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话 大胆推测
“不是敌人......这话听起来让人松了口气。我也害怕一个不慎就和阖喆大人成为了敌人,只是我霍汐志不在权谋之争,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我很清楚,要是不留意被卷了进去,只怕再想全身而退是绝不可能的,一波一波的势力定将我这小身板碾压成肉泥。”我说,“大人,我也不想与你为难,但你也知道我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追查当年案件的真相,如今更连累了我同行的家人因此遇害,你说我怎能吞下这一口气呢。”
阖喆大人低头笑道,“萧夫人快人快语,老夫若非身在你所说的权谋之间,也乐得多结交像你这样胸怀坦荡之人。老夫曾经说过,很是欣赏你的聪明,也的确很想把你留下来,以你的智慧,不应该逍遥于天地间,在这权谋之中更能有一番作为。老夫还是想让你再考虑考虑。”
“我也知道大人欣赏我,是真心的,也曾想过若是停留在某一处,又会是怎样的生活,只可惜,我这人上不了大台面,脾气臭还认死理,要真留在了哪里,只怕很容易招惹是非,没等成就一番作为,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笑着回答他,对于他认可我的事情我是心怀感激的,要知道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愿意肯定一个女人存在价值的男人、并且是身居要职的人,他的胸襟和气魄就非常人。只是,我知道他所谓的权谋争在了何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就不是一路人,也不必强求什么。
“萧夫人真有意思。”阖喆大人说道,“我虽惜才有意,但也要萧夫人情愿才行,否则心思不往一处去,留着也不见得是好事。”
“大人,我真的很想知道十余年前那些女人、克尹大人,到底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一再遮掩,莫非这件事的背后真的牵连到了某些不能说的事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萧夫人,这世上多得是不能见人的事,此前我知道你们的来意,特地让濡儿把当年那个人给你们送去。想说以此了结你们的追查,可没想到你......”阖喆大人的声音配上他的一声长叹,像极了黑暗童话里的老巫婆一般。“这件事情的背后,牵连到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严重。”
“那,大人和公子在当年这件案子里,究竟是否参与了?”我现在需要证实这一点。
因为这将决定了我是否真的就成了他的敌人。
“没有。”
阖喆大人倒也坦然。
“那就好。”我说,知道当年的案子他们并未直接参与,我就松了口气,如果真的是和他们有关,然后他们一直在极力阻止我们发掘真相,那么麻烦就大了。
别说想要找到真相了,可能我们都得搭在这儿。
“那......老夫人呢?”我还是不放心,老夫人究竟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要害淮山,这背后的目的我可还没有找到。
阖喆大人的反应分明犹豫了。
“老夫人,和当年的事情有关?”我转念一想,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大人不方便说,那可否,让我来猜一猜?”
阖喆大人默许,他对我的话也很感兴趣似的。只是一抬手,示意我可以说。
“淮山,并非我家家奴,虽称之为家人,只是因为他与我们同行,有同样目的来到这里,更为亲切一些。而他本来是村子里的一个普通人而已,十余年前,他未婚的妻子被克尹大人所掳,自此始终。淮山是个痴情的人,十余年间从未放弃过寻找真相,几次单独探访孚地,想要找到他的妻子。”我说,“他的追查能力令我很佩服,我们此次由克尹大人之养子,子微大人受到威胁开始调查,意外发现了子微大人的死,由此调查下来,找到了村子。而后追查到十余年前克尹大人的拐卖罪行,寻到了这里,我们一开始所知道的线索,其中大多是淮山提供。他与我们同行,虽......他并不信任我,可也无非是为了借助我们的力量,想要找到他的未婚妻子而已。可最后,他死在了老夫人手里,死之前他来见老夫人,便已经预感自己要出事,向我要了一件能证明的东西,而他被老夫人所害......如果老夫人并不是为了公子濡,她害死淮山,是否因为她知道某些内情呢?”
阖喆大人也只是笑。“听起来,萧夫人似乎有所怀疑,不妨直说。”
“老夫人虽称一个老,是因为她是大人你的妻子,再加上你刚才说,她并不是公子濡的生母,只是你......希望她来照顾公子濡的。根据我所见进行推测,我认为她的实际年龄在三十岁出头。推算到十余年前,正是一个女子婚嫁之龄,我曾大胆假设,老夫人......难道就是淮山十余年前被掳走后失踪的未婚妻吗?但是有一点卡住了......”
“是什么?”阖喆大人问。
“我曾听闻,老夫人出身名门世家,这也是她为何能作为续弦嫁到这府上的主要原因,那么她便不可能是淮山十余年前的未婚妻了......”对于老夫人和淮山之间的恩怨,我是有此怀疑的,只是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矛盾点。
阖喆大人也不急着回答,他似笑非笑,神色很是高深难懂。“萧夫人,你接着说。”
“我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我接下来的猜测,如果要查的话,应该还是能查到些许线索的,只是考虑到老夫人的身份将会关系重大,我想调查下去难度会很大。所以我斗胆在大人面前再推测一下......难道老夫人,并非是真的出身名门世家的小姐,而是曾经被人掉包过的......”
我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将会意味着什么。
可现在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就像我说的,这件事要调查下去的话,肯定能够发现些蛛丝马迹,但是老夫人背后牵扯到的庞大家族,为了种种利益自然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就找到证据的。到时候,我们将要经历的,恐怕比淮山更惨。
“哈,哈哈哈......”阖喆大人笑出了声来。
我没有说话,继续耐心等着。
“老夫早就知道,萧夫人是定不会让老夫失望的。看来,老夫这一次真的没有看走眼啊!”
第五百七十二话 东珠不是阳锦
什么意思?!
我听他话里这意思是说......“阖喆大人......”
莫非,我猜中了?!
“唉,你若不是个女人,定能有大好前途。可惜了......”阖喆大人是真的惋惜,然而,“不过,也是幸运,你若不是个女人,只怕今日你与老夫定当水火不容,便不会有这样让老夫打从心里敬佩的对话了。”
“大人,过奖了。”我不敢轻易拿捏他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夸我还是在暗示什么。
“你胆大心细,若老夫晚生个几年,真是想和你成为挚友,好好畅谈,好好较量一番啊......”阖喆大人说,“老夫虽知道你是萧夫人,却对你那夫君不甚了解。不过见你这番胆识,便也能想到,能让你低头的必定不会是个庸俗之辈。”
“大人这意思,可是说......我猜中了吗?”我搏了一把,但好像结果正如我预料的一样,“难道大人也早有察觉?”
“......能嫁进这个门的女人,真以为骗得了老夫么。”
他这一句,顿时让我心生寒意。
“早就知道了,只是,从前无关痛痒,不过是需要个有些身份的女人来抚养濡儿罢了。所以对她,便也睁一眼闭一眼......”
如同我猜测的一样。
这位老夫人并非是世家嫡女的那位阳锦小姐,而的的确确是淮山当年的未婚妻子东珠。真正的阳锦小姐,与东珠同岁。
阖喆大人的妻子难产而死,所以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帮助他抚养公子濡。
阳锦就是他选中的女人,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各方面的条件,出身世家的嫡女阳锦,都是最好的人选,是一个足能够辅助公子濡成就一番作为的母亲。
可惜阳锦小姐在婚事定下的第二个月就染了疫病过世了。
未出阁便死在了家里,这事若让外人知道了,那么家里未出阁的其他女儿也就别想着能够嫁给一方权贵了。所以阳锦的家人对外隐瞒了死讯,希望在成婚之前找到一个女子能够代替阳锦出嫁的,偏偏阳锦的姐妹之中,没有与她同岁的,很容易便会出乱子。眼看婚期一日日的逼近,阳锦的尸体在家里都已经放烂了还不敢发丧,阳锦的父亲遇到了克尹大人,正巧,克尹大人从村子里将淮山的未婚妻子东珠掳来,阳锦的父亲一看,东珠恰好与阳锦样貌身形都相似,连年岁也是一模一样的,便将东珠买下让家中女眷调教,等到大婚之日,便让东珠扮成阳锦出嫁。
之后,便说是阳锦的一个妹妹病死,这才发丧,把真正的阳锦下葬了。
可阖喆大人没那么好骗。
东珠扮成阳锦进门的时候,只是因为一个很小的动作就被阖喆大人看出来了。可阖喆大人没有出声,而是暗中派人调查,找到了克尹大人方才证实所有事情。
可对他而言,他原本要的并不是阳锦这个女人而已,既然东珠扮成了阳锦嫁进了门,只要她能辅佐公子濡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阖喆大人对这个女人也没有其他要求了。
唯一的一点是,东珠并非阳锦,阳锦是出身世家的嫡女,相当尊贵。而东珠只是偏远山村里的一个粗鄙女子,阖喆大人不允许东珠再生下子嗣,来脏了他的血脉。所以东珠代替阳锦嫁进了阖喆大人府上以后,一直没有生下自己的孩子,只能作为母亲来抚养公子濡。
这也是她最不满的。
这里的生活,真的让一个原本朴实善良的女人彻底的变了。
东珠爱上了这里的奢靡富贵,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穷苦的小村子里受罪了。哪里还顾得上曾经与她定下婚约的淮山,她在这里一心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她想要生下自己的孩子,这样便有能力与阖喆大人的嫡子公子濡争一争了。
阖喆大人娶东珠进门的时候,东珠才十六岁,阖喆大人已经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东珠自己还是个女孩,便要抚养公子濡这个孩子长大。想到以后,阖喆大人早晚都有故去的一天,而自己那时还不算老,她不甘心只能作为养母,去照顾一个把她当做可有可无之人的儿子。
东珠不明白,阖喆大人为什么不让她生下孩子。
因为她不知道,对于她假冒阳锦之事,阖喆大人早就调查清楚了。
时间久了,东珠心生恨意,认为阖喆大人不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是为了要她一心一意的辅佐公子濡成事,她自然是恨透了公子濡的,几次三番设下圈套想要陷害公子濡。或许在她看来,只要除掉公子濡这个障碍,阖喆大人没了依靠,自然会想要她的孩子。
只是她这些小把戏在老谋深算的阖喆大人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其实您早就有心,想要除掉她了。”我现在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我也是自作聪明了。
我的出现,我查到这里,甚至是......我今天能够毫发无损的扳倒了他府上的这位老夫人,并不是因为公道自在人心,而是,这原本就是他设下的一个圈套。
借我的手,除掉那个帮他照顾多年儿子的女人。
“萧夫人,你不必自责。”阖喆大人说,“这个女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她确实杀了人,连那个曾经与她有过婚约的人都能下得去手,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你又何必替她难过呢。”
替她难过......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替她难过。
还是在为淮山难过。
淮山十余年间从未放弃过寻找她......从未......
