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话 同情不能成为脱罪的理由
一个女人最可悲的,不是爱错了人,而是她根本不懂得去爱一个人,就莫名地已经被各种欲望所蒙蔽了心。不曾见过最美的风景,不曾体验过最炽烈的情感,没有爱的欲望才是可悲的。说的就是国君夫人这种人。
其实早在我对子尹偏执得一己承担下所有的罪名开始,就对他身后的人有所怀疑。
而这个人可能是国君夫人的几率太大了。
萧珏向我证实,遇害的死者头发里,藏着紫荆的花瓣,我便已经确信,这接连发生的命案和国君夫人脱不了关系。我第一次去到国君夫人的寝宫时,就留意过那飘落的花瓣,听宫人说,因为国君夫人独好紫荆,所以这宫里的紫荆都移栽到了国君夫人的寝宫里,也只有这里,盛放紫荆。
本是蕴含着美好寓意的紫荆,却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的杀戮。
她派人来请我,说是我破获了子尹的案子,要赏赐于我,迫不及待的在完全没有得到论证之前,就已经想要庆贺元姬的案子沉冤昭雪,未免和此前元姬头七截然相反。我知道,他们最后的目标是我,子尹已经暴露了,他自然杀不了我,所以就借着他半推半就的投案自首,让国君夫人在筵席后动手。进宫之时,我就已经安排了毓儿去找国君,为免引起怀疑,让原本就是宫人的红玉,带着毓儿去拜见国君,把事情告之,在筵席后将国君领来,才有了国君夫人被迫伏法的那一幕......
“萧夫人,您是何时开始怀疑国君夫人的呢?”红玉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连她怀疑国君的事情都是国君夫人一手策划,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是国君夫人。
“她曾经当着我的面,说错了一些话。”我说,“那时,她像是急着撇清一样,说她对于国君和元姬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
“这怎么了?”毓儿也愈发奇怪,“就是因为这样?可是,国君当年铸成大错,如果真是为了赎罪才把元姬带回去,可是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元姬的身世啊,国君夫人只是知道元姬是国君所收养的女儿,有什么不对?”
这孩子,还是单纯。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做妻子的,不知道自己丈夫所想要隐藏的秘密。”我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瞧了瞧萧珏,接着说,“何况,元姬的生母原就是国君夫人最介意的人,她与国君夫妻多年,不可能全然无查。以国君对元姬的宠爱而言,她必定比任何人都好奇,元姬到底是谁,是国君从何处收养的女孩,女人的直觉往往敏感到接近事实的真相,更何况还是一个身为人妻子的女人的直觉,她若是大大方方表示出她对于元姬身份的猜测,我反倒不会怀疑她了,可正是她把自己撇得太干净,而引起了我的怀疑。”
她刻意隐瞒自己的疑惑和猜测,无非是因为心虚。
而后来,当云婉的事情发生以后,看似所有的凶杀案都结束了,凶手已经完成了他的杀戮,国君夫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阻止我继续追查下去,一开始,是试图用她的软弱打动我,然后,她的情绪几次起伏明显,接着,她想要说服我。而这,都是她试图掩盖真相的手段而已。
“萧夫人在吗?”宫里来人,奉国君的旨意接我入宫,回禀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
......
许多年前,子尹暗恋后来的国君夫人,只可惜在一场战事之后,国君夫人的生父战死沙场,她被迫联姻与陈国国君,成了国君夫人。可是,国君也只是暂迷她的美貌而已,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转而宠幸起别的女子来。子尹在一段流亡之后,来到了陈地,原是想要打听她的下落,却也因此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她重逢。
昔日心目中暗恋的女子,如今成了一国国君的夫人,却丝毫不见她有任何开心,国君夫人请人将子尹引荐给了国君,国君只是毫不在意的许了一个子尹的位置给他。也是这样的身份,让子尹有机会留在宫里,长长久久的守着他心里的那个女子。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国君夫人病了,即使子尹守候在她身边,可是她眼里那个本应与她琴瑟和鸣的夫君却夜夜笙歌,她的情况恶化的更加严重了。她感激子尹为她所做的一切,就让身边的宫人嬷嬷去给子尹寻一门亲事。
子尹毕竟出身卑微,配不上名门闺秀。最后找到了一个符合国君夫人所开出条件的女子,这个女子年近三十,虽说嫁过人,不过丈夫几年前战死了。温良恭俭让处处得体,是在荀氏府上做事的,国君夫人自作主张替子尹操办了婚事,那女子就成了子尹的夫人。
而她,正是元姬生父昔日麾下战将的遗孀。
国君夫人病得愈发严重,子尹夫人终于得到传召,进宫拜见。却也因此遇到了伺候在国君夫人身边的元姬,她将所怀疑之事告诉了国君夫人,元姬可能就是当年所丢的那个孩子。国君夫人气急败坏的让子尹调查,子尹一气之下还动手打了自己的妻子。国君夫人看到元姬的脸,愈发生气,似乎元姬再也不是从前守在她身边事无巨细照料的元姬,而是那个女人,那个直至此时仍然让国君放不下的女人。她想要杀了元姬,被子尹阻止。而此时,国君宠爱年轻美貌的女子,后宫并未因为一位国君夫人的病重而有丝毫变化,国君也曾因为她的美貌而万般宠爱,可如今,她有了些年纪,加上重病在身,样貌不复从前,竟招惹国君厌恶,他嫌弃她老去的模样,使国君夫人深受打击,她求子尹帮她......恢复她的美貌,竟成了所有不幸的开始......
她或许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爱那个男人,只是因为他的厌恶,因为他的嫌弃,让她想要报复,她失去了美貌,便想要用最极端的方法,不惜一切代价换回自己的美貌,和自己的时间。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我,还是有些同情她的,只是单纯作为女人的角度,我同情她被欲望所蒙蔽双眼,我同情她在失去丈夫的宠爱后不择手段的卑微,可这并不能成为为她脱罪的理由。
我们每个人,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该以此为借口转而加害别人。那不是救赎,那就是犯罪。
第四十七话 没有绝对的善恶
“......国君夫人和谒婆起了冲突,遭到谒婆的辱骂,一气之下将她杀害。之后,子尹安排国君夫人先行回宫,自己留下来善后,他为了掩饰国君夫人留下的伤口,在谒婆脖颈一处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以为这样日后若是追查起来,就足以掩饰国君夫人的匕首留下的伤痕。之后,因为血染红了衣裳,子尹便将一旁人家晾晒在外的红衣换给了谒婆,趁着深夜溜入谒婆的家中,布置陈尸现场。为了扰乱视听留下一个古怪的符号,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暂且让国君夫人燃起希望,不必沉浸在悲痛之中。那就是——献祭。”
献祭原本只是子尹编出来哄骗国君夫人不再消沉的借口,只是没想到编着编着,竟然越弄越大,以至于后来无法收场。连子尹都以为他所编出来的这个献祭的图腾能够真的换回国君夫人的时间和美貌了吧。
“让他们很意外的是,谒婆的事情在追查之下并未将国君夫人和子尹牵连出来,反而因为谒婆与她的儿媳长容久久不合,长容又没有确实证据可以证明自己与谒婆的死毫无关系,因而被怀疑是杀害谒婆的凶手,因为谒婆遇害当晚,先是与长容发生争执,随后遇到了国君夫人和子尹,与国君夫人再发生争执破口大骂,邻里听到了声音后便以为谒婆还是在辱骂自己的儿媳长容。在种种指控之下,长容无可辩驳,加上关注此事的子尹给予了负责调查案件的人一定的压力之后,长容被迫背负上了杀害谒婆的罪名,被处死。国君夫人和子尹杀害谒婆之后,侥幸逃脱,也让他们放松了心里防线,继续寻找目标,完成三魂七魄的献祭仪式。”
我停顿了片刻。“庆吾是山中屠户的孩子,年纪小,父母对他很是宠爱,子尹掌握着城里城外许多人的情况,他知道庆吾的父亲常常进山打猎,庆吾由他母亲照顾,他的母亲还要一边做家事,往往不能全身心的留意庆吾的一举一动。子尹趁机路过庆吾家外,引诱庆吾跟他离开,之后,他将庆吾藏在入宫的马车里,带进宫里,在那温泉之中杀害了庆吾,放血。等到庆吾的父母察觉庆吾丢失以后,已经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想要知道在庆吾走失的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很难找到线索了。之后,庆吾的父母为了寻找庆吾四处奔走,也就是趁着他们离开家的功夫,子尹将庆吾的尸体带回庆吾家中布置,留下与谒婆之死如出一辙的命案现场。”
“为何要与谒婆一样?”国君疑惑。“如此一来,不就暴露了谒婆的死......并非她的儿媳长容所为?!”
我起初也有同样的疑惑,“这一点,我当初也想不明白。但后来,以我的推测,我认为这就是子尹的真正的目的。”
“这是何意?”
“长容本就是深受谒婆折磨的一个女子,何其无辜,当初若非子尹和国君夫人是头一次犯案,没有任何经验,才会留下那么多的破绽,让人听到谒婆和他们起争执的声音,也是因此才会连累长容。子尹并非凉薄,只是为了完成国君夫人的心愿,才会想出这献祭之策,既然长容被处死,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长容在死去之后依旧蒙受不白之冤。”子尹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自以为如此便能够替国君夫人掩盖一切的真相,但其实,他不算是一个真正丧心病狂的恶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连累了谒婆的儿媳长容,虽然一时之间因为自己并未暴露而感到庆幸,但是在长容被诬陷杀害谒婆的罪名定案处死之后,子尹选择以同样的方式布置庆吾的陈尸现场,我想,他在完成“献祭”之余,也是考虑到替长容辩白的。还是不忍那个可怜的女人背负着杀害婆婆的罪名去到九泉之下吧。
国君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色,整件事情的发生让他看起来好像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他的神情略显恍惚,可是......
“......子尹的夫人,在她之前的丈夫死后,于是去到荀氏族中做一些粗活维持生计。后来,国君夫人为了寻一名年岁相当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子和子尹大人成婚,照顾子尹大人的起居生活,就找到了她。而第三起命案,恰好就是发生在荀氏的家中,死者是荀氏家中做事的下人——时胥。时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性格懦弱,平时在府里也经常受到其他人的欺负和嘲笑。因为子尹夫人,子尹和荀氏府上有了些联系,往来荀氏的府上即使稍微频繁,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之所以会选择时胥作为第三个目标,可以说很大的程度上,也是因为同情时胥的遭遇,偏执的认为是在帮助时胥解脱。时胥是个不会得罪任何人的人,所以,子尹只要找到他,借口请时胥帮忙,把时胥引到他的车上,迷晕他,然后带回到宫里将其杀害,再借着国君夫人赏赐的名义驾车回到荀氏的府上,趁机布置,就足够了。”
“......第四个遇害的人,是元姬。”我分明感觉得到,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国君的反应才真的是无比惋惜,和刚才做个表面的样子不同,陈姬的死才是深深触痛他回忆的事情。“国君夫人想要杀元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在子尹夫人告诉她,元姬的生母是谁的时候,国君夫人就已经想到了元姬的生母旧时和国君的一段情。元姬生父生母的死,确实曾因国君的多疑被误会,因而铸成大错,可若不是念及元姬的生母,国君怎会在大错铸成之后,将元姬带回宫中抚养,而且对所有人都隐瞒了那一段故事,隐瞒了元姬的身世之谜。又听子尹夫人说,元姬和她的生母长得一模一样,因而每每看到元姬,都会令国君夫人想到那个至今都无法令国君忘怀的女人。从前是自己身边乖巧听话的养女,后来,就成了仇人的女儿。毕竟元姬身份特殊,一旦杀了元姬,定会引起轰动,所以,子尹阻止了国君夫人。直到,他们将我夫妇引到陈地......”
