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话 被害者的预感
好不容易等到毓儿从房里出来。
“怎么样了?”我问,不见萧珏,恐怕……
毓儿回头向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低声与我说道,“似乎,不太好。”
“他怎么会突然间在我们面前发病,你爹可说了什么?”我刚才没见萧珏和毓儿一起出来,便已经料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了,钟离孚的情况如果勉强撑得过去,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萧珏直到现在还守在他身边没有出来,想来那情况……
“爹让我告诉您,”毓儿留意了一眼周围的状况,好在并没有什么人注意我们,“钟离孚不是突然发作。”
不是,突然发作?!“难道……”
毓儿点头,他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哮喘这种病症,除了本身病情恶化发作,环境的影响以外,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主动上前与我们打招呼示好,当时我便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可是他强撑着却在询问我们调查的进度。”
钟离孚的哮喘是天生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发起病来是什么状态,想来,他见到我们的时候,身体应该已经很不舒服了。
为什么呢……
“娘,会不会是有人对他下毒了?”毓儿问。
下毒这一点,想必萧珏的想法与我一样,我们第一反应都是被下毒了,否则,钟离孚怎么会那般刚好的在我们面前发作。虽然被下毒的可能性极高,但我依然怀疑是否还有别的可能,毕竟,他当时的反应让我实在怀疑。
“娘?”
毓儿见我迟迟不应,又唤了我一声。
“……现在,还不好说。”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掌握的线索又很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钟离家确实有诡异之处,这种世家不外乎明争暗斗,各怀心思,但唯独这一次给我的感觉,并不那么简单,绝不只是仅仅的争斗。我心有疑惑,却实在找不出头绪,连那种不安都无法解释缘由,只是觉得……“你之前,可曾听钟离瑾说过这位钟离孚的事情吗?”
毓儿浅浅回忆了一下,“倒是不曾听他具体说过,只是曾在微醺之时提过一句,说是他的祖父有一房妾名曰曹氏,原是城中出了名的舞姬,是重金买回来的。可不知为何,在生下一双儿女之后,便被关在了后院。”
“关在了后院?”这个曹氏,应该就是钟离孚的生母了吧?
“其他的,我再问,他也没说了。”毓儿很为难,这些事他不知道,本就是钟离家的私事,他和钟离瑾更没有过详细打听。
“这就奇怪了……”我说,“钟离孚来见我们的时候,故意提到了钟离瑾,说他和钟离瑾走动频繁,关系密切。还说起钟离瑾对于姜氏的死有所怀疑,如果他们叔侄之间的关系真的像钟离孚所说,那钟离瑾自然不会对你隐瞒了。”
实在太让人想不通了。
但是,如果反过来想,钟离孚故意向我们表明他和钟离瑾的关系,又是故意在我们面前发病……
“毓儿,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在找你爹之前,你可会有所察觉?”我问。
毓儿大抵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不舒服?不舒服的时候,当然会察觉了啊,要不然,怎么会去找我爹?”
“这就对了,正常人都会感受到身体不舒服的……”不管是感冒发烧,还是腰酸背痛,肯定是在被确诊病发之前,就已经自己有所察觉了。钟离孚又不是傻子,他一直患有哮喘,在哮喘发作的时候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不去找大夫,反而来问我们调查的进展。
毓儿恍然大悟。
“娘,您是说,这个钟离孚明知道自己的病要发作了,还故意到我们面前来,然后提起他和瑾的关系,还有向我们询问姜氏的死调查得如何,其实他不是为了知道姜氏到底是怎么死的,而是……他希望我们作他病发时的见证。”
我很欣慰,这一次毓儿的分析与我是完全一样的。“不错。而且我猜测,这钟离孚一定知道些什么,他和姜氏都是同样的病症,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意思就是一个人生病得久了,对于这种病症的了解逐渐积累,慢慢的,即使他并不是学医的,也会有如同大夫一般的判断。”
我之前猜测,钟离孚是姜氏病症的知情人,方向没有错,只是现在看来,他不是那个第三个人。钟离孚对于姜氏的病,其实是有怀疑的,可他不是完全确定,而且姜氏的死他恐怕知道些什么,也预感到了凶手要对他动手了……
“假如,确实有人对他下毒,而他自己也察觉了,但是没有办法阻止的话……娘,会不会,他是故意中了毒之后,找到我们,然后希望借由我们发现他病发的真相?”
我认真想过毓儿的猜测,这大概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猜测了。
完全可以解释得通钟离孚今日在我们面前的种种古怪行径……“毓儿,你觉得对钟离孚下毒的,和害死姜氏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毓儿想了半天,答案究竟是怎么样的,估计他现在很难判断,半晌,才听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娘,我想不明白。姜氏和钟离孚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共同点,一个是钟离延新婚的夫人,一个是钟离家妾室所出的庶子,如果非要找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患有同样的病症。但是在姜氏死之前,姜氏和她的婢人诺儿一直都隐瞒的很好……”
“是隐瞒的很好,可惜,被凶手发现了。”这一次的案子,相对于棘手,不是因为没有线索,而是因为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多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人——一个是诺儿,一个是钟离孚,他们分明都知道一些情况,可却不可能告诉我们实情。
“那您的意思难道是凶手选择他们下手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患有同样的病症?”
毓儿对于这一猜测,有着很明确的怀疑,如果这是凶手的杀人动机,显然不能说服他。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因为在钟离家,患有这样天生疾病的人实在不少……像毓儿所说,钟离家是受到诅咒的,钟离家的子嗣都是天生残疾,凶手要是以这个作为杀人动机,估计要杀了钟离家所有人了。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是钟离孚。
第六十二话 怪病
“萧夫人?”
钟离延对于我的到来有些意外。
我料中了他的反应,故意笑说,“怎么?明明是钟离大人请我来查尊夫人之死的真相,现在又为何如此惊讶?”
这样的惊讶,实在太不自然了。
钟离延在听过我的话之后,也是低头苦笑,很是无奈。“近来府上出了太多的事情,一时失神而已。还请萧夫人不要见怪。”
“我理解。”谁家出了这么些事,也都不会冷静下来的。“其实我今日来,是想要和钟离大人好好聊一聊,关于……钟离家的诅咒。”
“诅咒?!”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钟离延的声音微微提高,有着不自觉的抗拒,他的种种反应告诉我,他不是不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而是从心里便有些排斥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钟离家接连出事,钟离大人的三位夫人先后殒命,我相信这一切并不只是单纯的巧合。而且我以为,钟离大人是个聪明睿智的人,也应该想到这一切可能存在某种关联,如果想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就需要知道一切的始末,否则……”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钟离延在沉思之后抬起头来,“钟离孚可能就是一个开始。”
真凶已经把手伸向了钟离家的人。
这话,果真引起了他的重视,在深思熟虑之后,钟离延轻叹,请我到一旁落座。他才折身回到座上,“这件事……要说的话,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事关重大,我也……”
“钟离大人请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是受到公子瑾和钟离大人的托付来调查尊夫人之死的真相,便不会将钟离家的秘密外泄他人。”我想到了他的顾虑,钟离家是有一定地位的,诅咒的事情即使只是空穴来风,都已经对于钟离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一旦坐实,那么钟离家的名誉便会受及牵连。钟离延是一家之主,顾虑自然是有的。
他点点头,“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隐瞒萧夫人的了。只是在这之前,我想要向萧夫人确认一件事,孚此次病发,可有疑点?”
钟离孚发病不过个把时辰之前,他所掌握的情况不多,但看他听到我的说辞之后做出的反应,我想,在我来之前,对于钟离孚为何病发,他已经有了些猜测。
“我以为,是中毒。”我说。
他稍稍眯起双眼。“果然……”随后又说,“萧夫人想要知道什么?”
“听闻钟离家的人受到诅咒,生而……”残疾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确实不容易当着人家钟离家本家的面说出来,虽然眼前这位钟离家当家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也不能确定,是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残疾”。
“萧夫人想说,钟离家的人,生身便落得残疾之事?”钟离延却丝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有些窘迫,可又不得不承认,“……是。”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外面有传是钟离家受到诅咒,听上去十分荒谬,但是仔细一想,却无法否认,因为钟离家的人无可避免……都是这样不幸的。”他很是怅然,目露神伤。
“可是您……”
钟离延就很正常,而且能够大大方方谈起这件事,想来……
“其实,幼时我也曾病得很严重,几次险些丧命,走了不知多少次的鬼门关。曾有一次,莫名的发起高烧来,差点病死,幸亏家奴忠心,坚持找到了一个乡下的疾医,锲而不舍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也是幸得神医出手,治好了我的病,但是也正是因为那次的事情,家奴不幸丢了命,相比钟离家的其他人,我也算是幸运的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么说来,钟离家的人,果然生来都有不同的病症相伴……那您,是在何时经历了这件事,才治好了病呢?”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大概是在于,钟离家的其他人所落下的残疾,似乎都是无可避免无法挽回的,而钟离延为何恰好治愈了他的“残疾”呢。
“大约,是四岁多一些的时候。”他说。
“那您,可还记得是什么样的病症?”我又问。
“是一些奇怪的水疱。”他说,“长在身上各处,疼痛瘙痒不止,不小心弄破了,便会溃烂一片,流出脓水恶臭粘稠,严重的时候,还会伴随高烧……”
“那你的家奴,为何会……”
“不知道,只是听闻,我生的那种病会传染他人。所以自小,便少有人靠近我,而那日病发突然,他为了救我不得不抱着年幼的我去到乡下,应该是被我传染了。”
我的问题,他都可以回答的上来,而且看上去毫无破绽。
但是,他对于自己幼时病症的描述反而让我更加怀疑……也许以现在的医术无法解释,可他所说的病症在后世,可以解释为天花,众所周知的康熙皇帝便曾在幼时患过此病,这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传染疾病,在1980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消灭。
让我怀疑的是,他所说幼时的病症完全符合天花的症状,但是……这不可能是生来带着的“残疾”。而且发病时间完全对不上……天花不可能从他出生一直伴随到四岁,这种病,一个人一辈子只会被感染一次,不会有人感染之后被治愈,然后再次被传染。
而在他的说法之中,这种病是从他出生开始就有的,所以,钟离家的人似乎都很避讳……这不可能。
“怎么了?”他见我沉思,打断我。
我轻抬眼睑,将刚才满心的思虑一扫而过,“没事,只是在想,钟离家的孩子……真的是很不幸呢。不知道,现在钟离家,大人您的兄弟姐妹之间,是否还有其他人也患有不同的病症。”
“这是自然。”他说,“我大哥生来双腿便与正常人不同,所以直到今日,他也无法自己走路。同母嫡出的弟弟,如同少时孩童一般,呆傻痴迷,浑浑噩噩。至于庶曹氏所生的庶弟钟离孚,今日萧夫人应该已经见过了,而月……”
月?!