甚至,他都找到了孚地,找到了这里,一个府苑高墙就拦住了他。他好不容易进到墙内,却......应该是那一次,他跟着我们进到这府苑之中,误闯后院,被押到了老夫人那儿。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找的人,原来就在这儿......
也是因为淮山的出现,老夫人担心自己的地位有变,急着想要解决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禁笑出声来,然而苦涩至极。
淮山十余年的心意,竟不敌这十余年的富贵。
她宁可留在这里日日算计,如何除掉公子濡方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却也不愿意承认淮山,不愿意面对自己是东珠的事实。
她不知道阖喆大人不让她生下子嗣的真相,更不知道这十余年间淮山又是怎么过的。也许她早就忘了,她是东珠,不是阳锦。
第五百七十三话 十四年
在阖喆大人答应了的情况下,我去见了被关在牢里的东珠。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认出了是我,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
“我虽然知道,你杀淮山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你害怕你一直在隐瞒的身份被揭穿。可我还是想要亲口向你确认一下,我不相信你在杀淮山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动摇过。”我说,只不过我并不确定我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动摇......他本就不该来。十四年了,都已经十四年了,他为什么还要来!他为什么就不肯认定我已经死了。”东珠依旧愤恨。
“因为他心里有你,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找你,他就没有放弃过寻找你。他还相信你活着,你却怨恨他是吗?”
我觉得,我没办法理解她。
淮山十四年从未放弃过寻找她,如今却落得被她埋怨的下场。
他何其不无辜呢?
如果他早知道,今日的东珠已经变成了这样,不知他是不是会后悔,为了她,自己同样虚度了十四年的光阴。难道这十四年,他只是为了找到她威胁她吗?难道这十四年里,她就没有想过......
“如果是你,”东珠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与我只有一个牢笼的距离。“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你会感动吗?”
“......”我不知所措,真的,我在她这样的问题下,确实不知所措了。
我不是她,我没有体会过她这十四年来的一切,所以今天我不管站在一个什么样的角度上,我的话对她而言都是道德绑架。
“十四年,他找了我十四年......为什么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东珠反过来质问我说,“你知道我曾经有多难吗?我,我被卖给了人家,我以为我这辈子完了,我想过逃,然后我被抓回来,被打,被关起来,没有吃没有喝,我病了......我那时病得特别严重,我快死了。那时候,他又在哪儿?你说他找我也好,你说他想我也好,你说他心里还有我也好......可你想过,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吗?我要的,难道只是活下来,然后等到十四年后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他找到我,把我带回去再过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一些话早在之前我们便是已经想到过的。
只是当这么一个女人痛心疾首地在我面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时,我还是会有很崩溃的感觉。现实的无奈,那种被现实践踏的原则、三观、道德,才是最可悲的。
屈从于现实,活下来的人看着特别的丑陋,可是不屈从于现实,她就活不下来。
一个死固然说得容易,可想想看,那个时候的她又有什么错,她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却因为一个混蛋把她掳到了这里,从此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她就要死吗?用死去守护那些道德标准?
这样的话,我说不出来,我知道她说的不对,但是我说不出来。
想要活下去,有什么罪呢?
一个女人而已......但是一步步走到现在,是什么一再让她放弃了自己的底线,变成了这样?“你,和淮山有过开心的日子吗?”
她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刻愣住,她的眼神空洞,像是所有的思绪在那一刻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们生活在一个村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两家的大人做主,给他们定了婚事。
她再见到他时,有了少女的羞怯,因为他们都知道,过了秋后,他们要成婚了。
可惜,没等到秋后......
我心口憋了闷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那里难受的要死。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死了,也许也就没有之后的这些事情了。”东珠说。
开心的日子,肯定是有的。
但是往后的无数苦涩,都让那些变得狰狞。
她最难的时候,也曾期盼过淮山来救她,她炽烈地企盼这淮山的到来,把她从阳锦家人的折磨中救出来。
可淮山不是“至尊宝”“孙悟空”,他没那么大本事能够一下子找到她,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路一步步走,向一个一个的人打听有关于她的下落,碰了无数次的壁,才一点点问到那仅有的消息。
十四年,这一切都变了。
她转过身去,背对了牢笼坐下的时候,我看到她手腕上一个木镯子。
那东西实在和她后来尊贵的身份不符,但我也没有再问,那个木镯子是不是淮山送给她的。当她下定决心除掉淮山的时候,她是否会痛得几个夜里睡不着,她是否会后悔,也就都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我明白一个道理。
人与人的感情,大多不是一个单纯的爱或者恨就能解释得了的。
人的情绪总是很复杂。
会因为一件小事改变长久以来一直维持的一个情绪。比如爱或者恨......爱也可能有一点不爱,恨也可能有一点不恨,所有的感情都不是极端并且绝对的,只有人,选择了一些事情,就势必要放弃一些事情。
而这更像是活着、成长的代价。
只是,淮山最后一次明显已经察觉自己会出事了,他问我要了一样东西,为什么还要去见东珠呢?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死,为什么还要去。
如果真的是因为爱她,为什么要把她逼到这一步,让她非得杀了自己不可。为什么要让她成为杀人凶手,带着杀了他的罪行受到一辈子良心的谴责。
又为什么会在东珠的房里留下线索,引我去证明东珠就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淮山啊,你难道就不恨她吗?
只是你并没有承认过,当你找到她,当你证实十四年后她过得比你预想的还要好的时候,你心里对这十四年也是憎恨的。
还有初时青梅竹马的那份单纯爱意吗?
也许你们都忘了。
十四年后再相遇,你们心里都只剩下一种执念而已。
却忘了,最初你们也是相互爱过的。
“能和我说明一下,淮山遇害当晚的事发经过吗?他去找你,而你也见了他,你们说了什么?淮山他威胁你,还是......他想要向你解释他不会威胁你呢?”
人生一旦错位,想要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第五百七十四话 错位的结局
东珠以为十四年过去了,淮山早已经忘了她,在家乡另娶,算他如今的年岁,也该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所以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威胁到她身份会彻底暴露的,可能正是淮山的出现。
她并不知道这十四年来淮山一直在寻找她从未放弃过,甚至为了这个目的而耽误了原本属于他的正常人生。但是淮山所能到的地方始终有限,而东珠被克尹大人拐卖到孚城以后,由阳锦的父亲买下,为了让东珠变成阳锦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而这中间,东珠从不接受到接受也是一个漫长并且折磨的过程。从前的东珠是一个乡野少女,后来的阳锦是一个大家小姐,也是一个世家夫人,被困在一个个院子里,抬头难见青天,只有四处的高墙将她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即使淮山找到孚地,也没那个本事能够找到这些院子里来。
所以更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东珠也渐渐接受了新的身份,留在了阖喆大人的府上,做公子濡的母亲。
她在往后的日子里有了自己的私心,可惜,早已知晓她身份的阖喆大人却对她十分的嫌弃,所以东珠一直没有得到允许生下自己的孩子。
人性总是在扭曲或者更扭曲之间挣扎。
东珠的人性,更是被扭曲得完全变了样。
没想到十四年后,因为克尹大人的养子——子微大人收到了威胁,而把我们一步步地引到了这里,顺便在途中捎上了一直在寻找东珠的淮山。
更巧合的是,在孚地,我遇到了孚姬,还受到孚姬的邀请来到了她的府苑上。
淮山在这里误打误撞闯到了后院,被这府上的家奴扭送到了老夫人那里......东珠和淮山在十四年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那一瞬间,他们两个人根本体会不到久别重逢的喜悦吧。
东珠怕了十四年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面前。淮山寻找了十四年,却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这十四年是多么的荒唐。他一直以为,东珠这十四年不知道在哪里受罪,他也应该想过无数次,找到东珠之后如何把她从火坑里解救出来,只是他没有想过,昔日的未婚妻东珠,竟然就是孚姬的婆母,这府苑上的老夫人......
一个恐惧,一个愤怒。
萧珏从老夫人那边把淮山带回来的路上,淮山想的并不是老夫人挑拨他们与我的信任,而是老夫人竟然就是东珠。只是当时,我和萧珏都未曾想到这一点。
恐惧变成了愤怒,愤怒的也变成了恐惧。
老夫人支开我的那一次,紧接着又让人支开了萧珏,留在院子里淮山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逃窜避免被害,因为他也在怀疑我是否如东珠所挑拨的那样,所以只留下了给萧珏的暗号。
可是当两个人都平静下来。
东珠知道自己必须除去后患,她已经逐渐感觉到公子濡长大了,已经可以成事,那么自己在这里就逐渐失去了意义,公子濡与阖喆大人和她已然离心,她担心若是此时身份暴露,那么他们定会借着这次机会将她除去。她不甘心,所以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淮山把她是东珠这件事揭露出来之前,杀了淮山。
而淮山也知道,他知晓了东珠的秘密,东珠必然是要杀了他的。十四年的执着,从炽烈到绝望,他对东珠的感情变得复杂。
他逃不掉,也不想逃,更不想自己死后东珠继续逍遥快活的活在世上。
绝望是会把人拖下地狱的,可淮山还想拖着东珠一起下地狱。
他向我要了一样东西,便在盘算如何能够让这一切被发现,让我来揭穿东珠的罪行。
他来赴约,东珠早也做好了部署,让人将他从侧门请了进去。
东珠备好了吃食,假意要同他说说这些年的事情,在吃食里下了毒,淮山吃下食物后本已经中了毒,可惜东珠对毒物药理并不熟悉,她不知道断肠草是需要时间才能发作的,眼看着淮山还没事人似的在屋子里走动,她有些慌了。
淮山是在这个时候将我的笔放在了她的书案上,而东珠全然无查。
还因为她算计好了要下毒害淮山,故意遣退了房里的人。
淮山迟迟没有毒发,两个人也说着从前的事越说越激烈,东珠急了,叫来亲信家奴,让他们动手......家奴将淮山拖出去,原本是要到外面再动手,谁知中途竟让淮山跑掉了,当夜公子濡并不在府上,可是孚姬却在,几个家奴也害怕事情声张,追到了花园拿下了淮山,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奈何淮山激烈挣扎,他们抽出随身携带的凶器......
