃离城市的汹涌,寻找到一片安宁。
但是今天,这种安静却让心脏紊乱的跳动声响越来越明显,以至于普兰频频走神,很难很难集中注意力。
视线,留在眼前的书籍上,但十分钟过去了,依旧停留在第一行,甚至就连第一行说了什么也没有概念。
想了想。
普兰又重新拿起了手机——
她的个性,总是大胆的直接的干脆的甚至是冒险的,束手束脚、畏首畏尾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她不应该因为那些胡思乱想和患得患失就裹足不前,她依旧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关心就应该大声说出来。
这次,普兰没有再犹豫,消息,一条接着一条。
“如果你想要找人聊聊的话,我就在这里。”
“我不了解竞技体育,但我知道,即使作为观众,看着比赛也几乎要窒息,我很难想象你们所需要面临的压力。”
“而且,我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以及肯定,我不喜欢失利,任何时候,失利都并不美好。”
“当然,我不是说‘胜利就是唯一’、‘胜者为王’、‘失利就是失败’之类的,而是说失利是苦涩的也是艰难的,即使我们明白竞技体育在胜利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值得珍惜也值得重视的事情,但是……”
“我必须承认,失利每次都能够让我心碎。”
“我无法确定你现在的状态和想法,但我只是想说,如果你需要找人聊聊的话,我就在这里。”
“不过,你也没有必要太过在意,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没有关系,没有必要勉强。”
“我想。”
“我真正想说的是,我是你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的身边。”
噼里啪啦。
一阵急风骤雨,普兰终于将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想法全部倾倒而下,真诚而坦然,毫无遮掩也毫无保留。
看着自己洋洋洒洒的信息,普兰以为自己会懊恼会后悔,但事实上——
并没有。
不仅没有,而且普兰庆幸自己这样做了,因为关心,所以她必须将关心表达出来,否则她可能会爆炸。
字面意义的那种,到时候图书馆满地都是血浆,不是增加清洁工的日常工作负担嘛。
“输入中……”
对话框里,又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提示,而这次,普兰还没有来得及忐忑,消息就已经直接发送了过来。
“所以,你今天观看了比赛直播?抱歉,让你心碎了。”
短短的一句话,普兰似乎就能够看到文字背后的那张脸孔,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似乎空气都跟着欢快起来。
普兰嘴角的笑容轻盈地上扬起来,快速回复了一条,“现在还能够开玩笑,看起来,你确实是没事。”
对话框里,很快就出现了高文的回复,这次,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普兰安静了下来,没有打断高文。
“准确来说,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其实,比赛结束的时候,我并不伤心,一点点苦涩一点点失落,但并不失望。”
“这场比赛,我确实已经竭尽全力了,没有留下遗憾,罗杰表现得更加出色,他值得这场胜利。”
“当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很好,接下来又有全新挑战了,如果我竭尽全力也还是没有能够赢得比赛,一方面证明罗杰表现得更好,另一方面也证明我还有提升空间’,这是好事。”
“哦耶!”
“我真的差一点点就要欢呼了。”
看到这里,普兰一下没有忍住,扑哧地就轻笑出了声。
但紧接着,普兰就察觉到图书馆里熙熙攘攘的视线全部投射过来,正在用眼神发出谴责,这让普兰连忙低下头。
普兰,“哦耶!”
她快速地发了一个剪刀手的表情包,加入高文欢呼的行列,然后,笑容就在嘴角和眼底漫溢了出来。
以前,普兰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在图书馆发短信玩手机的人,因为玩手机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进行,又何必专门前来图书馆呢?
普兰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正在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意识到这一点——
她想了想,然后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风卷残云地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塞入书包里,踮着脚尖就离开了图书馆。
也许,图书馆可以再等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脚步,并没有走远。
普兰就在图书馆门口的树荫角落,找了一个避免打扰其他人的位置,坐了下来,掏出手机,低头一看。
刷刷刷。
高文的消息还在继续。
“但是,赛后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这场失利代表着什么。”
“一遍!再一遍!而且还是从不同角度不断重复。”
“相信我,我知道记者们的战术,也知道记者们的意图,我全部都知道,我也绝对不会轻易踩入陷阱。”
“然而,问题就在于,即使是谎言,说了一百遍之后,也变成真实。他们如同苍蝇一般絮絮叨叨重复了无数遍,以至于我也跟着觉得这好像就是世界末日一般。”
“当然,我知道这并不是。如果这就是世界末日,反正他们也生存不下去,我们有幸一起见证世界的终点,然后一起毁灭,那也挺有趣,所以,谁都没有损失。”
扑哧。
看着高文的文字,普兰的笑容就不由爬上嘴角,她可以感受到高文苦中作乐的轻盈和戏谑,也能够感受到高文举重若轻的惆怅和失落,笑着笑着,嘴角就耷拉下来,眼神渐渐平静下来,流露出些许哀伤——
她能够感受到高文的孤独。
在墨尔本公园,所有东道主观众都站在高文的对立面,然而他顶住了压力。
在墨尔本之后,全世界所有记者都在注视着高文,期待着他的失败、他的坠落、他的崩溃,不是因为他们仇恨高文,而是因为爆点因为噱头因为娱乐至死,一点一点扭曲他们眼中的高文,压力无处不在。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事实。
但同时,高处不胜寒,这也是事实。
普兰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然后就看到了高文的最后一条消息。
“但是,道理归道理,现实却是另外一回事,我也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所以,抱歉,刚刚没有回复你的消息。”
轻盈的话语,一如既往。
然而,普兰却能够细细品味出隐藏其中的失落和迷茫。
1021 伴我同行
“现实生活,总是如此。”
“有人总是存心挑刺,无论胜利还是失败,他们总是有着大堆大堆的借口展开谴责和攻击,但你相信吗?”
“那些攻击的声音,似乎总是来自失败者,因为他们迫切需要这样的机会来证明自己可怜的存在感,唯恐稍稍慢一点就会暴露自己的软弱和失败,越是大声越是凶猛,就越是心虚。”
“他们永远不懂得珍惜幸福也不懂得尊重他人。他们苛求人人做到完美,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丑陋,仿佛只要别人也不是完美的,他们的缺点也就变得可以忍受。”
“网络的虚无和浮躁,更是加剧了这一点。”
“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你的社交网络账号全部都是专业团队在经营,你自己从来都不曾在乎过,对吧?”
高文,静静地注视着手机屏幕,来自普兰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蹦,洋洋洒洒的内容持续不断地传送过来。
有些神奇的是,那些文字全部都是一堆冰冷的数据,没有任何生命力,但他却能够细细感受到文字背后的温暖。
还有力量。
不由自主地,沉甸甸压在胸口的重量跟着一轻,连带着,嘴角的弧度也跟着上扬起来。
“哈,被逮住了。”
高文回复了一句,却转眼又被普兰的消息推到屏幕上方,持续刷屏,转眼就消失不见。
“并不意外。”
“如果依旧有人相信你是一个热衷于社交网络的人,那么就意味着他对你没有任何了解。”
稍稍停顿一下。
普兰似乎也意识到这句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语,一些歧义的可能,暴露自己内心的一些真实想法。
于是,那个“输入中”的对话框就持续了一小会。
“输入中……”
消失。
“输入中……”
又消失。
高文就这样看着屏幕,似乎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够感受到另一个手机屏幕前面纠结反复、唉声叹气的普兰。
高文并不紧张也不焦虑,反而是心情愉悦起来,笑声就在胸腔里轻轻涌动着。
然后,消息终于发送了过来。
“总之!”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能够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的身后。”
“比起那些攻击那些诋毁那些压力来说,你应该知道,依旧有人怀抱着信念,相信你,并且支持你。”
一秒。两秒。停顿了一下。
“因为我们是朋友。”
明明只有眼前的文字,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高文就是能够从一个停顿和一句话里,感受到普兰的挣扎。
甚至可能还有此时此刻的懊恼和后悔,最后这句话,确定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这些话语,真的只是来自于……“朋友”?
与此同时,巴黎。
普兰,目瞪口呆。
看着手机屏幕底端的最后一句话,张大嘴巴,很久很久没有反应,大脑似乎出现故障,无法运转。
“啊……”
最后,哀嚎一声,普兰将脑袋深深埋在双手之间:
画蛇添足!这绝对是画蛇添足!就好像唯恐高文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样!
愚蠢!
她怎么就犯蠢了呢!
等等!
撤回!
普兰猛地抬起头来,快速点击消息,试图撤回,因为太过急切,一阵手忙脚乱,然后消息就刷新了。
“诶,诶诶诶,怎么回事?”
输入中……
高文正在输入文字,显然已经看到了普兰的最后一句话。
普兰觉得,自己迫切需要“黑衣人”里面的那个记忆消除器,不知道是否可以借用一下,就借用一下下!
“你看过电影‘伴我同行’吗?”
电影?
普兰微微一愣,这和自己想象的回复不太一样,话题怎么就改变轨道了呢?这上下文联系不起来呀。
但普兰没有迟疑,回了一句,“没有。”
“电影讲述四个十二岁的问题少年,结伴前往森林里,寻找一具十二岁同龄少年的尸体。”
“电影里说,虽然我和他已经十年不见,但我知道,我会永远怀念他。我后来再也没有交到像十二岁时那帮人一样好的朋友。”
“年少时光的友谊,总是简单而纯粹。尽管我们结识的时候,已经不是十二岁了,但我依旧庆幸能够认识你。”
“所以,谢谢。”
“谢谢你愿意伴我同行,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今天,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样的话语。因为我知道那些情谊那些羁绊多么难度也多么珍贵。”
“等等,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应该不止十二岁了吧?对吧?”
“否则,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可能就不合时宜了,呃,我现在删除聊天记录,还来得及吗?”
扑哧。
普兰没有忍住,扑哧一下就直接笑出了声,那家伙就是如此,即使是苦中作乐,也能够找到一种积极乐观的精神。
“是的,我非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已经不是十二岁了。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已经成年了。”
不知不觉地,键盘敲打出来的文字也跟着俏皮起来,哪怕听不到声音,也能够感受到文字背后的轻盈。
手机另一端传送过来的回复,也同样如此。
“呼。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我想说的是,尽管我们相识的时候,已经不是十二岁了,但我很庆幸,我能够和你成为朋友。”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也许我们依旧是朋友,也许不是,但我会永远怀念那天,在我输掉了一场重要的比赛之后,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悲伤一起失落一起茫然。”
“我会永远怀念这个下午的。”
“谢谢。”
简简单单的话语,普兰却看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十年。
不由自主地,她顺着手机屏幕的文字展开想象,十年前,他们各自在哪里?十年后,他们又会在哪里?