第四十八话 对与错的定义
从一开始,当毓儿来过陈国之后,他们知晓了我的存在,就已经将我当做了最后一个目标。而陈姬之死恰好是我和萧珏在来到陈地,受到陈国国君的召见,正好发生的。
国君夫人和子尹以罪案的名义,顺理成章的将我们留了下来。
遇到这样的案件,我不会袖手旁观,也就掉进了凶手一开始设计好的陷阱里。
而子尹应该也没有想到,国君夫人会在我们抵达陈地的同时,迫不及待的将陈姬杀害。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还是迅速帮助国君夫人处理了陈姬的尸体,然后假模假样的回到我们身边,装作配合我们调查的样子,第一时间掌握我们所有了解的线索,甚至,有意无意的误导我们。
国君夫人自作聪明的放红玉过来告诉我们,陈姬和国君之间的关系,可是,却未能如她所愿让我们转而怀疑国君,反倒给了我们新的思路。子尹知道这样下去很快我们就会察觉国君夫人、他、他的夫人以及陈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等不了了。此前子尹在荀氏的府上无意间撞破了**人与呈译之间的奸情,只是推算当时的时间,大抵正是时胥出事前后,所以子尹匆忙离开,也是为了避免他出现在荀氏的府里引起怀疑,他选择在此时杀害**人,是为了转移我们对陈姬的调查,那时,我们其实已经逼近了真相。
那个献祭的图腾,是他编出来的,根本不存在于九黎的历史之中。
只要我们继续寻着献祭的图腾研究下去,就能察觉,那是一个并不完全知晓黎部文化的黎部后裔所编出来的,寻着这个方向想要找出在陈地的黎部人,应该不难。
子尹有国君夫人做靠山,想要从荀氏的府里将**人请出来,更不是难事。**人当时就有孕在身,而呈译的师傅无羽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徒弟,暗中对**人下毒,意图让**人在无意间小产,没了孩子,她便不能继续要挟呈译,呈译也不会受到荀氏的为难。而那一天,偏偏是无羽下毒之后,子尹假传国君夫人的意思,请**人入宫。**人还以为是自己在荀进面前得宠,才会有这样觐见国君夫人的机会,她换好衣裳兴高采烈的出发了,但......却没能活着回来。
**人死了。
子尹回到荀氏的府里,像此前一样布置好**人的陈尸现场。可他们并不知道无羽在**人的药里动了手脚,所以**人遇害之后,尸体被发现,我们当时检查尸体和现场的时候,正好察觉了**人身体里的药,寻着线索找到了下毒的无羽,揭开了**人和呈译之间的这段私情,也就破解了凶手选择**人作为目标的一个关键字,“欲”!
**人死后,子尹为了迅速完成他们的献祭计划,也为了彻底困住我们,让我们焦头烂额,紧接着杀害了言暨和云婉二人。这二人几乎是同时遇害,先后陈尸,不过根据发现的时间推算,子尹是先安排了言暨的陈尸现场之后,又布置了云婉的陈尸现场。
言暨是陈地出了门的赌徒恶人,子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所犯下的一切罪行,但是因为言暨够狠,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即使他身上背负了多件案子,但陈地的官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治他的罪,言暨犯了众怒,这样的人担得起一个“怒”。
而云婉,云婉的母亲是陈国的大司乐,是宫里举足轻重的人,她的独女和内史家的公子要成婚,也是陈国国君有意钦点的。成婚在即,自然担得起一个“喜”。而国君夫人对于大司乐的女儿即将成婚之事,必然也是知情的。云婉因为她母亲的关系,自小受到宫内不少的照拂,经常跟随她母亲出入王宫,恰好这一次也是。只不过大司乐去安排歌舞的表演,云婉自己在宫里走动的时候落了单,遇上了国君夫人的宫人,她毫无防备,便跟着宫人去了国君夫人的寝宫,饮下了会让她失去知觉的药,被拖到了温泉水之中,惨遭割喉放血......
偏偏是这个时候,子尹带着言暨来了。不得已,二人再度动手,连同言暨一并杀害。
执念会让人疯狂。
手染鲜血,如同那吃人的厉鬼。混沌不分,善恶不辨,地狱越陷越深。
子尹将言暨的尸体留在其生前最常去的赌坊之中,然后,草草将云婉的尸体送去大司乐府中安置。因此,他并未来得及发觉云婉的头发里藏了一片紫荆花的花瓣。
“萧夫人,你是说,凶手是按照七魄在杀人?”国君此时刻意避开了他对自己夫人的称呼,而以凶手称呼,那淡薄的情意实在令人心寒。
“七魄,是为喜怒哀欲爱惧恶。虐待儿媳口出污言秽语的谒婆是恶,受父母疼爱的庆吾是爱,胆小怕事为人谨慎小心的时胥是惧,元姬是哀,与府中大夫有染意图私奔的**人是欲,天怒人怨的言暨是怒,即将大喜的云婉是喜。此为,七魄。”我对于整件案子之中遇害的人,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谒婆、言暨和**人是真的可恶,元姬和时胥、云婉、庆吾是真的无辜,但是,人便是有错也不该凶手来决定他们的结局,但,若不是凶手,谒婆、言暨这种人又如何能够除之而后快,凶手留给我一个十分为难的问题,在善与恶的边缘,衡量是非对错的到底是什么。
律法的不健全,使得许多人逃脱罪责。但,即便是律法严谨的后世,当真就没有该死之人逍遥法外,无辜之人惨遭陷害了吗?律法真的能够为可怜人带去保障,去制裁恶人吗?穷苦的百姓,能够倚赖律法保护自己吗?不,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不懂法的重要性,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吃饱肚子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律法只是触犯了它的人用来逃脱罪责的工具......人性,人......
在讲求人道的后世,有着不断完善的律法,但这些律法条例,大多是用来约束好人。人道,当凶手的一双手染满鲜血的时候,与恶魔有何不同,人?他还是吗?
我们没有人能去否定别人的存在,没有人能够真正保护自己,约束,对与错若只能依赖善恶的自觉,究竟......
我豁然从方才的“执念”里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这件案子查到现在,不得不说也影响了我。我失控了,对于凶手的画像让我自己模糊了对与错的意义,这才是最恐怖的。
第四十九话 唯一的遗憾
卫大人和卫夫人之子寒歌的死,看似是个意外。
但是在事后,凶手迫不及待的杀害了闷死寒歌的人,意图掩盖寒歌之死的疑点。他太着急了,反而让我怀疑,寒歌为何会被卫大人府中的下人所闷死,一个出生两天的孩子,还是卫夫人所生嫡子,卫大人和卫夫人感情很好,府中的下人更应该小心照顾才是。怎么会在哄寒歌睡觉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打起瞌睡将其闷死。
如果细究下来,让我见到那个下人,或许会让她想起,在出事的那一天她为何突然之间会昏昏欲睡。有太多的可能导致她在照顾寒歌的时候打起瞌睡,我向卫大人证实过,当天那个人在照顾寒歌的时候,房里还有卫夫人,不过卫夫人因为刚刚生产过,体力尚未恢复,她一时睡着并不奇怪。可如果将两个人情况结合起来,我认为子尹以药香迷晕她二人的可能性很高,因此,卫夫人和那下人才会因为药香的作用昏昏欲睡全然无查。
“......假设,子尹先以药香令卫夫人和卫府的下人昏睡过去,再潜入房中趁机闷死卫大人的嫡子寒歌,嫁祸卫府的下人。等到卫府的下人醒来之后看到怀里的寒歌已经断气,自然不会怀疑有人趁机所为,只会认为是自己打瞌睡的时候,误将公子闷死。而卫大人和卫夫人经历丧子之痛,在下人照顾寒歌的时候因不慎造成寒歌的死已经确定,一时之间断不会多想。而那位看似害死寒歌的下人被关了起来,等到我们去查的时候,凶手已经用毒针刺入她的而后将她毒死,在此之前她受到多次毒打,身上留下许多伤痕,一个针眼在凶手的估计之中原本不会被发现的。”我说,因为子尹不肯配合,在被抓之后什么都不肯说,所以在没有得到他确切口供之前,寒歌之死的案件只是我的推断。
“假设?”国君长舒一口气,看着却并未如释重负。“这么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又如何证明,寒歌的死与凶手有关?”
“因为......”我看向一旁,等着红玉过来将一个包袱呈给了国君。
“这是什么?”国君问。已经让身边伺候的近侍上前检查,包袱里只是一些小孩的衣服被褥之类的。
“这是寒歌的东西。”我说,然后看到那位近侍吓了一跳,十分嫌弃似的无意间推开,他瞧向国君。我接着说,“寒歌的尸体已经下葬,不过,凶手在寒歌尸体上留下的痕迹应该也没有什么了。而这是寒歌出生以后所用的被褥,以及卫夫人亲手为他做的小衣服。在寒歌被害之后,卫大人便已经安排人将寒歌下葬,以免卫夫人伤感。可卫夫人一直怀疑寒歌的死并非那么简单,她更因丧子之痛而意识模糊,疯疯癫癫,用寒歌的被褥将衣服等物包裹起来,佯装是寒歌还活着抱在怀中不愿放手。直到我去到卫大人的府里,获得卫夫人的信任,她将这个包袱交给了我。”
“这又如何?难道这些衣服能够证明什么?”
“能够证明寒歌之死存有疑点的,不是衣服。而是他的被褥!这被褥是寒歌遇害之时还在用的,凶手以药香迷晕了房里的卫夫人和照料寒歌的下人,药香附着在了寒歌的被褥上,凶手并未察觉,因而留下了线索。”
卫夫人当时不知所措,发疯发狂,却好巧不巧的留下了这最重要的线索,告诉了我们寒歌遇害并非下人疏忽,而是有心之人的迫害。
“这......”国君惊吓。
“接着,是虚云禅师的死。早在虚云禅师到达陈地之前,我们就早已听说此事,而虚云禅师到达陈地当夜,是子尹安排他住在西苑。庶日清晨,虚云禅师便被发现死在了客房之中。最后,当我回到元姬陈尸的现场调查,子尹袭击了我,意图将我勒死,幸亏红玉早有察觉,在我之后跟来了元姬宫中,恰好遇到我被子尹攻击。红玉豁出性命相救,并且咬伤了凶手。子尹代表国君和国君夫人前去探望之时,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为了顺利完成他与国君夫人的献祭,引我入局,故意当着我们的面表现出他手臂受伤的样子,引起红玉的怀疑,红玉将她咬伤那袭击我的人之事告诉我们,加上子尹的重重表现,似乎都在说,他就是凶手。为了彻底将他引出,红玉以身做诱饵,前往子尹府,暗示子尹她已经记起了一些事情,子尹便在她回来的路上埋伏了杀手。我儿萧景毓带人搭救,生擒子尹......”
