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话 被陷害的叔渲
“萧夫人。”等到解决完了小花的事情,公子濡俨然强忍怒气地找了过来。
“等等。”我示意他停下,因为他挡着光了,我趁着那微弱的光亮在仔细辨认埋着箱子附近的地面上,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
“你们在做什么。”公子濡的语气很不好。
“没看到吗?多了具干尸。”我说,“你不想知道这干尸是怎么回事吗?”
“多了具干尸?这是什么意思?”公子濡分明不知情。
也许在他的原定计划里,只是想利用小花的失踪,来困住我们两天。他没有想到我们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把小花的案子完全理清,并且成功找到了小花。甚至,还发现了一具干尸......
我示意毓儿接我的活儿,“等下把附近的痕迹都确认后,连同这箱子,都拉到客舍去。让你爹好好看看这干尸到底是自然形成,还是有人刻意弄的,最好让他确认一下,这具干尸的死因。”
毓儿向我比了个手势。
我则起身走到了公子濡的面前,“这就是那疯女人自己找出来的。”
“什么。”
“看样子你不知情?”虽然这也在我的预计之中。“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这疯女人自己跑到屋子里挖出来的,当时我就在想,到这儿应该就不是你安排的了。”
公子濡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
“我说错了吗?你故意安排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我们都知道。”只是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才好。“说说看吧,给我提供点线索。这个疯女人说她是夫人,我在想她到底是什么夫人,这村子里的人对她知根知底,都说她根本没有成过婚,又怎么会是夫人。她家里有没有什么人,比如像亲戚一类的,还能不能找到活着的?”
既然他敢把这个疯女人弄到我眼前来,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恐怕他早已经调查过这个疯女人的身份,多少会有一些了解吧。
“萧夫人,我们应该不算是朋友吧。”公子濡的话颇有威胁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说。
“那你这样问我,是什么意思呢?”原来他是在说这个啊。
“不是朋友,但目前为止也算不上是敌人吧。你能把她弄到我的视线里来,应该也查过她不是吗?既然干尸的事情你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就交给我来查,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顶多算是我的线人吧。你应该不希望干尸的事情突然冒出来,影响你们在进行的某些事情不是吗?反正你想支开我,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我认为这个逻辑是通的啊,说得过去。
“那我如何知晓,你不会用这件事来对付我呢。”他却很谨慎。
我并不在意他的话,因为眼下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弄清这具干尸的身份。“我要想对付你,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也能对付得了你。”
我的话成功引起了他的警觉。
“就像我说的,我对权谋之争素来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真相,无愧于心就好。你们的事情别犯到我身上,别招惹我身边的人,我自然不会与你们为难。是成是败,一切皆有定数,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我不想去参与什么权谋的争斗,不想去试着改变历史,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但凡我参与其中,那事情的本质就变了。即使眼下的情况在所有的历史书籍里都没有相关记载,但是历史的大方向是如何,我却很清楚。
“她自称叔渲,是沁城谧易的妻子。而我调查过,谧易现在的妻子也叫叔渲,而据她自己所说,现在谧易的妻子叔渲是冒充的,是她姐姐的婢人因为嫉妒她过得好,所以勾引了她的丈夫,和她丈夫联手想要害死她,取而代之。可是她没有死......”公子濡缓缓道来。
“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成过婚?那她所说的,她丈夫和小三联手陷害的事情,是真的吗?”我不由得怀疑,有关于她的事情,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不知道,但她是疯的,疯子说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即使是真的,眼下她变成这个样子,她的丈夫和冒充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承认。”公子濡对真相的态度与我截然不同,他只在乎目的和结果,对于事实并不想追究过多。
亲姐姐的婢人因为嫉妒,勾引她的丈夫,并且联手她的丈夫一起害了她......
“那这位谧易,还请大人帮忙找出来,我需要证实一下她所说的话。”我心想既然公子濡已经确认过这些事情了,那么他要找谧易的话,应该容易多了吧。
“萧夫人,你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是吗?我可是在你们孚城之中,替你们做事啊。”我并不觉得过分,只是他不习惯我们做事的方式罢了。“对了,还请你的人帮个忙,找辆车来把这装了干尸的箱子给我运回去。”
“你......”
......
萧珏还在专心致志地检查着那所谓凶手的尸体,拉回来的箱子就放在一旁,我打了个哈欠,靠在了毓儿肩膀上,眯起了盹儿。折腾了这一天,我现在浑身酸疼。
“......娘,娘!”毓儿把我晃醒。
“什么,出什么事了?!”我突然一下子的,还以为又怎么了。
“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吧。等我这边有了结果,自然会告诉你的。”萧珏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尸体,话却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没事,”我打着哈欠,“没事,我还能再撑一下子,我再看看......”
萧珏皱了皱眉头,素来在检验尸体的时候他都很少有表情。
毓儿预感到了什么,悄悄推了推我,劝道,“是啊娘......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从一大早上起来就没闲着,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留下陪着爹就行了。”
“我还能再等等......”以我对萧珏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已经就快有答案了,我是急着想知道怎么回事,才死撑着要在这里等的。可是身体却熬不住了,两个眼皮子一直打架,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让我知道怎么回事,我去睡也能舒坦一点儿。”
毓儿无能为力地看向萧珏,他实在劝不动我,也真的尽力了。
萧珏不再说话,继续专心地研究着从尸体里取出的东西。
第五百五十七话 太过完美的尸体
猛地睁开眼睛。
一下子就觉得,似乎和我睡过去之前最后一刻记着的画面不太一样......
我,不是在等萧珏的验尸结果吗?!
怎么,怎么这就睡到床上来了?
“萧珏......”可萧珏并不在我身边,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晚......怎么跑到床上来睡着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意识到不太对劲,我顾不得穿鞋,就爬起来往外跑。
殊不知,打开门就看到萧珏和钟离瑾,以及毓儿正坐在院中品着清茶。闻听开门声,纷纷侧目......我顿时就尴尬了。“这,我......我怎么......”
“娘,你睡醒了啊。”毓儿和我打招呼,“爹说你至少要睡到中午才会醒,没想到,这距离中午应该还有好一会儿。”
“这......不对劲啊,我记得,我不是在看验尸吗?怎么就......”怎么就睡回到了屋子里。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吧,你真不记得了?”毓儿从一旁站了起来,过来询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我和你一起,不是在看你爹他......怎么,一下子就睡到床上去了。”我现在是一头雾水。
“你睡着了啊。”毓儿说,“还是我把你背回来的,你当时看的时候就一直打瞌睡,困得不行,我和爹都劝你让你回去休息,可不管怎么说都说不动你。你自己说的,你要等爹检验完尸体后,第一时间知道情况......结果呢,你自己就先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后来,萧珏因为碰过尸体,而且工作还没做完,就让毓儿把我先背了回来休息。
我的确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那尸体呢?”现在最重要的是......
“过来先坐下吧,方才我正在和钟离大人讨论这件事,没说几句呢。”萧珏示意身旁的空位,叫我坐了过去。“凶手的尸体,还有你们昨日带回来的那具干尸,你想先听哪个?”
“干尸......不,还是先说凶手吧。”我对干尸更有兴趣,不过干尸那件案子上的事情说起来恐怕就多了,而凶手的情况,其实之前我们也有不少的推断了。
萧珏沉默了片刻,说道。
“被公子濡送来那具,说是凶手的尸体,确实是毒死的。致死的药草上,也并没有确认有值得怀疑的线索,药草是很常见的毒草,很容易找到,所以没有什么疑点。尸体没有外伤,看不出来是被人逼迫喝下有毒药草致死的,而且死前没有受到虐待。他的死亡时间和公子濡所说的也大致相符,确实是前一夜的夜里死亡。”
我每多听他说一句,我的心情就更沉重一点。“那......那要按照你这么说,那个被送来的凶手身上就没有疑点了?”
“不,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疑点的。”萧珏的语气告诉我,他在怀疑某件事情,但是现在他还在犹豫。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
他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说话的时候磨磨唧唧的。
可萧珏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而钟离瑾短短地愣了片刻,随即也笑了。
“你们......”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睡了一觉,脑子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总觉得我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你们在笑什么?”
“......是这样的,刚才萧大人与我打了个赌。”钟离瑾出声解释说,“我和萧大人正在商量着尸体的疑点,萧大人对此事尚有许多怀疑,可却不能确定。我的意思是和萧夫人再探讨一下,或许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只是萧大人说,目前的疑点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萧夫人是个急脾气,定是耐不住性子听下去的。”
“这......”我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那你们倒是说啊,有什么疑点?”
“霍汐,你且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从尸体上确实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证明他并非自杀的证据,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毫无破绽。可正是这太过完美的细节,反倒引起了我的怀疑,若他真的是自杀,也许在尸体上留下一些破绽,也说得通,毕竟他是突然之间知道公子濡也参与了进来,正在追查案子的线索,才在心灰意冷之下,急着自杀来逃避的。既然如此,那么他当时便不应该有时间可以把身后事的种种细节处理妥当。你说呢?”萧珏把他的怀疑说了出来。
我仔细想着他的话,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一个要自杀来逃避真相暴露之后罪责的人,的确,心态不可能好到还能够把所有细节都处理到毫无破绽的,要是他真的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他根本不会自杀。“这一点,的确有问题。看来他死之后,有人替他把之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所以萧夫人,也是倾向于相信他确实是自杀?”