“陪伴在一个陌生人左右”,普兰反反复复地浏览着这一句话,似乎能够深深感受到文字背后的轻盈和错杂,话里有话,远远不是文字表面看起来的意思,而是隐藏着其他的暗示,忍不住就心潮澎湃起来。
噗通。
噗通。
心脏,猛地跳动起来,着实太浓烈也太强劲,似乎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普兰几乎就要无法呼吸。
忽上忽下,忽快忽慢,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混杂着不安、亢奋、忐忑、悸动和雀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着,但是,嘴角却无法控制地上扬起来,就这样轻轻地上扬起来,有种想要尖叫欢呼的冲动。
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1022 怦然心动
一点点忐忑,一点点羞涩。
一点点悸动,一点点紧张。
错杂的情绪,就这样交织在一起,然后,嘴角轻轻上扬起来,仿佛骑着自行车,扑面而来的杨柳风让裙摆迎风飘扬,她忍不住张开双手,拥抱那股狂风,沐浴在阳光底下,放飞心情,就这样飞翔起来。
是喜悦,也是幸福。
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细细阅读着最后一小段文字,普兰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歪了歪脑袋,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
“等等,为什么最后这几句话感觉怪怪的?你确定不是什么电影台词吗?”
“哈哈,被抓包了,其实是歌词,试图假装诗人,结果失败了。”
“歌词?”
“一首中文歌,‘十年’。”
“你喜欢吗?”
“是的,我喜欢旋律,也喜欢歌词。”
普兰的视线微微抬起,不由自主地轻声朗读了起来,“十年之前……十年之后……”
谁能够想到,如此简单的两个时间词组,在唇齿之间轻轻碰撞,却悄无声息地撞击出音节背后的惆怅和苦涩。
尽管是歌词,但字里行间确实能够深深感受到诗意的流淌。
其实,他们才结识短短数个月而已,距离十年的时间点,还非常非常遥远,但普兰还是忍不住想:
十年之前,他们各自在哪里?十年之后呢?
思绪,微微提顿,然后,低头敲打了一行字,点击——
发送。
完毕之后,普兰就高高地抬起头,透过梧桐的枝桠看着头顶之上的天空,依旧是那片阴云弥补的天空,却显得辽阔起来,似乎还能够捕捉到些许金色阳光从厚厚云层背后透露出来。
明明依旧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画面,却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嗡。
消息,又过来了。
普兰有些意外,她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打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普兰:“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我都在这里。”
高文:(爱心)表情包。
居然是一个表情符号!
居然是一个爱心表情符号!
鲜艳跳动的表情符号,在一行一行消息的最后,轻轻闪烁着,比任何语言都更加生动。
无法控制地,心脏就徐徐上升、再上升,就如同热气球一般,牵引着身体也跟着轻盈起来,然后炸裂成为一朵一朵烟花,点亮整片苍穹,嘴角的笑容就无法控制地绽放开来。
那种简单而纯粹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要踢被子。
大拇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不断扫视,将两个人的对话全部重新浏览了一遍。
普兰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居然端着手机聊了将近三十分钟,然而她实际感受,好像也就两三分钟的模样。
可是,看着消息的时间标记,时间的流逝也就再清楚不过,那种温暖和甜蜜就这样悄悄地充斥整个胸膛。
一遍。两遍。三遍。
忍不住反反复复阅读了好几遍,笑容从嘴角落入眼底,包裹在一种难以言喻也难以描述的幸福泡泡之中。
静静地坐在原地发呆片刻,然后就翻找出耳塞,顺利地在听歌应用程序里找到了高文刚刚说的那首歌。
“十年”。
原唱者是……伊森-陈(eason-chan)……
点开歌曲,旋律就在耳边轻轻回荡,尽管是中文,普兰完全听不懂歌词,但是悠扬的钢琴键音却在心脏之上轻盈地跳动旋转,十年的恢弘与苍茫就在脑海里徐徐铺陈开来,心绪不由就跟着沉淀下来。
而后,又打开高文的社交网络账号,尽管她知道这些消息全部都是专业团队在发布的,但依旧是高文的日常。
再然后,又打开搜索引擎输入高文的名字,细细浏览着过去这几天的新闻,甚至忍不住进入高文的资料页面。
时间,就这样从指缝间溜走。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
当普兰注意到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的时候,她拍了拍脑袋,试图阻止自己,她需要停止。
普兰深呼吸一口气,制止了自己的动作,在更进一步深陷泥沼之前,停下来。
盯着自己手机看了看,旋律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盘旋,绕梁三日,久久不散,错杂的心绪宛若春风吹拂而过的草原一般,纷纷冒头,交织碰撞在一起,塞满整个脑袋。
普兰觉得,自己需要告别手机几个小时,否则报告肯定完成不了了。
但是——
脑海里灵光一闪,还有一个疑问,就最后一个疑问,她需要解决这个疑问,才能够专心。
最后一次!
普兰这样告诉自己,真的就最后一次!
重新打开消息页面,那些聊天记录已经烂熟于心,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想了想。
然后,普兰又离开了消息页面,点开浏览器,在对话框里输入关键词,搜索,又再次细细地浏览起来——
“伴我同行”。
……
与此同时,迪拜。
更衣室门口。
佩尔特独自一人背靠着墙壁,盯着更衣室大门,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孔微微有些焦躁,落单的身影略显落寞。
今年全新赛季开始之后,高文的随行团队就渐渐壮大起来。
除了桑普拉斯、佩尔特这些老面孔之外,又增加了一位营养师和一位按摩师,两位都是专业人士,分工合作负责高文日常的点点滴滴,再加上一位助理的协调合作,整个专业团队就已经有了雏形。
营养师是来自巡回赛的资深面孔,得到atp官方认证,前后也在不同赛事官方担任职务,经过漫长的探寻、深入的调查和耐心的沟通,在前来为高文工作之前,他的最后一份工作是法网官方饮食的合作顾问。
按摩师,其实也是巡回赛的资深专业人士,包括印第安维尔斯、多伦多以及美网等多项赛事的长期官方御用对象,如果不是耐克牵线搭桥的话,恐怕托比亚斯想要说服对方的加盟,还需要花费一番苦功夫。
现在,他们也成为高文团队的成员,跟随着高文在全世界各地旅行参赛,确保每一站赛事的每一个环节,高文的后勤都能够得到顶级保障,方方面面地为比赛做好准备,越是顶尖高手就越是需要注意细节。
墨尔本的时候,高文的团队里还可以看到阿加西和格拉芙夫妇的身影,浩浩荡荡的队伍确实是一道风景线。
但是,这次在迪拜,却顿时显得“孤单”起来。
这一站比赛,阿加西没有跟随,而是留在洛杉矶,陪伴家人,这也是他们的约定。
托比亚斯则跟随迪米特洛夫前往墨西哥,只留下助理辅助高文的日常琐碎事务。
再加上比赛结束之后,营养师和按摩师并没有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所以,高文的更衣室门口难得清净。
就只有佩尔特一个。
难道,这就是佩尔特焦虑的原因,因为孤单?
1023 幸灾乐祸
走廊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堂堂,但是,佩尔特一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显得格外孤单。
佩尔特双手交叉抱胸、双腿与肩平行站立,挺直腰杆,看起来就好像正在执行任务一般,脸上几乎看不到表情,然而,隔三差五,视线余光就朝着更衣室门口漂移的小细节,还是泄漏了内心的焦躁。
悄无声息地,眉宇微微往中间一蹙,尽管很快重新平复下来,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越来越纷乱的情绪。
一直到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打破宁静,整个空间又重新恢复生命力,佩尔特不为所动,依旧注视着更衣室,基本已经相当盯梢的姿势了,当桑普拉斯出现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不动如山的佩尔特。
满眼错愕。
“马丁?”
桑普拉斯呼唤了一句。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去训练场了,我刚刚还准备过去训练场,结果遇到工作人员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
“怎么回事?”
按照原计划,高文准备比赛结束之后,前往训练场加练一下脚步和网前——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总结今天这场比赛。
重新回顾全场比赛,高文确实已经发挥出非常高的水准,但如果一定要挑选出一个遗憾,那就是网前。
毫无疑问,费德勒是目前职业网坛最为全面的球员,他的发球上网水准非常出色,今天面对高文,费德勒也提前做好了功课,在比赛中,对于网前击球的运用充分展示个人能力,这也打破了对峙的平衡。
高文的网前还是不够成熟,从意识到技术再到执行,全方位都是。
更重要的是,网前小球是红土赛季最为重要的一项技术。
所以,他们需要抓紧时间、提前布局,这场比赛能够带来的收获远远不止如此,应该进一步深入挖掘。
至少,费德勒说中了一点,比赛结束之后,高文依旧在准备加练。
但兜兜转转忙碌了一圈,佩尔特居然还在更衣室,桑普拉斯满脸都是问号。
佩尔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高文在看手机。”
桑普拉斯:???“高文不是几乎不看手机的吗?”
“对呀,我知道,但我进去了两次,高文都在看手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才是佩尔特烦躁的原因。
佩尔特擅长体能训练和基础训练,但心理辅导就不是他的强项了。
看到高文如此反常,佩尔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平时高文一向令人省心,不需要提醒就能够自觉完成任务,现在如此反常,应该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犹豫再三的最后,佩尔特还是没有打扰。
桑普拉斯微微张开嘴巴,也是满头问号,然后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是刚刚新闻发布会那些记者……”
这就是桑普拉斯不喜欢记者的原因——
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从任何角度来看,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输球,但那些媒体极力渲染一番,看起来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话里话外都在营造着高文“走下神坛”、“分崩离析”、“一蹶不振”的错觉,火力全开地集中围剿高文。
没事也能够闹出一些事来。
年轻的时候,桑普拉斯也是一个火爆脾气,没有少怼记者;而且,他和阿加西的关系恶化,也有记者们的一份功劳,没有他们持续不断的挑拨离间,他们也不至于私底下根本不打招呼,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看到记者,桑普拉斯就如同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燃、一碰就炸。
登顶澳网书写历史之后,聚集在高文肩膀上的压力又进一步提升,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被放在显微镜底下。
今天高文输给费德勒,媒体记者一个个就如同鲨鱼嗅到血腥一般,集体陷入狂热。
恐怕,即使是高文也招架不住。
桑普拉斯是一个急性子,脑袋里冒出想法,马上就心急火燎起来,恨不得卷起袖子直接和记者上拳击台。
但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更衣室的大门就被推开,佩尔特和桑普拉斯双双转头看过去,然后就看到高文神采飞扬的身影。
“抱歉,耽误了一点点时间。”
“走吧,现在就去训练场,我们还有工作需要完成呢。”
说完,也不等回应,高文就已经率先迈开轻快的脚步吗,扬长而去,那轻盈的背影宛若照进现实的一缕阳光。
以至于两位老人家站在原地,满满的问号几乎就要漫溢出来:
怎么回事来着?