而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在他们将淮山杀害后,便让其中两个人把淮山的尸体拖出去扔了。
然而无巧不成书,那带着淮山尸体去弃尸的两个人里,找了自己的亲戚帮忙,他的亲戚正是那疯女人的邻居。而案发当晚,疯女人将从家中逃出的小花藏起,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她惊慌失措而逃,把事情记乱了。
因为她是疯子,所以他们也没想着要害她,毕竟他们都以为她什么都记不得,而且她说的话,也没有人会信。鉴于后来,因为她慌不择路逃跑的时候记错了路,引得公子濡的人调查了一通却始终没找到她口中的死者,那些人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谁也没想到,她无意间记下了淮山手背上,我画上的“手表”。
竟然成了最大的线索。
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点了火,却还是觉得很冷。不知是因为天气真的变了,还是因为我看清楚了人心才会觉得这么冷。
萧珏从房里取了毯子出来,披在我身上。“还在想那些事?”
“怎么能不想呢......我终于找到了淮山的未婚妻,却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太多的意料之外,每个人都有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你说可笑不可笑。”
淮山也找到了他寻找十四年的人,但他一定没有想到,他会在找到东珠的时候,就死掉吧。人生真的很多意外,我们都有失算的时候,连我也是......
“毓儿回来了吗?”我问他。
第五百七十五话 身体的变化
“还没有。”萧珏说,“算一下他也去了几天,应该这一两天就回来了......怎么,你还没有想起来你和孚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吗?”
我无奈点头,这几天里我真的试过很多种办法了。
每当有空闲的时候,我都会静下来想一想,我到底......是如何认识孚姬的。
她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对她是有印象的,那种感觉......很熟悉,很强烈。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一刻就快要想起来了,可结果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我试图想起更多的时候,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更甚至我一点点地遗忘了见到她第一面时那种,那么强烈的感觉......
我心情不好,拉着萧珏在身边坐下后,就往他腿上这么一趴,赖着。
“我知道,淮山和东珠的事情,让你很难过。可是对于他们而言,这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即便再来一次,也不见得会和现在有什么差别,所以,你不需要为此太过伤神。”萧珏安慰我说。
他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可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把淮山带到了这里来,他永远都找不到东珠的话,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呢?”我说。
也许淮山一辈子都找不到东珠,他会一辈子都寻找下去,至少他的人生是有个盼头的,他会一辈子都觉得他要找到东珠,他要保护东珠,把东珠从坏人的手里救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结成了仇,然后......
我问萧珏,“你说淮山死前最后一刻,他会想什么呢。”
“我又不是你,怎懂那些人的心思。”萧珏轻声笑笑,“不过,既然这辈子有了答案,我想他来生,应该不会再找东珠了吧。”
我不知道该不该用怨侣来形容他们。
本来是让人羡慕的一对,结果是这样凄凉的下场。
“萧珏......”我说,“我觉得我有点不太对劲。”
“你身体不舒服,自然会觉得有些变化。”萧珏并不在意这些,他很小心地照顾着我的情绪。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是真的觉得,我有点不太对劲。”
“这是什么话。”他不解。
我说,“我总觉得我现在很不在状态,特别容易分心。而且做事会很毛躁,一直也无法让情绪投入其中......我很容易暴躁,甚至是,我做事情的方式也显得很笨拙。好几次我有所察觉,我好像在做无用功一样,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却还兜了个圈子。一开始,我以为这件事是和我想起我哥哥的事情有关,我以为是我受到我那些记忆的影响,因为害怕,所以变得异常谨慎,也畏手畏脚的,想法受到限制,是我害怕自己像我哥一样走了偏路。可是......可是我越来越觉得,我不太对劲了......我哥哥的事情过去以后,我以为等到的情绪逐渐恢复,我会理智下来的,可是不是那样。我的想法越来越多的偏离事实,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想不明白我怎么会那么想那么做,所以我开始怀疑,我的状态可能不只是受到我哥哥那件事的影响了......”
特别是这一次,淮山和东珠的事情上。
我的情绪起伏异常的大,好像突然间,我变成了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一样,心态特别地作,事后想想......这真的不是我的风格,我做事虽然算不是雷厉风行,可在查案子的时候是最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为什么这一次我的情绪出现反复,几次把自己困在了其中,无法挣脱呢?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萧珏还是很谨慎的。
“很多年前我哥哥的那件案子,我和你说过的。我在那件案子的最后其实一直有疑惑,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会出现大段空白,然后一下子跳到图书馆里,看到那个警察。之前被困住的时候,倒让我解开了这个疑惑,原来在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我真的见到我哥哥,他在找到我之后,和我说了一些话,也向我证实了他......他杀害我们养父母的事实。因为我不愿意他出事,我不希望他一直逃下去,我想他去自首,结果他趁我不备,将我催眠......萧珏,我在想,会不会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也是有人在潜意识里催眠了我呢。”
自从知晓了上一次是被我哥催眠的事情以后,我对于这些,真的有所防备了。
我一向都很谨慎,提醒自己保持理智的,即便身在案子中,可淮山和东珠的事情若放在之前,我一定一早就有所判断了,即使会觉得失落,但也可以很快就调整自己。
只是这一次,我发现我没能调整过来。
自我想起被我哥哥催眠的事情以后,我很失落,这份失落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然而是从那之后,我的状况变得越来越不好,心情也越来越杂,我以为是我自己没能调整好。可现在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难道有人利用了我的弱点,逐渐催眠我吗?
“那你觉得,是什么人催眠了你?”萧珏问。
“我不知道。”我说,“我也怀疑过,会不会是云瑛。可是云瑛她没有理由要害我的,之前我让云瑛帮我探过记忆,可云瑛的催眠技术有限,她的琴声只能够辅助我,却没办法对催眠过程进行主导,所以她不可能一下子进步那么快,甚至能够用催眠干扰到我日常的情绪和心理状态。”
我不认为这件事会是云瑛做的。
可是除了云瑛,还有谁呢?
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在日常接触中趁我不备多次对我进行催眠,来干扰我的情绪?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这催眠不是一下子就让我的情绪改变如此之大,是一步步一点点,逐渐加深,所以才没能在一开始就引起我的怀疑......按照这个推测,那么对我进行催眠的人,必定是身边熟悉我的人,或许......这个人还知道我和我哥的事情,甚至是加以利用......
“难道是......”我心里咯噔一下,“他?”
越来越接近目标,这个人逐渐在我印象里有了清楚的形象。
钟离瑾?!
“会是他?”萧珏也觉得很是奇怪。
“不知道,但是之前他和我提过,他好像记得一些我和我哥哥的事情。”
那么这件事,就变得诡异多了......
第五百七十六话 对钟离瑾的试探
我决定还是试一试他。
我听到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的声音,立刻就迎上去,险些与钟离瑾撞在一起,然后和他一样做出惊愕的反应。
“我......来看看他。”我故意对钟离瑾说,然后暗示他,我来见被藏在他们房间里的寒生,自从负责照顾寒生的毓儿替我跑去齐国办些事情之后,寒生就交给了钟离瑾和里翀照顾。
其实我有些担心的,比起跟我们,里翀明显跟钟离瑾更近一些,如若真的是钟离瑾对我进行了催眠,这背后是否隐藏了某些秘密,他有什么样的用意,都不好说。可万一钟离瑾所图之事并不简单,那么里翀是否会站在钟离瑾那边,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他刚睡下。”钟离瑾说着,向周围看了看,“进来呱噪地很,所以就让里翀给他弄了些药,这不,终于安静了。”
我也随着他笑。
“怎么,他已经忍不住了?”虽然我也料到了,一个人长时间憋在屋子里,确实是很容易憋疯的,但是这个时候,当然还是希望谨慎小心些,免得出什么事端的好。
“也难为他了,这都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也不敢四处走动。唯一安排了他,让他做些事情的,还是那天透过门缝悄悄认人。”说到这儿,钟离瑾顿了一下,“对了,那些妇人你打算如何安置?昨儿我还听到她们缠着红玉,问何时能够离开。”
“这......”我叹了口气,心中抑郁难舒,“这件事却是也是被耽搁了,我原本打算辨出她们身份以后,将她们送回去的,由她们自己选择是留下还是去见自己的父母亲人。不是被淮山的事情耽搁了么。”
钟离瑾点头,淮山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唉,不管怎样,淮山的事情总归是有了结果,害死他的人也被抓了,他也没有白死。”
这大概是唯一让我觉得安慰的了。
“怎么,萧夫人莫非还在替他们觉得难过?”钟离瑾问。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难过呢。且不说我们和淮山自相识到同行,一起来到孚地,追查当年案件的线索,这朝夕相处总是有些情分的。单就是淮山和东珠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是引人唏嘘,无限感慨。”
我有在留意钟离瑾和我说话时,所有的动作、眼神,以及言语暗示。
为没有觉得他哪里有在试图催眠我的样子。
“是啊,他们两个人如果没有经过克尹大人的事情,也许早就成婚了,现在生育了两三个孩子,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村子里。哪会变成这样,到头来相互折磨......”钟离瑾也难以释然这个结果。“倒是那位阖喆大人,虽说东珠冒充阳锦,但毕竟与他过了十几年,也为他养育了公子濡。怎能一点都不念及这份旧情,直接把人给抓了......如此想来,这位阖喆大人非同一般,萧夫人,你还是尽可能的少与他接触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
阖喆大人连与自己共度十四年的夫人都能毫不留情面地给拿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无名小卒了。
“说起这位阖喆大人,我是觉得......他让人有些看不透。你说他如此对待自己的夫人是很不讲情面了吧,可是他当着我的面,却毫不掩饰很欣赏我,希望我能够帮他做事的目的。他可以让人觉得狡猾多端,阴险难测,又可以让人觉得,他不拘小节,毫不隐藏......这个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起阖喆大人,我心里的疑问岂止几个而已,他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脑子里在算计着什么,还真的让人有些摸不清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个特别危险的人。他欣赏你,也许是因为他真的看到了你的本事,可你也要小心,他既然清楚你有多少本事,而你又不愿意为他做事,那么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威胁。萧夫人,这样的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狠毒,你在他面前走动的时候,还是多留意些,千万别触怒了他惹来杀身之祸才好。”钟离瑾看上去特别的担忧,他一再提醒我要提阖喆大人。
“你放心吧,这些事情,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而且我们与他,未必会是敌人。”我说,“我总感觉,他虽然知道我们在调查什么人,也知道这件案子最终会牵连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我感觉他并不是十分在意,这件案子......或许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
为什么不肯直接说明,他和这些是没有关系的呢。
“也许是他现在的立场,他想要做的事情,与你想要的答案和结果还是有些冲突的,他虽知晓你要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对于他来说,他并不希望你现在就得到答案,揭穿这一切......总而言之,你现在在追查的事情,和他的目的必然是有一些冲突的。你还需小心一些,莫要招惹了这种人,万一真的惹恼了他。我们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钟离瑾的想法大致上和我差不多,我也有这样的顾虑。
说了目前案子的情况以后,总归心里也是有了主意的。
“和你聊一聊案子,似乎轻松了不少。”我笑说,“想到以前,我哥还在的时候,我遇到了想不通,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便会和他商量一下。我哥总是能给我不少好的建议,听完那些,也会觉得安心了不少。”
“是吗,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我从见到萧夫人第一面起,我就真觉得,也许我们前生有缘。因为萧夫人总是让人觉得那般亲切。”钟离瑾说。
直到这会儿,他的行为举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让我觉得有所变化。我不禁怀疑,莫非此前的判断失误了?