钟离瑾从我的话里,发现了一些事情。
我点头承认,“没错,我相信萧珏的验尸,定是仔细一遍遍确认之后,没有找到尸体上留下的任何痕迹,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既然死者生前没有受到虐待,更没有痕迹可以证明他是被逼迫着喝下毒药的。那么定是有人安排好了,让他服毒,而这也可以分为两种可能,其一,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毒的,那么这种可能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把毒下在了他毫无防备的地方,导致他浑然不知然后误服毒药而死。其二,是在他明知道毒药的情况下,服毒自尽。我趋向于相信是第二种......他和我们在追查的案件一定有直接关系。公子濡是个很小心的人,不可能随便拉出一个人来,说是凶手,然后把人杀了交给我们了事。他一定是找了一个最合适的替罪羊来承担一切,让他自己了断,造成我们的线索断掉,无法继续追查下去。那么一个人揽下了全部的罪责,必定这背后有公子濡要庇护之人,那么......公子濡若真能劝得他自尽了事,恐怕也是出了血的。”
“出了血?那是什么意思?”钟离瑾不明白我的话。
“就是说......花了大价钱买通。这死者也许有家人,公子濡能让他安心赴死,定是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安排好了他的身后事,代为照顾他的家人。”
第五百五十八话 被替代的人
“可是要想证明这一点,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的家人找出来。”毓儿接着说,“但他如果真的答应了公子濡,自己顶了这个雷,然后自我了断,结束这个案子的话。公子濡肯定已经把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的,至于他的家人,公子濡定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吧。”
“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我说。
“夫人。”红玉从外面的院子赶过来,“公子濡让人捎了话来,说是找到了夫人让他找的人,请夫人过去问话的。”
“你让他找什么人?”萧珏问我。
我的脑子差点转不动了,“就是那个疯女人口中的谧易大人,和假冒成叔渲的婢人。好了,那你先告诉我,干尸是怎么回事?”
知道公子濡找到了谧易,我便更急着想要知道关于干尸的事情了。
“是病死的,病死之后脱水,然后以药物保持尸身,埋在地下,尸体变成了干尸。死亡原因没有疑问,在她死后处理尸体的人,应该就是在她身边,知道她被埋在那里的人,死者女性,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死了至少快六年了。”萧珏说。
“知道了。”匆匆了解过大概后,我就起身要去会会这位谧易大人。
“红玉,麻烦你多看着她,别让她再闯了什么祸。”萧珏立刻叮嘱红玉,让红玉跟了上来,陪我一起。
我们乘上了公子濡派来的马车,却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把我们送到孚姬府上,而是送到了另外一处稍微偏僻些的院子里。
马车停下,我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到了公子濡。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家老宅,既然要处理私事,自然要找一个旁人回避的地方。”公子濡说,“萧夫人请随我来吧。”
他亲自将我带到后面的一间屋子。
这里虽显破落,但是收拾得很整洁,院子并不大,总共就那么几间屋子。
我心想公子濡说是他家的老宅,那么他父亲阖喆大人此刻应该就在这院子里的某一处养病。只是公子濡和孚姬的府苑上看着并不差钱,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把这里好好收拾一下呢。
屋子里,我见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年级约在三十出头的中年人。
“我来介绍一下,萧夫人,这就是你要找的谧易和他的夫人,叔渲。”公子濡给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我看着谧易身边的女人,她看上去很贵气,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种优雅在其中,落落大方,和那疯女人一比......
“濡大人,这位......萧夫人,我不明白你们将我夫妻二人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说话的是谧易。
公子濡看向我,在等我向他们发问。
“你们两个......真的是夫妻吗?”其实我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的。
他们夫妇二人听完我的话以后,深表疑惑,相互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这位萧夫人,你这话究竟是何意?”谧易问。
“萧夫人在追查一件案子。”公子濡站了出来,说,“这件案子里牵扯到一个疯女人,她自称自己才是叔渲,是谧易的妻子。”
看得出来,在公子濡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夫妻俩的表情是一样的,都对公子濡的话表示惊愕。
“她说,现在站在谧易大人身边这位叔渲,其实是她姐姐的婢人,因为嫉妒她和谧易大人的关系,所以......所以接近谧易大人,和谧易大人合伙陷害了她。你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她还活着,只是变得特别疯癫。在你们‘杀’了她以后,这位本应是她姐姐婢人的人,取代了她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叔渲也就是谧易大人的妻子。”我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
“这不可能。”谧易率先否定了这个说法,“我怎会害我的妻子,我与我妻子成婚多年,恩爱和睦,怎么可能中途就......”
“谧易,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们刚才也说了,这些话是一个疯女人说的。萧夫人也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话,只是有所怀疑,才想着找到你们确认一番。所以你们也不必太紧张,把你们知道的告诉萧夫人,她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公子濡替我打下包票。
“可是你们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妻子,一直都是我妻子,怎么可能变成了我妻子姐姐的婢人?这样的说法,未免也太荒谬了。”
谧易气愤难消。
“那,可有别人能证明你妻子的身份吗?”我看向他身边的女人,这个叔渲似乎更有说服力,一看就想是大门大户里出身高贵的小姐。
“这需要什么证明呢?我就是我,难道还需要证明?......若真的需要什么证明,大可以去问我家中的傅母,还有我身边所有的人。对了,你们不是说,那个疯女人说是她是才是叔渲,而我是什么她姐姐的婢人吗?还有是我嫉妒她,才串通了我家夫君陷害她取而代之?你们大可以去问问我们身边的所有人,还有我娘家,以及在我娘家见过我的人,他们都可以作证我到底是谁。若是这几年间曾经被人掉包,怎么会没有人能认得出来呢。”叔渲的逻辑也很缜密。
她这样有把握,看来她很自信其他人会说什么。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真的是叔渲,所以她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答案。
“那你们可能想到,她会是谁吗?她很了解你们的事......对了,叔渲夫人,我想请问一下你真的有个姐姐吗?”我想确认一下。
她看了看谧易,向我点头说,“我确实有个姐姐,都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联络。她本来应该是我父亲和他的庶妻所生,身体不太好,所以我父亲并不疼爱她。后来,我嫁人了,至于她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你难道成婚后就没有再见过她吗?”我感慨毕竟她们是亲姐妹,竟然多年来毫无联系,显然不太可能。
“不,多年前我见过她,她来过。那时她身边......对了,那时她身边确实有个婢人,不过她在我们家里并没有住多久,两天吧,两天就走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了,她好像跟我们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一样,再也找不到人了。家里甚至谣传,说她已经被害了。”
第五百五十九话 疯女人的真正身份
被害了?!
“那你们就没有去找过她吗?”我觉得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她的竟然毫不关心,没有去确认过她是不是失踪了?
看叔渲的反应,也就知道答案了。
本应牵扯到这件案子里的人物,至今是都全了。谧易、叔渲、叔渲的姐姐、还有叔渲姐姐的婢人......可如果那个疯女人并不是叔渲的话,这里面的人物关系还是对不上啊。
等等。
“萧夫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公子濡问。
“那就要麻烦你的人,替我去把那疯女人接过来了。”我说。只要让他们见上一面,所有的事情不就清楚了吗?
公子濡很是不满,近来两日我已经习惯了将他呼来喝去的样子。可是当着谧易和叔渲,他不好发作,只能慢慢地走出去,向家奴吩咐去带人。
我的目光是跟着公子濡走出去的,但是耳朵里却听到了叔渲和谧易的窃窃私语,无非是在怀疑我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差遣公子濡的。谧易向叔渲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我回过头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对他们笑笑。
“你们二人,可有见过一个疯女人吗?”
“什么疯女人?”
和猜测的一样,他们对于“一个疯女人”全然没有印象。
“没事,等一会儿把人带来了就知道了。”我现在总不好说什么的,想着一会儿公子濡的人就会把疯女人带来,那时候让疯女人见到了谧易,不就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了吗。
而谧易和叔渲,因为还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只是见到我在公子濡面前一副指手画脚的样子,只能推测我的身份也许比公子濡更加尊贵,因此对我说的话也十分在意。我觉得这倒是个好处,只是公子濡自己被当成小弟一样吩咐,确实不高兴。
很快,疯女人就被带来了,她进到了屋子里,到处打量。
然后,她看见了谧易和叔渲,谧易和叔渲也看到了她,他们应该觉察到她就是我刚才说过的疯女人。叔渲有些害怕,躲在了谧易的身后,他们一脸茫然,但好像又在疑惑些什么,疯女人看到叔渲后,定了定,随后看向谧易,也是一脸的疑惑......
“你们,都认识吗。”我出声打断他们的相互观察。我认为这么一会儿了,要是他们真的相互认识的话,也应该认出来了吧。
谧易和叔渲交换了眼色后,纷纷摇头,只是叔渲的反应像是......
“她......”
谧易听到叔渲的话,所以转过身去看向叔渲,“你认识她吗?”
“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眼熟。”叔渲说。
我把疯女人拉到身边来,问她,“你认识他们吗?”
她仔细看过他们之后,反应还是疯疯癫癫的,不像是认出了他们是谁。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我看向公子濡,想要确认一件事。
公子濡点头,“他们二人的身份不可能是假的。”
他们不是假的?!那也就是说......
“叔渲。”
我突然叫了一声,跟在谧易身后的叔渲立刻看了过来,而疯女人却迟了些才转过头来。我没有看向真正的叔渲,而是走到疯女人面前,“你不是说,你是叔渲吗?你不是说,你姐姐的婢人和你的丈夫一起,陷害你,然后取代了你成为了叔渲吗?”