他看出我的疑虑,才又解释说,“萧夫人别误会,月是曹氏的女儿,孚的姐姐,只是她……”
“如何?”按照他的说法,钟离月应该就是钟离家唯一的小姐了,可是我来到钟离家以后,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位钟离家的小姐。“难道她已经……”
第六十三话 老院子里的疯女人
天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我们踏进院子的时候,钟离延的态度就异常奇怪,我在他的示意下,靠近这院子里的主屋,想查探个究竟。
这个院子坐落于钟离家大宅偏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院子里的陈设已经旧得看不出来本来样貌了,隐约倒是能看出一些雕刻过的痕迹,这上面的纹路加上院子的布局,似乎可见院子原本的主人地位何其显赫,何其受宠。但为何会残败成这个样子?
就在我刚靠近窗子的时候,一个疯女人扒着破烂的窗子狰狞地探出头来,猛不丁的吓了我一跳。她的脸满是皱纹,头发雪白,样子苍老极了,匍匐在那里哈哈大笑……
看到钟离延,那个疯女人指着钟离延破口大骂,话十分难听。
我听出了大概的意思,似乎,她是指责钟离延霸占家产,对钟离家血脉赶尽杀绝,她咒骂钟离延不得好死,还说了一句,那个秘密只有她知道……
我这人,天生就对秘密两个字感兴趣。
也察觉到了,钟离延在听到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突然间难看极了。
这里面,果真有文章。钟离延有秘密,而且只有这个疯女人知道,钟离延身后的家奴见状,拿着藤条上前抽打她握在窗边的手,让她退回去,在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中,她把头缩了回去,躲了起来。
“她的年岁,看上去……”我有点奇怪。
“她就是钟离月。”钟离延直截了当的揭穿了答案。
钟离月……她,她是钟离月?!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惊诧,钟离延对于我的反应也是见怪不怪了。无奈道,“算下来,月儿今年二十九了。”
二十九……却变成了这个样子?疯疯癫癫,而且她的样貌……“这么说来,钟离家这位小姐生来便早衰,样貌比同龄人看起来苍老,是这样吧?”
钟离延默然伫立了许久,才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月儿刚出生的时候,虽然有些怪异,可是并没有人发现,毕竟钟离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大家都习惯了。月儿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原本很宠爱她,因此,钟离孚和月儿的生母曹氏也荣华盛宠。可是在月儿满月开始,她的情况恶化得越来越严重,请了无数的名医,却也没有人能够诊断出月儿的病症,她一日复一日的苍老下去,如同一只怪物一样被视为不祥。父亲便下令,把曹氏和月儿关在了这里,后来曹氏病故,只剩下月儿。”
早衰症在后世也是一个无法攻克的难题。这应该属于是遗传,但是鉴于钟离家的人每一个都有病,也不好下判断。只是其他人的病症,相对于容易被接受一些,而钟离月的情况格外严重,在这个闭塞的社会,会被当做怪物也不奇怪了。
只是,我所知道的早衰症,一般只能活至七到二十岁,而钟离月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在这个医术并不发达的社会能够做到,也是够罕见的。
“她这些年,一直都被关在这里吗?”我有点同情她,就算是一个正常人,被关在这里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也得疯了。钟离家的人该不会真的受到了什么诅咒吧?
“父亲将她视作家耻,也是因为月儿的病,父亲认为,生下月儿的曹氏为钟离家带来了不幸,不愿让任何人看到月儿的这副样子,便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关着她。”钟离延字里行间仿佛并不觉得他父亲这么做有什么错。
钟离月这样的情况,就算被人看见,相信受到伤害的也是她,而且,还会为钟离家的名声带来影响。
她的父兄,都是以这样的心意将她关在这里,一辈子不见天日。
“钟离孚知道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被关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钟离家给我的印象,既可悲,又可怜,残酷的令人绝望,却又那么的无奈无知。
“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能照顾月儿吗。”钟离延面无表情的说,似乎……有些异常的怒气,隐隐的,难以被察觉。
他在生气?而且,明明在生气,可还是下意识隐藏着那种情绪,眼尾下垂,眉心紧锁,更像是用板起脸来阻止自己做出更多表情。看来,并非是因为当着我的面,才想要隐藏某些情绪,而是他本能在抵触将一些情绪反应出来……
这可真的有些意思了。
为什么呢,他到底因为什么在生气?因为钟离月?还是因为钟离月和钟离孚之间的关系?又或者……而且,钟离月刚才发狠说出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她才一开口,钟离延的反应就那么强烈,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脸色变化之大难以掩饰。
秘密,这个秘密虽然不知道内容,但是真实度已经证实了,恐怕是一个足以威慑钟离延地位的吧。
这下热闹了,钟离南是个瘸子,钟离畅是个傻子,钟离孚是哮喘,钟离月是早衰。只有这个钟离延,据他自己说是幼时出过类似于天花的症状之后,治好了。
钟离家的关系,大致缕清楚了,只是对于那诅咒,我却不像一开始那样肯定它不可能存在,毕竟在亲眼见证过钟离家的人有多惨之后,我也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诅咒存在,否则,怎么会刚好那么巧,钟离家的人无一幸免,全部都……
太蹊跷了吧。
但眼下我还是不明白,钟离家的“诅咒”和钟离延三位夫人先后殒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目前可疑的是,姜氏发病而死之前,有人已经知道她的病,还有就是对钟离孚下毒的那个人,会是谁呢?凶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分明能够感觉得到,诺儿和钟离孚都是知情的人,但是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一面不断透漏出线索,一面又绝不敢将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隐藏在钟离家的危机已经渐渐逼近了,却可以悄无声息的隐藏在暗处,无影无踪。
能够让诺儿和钟离孚都忌惮的人,我能想到的就是钟离延,可是对于钟离延,我有一种直觉,他绝不是凶手。而且,钟离延对于先后发生在钟离家的怪事也有了怀疑,而他提供给我的线索,是希望我能够帮他证实他的怀疑。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姜氏和钟离孚,一个死了,一个目前的情况也恶化了,二人之间的共同点是他们的病。病?钟离孚也是哮喘,姜氏也是哮喘,莫非……
第六十四话 红玉烫伤了
“夫人。”红玉端来热汤,“天寒,暖暖身子吧。”
我方才想得出神,一世竟没有留意,见她端着那么满满一晚的热汤过来,立刻起身想让,或许,是我坐得太久了,腿麻了,竟没站稳。晃了一下栽倒下去,红玉扶我,顾不得手里的热汤,扔在了地上。眼见溅出的汤水要洒在我身上了,红玉本能去挡,她的手臂便被热汤烫得一片红肿。
“呀,”我一惊,牵过她的手臂,“不行,先找凉水。”
幸好一旁,盆子里有些冷水,我拉着她快步走到盆子旁边,让她把手靠近盆子,然后我伸手在凉水里,撩了些凉水一点点泼洒在她的烫伤处。才渐渐让她把手臂浸入凉水。
“都怪我大意了。”我十分自责,把红玉害成这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夫人别担心,红玉做惯了粗事,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碍的。”她倒是很不在意,反而还在劝我宽心。
“不行,你也是个姑娘家呢,身上怎么可以留疤。你的父母若是知道了,也肯定要心疼的。”我可不管她所说的那些什么粗人不粗人的,对我来说,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有父母生养,本就是平等的。要是她母亲见到她伤得这么严重……
“夫人,夫人莫不是忘了,红玉没有父母。”她说。
我一惊,确实忘了。“对不住,我……我一时嘴快,无心的。”
我真的有些生自己的气了,案子的事理不清头绪,害的红玉烫伤,结果说话又没过脑子,这不是直戳人家的伤疤么。
“红玉知道夫人的意思,夫人不必介怀。红玉没有在意,红玉明白,夫人也是关心红玉。”她懂事得让人心疼,“红玉很小就被兄嫂卖进了宫里,爹娘早就死了,究竟长个什么样子,红玉也想不起来了。”
“可怜的孩子……”我实在心疼,这姑娘生得一副乖巧的样子,但脾气却执拗的很,骨子里的坚强不外乎是幼时的经历造成,她这么大的孩子,在后世正是被一家子当成宝捧在手心里的时候。
“夫人刚才想说什么?”红玉很懂事的转开了我的注意,由着我继续往她手臂泼水止痛,很随意的说起了我刚才没说完的话。
“没什么。”我道,“只是看到你被烫得这样,不禁想起我幼时的时候。”
“夫人的幼时?”
“嗯。”我点头,“我幼时过得并不好,父母早亡,相依为命的哥哥被害,养父母被杀,和我关系亲近的朋友,似乎像是难以逃出某种魔咒似的,都会惹上麻烦,甚至是死。我不敢跟人来往,总觉得我会为周围的人带来不祥。”
“那后来呢?”红玉问。
“后来啊,我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壳子里,把那个想要与人亲近,会害怕,会不安,会茫然不知所措的自己藏起来。用一个看起来冷静理智的样子伪装自己,你知道吗?在后来认识我的那些人眼里,我就像是一个怪胎似的。”我说完,自己都不禁笑了。
“怪,胎……夫人,怪胎是什么呀?”
我高估了红玉对于我这种新鲜词汇的理解。
“就是……就是,很奇怪的孩子,在一群人之中,一眼看上去最不合群的一个,总是自己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好像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可是在别人看起来,就是一个特别傻特别呆的家伙。”我这样的解释,希望她能够听得明白。
红玉当时面露为难,“夫人,那这‘怪胎’,好像不是夸奖人的话吧……”
不错,我们之间的沟通虽然费力了一点点,但好在不存在什么障碍。“对,怪胎不是夸奖人的话,而且,是用来嘲笑一个人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
“那,那您怎么……”她在很小心的打量着我。
“我那时,也是出于自我保护,但那种形象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某些人会忌惮流言,离我远一些,这样,我便不需要费心去应付谁,说不开心,但也是很自在的。”我说,“而我方才在想,我那时吃过许多苦,但我身上也没留下什么疤。”
养母和哥哥都对我很好,百般照顾,所以,我根本不像红玉这样,做惯了粗事,手都变得粗糙了,红玉的身上除了烫伤的那一块之外,还有一些曾经被殴打的痕迹,伤痂有时候结了一层又一层,便会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而与我同龄的人,很多都留有一些幼时家长照顾不周留下的伤疤,在我们幼时那个年代,也大多是烫伤。而我没有那样的疤,可见我曾经被照顾得多么仔细。
“夫人还是第一次说起娘家的事情。”红玉有些羡慕,“看起来,夫人和娘家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算是吧。”
应该算是,很好吧,在后来那些事发生以前。
“娘。”毓儿推门就进来了,看到我们,不知我们在做什么,疑问写满了整张脸。
“你来得正好,去把你爹那里用来治烫伤的药找出来,红玉烫着了。”我说,也是因为毓儿的出现,不希望说太多,我不想让毓儿知道我对于我哥哥的怀念是多么深刻的。
红玉似乎也留意到了我的反应,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默的接受了。
现在的钟离家,情势难分。虽然我认定钟离瑾应该就是我哥霍准的转世,可是不能让这一条件影响我的判断。钟离家的每一个人在没有确定真凶之前,都有嫌疑,事情发生在钟离府上,而钟离家的似乎都有觉察,只是无人明说,他们所顾虑的事情无非是门第的影响。凶手,肯定是钟离家的人。
不能完全证明钟离瑾是无辜的,那么他就依然存有嫌疑。在抓出凶手之前,我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去影响萧珏或者毓儿的判断,尤其是毓儿,他与钟离瑾本就有交情,若是再知道钟离瑾与他舅舅存有关系,在案件的判断上,恐怕会有偏失。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是重新捋出线索。
钟离家的事似乎不简单,光是一个诅咒就藏了不少的秘密。
……
“如何?”