可是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可能会催眠呢?
“......萧夫人,我之前同你说过,我会好端端的冒出来一些,很奇怪的记忆。似乎那些记忆里,很多与你有关。所以,我在想,是否那就是你的哥哥给我的启示呢。”钟离瑾说道,“只不过,在那许多记忆里,也有一些不太好的。所以,我能否问一句,你的哥哥他是否曾经做过一些......伤害了别人的事情呢?”
第五百七十七话 钟离瑾的困惑
“为什么这么问呢?”我耐着性子,对他的问题确实也很惊讶。
“我......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失礼。但是在那些好像并不属于我的记忆里,我确实看到了一些......很不好,很......的情况。”钟离瑾的说法,已经很客气了。
对于他种种提示,我也确实想到了一些,他可能看到了画面。
我知道他所指的那是什么事件。“这么说,你是有看到......伤人吗?”
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多了,情绪并不稳定,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很烦躁。“......我,好像是......”
好像是?“好像是的意思是说,你有看到他伤人,或者你伤人吗?”
我不知道在他所看到的记忆里,到底是以第几人称看到的关于我哥哥霍准的事情。
他摇头,可是他摇头的感觉......却像是......不知所措。不是不知道,而是......“我真的不太确定,那些记忆都是很......很,我真的......”
“不着急,慢慢说。”我提醒他,对于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我还没有听明白,只是看他的情况确实不宜乐观。
“萧夫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到的那些事情,好像不是连起来的,有时候是一下子,然后就变了,很匆忙,看上去是可以连贯起来的,只是不知为何,总是会觉得这中间缺少了些什么......”
缺少了......“那这样,你可以先把你看到的,和我描述一下。毕竟我和我哥哥也不是同一个人,可能有的时候经历同一件事情,我们所看到的事情角度也是不同的。我或许可以试着看看,能不能帮助你把那些画面联系起来。”
而且我现在也确实是不太确定,他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
好像并不是他看到我哥哥直接杀人的画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他的记忆里,所想起的片段,把中间那段至关重要的给落下了?
“......我看到你在哭,你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我看到两个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可是接下来我就看到他们倒在地上,都是血......”
“那你有看到,你伤害他们吗?”如果不出意外,他看到的那两个人可能正是我和我哥哥的养父养母。
钟离瑾摇头,“没有,我没有看到那一幕,不过接下来......接下来,我看到我的手上有血......很多的血......”
如果错失了中间至关重要的一段,单凭他现在所说,如果他已经认定那些记忆是属于我哥哥的,的确会让他怀疑,我哥哥曾经杀了人。
“萧夫人,关于你的兄长......我这么问或许很冒失,只是我很不理解,他是否真的做过伤害了那两个人的事情,或者,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人......”钟离瑾问得恳切。
看来这个问题,的确已经困扰了他好一阵儿了。
“这,我该如何跟你说呢。”我想了想,“其实你所说的这一幕,我也并未亲眼看到过。只是在后来,我想起一些事情,似乎也证实了我哥哥确实做过一些很极端的事情。”
“为何......那,那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穿着,很奇怪的衣服......他们到底是谁,你的兄长为何要害他们呢?是否,他......”钟离瑾在得到我的证实以后,反而显得更加矛盾了。
“我哥哥......对我而言是个好哥哥。可能他当时的选择确实不对,太极端了,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想要保护我,他应该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说,“你说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我们的养父养母。”
“他,他居然做出......杀父轼母之举?这......”钟离瑾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他还是能看到上面沾满了鲜血一般。
杀父弑母?!
在钟离瑾的“客观描述”下,我哥哥曾经做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十恶不赦。
我对于我哥哥案子的定性上,确实有我自己的私心,作为他唯一的亲人,我曾想过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后果,甚至愿意代他承担,因为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我。所以我没办法完全客观地去评价他“杀父弑母”。
而在旁人眼中,即使我有心“包庇”,可他所犯下的恶行又何尝不是“杀父弑母”。
“他是为了我......我,我没办法去评价他的行为,因为不管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上,我都不是那个能够做到完全客观的人。可我只能这么说,如果有一个人必须跳下地狱,才能换得另一个人的活,我哥哥一定是那个毫不犹豫就跳下地狱换我活下去的人。”我们的命运,何尝不是没得选。若是那时候我们的年岁再大一点,也许,我们可以选择离开那样的环境。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被,被逼得走到这一步呢?”钟离瑾俨然感受到了我哥哥那时候的绝望。
“父母车祸惨死之后,我们兄妹就进了福利院。就是专门收留像我们一样失去父母亲人这些孤儿的地方。后来,我们被养母收养,养母原本是个温柔大方的女人,她对我们很好,就像是亲生的一样。我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养母就是我父母车祸当时引发争执的,那个我父亲在外面的女人。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哥哥,我哥哥也很生气,为了报复,他把一张相片......也就是养母和我们父亲在一起的那种画放在了养父能看到的地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父就彻底变了,他开始酗酒,在家里打、骂,他总是在喝醉之后把我叫到跟前去教训,指着我骂。我哥哥为了保护我,几次和他发生正面冲突......我养母也经常和他吵架,他们吵起来好凶。我只敢躲起来......养母那时候总是护着我,每当养父找茬要来吵架的时候,她都会把我挡开。接着,有一天我哥哥突然出事了......那天养父回来的也特别晚。他们不等我见我哥哥最后一面,就急着把我哥哥的尸体火化了,我一直在怀疑,那是不是我哥哥,为什么我哥哥会出事,为什么那天养父回来的会那么晚。我认为养母最终还是包庇了养父,他们隐瞒了出事当晚养父晚归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养父和我哥哥出事有关。”
第五百七十八话 哥哥的话
“那,你哥哥不是没有出事吗?”钟离瑾问。
“对,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只有我一直对他的死有怀疑。但他没有死......所以那时候死的,应该是我哥哥的一个朋友,无论身形等原因,他都和我哥哥太过接近。竟然就这样,草率的定案了。”我一直都很想把当年的这件案子大声说出来,我忍了那么多年,最终证实了我一开始的怀疑是对的,死的不是我哥哥......可是现在即使大声说出来又有什么用的,这些人......这些人和那件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件案子的事情,所以,也根本没有人在等这么一个答案。
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不是每个人都关心的。
“我哥哥假死之后,一直像个影子一样活着,他时不时地出现在我身边,来观察在他消失以后,养父母和我之间的状况。直到后来,我不知道他怎么就利用了那个已经死亡的朋友的身份,继续生活,还进到了我的学校,后来还成为了我的老师......”
“你的养父母,要伤害你,就像他们当时伤害你哥哥一样,所以你哥哥才忍无可忍,为了你杀了他们。”钟离瑾也猜出后面的事情了。
“没错,他都是为了我。我需要承认他确实有罪,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他的罪里面有本应该就是我该承担的一部分,如果不是我害他走投无路,他怎么会做那件那么极端的事情呢。”我到现在还在后悔,我那个时候太懦弱太被动了,假如我能够在刚发现的时候就选择一种主动的方式,去改变这中间许多的关系,也许就不会......