子尹在被抓住之后,承认了所有的命案是他所为,却不肯交代行凶的全部过程。
他在袒护凶手,而他被擒,也是他和国君夫人早已商量好的,为的是接下来将我引入国君夫人的圈套之中。因为抓住了子尹,他自己又认了罪,看似多宗命案尽数告破,国君夫人便邀请我入宫,举办筵席为我庆功,她在我的酒水之中掺杂了东西,以至于我看似酒量不济,很快就昏昏欲睡,届时,她让人将我带了下去,意图在温泉之中将我一并杀害。
“国君夫人病得严重,此前的命案都有子尹相助,而子尹被捕,作为最后的目标,国君夫人为了完成整个献祭,只有亲自动手杀了我。以她的力气想要制服我,自然不可能,而那温泉,也是我们此前一直在找的,凶手杀人放血的命案现场,温泉水利于血液流动,而且那温泉原是为了国君夫人治病所用,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在泉水之中加入了一些可导致人全身软弱无力加速血液流动的药材,正适合国君夫人用来杀我......”
可这一次,她输了。
我在得知云婉头发里的线索是紫荆花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国君夫人和整个命案之间的关联。入宫的同时,安排红玉带着毓儿悄悄进宫去找国君亲眼目睹国君夫人对我痛下毒手的那一幕。
“不愧是萧夫人。”陈国国君由衷感叹,“精彩,精彩!”
“只是现在,这一切还只是我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做出的推论,并未得到凶手的认罪。”这是唯一遗憾的,但我相信,子尹绝不会说。
从他为了国君夫人设下整个“献祭”计划开始,他就已经决定顶下一切罪名。
而国君夫人,最多只是帮凶。
第五十话 被藏起来的真相
“已经足够了。”国君说道,“整件事已经很清楚了,萧夫人,辛苦你了。”
我沉了沉头,“还有一个凶手,也无法将其治罪。”
“还有一个凶手?”国君原本松懈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是谁?他在哪儿?”
我直直看向了他,“正是,您。”
“大胆!”国君身边的近侍怒喊道。
而国君只是轻笑一声,抬手制止了他,“萧夫人,你这是何意。”
“其实当国君夫人知道国君和元姬生母之间的羁绊之后,为了挑拨国君与元姬之间素来和睦的气氛,让子尹夫人将这个秘密暗中透漏给了元姬。元姬应该也就这件事的真伪向国君您求证过。对您而言,昔日的一桩旧事是您最想要掩盖过去的一段耻辱,您自觉愧对于她的生父生母,自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此事,因而将元姬收养之时,才会隐去她的身世,令此成谜。不曾想,十几年后,这段旧事还是被人提起,而您最不希望知道的人也就是元姬亲口向您证实,当时,您一定很难堪吧。”整件命案之中,令我觉得最惋惜的就是这件事了,“想到元姬已经知道此事,她必然会因为杀父之仇与您生出间隙,你们之间十几年的父女亲情走到了这一步,也算是彻底毁了。但比起和元姬的这一段父女之情,恐怕令您最在意的,还是这段旧事会不会公之于众,如果有一天,这件事传开了,您曾经因为多疑杀害了那些无辜的忠心于您的将士,毁人全家,收养了人家的女儿,必将造成陈国上下对您的质疑。您,不能容许这件事的发生......所以,您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国君夫人会对元姬动手,您是知道国君夫人才是这一切幕后真凶,您为了掩盖这段令您觉得耻辱的旧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国君夫人置元姬于死地而不顾。”
国君夫人借口国君的召见,让宫人把红玉引开,而红玉在等待的时候,国君夫人对陈姬痛下杀手,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是因为这背后有国君的纵容。
红玉怀疑国君,不仅仅是国君夫人的误导,而是国君在背后真的推波助澜,他就在附近,装出一副好像会随时传召红玉觐见的样子,才令红玉对于宫人的传召,将她引来此处深信不疑。可是,国君只是做出了一个样子,然后,继续装作无辜的帮助国君夫人掩盖此事......
四目相对。
陈姬当真担得起这个“哀”字。
为了掩盖一段丑闻,身在权力高出的人,昔日与她亲入父女的陈国国君,对于她即将受到的迫害置若罔闻。他也希望陈姬能够永远闭上嘴,令这一段过往永远尘封。
红玉呆傻地望着殿上的陈国国君。
“萧夫人,您很聪明。”他的这番话虽没有承认我的猜测,但也没有否认,“这件案子到此为止吧。”
我轻笑,便知道会是这样。
“萧夫人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他开出了条件。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要买我永远闭嘴,他没办法杀我,但是这段过去和献祭的命案背后真相,他要我永远不得说出。
诸侯乱世,我终于意识到,我有多么渺小。
我知道,我所能解开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即使真相破解,枉死之人沉冤昭雪,但依旧有人试图掩盖,而这些人......是我永远无法撼动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高位之人而言,真的有意义吗?
我偏过头看向红玉,沉思片刻,“红玉与我很是投缘,她舍命救我,于我有恩,如果我想要她,国君可否恩准。”
红玉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惊讶。
“好。”国君瞧了她一眼,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今日之事,相信再不会有人知晓。”
我低下了头,默认了。
这是第一次,我并未因为自己破解了一切而为死去之人感到高兴。
这些真相,终将埋在历史的长卷之中,连一个字都不会被提起。
我救不了元姬,但我能救红玉。死去的人无法沉冤,我必须用这个机会保住活着的人。即使这样的交易连我自己都深深觉得恶心。
我带着红玉离开,我拉着她的手,我生怕我一个不查,她会被那些冷血之人从我身边夺走,灭口。我的手冰凉,但是红玉的手炙热,我心中的郁气久久无法散去,万般的委屈凝聚在心头,上不来下不去,凝成了雾气,一再模糊视线。
“萧夫人......萧夫人!”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我的腿软了,身子一偏差点摔倒在地。红玉用她的身体撑住我,拼命叫我回神,我看向她,那般澄澈的眼神,那般执着的坚忍,我大口喘着气,好像我随时都会被闷死。一皱眉,眼泪就落下来了。
“公子!公子快来啊!”红玉叫着毓儿,她很着急。
我觉得很好笑,我此时的反应一定更好笑,真相,真相......
枉我霍汐的一世清明,如今,竟也成了这粉饰太平的一员。子尹、国君夫人都将迎来他们的结局,子尹注定要背负起一切以极刑处死,而国君夫人则会在那冰冷寂寞的寝宫里等着她一点点病死,真正的罪魁祸首......
“娘!”
我听到毓儿在叫我,可是眼前一黑......
......
案子解决之后,很快,陈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太平盛世。过来过往的人群,孩童的欢笑声,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国君以车裂之刑处死了凶手子尹。
没有人知道,在子尹的背后还有国君夫人,而她真的被关在了自己的寝宫里,绝望地等待着病死的那一日,她没有换来年轻和美貌,她的丈夫依旧整日沉迷美色,歌舞升平。那日殿上的,除了我和红玉之外,所有人都失踪了。
我们即将离开这里,临行之前,我去到西苑,推开了虚云禅师遇害当晚住那间客房的大门,这里在命案告破之后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看上去什么都没留下,只是在这里的人都会记得发生过命案,许多年,都不会有人在这里住下了。
“案子既然已经结束,你还有何放不下的?”虚云禅师的幻影仿佛出现在了我面前,一如他为我解开最后的谜底时一般,他坐在那里,云淡风轻。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真的解决了吗?真相,并未大白于天下。”
第五十一话 执念太深
“萧夫人以为,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意义是什么。”他问我。
“自然是将凶手的罪行公诸于众,为枉死者讨回公道。”我说。
他不语,笑着摇头。
“禅师以为,我所说的不对吗?”我被他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
“死者已死,即使凶手的罪行公诸于众,得到无数人的讨伐,死者也不会活过来了。”他含笑说道。
“那又如何,至少凶手的罪行被揭露,他曾经迫害死者的行为为世人所知,便应该受到应有的谴责。”我认为,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公道。
“可是谴责凶手的人,当真是为了替死者抱不平的吗。”他又问。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道,从来都在活人的心里。”他说,“凶手的罪行,你会记得,我会记得,凶手也会记得。能够得到惩罚的凶手,必将得到现世的报应,为所做过的事付出我们肉眼所能够见到的代价。未能得到现世报应的凶手,直至死去之前,亦不会忘了曾经所为,一生都会带着赎罪的心情度过,或惴惴不安,或悔不当初,或消沉内疚,何其漫长的一生,更是一种煎熬。”
“是啊,像是陈国国君一般,他曾经因为一个误会杀害了忠心于他的元姬生父一家,杀了那么多追随他的将士,造成了后来这一切悲剧的开始。这么多年来,他也未曾有一刻放下过,直到元姬被子尹夫人认出,元姬向他求证,可是,他却纵容国君夫人害死了元姬,试图以另一个罪行来掩盖旧时的罪行。”这是我最无力改变的。
“一个过错,尚且被记得十余年之久,再加上一个过错,又如何呢。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为了掩盖一个错误,而做出另一个错误,从前的错误非但没有被掩饰,反而还加深了罪恶的感受。即使他身为陈国的国君,无比尊贵,往后的每一日都将生活在无边的苦楚之中,又如何不是在赎罪呢。”虚云禅师说道。
如此一说,我心里倒释怀了许多。“我一直以为,我所做的事情,最大的意义就是替死者讨回公道,却从未仔细想过,对于死者而言,什么是真正的公道。”
“死者已去,公道,只是活人留给自己的安慰罢了。”虚云禅师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萧夫人,你介意的并非不能替死者讨回公道,你介意的,是你无法挽回死者的生命。”
“......是。”我承认,“如果,我能够更快一点解开这一切,我就可以阻止凶手害死这么多的人......”
“萧夫人,你认为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都应该由健全的律法来决定他们的结局,而不是凶手。可是你却没有想到,在放过坏人的同时,放过你自己。”虚云禅师说,“你执着于解开真相,却忽略了你本身也是需要被解救的人。任何善良,都应长着刺,否则你带给身边人的便是无尽的痛苦,想想你濒死之际,你的丈夫、孩子绝望的样子,想想他们并不知道你已经身陷于危险之中,他们还在等你回去,你却永远都不能再回去他们身边,又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我的丈夫,孩子......