待萧珏将姜氏的尸体重新检验过之后,我把擦手的帕子递给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能不能为我提供一些线索。
“沉不住气了?”他是最了解我的人,光是听我这一句,就已经知道我的心思。
“兜兜转转,毫无头绪。”我抱怨说,“好不容易理出头绪,转眼间就消失无踪。看似毫无破绽,实则漏洞百出,但我确有一种感觉,有些事情钟离家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却又在相互隐瞒。”
第六十五话 钟离瑾的嫌疑
“我有同感。”萧珏和我的想法一样,他擦过手之后,走到一旁。“钟离家的人,很有问题,而且我看,他们希望我们查出来的结果,是他们所希望的那个结果。”
“你也这么想?”这下子,我们的想法就真的完全一样了。“我昨日去见过钟离延,并且向他提起钟离家诅咒的事情,他只是作势推诿了一番,然后痛痛快快把始末都告诉了我。还带我去见了那个被关在老宅子里的钟离月。”
那时候我就知道,钟离延表面上希望我们查出真相,但实际上真正限制我们查出真相的,也是钟离延。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希望借由我们的手,去证实他想让外人知道的“真相”。
那一定不是真的。
而是某种意义上,对他,对钟离家最有利的。
“这也不奇怪。”萧珏对于钟离延有这样的顾虑见怪不怪,他甩开硕大的衣袖,坦然道,“钟离延的年纪不大,掌管钟离家这么大的家族,考虑的自然要比寻常人多一些。他不会让钟离家的名声败在他手里的,可是当下,钟离家诅咒在前,三位夫人离奇死亡在后,外人对于钟离家的流言也是越来越多,他之所以答应让我们留下来调查,相信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希望我们配合他演好这一出戏,给钟离家以外的人看看,帮他瓦解这些谣言。”
“我能体谅他,却不能接受这种掩盖真相的行为。”
对于这种行为,我是拒绝的。
“想来,他也应该听闻过你的脾气秉性,知道如果与你商量,你定不会答应配合的。便在你面前演一出戏,引你中计,自己掉进这个陷阱里来,顺着他的线索一步步查下去。”萧珏的话,成功激起我的斗志。
“要是这样,只怕我儿子都被人利用了。”我相信,这一出不可能是钟离延自己演的,他需要有人配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反对我查下去,一个帮助我查下去,否则便无法确保我所查下去的方向是他们期望的。
我很容易就能想到,到底是谁在帮助钟离延。
钟离延是白脸,黑脸就是钟离南,帮助这对黑白脸把我们引进这个陷阱来的,是钟离瑾。这场戏一开始,利用了一个女人的惨死,钟离南和钟离延设计,让钟离瑾和毓儿攀上关系,把我们顺理成章的带进这个局里。
“那钟离孚是什么情况?”我说。
萧珏和我来查姜氏的尸体,自然是毓儿和红玉留在钟离孚那边照应。
萧珏一抬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看他的神情,很显然……我们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我心里顿时有一团乌云好像遮住了一切。
“这么说来,钟离孚真的是被下毒了?”
“不是什么毒,但是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萧珏顿了顿,“是花粉。”
花粉?!
没错……如果是花粉的话,就能够解释的通了。
如何在一个堂而皇之的情况下,只对钟离孚一个人起反应。“可是我当日便仔细观察过,在钟离孚的住的院子里,没有种植任何花草,而且从他的院子出来,必经之路也特意安排过的。相信他对自己的病是很有了解的,知道该避讳什么,那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能够使他大意,明知道有难,还执意如此。”
萧珏没有说话。
我无力轻叹,所有的线索在脑子里飞快运转,想尽一切可能把他们串联在一起。
“……如果是一个他在特定时间去的地方呢。”萧珏说。
他的话点醒了我。
特定的时间,那么平时便没有什么人会特别在意,这个地方在钟离家应该十分避讳,只有钟离孚会在特定的时候过去。凶手应该就是算准了那个时候钟离孚会到那里去,然后在通风的地方留下花粉,只要空气流通,花粉很快就会在空气挥散开,这对钟离孚就相当于是致命的。
钟离孚知道在那里布置这一切的人是谁……“如果,如果钟离孚知道,那么他让自己受到花粉的影响,导致病发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不对,不对……”
不对,这样不对。
“如果,设计钟离孚出事的人,原本就是在钟离南和钟离延计划之外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两个人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利用我们去散出消息,息事宁人。但是,钟离家有人却恨不得把事情闹大,他选了钟离孚作为目标……又或者,钟离孚早在他动手之前就知道!”我说完,不禁连自己的后脊梁都是凉的。
“你说钟离孚知道?”萧珏被我这个大胆的猜测弄得有些混乱。
“没错!”我很确定,“在我和毓儿刚刚见过钟离瑾和钟离南之后,钟离孚就出现了,他对于我和毓儿,没有丝毫惊讶。而且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很好,还声称他与钟离瑾关系密切,紧接着,没说几句话,钟离孚就当着我们的面病发了。如果,从我们到了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也知道有个人在暗中私己想要对他动手。那么,就是他选择了那样一个机会,确认我和毓儿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他按照以往的行程,去过那个特别的地方,受到凶手在那里设下的花粉的影响,然后紧跟着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就是要我们证实…….”
好大一个圈套啊。
一环套着一环。
这钟离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只是,若陷害钟离孚的这个人,是在钟离延和钟离南的计划之外,那么可能会是谁呢?钟离家大宅之中,除去了钟离延、钟离南、钟离孚三个人,就只剩下钟离畅和钟离月了。”
萧珏对我的话有怀疑,我可以理解,如果此刻做出这些分析推理的人不是我,我也会理所当然的怀疑。甚至是否定这个推论……除去钟离延和钟离南,钟离孚是受害者,钟离畅智力有问题,如同三岁孩童,钟离月被关在老院子里,不可能出的来。
这两个人,几乎没有陷害钟离孚的机会。
“难道是……”萧珏想到一个人,可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向了我。
我明白他想到了谁,因为在同一时间,我也想到了那个人。那是目前唯一一个,在所有人之中能够掌控一切,并且对钟离孚下毒的人。
钟离瑾。
“现在不能排除任何怀疑。”我说,即使他与我哥相似,但历经转世,他有没有变,我不能保证,而且目前来看,他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第六十六话 第一次推理
“霍汐,”萧珏叫我的名字,而且是难得的郑重,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要和我说的话,是很严肃的。“我知道,你哥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看到钟离瑾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这世上不可能无缘无故,有如此相似之人。现在只是怀疑,你固然可以冷静理智的去处理,但你想过没有,若是证实发生在钟离家的案子与他有关……你还能够这么冷静、克制吗?”
我哥,一直都是我的死穴,他在我的命运里扮演了各种各样的角色,但我却根本没有机会去保护他一次。他为了我,一次又一次的付出,一次又一次的做出牺牲,我心里对他的亏欠累积了太多。以至于我真的想要找到他的转世,然后好好弥补。
我也问我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做得到吗?
钟离瑾在钟离家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当真是他主导了钟离家的命案,那个时候我还能像现在一样去客观推断整件事情,分析每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吗?
我能吗?
“我能。”我抬起头,握紧了拳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自信和铿锵有力。我做得到的……“即使是我哥哥,也不代表他可以做错了事情肆无忌惮伤害别人,任何人生活在这个世上,都需要接受约束。正因为他可能是我哥哥,我更要阻止他,不论结果好坏,我会陪他一起承担,但我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了。”
萧珏淡然地望着我,他的眼神从锐利到柔和,从最初的坚持到最后的妥协,他向来拿我都没有办法的,这次也不例外。
我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我伸出了手。
“做什么?”我问。
萧珏一言不发,只是牵过我的手,轻轻掰开我的手指,握拳的时候太用力,指关节都发白僵硬了。手心里,是被自己的指甲刺破的伤痕,鲜血淋漓。
“你何时能改了这个毛病。”他也早就习惯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拔下了塞在瓶口的布塞,将瓶子里的药粉倒在我手心里。
沁沁冰凉之后,伤口的血算是止住了。他拿着帕子,小心的擦去我手心里的血迹,看着赫然醒目的伤口却还是皱了皱眉头。
“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不能碰水,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你也都应该听够了吧,即使我要你小心一些,你也从来不会注意,每次要下决心之前,总是会弄伤你自己,要不然,把指甲再弄得短一些如何?这样,你下次握拳的时候,就不会刺伤手心了。”
每次都要唠叨半天,每次也都知道我听不大进去的,可还是要唠叨。
“说说看吧,”萧珏说,“你应该已经想到什么了吧,如果怀疑钟离瑾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太多的巧合,就是必然,钟离瑾在整个案子的过程中,有着极高的参与程度。首先,是他和毓儿的相识,这也是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第一步……”
而这第一步,也可以说作是第二步。
真正的第一步,可能是钟离延先前两位夫人的死。
像是后来钟离瑾告诉毓儿的那样,他对于钟离延这位叔父先后那两位夫人的死都充满疑惑,然后接近毓儿。接下来,是姜氏的死,姜氏的死是由宿疾引起,看似意外,但是联系起之前两位钟离夫人的死,很难不引人怀疑。
而钟离家以外的人,因为钟离家的诅咒,和钟离延三位夫人都难逃噩运的事情,已经风言风语议论纷纷,严重影响到了钟离家的声望。钟离延也不得不正面直视这个事情造成的影响,作为钟离家当家的人,他急着想要让钟离家摆脱流言困扰。
恰好,钟离瑾认识毓儿,理所当然的将毓儿以及我们推荐给了钟离延。
在权衡之下,钟离延和他的大哥商量,借着我们的名声,由我们帮忙证实关于钟离家的一切流言都是假的。
了解我的……应该不是钟离延,除了钟离延之外,最接近我们的,是和毓儿相识的钟离瑾。毓儿欣赏钟离瑾,不会去隐瞒家里的情况,因为这本来就不算是什么问题,钟离瑾知道我未必会配合钟离家演这么一出闹剧,于是,便借着让我们调查姜氏之死的真相留下来,由钟离延和钟离南这两个白脸黑脸不断提供线索,把我们引到那个他们设计好的“真相”上。关于钟离家诅咒的事,是钟离瑾透漏给我的,他没有说完,被钟离南打断,钟离南警告我不要再查下去,而我肯定不会死心,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向钟离延确认,再由钟离延告诉我关于钟离家诅咒的事情。
这一切,本应该都在钟离延和钟离南的算计上。
但有一点出现了偏差,连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
那就是钟离孚出事了。
钟离孚也知道我们来到了钟离家,在明知自己已经成为凶手的目标之后,他没办法将这个凶手的身份告知其他人,以身犯险,才有了我们在花园相遇的一幕。
钟离孚当时,也曾有意无意的提供给我们一个线索——钟离瑾。
他和钟离瑾虽然也算是叔侄,不过一个是钟离家侧室所出的庶长子的养子,一个是钟离家妾室所出的庶子,平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人,在钟离孚口中竟然成了意外的“交好”。而且钟离孚知道钟离瑾对于钟离家三位主母之死的怀疑,也知道钟离瑾找来了我们,这就是一个暗示。
假设,对钟离孚“下毒”的人就是钟离瑾,钟离瑾一方面在钟离孚当日必去之地布置了花粉,要引钟离孚发病意外死亡,就像是钟离家第三位主母姜氏的死一样,毫无破绽。因为在同一时间,钟离瑾在花园里和我在一起,他与我聊起了钟离家诅咒的事情,他的一切行动也都在按照钟离延和钟离南的计划进行,一旦钟离孚出事,自然不会有人怀疑钟离瑾。
可他没想到的是,钟离孚对于他的计划早有察觉,甚至反过来,利用了钟离瑾的计划,意图……不,如果他要对付的是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钟离瑾,应该有的是办法,而钟离瑾为何要让钟离孚去死呢?