“叔渲......我......我是叔渲......我是!”疯女人气急大喊。
叔渲觉得无法理解,本想上前来问,却被谧易拦下了。谧易暗示她,等着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你为何不记得他们了?!”我质问疯女人说。
她颤颤巍巍地看向他们......
“我想起来了!”叔渲突然说道,“我知道她是谁了!是她!?”
......
谧易的确是谧易,叔渲也的确是叔渲。
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份没有疑点。
而这个疯女人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叔渲姐姐的婢人......
这真的是我想到没有想到的事情发展。
什么姐姐的婢人勾引自己的丈夫,陷害自己,以为自己死了,然后婢人取代自己的身份,竟然都是这个疯女人妄想出来的。
叔渲也证实了那具干尸,就是她失踪多年的姐姐。
这下真相彻底明白了。
当年叔渲的姐姐带着婢人外逃,不成想因病过世,她的婢人懂得用一些药草保全了她的尸身后,竟把她放在箱子里埋在自己住的地方地下。而后在许多年来,婢人渐渐疯了,她曾经跟着自己的主人在逃亡的过程中见过叔渲和谧易,因此对叔渲富裕安稳的生活十分羡慕,竟然慢慢幻想自己才是真正的叔渲......
真相大白了。
以一种极其荒唐的剧情发展结束了这件案子。
叔渲在谧易的陪同下安葬了她病逝的姐姐,至于这个疯女人,我看得出来,叔渲真的不想把她带走,即使她是自己姐姐身边的婢人,可是对叔渲来说,心里还是有个结的。
我自然没有这个立场去要求她一定怎么做,不管她怎么选择,我都尊重她的意思。
我正泄气,就看到公子濡走了过来。
“怎么了?”我问他,“还有什么案子需要我去查的吗?”
公子濡似乎对我这么大剌剌坐在院子里的举动很是看不惯,“萧夫人,你经手的案子里,有多少像是这般的闹剧呢?”
“如果你只是把这当成一种闹剧,那可就多了去了。每年......大概都有个三四件吧,不过这还只是我接触到的,我没接触到的,更多。”我以为他是来嘲笑我的。
“这不是闹剧是什么呢?”对于我的说法,公子濡的看法不同。“像她这样平白妄想出来的事情,甚至牵扯到人命案子,难道还不算是闹剧?”
我叹了口气,这次的案子上我确实理亏,本以为她十句疯话里至少有一句是真的,没想到我也有走眼的时候,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洋相,还不知道公子濡背后怎么笑我呢。“既然你也说了牵扯到了人命,那又怎么是闹剧呢?若死者当真遭人杀害,那便是案件。而这件事情里的死者是叔渲的姐姐,又是正常死亡,无非是她在主人死后处理了主人的尸体,才让事情变得多了分诡异。至于她声称自己是叔渲的事情,应该算作是她的心理病。”
第五百六十话 手表的图案
我知道她是疯的,没想到她这么疯罢了。
“心理病?”公子濡在嘴里反复叨念着这个病,或许是觉得这个词很是新鲜,“我听过各种病,倒是没听说过还有心理病的。看来萧夫人和萧大人一样,都是郎中啊。”
“算是吧,只不过术业有专攻,我夫妻二人的主攻项目不同而已。”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没有很多年前那一场车祸的话,我留在未来的世界里,即使没有像我哥一样做个侦探,应该也会做个心理医生。
“那这心理病,和她发疯有什么关系?”公子濡问。
“就是因为她心理的问题很严重,所以她才会发疯的。很多时候的心理病,并不像是日常所见的受风、身体哪里不舒服那样,有明显的症状,常人皆会有情绪,只是大多数人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或者有些人的反射弧比较长,一开始不以为意的,没想到会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变得严重起来。而心理病,不会病发死人,但却会把一个人活活耗到精疲力尽,没有力气活下去。”我缓了口气,“就好像这个疯女人一样,她曾经跟着自己的主人到处逃跑,居无定所,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就是她的主人了,没想到她的主人却突然病死了。那么对她而言就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她见过的人并不算特别多,能够让她羡慕的更少,而她曾经跟着她的主人一起去见过叔渲,对比叔渲和她的主人,区别很明显,叔渲的生活很稳定,她不愁吃喝,有固定的地方住,她的夫君很疼爱她,这一切都足够让这疯女人嫉妒的了。在失去她的主人以后,她只能依靠各种假设的想象,来填补自己空虚的生活,慢慢的,她也就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想出来的了。”
“那要是按照你的说法,幻想就是很危险的了?”公子濡这一次像是很认真的把我的话听了进去一样,而且有认真的在思考我的话。
“不是幻想危险,是摒弃现实危险。”我重新定义一下认知范围。“其实生活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很苦的,哪怕位高权重,哪怕富可敌国,可谁的心里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呢,多多少少只要活着肯定会有一些经历,没有人是一辈子都可以顺风顺水的,人有七宗罪,分辨是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谁都会有一些弱点的,所有有时候脱离现实去幻想一些事情,确实让人觉得很解脱。这没什么,大多数人都会做的,只是在幻想之后,如何回到现实,接受现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多人因为幻想里的太美好,而现实太沉重,所以开始从自己身上把属于现实的一部分剥离,那么当一个人长时间摒弃现实的时候,就会很危险了。”
这不见得是发生在某些特定的人群身上。
还有一种人最容易患上,可却从没有人真正注意到。
那就是家庭主妇,而且是中国的家庭主妇。长时间脱离社会,使她们再想要进入到社会时就会有一种恐惧,然后逐渐逃避,已置于最终完全脱离现实。抱着手机沉浸在电视剧的美好设定上,慢慢的,她们较于常人会显得尤为特别,言谈举止情绪反应特别大,基本上都患有抑郁症。离疯,只差一步。
“你的这些说法,倒是很特别。”公子濡说。“有时间的话,我是很想听你好好说说,你所说的这些心理病。只不过今天已经晚了,我要先回去了。”
“......”
“怎么,萧夫人还有什么药叮嘱的?”公子濡的语气永远让人觉得不爽。
“其实你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孚姬,那为什么,你不能让她留在你身边的时候,更加幸福一点呢。”这两日我对公子濡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我觉得他和我第一眼看到的那种印象真的不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无能为力的。关于我与她之间,也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解释得清楚明白的,萧夫人还是不要再关心这些事情了。”
看得出来,公子濡也有他自己的为难。
目送他离开之后,我决定再去看看那个疯女人。
起身的时候有些头晕,这两日身体的不适逐渐明显多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再瞒几日。
进门的时候,她正在拿着一截树枝在地上乱画,她听到了我的声音,但是头也不抬,继续画着什么。
“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地骗我呢。”我说,“我那么相信你,甚至,我那么想要帮你。可是你......一直在骗我,耍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根本不会有答案。
看到她手底下画着不停,我呼出一口气,发泄心中的憋闷,走过去想要看看她在画什么。一瞬间,在我看清楚地上的图案以后,我有一种被雷击的感觉......
这个东西是......
“你在哪里看到的?!”我问她。
她被我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躲。
手表......地上的图案居然是手表......
奇怪吗?!一个生活在公元一千多年前的疯女人居然画出了手表?!
我当然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天方夜谭,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曾经在某个地方看到过。
就在我们附近唯一认得出这东西的人是我,几天前,我因为生气淮山不遵守时间约束而在他手背上画了同样的图案......
淮山......
她唯一可以见到这东西的地方,就是淮山的手腕上。
“你在哪里看到的!”我急得大叫。
红玉和毓儿闻声赶来,接着,萧珏、钟离瑾也相继赶到了门口。
“夫人......您怎么了?”红玉上前搀扶我,并且问道。
我指着地上的图案,仍然在追问疯女人说,“说啊,你到底在哪里看到的!”
“......”她终于有了些反应,可是支支吾吾的也没说个什么出来。
“娘,你先别着急。”
毓儿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图案,他没认出来,扶着我,给红玉使了眼色,让红玉去问。红玉蹲在疯女人身边,低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你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这个很重要,你仔细想想好不好?”
“死人了......死人,死人了!”疯女人嘴里不停叨念着,她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般,“我说过了,死人,死人了!被杀死......那个人,被杀死了!”
第五百六十一话 淮山之死
“霍汐,霍汐......”萧珏死命的拦着我,不让我凑过去。
我极力在挣扎,整整一天,他们按照疯女人所描述的,把所有可疑的地方搜索了一遍,的确找到了那口枯井,也找到了枯井里的尸体......我眼看着他们将井底的尸体拖上来,想要上前确认,可萧珏不让,他死死地抱着我,生怕我出什么意外。
“是他吗?”我几乎绝望。
萧珏默认了,神色压抑。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想问,但是这个时候,只觉得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淮山会死......
明明我才见过他,我还嘱咐他要小心。我以为那一次的谈话之后,淮山对我已经改观,我们接下来可以有很好的合作,配合着找到真相。但是......他说他要去办件事情,为什么就死了?!一个大活人,前一刻还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和我说哈,这一刻......这一刻......