“保护自己,才能挽救更多的生命,阻止更多悲剧的发生。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赌上,又如何爱惜别人的性命,在正义使然之前,本应怀有同理心才是。”
“你说得对。”我把破解凶手留下的真相看得太重要了,却忽略了案件之中该保护的,我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凭何信誓旦旦的保证我能救其他人呢。“禅师,我有一事不解。”
“萧夫人请问。”他抬手说道。
“其实你早在见到子尹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他要杀你,你为何不躲?”我说。
“为何要躲。”他问。
“他要杀你!”我说。
“那又如何,生生死死,就是一场轮回。死去,只是生命的另一层奥义,我们注定都无法逃开自己的宿命,用尽一生,在别人的宿命之中扮演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说。
“但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他要杀你。”
“既然是命定的劫数,不管结局如何,都应坦然而对。每一个人都有无法逃脱的劫数,何必让离开这个世界的样子过于狼狈。”
只是因为,这是命定的劫数,便要甘心赴死?
“只可惜,一直期待与萧夫人的相遇,不曾想,竟是这样的缘由。”他的语气之中,似乎听得出来一丝遗憾。“萧夫人,你为何不问你心中最想要问的?”
我心中......最想要问的吗?我与他是一样的,原本十分期待这一次的相遇,我知道这位虚云禅师能够预知未来,所以......“我,我哥......我还会遇见我哥吗?”
“有缘自会相遇。”他一语双关,既是在说我与他之间的相遇,又是在暗指我的问题。片刻沉寂之后,他接着说,“你们兄妹之间的羁绊很深,即使重逢,也将是彼此命中的一劫,前世的遗憾,终将在今世得以解脱,但前世的纠葛,也将延续至今世,恩恩怨怨,悲欢离合,都不是你我的执念能够改变的。对于萧夫人而言,危机既是转机,绝望既是希望,打开心结方能看清一切,困于执念,则深陷泥潭,落入谷底,便是重生之时,肉身的死去,才是精神的永生。”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和我哥哥终会相见?
但,前世的遗憾,终将在今世得以解脱,前世的纠葛,也将延续至今世。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我哥哥真的会像他所说的,恩恩怨怨,悲欢离合?
“禅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紧,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他的笑淡然至极,似乎对于身后事没有半点的留念,而这一刻只是为了将这句忠告留给我。
我睁开眼睛,房间里依旧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仿佛,方才的一切从不存在。
我和我哥真的还会相遇吗?
此生最大的执念,只剩下我哥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但,始终一无所获。我与他之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逢团聚,他到底在哪儿,过得好不好,我一无所知。守着一个没有结果的念想,我的期待一次次落空,我害怕最后的结果还是会令我失望,即便有着长生不死,却永远都见不到他。
他是否也像我一样,在寻找着。
第五十二话 无法选择的命运
“萧夫人。”
我从西苑离开,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与大司乐擦肩而过,她特别停下了脚步,叫住了我。“有时间吗?”
“怎么?”我问,看她的样子,似乎刚刚表演结束,云婉的遇害让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精神也不似之前一般了。
她邀我在宫内随便走走,望向昔日国君夫人的住处,眼底的惆怅渐显深刻。
“我知道你还放不下,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云婉若能知道她的身后事,也会因为你的牵挂而难过的。”我很同情她。
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
“婉儿的胆子很小,她很怕疼的。”她嫣然一笑尽显落寞,神情也难免呆滞,在我面前,她并不掩饰自己的落魄。“萧夫人,我想请问你,婉儿遇害的时候,她痛苦吗?”
痛苦吗......这应该是一个母亲最后的牵挂了吧。
我看得出来她眼底的期许,或许这个答案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她应该并不痛苦。国君夫人为了实现献祭的计划,她要将活人放血,为了能够顺利进行,会将遇害之人先行迷昏,然后至于温泉水之中,温泉水里有药物影响,被害的人在被割喉之后很快就会因为大量出血而死去......所以,她并不痛苦。”
“那样,也好。”大司乐的神情凄婉,看得人心里难受。
“婉儿的父亲,很多年前就战死沙场了,我得知他死讯的时候,婉儿还未出世。那时,我挺着个大肚子,全靠其他姐妹的照顾和救济,才熬过了那段日子。婉儿出世后,我为了糊口,在宫里司乐,我不放心就只能把她放在住的地方,我告诉她,我很快就回来了,让她不要哭闹,婉儿就像是听懂了一样,不哭,不闹。我们十五年来相依为命,这一次难得国君开恩,有意将乖巧听话的婉儿许给内史家的公子,我本想着,她以后再也不用跟着我吃苦了,可没想到......”大司乐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对不起......”我深觉愧疚,如果我再尽力一些,早一点发现凶手的目的,也许可以阻止这后来许多悲剧的发生。但我没有......
“萧夫人,你相信轮回吗?”她突然问道。
“轮回?”怎么可能不相信呢,轮回......我深有体会。“我信。”
“那婉儿会投胎去了好人家吗?”她无助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背。
“......不。”我说,我看到她转过头来看向我,“她会等你。今生与你的缘分太浅了,她会一直等着,陪着你,所以你并不孤单,从现在开始,你感受到的一切或许都是她希望你感受到的,她希望你明白,她就在你身边。等到这一世的轮回结束,她还会成为你的女儿,下一世,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大司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轻微抖动的肩膀,满含痛苦的双眼,都在诉说着这个女人的无奈。每每看到受害者的家人因为失去而痛苦的时候,都是我最憎恨凶手的时候,这世上,原本可以没有那么多伤害的。她的手指上有很多长年累月弹奏乐器留下的老茧,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一双手很是好看,却因为那斑驳的老茧让人看穿了她这许多年来的辛劳。
原本,她想要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被毁了。
那个女孩很怕疼,胆子很小,也许当她意识迷糊的时候看到鲜血在周身弥漫开的时候,她很害怕,她不停地在叫着她母亲......
这个年近三十的女子,失去了她命运里最想要珍惜的人。
她含泪望着国君夫人的寝宫。
而在那里,一个逐渐老去的女子拖着病重的身子苟延残喘,同样,沉浸在绝望之中。
......
“大司乐?”毓儿听到我与萧珏说的话,回过头来问,“大司乐找你做什么?”
“她只是问我,云婉遇害的时候痛苦还是不痛苦。”我想,大概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没办法忘记大司乐的那双眼睛了,那双,冷透了的眼睛。
“这被凶手害死的人,有几个是不痛苦的。”毓儿不解风情的说。
“死去之人的痛苦,不必让活着的人一并承担。”萧珏如是说,“云婉应该也不希望她母亲知道她死去的时候有多么痛苦,而是希望大司乐可以重新振作起来,好好生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和萧珏都经历过生死离别,所以比旁人要多了些了解,“我看到大司乐当时落寞的样子,真的很难受。她和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十余年,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真的令人惋惜。”
“那卫夫人呢?”毓儿问,“卫夫人和大司乐,谁会因为孩子被杀更痛苦呢?”
哪有这样比较的。
我刚想说,萧珏拍了拍我的手背,反问道,“那你觉得,谁更痛苦?”
毓儿真的就认真考虑起来。“应该是大司乐吧,大司乐的全部生活都是云婉,她和云婉还留下了十几年的回忆,不是说相处的越久就越难以割舍吗?”
红玉看上去,并不认可毓儿的回答。
“红玉,你觉得呢?”我问。
“什么?”红玉压根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她,一时间有些紧张,不过很快就接受了。“红玉是觉得......卫夫人和大司乐应该都是特别痛苦的,无法比较谁更痛苦。对于妻子而言,最痛苦的事情是失去自己的丈夫,而对于母亲而言,最痛苦的事情是失去自己的孩子,不管和孩子经历过多少,相处过多久,但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得知自己的孩子被害,一定比剜心还要疼。”
红玉的答案令我比较满意,或许是因为同为女人,她的感情更加细腻,更加可以体会身为母亲失去孩子时的痛苦。
“萧夫人,”红玉回过神来的时候,很担心地问我说,“卫夫人尚且有卫大人陪伴,应该可以慢慢走出丧子之痛,但是大司乐......什么都没有了,您觉得,大司乐还会振作起来吗?”
“很难了吧。”以我刚刚才见到的样子来说,“云婉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失去了云婉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全部信念。我想,大概不久之后她会离开那个伤心地,然后一个人在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于她当下的状况而言,最好的结局了。
第五十三话 克妻的男人
“是谁?”年轻的妇人壮着胆子问道。
可是黑漆漆的夜色里,没有人回答她。
“到底是谁?谁在那里!”妇人的声音在颤抖,手脚在颤抖,她从一旁抓起一截柴火,抱在手中充当武器。“说话,到底是谁?!”
可那黑暗之中,仍旧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妇人很害怕,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生涩很多,她屏住呼吸,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一点点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明显。
但,夜色之中,她真的感觉到,那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啊!!!”
......
“夫人,这些放在哪儿?”红玉将我晾晒在外面的竹简抱了回来。“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这些放在外面的话,还会受潮的。”
“让毓儿做就好,你一个姑娘怎么能做这些粗重的活儿。”我正在房里整理我的书架,这个时候还没有纸张,大多都是刻在竹简上,或者写在皮革上、丝帛上,总之想要保存下来也是很费功夫的,阴天怕潮了,夏天被晒了,我这许多的心血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毁了,总之三不五时就会整理一番,或者拿出去晒晒,或者小心擦拭妥当收藏。
我见到红玉抱着我一大堆的竹简进来,便立刻腾出桌子上的地方,伸手去接。
红玉擦着汗,笑起来很是实在,“没事的,红玉从前便是做粗活的奴婢,这些事情对红玉来说不算什么的。夫人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红玉做的,随时吩咐就好。”
“从前你虽是陈宫的宫人,但如今,确实我的家人,如此繁重的工作,自然要让男人来做了。”何况是这么多的竹简,“我原是吩咐毓儿,太阳落山的时候把竹简给我搬回来,他人呢?”
怎么就让红玉来做这些事了?
“不知道啊。”红玉稍稍耸肩,似乎对于毓儿的去向一无所知。“方才红玉提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公子了。”
“这小子!”我气得满屋子找竹条,“让他给我做点事,三不五时就开小差儿,等他回来我让他好看!”
“夫人莫要责怪。”红玉连忙拦我,“反正这些事有人做不久好了。”
“这当然不一样了,让他做的,而且他也答应了,就断然不能惯他这个毛病。”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闪开红玉之后,从房里冲了出来,便瞧见萧珏在摆弄他的药材,“你儿子呢?”
萧珏一怔,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让他帮你收拾书房么,怎么问我要人了。”
“还不是这小子又给我溜了。”我挥舞着竹条,“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要不是红玉,我的竹简又该受潮了!”
这小子近来总是这样,实在气人得厉害。
只是说话间,他就回来了。“娘!”
“你还敢回来。”我挥着竹条就冲上去了,“你答应我什么了!”
“我......”毓儿立刻看向院中,“竹简......娘,您已经把竹简收回去了啊。”
“我让你在太阳落山之前把竹简给我收回来,你倒好!”我气得拿竹条抽他的腿,毓儿越蹦越高。“要不是红玉,你娘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下的老本就都毁了!”
“娘,别打了,别打了!这就一会儿的功夫,你那些竹简还真能毁了不成?!你都存了多少年了,也没见哪个上面的字消失了呀!”毓儿索性,躲到了红玉身后。
“那是因为你娘我一直都小心照顾着!”但凡一个有了闪失,我都能心疼死!“我难得交代你一件事,你倒好,又给我跑出去惹祸!”