桑普拉斯停顿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马丁,刚刚高文是在哼歌吗?”
……
“赛季十五连胜止步!高文完败费德勒。”
“‘前任球王vs下任球王’,费德勒给高文好好上了一课。”
“持续上升势头遭遇当头棒喝,迪拜成绩远远不如预期,高文遗憾出局。”
头条!
头条!
还是头条!
迪拜公开赛,半决赛的第一场,费德勒直落两盘击败高文之后,洋洋洒洒的新闻瞬间就呈现井喷之势。
根据不完全统计,在短短三十分钟之内,全球报道就出现了三百多篇;而伴随着时间推进,数字并没有降低,因为第一批出现的都是快讯,后续慢慢又涌现了更多深入报道、专题分析等等,持续不断。
各大门户网站和体育媒体就好像过年一般,集体狂热,铺天盖地的新闻第一时间全部朝着迪拜聚集而来。
毫无疑问,这一场比赛的盛况,抢走所有风采,就连“德约科维奇vs穆雷”的比赛也变得无人问津起来。
“全场遭遇压制,高文暴露最大短板。”
“状态正佳却终究还是败走麦城,‘高文狂热’迅速降温。”
“‘费德勒vs高文1.0’,费德勒胜!”
起哄!
一片熙熙攘攘的起哄声浪,甚至就连和体育没有任何关系的媒体也纷纷参与进来,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那喧闹的盛况就好像高文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一般,然后早早断定:
高文的职业生涯,可能从此一蹶不振。
“连胜势头遭遇狙击,也许,对高文来说,这是好事。”
“连胜三位巨头之后,高文终于遭遇克星,接下来,何去何从?”
“新生代领军人物,在瑞士天王面前原形毕露。”
“高文,历史书写者、奇迹创造者,但是,他真的那么出色吗?”
“所谓天才少年,真的是天才吗?”
质疑和挑衅,攻击和吐槽,铺天盖地地汹涌而至,一个个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身影充斥着整个网络的角角落落。
恍惚之间,就好像真的世界末日一般。
1024 逆水行舟
幸灾乐祸!
落井下石!
群起攻之!
一时之间,浩浩荡荡的滚滚浪潮全网铺陈开来,制造出一种“所有媒体全部都在关注迪拜并且在唱衰高文”的错觉。
但是,真的如此吗?真的有必要吗?这确定不是大惊小怪吗?
其实,认真想想,并不意外,甚至更准确一点来说,完全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一来,高文崛起速度太快、根基太浅——
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根基可言,没有球迷基础、没有人脉基础、没有时间基础,什么都没有。
从美网到澳网,高文作为挑战者,正在冲击的是一个时代,站在四巨头面前,他的身影着实太渺小。
墨尔本公园一面倒的声援,就是一个缩影,迪拜只是墨尔本的延续而已,如果高文能够像墨尔本一样一直赢球下去,那么反对声音就只能闭嘴,但只要一输球,那么负面声浪就会张牙舞爪地将他吞噬。
特别是当他输给费德勒的时候,如此声势也达到一个顶点。
二来,高文目前为止的表现太过完美,以至于期待值达到一个全新顶点——
人们想当然地认为,高文应该赢下“所有”比赛。
当然,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有球员全年保持不败,但他们依旧期许着高文能够更进一步。
一旦高文没有做到,那么人们就会幸灾乐祸地吐槽着攻击着嘲讽着,“看吧,你也做不到。”
就好像现在一样。
种种原因碰撞在一起,于是,也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
也许有人会说,“至于吗?”“何必呢?”
但现实就正在发生,是“高处不胜寒”,也是“人红是非多”。
如果高文的职业生涯想要更进一步,甚至打破四巨头的封锁,那么,这股癫狂的浪潮还将持续下去。
竞技体育,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高文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视那些声音,拼搏、拼搏、再拼搏,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一座又一座的冠军,回击那些声音,一直到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人们真正开始接受高文作为金字塔顶尖的一员为止。
然而,话语说起来轻松,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排山倒海的压力倾轧过来,全世界都在关注高文。
聚光灯,就如同显微镜一般,注视着高文的一举一动,一点举动、一场失败,都可能成为他们继续攻讦高文的武器。
面对重重压力,高文还能够保持专注,继续赢球吗?
俗话说得好,“创业容易,守业难”,攀登高峰的时候,瞄准一个目标,执着前行;但抵达一个高峰之后,想要突破天花板继续攀登,并且长长久久地站在巅峰,难度就是十倍乃至百倍的上涨。
对此,桑普拉斯有着清晰认知,因为他自己就亲身经历过,那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压力足以令人窒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桑普拉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媒体的压力,担心高文的状态,但高文面对危机的抗压力再次带来惊喜,短短时间之内就重新找回了斗志。
桑普拉斯真正的又惊又喜。
喜的是,高文没有被压力击垮。
惊的是,如果高文一直负重前行,那么压力迟早会压垮肩膀,与其一直闷在心里,不如将负面情绪宣泄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够轻装上阵。
桑普拉斯也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面对的困难恐怕会越来越多。
全新挑战,正在迎面而来。
熙熙攘攘,浩浩荡荡,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瞩目焦点,全部聚集在“高文输球”的话题之上,甚至就连“费德勒赢球”的话题也都黯然失色起来:
人们在意的,不是高文输给费德勒,而是高文输球这件事本身。
就连费德勒都如此,另外一场半决赛就更是如此了,石沉大海,几乎没有掀起波浪,转眼就被淹没在茫茫信息海洋之中。
短短半年时间里,德约科维奇和穆雷已经前后碰面第五次,这两位老对手可谓是冤家路窄,缘分不浅。
这次,比赛结果也没有例外,德约科维奇以直落两盘的比分,干脆利落地击败穆雷,取得面对穆雷的五连胜。
穆雷上一次击败德约科维奇,还是在2013年的温布尔登,穆雷直落三盘击败德约科维奇,登顶冠军。
如此一来,迪拜的决赛阵容也就正式出炉,“德约科维奇vs费德勒”,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二的正面遭遇。
万众瞩目!
得益于德约科维奇和费德勒的碰撞,聚焦高文输球的新闻热潮总算是稍稍平复下去。
然而,决赛舞台的精彩程度,还是稍稍低于预期,略显遗憾。
德约科维奇依旧没有调整到自己的最佳状态,而费德勒澳网爆冷出局之后则展现出昂扬斗志火力全开。
“6:3”、“7:5”。
费德勒,直落两盘,轻取对手,登顶冠军,这也是他第六次在迪拜称雄。
决赛落幕之后,再回首半决赛,人们才能够明白,高文在面对费德勒的时候,表现多么出色。
此次在迪拜,费德勒确实状态正佳,全程不失一盘,轻松登顶,但半决赛对阵高文的比赛,无疑是最艰苦的——
无论是双抢七的比分,还是比赛用时,亦或者是比赛进程的针尖对麦芒,处处都展现出网球的极致魅力。
专业人士纷纷表示,“费德勒vs高文”的半决赛,不仅是今年迪拜最佳,同时也是本周所有赛事的最佳。
费德勒的胜利可喜可贺,同样,高文的表现也值得称赞。
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费德勒和高文半决赛的强强碰撞,逼出最强状态的费德勒,决赛才赢得那么轻松。
短短二十四小时不到,专业人士们就为高文“洗刷冤屈”,重申高文的出色。
不过,那些挑剔的刁钻的苛刻的严格的眼光,依旧拒绝轻易妥协,拒绝放过高文,他们嘴硬地表示:
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这就是句号,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了,高文必须用胜利来证明自己。
“‘阳光双冠’来了,就看大家的表现了。”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伴随着迪拜赛事落下帷幕,这也意味着,接下来就将进入北美春天赛季时间,阳光双冠即将登场。
桑普拉斯也知道,阳光双冠就是下一站,但幸运的是,还有一个好消息,返回北美之后,阿加西就将回归团队,他们两个一起照顾高文,事情就会简单许多;而且,托比亚斯也将回归,这也是好事。
首先,第一站,印第安维尔斯,全世界网球爱好者的目光,这一次朝着北美聚集,包括atp和wta都是如此。
1025 移形换影
“……早上好,亲爱的乘客朋友们,感谢你们选择新西兰航空作为本次旅程的伙伴,前方就是我们本次航班的最终目的地,奥克兰,我是你们的机长……”
机舱里,机内广播正在沙沙作响,幽蓝的光晕宛若潮水一般缓缓退去,沉睡的航班缓缓恢复了生机。
伸懒腰拯救自己酸痛腰杆的、在过道里来来回回运动的、站在卫生间门口排队等候的、睡醒惺忪寻找早餐供应的、浑身僵硬保持怪异姿势无法动弹的、紧紧闭着眼睛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遨游的……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空气里涌动着,然后,高文也苏醒过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膝盖和腰杆也还是有些酸痛——
尽管商务舱的座椅可以平躺下来,但对于高文的身高来说,空间还是太过狭窄,每次都必须如同婴儿一般蜷缩起来,一觉醒来也难免腰酸背痛。
一个懒腰,就能够感受到骨骼噼里啪啦地响动,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发出畅快的呻/吟。
等等!
奥克兰?
说好的印第安维尔斯呢?
所有熙熙攘攘的视线全部朝着印第安维尔斯聚集,期待着高文接下来在大师赛的表现,结果高文却正在前往奥克兰?
难道是赛程出错了?
当然……没有。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距离印第安维尔斯的资格赛还有整整一周、正赛还有整整两周,而这短暂的窗口期,还有一项赛事登场:
戴维斯杯!
当今职业网球的赛事,可以分为三个部分:atp/wta、itf、四大满贯,三者之间,互相合作互相协调,但同时也存在一定的竞争。
具体深入分析起来,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可以简单地理解:
atp/wta负责日常巡回赛;四大满贯的管理权则分别隶属举办国,这些国家的网球协会联合前者举办每年的四大满贯,但依旧保持相对独立——
这正是因为如此,四大满贯的外卡往往具有自己的特别属性。
那么,itf呢?
itf,也就是国际网球协会,负责挑战赛、希望赛和青少年赛事,也就是说,四大满贯的青少年比赛由itf协助举办,需要注意的是,itf也有自己的积分排名,但因为局限性太大,所有几乎无人关注。
青少年世界排名,就是由itf盘点统计的。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么itf在职业网坛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事实上,itf的话语权确实遭受多方掣肘,举步维艰,几乎就是夹心饼干一般的受气包;但是,唯一一件事例外:
奥运会!