不能说的秘密……
在钟离孚被陷害的这件案子上,一定还藏着一个秘密。
足以让钟离瑾置他于死地。
即便如此,也是钟离孚无法开口解释的,他只能利用暴露在我们面前的办法,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等等,秘密……”
第六十七话 秘密
“怎么了?”萧珏问。
“秘密……钟离家应该有这么一个秘密!不只是钟离孚知道,钟离孚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钟离月也知道!”我记得,那时候钟离月是这么威胁钟离延的。
她说她知道那个秘密。
而钟离延的脸色,变得异常难堪。
果真,这个秘密是真的,而且不只是钟离月知道,也成为了钟离孚身边潜藏的杀意。
“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个,老宅子里的女人?”萧珏仔细想了一下,“既然钟离家每一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病症或者残疾,那个女人的病症是什么。”
“早衰。”我说,紧接着想到,萧珏可能未必理解我所说的早衰是什么意思。“就是从一出生开始,就比同龄人老得快许多,她今年二十九岁,因为自身的怪异病症被他们的父亲视为耻辱,自小便被关在那个老院子里……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疯了,疯疯癫癫,但所说的话不见得都是假的,她的样子苍老极了,看上去像是六七十岁的人。”
“你怀疑,她知道些什么?”
“早衰,在后世也是很罕见的病症,不过通常证实患病以后,很少像钟离月这样活到二十九岁的,而且这个病,多是遗传。她和钟离孚同父同母,可钟离延对于他们兄妹的态度却是完全不同的……”
钟离月被视为耻辱,一直关在那个小院子里,甚至连钟离延身边的人都可以打骂她。
而钟离孚则是住在另外一处院子里,根据他的病症,院子里以及院子周围都没有种植花草,他在钟离家的行动还算是相对自由,看起来更加舒服一些。
但是,钟离延称钟离月为月儿,对于钟离孚,则是直呼大名。
甚至,钟离延对于钟离孚和钟离月的处境抱有不同的态度,在说到钟离孚和钟离月之间的差距时,钟离延的反应是难以抑制的生气……即使,当着我的面,他也无法掩饰那种抵触抗拒的心理反应。
应该都是和那个秘密有关。
“每次看到你这样的反应,我就知道,你已经有头绪了。”萧珏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来,对于我这样的反应,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吗?”我自己倒没怎么发觉,“什么样的反应?”
“你可曾看过雄鹰盯上猎物的样子吗。”他说。
“你这话该不会是想要挖苦我……我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凶悍,像是要捕食一样吧。”我是没见过真正的雄鹰盯上猎物的样子,但也大概能够想见的,总觉得那个样子应该霸道极了,与我实在相差甚远才是。
“不,不是样子,而是眼神。”萧珏用帕子将我手心里的伤口包覆起来,“自信冷傲,炯炯有神,闪烁着特别明亮的光彩。任谁看了,都知道不可能逃得过你那双眼睛的。”
“当真如此?”我倒是真的没有留意过,我在缕清线索的时候自己是一副什么样的眼神的,可听他这样描述,好像心情倒也不坏。
“我怎么敢骗你。”
……
窗外的风呼啸着。
才不过转眼间,乌云蔽日,本是正午,屋子里却暗得厉害。
云层里的闷雷呼噜呼噜的,听上去倒不如噼里啪啦劈下来那么痛快。我坐了没一会儿,便不自然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检查了一下,窗子是否关好了。又去看看门,推开门,外面的风很大,我把门重新管好,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没有任何目的的去做着一件件多余的事情。
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慌,让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坐立难安。我说不出我到底在担心什么,毫无来由的,只是一种预感而已。但无法不承认,有时候预感又很准确。
钟离家的家奴赶来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已经落下来了。
我们跟着他,来到了那一处破旧的老院子,钟离延已经在那儿了,站在房檐下避雨,透着烟雨气,我看到钟离延的表情,那样的惆怅不安。
“出了什么事。”我走过去。“来的路上,大致听说了一些,有人摔进了井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实话告诉你们,我也不清楚。”钟离延慎重考虑过之后,才不得已吐出实情。
“嗯?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也不知道?
家奴带我们过来,路上慌慌张张的提了一句,什么人摔进了井里。想要问更多他也不知道,倒属正常,可是钟离延……
我顺着钟离延的眼神看过去,那口井在这老院子的角落里,几个家奴下人正围着井在做打捞的工作。但是……我注意到一件事,门开了……
我示意萧珏去看。
这个院子就是关着钟离月的地方,而我之前看到,钟离月就是被关在那边的房子里,现在门却开了,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再去特别留意那边的意思就是……
不会吧?!
难道坠井的人,是钟离月?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依照现在种种条件判断,是钟离月的可能性很大。
“家奴听到女子的尖叫声赶来,就看到一个月儿摔下去了。”钟离延说。
“你是说,先听到了尖叫声,然后赶过来,才看到她摔下去?”我当然从他的话中听到了破绽。
如果摔下井的人是钟离月……“如果那一声尖叫不是在被人袭击的时候发出,那么家奴听到的声音,就应该是她无意间摔下井的时候发出来的,等到人赶来这里,不可能看到她正在往井里摔下去。”
尖叫声在摔下井的同一时间发出,家奴赶到的时候,在院子里看不到人的,那个时候,钟离月应该已经摔到了井下。
“井里有水。”萧珏的听力比常人要好,从家奴往井下扔绳子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水声,但同一时间,也更担心了。
“这口井虽然闲了十几年,但井里有水,从未干涸过。我听家里的上一辈人提起过,即使是在许多年前战乱不断的时候,家中所有的井都干涸了,也只有这一口井始终有水。”钟离延说。
“可能是因为井更深,或者其他原因吧。”我向来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之说,若他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和地势有关,或许只有这一口井通了地下河。
钟离延和他身边的人吩咐了什么,那个人立刻转身离开。
我想,我刚才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应该是吩咐人去捉拿那个自称听到尖叫声,然后亲眼看到钟离月摔下井的家奴了吧。
“我记得,之前你带我来的时候,钟离月是被关在房子里的,是谁把她放出来了?”
第六十八话 陷入疑云的钟离家
原本从外面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可是堵在外面的东西却被人都搬开了,而且很小心地,一件件的堆在一旁,没有阻了路。
是有人把钟离月放出来了?
“救上来了!”打捞的家奴们大叫,下到井里的人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缓慢爬上来。众人合力,将女子从井里抬了出来,我推开人群上前,为萧珏救人争取时间。
可看到那女子的时候,我的脑子嗡了一下,有些发蒙。
萧珏的反应与我差不多,但是他立刻就缓过来了,让一旁钟离家的婢人帮忙,去救那落水的女子……
钟离延才迟迟走了过来,看清楚她的样子以后,当场愣住。
“怎么是她?!”
坠井落水之人并不是钟离月,而是……诺儿。
“月儿呢,月儿在哪儿?”钟离延突然明白过来之后,发了疯地在周围寻找钟离月的踪迹,“月儿,月儿!”
老旧的院子里,忙着救人的人,落水昏死的诺儿……但哪里还有钟离月的身影。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什么,落水的人……这,这摔下井的人,不是小姐?”
跪在地上的家奴看上去一无所知,他呆呆傻傻的,不像是能设下什么阴谋的人,块头很大,但反应却很迟钝。没有任何掩饰的迹象,他的慌张和不知所措全都表露无疑。
他就是那个听到尖叫声之后赶到,又声称自己亲眼看到钟离月摔下井的人。
“你说你听到了尖叫声,那你赶到的时候,有看到什么人吗?在你所看到的,那个钟离月摔下井的时候,有什么在她身边吗。”我开口问道,要是任由他们审下去,恐怕一点线索都得不到。
钟离月失踪了,而看上去像是钟离月的诺儿现在还昏迷不醒。
我有理由相信钟离月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没有啊!”他说,像是唯恐我不相信他一样,他很仔细的回忆着,然后把他记得的一切说给我听,“小人只是路过那个地方,忽然听到尖叫声,小人也吓了一大跳,就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扔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可是小的绕过去之后,就正好看到小姐从井边上摔了下去,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小人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整个人傻在那里,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缓过来,爬起来去找人来帮忙。”
摔了一跤?
我悄悄往他衣服上看去,他身后的衣物上确实有沾染泥土,手腕上有擦伤,划痕。
他大剌剌的解释当时经历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去展示那些痕迹,所以他未必知道那些是能够证明他所说的真实性的。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就像是在看到钟离月坠井那一幕当场吓傻,不知不觉后退然后被绊倒,他无法看到自己衣服后面留下的痕迹,出事之后,钟离延听了我的话反应过来立刻让人去把他抓来的,所以他也没有机会换衣服。
做惯了粗事的人,更不会特别在意自己身上留下的一些细小伤痕……这是红玉被烫伤的时候,让我明白的事情。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之中,他们的地位十分低下,不仅要做一些粗重的工作,可能会让自己受伤,平时哪里做得不好,也会遭到毒打,所以在底层做惯了粗活的人,他们对于自己身上的伤,会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忽略,而且还是摔倒之后留下的小伤。
他说的是真的。
“你这些伤,是摔倒的时候留下的?”我故意提起他的伤,同时在留意他的反应。
他抬起手腕,才注意到那些擦伤。“……对,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小人看到小姐摔下井,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浑身都动不了了,小人看到周围没有别人,只有小人自己,就担心……会不会被后面赶来的人以为,是小人把小姐推下去的。就那个时候,小人突然摔倒了!”