上次惹的祸还不够,这次......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毓儿一再躲闪,“娘,娘你听我说呀,我真的不是跑出去玩了,我是有事,真的有事!”
我也累了。“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我一个朋友,说是他一位远房叔父家闹鬼了,让人捎来消息,请我跟您好好说说,想让您帮忙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毓儿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稳,不像是说谎。
可他是说真的,我反而更生气了。“闹鬼?!如今你娘是连趋吉避凶的差事也一并替人做了是吗?”
他那朋友什么人啊,真以为我无所不能,还能降妖除魔不成?!
萧珏倒好,躲在一旁偷笑。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毓儿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他给红玉使了眼色,一左一右的扶我坐了下来。“娘,您听我说呀,我这朋友的叔父接连克死了三个妻子了,这最近一个,才新婚不到两个月,又死了。他们家里的人就说,我朋友的叔父家中闹鬼,说是他克妻,我那朋友便觉得此事有诈,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啊,他知道我娘亲是了不得的萧夫人,就请我帮个忙,跟您这说说好话。”
“你不必哄我。”我转念一想,“克妻?你说的是真的?”
“娘,您是谁啊,我怎么敢在您面前撒谎呢。”毓儿见我动摇,急忙招呼萧珏帮腔。“爹,您倒是帮我说说话呀。”
萧珏专心收拾着他的药材,见毓儿实在穷兵陌路着急得紧,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毓儿的性子虽有些冒失,但也知道什么事要紧什么事开不得玩笑,既是他的朋友所托,你不妨听他说说,兴许他那位朋友所怀疑的事情,并非全然只是猜测。”
说的也是。
“那你说说看,你那位朋友是怎么说的?”
毓儿松了口气,跳到我身旁坐下,郑重其事的说起他那位朋友家中的情况。“我这朋友与他叔父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他是他现在这位父亲收养的,而他的父亲呢,是庶出,因为天生残疾,所以不能生育,就从他祖母的娘家抱养了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这位朋友,当做养子。而他说闹鬼克妻的这位叔父,却是嫡子,继承了偌大的家业,算得上是宋国当地有头有脸的这么一个人物,只是接连克妻,都已经成为当地的奇闻了。最近一个,是不久之前刚刚发生的事情,这新过门的妻子还没两个月呢,就突然暴毙,当地的人就开始谣传,说是他们家祖宅的风水不好,克女人,尤其是克当家的女人。我这位朋友对娘亲你是十分崇拜,他也喜欢追查这些事情,可是在他看过尸体之后,就认为他叔母的死一定另有原因!只可惜他是庶出领养的孩子,根本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所以他就想到了娘亲您,如果是您出马,一定能够立刻找出凶手,而且也足够令所有人信服的。”
第五十四话 蹊跷死亡的钟离夫人
“克妻之说,我从前有所耳闻,不过这都是子虚乌有的巧合罢了。若说是暴毙,则有许多种可能,也许是他新婚的妻子患有某些疾病,这就要问你爹了。”对于病症方面,萧珏的研究比我多,我更相信萧珏能够给出足够有说服力的可能性。
“暴毙的疾病有很多种,关键是,你那位朋友的叔母是以何种类型的病症暴毙。”
萧珏没有亲眼见到死者的尸体,一时间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我听他说,都是死状极其恐怖,他只亲眼见到了第二位叔母和第三位叔母的尸体,据说都是七窍出血。”毓儿说得也是越来越耸人听闻了。
“那他这三位叔母的死是有什么关联吗?”如果说三个女人都是同一种死法,未免就真的有些蹊跷了。“他怀疑总还有些其他的依据吧。”
“这......”毓儿仔细回忆起他那位朋友告诉他的,“他说的是,他的叔父每次成婚后,不到半年,叔母就肯定会暴毙。第一位叔母是他叔父的发妻,过门后第四个月,他叔父出门的时候,他叔母就当夜暴毙了。第二位是在他叔父发妻暴毙两年后,家人张罗着娶的,也是城中的士族,过门前一切正常。可是过门后的第六个月也就是腊月,正当他们家都在准备过正月初一的时候,他的第二位叔母在某天一大早就被发现猝死在了院子里。然后就是如今这位,过门第二个月,就被发现暴毙了。”
“如此说来,确实有些蹊跷。”这新过门的媳妇都未能熬过半年,委实有些费解。“你那位朋友叫什么?”
“钟离瑾。”
......
宋国。
钟离家新过门的夫人暴毙,过来过去的人对钟离家议论纷纷。接连三位夫人暴毙,对钟离家这位嫡出的大人影响很大,莫名承担了不小的压力。
马车停在了钟离家大门前,毓儿说明来意之后,钟离家这位当家的大人亲自迎了出来,将我们请人府中。“没想到此事竟还惊动了萧大人和萧夫人,您二位能够亲自前来,实在......”
“我儿与你家的公子瑾有些交情,我也是受人之托。”我打量着府里的布置,似乎并未看出钟离家在办丧事。“听闻钟离大人的新婚妻子不日前暴毙,不知,是何缘由?”
“萧大人,萧夫人......”钟离大人说着,支开了下人,这堂里只剩下他和我夫妇二人,“既然二位亲自前来,想必对我钟离家发生的怪事有所耳闻,我也不瞒着二位了,说来确实古怪,前后四年的功夫,我三位夫人都是在新婚不久暴毙。如今城里对我钟离家说什么的都有,对此,我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样,钟离大人先不要着急,我夫君在这,能否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尊夫人的遗体?”如果能从死者的尸体上找到线索,或许就能够确定钟离家先后暴毙的三位夫人究竟是死于意外,还是人为。
三个人丧命的时间跨度为四年,而且都是这位钟离大人的新婚妻子,确实太过巧合。
“好,萧大人,萧夫人,请随我来。”钟离大人将我们领到南苑的灵堂之中,“我夫人暴毙之后,我对于她的死深感疑惑,瑾儿与我提起我先前两位夫人的死,认为有疑。瑾儿说他与萧大人之子有几分交情,或许能够请来萧夫人查证,让我务必将尸体留下,以便检验尸体,确认死因。二位所看到的,便是那日我夫人暴毙之后保存下来的原貌,在那之后,绝没有任何人动过。”
我看向萧珏,这么说来尸体保全下来的线索应该不少。
萧珏拿出准备好的工具,清理过手之后,便上前检查尸体的死状。
“钟离大人,你这位妻子是具体什么时候暴毙的?”我嗅到发臭腐败的味道,不免要向他确认一下。
“是六天之前。”钟离大人说,“那日我正好有事出门,当夜便没有回来。怎会想到,她竟然......”
六天,难怪了。我们赶来这里都用了两天,这么说钟离瑾找到毓儿的时候,正好是这位钟离家夫人暴毙的第四日了。
钟离大人名曰钟离延,暴毙的第三位夫人是姜氏,新婚二月。
他的兄长钟离南是他父亲妾室卫氏所生的庶出,也就是毓儿那位朋友钟离瑾的养父,生来残疾,双腿萎缩不能行走,于是乎就从卫氏的家族里挑选了这么一个年岁相当的孩子过继身下,当做养子。
钟离延还有一个同母所出的亲弟弟,钟离畅。钟离畅则是有些痴傻,二十出头的年纪,智力却还不如三岁的孩童,据说是受到过一些刺激导致。
除此之外,他们的父亲还有一位已故妾室,生有钟离孚和钟离月兄妹。
“钟离大人,您夫人生前可有何病症?”萧珏在初步检查之后,向他询问道。“比如一些需要长期服用汤药的病症。”
“没有啊。”钟离大人在听过萧珏的询问之后,表现得也很奇怪,“我夫人的身体一向不错,成婚两个月以来,她连风寒都没有受过,我更从未见过她喝汤药。”
“这就奇怪了。”萧珏说。
“怎么回事?”我提起裙摆走了过去,以我和他的默契,自然知道他这句感慨里的疑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你来看。”萧珏示意我看向钟离夫人的脖颈和手臂,皮肤表面有很奇怪的纹理。
“这是什么?”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痕迹,不像是尸斑。
“这应该是长期服用某种有毒的药物留下的痕迹。”萧珏现在还不能确定,死者生前究竟服用了哪一种有毒的草药,可是看到尸体表面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这绝不是一年两年服用留下的,起码也在五年以上了。”
“五年?!”我倒吸一口冷气。“有毒的药物,这能说明什么?难道......钟离夫人有自残的倾向?”
萧珏用指腹按压尸体表面留下的痕迹,不过死亡多日,得到的反应不是很明显。
“我认为,死者生前服食有毒的药物,是为了治病。”
“治病?”钟离大人显得很茫然,他对于自己这新婚妻子明显不够了解。“是什么病?为何要服食有毒的药物?”
需要服食有毒药物来治病,莫非......
“这就需要打开尸体的内脏,做仔细的检验才能确定。”
第五十五话 被吓死的
萧珏说要打开尸体取出内脏检查,我就知道,他怀疑死者生前的病症与内脏有关。但这打开死者的尸体,检查内脏......恐怕钟离大人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什么,要......要打开尸体,取,取出内脏?!”钟离大人的反应和我预测的完全一样,他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钟离夫人的死,可能与她生前的病症有关。想要确定她生前长期服用汤药治的究竟是什么病,就只有取出她的内脏慎重检验之后才能确定。”我尽量用婉转一点的话来向钟离大人解释打开尸体取出内脏检查的必要。“我们现在怀疑,死者生前服用有毒的药材治病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您并不知道您夫人患有这类疾病,如果她之前故意隐瞒了她生病的事情,那么这就有可能是她暴毙的原因。”
“可是这取出内脏......”钟离大人对这样的检验方式很抵触。
“您也想知道,您夫人暴毙的真正原因不是吗?只有先从死因下手,确定她到底是因为病发,还是受所服用的药物影响,排除这两种可能之后,那么他杀的可能性就很高了。”我还是要把实情告诉他的。
“这......”钟离大人很为难。
“叔父,如果叔母当真是被人害死,一定要为她找出凶手,决不能让害死姑母的人逍遥法外才行。”
这个声音......
我和萧珏转过头去,看向和毓儿一同过来的那个人。
怎么会......哥?!
“爹,娘。这就是我那位朋友,公子瑾。”毓儿说。
公子瑾?!他居然......他居然和我哥霍准长得如此相似,连神态举止都如出一辙......
“娘?”毓儿觉得我很奇怪。
“公子瑾前些时候是否去过陈地?”我那时看到的人与他很像。
“萧夫人如何知晓?”他很惊讶,“三个月前,确实曾经随着师傅前往陈地学习。”
“我当时也在陈地。”毓儿惊奇地说。
“是吗?我倒是听闻陈国当时发生了接连数起命案,只不过,我们在陈地并未多作停留,庶日一早就离开了。”钟离瑾说。
果然,我那时在人群中看到的,应该就是他了。
真的是他吗?我哥回来了?!
陈国之行三个月之后,我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
“娘?娘!您怎么了。”
直到毓儿伸手推了推我,我才反应过来。“什么?”