奥运会,这是一项以国家为单位参加的赛事,所以,他们不会也不能与以个人为单位的atp和wta进行接洽,同样以国家为单位的itf则成为唯一可能的合作对象。
这也意味着,itf掌握奥运会参赛资格的判决权,球员必须参加itf赛事来争取资格——
于是,itf负责举办的男子团体赛戴维斯杯和女子团体赛联合会杯,也就成为唯一途径。
根据itf规定,一位网球球员想要登上奥运会赛场,那就必须在戴维斯杯或者联合会杯累积出场次数,以四年为一个周期,无论输赢,只有场次数字达标,才能够赢得奥运会资格。
另外,每个国家的参赛人员数目也有限制,这一点,和乒乓球、羽毛球都是一样的。
当然,如果球员对奥运会没有任何兴趣,那么是否参加戴维斯杯和联合会杯也就没有影响。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奥运会也没有团体赛,只有男女单打、男女双打和混合双打,这也意味着,戴维斯杯和联合会杯就是网球赛事里唯一一项团体冠军,撇开奥运会不说,这也是一份特殊荣耀。
而且,itf分别和atp、wta达成协议,球员出战戴维斯杯也同样能够赢得排名积分,给予球员额外激励——
尽管,积分真的就是蚊子肉的水准。
种种原因之下,几乎所有顶尖大牌球员都曾经登上过戴维斯杯和联合会杯的舞台。
戴维斯杯,历史堪比四大满贯,最早起源于1899年的哈佛大学。
当时,哈佛大学的四位网球球员提出与英国进行网球赛的构想,这四人之中的德怀特-戴维斯(dwight-f-davis)策划了赛事并且自掏腰包购买了奖杯,并且在次年,也就是1900年,举办了第一届赛事。
1905年,赛事增加了一个席位,一个由比利时、奥地利、法国、澳大拉西亚多位成员组合的联合队加入。
1914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加入竞争。
最初,这项赛事命名为“国际网球挑战赛”,但后来很快就发展众所周知的“戴维斯杯”,一直发展到现在。
现在,戴维斯杯和联合会杯一样,全部都由itf举办。
经过一个世纪的发展,戴维斯杯已经成为网球这项个人运动唯一一项团体赛冠军,地位堪比世界杯。
也正是因为如此,戴维斯杯的参赛资格也和世界杯一样,错综复杂。
世界杯分为预选赛和决赛圈两个部分,戴维斯杯也同样如此:
世界组和区域组。
区域组,相当于世界杯的预选赛;世界组,相当于世界杯的决赛圈——
简单来说,通过区域组的赛事,决定出线名额,进入世界组角逐冠军,这就是整个赛制的核心信息。
具体到细节,戴维斯杯则显得复杂许多。
首先,世界组。
规则简单,十六支队伍,抽签对阵,单场淘汰制,最后决出冠军。
其中,具体到每一场比赛,五场三胜制,三场单打、两场双打;单场比赛和大满贯一样,五盘三胜制。
关于长盘决胜,戴维斯杯依旧采用长盘决胜,也就是决胜盘没有抢七;但有例外,如果一方已经率先赢得三场比赛,那么剩下的比赛需要继续,但放弃长盘决胜,决胜盘进行抢七。
这里,有一个小小特别之处:
首轮淘汰赛,取得胜利的八支队伍,明年能够继续留在世界组;而遗憾失利的八支队伍则将降级到区域组,需要通过区域组的胜利队伍重新争取出线权,取得世界组争夺冠军的资格。
也就是说,每年世界组的十六支队伍,分为两个部分组成:
八支队伍是前一年的八强;八支队伍则是前一年区域组附加赛脱颖而出的胜利者。
其次,区域组。
欧洲非洲区域组、北美南美区域组、亚洲大洋州区域组,一共三个大区,和世界杯预选赛根据区域划分的规则基本相同,只是更加简单。
在世界杯预选赛,需要进行多轮次,资格赛、第一轮小组赛、第二轮小组赛、附加赛,戴维斯杯也是一样。
具体解释起来,说复杂确实复杂,但说简单也很简单。
1026 夹心面包
在戴维斯杯,世界组,可以简单称呼为争冠组;而区域组,则可以称呼为“升级/降级组”。
三个大区域,每个区域组的内部,具体还可以分为四个组别:
一组、二组、三组、四组。
每一年,赛事都在同组别国家之间展开,赢得胜利的,升级进入高一层组别;遗憾失利的,则降级到第一层的组别。
在这里,有两个关键。
第一,一组的胜利者,将和世界组首轮失利的队伍进行对决,胜利者进入世界组、失败者降级到一组。
其中,欧洲非洲区域四个名额、北美南美区域两个名额、亚洲大洋洲两个名额,一共八个晋级世界组的名字。
第二,四组的失败者,则不会再降级,因为下面已经没有级别可以再降了。
世界组和区域组的详细赛事,再具体深入的话,基本都可以分为四轮:
第一轮,也可以被称为淘汰赛,因为落败的队伍都需要打附加赛,争取留在自己本来所属组别的资格。
第四轮,对于一路晋级的球队来说,是争冠战,也是争取升组资格的赛事;而对于第一轮输球的球队来说,他们也会继续进行比赛,但不是争夺冠军,而是保级战,一旦失利就会降级,世界组降到区域组、区域组内则一级一级往下降。
正是因为如此,在媒体报道戴维斯杯的时候,经常出现令人困惑的关键词。
比如保级。
比如附加赛。
比如世界组和亚太区一组。
比如此前明明已经被淘汰出局的球队为什么依旧还有比赛在进行?
比如卫冕冠军首轮输球之后就被打入保级的糟糕境地?
等等等等。
但细细梳理过后,相当于欧洲足球联赛的超级、甲级、乙级、丙级来理解,整个系统顿时就清晰起来。
并不难理解。
华夏男子网球,一直式微,但这也是相当于世界网球而言的,在亚洲范围内,不算最好却也不是最差。
2007年,华夏男子网球陷入低谷,在区域组的一组赛事首轮输球之后,又在附加赛里输给哈萨克斯坦,没有能够保级成功,被降到二组,这也是最黑暗最低迷的一段时光。
但紧接着,2008年,华夏男子网球击败新西兰之后,重新回到区域组的一组行列,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掉出一组行列。
在亚洲大洋洲区域里,澳大利亚、印度、霓虹是传统强队,哈萨克斯坦、泡菜、乌兹别克斯坦等等也都拥有出色的竞争力,华夏在这之中,不上不下,似乎始终就欠缺了最后一口气,无法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些年,华夏男子网球分别在区域组一组的比赛里三次晋级到最后一轮,距离附加赛就只有一步之遥,然而,2010年输给哈萨克斯坦、2011年输给澳大利亚、2014年输给乌兹别克斯坦。全部折戟。
也就是说,这些年,华夏男子网球甚至就连晋级世界组的附加赛都没有进入过,就更不要说晋级世界组了。
如此境地,似乎也并不陌生——
绝对!绝对没有内涵任何其他项目的意思。
今年,华夏依旧留在区域组一组,同组种子球队是乌兹别克斯坦和印度,另外同组球队还有泡菜、新西兰和泰国,最后,六个国家将决出两支队伍参加世界组的附加赛,争取明年进入世界组的机会。
这里,有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戴维斯杯和联合会杯是通往奥运会的唯一途径,那么,地位自然与众不同,在职业球员之间应该备受欢迎,和atp、wta也没有利益冲突,关系应该特别融洽才对。
然而,事实却并不然。
每年,抱怨戴维斯杯和联合会杯赛制的声音,数不胜数;itf和atp、wta之间的冲突矛盾也始终存在。
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利益冲突。
最主要就是赛程安排。
itf的赛程安排是一个单独体系,这也导致他们的赛程安排屡屡和atp、wta发生冲突,饱受争议。
一般来说,戴维斯杯全年一共四次赛事。
第一次,二月到三月左右,世界组和区域组的各个组别都分别进行各自的淘汰赛。
第二次,四月到七月之间寻找空档。
第三次,九月前后。
第四次,十一月到十二月左右,世界组进行决赛、区域组则进行决定晋级世界组的附加赛。
近年来,itf的赛程安排已经渐渐固定下来:
第一次,往往安排在印第安维尔斯前一周;第三次,往往安排在美网结束的后一周。
这样,真的好吗?
在“阳光双冠”即将到来之前,球员就长途飞行前往另外一个场地参赛,然后再四处奔波回到北美比赛。
美网才刚刚结束,球员状态根本没有调整过来就需要马不停蹄地前往参赛,而且接下来魔都大师赛就在眼前。
atp和wta本来就因为赛程安排密集而备受指责,现在itf又在密不透风的赛程里硬生生塞入额外比赛,并且以奥运会参赛资格作为筹码,这也让球员们苦不堪言,因为疲劳参赛而导致的伤病越来越多。
对此,itf和atp、wta都是寸步不让、立场坚定,双方都非常强硬,以至于球员成为左右为难的受气包。
其实,世界排名在一百位左右的中间档次球员才是最为难的——
那些顶尖球员们,因为资金充裕、时间自由,无论是拒绝atp赛事还是拒绝戴维斯杯,后续影响都不大。
那些低排名球员,可能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那些atp顶级赛事,戴维斯杯就是没有任何烦恼的一个选择。
只有中间那些不上不下的球员,一方面,他们需要继续参赛,争取收入和积分;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能够为国效力,以至于不得不满世界奔波。
比如眼前这一周。
他们需要参加戴维斯杯,但紧接着,不管输赢,又要前往印第安维尔斯参加资格赛,争取登上大师赛的机会。
“疲于奔命”,这个词语顿时就变得形象生动起来。
对于高文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他渴望能够为国出征。
尽管网球是一项个人运动,但胸口佩戴国旗踏上赛场的时候,那种感觉终究是不同的;而且他也一直期待着,自己能够踏上奥运会的赛场,四年一次的盛会又将是另外一种挑战。
仅仅只是想象一下,就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高文有些好奇,当他站在球场上,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国家荣耀的时候,那种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亢奋与激动,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
此时,高文就正式踏上旅途,在前往印第安维尔斯之前,率先前往奥克兰,首次代表华夏出战戴维斯杯!