就不会逼得我哥哥变成杀人凶手了。
“你哥哥,没有告诉过你,他杀了人......是吗?”钟离瑾问。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那个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就算我不记得了,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杀害养父母的凶手一定就在我们俩之间,不是他就是我。”
“你?”钟离瑾咦了一声,似乎这个答案他没有想到。“怎么会是你。”
“我不知道,那时候可能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吧,如果是我,我哥哥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一定是之后替我收拾残局的人。可为什么那时候我会失忆了,这些我就一直想不通,我没敢问他,即使在我证实他的身份以后,我也没敢问他。”所以我曾经就这么和真相错过了。
“你哥哥一定很疼你。”他说。“虽然那些记忆很片面,但是在那些记忆里,我看到大部分都是和你有关的。所以我猜想,你们兄妹的感情一定特别的好。”
嗯,是特别的好。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这些......这些记忆的呢?”我觉得很好奇,他怎么会看到那些......莫非真的和那时候的萧珏一样,他也能够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了是么。
“准确地说,看到你哥哥的记忆,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不过那时候看到的,都是一些很美好的事情,特别的温馨。而之后看到这些特别恐怖的事情,是在你们第一次到达钟离家以后不久开始的......”他说着,这时候看上去他的疑惑解开了,脸色也没那么阴郁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就是我那些记忆里看到的女子,我很清楚那些记忆的主人是把你当做妹妹一样的,每次看见你,那种情绪都很强烈,好像是被藏进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见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一样。可我不敢冒然上前打扰,我怕会让你们误会,也怕吓到你。只是渐渐的,我发现那个情绪对萧大人并无恶意,甚至对景毓兄也没有恶意,看到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嬉嬉闹闹的时候,甚至是感觉到一些欣慰的。就好像萧大人真的把你照顾得很好,让他很放心似的。”
“所以你看到后来的那些画面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听到他说的那些感受,让我心里确实有了些变化,我会去想,如果是我哥哥真的还在,那么他看到萧珏,看到我们一家人的时候,应该正如钟离瑾所说的那样吧。
“很害怕,我不知道那些到底证明了什么,还是只是我的噩梦而已。起初梦见那些血的时候,我以为是我太累了,又可能是因为开始调查发生在钟离家的那些怪事,也许是这样的原因导致的,我没有往那些方面去想。毕竟那个时候看到的,也只是一两个画面而已,直到后来,这些噩梦越来越频繁,出现的画面也越来越多......我真的很担心,”他说,“自己是不是在某些不受控制的时候,做了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在那样的时候伤害了某些人,做了某些极其恶毒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他的话一下子就说中了我的心思。
在没有恢复记忆以前,我整日也是如他一般的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方面觉得他令人有些害怕,而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我似乎可以理解他对萧夫人的这份兄妹之情。”钟离瑾说,“就像是哥哥的使命一样,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最珍惜的人。”
他这些话,让我有些伤感。
“萧夫人,他那个时候......一定很孤单吧。”钟离瑾说。
我心里就像是突然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即使我明明想到过,在他隐姓埋名,像是个影子一样活着的时候,他一定很孤单。可我在听到钟离瑾的话时,却还是......很难过。
他为我承受了太多。
我即使想要和他一起承担这后果,也根本不知道,我还能够做些什么来弥补。
“他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就像现在这样,开心、幸福、平安、健康地活下去......萧夫人,你一定不要辜负他的这些心意。今日说的这些话,好像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说的,又好像是借我的口,把他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似的......”钟离瑾苦笑。
“我知道,他会希望我好好活着的。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哥哥,即使自己手染鲜血,也希望我活得清清白白。”我太清楚了,曾经得到过被珍视,所以我哥哥在我心里是别人无法轻易撼动的。
第五百七十九话 惠夫人换子之谜
犯恶心,突然想吃野果子了。
可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野果子......
当年生毓儿都没这么多事,如今也是愈发矫情了。
“还不睡?”萧珏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准备睡却睡不着,抱着膝盖发呆。他放下手里若干东西,走过来坐在床边,“怎么了?”
“饿了......”我说,“也不是饿,就是嘴馋想吃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想吃什么。”
萧珏很宠我了,即使听到这样无理取闹的话,也还是笑笑而已,“那你再好好想想,想吃什么。”
“不知道啊......”我耍赖,往他怀里一钻,挂在他的身前,“这么下去,会不会提前暴露了。万一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会让我时不时往外跑了,别的不说,尤其是云瑛和红玉......本来我还想着让红玉当我儿媳妇呢,现在我该怎么说啊。”
准备好当婆婆的人,居然有了身孕。
儿媳妇伺候婆婆待产......这种事感觉将来一定会被毓儿嘲笑一辈子。
“她们会理解的。”萧珏哄着我说,“放心吧,她们不会笑你的。”
“......可我现在案子还没着落,我又......我又弄成了......这样......”我该怎么告诉他们呢,我也想过,可是目前的确没有这个勇气。
“那就先把案子解决了,你也好回去安安静静的养着。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吗?可千万别再生个比你更爱查案子的女儿了。”萧珏这话,显然是在笑我。
是啊,是得先把案子解决了。
“那你有查到什么吗?”我问他,我们的案子目前止步于淮山之死暂时告破,东珠被阖喆大人关在了大牢里,至于克尹大人当年在这里究竟和人联系,我们也还没有找到真相。阖喆大人总是能够抢先一步,中断了我们的线索。
“暂时没有新的证据,只不过我在想一件事,霍汐,你觉得阖喆大人这一次为什么突然要把东珠拿下了呢?”萧珏问我。
为什么?对啊,“我之前也想过,阖喆大人其实早就知道东珠不是阳锦的事情了,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希望有一个背景条件不错的女人来抚养公子濡,帮助公子濡成事。恰好阳锦死后,阳锦的父亲买下了东珠替代阳锦,真正的阳锦也死了,那么阳锦的父亲把东珠嫁给了阖喆大人,自然也会将东珠视为亲生女儿一样,他怎么会抛弃东珠这个能够帮助他扒上阖喆大人的棋子呢。阖喆大人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直接与阳锦的父亲翻脸,反而利用这一层关系挟制阳锦的父亲,以达到辅助公子濡成事的目的。而现在,阖喆大人突然翻脸,把东珠打入大牢,不过是借着我揭开了东珠杀害淮山的事情做戏罢了,恐怕这背后......阳锦的父亲已经失势,再也帮不了公子濡什么了,反而还会拖他们的后腿吧。”
阖喆大人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很世故的,他此次突然有这么大的举动,肯定不只是东珠犯了罪这么简单。
“怎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看着萧珏,他的反应告诉我,对于这件事他还有别的看法。
“我在想,东珠如今也是有自己目的的,按照那位阖喆大人所说,她此前便三番两次想要陷害公子濡,却都没有成功。可见东珠之前动手,阖喆大人也是知道的,若真的只是为了公子濡,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翻脸呢。”萧珏说。
“那你想说什么。”
“阖喆大人舍弃东珠,这背后会不会与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你之前不是说过阳锦的父亲是通过克尹大人才买下了东珠作为阳锦的替身?东珠也曾经见到过克尹大人,会不会她知道些什么关于克尹大人的事情。还有啊,东珠此前也是了解公子濡一部分计划的,孚姬不是告诉过你,她听到公子濡和老夫人密谋孚国国君的身份之谜吗?这就说明,东珠在此前与公子濡和阖喆大人的一些事情上也是有参与的,她和公子濡之间的关系,也是相辅相成的。只不过她有自己的私心,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她已经让阖喆大人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舍弃了她。”
“你是说......”我现在愈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确实怀疑过,阖喆大人是知道我们在调查的事件这背后真相的,可是他不愿意说,还帮着隐瞒,他不见得直接参与了什么。我的怀疑是我们在调查的事情,与他最终的目的其实是有冲突的,如果这些事情里面再掺杂了东珠,可能他借机除掉东珠,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之前他为了阻止我们继续调查下去,也是用尽了法子。
这一次让我追查到了东珠的身上,为了断掉我们的线索,也为了东珠俨然成为了他的一个麻烦,所以他舍弃了东珠。这么说,是合理的。
“孚姬与我说,她的兄长或许并不是惠夫人所生,而是在当年,惠夫人因为嫉妒孚国先主宠爱先王后,所以需要一个儿子来稳固自己在孚国王宫里的地位。毕竟先王后没有生下一个儿子,若是她能够生下孚国先主的儿子,那么将来孚国国君的位置必定就是传给她的儿子的。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她有了‘狸猫换太子’的念头,发现自己生下女儿以后,就立刻找来一个男婴换上,当做是自己生的......”这是我初步分析惠夫人“狸猫换太子”时的心态。
“那么她当时找的人,是克尹大人?”萧珏的语气,听上去是对这个答案有些疑惑。“如果她当时找的是克尹大人帮忙,换的男婴。你不觉得......听起来未免太简单些了吗?”
“克尹大人当年雪山之死,本来就是遭人算计,村子里的人联手......”
“如果只是村子里的人,你认为他们当真有把握,能在那个时候恰好把克尹大人带到那里去吗?”萧珏不等我说完,便抛给我一个大难题。
“那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我认为,雪山一案,定是有人精心设计了,只不过找了村子里的人帮忙,才完成了最终杀害克尹大人灭口的目的。”萧珏道。
“那要是按照你的说法,克尹大人一死,真正有利的是......”
惠夫人?!
第五百八十话 谋算
如此分析,十年前雪山疑案,最大受益的果然是惠夫人。
克尹大人一死,就没有人知道惠夫人换子一事了。克尹大人在中间替惠夫人做事,可是惠夫人当时求到他,也可能是一时情急确实没有了别的办法,那么之后,惠夫人虽说换了儿子回来,这个儿子在孚国先主生前却并未得到过多的宠爱。只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儿子”在孚国先主故去之后,继承孚国国君之位。
惠夫人并不信任克尹大人,所以对她而言,克尹大人即便帮了她一个大忙,可也始终是她的威胁。按照这个逻辑,在之后惠夫人若是安排了这一场雪山疑案,借助村子里的人对克尹大人的憎恨,让旁人动手,她倒是能够干净脱身。
“在目前你对这个案件的推测之中,似乎漏了一些什么。”萧珏说,“你别忘了,寒生寒厥两兄弟是怎么回事,你因为惠夫人和寒生寒厥生母的关系,曾经怀疑孚国国君是寒生的孪生兄弟寒厥,可又证实了他并非寒厥,那么寒生寒厥在这件案子里是什么样的身份呢?他们的母亲为何会被掳到孚地,又为何会怀着身孕逃走,生下了兄弟俩以后,克尹大人盗走了寒厥,那么现在寒厥在哪儿。他知晓惠夫人之事,却没有把盗来的寒厥送给惠夫人,他究竟把寒厥送到了哪儿,这和他后来遇害是否有直接关系。还有,便是那引我们开始调查的威胁,作为克尹大人养子的子微,他是在收到威胁之后就遇害了,而寒生也收到了同样的威胁,看来发出威胁的人,也可能是在怀疑子微就是寒厥,他要杀寒生寒厥是为了什么。霍汐,这里的问题太多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个一个的为什么,让这件案子好像更加模糊了。
寒生寒厥在这件案子里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的父亲又和这件案子有什么样的关系。寒生寒厥兄弟俩的生母素禾当时被掳来这里,是被送到了哪里,这......
子微已经死了,寒生也受到了威胁,那么真正的寒厥是否也同样受到威胁了呢?
还是说,寒厥可能已经遇害了?