“娘,您没事吧。”毓儿很担心。
“萧夫人,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知是否舟车劳顿,因而疲惫?”钟离瑾连蹙眉的样子都像极了我哥。
“确实。”我生硬地说道。
“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忙完了就将结果告诉你。”萧珏知我的心思,他看到钟离瑾的时候,怕是与我一样的震惊。
我用力呼吸着,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不必了,我也想尽快知道,死者的死亡真相。钟离大人,您决定好了吗?”
为了找出死亡原因,钟离大人迫于压力,也只得暂且同意了我们的想法。打开尸体检查内脏,如果内脏出现病变,那么死者暴毙的原因可能就是病发。
毓儿跟在身边帮助萧珏打下手,而钟离瑾似乎对萧珏的尸检很有兴趣,竟然跟着我一起观摩尸检过程。萧珏将锦帛盖在钟离夫人的尸体上,下刀划开了尸体,钟离延忍不住冲出去呕吐了起来。
萧珏从尸体内将内脏逃出,逐一检查。
“这是要查什么?”钟离瑾侧目向我询问。
“查病变特征。”我说,现在的科技有限,只能从肉眼观察内脏病变的一些特征,许多技术都无法准确应用,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很遗憾。“钟离夫人的尸体表面,出现大片中毒后留下的纹理,在死亡之后,血液凝固,一些毒素沉积在毛细血管里,显现出暗色特征,所形成纹理。说明她生前长时间服用含有毒素的药物来治病,我们怀疑,钟离夫人生前便患有内脏疾病,而且这种疾病是很多年的顽疾了,需要长时间服用这种有毒的药物来治疗。检查她的内脏,就是想要确认,她的内脏是否发生病变,以此确认她的病症,来推断她生前服用的有毒的药物究竟是什么。”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确认,她的死因究竟是病死还是毒死?”钟离瑾很聪明,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点头,“没错。”
和毓儿说的一样,钟离瑾真的是对破解案件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的眼神像我哥当年一样锐利,我从他身上总是能看到我哥的影子。
是他吗?我不断问我自己。
或许我私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我哥的转世。
“萧夫人,如果叔母既不是病死,也不是毒死,那么被人杀害有几种可能?”钟离瑾丢给我一个难题。
“这个问题,在没有确认死因之前不好回答。”我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在不知死者的死亡真相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只能是假设。“要看尸体表面有没有伤痕,比如颈部的勒痕,口鼻处是否留有淤痕,刀刺入的痕迹,还有重物击打的痕迹,从高出摔落的痕迹,甚至,胸腔和口鼻中有无积水淤泥的痕迹。”
“颈部的勒痕可能是勒死,口鼻处的淤痕可能是被人捂住口鼻而活活闷死,刀刺入要害会伤人性命,重物击打要害可能是被砸死,高出摔落是摔死,那胸腔和口鼻处的积水淤泥应该就是淹死了吧。”他对于我所说的这些,很快就能做出判断,直觉很敏锐。
“不错。”我很欣赏他的果断和自信。
萧珏在整个检验过程中一言不发,气氛十分紧张。从他的神态之中,我感觉得到,他似乎认为这一次的案件很棘手。
“怎么样?”在看到毓儿将手巾递给他擦过手之后,我问道,“她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毒死的?”
“都不是。”萧珏否定了我们一开始的猜测。
“都不是?那这么说,她果然是被杀......”我现在知道萧珏当时的反应为何那样了。
“不,她是被吓死的。”萧珏直接给出了一个我们全都出乎意料的答案。
“吓死的?!”这个死法还真是......一言难尽。“怎么会这样?”
“是麻黄,死者患有哮喘,应该多服用麻黄,而过量服用麻黄,会导致心脏病症的发作,甚至猝死。”萧珏说,“死者在服食麻黄之后,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她的心脏异常,是被活活吓死的。”
第五十六话 诺儿
什么情况?
还真是让人意外的死法啊。
此前我们都未能料到,这位钟离家新夫人的死法如此离奇。吓死的?!
根据萧珏解剖了整个尸体后得出的结论,钟离夫人原本就患有天生的哮喘,长期服食的汤药里,有一味药是麻黄。麻黄可知哮喘,但是过量服食后对心脏会有极大的影响,会造成血管的扩张,致人猝死。而血管扩张,肌肤表面留下的暗红色纹理,正是因为这味药的影响。而死者钟离夫人姜氏,在服食大量麻黄之后,突然受到惊吓,激化了心脏器官的衰竭。因而造成了她的暴毙。
我们找来了出事当时,原本应该在钟离夫人身边伺候的婢人诺儿。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的,夫人的死和奴婢无关!奴婢是冤枉的!!!”诺儿一进门,她的一双眼睛打量过我们之后,立刻开始推脱她和钟离夫人的死之间的关系。
我皱了下眉头,随后看向萧珏。
“你不必担心,”萧珏出声安抚,“你是钟离夫人的婢人,我们只是想要查清钟离夫人的死,自然是要将你寻来,向你证实一些情况的。”
这个婢人......好像特别紧张,她一进门就否定她与钟离夫人的死有关,这举动未免也太明显了。“我听府里的人说,你是钟离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是。”她的眼睛,在我和萧珏之间打了个转儿,她对我很防备,可是看到萧珏的时候,她的瞳孔略微扩张,身体所呈现的反应也是稍微放松的。
或许她私心里认为,萧珏会帮她。
“奴婢......奴婢自小侍奉在夫人身边,熟悉夫人的一切,是故,夫人成婚之时才会将奴婢一并带来。”她低头回我的话,然后抬起头看了眼萧珏。
如果单纯是作为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诺儿这样的举动会让我有些许心生不快的感觉。好像她在盘算着什么,甚至,当着我的面向萧珏释放出她很无辜她很可怜这样的讯号。这是一部分女人天生具备的魅力,而诺儿在有意无意之间,将她的优势利用得很好。
“如此说来,你应该更加了解钟离夫人才是。”萧珏问。
“......是。”她回萧珏的话,卸下了一些本能的防备,语气也不由得放柔和了许多。随后,她抬起头看向萧珏,又接着解释说,“奴婢自小便进到姜氏的府里,送到了夫人身边,小心翼翼学着照顾夫人,已经有十三年了。夫人的事,奴婢一直都是最清楚的。”
“那你是否知道,钟离夫人生来患有哮喘的事。”我抓紧机会向她证实。
“什么?”她被我问得愣住了。
“就是喘鸣,发病时咳嗽、胸闷、呼吸困难。”萧珏解释了一下哮喘的意思。
“噢......”她明白了,眉头皱了一下。
“不方便说吗?”萧珏问。
她的举动很刻意,像是故意要让我们知道,她很为难。
“这......这是夫人,和姜氏族中的事情。奴婢,实在不好说......”她说。
“可是这事关钟离夫人的死,你作为一个跟随钟离夫人十三年的人,也希望为她查出真相吧。”我一向喜欢那些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哪怕先前像红玉那样,甚至是给了我们错误方向的人,起码那是一个方向,总好过诺儿这样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分明藏着掖着,可就是一直不愿说实话的人。
“死......这,这从何说起?夫人她不是突然暴毙的吗?这是要查什么真相啊?!难道......”诺儿的反应很强烈,与她表现出来的强烈的肢体反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眼底的情绪浮动,没有丝毫让我觉得她感到惊讶的反应。也就是说,她在进这个门之前,就已经对我们可能说的话进行了预测,她知道我们要向她询问什么,连带着当着我们的面所表现出来的所有反应,都是她提前预设好的。
“你如果知道钟离夫人生前有何病症,不妨直说,可以帮助我们查清楚她的具体死因。”萧珏说。
“难道,夫人真的是被害死的?!”她在这一瞬间所暴露出来的恐惧倒是真的。
“目前还不确定,但也要你帮助我们证实这些猜测。”我说,“如果她的死不仅仅是病发,而是他人有意所为,你要知道,你现在也很危险。”
“奴婢......”她很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她看向萧珏,她的眼神里有着很明显的一种“不怀好意”。“和奴婢无关啊,奴婢......”
“你要是知道,便说吧。可能帮助她,也可能帮助你自己。”萧珏提醒她,毕竟这不是她还需要顾及别的选择的事情。
听到萧珏的话,诺儿低下头,从她两手之间不断相互揉捏的小动作足以看得出来,她相信萧珏,而且她是的确在认真思考萧珏给她的建议。
这个女孩子的防备心实在太重了,而且她对同性有很强的针对,比起同性,似乎更愿意相信能够被她假象所迷惑的异性。只是她还太年轻,表现得并不算滴水不漏,难免在技巧上会显得有些破绽,不过与其他十岁到三十岁的女人相比,这个女孩子也算是个钟翘楚了。
“......奴婢,奴婢知道,夫人从小便患有此病。”她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了,眼神一直留意门边,她焦急地望向萧珏恳求说,“奴婢说了,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是奴婢说的呀!”
萧珏转而看向我,我点了下头,她有她的顾虑可以理解。
“好。”萧珏才回复她说。
“奴婢知道夫人从小就有这个病,稍微一受到些惊吓刺激,就会发病,发病时十分严重,好像......好像要将人活活憋死一样。奴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病,不过听姜氏的族人说起,跟中了邪似的。所以姜氏族中的大人和夫人就让所有人隐瞒此事,知道这事的人原就不多,奴婢是因为自小侍奉我家夫人,才知道的。”她说,“后来,奴婢跟着夫人来到钟离家,就是为了偷偷侍奉夫人,免得夫人病情发作。”
“你家夫人常年都在喝药,但是她嫁到钟离家已经两个月了,钟离大人对此却完全不知情,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已经大概可以想到为何会是这样了。
第五十七话 你就是我的阳光
姜氏隐瞒了她的病情,她的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小药就断不了,诺儿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姜氏身边侍奉,她知道姜氏喝药的事,也亲眼见过姜氏发病的样子。只是,姜氏的族中为了家门的名声,对外隐瞒了此事。
连同钟离大人也不知情,无非是姜氏的父母隐瞒了她的病,让她可以找个好归宿。否则患有这样的病症,一旦声张开了,自然没有名门望族愿意迎娶姜氏这样的女子。
“......夫人的病,需要注意的很多,不得生气不得劳累不得着凉......奴婢自小伺候夫人,这些事情牢记在心不敢有半分怠慢。夫人的母家不愿大人知道夫人的病,所幸,夫人成婚前后这已经半年未曾发病,一直都控制得很好,不料......不料前些时候却突然又发病了。”诺儿本性不坏,但她说起姜氏的时候,却也不是毫无保留的。
她的眼神只要一动,我就意识到她对我说谎,或者她有所隐瞒,这段话里她有两次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禁琢磨她想要隐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姜氏待你如何?”我问。
“夫人待奴婢,自然是最好的。”她怯怯的说,有几分心虚。
我趁她低头的时候,向萧珏摇了摇头,意思是就算再问下去,她会想要告诉我的,也未必是真的。今日她撒了太多的谎,自以为毫无破绽,但这也同时让我发现,诺儿这个人,撒谎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来了,有的时候根本没经大脑细细思考,实在......“那先这样吧,你回去吧。”
我说完,她却动也不动。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似乎是更偏向于萧珏了。
“看来,你有话想要对我说。”萧珏明白她的意思。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动不开口,而是悄默默的抬起眼角瞧了瞧我。好像是告诉萧珏,她介意我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
“不知钟离大人素来与你家夫人是如何相处,但是我与我夫人却毫无隐瞒。你想要说什么,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反正,她都会知道。”萧珏笑眼弯弯地看过来,极是温柔。
“萧大人......”诺儿更像是豁出去了,她突然对着萧珏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如今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奴婢留在钟离家,恐怕也会有危险,奴婢恳请大人收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伺候萧大人和萧夫人!”