1027 轻装上阵
“呃啊!”
高文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个身体舒展了开来,但感觉还是不够,于是又站立起来,在自己的位置里,简单拉伸一下四肢,置身于高空,有种整个人漂浮在半空的错觉,脚掌始终踩得不够踏实。
“感觉如何?时差没有关系吗?”耳边,传来佩尔特关切的声音。
高文并没有立刻回答。
左转转,嘎嘣。
右转转,嘎嘣。
关节声响着实有些吓人,配合高文展露出来的笑容,更是瘆人,但高文眉宇之间的明亮却格外轻快。
“没事,连续参赛、四处奔波,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没有那么娇贵。”
“事实上,我现在感觉特别轻盈,身轻如燕,这正常吗?”
说着,高文如同十米跳台的跳水运动员一般,做了一个跳水的准备起手式,就好像准备跳伞一般。
那调皮的模样,让佩尔特有些无奈,他是一个没有幽默细胞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依旧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知道,我担心的事情不止如此。”
高文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马丁,如果你被他们左右了想法,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明白吗?”
佩尔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嘴角微微动了动,流露出些许无奈,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为国出征,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保持积极的状态,这是好事。”
戴维斯杯的赛程安排,确实令人吐槽无力——
紧跟在迪拜的后面,准确地放在印第安维尔斯前面,简直就是让球员在全世界范围内乾坤大挪移一番。
但没有人能够否认,球员们确确实实希望能够代表国家出战,而且这还是网球的唯一一项团体赛事。
不仅是高文,德约科维奇、穆雷等等顶尖高手们也纷纷踏上戴维斯杯的征程,世界前十都是如此。
唯一例外应该是费德勒和瓦林卡,他们双双缺席了今年瑞士在世界组的首轮比赛。
显然,高文就非常非常期待戴维斯杯。
不过,佩尔特有些担心。
最主要就是因为这两天煽风点火、幸灾乐祸的新闻媒体,数不胜数的压力一层一层地堆叠在高文的肩膀上。
而戴维斯杯,则是雪上加霜——
毫无疑问,作为现任世界第三、最近两届大满贯的冠军得主,人们都期待着高文能够拿出统治级的表现。
就好像费德勒之于瑞士、德约科维奇之于塞尔维亚、锦织圭之于霓虹的位置一样。
不同于澳大利亚、西班牙、美国这些传统网球强国,人才济济,单打双打齐飞,世界排名前一百就不止一位球员,甚至还能够全部跻身前三十的高位;而这些国家的顶尖高手非常有限,往往就那么一个两个。
这也意味着,所有希望所有重担所有瞩目所有压力全部都堆积在领军人物的身上,就好像整个阿根廷都期待着梅西能够以一敌十率领球队登顶世界杯冠军一样,将梅西在国家队的表现放在显微镜底下研究——
好,那也还是不够好;差,则是群起攻之、千夫所指。
恍惚之间,人们全然忘记了,“团体赛”,这就意味着需要团体的力量才行,足球,需要依靠十一个人的团结;而网球团体赛也不例外。
即使领军人物的表现再给力,队友不行的话,那就是不行,一个人扛着整个队伍前行终究也扛不动。
塞尔维亚就是如此,德约科维奇不仅参加两场单打,还参加一场双打,几乎一个人肩负起所有比赛众人,但塞尔维亚这些年来也仅仅只是赢得一次戴维斯杯冠军。
竞技体育在现实生活里,并不是依靠孤胆英雄就能够翻盘的。
现在,高文也在面临相同的局面——
从媒体的吹嘘和炫耀来看,似乎拥有了高文,华夏的男子网球就脱胎换骨,一跃成为顶尖竞争队伍,暂且不说戴维斯杯冠军了,但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离开区域组晋级世界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高文在戴维斯杯还一场比赛都没有打过,却好像已经成为超级英雄了。
压力,一层一层地堆叠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表面看起来,仅仅只是一些小风小浪,但在佩尔特看来,这却是高文职业生涯的另外一次严峻考验。
佩尔特知道高文拥有一个坚韧而强大的意志,不会轻易被击倒,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乎也因为关心,所以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忧心忡忡,即使隐藏在扑克脸的背后,也还是难免泄漏出来。
此次前往奥克兰,桑普拉斯并没有同行,托比亚斯也没有飞过来,就只有佩尔特和新任按摩师加里-汉密尔顿(gary-hamilton)随行。
因为戴维斯杯是国家队的比赛,也因为华夏的网球体制终究有些不同,他们担心高文在国家队的位置:
年龄最小,资历最浅,但光环和地位最盛。
看看梅西。
当年梅西刚刚横空出世的时候,新闻也数次传闻,梅西在阿根廷的更衣室遭受排挤,当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更衣室里关门之后的情形,外人无从得知,但人的心态和心理,就是如此微妙如此难测。
尽管网球是一项个人运动,即使是戴维斯杯,登场比赛的时候,也依旧是各自作战,但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高文的到来,打破华夏队内的平衡,真的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吗?在更衣室里,真的不会遭遇排挤吗?
这些,全部都无从得知。
如果高文带着一个庞大团队前行,熙熙攘攘地拥挤进入驻地,是否会形成鲜明对比?是否会引发其他资深球员的不满和争议?又是否会引发更衣室冲突?
毕竟,一直以来,高文都漂泊在外,独自训练,和家乡的其他球员几乎没有接触,更没有什么交情。
一切,都无从预测。
为此,桑普拉斯和佩尔特也商量过,每个国家队的戴维斯杯队伍都有自己的领队,算是半个教练,而且这是国家赛事,个人团队最好不要随行,避免比赛指导和训练方案的冲突,他们最好避嫌一下。
但他们必须保证高文的身体状况以及日常训练,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由佩尔特和汉密尔顿跟随前往。
佩尔特,必须肩负重任,高文可以轻装上阵,但他却必须高度警惕——
他怎么有种自己开始掉头发的错觉?
1028 等待雪崩
一直以来,桑普拉斯都是整个教练团队的核心人物,尽管不是领队,但所有会议也基本围绕他展开。
这次前往奥克兰,佩尔特则需要独自肩负重任,整个压力顿时增大起来。
在迪拜互相告别前,桑普拉斯显得并不担心,只是交代佩尔特,相信高文就好,他相信高文能够处理好任何情况。
“其实,我平时也都是看高文的眼色行事。”
可是,佩尔特也能够看得出来,桑普拉斯小心翼翼起来的担忧——
所以,atp怎么可能喜欢戴维斯杯呢?
这点,和足球是一样的,俱乐部往往不喜欢国家队的比赛,那些赛事,不仅占用时间、打乱赛程,而且还存在意外受伤的风险。
现在,佩尔特就能够感受到桑普拉斯的空缺,伴随着飞机缓缓下降,奥克兰的城市景象已经进入眼帘,那种空缺位置还在持续增加持续变大。
如果桑普拉斯在这里,应该就会和高文开玩笑了,气氛就能够轻松起来,但现在只有他,他的幽默细胞应该就从来不曾存在过。
怎么办?
安安静静坐在旁观的汉密尔顿,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停滞,瞥了高文一眼,“你说,这次在奥克兰比赛,观众是嘘声多,还是加油声多?”
什么意思?
察觉到高文疑惑的视线,汉密尔顿解释了一句,“我是说,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不是好基友一起走吗?”
参考高文在墨尔本公园的经历,那么此次在奥克兰的比赛应该也不容易。
佩尔特满头都是问号:这算是幽默吗?
高文却因为汉密尔顿的无厘头而轻笑出声,“加里,相信我,如果嘘声漫天的话,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澳大利亚,而是因为我们准备客场击败他们晋级下一轮比赛。”
汉密尔顿微微抬起下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语,算是笑话吗?
汉密尔顿似乎能够察觉到高文和佩尔特的视线,不动如山,微微低垂着脑袋,但扑克脸没有能够保持太久,悄悄地抬起下颌,有些紧张地询问到,“刚刚的笑话不好笑吗?”
“扑哧。”高文直接就笑了起来,汉密尔顿的笑话不好笑,但汉密尔顿的反应非常好笑,“我能够领略。”
佩尔特满头黑线,“加里,你确定那是笑话吗?”
汉密尔顿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尴尬值直接冲破云霄,脚趾头可以在地上扣出一座迪士尼城堡来,场面一度僵硬,但高文却觉得如此尴尬的场景特别好笑。
“加里,哈哈,不用理会马丁,他现在就是压力太大,所以不适合开玩笑,哈哈,你的笑话真不错。”
笑容,满满,然后就可以看到,汉密尔顿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高文又转头看向佩尔特。
“马丁,放松。”
“你的担心,还有皮特的担心,我都知道。”
佩尔特一惊,但认真想想,全然不意外,高文太聪明了,他们着实很难隐藏。
“但是,你们都忘记了,我这个人,特别倔强也特别记仇,如果有人想看我出丑,那么我反而更加干劲十足,满脑子都是让对手丢人现眼的想法。”
“所以,那些媒体尽管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我会让他们全部都闭嘴的。”
“嘿嘿。”
说完,高文嘴角上扬起来,展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弧度,露出八颗牙齿,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然而,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佩尔特微微愣了愣,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汉密尔顿又探出上半身,满脸淡定地说,“果然,高文和我一样,都是白羊座。”
一秒。两秒。
佩尔特本来不想说的,但看着汉密尔顿那信心满满的表情,还是没有忍住,“高文是天蝎座。”
汉密尔顿:……
漫长的沉默,可以清晰听到机舱里涌动的引擎声,然后,如同木头人一般的汉密尔顿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哦。”
完了,汉密尔顿就默默地退回去,端庄地安坐着。
噗。
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高文就要直接大爆笑了,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佩尔特也是半斤八两。
但得益于汉密尔顿,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短短相处几个月,他们怎么没有看出汉密尔顿如此脱线?
还是说,以前都是伪装,现在马甲终于再也穿不住了?
佩尔特看着眉宇舒展的高文,心情也终于放松些许。
飞机,缓缓降落在奥克兰国际机场,一路顺利。
时隔不到一个月,他们又重新回到南半球,一头钻进太平洋那片深邃而清澈的蔚蓝之中,抓住地球另外一侧还没有来得及消散的夏天余韵,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这样置身漫天漫地的灿烂之中,放松徜徉。
机场,人潮攒动。
眼前,熙熙攘攘浩浩荡荡的密集身影将整个抵达大厅拥挤得水泄不通,一秒重新回到去年的帝都和魔都,密密麻麻的人群让二氧化碳比例直线上升,以至于空气也跟着炙热起来,找不到任何一点缝隙。
但关键就在于,去年九月,那是高文载誉归来,祖国媒体给予最高待遇,完全可以理解,但眼前却是新西兰——
请问,这些媒体到底在做什么?