“霍汐,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太难过了。”萧珏是担心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可能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我们身边的人,就这样......在这个地方被人害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淮山。
“交给我。”萧珏说,“交给我,我会查清楚的......红玉!扶夫人回去。”
萧珏叫来红玉,不论我如何要求留下来,他们都不听。红玉生拉硬扯地阻止我过去,她把我推上车,找来廉赫驾车,把我硬是拖回了客舍。
“等等。”
廉赫把我们送到客舍门口,便要折返回去帮忙。因为到了客舍,客舍里有钟离瑾和云瑛,还有红玉在照顾我,根本不用担心别的。而萧珏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我叫住了廉赫,在他要离开之前。
“......淮山死得很惨吗?”我问他。
廉赫看了看红玉,我注意到红玉在向廉赫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这个时候把真相告诉我。他压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却向我点了头。
证实了我的猜测。
如果淮山的死,确系人为,但是死法正常,萧珏的反应不会那么大。
我了解萧珏,所以我能想到,那时候他拼尽全力阻止我过去看,是因为什么。
“萧夫人,那我......先回去帮忙了。”廉赫看到钟离瑾和云瑛出来,便告辞离开。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被留在客舍里照看寒生的钟离瑾,还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大致听说了些找到淮山了而已。“淮山呢?”
红玉一直在留意我。
“淮山死了。”我说。
“死了?怎么会这样?”钟离瑾深感惊讶,“是遭人毒手?”
“......还不清楚,只知道死状很惨,萧珏没让我看。”我心里一直压着块大石头,我不断地想,如果那天我要是阻止了淮山,是不是他就不会出意外了。
钟离瑾听到这些大概也就明白了,“先进去再说吧。你的脸色很不好,保重身体要紧,别在这个时候又晕倒了,那大家可就真的手忙脚乱了。”
“霍汐。”云瑛上前扶住我,“没事......先休息一下。”
“是我的错......”我说,“都是我的错......”
云瑛盯着周围,怕这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先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就这样,云瑛和红玉一人一边地扶着我,回到了房里。
寒生还躲在房里,一直不敢露面,他听见开门声就躲在了垂幔后面,确认了是我们,才敢在关门之后从垂幔后露出脸来。“淮山......他究竟怎么了?你们找到他了吗?把他带回来了吗?”
“稍候萧大人会把淮山带回来的。”钟离瑾说着,看了看我,“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寒生惊恐极了......“怎么会?他怎么会死了?是谁杀了他?难道,难道是我......被发现了吗?”
“......你且放心,现在我们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的事情暴露了,我们谁也跑不掉。目前,也只能怀疑淮山的死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钟离瑾说。
“他自己的缘故?可淮山是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到这里来的,他的目的和我们一样,如果他被人害死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很有可能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被盯上了。”云瑛是认为淮山的死和我们在调查的案子有着极大的关系。
“不。”我突然冒出来一句,只是我想到了......“淮山应该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钟离瑾自然觉得奇怪。
“他出事之前,曾经来找过我。”现在想起来,似乎那个时候就已经有预兆了......“他看起来心事忡忡,只是他和我之间是有心结的,他还在怀疑我,所以他没有把实情告诉我。只是向我要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他只说是要一件能够证明是我的东西,没说要做什么用。”我渐渐想起,立刻向红玉问道,“发现淮山尸体的附近,有没有找到一支笔?”
“笔?”红玉愣了一下。
“没有吗?”我又问。
“不知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应该是还没有找到什么笔。毕竟,没有听他们说,如果有发现的话,他们应该会说出来吧。”红玉说。
“你给了他一支笔?”云瑛又问。“可是一支笔,如何能证明是你的呢?”
“我当时也是留了个心眼儿,我害怕他要去冒险,到时候为了脱身把我们供出来,所以我并没有给他特别的东西。”我是害怕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坏了我们的计划。
“他要你的东西,却没有说要去做什么,难道,他是想要自己去证实什么吗?”钟离瑾率先做出推测。
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只是凭着猜测,想到那一定很惨。“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当时说过要去确认什么事情似的,我见他没有要告诉我的打算,所以也就没有追问下去。我还提醒他......但是,我没想到那之后他竟然就......”
很明显,他当时要一样东西,去做某件事情。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要去证实,早知道他会遇到危险的话......
“但他究竟要查什么呢?”
第五百六十二话 寻找疑点
淮山在最后失踪之前,他到底发现了什么,要查什么,成了眼下最大的疑团。
可他的遇害,无疑再一次将他所发现的疑点掩盖。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找到自己当年被掳走的未婚妻子。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未放弃过追查,甚至,他的追查能力让我都惊讶,凭着他一个人的力量,他能够查到孚城里来,很不简单了。
可身在乱世之中,像他一样的人何其多,这些人的性命在他人眼中更是不值一提。也许他已经尽力了,查到了他所能够追查到的极限,但也同样触怒了某些人,因而遭到杀身之祸。难道,他已经找到了和克尹大人有交易的人吗?
克尹大人十年前死了。
而之前与克尹大人有过联络的那个人,是死了之后才被公子濡送来的。
公子濡之所以送来那个人的尸体,也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交代”。希望我们结束对这件案子的调查,同样,他也是认为我们不可能再追查到更多了。
但是继续在追查的淮山,显然是有所收获的,否则他之后也不会遭到毒手了。
只是他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我们无法得知他究竟查到了哪里。
我心里憋得慌,喘不过气来,“我想出去坐坐。”
“可是外面......”红玉不放心。
“这样吧,红玉。你去取两个垫子过来,我陪霍汐在外面坐一会儿,透透气。”云瑛很体贴地说道,她扶着我走到了门外。
红玉抱着垫子回来,扑在一旁。云瑛扶我坐下后,才坐到我身边来。
“霍汐,我知道你定是在难过,淮山在出事以前,你是最后见过他的人。而你那个时候已经有所怀疑他是不是在追查什么事情了,现在他出事了,你很自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阻止他。”云瑛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淮山这个人,平时一直很谨慎,他除了多疑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缺点了,如果他没有死,我觉得在找到最后真相之后,他和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现在。
“可你不是什么都没办法为他做的。”云瑛握住我的手,对我说。“霍汐,如果是我,现在肯定不知所措了。因为我没有你的本事,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可你不同,霍汐,你是能够为他找到真相的人。”
“可是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很无奈,对于这件案子仅凭着现在的线索,我无能为力啊。“若是我那时,哪怕多问两句,也许我能够有些线索的。可我......我怎么就什么都没问呢。”
现在,我后悔了。
“因为那个时候,你并不知道他要出事。如果你知道,你会不顾一切拦下他的。霍汐,你之所以没有问他,是因为你相信他会回来的。你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当晚的事情,说不定你可以想到些什么。”云瑛一直在提醒我,我可以帮助淮山找到真相。
可惜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我摇头,那晚的记忆太过匆匆,我记得的也真的没什么了。
“别着急,慢慢想。”
云瑛正要和我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了些动静,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我们看过去,看到那个疯女人撞翻了放在一旁的东西,正吓得手忙脚乱的在收拾。
红玉瞥了一眼,担心影响到我们,所以快步走上前去,帮助她收拾起来。
“她呢。”云瑛问我,“她不是亲眼看到淮山被人害死的吗?那对于害死淮山的人,她记得多少?”
“我问过她了,她的智力......她的脑子不太正常,受过刺激以后,一会儿说的话是真的,一会儿说的又是幻想出来的。这次的事情,也是因为她在地上画的那个图案,是我之前画在淮山手背上提醒他注意时间不要失误了的。所以我才认出来,可是再问什么都问不出来,她说的话我们都调查过了,即使是淮山尸体被抛弃的地方,也是在大范围内逐一搜索才找到的,并不是她所说的地方。”我没了脾气,那个疯女人的话根本就是急死人,我试过各种方法想要让她说出淮山到底被弃尸何处,而她当时说了几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要不然,试着催眠她?”云瑛提出,“虽然她的脑子不行,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如果催眠她之后,由你引领她,能不能发现些线索呢?”
“......这个我没法确定,毕竟她,心智有问题的话,她对于真实所见和幻想出来的难以区分,不见得能够得到重要线索。”我怀疑催眠对这个疯女人来说可能没用。
“不管怎么说,也得试一试,反正现在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云瑛坚持,毕竟这个疯女人亲眼见到了淮山遇害的那一幕。
我同意了云瑛的说法,决定试一试,对她进行催眠。
在云瑛琴声的辅助下,很快她就睡着了,之后在我的引领下,让她回到记忆里看见淮山遇害的那个时候......
结果,不尽人意。
和我之前的判断一样,她的记忆是混乱的,她没办法去区分哪些是真实发生的,而哪些是幻想中的。即使被催眠,她表达的也很乱,根本就不可能成为线索去追查。
从这个疯女人口中或许线索的希望,又破灭了。
我真的失望透了。
跟着我们来到这里的淮山,突然遇害,可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无法确定。
“先别着急。”钟离瑾看出我们的心思,出声劝道。“其实,我倒不觉得杀害淮山的人,可能是当年与克尹大人一起犯下罪行之人。”
“这话,几个意思?”
钟离瑾的说法,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些。
他接着说,“你们想啊,假如当年参与了克尹大人拐卖少女一案的凶手现在还活着,那么此前公子濡送来凶手的尸体,目的不就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希望以此了结吗?那么公子濡即使不是当年事件的参与者,也是知情的人。他想要掩盖事实真相,不希望我们继续调查下去。可淮山一死,我们直觉上不就会怀疑到是否淮山追查到了什么线索,才被当年的凶手杀人灭口的吗?那么背后的人,必然也就暴露出来了。”
第五百六十三话 胃里的手指
萧珏像是感应到了,让毓儿开门,我就站在门外。
“娘?你怎么来了......红玉她没有陪着你吗?”毓儿吓了一跳,像是还没准备好要让我看到什么一样。
“让我看看。”我说,我知道萧珏在里面。
毓儿转过头去等萧珏的示意。
“让你娘进来吧。”萧珏说。
毓儿这才敢放我进门。“那,娘......你有点儿心理准备,虽然淮山的尸体带回来后,已经进行了初步的检验,稍微整理过了,可现在还是......”