“你是怎么摔的?扑在地上?”我问。
“不是!不是扑在地上,是脚底下不知踩了什么,往后一仰,整个人躺地上了。”他说着还不知所措涨红了脸,很不好意思,这个粗人憨憨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
没错了,他所说的一切都和我的观察是对的上的,也就是说,他那些证供的可信度是很高的。他确实有极大的可能是在听到尖叫声之后,赶到院子,然后看到“钟离月”摔下了井。
“如果,我想要你回到当时事情发生的地方,重演一遍你听到尖叫声以后的一切,你能做到吗?”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对不上的,线索还有证据都是对不上的。
“可以!”他说。
于是乎,钟离延陪同,我和毓儿带着那个人一起返回到院子外面,跟着他走到了那个院子的院墙外,准备重演当时的现场。
“你是在这里听到的?”我观察过周围之后,更诧异了。
原以为他听到尖叫声的地方,是在院子的门口附近,但这里,却是恰好相反的方向,和大门隔着整个院子。我看了眼毓儿,毓儿明白我的意思,翻身上墙,去查看情况。
“娘,没有人上来过,”他目测了一下院墙上的尘土和痕迹,目光紧接着落在院子里。“娘,那口井和这儿就隔着一道墙。”
靠近井了?!
对啊,算一下井口和院子大门的方向和距离,应该就挨着这院墙了。
他在这里听到院子里的尖叫声,也不是巧合。我转过身向他确认,“你今天是恰好路过这里,还是有什么原因?”
“原因?”他想着,“不是原因啊。小人每天都要从这里路过不知道多少次,把柴送到后面去。”
“所有人都知道吗?”我问。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当然都知道了。”他满不在意的回答,根本没有意识到当前的情况。
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每天都会在这里路过。
如果让他听到尖叫声,也是钟离月失踪事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那么他肯定是被利用了。这个范围太大了,得想办法把范围缩小在部分人身上。
“那你在出事之前路过这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情?什么是特别的事情?”他有些茫然。
“所有一切和你往常来往这里不一样的,甚至是,你有没有碰见过什么人,做过没有和以前不一样的事情,任何微小的事情都可以说。”
我说着,偏过身子,钟离延站在我身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不一样的……”他却丝毫没有留意钟离延的反应,“要说是不一样的,就是诺儿姑娘了吧……”
诺儿?!
我们不约而同因为他的话提高警惕。
“诺儿怎么了?”钟离延问。
“就是诺儿姑娘来找小人,说是后面的炊房里要用柴,让小人立刻送些柴火过去。小人本来想着晚一些,等把泉水打回来,再背柴火到炊房,可诺儿姑娘催的急。小人只能先背柴火过去……”
是诺儿让他背柴火路过这里的?!
第六十九话 钟离月失踪了
绕来绕去,我都快被绕糊涂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诺儿特意让他在这个时候送柴火路过这里,然后他又在这里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从这里绕到院子的大门,正好看到好像是钟离月的女人坠下了井。钟离延得知消息赶来,立刻派人开始打捞,可是从井里捞出来的女人却是诺儿。钟离月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是谁在背后布局,操控了这一切?
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诺儿在这件案子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不只是钟离延和钟离南,连我们也被真正操控这一切的人给耍了。
会是钟离瑾吗?钟离瑾和诺儿之间是什么关系?
钟离月在哪儿?
打开关押钟离月这个房子大门的,会是诺儿吗?
诺儿指使眼前这家奴恰好在这个时间路过,应该就是为了让他成为见证钟离月跳井的人。可是为什么跳井的人不是钟离月,反而成了诺儿?
他当时看到的人,就是诺儿吗?
“你见过钟离家小姐吗。”
“小人……”他慌了,又连连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你在说谎。”从他的眼神开始闪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说谎了,“你要知道,现在的情况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钟离月失踪了,诺儿生死垂危,而你是发现这件案子的人,并没有人能够作证你和她们出事没有关系。直到刚才为止,你所说的话我还是偏向于相信的,但是你说谎,就有可能让我们推翻之前对你的话一切的信任。”
他跪下了,求着钟离延,“大人!大人!您要相信小人啊,小人真的没有伤害小姐,更没有把诺儿姑娘推到井里去啊!”
“说实话。”钟离延的神色很复杂,更多的,是对整件事情突然失去控制的不安。
“……”他犹豫了,低下头,但是眼角的余光却在不断打量着院子的方向。
“现在只有说清楚,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让我们找到凶手,才能洗脱你的罪名。否则,背负着在钟离家绑架钟离小姐,将诺儿推入井下的杀人未遂罪名,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你最好明白。”我相信他会说的,这个男人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他没什么主意,要不是这样,诺儿应该也不会选择他作为这个见证了吧,只是诺儿自己应该都很意外,最后被发现坠入井底的人,变成了她。
毓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那个人渐渐绷不住了,“……好吧,您想要知道什么,小人都会说的。”
……
“娘,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一定会全都说出来的?”毓儿很佩服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全程听着,也没有觉得你哪句话是在逼他一定要说出来,可他为什么吓成那样,而且越来越紧张?”
“有时候,真正能逼垮一个人心理防线的,不是另一个人,而是他自己。那个人即便人高马大的,可是他在钟离家是做粗事的,连诺儿这样的身份都能随便指使他,说明他在钟离家的地位特别低。而且,诺儿选择了他作为这一场坠井案子的目击者,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所以我认为,他会乖乖听诺儿的话背柴路过这里,平日里一定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好人,这样的人,是藏不住话的。尤其告诉他,如果他选择隐瞒,那么他可能就要背负钟离月失踪和诺儿被推下井杀人未遂的两件案子,他自己是一定扛不住的,因为像他这种人,没犯过什么错事,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差,你让他自己想,他反而容易崩溃。”
“哇,”毓儿赞叹道,“厉害,太厉害了,娘,要是照您这么说,平时当惯了老好人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事情就露出马脚了,那还是恶一点的人好。”
“那可未必,”我说,“从我对于历年连环杀人案的了解来看,恶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比好人要强一些,做惯了坏事,也就不会觉得心虚了。这样的人总是在边缘玩火,一次又一次的模糊自己的底线,最后连自己的底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而那些在连环杀人案里犯下罪行的,‘老好人’却是多过这些恶人的。”
“啊?好人反而比恶人犯的罪行重?”毓儿问。
“正是因为他们的承受能力较弱一些,部分人在受到刺激以后不能很好的纾解自己的压力,平时你看上去那些老实巴交的人,就算被人欺负了,他们也呵呵笑过。不是他们真的不在意,而是他们的一种掩饰和伪装,希望大事化小息事宁人,即便自己吃一点亏也没有关系,会在当下,把对自己的威胁降到最低。可一旦,他们所承受的威胁是自身无法消化的,那么从前所有的小事都可能成为彻底改变他们,释放心里恶魔的原因,所以这个时候,就会不计任何代价的选择报复,用同样的方式去发泄。”我看到毓儿双眼直直的,有些懵了,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啊,不要欺负老实人,他们的善良与恶回报给你的都是加倍的,在没有大事的前提下,千万不要试图去激怒一个人,唤醒他心里沉睡的恶魔。”
“嗯,嗯嗯嗯!”毓儿连连点头。看样子,真的把他吓着了。“不……不过,娘,这钟离家发生的怪事也太多了,儿子是真的搞不定了。你要是想到什么,你就和儿子说说,好让儿子帮帮你。”
帮我?“好啊,那你说说看,你困在哪里了?”
“当然是今天这事了,你想啊,是诺儿让他路过那里成为目击钟离月被害现场的人,可掉进井里的人,也是诺儿。这……”
和我所想的一样,毓儿也是困在了这件事情上。
“要是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见过钟离月,也是一直都挺可怜钟离月的,才会时不时的从炊房里拿一些吃的给钟离月。那么他应该知道钟离月是什么样子……”毓儿将他的疑惑继续解释给我听,“娘,你也见过钟离月,我听爹说,钟离月……是个样子特别老的女人,这样她的样子不是更好认吗?而诺儿的样子,在钟离家反而容易淹没在那么多的婢人之中,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就显得特别了。他会认不出来跳井的人不是钟离月吗?”
“也许有几个可能。”
“几个?”
“第一,他看错了,慌张之下,他本能的以为跳井的人只能是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理所当然的人。第二,有人要他看错,他所看到的钟离月,是他以为的钟离月,也是另外一个人刻意伪装的,而他并不知道。第三,他看到的,是真的钟离月,在他看到的时候确实是钟离月跳井了,但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偏差,井底的人变成了诺儿,而钟离月失踪了。”
第七十话 堂堂君子
“还不明白?”
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毓儿却还是在我提出的那三种可能上纠结着。
“有点,迷糊。”他承认。“娘,你说的这第一种,第二种,我都明白。可只有这第三种,我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看到的是真正的钟离月,那又怎么会变成诺儿呢?”
“这就是先入为主的可怕。”我告诉他,能够让他在这件案子上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是好的,“我们在知道钟离月失踪,诺儿坠井,又听到那个人说他亲眼看到钟离月坠井的同时,本能的都会认为,钟离月也是受害者。但如果,不是这样呢?出事之后,我们都没有见过钟离月,她到底是死了,被绑架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我们都不知道,在没有证据证明下,有无数种可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作为推理断案的人,最忌讳预设立场和先入为主。”
“那你的意思是说,钟离月也可能是设下这个圈套的人?”毓儿也反应过来了。
“没错,可能从一开始,钟离月就和诺儿串通好了,也许是为了从那个院子里逃出去,但是当诺儿把她放出来以后,两个人因为一些事情产生分歧,钟离月把诺儿推进了井里,然后自己逃之夭夭。也可能是诺儿和什么人商量好,要带走或是陷害钟离月,被钟离月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加以利用……”反利用对手的阴谋吗?我说完便立刻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钟离月的哥哥钟离孚,在不久之前,钟离孚也遭人暗算,他也是用同样的方式侥幸逃脱,而且,这两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也可能同样涉及到一个威胁到钟离家的秘密。“毓儿,你爹和红玉在照顾诺儿,那钟离孚那边……”
我赫然想到。
因为诺儿尚未脱离危险,所以萧珏还在诺儿那边照顾,而他一个大男人多有不便,就把红玉找了过去专门负责照顾诺儿。我在调查那个家奴的时候,毓儿过来帮忙,那钟离孚身边岂不就是……
没人了?!
“糟了。”我暗暗抱怨,加快了脚步,向钟离孚的院子跑去。
千万不要出事啊!
“娘,娘!”毓儿在身后追我,不停地叫着。
一鼓作气冲进了院子,一把推开了门,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我就看到钟离瑾正一脸茫然的坐在桌边,看着我。
“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钟离瑾起身。
钟离孚呢?我回头去找钟离孚,冲到床榻边上,一看,钟离孚还有气,好好的沉睡着。没事,看起来他没什么事。
我终于松了口气。
“娘,”毓儿跟来,看到屋子里的钟离瑾,走上前来与我说道,“娘,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我知道那边出了事,你们又把红玉叫走了,我心想爹和红玉照顾诺儿,你身边肯定不能没有人的。我才拜托了瑾帮忙照看他的叔父,特意去帮你的。”
他……这个混小子他好大的胆子啊!