从媒体的提问,就能够窥见些许。
“高文,首次为国出征,感想如何?”
“对阵新西兰,结果却要求你登场,你是否认为大材小用?”
“在印第安维尔斯和奥克兰之间,你的选择是否犹豫过呢?”
“高文,对于明天的比赛是否信心十足?”
“你认为自己是否能够率领华夏进入世界组?”
“经历大满贯级别的对决,戴维斯杯的规模是否太小了?”
“不是世界组的比赛,你是否缺乏动力?”
“你认为华夏在明天的比赛里能够以什么比分取胜?”
“你对戴维斯杯有什么期许?制定了什么目标?”
“刚刚输给费德勒,这是否会影响你的心情和状态?”
“选择戴维斯杯,是否因为刚刚输掉一场重要比赛,需要重建一下信心?”
“新西兰队伍里,你是否认识任何球员?”
“你和国家队的队友们是否有联系?”
熙熙攘攘。
纷纷扰扰。
轰轰烈烈。
嘈杂的提问和刺眼的灯光、汹涌的热浪和锋利的攻击,张牙舞爪地朝着高文汹涌而至,果然就如同预期一般,整个机场出口都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一切,正如佩尔特所料,媒体不会放过高文,不仅不会放过,而且兴高采烈地开始围剿,将压力进一步堆积到高峰,然后——
等待雪崩的到来。
1029 专业知识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眼前群起围剿的“盛况”,佩尔特也还是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些记者,他们似乎忘记了,高文才十九岁;而且,他才进入职业巡回赛短短半年,一切都是全新的陌生的新鲜的青涩的,他需要时间和经验慢慢沉淀慢慢打磨,他需要面对更多挫折更多挑战和更多失败。
他们,需要对高文更加包容也更加关怀。
也许,媒体们忘记了;也许,媒体们根本没有忘记只是不在乎,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将高文推向争议漩涡。
但是,转头看向高文,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始终带着笑容,坚定而明亮,佩尔特纷乱的心绪也稍稍沉淀下来。
“……高文,去年,你率领球队登顶ncaa冠军,现在重温旧梦,你是否对戴维斯杯世界组席位志在必得?”
压力,压力,还是压力。
本来,这个问题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声响里并不特别也并不突出,但非常意外地,高文在提问记者面前停下了脚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熙熙攘攘的涌动声响稍稍平复下来,连带着铺天盖地的闪光灯也跟着安静下来,全场视线集体注目。
怎么了?
就连那位记者都莫名其妙,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等,难道是自己的提问无意间戳中了什么点吗?
视线,在高文和记者之间来来回回,闪光灯稀稀落落地亮起,然后,周围一小圈人就可以听到高文开口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整个抵达大厅着实太大,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完全水泄不通,以至于高文的声音完全被二氧化碳吞噬。
然后,高文就已经继续迈开了脚步,在佩尔特和汉密尔顿的陪同下,宛若箭头一般,从人群里撕裂一道口子,扬长而去,密密麻麻的人山人海如同湖面泛舟一般顺着船尾散开,而后又重新合拢起来。
等等,高文刚刚说了什么?
一时之间,顾此失彼。
看看渐行渐远的高文,又看看被人群吞噬的那位记者,现场的记者们都需要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选择。
最后,一小部分记者跟随高文离开了机场,大部分记者则留了下来——
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记者们不是狗仔,不需要亦步亦趋地贴身跟踪,什么公路追逐战完全就是好莱坞电影杜撰的场景;而且,高文的下一站肯定是前往训练场,这是已知答案,他们完全不需要担心找不到目标。
于是——
“兄弟,高文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第一千零八次,人们交头接耳地询问着同一个问题,而刚刚聚集在高文包围圈里的记者们则成为信息源。
有人神秘兮兮地拒绝开口,也有人认为无伤大雅就直接落落大方地给出了答案。
“我没有率队登顶ncaa。”
什么?
“高文说,‘我没有率队登顶ncaa,你这样说,我们棕熊队小伙伴们会伤心的。’”
啥?
几乎所有人在听到答案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满头问号——
就这?
高文就为了澄清这句话,专程停下来,向那位记者做出解释?
就……就这?
但是,最最荒谬的地方就在于,所有人都点点头给予肯定答复,高文,从头到尾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对了,高文还展露了一个笑容,拍了拍那位记者的肩膀,‘新闻的基本要义,记得背诵哦’。”
哈哈!
哈哈哈!
汉密尔顿忍了又忍,终究也还是没有忍住,一个人蜷缩在后排座的角落,肩膀就好像抖糠一般抖得厉害。
根本停不下来。
即使是佩尔特,重新回想一下那些记者们的表情,也忍不住想笑。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满脸愕然,有人大惊失色,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不明所以……那千奇百怪的表情着实太生动。
而且,众人都因为太过意外而陷入震惊,一个两个都反应不过来,最后就这样傻愣愣地目送着高文离开。
那场面……
本来还以为整个出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想要顺利出去还需要花费一番功夫,结果没有想到完全不费力。
平时,佩尔特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他始终只是坚持自己的工作,一心一意地扑在专业事务上。
在佩尔特看来,人的智慧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想要在一件事上有所成就,就必须专心也必须专注,毫无保留地投入百分之百,才能够在一个领域里达到顶尖,所以,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但今天,佩尔特也难得地产生了一些兴趣。
“所以,高文,新闻的基本要义,是什么?”
汉密尔顿也抬起头来,看向高文,流露出好奇。
高文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就给出了答案,“真实。新闻的基本要义,就是真实。”
佩尔特:……
汉密尔顿:……
为什么听到答案之后,有点打拐呢?
但认真想想——
那些记者应该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被突袭专业知识,而且他们都已经离开校园很多年,现在再询问专业知识,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够记起来,于是就被高文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脑补一下画面,真的太美。
佩尔特忍不住好奇,高文的脑袋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桑普拉斯是正确的,他们只需要相信高文就可以了,面对不同状况,高文会知道如何处理的。
不由地,心绪就再次平静了些许,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反而没有了迪拜登机时候的紧张和忐忑。
望向窗外,新西兰的蓝天白云就在眼前铺陈开来,干净到没有一丝污染的城市,清澈明亮,整个视野和心胸都跟着开阔起来。
然后,asb网球中心的墨绿色莲花形状球场就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尽头——
这座球场,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每年的asb经典女子网球锦标赛和喜力男子网球公开赛都在这里举办。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红土赛场;后来,2010年,赛事组委会拉到赞助,投资两千五百万对球场翻新升级,他们选择了更加贴近时代也更加容易打理的硬地。
而且,和澳网稍稍不同的是,这里选择了混泥土硬地,材质更加接近美网。
2012年完工之后,这里也拥有了世界级的顶尖网球比赛场地。
从如此角度来说,在奥克兰比赛,为印第安维尔斯和迈阿密热身,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额外收获。
球场,近了,更近了,转眼,就已经在眼前。
1030 当头棒喝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还有缠绕着绿荫树梢玩耍舞动的微风,整个世界疏朗明亮,洋溢着一派清新。
沿着整整齐齐的绿树,经过中心球场,然后就可以看到训练场沿着道路两侧一字排开,空间并不大,依旧能够感受到修整重建不久的新鲜,那些色彩依旧鲜艳浓郁,还没有经历太多风吹雨打的考验。
砰!
啪!
清脆的击球声,在清新凉爽的空气里激荡着,鲜黄色和孔雀蓝交织的球场设计充盈着鲜活的生命力。
天气晴朗,这确实是一个适合户外运动的日子。
尽管刚刚抵达奥克兰,但高文并没有休息调整时差,前往官方安排的酒店放置行李,简单洗漱一下,紧接着,高文就背着球包前来球场,准备基础训练——
时间,着实紧凑。
戴维斯杯,基本可以说是从日常赛程里挤出一点点时间来举行的,对球员来说,没有时间慢慢调整慢慢适应,抵达赛场、投入比赛、离开赛场,如同短暂假日一般,速战速决,然后就必须回到自己的赛程上来。
而且,这是高文首次参加戴维斯杯,正如他所说,他期待为国出征,同时,也期待和队友们并肩作战。
个人赛有个人赛的魅力,同样,团体赛也有团体赛的趣味,距离上次参加团体赛,已经将近一年了,再次踏上团体赛的赛场,跃跃欲试的期待就汹涌起来,以至于前往球场的脚步都不由加快了些许。
一个转弯,训练场就已经出现在眼前,相较于墨尔本和迪拜来说,前来观看训练的球迷就没有那么多。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戴维斯杯的比赛,华夏就是新西兰的对手,即使球迷们希望看到高文的比赛,也还是需要克制一下自己的热情,否则在新西兰球员面前就尴尬了。
眼前,零零散散聚集着十几位球迷,并不汹涌,但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孔却更加清晰起来,可以看到每一张脸孔上的笑容和雀跃。
“嘿!高文!”
“高文,欢迎来到奥克兰!”
“前天的半决赛,你表现得很出色。”
叽叽喳喳地,球迷们落落大方地表达自己的支持和喜爱,一个两个按耐不住地汹涌而上,满怀期待地看向高文。
“高文,请问可以合照一下吗?”
“签名,高文,请给我的球衣签名,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高文的脚步稍稍停顿一下,视线余光能够看到训练场上正在奔跑击球的身影,看来训练已经开始了。
于是,高文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抱歉,我现在正在准备前往训练,队友们正在等着呢,请问可以等到训练结束吗?”
谦逊礼貌,如沐春风。
眼前的球迷们就如同着魔一般,纷纷点头,甚至还忍不住欢呼起来。
“你赶快去训练吧,我们就等在这儿。”
“对对对,好好训练!”