“我知道。”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我觉得我应该来的。
毓儿守在门口,看我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大大的台子,淮山的尸体被放在台子上,萧珏就站在台子旁边。
我每走近一步,心里都觉得多一分愧疚。直到我站在淮山的尸体旁边,他上半身无数的伤口触目惊心......“他......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刀......”
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刀伤,甚至有几处是直接捅进身体里的,一个又一个“窟窿”。
“你没事吧。”萧珏见我愣住,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没事。”我说,“他是被捅死的?”
“不......你看这里。”萧珏示意我看向淮山的脖颈处,一道细细的勒痕已经黑紫了。“他是被勒死的,但是他身上的刀伤......太多了。而且目前我们已经验出,他身上的刀伤并非同一把凶器造成,至少是三把长度不同锋利程度也不同的凶器,其中有一把匕首,就是......”
“就是捅在他身上造成这些刺穿伤的凶器?”我强忍着,替他把他没有说完的话说了下去。那一刻,我脑子里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根据他尸体上留下的伤痕,一遍遍的重演着淮山在临死之前遭到的虐杀。
“爹......”毓儿率先发觉气氛的不同,他提醒萧珏留意,他已经感觉到了我的气压低到了崩溃点。
萧珏只是向毓儿颔首点了点头。
我看到淮山手背上,我当时画的那个“手表”。“如果当时,我能阻止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我真的很后悔,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这不能怪你。”萧珏将手上套着的鱼肠褪下,走到身后轻轻安慰着我。“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霍汐,我相信当时你是希望他明白,你是值得他信任的人,你愿意面对他表现出自己最大的诚意,而他......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平安回来的话,他会不一样的。”
“但他没有平安回来。”这是我最自责的。“我明明觉察到他要去做一件特别危险的事情,我知道那可能会让他暴露自己,但我没有阻止他......萧珏,我原本真的希望他能感受到我愿意和他合作的诚意,我希望他能够打消顾虑与我合作。甚至我当时,也有私心,我希望他去追查的时候能够有所收获,这样他回来,相信我,他会把他查到的事情告诉我的......”
只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轻敌了。
“可现在不管怎么样,你都得坚持下去。”萧珏提醒我。“淮山不能白死。”
没错,淮山不能白死。
我会让杀害淮山的人付出代价的。
“这个手表,是我画的。”我说,“他突然冒出来,我当时真的很生气,我就在想他怎么能一而再的不顾大局,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完全将我们的计划置之脑后。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所以我在他手背上画了个手表,我希望提醒他,尊重大家的时间......”
但我没想到,这个“手表”图案,却变成了我最后知晓他死讯的证明。
“霍汐,人各有命。”萧珏说。“我们谁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可是既然发生了,总要面对的。”
我点头,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我就是想来看看,看你进行验尸,也许我能够发现一些什么来......”
我想要尽快找到真相。
“好。”萧珏一口答应下来。“毓儿,照顾你娘,帮我打下手。”
萧珏叫来毓儿帮忙,让我站在一旁观看。
淮山的尸体上,有太多的伤痕,如果怀疑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那么为什么要用这么多种方式杀死淮山呢?又是勒死,又是刀伤......萧珏怀疑淮山死前,还曾遭遇过其他的虐杀,所以决定查看淮山的胃,来确认他是否中毒。
“......尸体表面有中毒迹象吗?”我问。
“有,他的嘴唇颜色较深,有初步中毒的迹象。只是我怀疑他中毒不深,甚至在他死亡的时候,他所中的毒还没有发作。”萧珏把淮山胃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逐一检查。
“如何?”我看到他动作停下了,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
“......”萧珏用他自己的药做了实验,“确实是中毒了,是断肠草。此毒致命,可是服下后到发作是有些时间间隔的,也就是说在他毒发之前,他就遭到了凶手的另一种......这是......”
萧珏一定有所发现。
我看到他从一堆粘液里找到了一个......手指?!
“这是手指吗?”
他仔细辨认过后确定了,“没错,是人的手指,应该......是拇指。”
毓儿急忙确认淮山的手指。“他的十个手指都在。”
“那这手指就不是他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难道他在死前极力挣扎,咬下了凶手的拇指并吞到了胃里?!”
“有这个可能。淮山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如果他在死前已经发现了什么,一定会留下线索的。”萧珏叹了口气,“这说明,他已经相信你了。”
淮山相信我,所以他在临死之前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凶手的一个拇指。
只是这份信任来得太迟了......
“那杀害淮山的凶手,就是一个缺了拇指的人。”毓儿说。“这下范围就缩小了很多,我们主要观察与这件事情有关的每一个人,是不是缺了拇指,不就可以证明淮山的死到底跟谁有关吗?”
“可既然杀了人,而且被淮山攻击咬下拇指,这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暴露呢。”萧珏说,“再加上淮山身上的伤痕并非同一把凶器留下,中毒、窒息、刀伤,究竟这拇指是哪个凶手的,现在也无法确认。只是有一点,如果淮山的死是多名凶手所为,那么这几名凶手很可能是受到他人指使,才对淮山下了杀手。”
第五百六十四话 鞋底的花
那也就是说,杀死淮山,并且被咬掉手指的人,可能只是一个打手,并不是幕后主使。主使这些人动手杀害淮山的,另有其人。
“可现在,也不好把事情想得太绝对吧。淮山拼了命的想要留下的线索肯定有他的用意,我相信,淮山不会做无为之事。”毓儿此刻对淮山也改观了,经此一事,淮山拼死也要留下线索,让我们都感到无比惊讶。
“霍汐,那你......现在有什么头绪了吗?”萧珏问。
“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要以多种方式来杀害淮山呢?根据你的说法,必定下毒在先,可是毒性还没发作,对方就已经忍不住要用勒死和刀砍、匕首刺的方式来杀死淮山。这些,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吗?还是突然起意要杀害淮山,生怕杀不死,所以用尽办法......”我说。
“这有什么区别吗?”萧珏问。
“我知道!”毓儿抢着回答说,“这很简单啊,如果是临时起意,然后用尽各种手段要杀淮山灭口的话,有可能是淮山直接找上对方谈判,开诚布公地对凶手说,我知道你的事情。因此惹怒凶手,凶手突然下令要杀了他,然后一群人就从四面八方聚上来杀他。可如果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那说明对方早已经觉察到了淮山的心思,早就有这样的念头要除掉他了,又精心安排了各种方式,唯恐让淮山逃掉。按理说......对方就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才是。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可如果对方早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为什么他没有对我们动手呢。一旦淮山死了......他怎么就知道他的威胁解除了?淮山一开始就和我们是一起的,那么淮山知道的事情,他又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知道呢?即使他杀了淮山,我们还是可以继续追查下去的。”这一点上,我和毓儿的态度不同。
毓儿这下也解释不清楚了。“难道是凶手有把握,知道淮山不会把事情告诉我们?”
“可淮山最后离开之前向我要了一件东西,而且他提出的条件是一件能够证明是我的东西。那么会不会是淮山找凶手谈判,因为他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他十多年前未婚的妻子,他可能为了知晓自己未婚妻子的下落,而和对方交换条件。他肯定也知道对方会想要灭口,因为对方也知道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拿出我的那支笔,然后告诉对方,其实他和我们之间并不是对方想象的那样,我把我的东西交给他,就证明我可能已经知道真相了......”我认为淮山要那件东西肯定是有目的的。
只是现在。
“......霍汐,你来看。”萧珏又有发现了,在淮山的鞋底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粉末。
“能知道是什么吗?”我问他。
“应该是花粉。”萧珏说,“而且这些花粉......”
“什么?”我认为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这些花粉,我们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就有。”萧珏说。
我们曾经去过......“孚姬的府上?”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去过的地方也有几个,主要都是为了案子东奔西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花粉这东西,并不会随便出现在任何地方......那也就是说,是一个很有代表意义的地方。
萧珏点头。
“孚姬的府上?就是那个孚国国君的妹妹?难道是她杀了淮山?”毓儿没见过孚姬,所以他对孚姬所知的情况也并不多。
“淮山和孚姬......怎么想都是无法连在一起的两个人。”萧珏却对孚姬杀了淮山的这个猜测颇有疑惑。
“可是要说到能够指使人杀害淮山的,孚姬确有这个权力吧。”毓儿说。
“应该不是孚姬。”
尽管现在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孚姬就是无辜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孚姬应该不是杀害淮山的凶手。
“不是她,那你们又说淮山是死在她府苑里的。”毓儿不满。
“你看这个形状。”萧珏指着淮山鞋底的痕迹说,“花粉不会轻易沾在脚底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淮山曾经在孚姬府上的花园里出现过,踩到了花。花的印记和花粉就沾在了他的鞋底上,而之后他的鞋底上还留有印记和残余的花粉......那就应该是他之后没有再用脚走路了。”
“那也许是......淮山曾在花园里和人发生冲突,甚至是在花园里遭到袭击,死在了花园里。所以之后,他是被人搬动的,那么他鞋底的花粉和印记也就不会被蹭掉了。”我接着萧珏的话往下推断,逐渐让案件的线索更清晰了一下。
“那现在要去孚姬府上确认一下吗?”毓儿问,“如果孚姬府上的花园里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发生过激烈冲突的话,肯定会损毁很大一片的,那么......假设孚姬府上的花园真的是这样,那就证明你们说的对。可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会儿说是和孚姬府上有关,一会儿又说不会是她,不会是她的话,还能是谁?”