我被他气得差点吐血。
但骂又骂不出来,我们怀疑钟离瑾的事情,他并不知道,而对他来说,钟离瑾是他的好朋友,是他在钟离家最信任的人。他会找钟离瑾帮忙,也不是什么事。
我着实被吓得不轻,钟离瑾眼下是我重点怀疑的对象,看到他出现在钟离孚的屋子里,比钟离孚一个人昏睡在这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更让我紧张。
不过还好,没出什么事。
“萧夫人不必担心,即使非景毓兄弟的嘱托,钟离孚也算是瑾的叔父,瑾定当竭力保护叔父的安全。”钟离瑾说。“更何况,景毓兄原是受萧大人和萧夫人的安排,在此守着叔父,是为了萧夫人的安全才将此事托付给瑾,瑾自然不能辜负景毓兄的信任。”
我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清澈如初,像是晨曦的曙光,不藏瑕疵。
他的话没有任何破绽,究竟是不是真心的,我不好判断。不管从前是我哥,还是眼前的钟离瑾,他们都是能把心思沉在心底掩饰起来,完美无瑕伪装的人。
有人说,谎话说了一千遍,自己都信了。大概他们就是这种人,在他们心底如同人格分裂一样的认可了自己所编造出来的谎言,连他们自己都深信不疑,所以伪装的就毫无破绽。我哥当年,便能够以诈死,借着阮文江教授的身份留在我身边,愣是让我察觉不到。
“你,什么意思。”毓儿突然低着头横在了我和钟离瑾之间。“瑾,你别忘了,你口中的萧夫人是我母亲。”
我这才恍然,方才钟离瑾的话让毓儿误会了什么。
钟离瑾也反应过来,不过,他却看不出窘迫,反而大大方方的回应道。“景毓兄误会了,萧夫人明辨是非,一双慧眼让任何罪行都无处可逃,瑾将萧夫人视作榜样,不敢亵渎。”
“那就好。”毓儿回头看看我。
“公子瑾言重了。”我仍未打消对他的怀疑,他太深沉了,远超出我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的印象,“毓儿不懂事,唐突了公子,还望见谅。”
“景毓兄的坦荡令瑾佩服,瑾自问做不到景毓兄这般,也实在羡煞的很。”他也礼尚往来的客气了一下。
“为何做不到呢。”我问,难得抓住了一个机会。“虽然钟离家好像有各种秘密,但是我却觉得,公子瑾是一个不拘于困束之人,又怎么会轻易被这些琐事影响,想要过得坦荡有何不可。”
毓儿许是感觉到了我话里的试探,他想要从中打岔来着,被我暗戳戳的在腰窝里扭了一把才算是老实了。
“萧夫人果然是在怀疑瑾。”
没有任何拐弯抹角,也没有任何铺垫陈设,他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揭穿了我这番质问背后的目的,毫无退却的迎上了我的注视。
“没错,我在怀疑你。”我也直接说出了我的心思。
“娘……”被莫名夹在中间的毓儿,有些尴尬。
“瑾倒是能想到是因为什么。”钟离瑾没有因为我的刁难而表现出任何不快,对于我怀疑他的这件事,甚至是表示可以理解。
“噢?”这还是让我很意外的发展,“我倒是有兴趣听听你的解释。”
“请。”钟离瑾提出,并将我们带到一旁,他留在床榻边上照顾好钟离孚,又将垂幔放下,才放心的回到我们对面。“与景毓兄的相识,确有瑾的私心。”
第七十一话 钟离瑾是私生子
“瑾。”毓儿难免因为钟离瑾的话感到受伤,他从未怀疑过,钟离瑾和他相识是存有心思的,也从未怀疑过,君子风度的钟离瑾会是一个机关算尽的人。
“耐心些,让他说完。”我向毓儿嘱咐道。
钟离瑾与我点头示意,又说,“萧夫人的威名在外,景毓兄诚然坦荡,也从未隐瞒。不过,任何人在得知景毓兄的父母是谁以后,相信都不会毫无想法。瑾也一样,巧遇景毓兄时,瑾只是钟离家的一个养子而已,对叔父先后两位夫人的死感到怀疑,却苦于找不到破绽,而且以瑾的身份,确实不便多查。相信萧夫人也能明白,瑾作为养子,干涉过多也会引起疑心。”
“所以你当时接近毓儿,原就是打算想要借着我们的手,帮你调查清楚发生在钟离家的两件命案是吗?”我直视他的双眼,他没有回避我。
“不错,只是后来,情况有变,超出估计。故而,瑾不得不冒风险,向养父和叔父提起瑾与景毓兄相识,建议养父和叔父请萧夫人来查明叔母姜氏的案子,然后替钟离家辩明。”他倒是没有隐瞒,而他所说的这些,其实不久之前我们也是刚刚开始怀疑。
而钟离瑾的说法,直接证实了我们的猜测。
毓儿腾的就站起来了,“瑾,你说什么?你养父和你叔父到底知道些什么,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钟离家困于流言所扰,附近的人纷纷躲着,已经将我钟离家视作邪魔一般的存在,如果不能解除大家对于钟离家的怀疑,那么钟离家的威望就会受到影响。”他很耐心的向毓儿解释过他的为难后,郑重地请了罪,才回过头来继续说道,“两位叔母的死,已经过去了多年,养父和叔父也认为查不到什么线索了,而叔母姜氏死于病发,他们也相信萧夫人查不到什么。如果由萧夫人来证实,发生在钟离家的诡异诅咒只是一场荒谬,那么附近的人慢慢的便会卸下对钟离家的戒备。还请萧夫人和景毓兄恕罪。”
“如此说来,果然是你向钟离南和钟离延劝谏,才有了这二位一唱一和的引导我们在钟离家查下去。目的只是替钟离家辩明流言真伪,是吗?”我瞥了毓儿一眼,让这孩子沉住气,他的年纪比起寻常人要多得不少,但在我和萧珏面前,依旧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孩子罢了。
钟离瑾俯身行了大礼,“是。”
“那现在发生在钟离家的事,想来也是在他们二位的预料之外吧。”
“诚然如萧夫人所言,如今,连瑾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没有遮掩自己对于后来发生的这些事的惊讶,“也请萧夫人相信,瑾的本意只是希望能够尽快了结钟离家的是非,让一切归于平静。但是……”
但是有的人,偏不希望一切平静下来。
“你知道我在怀疑你。”
我对他的怀疑,早在我选择听他解释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慢慢打消了。
“事因瑾起,想来定瞒不过萧夫人,瑾自问,也没有那个本事敢在萧夫人面前造次。而后来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无一例外的指向了瑾,瑾虽不如萧夫人心思缜密,但也能够觉察一二,那日瑾与养父在花园里‘巧遇’萧夫人,其实只是为了向萧夫人引出钟离家诅咒一说,瑾以为,萧夫人事后必向叔父求证,如此,由叔父出面,将钟离家的秘密展现在萧夫人面前,应该便可以让萧夫人相信,钟离家并无诅咒。只是没想到……”他说着,望向垂幔后昏睡在榻上的人,“叔父孚却遭人陷害。当时能够准确知道萧夫人在花园的人,又设下这个圈套的,只有瑾一人能够办到,萧夫人怀疑瑾,瑾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你有何辩解?”
既然说起了那日的经过,我倒是也想知道,他如何替自己辩解。
他的眼神稍稍有了些犹豫。
我能感觉得到,让他摇摆不定的原因,与榻上昏迷的钟离孚有关。
我越来越好奇,好像我正在接近一个秘密……一个在钟离家不能与旁人说的秘密。
“萧夫人可知道,叔父孚的生母?”
钟离瑾十分有趣,反倒抛给我了一个问题。
“你是说,钟离孚和钟离月的生母曹氏?”这些,钟离延同我说过。
“正是。”钟离瑾道,他在说话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完全握拳,这是他当下很紧张,一种自我防备的状态。“曹氏,亦是瑾的姨母。”
“……什么?”
我愣了下,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还在稍微绕了一下这钟离家的关系。
钟离瑾是钟离南的养子,钟离孚和钟离月是曹氏所生,如果说曹氏是钟离瑾的姨母,那么钟离瑾的生母应该就是曹氏的姐妹了……
“可据我所知,公子瑾不应该是钟离家的人吗?怎么会……”我想任何一个大家族选择养子女的时候,都应该是从自己族内抱养父系血脉传承的孩子吧,怎么可能从曹氏这么一个妾室的身边寻找呢?“公子瑾……该不会是……”
他显然知道我要说什么,却也只是含笑点头。
我想我这一刻的表情应该不会太好,毕竟错愕和震惊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面对他的反应。我对于私生子这种存在也绝不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像钟离瑾这样的“私生子”,还是……“那,可否冒昧的请问,公子瑾的生父是……”
我已经说得无比小心了。
生怕刺痛他幼时的回忆。
“正是钟离家前任族长那位钟离大人。”他低头浅浅一笑,带过了眼底的万千情绪。
前任族长,也就是钟离家前任当家的。
现在的当家的是他的叔父,钟离延。
那么前任当家的,也就是他养父和叔父的父亲……
这……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钟离家的前任当家和自己妾室的姐妹生下了私生子,结果辗转,这私生子竟成了自己庶长子的养子?还是该说,作为钟离南养子的钟离瑾,其实是他爷爷和他小叔父的姨母私生的呢?