在一片窸窸窣窣的欢呼声之中,高文迈开脚步,进入训练场,身后传来一片无法压制的尖叫和欢呼。
高文稍稍加快脚步,三步作两步地快速上前。
“早上好!”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打破击球声响的节奏,不需要看到表情,就能够感受到上扬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
众人,视线纷纷朝着声音来源望过去,一眼就能够看到身姿挺拔、面容清隽的高文,金色阳光洒落在肩膀之上,柔软而轻盈,灿烂的笑容在微风里轻盈跳跃着,深深感受到那股轻快,让嘴角不由上扬。
难怪高文被人们称为“少女骑士”,每次比赛,女球迷的尖叫与呐喊已经成为一道亮丽风景线。
然而——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元气满满的模样,反而认为嘻嘻哈哈的姿态没有正经,嬉皮笑脸,缺乏尊重。
“哼。”
一声冷哼传来,如同重锤一般落下,还没有来得及欢快起来的气氛就遭遇正面狙击,空气立刻紧绷起来。
“现在还早上好?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太阳已经马上就到头顶,几乎就要正午了,一个上午,你干什么去了?还是说,作为大满贯冠军就有特权?”
“你站在那里享受球迷欢呼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在这里训练两个多小时了,所以,你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吗?”
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阵臭骂,甚至省略了自我介绍的环节,没头没脑的一阵急风骤雨就朝着高文蜂拥而去。
笑容,就这样缓缓地在嘴角凝固,剑拔弩张的气氛四处蔓延,以至于正在训练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视线,全部朝着高文纷纷聚集,没有声音,只有沉默,与身后那些稀稀落落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消散的欢呼形成鲜明对比,更是成为一种无声的审讯,天堂和地狱之间似乎只有一线之隔。
怎么回事?
高文也没头没脑,因为他和这些球员都是首次见面,对性格习惯风格什么都没有了解,难道纯粹就是想要立威吗?
下意识地,高文朝着张择望了过去,眼前这群球员之中,高文和张择最为熟悉,在墨尔本还一起训练过。
张择却有些局促,似乎不敢直视高文的眼睛,不安地转移视线。
但高文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他总觉得张择……想笑,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些距离,也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以至于高文也是满头问号,隐隐总觉得不太对劲。
然后——
眼前之人的训斥又再次响起,他看了看高文的身后,稍稍停顿一下,涌到嘴边的话语紧急刹车了片刻。
“……怎么,你故意一个人前来,就是为了避嫌吗?担心我们说你耍大牌吗?就好像我们没有自己的教练团队一样?你这是同情我们,还是鄙夷我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满贯冠军吗?”
结结巴巴。
磕磕绊绊。
又是一番怒气冲天的指责,但话语明显不太流畅。
高文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结果这一个眼神却让对方越发拘谨起来,眼神微微闪躲,紧接着挺直腰杆,呵斥了一句。
“看什么看?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不服气吗?觉得委屈吗?不喜欢的话就滚,我们没有人要求你过来。”
“不要以为我们少了你,就不能赢球。”
不对劲。
不是说“劈头盖脸的当头棒喝”不对劲,而是整个球场的氛围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出来。
一点点尴尬,一点点生涩,一点点僵硬,明明应该剑拔弩张,却紧绷不起来,反而有些散漫的感觉。
高文觉得有些割裂,整个场景很难自圆其说。
等等!
眼前之人是正在……给张择使眼色吗?为什么有种色厉内荏的空架子之感?
1031 反将一军
气氛,有些微妙。
本来,应该剑拔弩张、风声鹤唳的;但事实上,却显得风和日丽、尴尬生涩。
高文是一个察言观色的高手,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气氛的微妙,但他才刚刚抵达训练场三十秒而已,信息着实太少,不足以做出准确判断,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静观其变。
然后,高文就注意到了,眼前之人给了张择一个眼色。
整个状态始终有些飘忽的张择,终于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喆哥……”
眼前留着小平头、带着些许胡渣的黑皮,正是李喆,目前华夏男子网球球员这一批现役里的老大哥,1986年出生。
曾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喆都是华夏的一号男单,一直到2011年,成长起来的张择完成了反超。
不过,李喆在国际赛场的成绩一直平平,更多活跃在挑战赛和希望赛上,比起单打来说,双打成绩也一直更好。
但不管如何,资历在那儿,实力也不至于掉链子,所以,在这群球员之中,也一直拥有不错的威望,在戴维斯杯里,不仅担任队长,而且经常性坐镇第三单打或者双打主力的位置。
张择看了李喆一眼——
高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他为什么觉得,张择好像就要……笑出来了一样。
李喆也对着张择瞪圆眼睛,化身成为怒目金刚,双手叉腰,就好像倒立起来的茶壶。
张择有些无奈。
“喆哥,高文应该才刚刚下飞机,他……”
“闭嘴!”
李喆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张择的话语,怒火更盛。
“人家大满贯冠军没有嘴巴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工作,改行当新闻发言人了?”
张择低垂下脑袋,但似乎还不够,干脆扭过头去,肩膀微不可见地轻轻松动,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李喆没有再搭理张择,又重新转头看向高文,再三强调。
“记住,在这里,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不是特别的,你也没有特权,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在追捧着你,我们也会跟着一起舔你的鞋子。”
说着,李喆的视线朝着左侧飘过去,似乎使了一个眼色,不等高文转头,左侧果然就传来了声音。
一个刺猬头小黑豆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开起了玩笑。
“喆哥,轻点儿、轻点儿,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大满贯冠军,我们的救世主,明天比赛赢球就靠他了,还是需要谨慎对待,人家那么娇贵,万一我们一不小心就搞坏了,那可怎么办?”
小黑豆,目测身高约莫170厘米出头,在一群180厘米乃至于190厘米的人群之中,反而特别显眼,让人想起阿根廷的“矮脚虎”施瓦茨曼。
这就是和张择同一批的年轻球员,吴迪。
尽管身高一般,在网球项目里不占优势,但吴迪在赛场的表现却非常不俗,和张择并驾齐驱不分轩轾,两个人在国际赛场创造历史的道路上一直并肩前行。
此时,吴迪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就好像膝盖里藏了一根弹簧一般,整个人没正经地颠儿颠儿安分不下来,溜达到了高文面前,就好像欣赏杜莎夫人蜡像馆的蜡像,围着高文转圈,嘴里还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这身高!这条件!”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说说,你是这咋长的呀?”
那戏谑的话语,带有严重的侮辱和挑衅,一字一句都在挑动敏感神经,比起李喆的怒火来说杀伤力更大。
如果是平时,高文应该摩拳擦掌地和对方直接交手看看了,言语交锋方面,他还真是不知道害怕怎么写;但今天,从头到尾,整个氛围都显得特别怪异,蛛丝马迹泄漏出太多信息,高文隐隐有个猜测。
现在,高文反而是按兵不动,耐心地等候着,有些好奇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
李喆完全没有差距到高文的状态,依旧绕着圈圈,嘴里的话语没有停下来。
“大满贯冠军?那又怎么样?就算是大满贯冠军,你也是国家队的一员。”
“现在进入团队里,就需要讲究合作精神,就需要服从团队纪律,就算是费德勒也一样。”
“你以为这里是公共厕所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果想要在这里摆谱,那就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没有你,我们也照样赢球。”
刀光剑影,全面朝着高文汹涌而去。
吴迪捏着鼻子,就好像闻到什么臭味一般,连续倒退三步,满脸嫌弃的表情,不断在鼻子底下扇风。
不远处的张择,脑袋彻底低垂下来,下巴似乎就要触碰到胸口,肩膀微微颤抖着,依旧分辨不清楚是哭还是笑。
另外,王楚涵站在球场的另一侧,原来还想靠近的,结果脚步停留在原地,远远地隔岸观火。
所以,这就是全部了吗?
那么,高文应该如何回应。
不如……先试探看看。
“对不起!”
没有任何迟疑,高文直接九十度鞠躬表示道歉,没有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没有做出任何辩解和反驳,全然没有新闻发布会上舌战群儒的风采,毕恭毕敬的姿态,完全打破预期。
空气,有些安静。
李喆看了看吴迪,确定高文低头看不到,于是就挤眉弄眼起来,用嘴型说到,“怎么办?”
吴迪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动着,“喆哥,人家如此大牌,结果都已经乖乖道歉,不过就迟到两个小时嘛,我们应该网开一面……”
表面看起来是息事宁人,但实际上是煽风点火。
李喆的怒火马上就再次被煽动起来。
“迟到两个小时”的关键词,直接扣动扳机,李喆那破铜锣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
“大牌?”
“大牌也必须服从纪律!现在就给我绕球场跑五十圈,不跑完,就别想训练,不然,就直接给我滚蛋。”
如果说,刚刚高文还不太确定,那么他现在就能够百分之九十九地确定:
这是一次隐藏摄像机,也就是恶作剧。
破绽,着实太多太多,不是一个两个,已经堪称满天星的水准了。
所以,他应该怎么办?
配合演出?还是,反将一军?
脑筋快转,高文也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抱……歉,抱歉,我不行。”
李喆眨巴眨巴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高文站直身体,但依旧低垂着脑袋,声音微微有些更咽,满腹委屈,微微颤抖着说到。
“我说,我不行。”
众人:……
“我……我跑不动……刚刚长途飞行过来,时差没有调整好,没有跑步的力气,五十圈,我跑不完……”
“我真的跑不完……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等等,等等等等,高文这是……哭了吗?
1032 一种关心
……什么?
高文!那个高文,站在球场之上不依不饶、战斗到底的高文,置身陷阱也拒绝投降、斗志昂扬的高文,他现在是在啜泣吗?
李喆的下巴直接就砸到地上,摔个粉碎,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之间,大脑停止运转,只有一片空白:
怎么办?
“……呜呜呜……对不起……”
“我真的……我也想坚持,但是……我不行……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逼我,我也不想的,我真的很努力……”
“对不起……呜呜呜……”
糟糕!
高文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站在十字路口彷徨迷茫,支离破碎的话语,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来,却依旧能够深深感受到他所背负的期望和压力。
李喆,手忙脚乱。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李喆转头看向张择,用眼神发出求助,结果发现张择也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暗示。
李喆又转头看向吴迪。
吴迪也是满脸无辜,他怎么知道,高文居然真的就哭了?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他背负的压力真的难以想象。
认真想想,似乎也并不意外,作为全民偶像、作为象征符号,高文在方方面面都承载着无与伦比的压力。
初衷,他们是希望通过恶作剧缓解一下气氛,化解高文的压力,打破壁垒,敞开怀抱,欢迎高文的到来。
一来,高文的成绩光环,确实太过耀眼,他们站在高文面前难免缩手缩脚,甚至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二来,新闻媒体和社交网络的那些观点也全部看在眼里,他们很难想象高文现在所面临的压力和困难。
如果他们可以稍稍让高文放松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于是,吴迪就提议了——
来一次隐藏摄像机的惊喜派对。
结果呢?
结果呢!
事情,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呀!
李喆向吴迪求助,但吴迪也向李喆求助,怎么办?