果然不出所料啊。
她是在为自己打算以后的路,选中了萧珏。
我不禁莞尔。
萧珏自始至终也没说让她起来或如何,只是不远不近的避着,这女子的心思相信他也一早就察觉到了。“你不必求我,还是去找别的路吧。”
“萧大人!”诺儿这会儿才想起来留意我的反应。“萧夫人......奴婢绝无觊觎之心,只是......”
“你是什么心思,对我们夫妇而言并不重要。如今看来,我夫君确实没有收留你的打算,你还年轻,不如再去做其他打算也好。”
我也不可能在萧珏面前帮她说话。
这古时的女子虽讲究三从四德,可在我这儿,站不住脚。萧珏既是我的丈夫,我便不能容忍他身边有其他女子,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萧夫人难道是介意奴婢年轻?”
她恰好看到萧珏望向我,以为萧珏“惧内”,是迫于我的压力才不敢答应的。而我则是因为她年轻......
年轻......我不由得觉得好笑。这要看年轻的定义是什么了,若是活过的年岁,大概她老祖宗出生的时候,我和萧珏就已经在一起了。若是指活过的时候......
也许我该回她一句什么,活生生吃了哑巴亏的感受不太好。
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她自以为很有心计,妄图以此话激我,其实我和萧珏都看得出来,她那些浮在表面的心思,势力而且不单纯,她的心计浅薄,却还在自作聪明。我若是被她惹得生气,委实犯不上。若是回她一句两句的,岂不是显得我与她一般没有格局了吗?
红玉从门外进来,撞上了这一幕。
“带她出去吧。”萧珏说。
红玉点了头,就上前去拉她,诺儿打量过红玉之后,竟目露鄙夷之色,她挣脱开红玉之后,又不死心的想要求个答案。红玉也是个倔脾气,哪里还顾得上她愿意不愿意,生拉硬扯的就把人给拽出去了。
“你当真不生气?”萧珏含着浅浅的笑意,勾着嘴角,故意问道。
“我为何要生气?”我反问道,“若说真的有些不快,也是因为她竟不如红玉的一根头发丝,红玉忠心,但她却在处处为自己留退路做打算,嘴里没半句实话。可若说是因为她当着我的面勾引你,那实在犯不上,你若是能看得上她,当初我便不会看上你。这一点,我还是很自信的。”
年轻的姑娘并不懂,一起走过的年岁是她们永远都插不进去的。
萧珏倒是有些失望。
“怎的?”我瞧出端倪,“照你的意思,非得是我吃了醋,然后跟你大闹一场,拽着儿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你始乱终弃,见异思迁,再然后闹得人尽皆知,提起我们家,人人都当做一场笑话,你就觉得痛快了?”
“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珏过来,顺势拉我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很暖。“我既喜欢你懂事,但你偶尔若也能像从前一样活泼自在一些,我也不会介意的。”
“活泼自在?你如今为何觉得我不活泼,不自在了呢。”我伸手戳他的胸口。
他握住我的手,眼里满含笑意,似是浮动的春水一般,温柔得漾开层层涟漪。
“我可从未觉得,我有什么是不自在了的。我有你,也有毓儿,你宠着我惯着我,毓儿三不五时的再陪着我闯点儿祸,怎么就不自在了?可毕竟是这个年岁了,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开看不开的也都要学着接受,我是毓儿的娘,毓儿早晚都要娶妻生子,难不成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要提着裙子跟着孙子们去掏鸟窝偷鸟蛋就算活泼了?”
对于他说我不活泼不自在的这个结论,我是不服气的。
萧珏比我更在意那些事情的发生,他太小心了,只看到了事情发生之后,我受到的触动、打击,他知道我想念我哥,却不懂这世上许多感情都是在一个互补的关系上。没有绝对的伤害或者绝对的好。
我说,“当阳光照进黑暗的同时,还会驱散寒冷,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避免的,但是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阳光。”
第五十八话 钟离瑾的线索
钟离夫人姜氏的死,现在看来存在的疑点是,出事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被吓死?按理说,整个钟离家只有她自己和诺儿知道,姜氏天生就患有哮喘,而且长期服用一味麻黄治病,惊吓和过量服用麻黄都是造成她猝死的诱因。诺儿是个利己的人,虽然就姜氏的死她向我们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是在姜氏死后,诺儿急着为自己寻找出路,想要离开钟离家这一点,也足够说明诺儿对一些事情有了些怀疑,她不想自己困死在钟离家。
从一开始知道姜氏病症的,在钟离家就姜氏和诺儿两人,姜氏正是新婚,她母家一再隐瞒此事也是为了她,她不可能揭穿自己的老底,来到钟离家必将守口如瓶,绝不会对自己的病情泄露半个字。
而诺儿......
诺儿在怕什么?
凶手是利用姜氏本身的症状,才设计让她受到惊吓暴毙而死,也就是说,除了姜氏和诺儿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姜氏的病情。这个人和诺儿有关系的可能性很高,诺儿知道,这个人清楚姜氏的病,那么这个人是凶手的几率就很高。
所以她害怕了,她急着寻找能够带她离开钟离家的人。误打误撞的找上了萧珏......
虽然从诺儿的直接对话里,我们掌握的线索不多,但是诺儿的反应却给了我们线索。
我不禁想,到底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目的一定要杀了姜氏呢?费这么大的力气,装得像是自然死亡一般。这对凶手而言有什么好处?
“萧夫人。”钟离瑾的出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起身迎他,“钟离公子。”
“萧夫人不必客气,瑾与景毓兄是好友,萧夫人既是景毓兄的母亲,于瑾而言,也并非外人。”他说。
其实我刚才倒还真的担心,他不会说出什么,因为他们是朋友,我是毓儿的母亲,也就是他的母亲这样的话来吧......
“不知为何,初见萧夫人的时候,瑾竟有一种特别的情绪,似在暗中浮动,仿佛认识已久,故人重逢。今日突然与萧夫人说及这些,似乎也十分冒犯。”他说完,揖手请罪,却并不后悔说出了这些话。
“是吗?我在见到公子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如今的处境,实在不便多说什么,既然我已经认定了他与我哥霍准必定有着直接的联系,那么日后一定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若当真将实情告诉他,恐怕还会为他惹来麻烦,那就真的太不好了。
“瑾自结识景毓兄以来,便听闻了萧夫人的许多事,心生敬佩。”他说,“说来惭愧,瑾本也有意成为像萧夫人一样,还公道于苍生的人,但,一人之力实在卑微,以瑾一个养子的身份,能够做的实在太少了。”
看来,他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苦恼。
这也难怪,他是钟离家的养子,他的养父钟离南还是钟离家妾室所出,他在钟离家想要出面,确实有诸多不方便。我能理解他的为难,只是觉得惋惜,若是从前,我哥定不会在意这些的,他是那样一个执着、不羁的人……
“萧夫人?”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回答他,他见我出神,等候了片刻都不见我反应过来,才出声叫了我,略显疑惑。
“没什么,只是看到公子,便想起了一位故人。”我说,“既有心让真相水落石出,能做的,往往不只是眼前所看到的,公子今日特意来寻我,想必不是为了同我抱怨身世所限。”
他低头微微一笑,还是稍微露出了三分的稚嫩。“萧夫人果然是个能够看穿人心思的聪慧女子,看来,瑾的心事是瞒不过萧夫人的。”
承他的夸奖,我也很欣慰。
“如果我猜得不错,公子想必是为了向我提供查明真相的线索而来。”他的身份注定了在钟离家难以施展开,想要查找真相难上加难,行动也处处受限,但我想,他不是一个轻而易举就会被这些东西限制住的,而且他在钟离家生活了那么多年,也必然知道一些钟离家的人不会轻易告诉我们的线索。
他今日来寻我,应该就是为了把他知道的那些线索告诉我,为我提供一个接下来查证的方向。用他掌握的线索加上我的能力,把真相查明出来。
“萧夫人应该已经见过了诺儿吧。”钟离瑾问。
“公子说的是,姜氏的婢女,诺儿?”
“正是。”他点头确认,“诺儿是姜氏从娘家带来的婢人,自小跟随姜氏,姜氏新婚遇害,想来萧夫人一定会从姜氏身边的人查起,自然不会错过和姜氏最亲近的人。”
他倒是清楚我会怎么调查下去。“公子说的不错。”
“那依瑾看,想必萧夫人在诺儿那里,也并未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他的神色告诉我,仿佛他已经知道了诺儿会和我们说什么,也猜到诺儿的心思。
连同那得意的时候,眉尾翘起的样子,都像极了我哥。
我只得默认,因为让他猜中了。“可是公子能否告之,是如何猜到的吗?”
“其实这很简单,早在姜氏出事之前,诺儿向萧夫人和萧大人说的话,已经同瑾应该已经说过一遍了。”他笃定的说道。
这,还真是让我出乎意料……
诺儿向萧珏提出的那些,竟然已经向钟离瑾说过了?
我不由得有些尴尬,“这……”
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萧夫人不必难堪,其实在瑾看来,诺儿并非要当着萧夫人的面如何,相信萧夫人也有所察觉,诺儿此举意在表明她的处境让你知晓。”钟离瑾说,“不管是姜氏出事之前,还是姜氏出事以后,诺儿急着想要摆脱钟离家,此举过于明显,似乎是急着希望被人察觉到,她已经预见了自己临近危险。”
“你也有这种感觉?”看来,钟离瑾与我所想相同。“只是,你说诺儿是在姜氏出事以前,便向你求助过了?莫非……”
莫非在姜氏出事以前,诺儿就知道了什么?