如果,让这一切都回到素禾被掳来孚地的那个时候,究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本案有几个重要人物,若是将他们从复杂的案情里脱离出来,那就只剩下十年前死于雪山疑案的克尹大人,如今的惠夫人,和病死的素禾,东珠,阖喆大人,淮山,孚国国君,寒生寒厥,公子濡......惠夫人和素禾是姐妹,东珠和淮山曾有婚约,后被阳锦的父亲买来,代替阳锦嫁给了阖喆大人,抚养公子濡,若是所有人都通过克尹大人联系在一起的话,那么惠夫人是通过克尹大人换子,才有了如今帮助她稳固地位的孚国国君。素禾曾被克尹大人掳到孚地,并且在这里不知道被卖给了谁,是怀着身孕逃离的,回到了家乡,生下了寒生寒厥。
阖喆大人突然动手除掉了东珠,说明东珠在这些事情里的处境微妙。
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交集的?!这......
突然而来的头疼,让我立时回到了当下。
“怎么了,又头疼了?”萧珏看到我表情异常,“先躺下来,我帮你按一下。”
我只能暂时放下案子的事情,躺了下来。
“你啊,一个脑袋就能装这么多东西,你偏偏要它装更多,还一个劲儿的想,可不是会觉得痛嘛。”萧珏的手指按在我的头顶,觉得酸疼之后,感觉就好些了。“你我如今,也都不年轻了,你怎么还学不会量力而行。每次一想起来什么,就拼了命的要追究到底,可不是会觉得压力大嘛,你的脑袋都跟不上你的心了。”
“我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我需要再去证实一下,如果是真的,这背后牵连的只怕就大了。”我闭着眼睛放轻松,真的怕我的脑袋一下子炸了。“按照目前的推理,我认为威胁寒生寒厥,并且杀害了子微的人,可能是惠夫人或者孚国国君。”
“......”萧珏没有说话,听他呼吸的频率,像是在思考我的话。“如果是这样,只怕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会不那么顺利啊。”
身在孚国,要查孚国国君,和孚国国君的母亲......可不是嘛。
“但是也有胜算,”虽然很难,“我现在在想的是,阖喆大人到底想做什么呢?如果他想要推翻孚国国君,他有自己的计划,不希望我们的调查影响到他的计划,难道是想要在推翻孚国国君,逼迫孚国国君自行退位后,让孚姬......这也说不过去啊,孚姬一个女人,也不可能继位。莫非是公子濡?”
“公子濡是孚姬的丈夫,而且他做事深得孚国百姓爱戴,有能力,又懂隐忍,也许真的能够逼得孚国国君退位让贤也说不定。”萧珏似乎也赞成,“不过会有一些难度吧,这也就不难理解此前孚国国君听闻阖喆大人病重后,要让公子濡继任,但公子濡却没有顶他父亲的职位了。他们如此小心谨慎的部署,不敢有分毫差池,倒是可以理解。阖喆大人对公子濡倾注了太多的心血,甚至连东珠不也是他利用来辅助公子濡的么。”
“爱子心切可以理解,但是为了把自己的儿子送上帝位,这也......太疯狂了。”眼下倒是知道,他的目的和我们要追查的方向究竟冲突在哪儿了。
阖喆大人若想将公子濡送上国君之位,那么惠夫人和孚国国君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敌人,他们之间到底是力量悬殊,还是棋逢对手,我对孚国国政并没有那么多的了解,一时间也不好下判断。可是阖喆大人如此小心行事,甚至怕我们的调查打草惊蛇,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进行这一场谋划的,自是不会让意外轻易发生。
那孚姬呢......
她的丈夫成了新的国君,她夹在丈夫和哥哥中间,肯定会很为难。
孚姬虽说是公子濡的原配,但是碍于她的身份,将来她的孩子......恐怕公子濡也会有戒心,定不会传位于她的孩子,否则辛苦筹谋来的国君之位,不就又交还给了孚氏的血脉么。
第五百八十一话 孚姬最开心的事情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孚姬问我。
“怎么,我看起来状况不太好吗?”我下意识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两天算起来我吃了不少东西,胃口比以前还好,虽然有的时候会头晕恶心,但是我的状态怎么样也不会被人看出来很糟糕吧。
“你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她把我领到一旁坐了下来。“难道是这些事情,困扰你了,让你没有休息好吗?”
“算不上吧。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也还好。”说麻烦其实也没有很麻烦,以往查的每一件案子,也都有因为各种原因困住的时候,查案和做别的事情不一样,没有那些惯***可以掌握的,需要逐个突破才能解开谜底。“倒是你,今天怎么想到找我来了?”
孚姬低头一笑的样子,很是俊俏。“难道没事,就不能见你了吗?”
“当然可以。”我说,“我把你当朋友,那么不管任何时候你需要我,都可以来找我。不管是有事还是没事,或者心情不好,我可以听你发发牢骚的。”
孚姬凝视着我,她的眼眸似水,连我看了都快心动了。
“近日天气是越来越冷,你住在客舍可还习惯?”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笑了,“你也知道,我这时不时地都在外面,到处跑,大多时间都是住在各个客店客舍里的,也就觉得比起家,客舍更习惯了。”
孚姬也笑,“是啊,我倒是忘记了呢。你这人啊从来不安分,哪里有事情,别人是想躲躲不及,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还赶着往案子上扑,也从不担心自己惹上麻烦。”
“麻烦当然还是会惹一些的,有时候查案什么人都能碰上,你遇上那种好说话的,清白无辜的,他们求着你帮忙,自然会什么话都老老实实的告诉你。但也有那种脾气不好的,权利也不小的,阻挠是小事,光是威胁都受了不少了。”说起这些年的经历,也算是很有感触了,即使有的人和凶手无关,可是那种保守的观念就不愿意让查下去,一般的村痞无赖还好说,那种手里有点权力的,最是难应付。
“萧夫人,你可想到什么时候停下来吗?”孚姬脸上的笑意僵住,似乎真的在为我担心,尤其是听了我的话以后,她很紧张。
“不知道,反正目前是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我若停下来了,那么谁替那些无能为力的人伸冤呢。”我叹了口气,“该是我担的责任,我若是不担,那么于别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不累吗?”她问道。
“......累肯定也是会累的,但是好在日子过得还算踏实。辛苦一点也没什么,至少有时候想起来,很多事情我努力去做过了,即使改变不了什么,心里也是踏实的。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人去做,我不做也有别人做,但是既然我还能做,便想着继续做下去。不论结果,无愧于心就好。”我说。
“你啊,总是这样。”她轻声抱怨了一句,“你若是愿意停下来,留在这里,与我做个伴也好。每日只是这样说说话,我看见你,就觉得能够松一口气了。”
她这话,怎的就让我觉着,很压抑似的。
我问她,“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孚姬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她的眉眼尽显哀伤无奈,许久才说,“还不就是那些事吗,你都是知道的。在这里,也只有你是让我觉得可以相信的人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我能说所有想说的话,不用顾虑着那许多。”
想到她的处境,我心里也不好受,她的日子过得到底好不好,我也看得出来。虽然贵为孚姬,孚国国君的妹妹,受尽宠爱,但是自从她父亲过世以后,她的日子就没那舒心了。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还能够求一番安稳,现在的她就像是坐在一叶浮萍之上,荡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不知哪一片海浪会将她的安稳彻底掀翻,然后就会沉入海水里......
“也是苦了你了,本可以活得更安稳些,没想到你的日子这么辛苦。”
我为她而感慨。
但孚姬却一笑,“这句话,六年前你就对我说过了。”
“是吗?”我反正全然是想不起什么来了,六年前的事情我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更别说六年前我对她说过什么话了。
“其实,你并不记得六年前的事情,是吗?”她问我。
我本想多隐瞒两天的,看着她在我面前难得轻松了些,不想让她失望而已,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很熟悉,好像快要想起来我曾经在哪儿见过你了似的。但是......但是慢慢的,我就发现,我越来越想不起了。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如何认识你的,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和我预料的一样,她在得到这样的回答以后,神色显得很失落。
“对不起......”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也没有理由要故意忘记什么事,但是......
我真就是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忘了也好。”她说。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忘了也好,虽然那些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开心的,但是对你来说......我也是希望你忘记的吧。”她的话听上去很忧郁,心里压了很多的事情,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希望我忘记。难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记得你的吗?”我也很奇怪,在此之前许多次,她给我的感觉都是希望我记起她的,怎么......又希望我忘记了?
“那自然是因为,你我既已重新认识,我便不需要你记得那些才能想起我了。”她淡淡一笑的样子,藏去了很多的事情,隐去了很多的心思。
最让我在意的是她那句话,对她来说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可是她希望我忘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这些话与我忘记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最开心的,她是一个小国的公主,这个小国虽说对外受人欺负,可是十分富裕,并不缺少生活所需,感觉上她从前在王宫里的日子,应该也是过得十分舒心的才是。
第五百八十二话 再见孚国国君
我还是想不明白。
孚姬说那时候是她最开心的。
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呢?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开心的事情,又为何希望我现在忘了?
我听说的是,在孚国先主故去以前,比起现任的孚国国君,孚国先主可是更宠爱作为先王后嫡出的这位公主的,她自小便生活在父母身边,不愁吃喝,衣食无缺,有孚国先主和先王后的宠爱,理应是过得相当不错的。怎么六年前就是她最开心的呢?
孚姬不是那种任性刁蛮,不敬不孝之人。
我认为,至少她不是那种会理所当然接受父母恩宠,然后将那视作平常的那种人。
她父母给她的宠爱,肯定比我这个“朋友”更多,她所说的最开心的日子......真的是指认识我以后发生的事情吗?还是在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其他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了?
这件事倒是真的挺......玄乎的。
怎么她希望我忘记,我就真的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呢。
说起来孚姬的身份特别,若是我与她接触过,定是会记得的。或者她与我相识的时候,是隐瞒了身份?那也不应该啊,她若是隐瞒了身份,她的容貌和气质也不是常人能及的,我应该也会记得,谁会忘记自己见过的美好呢?