这也太乱了。
毓儿无助的看向我,他已经凌乱了,对于钟离瑾亦是同情,亦是无语。
“果然,这名门大家之中各有秘密……”我也只能无能为力的感慨一句。
第七十二话 秘密究竟是什么
当然,钟离家前任大人和曹氏生育钟离孚和钟离月在先。
随后,才认识了曹氏的妹妹,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子和一个二十出头的美妇人,我不信他们是真爱,但是春风一度之后,曹氏的妹妹确实怀有身孕。
那本是曹氏的妹妹在嫁为人妇以后,第一次来探望生下女儿钟离月的姐姐曹氏,竟不想……在姐姐坐月子的时候,与她名义上的姐夫……
这样的事,我原以为只会出现在风流野史当中。
“瑾的生母,与叔父孚的生母曹氏并不完全相同,在母亲与大人的事情被揭发以前,母亲和曹氏的感情很好,曹氏是家中长姐,所以自小被卖进了族中接受指导成为舞姬。而母亲后来,安稳的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屠户,但那次的事情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也改变了曹氏的命运。母亲回到家中,不久后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屠户知道,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他的孩子,所以对母亲又打又骂,十分严厉。据闻,瑾出生在腊月,正值严冬之际,在母亲生产之前,那屠户曾揪着母亲的头发上门讨要说法,也是因此,曹氏和大人的正妻韩氏才知道大人与母亲私通之事。母亲不敢当着钟离家的面承认,死活求屠户把她带回去。不曾想,屠户竟在半路上对母亲……欲下毒手。”
那个怀着身孕即将生产的女人,就这样在寒冬腊月里,被她的丈夫推进冰河之中,一再将她的头压在水里,想要把她活活淹死。
“怎么能……”毓儿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既然公子瑾眼下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相信当时,你的生母也是死里逃生,侥幸逃脱了吧。”我不同情那个女人,只是心疼钟离瑾的遭遇。
如果她不想,早在钟离大人意图染指之时,她便有的是机会求救。也可以向曹氏求助,相信姐妹情深的曹氏应该会庇佑她免遭一劫的。但是她能够在曹氏的眼皮子底下和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私会,还有了身孕……若说,她不是贪图钟离家的权势和富贵,谁会信?再不济,是那个老男人花言巧语的骗了她,而她不过是村子里屠户的妻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误信了那些会让她过上所谓好日子的承诺。但最终的结果,一时的贪念,导致了自己的不幸,害了曹氏以及曹氏的孩子,甚至是她自己的孩子。
我的同情心,不是给这种人留的。
“是,母亲呛了水,昏死在冰河之中。屠户以为自己杀了人,就慌张的跑了。后来母亲漂到了岸边被人所救,生下了瑾。而那屠户或许也是吓坏了,竟在回家的路上摔下了悬崖死了。”钟离瑾的语气越是平淡,越是让我无言以对。“后来,母亲留下了瑾,向救她的人告之了瑾的生父,便从此离开了。而瑾被辗转送到了钟离家,大人为了家族的名望,不敢承认瑾的身份。让族中的亲戚把瑾带了回去,只是没想到,四年以后,大人病逝。叔父钟离延念及养父钟离南膝下无子,便想要在族中挑选一个年纪相当的孩子过继给养父,而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回到了钟离家。”
作为钟离大人的私生子,却以钟离大人亲身儿子的养子身份回到钟离家。
“可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点破他的惆怅,在那些是非恩怨的背后,总是藏着一个其实早已洞悉一切的人,“公子瑾难道没有想过,告诉我这一切,也许会让我更怀疑你。毕竟以你的遭遇,回到钟离家可能另有目的。”
“这一次,萧夫人猜错了。”他大笑,“瑾能够回到钟离家,并非瑾一人所能谋划,而瑾的身份,不止养父钟离南,叔父钟离延,甚至是老夫人韩氏都知道。”
“韩氏?韩氏,是钟离延的生母?”如果我记得没错,钟离延出身嫡系,那么他的生母就应该是……钟离大人的正妻。
“正是。”钟离瑾承认。
“让我先想想。”我的脑子里,一堆线索乱得理不清楚,好像察觉到了疑点,可是碍于钟离家这种异常复杂缠绕的关系,又毫无头绪。我只能暂且申请让他暂停,然后捋一下我现在所掌握到的一切线索。“所以,是钟离大人的正妻,韩氏,在钟离大人死后,和她的亲儿子一起,商量着把你接回来,让你成为钟离南的养子……”
整个钟离家,应该只有那对母子有这样的权力了。
钟离孚实际上是钟离瑾的亲哥哥,他们同父,然后母亲又是姐妹。
“也可以这么说。”钟离瑾没有反对我这种说法。
“那你应该也知道吧,那个秘密。”我现在可以说,真的是精疲力竭了,从前捋案件的线索都没有捋人家一家子的人物关系这么累。“既然钟离孚和钟离月都知道,那么你应该也知道吧。”
“秘密?什么秘密?叔父赴和姑母知道什么?”
钟离瑾接下来的反应,却和我预料的不同,对于我所提出的,钟离孚和钟离月本来都应该知道的秘密,他却像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一样。
“你当真不知?”我再三确认。
“瑾并不清楚,萧夫人所指的秘密是什么,亦或者,叔父孚和姑母的秘密,是否正是瑾的身世之疑?”他猜测了一番,认为这两个秘密是同一个的可能性很高。
“不。”我很确定,绝不可能是同一个,“我清楚记得,钟离月那个时候,发疯似的向钟离延大叫,说是知道他的秘密,钟离延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即便说,让你以钟离南养子的身份重新回到钟离家原本就是钟离延和他的母亲韩氏做出的决定,但这并不是和钟离延本身有关系的秘密,也未必能够威胁到钟离延脸色大变。”
一定还有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事关钟离延的。
“叔父的秘密吗……”钟离瑾仔细回忆着,但也实在想不到更多了,对于钟离延隐藏起来的秘密是什么,他不见得是知道的。
“你平日,与钟离孚和钟离月来往吗?”我问。
“确实甚少,因为养父提起过,曹氏和叔父孚并不知道瑾的身份。养父和叔父也不希望瑾在家中引起不快,导致……”
第七十三话 荆齿草
如此说来,和钟离瑾最亲近的人,并不是钟离孚和钟离月,而是钟离南和钟离延。
“萧夫人可是有何顾虑?不妨直说,如果能够帮助萧夫人找到破解案件的线索,瑾定当全力以赴。”钟离瑾很善于察言观色。
“你可知,真正引起我怀疑你的,正是钟离孚昏迷前所留下的一番话吗?”
“不知……叔父孚说了什么?”钟离瑾错愕的同时,下意识去看向垂幔后面,显然对我所说的话很是意外。
“他说,他与你私交甚好,往来密切,而且,你邀请我们来的事情,以及你怀疑钟离延历任夫人之死的真相,你都和他说起过。”我继续一点点放出我的线索。
“怎么会……”钟离瑾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们,他的反应告诉我,他已经怀疑钟离孚什么了,但碍于眼下钟离孚昏迷不醒,他不方便去说什么。“那,萧夫人怎么看?”
“如果不是你陷害他,那么就是他陷害你。”这个答案并不难想到,“又或者,你们都被真凶利用了,互以为对方心存歹毒,妄想加害自己,才会相互猜疑。”
“萧夫人相信哪一种?”
钟离瑾问得倒是直接。
我自然是更相信最后一种了。
“那你要告诉我,你对钟离孚有多少了解。”
……
我一直都很想弄清楚的是。
为什么钟离孚和钟离月的下场相差这么大。
钟离延对待他二人的态度也是明显的很。
还有就是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钟离孚昏迷不醒,钟离月下落不明,钟离瑾一无所知,这个秘密愈发的神秘,好像所有与这个秘密真正有关系的人,都在消失。
要说钟离孚的昏迷和钟离月的失踪对谁更有利,当然还是钟离延。
可钟离延把我们找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平息钟离家的那些流言吗?如果他只是偌大钟离家的其中一员,他设下这些圈套肯定有诈。但是他不只是钟离家的一员,他还是钟离家的大当家,是嫡出的公子,继承钟离家的钟离大人。
钟离家一旦威望扫地,对于他的影响更大。
我不相信他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去隐藏一个秘密。
按照钟离瑾所说,钟离月是因为病情怪异,才会被关在小院子里的,而在曹氏去世以前,一直是由曹氏照顾钟离月的。钟离孚虽然与钟离月同父同母,也自小有病在身,但是钟离孚很聪明,深得钟离家前任大人的宠爱,所以有机会离开小院子,由专门的下人照顾日常起居。但是,钟离孚为了获取钟离大人的信任,刻意与曹氏和钟离月疏远,疏离钟离大人讨厌的那对母女,也正是因此,钟离孚被钟离延一万个看不上。
而我的疑惑并未解开。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表面上说得过去。
每一环和每一环恰好对上,但……又不是那么严丝合缝的。
仿佛是有人为了让以后的人能够解释得通这一切,才会让所有的关系渐渐合理。仍旧只是作表面文章罢了。
这钟离家的秘密,就像是达芬奇密码一样,难以破解,还是要找对破解的方法。
钟离瑾所说的话,应该是在他的认知之内所认为是真实的,但未必就是真的。很多事情钟离瑾也不是直接参与者,所以,他恐怕……
我认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钟离月,她离奇失踪是一回事,背后牵涉的秘密也可能是解开钟离家一切始末的钥匙。究竟什么人能够帮助她在钟离家的大宅里失踪的呢?
“夫人,大人请您过去一趟。”红玉的出现打断了我,“大人说,有发现。”
我带着红玉急忙赶向萧珏那边。
诺儿还在昏迷着,萧珏等我过来的时候,将他的发现整理了一下。
“你发现了什么?”我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的问。
“别着急,你过来。”萧珏留下红玉照顾诺儿,将我带到院子里,然后将手里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一些灰烬。不过这个样子,好像是浸过水,样子有些难以分辨。
“这是什么?”
“从诺儿紧握的手里抠出来的。”萧珏说着,不忘示意我看向屋子里。
“是红玉发现的?”我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这反应就是告诉我,这些灰烬是红玉发现的,然后从诺儿紧握的手心里一点点抠出来的。
“她很细心,比毓儿有天分。”萧珏称赞道。
“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不否认他所说的,在一定程度上,红玉的细心确实比毓儿要多一些。翻查过那些灰烬之后,我更加疑惑,这些灰烬不像是焚烧衣料之类留下的,反倒像是……“难道是什么木材一类的东西?”
可诺儿是被推进水井之中差点被淹死的,又不是被人放火,差点烧死的。
“这只是一种并不算常见的野草。”萧珏让我仔细看,“而且这种野草,在乡下很容易找到,但是在城里,尤其是像钟离家这样的地方,却很难找到。几乎,见不得。”
“那这能说明什么?”我不明白,他们找到这野草被焚烧过的灰烬,能说明什么呢?可诺儿的举动也古怪的很,她在坠井之后这灰烬还握在手里,死死攥住,是不是想要留下什么线索呢?
“这叫荆齿草,既可以用来治病,也可以用来害命。原有剧毒,但服下此毒,会有漫长的潜伏,通常在毒发之前都不会引人怀疑。”萧珏说。“不过,想要引起毒发,需要借以相生相克来激化它的毒性。”
“你的意思是有人用它下毒?”而让诺儿在巧合下发现了,所以握在手里?
“更让我在意的是,它能治病这一点,荆齿草虽有剧毒,但是对于一些病症却是良药,能够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我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就不要卖关子了,我这里现在一头雾水。”
萧珏浅浅一笑,收起那灰烬,抬手竟习以为常的在我头上摸了摸,他是以为这样还能安抚我吗。“诺儿跟随姜氏嫁到钟离家以后,应该没有机会能够离开钟离家才对。所以这东西,既然让诺儿得到了,我有理由相信,她是在钟离家找到的。此物若不是用来害人,就说明在钟离家,有一个人需要靠这荆齿草救命。而这个人,是我们目前也没有见到的,钟离家的一员。”
第七十四话 轮回的记忆
萧珏认为是钟离家的人在用这种草药救命,也不是凭空怀疑的,此物有剧毒,所以不可能轻易出现在钟离家。如果是钟离家的下人,即使有机会得到这东西,一旦被发现,担负的责任太大,甚至有可能被扣上谋害谁的罪名活活打死。
而以萧珏对于荆齿草的了解,他认为这种草以毒攻毒,是用来治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按照他的推测,在钟离家一定还有一个我们没有见过面的人,而这个人身中剧毒,需要长时间服食荆齿草来克制毒性发作,延长寿命。
可这样的推测太大胆了。
综合目前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来看,很难做出相应的判断。
钟离家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首先他的身份要很尊贵,起码在钟离孚之上,其次,他能够掩人耳目说明一定有什么人在帮着他。假设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怎么可能十几年二十几年都不暴露呢,身中剧毒又是什么情况?