“你怀疑公子濡?”萧珏像是看出了什么。
“只有他。”我说,“之前我们追查线索的时候,他为了阻止我们追查下去,就把那个人弄死了送来,显然他是当年案件的知情人。那么淮山找到线索以后,去和他谈判,结果遭到他的毒手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公子濡身上有太多的疑点。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我们住在孚姬府上的时候,我被老夫人找去,你也被支开,然后淮山就逃掉了。”
“你认为......当时是老夫人帮他支开我们的?”萧珏问。
“我说不好,只是当时的事情太凑巧了,我们刚被支开,淮山就感觉到了威胁,逃掉了,也许那个时候他就觉察到了有人要对他不利。只是我还想不明白,公子濡既然要杀淮山的话,他又为何铤而走险去老夫人那里,阻止老夫人利用我去查孚姬的身份?”我想了想,“难道老夫人和他并不单纯是一条心?老夫人虽然在配合他,让他除掉障碍,可是老夫人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要留一步后路?”
“有这个可能。”萧珏说。“但是现在,不管我们想再多,都只是可能而已,若想要证实,还得想个办法回到孚姬的府上去才行。”
第五百六十五话 孚姬的近身之人
“萧夫人,您怎么来了?”灵儿惊讶极了,“可是我家......”
“请你转告孚姬,我有急事要见她。”我说。
“萧夫人,我家夫人她确实......”灵儿照旧想要劝我回去。
“我不管她有什么事或者怎么样,我请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我有急事必须见到她。如果她今天不见我,之后的事情,我肯定她一定会后悔。”我说完,又补充了句,“甚至公子濡和这整个府苑,都会后悔。”
“这......”灵儿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进去,该向谁请示就向谁请示,我今天不见到孚姬,是不会轻易回去的。而且,我相信这府上总有人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来的。”
今天我打定了主意要进这个门,要见到孚姬。
灵儿拗不过,又怕我真的做出什么事来。犹豫之后,也只得妥协,“那请萧夫人稍候,我这就去向孚姬请示。”
我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向孚姬请示,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灵儿必定会把我的话,转告给我希望知道的那个人。
我仰着头看向大门里面,一旁的守卫小心谨慎地提防着我,像是生怕我会突然发狂强行闯入似的。我没那么大本事,我只想知道,淮山遇害之前,在这里遭遇过什么。
闭上眼睛,想象着回到那一天深夜。
从我那里离开,来到这里的淮山,是否也如我一般,在这里停留过。
他抬起头看向大门......
不,淮山的身份特殊,即使他是受到这里某个人的邀请而来,也不可能大剌剌地就走正门进去。所以他在这里停留的时候,会得到暗示,然后绕过正门,从后门进到了府苑之中......
“萧夫人。”灵儿急切地跑回来,“萧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我点头,请她带路。
跟在她身后向孚姬的院子走去。
“......我家夫人本来正要出去,幸好萧夫人来得及时,我与夫人说明了此事后,夫人便让人去回了邀请的人,留在府苑里想......”灵儿状似无意地想要与我解释。
“灵儿,你是孚姬的贴身婢人吗?”我问她。
她顿了顿,“是。”
“你是跟着孚姬从宫里到这个府上的,还是孚姬嫁到府上之后,你被安排去照顾她的呢?”我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猜测了几个答案。
她口口声声称孚姬为夫人,显然她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之后才被派去照顾孚姬。
“回萧夫人的话,我本是公子特意为夫人挑选,专门去伺候夫人的。”灵儿说。
“那你是公子濡在成婚之前刚刚买来的,还是在更早之前,跟着他从老宅一起搬过来的呢?”我又问。
灵儿无意看了看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说,“我是跟着公子从老宅搬过来的。”
“噢......”原来她也是老宅搬过来的,“那孚姬毕竟是孚国国君的妹妹,她从孚国王宫里搬到这里和你家公子成婚,难道她身边就没有带着自己的贴身婢人过来吗?按理说,孚姬应该有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人陪在身边才是啊。”
“......萧夫人并非孚国人,或许不知道,孚国王室曾发生过一些变故,自小陪着夫人的人,无一幸免。夫人当年为活命,曾出逃于齐国,独自而归。即使夫人陪嫁婢人无数,可自从夫人嫁给了公子以后,夫人身边便没有了他人的眼线。”灵儿说着,忽而停下了脚步,“如此,对夫人自是最好的。”
眼线。“那你所指的眼线,莫非是说惠夫人和孚国国君了?”
“我家公子说过,萧夫人是女人中顶尖聪明的,自是会明白这些,萧夫人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的。您也知道,我若是说错一句话,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萧夫人怎忍心置我于险地呢。”灵儿的话很有分寸。“萧夫人,夫人正在等您,还请您快些去见夫人吧。”
“灵儿,”我在她转身之际叫住了她,“那你呢?你到底是谁的眼线。”
灵儿也只是微微一笑,“萧夫人请放心,灵儿的福薄,并非是夫人和萧夫人的敌人。”
她虽然不是我们的敌人,但也无法排除她不是公子濡的眼线。
孚姬当年出逃一事我听说过,只是齐......莫非六年前孚姬出现在了齐国境内?但我当时绝对没有去过齐啊,除非她有过两次出逃的经验,或者去了齐,然后又去了某个地方,否则六年前她不可能见过我的。
听说先王后便是在孚国先主过世后,就是被现在这位惠夫人给逼死了的。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孚姬出逃于外地,直到孚国国君继位将她接回小心保护着,但是那一次的事件中,曾贴身照顾过孚姬的人都难逃一命也是情理之中。
孚姬后来大婚,嫁给公子濡,公子濡和孚国国君之间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相互利用,却也知道不好翻脸,所以自然比较尴尬。孚国国君或者惠夫人想要利用孚姬大婚在公子濡身边安插眼线,似乎我也能理解,只是公子濡在大婚之后,就撤换掉了孚姬身边的所有人,并且安排了从老宅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婢人灵儿专门照料孚姬......我是觉得,孚姬在这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处处都要受人算计。
“萧夫人。”孚姬先看到了我,她站在院中等候,出声时我才留意到。
灵儿将我带到孚姬面前,就先告退了。
“灵儿说你有急事找我,究竟是什么事?”孚姬问。
“淮山死了。”我开门见山的说,并且在留意着孚姬的一举一动。
“淮山?......可是那日,曾与你同来的人?”孚姬对淮山有些印象,她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怎么会?他是怎么死的?萧夫人,可是有人要害你?那......我去找我夫君,请他派人保护你们。”
“不必。”我拦住她,“孚姬,我来只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听公子濡再说过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孚姬警觉,“你怀疑是他?”
我看了看周围,“你这府苑之中,这几天里,可有修过花园?”
孚姬回忆着,“有,昨个儿晌午,我见家奴要翻修花园,说是花园里的花都烂了根,要重新换新的。这有什么问题?”
“你能带我过去看看吗?”
第五百六十六话 妥协的孚姬
来到花园,果然看到一群家奴正在翻修花园,将花园里原本种着的花都拔了出来。
“夫人。”
见到孚姬,众人皆请意表示。
趁着这个空档,我去检查被拔下来的花枝,果然,和淮山鞋底的花粉是一样的。连这花的样子都没什么差别......花根就没有烂,是被人拔下来的。而现在整个花池子里都被弄得乱糟糟的,即使之前淮山确实在这里遇害,现在也无从下手了。
“萧夫人,怎么了?”孚姬上前询问,“这些花有什么问题吗?”
“是谁下令,要翻修花园的?”我问她,这个府苑之中有这样权利的人,我认为没几个,既然这个花池子确实有疑点,只要弄清楚和谁有关,下一步的线索就明朗了。
孚姬看样子也并不知情,她向旁人问道,“是谁下令翻修花园的?”
“......是大人。”
大人......他们口中的大人,正是公子濡。
“夫人,这花园都弄得那么乱了,大人下令翻修,是......”家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翻修花园这件事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再看孚姬,她的眼里显然也露出了些疑惑。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充分说明和公子濡肯定脱不开干系了。
莫非真的像是我之前猜测的那样?
淮山找上了公子濡,结果被公子濡灭口?
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试图去想象,天色暗下来,淮山被几个人强行按在这里,又灌毒药,又勒住脖子,一刀一刀地......
“......萧夫人?萧夫人!萧......”
我猛地睁开眼睛,把一旁唤我的孚姬吓了一跳。我说,“不对,不是这样......”
这样的目标太大了,万一淮山发出声响被人察觉......
可是下毒、勒住脖子还有......真的是......
“萧夫人,你究竟怎么了?”孚姬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然,叫来府上的郎中为你看一看吧。”
“不必。”我说,“先回去吧。”
这里的一切线索都被破坏了。
也差不到什么了。
我只是在怀疑,因为萧珏并没有在淮山的脸上找到他曾经被人掰开嘴,强行灌下毒药而留下的痕迹。正常情况下,如果人在死前曾经被人用力按着脸颊,在他死之后,会在他的双颊逐渐呈现出痕迹的,但淮山脸上没有这样的痕迹,那么,是不是说明淮山喝下毒药的时候,并非被人强行灌下呢?
而是......他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的?
假设这一线索成立,那么他喝下毒药的地方肯定不可能是这花池子里,谁会在一个花池子里毫不怀疑地喝下别人递给他的东西。但他最后留下的线索却是在花池子里的话,说明在他喝下毒药以后,又被转移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再一次遭到毒手。
那么,他喝下毒药的地方,应该也在这个府苑里,否则淮山定会怀疑,中间为什么不逃跑呢?莫名其妙的喝了东西之后,又被人带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喝了毒药,而断肠草的发作是有过程的,这个过程里他为什么没有逃跑?