可是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我居然也没有印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断在回想,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强烈,好像我潜意识里是觉得我认识她的,可后来却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也太奇怪了。所以我只能试图去回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感觉,然后通过那个时候的记忆,去找出和六年前有关的线索。
毓儿都去了好几天了,怎么到现在也没个回信儿呢。
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什么能够证明六年前我真的和孚姬有过接触的线索。
“萧夫人。”
走在孚姬的府苑里,又被人拦了下来。
这个人我之前见过,我知道她要带我去见谁。
我深呼吸了两次,调整了心情,跟着她去到了孚国国君所在之处。
“孚国国君可是来探望孚姬的吗。”我故作轻松地问道。
“萧夫人,你还没有忘记你与孤之间的约定吧。”这话让人不寒而栗。
“自然是不敢忘的。”我说。
“孤想问你,你现在调查得如何了,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孚国国君大概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了。
截止目前,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他,纵观结果可能会对他很不利,我要是说了实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了我。我觉得反正他并不面善,有一种杀戮之气,好像预示着很不祥的一种结局。
从前我最不喜欢这种迷信的说法,但是现在,离死亡越近,我也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谁不怕死呢?
“那,敢问国君又想知道些什么呢?”我说,“国君既然能不动声色地在孚姬的府苑上传唤我,想来能够自由出入这里也必定是了解这里情况的,我现在手上的线索七零八落,有些事情暂时毫无头绪,有些事情又是乱成一团,东一个线索,西一个线索,无非是尽全力将找到的线索扩大,去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证实是否与案件主体有关。不知国君想知道什么。”
“孤听闻,是你扳倒了阖喆大人的夫人。”孚国国君问。
“.......这,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我扳倒的。”我很谨慎地回话,“我霍汐虽说有一些查案的本事,可是这里是孚国,我们在这里也是两眼一摸瞎的,全然靠着一些线索在瞎折腾。想来国君也一定知晓,若仅凭我一人,想要扳倒这府上的老夫人是不可能的。”
虽说外面的人相传,这孚国国君何等窝囊,但我有感觉,他绝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这和此前在外听到的那些传言就有了出入。
不过我也不敢保证,外面传的那些是有人故意抹黑他,还是他放出的烟雾弹,故意去伪装自己,历史上明成祖朱棣不还为了瞒过朱允炆而装疯扮傻的吗,谁又能真的猜得透这些在位者都是怎么想的。
他一时没有说话,我也低着头不语,静听吩咐。
“阖喆大人的夫人,可有何疑点?”他问。
“回禀国君,阖喆大人的夫人阳锦,实乃真正阳锦的生父在克尹大人手中购买的女子东珠,也就是此前与我们同行之人淮山的未婚妻子。真正的阳锦早在大婚之前就已经病故,其家人担心此事累及家人,方才隐瞒了死讯,买来了和阳锦容貌身形相似的东珠加以教习,伪装成阳锦嫁给了阖喆大人。不久前,我们曾受孚姬邀请来到府上小住,淮山误闯后院被这府苑里的家奴押到了老夫人面前受训,也因此淮山见到了东珠。东珠害怕淮山会揭露她的身份,失去阳锦的地位,所以下狠心杀害了淮山。此事凭着淮山临去见东珠之前,问我要的一支笔而得到了证实,东珠自己也对杀害淮山之事供认不讳,已经确定。”
“那你以为,这叫东珠的人和此前克尹掳人拐卖一案,并无关系?”孚国国君问。
“东珠便是克尹大人从村子里掳来,卖到了阳锦父亲手里的。我想她和克尹大人掳人拐卖一案是没有直接关系的。”那个时候的东珠,只是一个村子里被拐卖了的可怜女孩而已,她若是有那个本事可以联系克尹大人的话,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了。
“......萧夫人,孤听你的话,似乎有别的意思。你说东珠和掳人拐卖一案没关系,那和什么有关系呢。”
孚国国君果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霍汐斗胆,”我在他面前行了大礼,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敢问国君一句,这件案子若是追查到底,牵连到了国君,那么霍汐该查,还是,不该查。”
案子进行到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退出的了。
即使我现在想要放弃,可是已经牵连到了孚国国君以及他的母亲惠夫人,再查下去,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是阖喆大人,但......可就是孚国国君了。
我需要确定,他对于这件案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第五百八十三话 请教阖喆大人
如今案件的进展,确实卡在了某些人的特殊身份上。
毓儿迟迟未归,只是送了个消息回来,说是在齐国查到了一些事情,他还不确定,想要再仔细确认一下,让我们不必担心,晚些他自然会赶回来与我们会合。
我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是否与我和孚姬之事有关。但毓儿做事,虽说平时不靠谱,但是关键事情上,他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定是有所发现,才耽搁了。
今日见过了孚国国君,也探过了孚国国君的态度,他虽没有明令禁止我不许去查,但是话外之音也是提醒我要注意分寸的。我觉得......公子濡和此前的老夫人不是一条心,孚国国君恐怕和惠夫人也不是一条心。孚国国君在我回话的时候,眼神有所闪烁,心思难安,只怕对于惠夫人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并不确定,他心里应当很矛盾,说是让我继续查克尹大人拐卖少女的事情,但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奇怪。似乎既是希望我查出来些什么证实他的猜测死个清楚明白的,又不希望我查出来。
这也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并非惠夫人所生,那么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把惠夫人当做亲生母亲一样,突然之间,这些也是很难接受的。况且惠夫人的背后到底还藏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关起门来他们自家的“家务事”了。
而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找到了一个线头,然后不停的拉扯不停的拉扯,慢慢的,手里的这个线团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沉了。
如今更像是抱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可偏偏又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我已经接近真相了。
那种一时间困于矛盾之中不知所措,只是因为我对于这一次的案子更深处的剖析不得其法,就如同我从一个大大的圆圈外面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的突围进来,却困在了最里的一个圈的外面,我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方法进入......
不得其法,就注定费时费力,事倍而功半。
站在公子濡家老宅门口,我还在犹豫该不该踏出这一步。
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家奴打扮的人,走到了我面前稍稍俯身,“萧夫人,大人请你进去。”
我吞了口气,堂而皇之地跟着他进到了院子里,走向阖喆大人所在之处。
远远地坐在湖边钓着鱼的阖喆大人就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他看起来气定神闲,东珠之事并未给他造成任何困扰。反而利用我除掉了他心里的一根刺,现在更是舒服极了。
“萧夫人啊,老夫料定你会来,只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啊。”
他头也没有回,与我说起这番话,就像是故友一般的随意。
“看来大人果然早就知道我会遇到麻烦了。”我也试着放轻松。
“坐吧。”阖喆大人只是随便示意了一下,“你的脚步声,会吓到我的鱼的。”
我听这话总觉得,话里有话,并未多言,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引我来的人这时候悄声退下,只剩下我和阖喆大人在这湖边,看他钓鱼。
“萧夫人今日到来,老夫虽是预料之中,不过听到你脚步声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的。”他说。
“可否请教阖喆大人,这是为何。”我不解,或者说是我不敢轻易去判定他的心思。
“萧夫人,你不是个寻常人。”阖喆大人放轻了声音,似乎真的担心吓到他的鱼,“老夫本是有意,将你留在身边做个谋士,可你这女子啊......不安分。”
这话听着是斥责,但开着玩笑说,便好像是随意叙旧一般。
不安分......这话我真是听得太多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我这样的的确算是不安分了,他们所能接受的女人,是那种特别听话,多一个不让说的字都绝不说的那种。
恰好与我截然相反。
“不过,老夫也说过,老夫是真的欣赏你。你和旁人不同之处在于,你的想法从来不会随了大众,但这也是特别危险的呀。”他说。“你可知道,对于你的事情,老夫可真头疼过吗。”
“是霍汐的错。”我道了一句。
他却摆手,“你没有错,只是,现在这个世道容不下你。”
我一怔,这阖喆大人所想......也是很有意思的,经得住细细琢磨。
“可惜啊,咱们不是一路的人,要不然也定是十分有趣的。”阖喆大人撑着钓竿,他好像真的没有动过,钓鱼这种事,我是没有这耐心的,也知道鱼竿一旦晃动便会惊到水下的鱼儿,能做到像他这般的,必是长年累月的经验。
我也觉得,他亦敌亦友。
“凡世,涉及到一国权势都会很麻烦,我不如大人这般气度,也的确如大人所说,沉不住气。像我这样的,一时头脑发热还好,但若是......那可就麻烦了。”
阖喆大人只是笑。“你这小女子,只是今日有求于老夫,才肯说些个软话,否则你那脾气,怎么会这样做呢。”
“让大人见笑了。”我确实有求于他,所以现在,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得忍着。
“说吧,你来寻老夫,所为何事。”他问。
“求大人指教。”案子查到了这一步却不好再查下去,牵连到的关键人物哪一个都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我来请他赐教,看看他会觉得该怎么查下去。“我知道,关于当年克尹大人掳拐女子一案,这背后牵连到的,只怕......没那么简单。但大人一定是知情的,霍汐想到了一些事情,可惜如今想要证实,更似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霍汐想要问一问大人,来看看霍汐所想是否属实。”
“哦?看来你已经想到了真相。”他的情绪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说说看吧,你是怎么想的呢。”
“大人虽从未说过不让我查,但是屡屡又出手了断线索,导致我查无可查。甚至不惜是让公子濡送了人情给我,悄无声息地就把我在调查的案子解决了,这......大概就是不希望我查下去,惊扰了大人的‘鱼’。对吗?”我问。
他也只是笑,“萧夫人,你到底想要查什么?你不是说,你只是想要破解克尹大人在城里与谁联手拐卖女子的吗?”
第五百八十四话 什么是真相
“是,这的确是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从受到钟离大人的委托开始,我曾与钟离南大人有过几面之缘,又与钟离南大人的养子,如今这位钟离瑾大人颇有交情,这件案子一开始,是因为克尹大人曾是钟离南大人的师傅,在他雪山过世以后,他的养子子微大人便继承了克尹大人的一起。子微大人受到了威胁,求助钟离南大人,而钟离南大人近年来不喜外出,便将此事托付给了恰好与我们在一处的钟离瑾大人。受到钟离瑾大人的邀请,我们与他一同来到子微大人的住处,却不想遇到了子微大人之死。顺着线索,怀疑到十年前克尹大人雪山之死有疑点,我们找到当年的雪山,又发现了村子。在村子里调查的时候遇到了淮山等一干人,因此证实了克尹大人之死,是设计好的。并非是雪山遇难巧合,他们是因为克尹大人掳拐村中少女,而对其怀恨在心,故而......将其杀害。破解了这件案子以后,线索却又指向了孚国......”我没有把寒生的事情说出来。
“从村中掳来是少女,如今蹉跎十余年,这一个个的已近中年,流落至孚地也多是在此处有了家。萧夫人,你不应该是没有想到啊,即使你找到了她们,她们这边有丈夫有孩子的,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又怎么会再跟你回去呢。”阖喆大人问。
看来果然如我先前所想,这些问题不光是我想到了,连同派公子濡将那些人送到客舍去的阖喆大人也是知情的。他明知道她们不会答应跟我回去,还故意把人送去。
“是啊,确实是料到了。只不过,霍汐起初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也许只是想把人找到,告诉她们,愿意给她们回家的机会。但是对于她们是否还愿意回去,霍汐心里也是没有把握的。直到日前东珠一事,才真的让我对于这件事有了不同的看法。”我说,“乱世之中哪有那么多的情意,不过是吃饱肚子过好日子更为重要罢了。人的心都是会变的,从前我看不清,只觉得会变的是少数,却......”