诺儿在何处找到那荆齿草的灰烬?
该不会是有人暗中把荆齿草带进钟离家,为了给谁救命,在熬药服食以后,将剩下的药渣晾干焚烧掩埋,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吧。诺儿是姜氏的婢人,一直以来受到姜氏的照顾,也是负责照顾姜氏病情的人。姜氏嫁到钟离家以后,是诺儿帮助她隐瞒,为了保证姜氏不发病,所以诺儿也要偷偷准备汤药给姜氏,为了避人耳目这些都是私下偷偷做的。那诺儿在处理姜氏留下的汤渣时,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发现荆齿草的灰烬……
会是刚好这么巧合吗?
我本是来找钟离南,可是听闻钟离南今日身体不适,在钟离瑾的照顾之下,饮过汤药后刚刚睡下。钟离瑾听说我找过来,在安顿好钟离南以后来见我。
“萧夫人,可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一点点。”我原是想要向钟离南打听,钟离家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子嗣,或者是像钟离瑾这样的私生子被藏在了哪里。可钟离南没见到,钟离瑾未必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了。抱着反正到这儿了,姑且一试的心思,我也只能向钟离瑾打听了,“不知,你可曾听闻,钟离家是否还有别的血脉?”
不出所料,钟离瑾是茫然不知所措。“萧夫人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怀疑。”
虽然是预料之内,但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还是有些失望。
“若是怀疑,瑾倒是听闻过一个传说。”钟离瑾叫住了我,挡住我的去路,“是关于叔父孚的。”
又是钟离孚?!
“萧夫人别误会,这只是传闻而已,瑾以为萧夫人早晚都会听说,所以,如果由瑾来告知,或许能够解开萧夫人对于叔父孚的误会。”他解释说。
这么说来,他似乎是不相信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传说了。
“那我倒要听听,这个传闻是什么了。”
他做了个请的准备,迎我进入到内庭,现如今他还住在钟离南的院子里,钟离南这边比起钟离月的院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是这样的,有人说,叔父孚并不是前任钟离大人的骨血,还说是他的生母也并非曹氏,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曹氏好像掌握了什么把柄,借以叔父孚和钟离家的关系,才能够以舞姬的身份成为钟离大人的妾室。”
“按这传闻所说,钟离孚不是钟离大人和曹氏的所生?”我还以为,是曹氏怀了身孕生下钟离孚以后,才被钟离大人立为妾室的,可现在看来,这传闻也有点意思。
“这只是传闻而已。”钟离瑾再一次强调传闻之说。
“难道公子瑾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吗?”
我一句话问住了他。
他会十分在意的与我说起,即使本意是不希望我把精力都放在追究传闻上,想要借着他客观的角度将关于钟离孚的身世传闻讲述给我,反而暴露了他自己很在意这个传闻的态度。他很介意,所以不希望我对于传闻有误解。
“公子瑾如何看待这个传闻?”我又问。“以我所见,公子瑾并不是一个会盲目相信他人所说之人,对于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不是吗?那么关于钟离孚的身世,不知公子瑾作何感想?”
“瑾不好说。”他面有疑色,却试图拒绝回答,“也请萧夫人理解,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旁人去看待,瑾的身份不容许瑾对此怀疑什么。瑾只希望,钟离家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劫,不受旁人蛊惑。”
“公子瑾所指的旁人是谁?”我听出他话里的深意。
旁人……旁人蛊惑。
这个旁人很是引人遐想。
“瑾也不知道,但觉着应该有这么一个人,意图让钟离家……”他的手不经意地握了握拳,然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立刻放开。
这个动作,莫名的与我有几分相似。
“公子瑾可信我?”我看着他的手,向他求证。
“自然是信的。否则,瑾也不会冒着伤害景毓兄的代价,设计让萧夫人萧大人来到钟离家,如果说钟离家的所有真相只有一个人能解开,相信这个人一定是萧夫人。”
他的语气,似乎比我还要肯定。
他相信我能够解开钟离家隐藏起来的秘密。
我自己现在都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他居然相信。
“公子瑾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很好奇,他这种信任到底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该不会连他都只是相信那些所为虚无的传言了吧。
“如果瑾说,瑾曾经见过萧夫人,不知萧夫人会不会相信。”钟离瑾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此刻给我的感觉,似乎是要坦诚一个压在他心里许久的事情。
“你见过我?”我实在不大相信,可是想到此前发生的事情,“噢,难道是数月之前……”
“不,不是数月之前,是在更久之前。”钟离瑾说,“是在瑾的梦里。所以瑾曾经暗示过萧夫人,瑾觉得萧夫人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其实在数月之前,瑾确实为了确认萧夫人出现而前往陈地,也正是那一次,瑾在看到萧夫人的时候,十分诧异。因为萧夫人与瑾梦境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在瑾的梦中,萧夫人是瑾的妹妹……”
妹妹……
他的话,好像是……
“小汐。”他说。
“你说什么?”
“小汐……在梦里,瑾似乎是这样称呼萧夫人的。”
第七十五话 钟离月失踪之谜
小汐……确实是我哥哥才会这么叫我的。
钟离瑾的种种举动,似乎都在隐约向同一个结论靠近……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哥哥的转世。
可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我找了他那么久,却以这样的方式,这这样的条件下重逢?
我很想念他,没有一刻停止过这种思念,这样思念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蚀骨般的折磨,在无数的日日夜夜里,我为此痛苦难当,撕心裂肺。
但,越是在意,我越不可能大意。正是因为我对我哥哥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想念,我不能让任何人利用了我对他的感情。
钟离瑾确实和他很像。
这世上的人都知道我是萧夫人,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了。可如果真的有心,想要知道我叫霍汐应该不难,况且钟离瑾本身和毓儿便十分投缘,他有机会从毓儿口中得知我对我哥哥的思念,也有机会知道我的名字,最亲的人叫我小汐,也不难猜。
“我曾经,确实有一个哥哥,不过他已经死了。”我说。
我不能让他将我弄得被动了。
气氛好像一瞬间就凝固住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变得疑惑、不自在。
我在等他更多的反应,却确认他的目的。
即使很像……也不能肯定就是他,而且目前,钟离瑾的嫌疑并没有洗脱。我不可能仅仅因为他和我哥哥表现出来的特征越来越多,而将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我偷偷低头,留意自己的手臂,确实颤抖的厉害。
想见我哥哥的渴望,和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对他身份的怀疑,让我的情绪实在没办法立刻就冷静下来。我的心情起伏很大,几乎难以自控,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很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反应,怕被他察觉到一丝一毫。
……
钟离瑾向我提过一个关于钟离孚身世的传闻,而这一点,我也得到了证实。未必是能够证明钟离孚的身份确实有问题,但是在钟离家,这个传闻并不像我一开始预料的那样难以查证,钟离家的很多下人都听说过,只是前任的钟离大人特别吩咐过,所以钟离家上下对此缄口不言,谁也不会说起这些传闻。但是时过境迁,当年的钟离大人已经埋入黄土,我再追问的时候,钟离家的人推辞了两遍以后,倒也没有再隐瞒什么。所说的,大抵和钟离瑾告诉我的差不多,都是说钟离孚可能并非钟离大人和曹氏所生。
有人提到这么一个线索,说是曹氏被钟离大人留在身边的第六个月,钟离孚就出生了。而之前并没有人特别在意过这位新得宠的妾室是否怀有身孕。只是在钟离孚刚出生以后,曹氏确实因此一时盛宠不断,连府里的大夫人都曾被冷落了。钟离孚自小身体不好,在几个儿子中间,钟离大人对钟离孚也是最宠爱的一个。可是后来,因为曹氏生下了钟离月,钟离月的病情在出生两个月以后开始逐渐明显,钟离大人原本就很在意,后来是一个他在路上偶遇的术士告诉他,府里有妖孽,让钟离大人愈发的与曹氏离心,不断怀疑生下了“妖孽”的曹氏是不是要毁了钟离家。这种担忧越来越多,慢慢的,他就连曹氏的院子都不去了。
更让我在意的是,钟离家的下人说,曹氏在被冷落之后,竟然到大夫人韩氏那里又哭又闹,让钟离大人无比厌烦,才下令把她母女关在了小院子里。而钟离孚在看到曹氏失宠以后,立刻表示出愿意以韩氏为母,与曹氏断绝关系,换取钟离大人的信任。
在钟离孚离开曹氏以后,他确实说到做到,再没有去探望过他的生母,反而真的将韩氏视为自己的生母一般……我大概明白为何钟离延提起他的时候会是那般的反应了。如果传闻有八分是假的,那么当时年幼的钟离孚还真是不可小觑,断绝与生母的关系,可以与生母、亲妹妹不相往来,将钟离大人的正妻韩氏当做自己的母亲,韩氏的亲生儿子钟离延看不起他也合情合理。可要是将钟离瑾所说的话结合在一起,曹氏并非钟离孚的生母,或许……这个传说可能就有不一样的经过了吧。
月黑风高,我一个人守在这口井旁,想尽了一切钟离月失踪的可能,试图找到线索去证实我的判断。我沿着井口转了几圈,但很无奈的是,当时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坠井的是钟离月,忙着打捞救人,这井口附近的一切痕迹都被破坏了,脚印凌乱,难以分辨出其中是不是混杂了什么人的痕迹。加上当时出现在这里的人太多了,他们或多或少破坏了原本的现场,也让自己的痕迹留在现场扰乱了判断的方向,想要从中分辨出哪些是他们留下的,哪些可能是掳走钟离月的凶手留下的,实在太难了。
房子的大门,原本是堵上的,是有人刻意搬开了堵在门口的东西,很仔细的叠在了一边。可见当时的环境条件并不急迫,甚至很小心的处置这一切,那么搬开这些杂物的人,应该是诺儿没错。而且房里,没有挣扎留下的痕迹,可以确定钟离月在知道有人打开门的时候,她没有进行任何抵抗防御的举动。
我见过她的……那时候钟离延的人才一靠近,我记得钟离月的反应就很强烈。那些人还没进到屋子里的时候,钟离月在房里的动静就像是抓狂了一样,很害怕。
从一旁的窗子可以清楚看到门口,那么有人在门口搬开那些东西的时候,钟离月是能够看清楚门外的人的。没有反抗……
串通好的?
而且诺儿的举动也很奇怪,她为什么要安排那个人,刚好在那个时候要路过这个院子外面呢?加上他也是刚好听到了这院子里的动静。
除非说,要让他成为这个见证,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就在诺儿的计划之中。
她需要有人察觉到。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钟离月,诺儿……这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是如何交错在一起的?
钟离月,你真的是和诺儿商量好了,才从这里消失的吗?诺儿,为什么要帮她呢?
如果,让钟离月失踪原本就是她们两个人计划之中……胆小怕事的诺儿,和疯疯癫癫的钟离月,谁能够如此缜密的策划这一次失踪呢?
我一心想要找出答案,却似乎,险些忽略了身后接近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