“萧夫人,你是怀疑,淮山的死与我夫君有关?”孚姬回到院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也许她自己也有怀疑,只是她不想承认而已。“不会的......我夫君和淮山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呢?我夫君不会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你在花园里也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不是吗?你只是恰好看到花园正在翻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办法证明的。”
“但怎么会那么巧,淮山刚出事,我们也刚刚证实淮山死前可能来到过你府苑伤到花园里,你府苑的花园就在翻修。你刚刚说过,花园翻修是因为花根烂了,可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些花的花根就没有烂。”太巧了,这些事情太巧了。
如果只是一件两件的事情,也许我可以当他是巧合,但现在不是,绝不是一件两件的巧合而已。可能证明淮山在死前出现在这里的线索都被毁了,毁得又那么刚刚好,这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多疑。
“孚姬,你问问你自己,你就没有在怀疑他吗?”
“我......”孚姬哑口无言。
“我知道,从我第一天遇到你的时候开始,其实你心里就一直压着一件事,你原本想要向我求助,你希望我帮你证实你的想法,你有你自己的猜测。但是你不敢,我想,你应该是觉察了自己的怀疑之后可能牵连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情,你害怕我发现,所以你试图隐瞒。”我能感觉到她心里是矛盾的,“孚姬,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可以视而不见吗?你已经知道的那些事情,你可以当做所有的一切都从没有发生过吗?你就躲在这个小院子里,每天好像外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觉得这里安全吗?孚姬,也许一切都会在你的一次隐忍中彻底爆发,你阻止不了,而且,你的纵容会让事态变得更加无法收场。”
“萧夫人......”孚姬这下害怕了,她六神无主的样子显得她更加憔悴了。“萧夫人,我知道你可以的,你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那你要告诉我实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问她。
既然她希望我帮助她的话,总要告诉我,她到底希望我如何帮助她吧。
“......”话到了嘴边,她的眼神如此迫切,却仍是没有说下去。
“你知道的,你如果不告诉我你到底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我是无能为力的。我不可能看到你心里的所有事情,那么,我只能看到你好像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就这么发生,却始终来不及阻止。孚姬,也许接下来还会更更多不幸发生,会有更多的人像是淮山一样死去......可能是我身边的其他人,也可能是你身边的其他人......”
我知道这句话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事情变成了这样,如果再不逼她一把,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我真的难以预料。
“不,不可以!”
就像我预料中的一样,她在听过我的这番话后,反应很强烈,她握着我的手,竟完全不知轻重了,她整个人都慌了神儿。
“不可以......萧夫人,萧夫人你帮帮我,我告诉你......我......我知道他们在密谋,要推翻我兄长,他们说,我的兄长并非父王之子......”
第五百六十七话 两件事情的关系
孚国国君,并非孚国先主的亲生儿子。
孚姬的话不禁让我想到了历史上一个有名的人物,秦始皇嬴政。
据野史传说,嬴政的生母赵姬原是吕不韦的女人,吕不韦将怀有身孕的赵姬献给了嬴政的父亲嬴异人,赵姬生下嬴政,其实是吕不韦的儿子。
“......这话,是他们亲口说的?”我向她确认,毕竟此事不能大意。
“我听他们说的。”孚姬说。
“谁说的。”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使我不得不谨慎,再三确认。
“......”孚姬抬起头来凝望着我。
“你夫君公子濡?”我问,“他和谁说的?”
“和......老夫人。”孚姬狠了狠心,还是说了出来。
公子濡和老夫人商议,孚国国君并非先主的亲生儿子,所以想要推翻现在的孚国国君?!“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真的听仔细了吗?”
孚姬点头。
“那他们,可有怀疑你的王兄是惠夫人与谁所生的儿子?”莫非真有类似的事?
“不,他们怀疑王兄是惠夫人换回来的儿子。”孚姬说,“他们好像已经找到了当年为惠夫人调换孩子的人,还掌握了证据,就是为了逼我兄长自行退位,好让他们......”
不用她说下去,接下来什么意思我也就明白了。
本以为是赵姬同款,结果是另一个狸猫换太子。可惠夫人为何要换自己的孩子呢?
如果她自己生的本身就是个儿子,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把自己的儿子送走,换来别人的儿子。除非,她当年生下的并不是儿子,所以换成了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孚国国君了。
可孚姬说的,老夫人和公子濡已经找到了当年帮助惠夫人调换儿子的人,也掌握了证据,说明他们应该是有把握逼迫孚国国君退位的,为何迟迟没有动手?还是他们已经决定了动手,还没有到时机?
莫非......这件事和他阻止我继续调查克尹之事有关?!
说到孩子......
我就想到了寒生和寒厥兄弟俩。
他们如今应该与孚国国君的年岁相当。
不会的,这联系不上啊......克尹大人当年确实带走了寒厥,在这之前我们都以为,克尹大人的养子子微大人就是当年被克尹大人带走的寒厥。可是淮山曾经说过不是,莫非......不会吧,难道孚国国君就是当年的寒厥?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很多事情有太多巧合。
要不然如何解释公子濡一再阻挠我们调查下去呢。
但是要按照这种逻辑进行推理的话,假设孚国国君正是当年的寒厥,寒厥和寒生是孪生兄弟,之前我在这里见过孚国国君,理应觉得孚国国君和寒生很像才是。但我当时并没有这种感觉,而且比起寒生,孚国国君长得更是一副普通人的样子,实在不会让人觉得他们俩是亲兄弟。
寒厥也是刚出生就被偷走了的。
淮山之前和我说过,在他的调查过程里,曾经有人在孚地见过一个和寒生长得相像的人。如果淮山说的是真的,那么在孚地应该有另一个和寒生长相相似的人,真正的寒厥到底在哪儿呢?他如今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这些......
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以我的直觉判断,公子濡想要尽快结案,一再阻止我们调查下去,肯定和孚姬所说的这个阴谋有关。可是孚姬居然说,公子濡是和老夫人在商量这件事......我的直觉却告诉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阖喆大人。阖喆大人和老夫人虽说是夫妻,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亲密,他们都参与到了这件事里,并且都和公子濡有关,他们为的是同一个目的,还是说,相互之间都有猜忌,各自为了各自的目的呢?
“萧夫人,你在想什么?”孚姬有些心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听到的都是真的,他们手里已经掌握了你的王兄确实非你父王之子的证据,有意想要逼迫你王兄退位。会选择什么时候进行。”我说。
“那你觉得,他们迟迟不动手,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孚姬问我,“如果他们已经决定了要这么做,为什么还没有动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难道,他们不只是想要让我兄长退位,还想把我们都杀了......是吗?”
“你先别着急。”我劝她冷静一些,毕竟此前我在老夫人那里看到过,公子濡为了保护她而顶撞老夫人的样子。我想公子濡心里必定有她,只是像他说的那样,很多事情没有选择,但他应该不会伤害她吧。
老夫人就说不定了,老夫人原就想着让我找到她被掉包的证据,看样子有意是连同她一起给收拾了。可只要公子濡并不是这么想的,以老夫人一个人......我认为她的威胁并不大。只是担心公子濡会慢慢被说服,为了争夺王位会改变心意,那时候孚姬就真的危险了。
“孚姬,你且先不要向任何人表明,你知道这件事了,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需要向她说明,“从现在开始忘掉这一切,相信我,我会有办法救你的。”
“......”孚姬拦住我,“那你能否,救我夫君。”
我顿时哑口无言,怎么回答她呢?我知道她倾心于她的夫君,她虽然知道她的夫君要造反,推翻她的兄长欲自立,可到了这个时候若说顾全一边我还可以试试,但是她又希望阻止这件事,又不想她的夫君受到牵连,这难度可就大了。
“不行吗?”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已经快绝望了。
“你应该知道的,你的夫君与你兄长为敌,即使他们能免去这一场争斗,那么日后也还是会为了争权夺势而兴起无数次的争斗。这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宿命,即使你我都改变不了人心。”只是现在,我认为公子濡和孚国国君之间早已经势同水火,孚国国君命我继续追查,反而有疑。
莫非他并不是像外面传说的那样无能,而是早已经怀疑公子濡的阴谋,有意在收集证据,想要将公子濡的同党一网打尽?
这些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孚姬的了。
我想等到案件更清晰一点的时候,再和她说清楚。免得她夹在自己的夫君和王兄之间左右为难。
我见过她看向公子濡的眼神,所以我不敢轻易去赌,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她会愿意接受什么样的结果。
第五百六十八话 笔
“老夫人。”没想到我出了孚姬的门,会被老夫人的人带到这里来。
“萧夫人,你之前不打一声招呼的就离开了,着实让我有些失望呢。”老夫人语带威胁,看来是想要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了。“不知这些天,萧夫人可想通了?”