高文,低声呜咽,耷拉着肩膀倔强地站在原地,漫天漫地的金色阳光洒落下来,几乎就要将他压垮,浑身上下漫溢出一阵悲伤,那种萦绕在指尖的孤单和无助,让空气里的喧嚣与躁动全部沉淀下来。
李喆也是一个老实人,此时看着这样的高文,手足无措,双手毫无意义地在空中摆动着,就好像气球人一般。
一阵头疼!
“高文……”
“高文!”
“其实,这都是骗人的,这全部都是骗人的,这是隐藏摄像机……”
“真的!”
“这全部都是表演,我们就是希望你能够放松一下,所以故意捉弄你的,我们没有发火,你也没有迟到,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就是想着……想着和你拉近一点距离,然后……然后……”
李喆也不知道“然后”应该怎么样,手忙脚乱,转头看向其他队友,发出求助的眼神——
他看起来也要哭了。
王楚涵终于反应过来,一路小跑冲了过来,脑海也是一片空白,但不管怎么样,先靠近再说。
踏踏踏。
王楚涵一阵往前冲刺,跑过头之后才注意到,张择已经惊呆了,愣在原地反应,本来此时没有时间照顾张择的,但王楚涵想起来,张择就是他们其中唯一一个和高文有交情的了。
于是,去而复返。
王楚涵拉拽住张择的手臂,拖拉着张择,再次一路小跑。
张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跟着王楚涵前进,微微张开的嘴巴就没有闭上过——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呢?
吴迪也被吓到了。
最主要还是意外。
从赛场和媒体的行事作风来看,高文是一个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坚韧不拔的性格,怎么突然就崩溃了呢?
面对漫长而煎熬的“七分之乱”,高文没有崩溃;面对罗德-拉沃尔球场一面倒的声援,高文没有崩溃;面对两盘落后加上三个连续破发点的绝境,高文也没有崩溃,结果现在?
吴迪直接懵了。
但如果高文崩溃了,也就意味着最近一段时间的压力确实难以想象,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辉煌与光环背后,就必须承担相对应的压力和困境,对于没有经历过的普通人来说,仅仅依靠想象力根本无法体会。
吴迪不由想起,眼前这小子才十九岁,比队里年龄最小的王楚涵还年轻三岁,根本就还是一个孩子。这孩子首次前来报道,为戴维斯杯出战,脑海里千千万万的思绪应该也理不清楚,肯定忐忑得不行。
而他们呢?
他们还恶作剧故意捉弄他,这不是弄巧成拙地给高文增加压力吗?
想到这里,吴迪又懊恼又担心,抓耳挠腮地在高文身边打转,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平时油嘴滑舌开玩笑,他擅长;但真正需要发挥口才的时候,脑袋里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高文!”
“这全部都是吴迪的主意,我们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真的,全部都是演戏,不是真的。”
李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什么事情全部一股脑地全部往外倒。
吴迪,瞠目结舌:
这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才进行的恶作剧吗?怎么他就成为背锅侠了?现在,他在高文眼中就成为坏人了?
李喆如同赶苍蝇一般,朝着李喆挥了挥手,没有时间顾及他了,继续对着高文说到。
“我们也知道你的压力特别大,所以才想到这个主意,我们也没有想要这样,就只是想要开一个玩笑。”
“那些媒体全部都在放弃,满嘴喷粪,在他们眼里,什么事情都能够挑刺,即使没事也能够挑出一些事来,你没有必要理会,更不要放在心上。”
“我们都期待你的到来,真的,张择之前说了和你在墨尔本一起训练的事情,我们一个两个都羡慕得不行,所以就想着和你搞好关系,真心表示欢迎。”
“我们也没有想到事情怎么就搞砸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一个转眼,事情急转直下,然后,道歉的就演变成为李喆了。
李喆着急得不行,满头大汗,想到什么就往外蹦什么,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一些什么东西。
但是,那些混乱的、无序的、惊慌的话语,却透露出一股简简单单的质朴,宛若一缕洒落在心脏之上的阳光一般,整个胸膛都充盈漫溢起来。
那是一种真诚的、简单的、乃至于笨拙的情感,美好得不像话。
高文知道,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如果再继续下去,可能就要反效果了。
任何事情都需要讲究一个时机,一个适可而止,恶作剧也不例外。
于是,猛地抬起头,嘴角的笑容完全绽放开来,双手张开,就如同揭晓魔术一般,绽放成为烟花的模样。
“整蛊摄像机!”
“恶作剧反击战!”
众人:……
心跳停止。
1033 打破隔阂
哗啦啦!
“恶作剧反击战!”
阳光,绚烂而汹涌。
张择和王楚涵跌跌撞撞地前进着,脚步还没有来得及跑到位,结果就看到笑容满面的高文颠覆了局面。
什……什么?
脚步一阵混乱,紧急刹车的动作就让张择和王楚涵如同幽默哑剧一般撞在一起,只是两个人没有搞笑的意图,满脸错愕地站在原地,气喘如牛,大脑跟不上节奏。
怎么回事?
李喆看着眼前的高文,脸颊之上没有任何一点泪痕,干干净净,只是因为一阵干嚎,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此时,笑容绽放、眼睛明亮,眉宇之间洋溢着恶作剧的得意和调皮,金色阳光就在疏朗的眉间翩翩起舞。
仿佛,可以看到青春正在绽放。
恶作剧反击战?
李喆的脑筋有些打结,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心脏差一点点就要停止跳动。
呆若木鸡!
字面意义的。
空气,稍稍停滞片刻,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让所有人都陷入当机状态,甚至忘记了呼吸。
高文看着眼前定格的表情,心满意足,爽朗的笑声冲出胸口,在球场上空回荡,甚至还握拳庆祝。
“这才是整蛊摄像机的正确打开方式,好吗?”
恶作剧?
高文是专业的——
他们在准备为高文挖坑之前,应该和棕熊队的那些年轻人们好好沟通一下的。
吴迪不敢相信,“你……我……呃……这……”
结结巴巴了半天,也还是没有能够组织起一个完整的句子,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就抓着自己的刺猬头,原地连连转圈圈,就好像晕头转向的无头苍蝇。
“哇,上当了。哇!上当了上当了上当了!”
“居然上当了!”
“真是太蠢了!”
一时之间,很难分辨那是在发火还是在大笑,又或者是怒极反笑。
王楚涵已经彻底惊呆了,这事情的转折着实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有些跟不上,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楚涵转头看向张择,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肩膀撞了撞张择,眼睛里的问号就已经足以表达自己了。
张择终究还是更了解高文一些,毕竟在一起训练过,短短相处就能够感受得到,高文和任何的印象稍稍不同。
关于高文的传闻数不胜数,什么“训练狂魔”、什么“社交达人”、什么“少女骑士”,因为赛场表现的耀眼,以至于人们以为,高文在球场之上的风采,就是私底下的性格,但事实上,高文也是一个年轻人。
张择倒是想要回应王楚涵,但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完全没有时间回应。
笑容,跟着高文的嘴角弧度一起上扬起来,一点一点爬上眉眼,不由地,张择就想起他们在墨尔本公园一起训练的那个傍晚。
那时候,高文也就是如此,信手拈来的幽默和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总是能够拉近距离,让人感到亲切。
今天,应该也不例外吧,高文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于是反将一军,瞬间就打破隔阂,拉近彼此的距离。
果然,高文就是高文。
张择的整个表情舒展开来,现在终于不需要憋笑了,刚刚憋笑真的非常辛苦。
王楚涵看着张择没有得到回应,但眼前的高文却继续开口了,他也跟着看过去。
高文稍稍收拾了一下表情,没有再继续嬉皮笑脸地开玩笑,保持微笑,但表情真挚,非常认真地注视着李喆。
“抱歉,李喆大哥,随机应变了一下,我没有恶意,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恶作剧归恶作剧,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首次见面,一上来就这样打打闹闹,处理不好的话反而可能伤害感情——
毕竟,他们才刚刚认识,也就不存在什么感情,还没有来得及建立的关系,随随便便就可能被打断。
所以,高文表情真挚。
李喆看着眼前诚恳道歉的高文,真诚的表情和眼神非常具有说服力,即使有些错愕,也有些惊慌,但那一点点不快和混乱也跟着烟消云散,不得不承认,高文为人处事所展现出来的成熟,超出想象。
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嘴角微微放松下来。
“我还在担心,我们一个恶作剧,不小心就把你弄坏了,甩手就走,怎么办?但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你这小子,也真是大胆,识破了恶作剧,当场就反击回来,你就不担心我丢面子,现场大发雷霆吗?”
高文态度诚恳,目光直视李喆,尽管没有阿谀奉承,但眼神却再明白不过:
你会吗?
一眼,就能够看透李喆。
李喆哑然失笑。
“你呀!”
一点点虚无,一点点无奈,但也有一点点好笑。
“你呀你,真是胆大包天!”
越想就越好笑,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扬起来,笑声就这样冲破喉咙,欢快地涌动起来。
商量恶作剧的时候,李喆一直在担心:
如果他们弄巧成拙的话,怎么办?
如果他们不小心真的压垮了高文,怎么办?
如果高文现场翻脸,不欢而散,怎么办?
种种担忧始终挥之不去,现在看来,那些想法全部都是没有必要的,他们应该担心自己才对:
刚刚,他真的差一点点就要崩溃了。
恶作剧被当场识破之后,马上就遭遇打脸,丢人现眼,这滋味那酸爽简直直通天灵盖,差点就要绷不住。
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他现场翻脸的话,那才是史诗级的丢人现眼,恶作剧不成遭遇反噬,结果还要自己发火?
想想就脸红。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又丝毫不意外。
“……也是,首次登上法拉盛大满贯舞台就不怯场一路夺冠的人物,怎么可能那么脆弱,轻易就崩溃呢?”
比起澳网来说,李喆真正惊艳的还是去年的美网,不仅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勇气和魄力,那种必胜的信念,在大满贯舞台之上闪闪发光,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说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毕竟,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甚至就连门槛附近都没有能够靠近,结果一个比自己年轻将近十岁的小盆友轻而易举就做到了,那种滋味着实很难用语言形容。
但嫉妒之外,更多是钦佩是向往是期许,自己也跟着点燃斗志——
也许,自己也可以再战斗看看,即使无法像高文一样,但也许,他可以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迎来突破。
张择对高文赞不绝口,李喆一点都不奇怪。
今天过后,更是如此,看着眼前年轻气盛、朝气蓬勃的脸庞,希望正在点燃,斗志也跟着一起汹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