“瑾起初也只是怀疑,所能做的便是提醒二叔留意,可是姜氏竟然真的出事了,瑾以为,诺儿所知道的,远不像她所表达出来的那么少,只是有些事情,她不好说,也不能说。”
钟离瑾许是因为自己的情况,反倒是能理解诺儿的处境。
第五十九话 钟离家的诅咒
“那依你看,能够让诺儿急着想要逃离钟离家的威胁,究竟是什么?”我不再与他兜圈子,开始仔细琢磨他所说的话。
“萧夫人应该已经留意到了吧,虽然姜氏本身,有病症在身,可既然能够一直隐瞒的很好,自然是有把握的,不太可能会突然病发,除非,有人事先掌握了她的病情,加以利用,这便不再是巧合,而是故意要置她于死地。”钟离瑾解释说,“可是姜氏的病情,自她母家开始,便隐瞒的很好,连她嫁入钟离家,嫁给瑾的二叔以后,都没有人发现,必定也是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而凶手却知道了,并且利用了姜氏的弱点,就在钟离家的宅子内,将她杀害。诺儿早就有所察觉,可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而是积极为自己寻找出路。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两个原因。”
“愿闻其详。”
“瑾以为,这第一,自然是姜氏的病情不能外泄,而第二,则是诺儿有私心。”
我轻轻舒出一口气。“看来公子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我有同样的看法,在诺儿为了维护姜氏的秘密以外,她是有私心的,之所以能够察觉到危险,我想,她应该已经在怀疑什么人了。而这个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也极大,诺儿没办法直接说出她的怀疑,不敢也不能,所以她只能向其他人求助,希望借着离开钟离家逃过一劫。
这个凶手,是在姜氏出事以前,钟离家大宅内除了姜氏和诺儿以外,唯一知道姜氏病情的人。我说,“我适才还在猜测,利用姜氏病症引发她旧疾,导致她送命的凶手,可能是从诺儿处,无意间得到消息,知晓此事的。便加以利用,诺儿在案发之前,应该是有所察觉,当初她向什么人泄露了姜氏的秘密,她心里应该有数,所以,诺儿便应该知道,这个利用姜氏病情害死姜氏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从诺儿并不敢说明实情来看,眼下姜氏遇害,诺儿不敢担负起帮助姜氏隐瞒病情的罪责,又不敢得罪于这个凶手,急着摆脱钟离家……或许,这个人在钟离家是个有着身份的人。”钟离瑾却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正是这一句,引起了我的怀疑。
我正仔细想着,他这句不知不觉脱口而出的话里,究竟是几个意思。
钟离瑾已经立刻反应过来了,“瑾的意思是,姜氏遇害疑点众多,但是二叔之前二位夫人晋氏和妫氏的死,却相隔许久,想要证实她们三位的死是有人计划中的,确有些难度。但她们有一相同特征,就是都在钟离家大宅里遇害,想来凶手针对的,并非她们其中一人,而是钟离家。”
“钟离家?”
他的这一说法,我并不苟同,因为以我所见,若这三件命案都是同一凶手所为,死者又都是钟离家当家钟离延的夫人,则更多的是针对于钟离延的夫人展开的一系列杀人行为,围绕着钟离延一个人调查,从他周围找出对他和他的妻子有敌意的人,更加简单一些。
钟离延至今也没有受到什么威胁,而他的三任妻子却先后遇害。凶手比起钟离延,似乎对他的夫人有着更深刻的憎恨,而且针对的还不是同一个女人。
很容易便能够让人想到的是——女人。
如果从钟离延身边的女人着手调查,从他迎娶第一任夫人开始,到第三位夫人姜氏遇害,他身边一直存在的女性,应该不难找出来吧。
“萧夫人有所不知,其实钟离家……有一个诅咒。”
钟离瑾的话,让我所有的思路立刻停滞下来,不得不怀疑刚才我到底听见了什么。
“诅咒?”
他点头,很慎重的解释说,“是,围绕着钟离家,一直都有一个诅咒。”
“是什么样的诅咒?”我对于诅咒,向来是不相信的,如果钟离家接连三位主母的遇害与诅咒有关系,我宁可相信是有人利用了诅咒,对钟离家进行有预谋的报复。
“瑾儿。”
就在钟离瑾要开口向我解释这诅咒的来由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一个中年男子,被府中的下人一前一后抬着,坐在一张用粗藤编织的类似于步辇的东西上,走了过来。
“父亲。”
钟离瑾看到那人,神色顿显惊慌,但他表现的很好,立即便将自己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在那个男人面前,恭恭敬敬的问候道。
父亲?
那么这个人……就是钟离瑾的养父,钟离南?
听闻这个钟离南的腿是有残疾的,难怪要被人抬出来。
“你是萧夫人?”钟离南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十分难亲近,并非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么简单,而是分明警告了对方,他不喜欢有人冒犯他的生活,打探他的隐私。
那种抵触给我的感觉很不友好。
“正是。”
“听说,你受了二弟的委托,来调查姜氏病发而死的事情。”他仿佛在告诉我,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是我在生事,搅得一切不得安宁。
“若是有疑点,自然要查清楚,否则天天惦念着府里是否还同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反倒不踏实。您说呢。”我不喜欢这钟离南给我的感觉。
“身为人妇,本应修身养性,萧夫人却偏反其道而行之,虽不知你的丈夫儿子作何感想,但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免得为你的家人招致麻烦。”
他这话,可是在威胁我?
我留意了钟离瑾的态度,钟离瑾对待他虽显得很小心恭敬,但并没有那种防备心极强的不安,可见钟离瑾在钟离家的主要精神压力并不是来源于这位钟离南。而从钟离瑾的身体朝向更加倾向于钟离南来看,钟离瑾是信任他的。可钟离瑾明明想要查出真相,为何……
“不劳钟离大人费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更希望我的丈夫和儿子不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弱女子来看。若能以身作则,教导幼子如何是非分明,反倒是我所愿呢。”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萧夫人了。”钟离南侧身对守在一旁的钟离瑾说道,“我累了,你陪我回去吧。”
“是。”钟离瑾轻声应说,与我告辞后,便随同钟离南一起返回。
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他是故意来打断我们的,更是把钟离瑾带走,看来是不希望钟离瑾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告诉我。
诅咒……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六十话 钟离孚
先前毓儿确实也同我提起过,只是我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诅咒,听起来吓人,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些无能为力的人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施以的无能为力的报复罢了。若是诅咒便能够要人的命,这世上每天被诅咒死的人就得有几万几十万了吧。
又不是未来世界的键盘侠,哪有那么多的愤愤不平去诅咒他人不得安生呢。
“娘。”毓儿偏巧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寻了来。
“但愿你带给我的是一个好消息。”否则,我便难以压制心里的怒火,想起那个不可一世的钟离南,我便恨不得……
毓儿大地是被我的反应吓着了,迟了下没敢说话。
“说。”我重重舒了口气。
“娘,我刚才在附近打听了一下这钟离家的情况,你猜怎么着?”
毓儿的样子很得意,想来是一定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可依着我对他的了解,能想到这个线索一定是偏向于他猜测的。
“该不会是打听到了关于钟离家诅咒的事情吧。”
他早就知道瞒不过我的,但是每次都被我一猜就中,还是很不甘的。“没错,就是关于钟离家诅咒的事情,我听外面的人说,钟离家的祖上,曾经一嫡一庶,可是他们的父亲偏向于庶子,原本想着要留一些家产给庶子的,殊不料被嫡子先一步察觉,嫡子便设计,让庶子摔下枯井,变成了残废,又霸占了给庶子的那一部分家产。庶子被赶出家门,诅咒钟离家,以后世世代代所生育的子嗣都是残疾。”
“这么狠?”嫡庶相争的事情,我听得不少,嫡子陷害得宠的庶子,倒也不稀奇。
只是,那位被抛弃的庶子竟然诅咒钟离家子嗣世世代代都是残疾。好歹也是同门同宗啊,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可是说来奇怪,”毓儿故意跟我卖了个关子,“这钟离家还真就是世世代代所生育的子嗣都是残疾……”
我停下了脚步,细细琢磨了一下,然后看了过去。“都是残疾?”
“嗯。”毓儿点头,这正是他辛苦打听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钟离家的子嗣真的都是残疾,而且,是生下来就残疾的那种……很诡异吧?”
天生残疾?
我当然想到了刚才见过的那位钟离南,“你说过,钟离瑾是钟离南从族中收养的孩子对吧,钟离南是双腿残疾,那钟离延……”
我记得,钟离延好像并没有任何毛病啊。
“这我也不知道,瑾是钟离南收养的养子,但也是钟离家族中的子嗣,我听说他的心脏不太好,所以一些剧烈的活动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而钟离家当家钟离延的同母弟弟钟离畅却似乎是智力有些问题,像个三四岁的孩童一样。”
“那这钟离家,还有其他人吧?”
没想到钟离瑾是钟离一族的子嗣,竟也会受到影响?
“好像,还有一位钟离家父辈的妾室,生育了一对子女,但……”毓儿没有说完,我们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是谁?”我问毓儿,可看他的反应,他应该也不知道。
此人的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有些虚弱,面色也是十分苍白,甚至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走过来。可是衣着华丽,应该是这钟离家的……
“二位,可是我二哥请来调查二嫂病发身亡之事的?”
他从我们看到他开始,直到走到我们面前,用了不少的功夫,没等我开口,却已经先行表明了身份。
二哥?二嫂?
毓儿方才说了,钟离延的同母亲弟弟,是个智力如同孩童一般的人。而这个人说话条理分明,绝不可能是个智力有问题的残疾人。
“你是?”
“在下是钟离家四子,钟离孚。”他说,“想必,您就是瑾儿此前提起过的萧夫人吧。”
钟离孚?!这位,难道就是毓儿刚才说的,钟离家那位老爷妾室所生的儿子?
他看起来,好像只是身体差了一点,实在看不出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正是。”
但是比起钟离南,这位钟离孚的态度,很友善了。
“萧夫人有所不知,瑾儿虽然是大哥的养子,却与我关系更加亲近一些,平日里,我也常听瑾儿说起萧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子一向不好的缘故,他说话很慢,态度很柔和,而且……喘得有些厉害。“瑾儿对二嫂的死,一直都抱有怀疑,不知萧夫人可查到了线索?”
“……你没事吧?”
并非我多心,而是眼前这位钟离孚的样子看上去越来越辛苦,似乎接近于窒息的那种感觉。难道……他也是……
他想要说什么,却还没来得及解释。突然大口大口喘着气就仰头栽了下去……
“公子!公子!”一群人前呼后拥就把他围在了中间,只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无非是做个样子罢了。
旁边一个一直跟着他的小厮从怀里掏了个药瓶出来,打开药瓶的塞子,倒了满手的粉末便要往他口中灌去。
“你这是做什么!”我立刻拦下了他,钟离孚明显是哮喘发作,本来就呼吸困难,他这一把粉末灌进去,不死也得死了。
“这是我家公子的药!”他说,急得眼眶都红了。
我揪过他的手来,那粉末确实有一股药香的味道。
“就算是药,也未必是能救命的。”我回身,“毓儿,还愣着做什么,救人!”
萧珏的本事传了一些给毓儿,这样的情况,我相信他还是可以处理的。
毓儿穿过人群挤到了钟离孚的身边蹲下,推开一旁多余的人,开始为钟离孚换气。
“这是……”小厮看傻了眼。
“我家夫君也在府里,还请立刻派人去寻他过来。”只有萧珏亲自来确认,我应该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让我意外的是,这钟离家“诅咒”的传闻,似乎在无意间渐渐坐实。好像钟离家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身体上的顽疾,不容易治愈,可这钟离孚发作的也太巧了,还没来得及和我们说上两句话,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还有……哮喘,是我多心了吗?钟离孚也是哮喘,那么他和钟离延的夫人姜氏是患了同样的病症?该不会,他就是那个威胁诺儿,知道了姜氏病情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