阖喆大人听我这番话,却也笑而不语。
“如果,大人是我,那么敢问大人现在会想什么,做什么呢。”我问他说。
可是他却拒绝了我的这个问题,“萧夫人啊,老夫不是你,你也不是老夫。你看不清老夫的心思,老夫也看不清你的心思,所以我们不管怎么选择,都会回到我们自己的宿命上去,你的宿命是查案,而老夫的宿命,在这儿。”
“恳请,大人解惑。”我说,“大人,如今查到了这一步,我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了。眼下也只有硬着头皮查下去,案子的结果我只要弄清楚了就好,至于这人......与我无关。”
“有意思。”他道,“那你说吧。”
“大人要对付的,是惠夫人和孚国国君,对吗?”我说。
阖喆大人的脸色突然间一沉。
“大人不希望我查下去,是因为这件案子的背后,恰好牵连到了惠夫人当年换子一事,此事与大人的目的正好冲突,大人是担心我的突然出现会打乱大人计划好的一切。所以才会希望借由让公子濡送去当年与克尹大人联系之凶手,与十余名曾被拐卖至此地的女子。不过大人早已知道,这些女子来此十余年,早已成家,她们自然也不会轻易离开,那么不管最后如何,单是这些女子如何安置的问题,都会让我头疼一阵儿。最终也只能无济于事,将她们送回。”
“说下去。”
“克尹大人亦是出身世家,祖上有些名望,可惜传到他这一代,是愈发的不济了。但是凭借着他游历各地结识各位世家出身的大人们,也让他有了一些......想法。他利用身份之便,在各地游历之时搜罗年轻貌美之女子,强行掳来,卖到各处。因此,他的人脉算是相当广阔了。当年掳来东珠,恰好阳锦已与大人定下婚事,可惜阳锦在成婚之前便染病身故,阳锦的父亲从克尹大人手中买下东珠加以教习,假扮阳锦嫁到府上......这件事在此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定案。可现在我要说的是,东珠当年被掳来后不久,惠夫人的那位妹妹......也被掳来了。”我说到这里,留意了一下他的反应,我想知道对于惠夫人和素禾的事情,这阖喆大人究竟知道多少。
而他依旧不说话,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了些变化。
“说起惠夫人的这位妹妹,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这个人是惠夫人姐妹俩的生母,当年生下惠夫人之后,依旧未能如愿获得名分,更在丈夫死后怀着身孕逃出去那个女人。只是在这之前,我想没有人知道她逃出去的时候已有身孕,躲在偏远的村子里生下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叫素禾。是惠夫人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她与惠夫人长相相似,却从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生活在乡野间的普通女子而已。”我顿了顿,接着说,“素禾本已成家,有了丈夫,还有一个女儿。可惜她丈夫不是个东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家人吃不饱肚子,只能打骂素禾回娘家找老母亲索要粮食度日。素禾心疼母亲,却又不敢违背丈夫,不成想,一人竟意外被克尹大人掳走......”
“有意思,说下去。”阖喆大人似笑非笑,他的眼底漆黑一片,像是在酝酿某种很强大的力量一般,着实让我也是有些恐惧的。
“我在想,此事是否与惠夫人有关?”惠夫人是被自己的叔父送到孚国先主跟前的,但是孚国先主并不宠爱惠夫人,而是更怜爱自己的发妻先王后,惠夫人为了争宠稳固地位,便想着要生一个儿子,来继承孚国先主的国君之位。
可惜啊,她也是......奢望了。
于是她就动了歪脑筋。
我曾经怀疑,她只是换子,但是现在有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念头,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之中,我不确定这种想法是否......属实,但是现在,我想要大胆一试。
哪怕只是帮助那些已经开不了口说出真相的人,说出来。
第五百八十五话 云里雾里的结果
焱娘在村子里生下了昀大人的遗腹女素禾,这件事本来在这里是没有人知道的。
只有一个人,原本不是这里的人,却机缘巧合下进入到了这里,她就是东珠。
作为阖喆大人的妻子,东珠自然是能够见到孚国先主和惠夫人的。惠夫人与素禾同父同母,长相相似,东珠也吓了一跳,随后的试探她向惠夫人说起自己曾见过一个与她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子,但是东珠并未提起自己也曾是生活在村子里的人。
惠夫人被送进宫后,一直未有身孕,王宫里的医者证实她的身体不太好,或许并不容易受孕,而这也令她彻底失宠了。惠夫人曾听说过一些关于自己生身父母之事,因而怀疑东珠所说的那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可能就是自己那个离开了家的母亲所生。她找到克尹大人,让克尹大人暗中寻找东珠所说的那个女人。
而后,克尹大人在调查后将已经嫁人生女的素禾掳到了孚国......
“......我想,按照惠夫人的心思,定是希望借着素禾的肚子生下一个能够被她利用的儿子,而这个儿子也必定得是孚国先主的血脉。惠夫人和素禾本就相像,故而不会有人怀疑,可是若想实现这个目的,单凭她一个失了宠的女人在宫里定是做不到的。那么,就需要一位能够在宫里都安插眼线,做好一切筹备的人来帮忙......阖喆大人,这个人是你。”我说。
阖喆大人帮助惠夫人完成了她的计划,把素禾装成惠夫人送到孚国先主身边,只有有了身孕,就可以留在身边安然待产,等到生下了孩子,占为己有。那么,她就有了自己在王宫里的一席之地。
可惜啊,惠夫人是个多疑敏感之人,素禾怀了孚国先主的孩子之后,孚国先主也起了疑心,怀疑当夜寝宫内的女人并非惠夫人,开始着手调查。而这件事导致了惠夫人下定决心要杀素禾,万一素禾生下孩子,被孚国先主察觉,那么自己的地位不保,反而会让素禾的命运改变......素禾也察觉到了,惠夫人想要在孩子出生以后杀了她。所以她求了一直照顾她的人,趁乱逃跑,这便有了她怀着双生子逃到了村中,也就有了寒生寒厥两兄弟的出生。
“萧夫人,先主的寝殿,唤做厥生殿,而素禾两个孩子一个名曰寒厥,一个名曰寒生,是因为侍寝那天天寒地冻。这事,只怕你是不知道的吧。”阖喆大人突然提到了寒生寒厥的名字,让我微微错愕。“寒厥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克尹大人找到带回。克尹大人受惠夫人之命在村子里找到了素禾,他自然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双生子,不过他也只找到了寒厥而已。惠夫人诡计多端为人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妹妹利用之后都能下杀手,克尹大人也早就算到了,惠夫人绝不会让他活在世上。不过,你以为你不说,老夫便不知道你已经把寒生带到了孚地吗?”
“你知道寒生寒厥的事情?......你知道寒生已经出现在了孚地,你也知道他被我藏在何处是吗?”我心里担忧得厉害,他与我已经挑明,那么寒生现在是否安全,客舍究竟有无纰漏我此刻全然不知。“不对,你知道跟随我来到这里的人是寒生......莫非阖喆大人也知道,寒厥在哪里吗?”
他的反应太奇怪了。
他分明知晓寒厥的事情,才会确定跟着我来到这里的人是寒生。
是克尹大人?!
我终究是算差了一步......克尹大人早知惠夫人要杀他,自然不会把掳来的寒厥交给惠夫人,那么......
“寒厥在哪儿?!”
“我也想知道,寒厥到底被藏在哪儿。”这个声音是......
孚国,国君。
......
“没事吧?萧夫人......萧夫人?!”
我迷迷糊糊醒来,听到了孚姬的声音。
周围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发生了什么?”
我努力想要回忆起,在我失去意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我与阖喆大人在讨论案子的进展......然后,说起寒生寒厥,孚国国君就出现了。“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晕倒的。”
“萧夫人,你没事就好了。”孚姬身上有血迹,十分伤情。
“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脑后疼得厉害。“我,被人打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本正要向孚国国君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然后突然冒出来很多人,似乎是孚国国君带来的,阖喆大人这边,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当双方的数十名侍卫对峙之时,我脑后挨了一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发生什么事了,人呢,人......都怎么样了。”
“死了。”孚姬说,“都死了......”
“怎么会......”我无法相信,“我昏过去,多久?”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下意识留意了周围,确认了一下,孚姬是在我晕倒的地方将我扶起的,那也就是说,我晕倒醒来前后时间相差不多,在我昏倒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很快孚姬就出现在了这里,她将我从地上扶起,唤醒。
而这一次的事件里,阖喆大人与孚国国君,据说是因为内乱厮斗而双双殒命。
孚姬是得到消息赶来,阻止了内乱蔓延。
我在之后被孚姬直接送回了她的府苑照顾,而其他人也都被孚姬接到了府苑。
但是,说是照顾......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当时均为出现在公子濡的老宅,更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只有我一人受了微伤。但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也就是说,孚姬是将我们都软禁在了这里。
萧珏告诉我,寒生被公子濡带走了,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在阖喆大人与孚国国君内斗而双双殒命的第二日,惠夫人就自尽了。
联想到我们今日被关在了这里,我确实有一种糊里糊涂的感觉。
特别窝囊,也特别窝火。
钟离瑾说,这府里的人好像在找公子濡,公子濡带寒生离开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可是公子濡又并非是公子濡,因为在老宅里,孚姬的人找到了另一个......也就是真正的公子濡。与阖喆大人一般,同样患有重病,据说他才是阖喆大人的亲生儿子,而此前我们所见到的公子濡,是阖喆大人的养子,也是公子濡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