“......我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我推脱说。
“你本已经离开,为何又要回来?你今日来见孚姬,又和她说了些什么呢?”老夫人轻哼一声,以示对我的不屑。
“我家的一个家奴失踪多日被害,想来这件事老夫人也已经知情。”我知道她应该不好骗,所以只能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做文章了。“我虽有意追查,想为家人的死找出真相。奈何孚城之大,想找到线索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我原是求到了公子濡,可惜他却迟迟没有给我答复,也不知道是否找到了当时知晓我家人失踪前的去向,我也找不到他人,便想着来向孚姬打听一下。”
“可你刚才,又为何去了花园?”老夫人问。“花园最近正在翻修,孚姬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自然是说了,只不过我找寻线索心切,想着我与公子濡也是有些矛盾的,该不会是我的人得罪了他,因此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听闻府上如此大动静的修整,不免要去确认一下。”我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啊,修整成了那个样子,就算之前留下过线索,也都找不到了。”
“呵。”老夫人一声冷笑,让人浑身都不舒服。“萧夫人,你竟怀疑到了我儿身上,还敢大言不惭,你怎知我会让你平安无事的离开?”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大门,若我有事,想来不消片刻定会有人追查而来。”我还是有自信的。
“哦?”她轻咦道,“就凭你的夫君,你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
“我夫君的能耐,我现在自然不必与老夫人多言。只是这些年来我夫妻二人走过的地方也不少,结识的权贵自是不在少数,若我真有难,在你孚国出了事,只怕会有很多人以此为刁难,孚国定是不好给个交代。那么公子濡此番筹谋,一而再地阻挠我们追查真相背后的目的......恐怕就提前暴露了。”
“你......”老夫人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像我这般泼皮无赖的她倒没有见过。很快稳了稳情绪,依旧是一副笑么呵呵的样子,“萧夫人真是说笑了,我本想着和萧夫人开个玩笑,没想到,倒是萧夫人与我开了个玩笑。这次听闻你来了,免不了的要寻你过来,与你将上次没说完的话,再说一说。萧夫人回去之后,应该也有想过吧,孚姬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你当年认识的人吗?”
“不瞒老夫人,我回去之后还真的想过。只是......六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这每次出行都难免惹上案件,自己都觉得像是个瘟神,见的人多了,印象也就慢慢淡了。当年与孚姬相识,如今想来却像昨夜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却也不那么清楚了。还请老夫人恕我无能为力,着实是记性不行了。”
目前对于我和孚姬是否认识一事,我又有了新的疑点,那就是孚姬六年前曾到过齐国,而我记得,六年前我并没有去过齐国。是时间差,还是怎么样的,我现在也不确定。
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老夫人若知晓了这件事必定大做文章,那时即便孚姬没有罪,也会被她借此陷害有口难言的。
“那还真是遗憾。”听她的语气,确实遗憾。“对了,萧夫人遇害的那个家奴,不知长了什么样子。我儿近来事多,本就身子未愈难以分身,既然答应了萧夫人,也不好让萧夫人过于等待。不如,萧夫人且将你那家奴的样子画下来,我便派人去寻找,若是有人见过,便将那人带到你面前,由你过问,如何?”
好好的,她居然提出要帮我,这背后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我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
“也好。”我说。
“杏儿,你便带萧夫人去画像吧。”
老夫人让婢人将我带到一旁,留下绢丝锦帛供我画像。
那个叫做杏儿的婢人就站在一旁。
我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的笔,回想着淮山的样子,或许老夫人真的能给我提供线索也说不定。正要着笔,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支笔,是我的。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这支笔。
除了内部结构被我改过以外,这支笔跟平常的笔没什么区别,只要一沾墨水,很容易就认出来的。
我抬起头看向老夫人的方向。
原来淮山出事前见过的人,是她。
我不清楚淮山究竟是如何把这支笔留在这里的,但我想,这就是他真正留给我的线索吧。可,为何是老夫人......
淮山当时要来见的人,怎么会是老夫人。
我绞尽脑汁的想了个遍,认为最有嫌疑的还是公子濡,可是......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怎么会在老夫人这里。
一旁是杏儿,老夫人还等在前面。
我的手在颤抖,握着笔,脑子里跟炸开了锅一样。
看她们的反应,她们应该并不知情,淮山在这里留下一支笔的事情,她们也不知道。
我心中酸楚,一边握着笔在绢帛上画下淮山的样子,一边飞快的在脑子里闪过所有淮山曾经出现这里发生的事情。
这支笔安然无恙的放在书案上,显然是刻意而为,避开所有人的眼睛,他是如何做到把这支笔放在这里的。
而且,如果淮山把这支笔留在这里,是否说明,他饮下毒药也是在这里呢?
他和老夫人究竟有多大的仇。
还是......老夫人本来就是替公子濡动手?
不,应该不是替公子濡动手。
我总觉得,公子濡并不是真的知情,淮山死在这里的真相。
难道是老夫人......
可为什么?
老夫人是克尹大人在城里的联络人?
就像之前案件里,云瑛的姑母那样?
不......不会的,云瑛的姑母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但老夫人似乎出身不俗。一介女流怎么可能是......
但这也说不准。
淮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把这支笔留在这里,是希望我能发现的,对吗?
第五百六十九话 老夫人的破绽
“出什么事了?”老夫人见我迟迟没有停笔,亦觉得奇怪。
“没事,只是有些细节不太确定而已。”我放下笔,走到老夫人面前,把淮山的画像拿给她看。
老夫人端详了半天,只是问了一句,“这就是你那遇害的家奴?”
“是啊,之前......你也见过的。”我说。
老夫人的动作突然定住,她向我看过来,“萧夫人,你这是何意?”
“怎么,难道您不记得了?......”我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自认为我的画像功力还是不错的,单看那绢帛上的画像,也是可以看得出来那上面画的人是淮山的。他的基本特征我都画出来的,只要见过他的人,肯定能认出来那就是他。老夫人看过画像后,她的反应就露出了破绽,这让我已经十分确定,老夫人和淮山的死有着必然的联系。我接着笑了一声,“当时淮山跟着我们来到这里,还曾不慎闯入后院,被带到了您面前来。是我夫君前来说明,才将人带回去的,怎么,才几天的功夫......您就不记得了?”
她的脸,由阴转晴,青一阵白一阵,有那么一会儿紧绷着嘴唇一言不发,看样子是在调整她几乎绷不住的情绪。“是啊,也许是上了年纪,竟然这么轻易就忘了。”
“你不是忘了,你是以为我所指的,是另一次。”我听到了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盘算着这个时间,公子濡也该得到消息赶来了。他不是为我,而是和上次一样,他是为了孚姬。我立刻提高了声音,“你是以为我所指的,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淮山并且害死他的时候!”
“萧夫人!......”
老夫人的呵斥音还没落,门外驻足的公子濡就一下子推开了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自是最惊讶的那一个。
公子濡走上前来。“我问你们,你们刚才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如你听到的那样,你的母亲正是杀害淮山之人。”我说。
公子濡侧目看向老夫人。
“别听她瞎说,她是在污蔑我!”老夫人暴怒,矢口否认。
“萧夫人。”公子濡转过身来,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的前提下,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所说的,“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所说的。”
“淮山出事之前,曾经特意问我要了一件东西,一件能够证明属于我的东西。”我说着,走到书案前,将方才用的那支笔取了过来。
“这只是一支笔,你怎能如此诬陷我!”老夫人还不知道这支笔里的秘密。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笔,”我说,“请问老夫人可知道,这笔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什么,一支笔就是一支笔,你休想诓我,来人啊!”
说着,她便要叫人上前来刁难我。
“等一下。”公子濡喝住旁人,伸手要过这支笔,研究了一下,“府里的笔都是一样的......萧夫人,既然你说这支笔是证据,那你可能说出这支笔有何不同?”
“笔杆中间是空的,从后端可以拔开,中间加入了棉絮、桑麻,浸了墨水,可以倒出来,前面连着笔头,呈螺旋状,是因为我常常在外四处游历,需时不时的记录一些东西,这支笔只要鼻尖沾水,便会将内部的浸过墨水的笔芯融化,就可以写得出字来......”我说,“当日淮山向我索要一件能够证明是我的东西,我想了好一会儿,就从自己的笔袋里掏出这支笔交给了他。除我之外,这东西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
这是我根据后世的水性笔而改造的墨水笔,为了研究这东西,前前后后试验过无数次,总共耗费了十七天才让我造出来。
我不相信还有第二个人能想到这种事的。
公子濡看向老夫人,“母亲,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污蔑,这是污蔑!凭着一支笔,你如何断定是我杀了人!”
“淮山身故,尸身被丢弃在一村落中荒废许久的枯井里,恰好这一幕被那个疯女人看到,她当时一定吓坏了,所以拼命的跑,以至于后来她只记得看到淮山的尸体被人丢在井里的时候,我画在淮山手背上的记号,而并不确定她是在哪里看到的。”我现在想起来,已经很后悔了,如果我当时多一点耐心,也许我不会让淮山在枯井里待那么久。“所以现在想来,那个疯女人所说的话并非都是幻想的,而且她一开始就说过,她看到她的邻居杀了人,可惜当时我们都没有往这件事上想。既然已经证实了疯女人的确看到淮山的尸体被抛入井中,那她所说的邻居,也自然是她所认识的人。所以只有继续追查,与她相识,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是否有在这府里做事的人,或者与在这府里做事之人有关系的,便应该可以证实,案发当晚,淮山的尸体是从哪里运到枯井的!”
公子濡静静地注视着老夫人。
如果想要继续追查下去,老夫人此刻毫无防备,相信要找到那个人,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淮山!”我气愤非常,一步步逼向她。
“我没有杀他。”她说,又立刻看向公子濡求情,“我没有杀他,濡儿,濡儿你相信我......我不可能杀人的,我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难道你想说,你不知道淮山死了吗?!”我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一个耳光,看她还能如何狡辩,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公子濡是否会如我意地处置他这位母亲,我并不确定,只是在赌一把。
我赌他会借着这个机会软禁他的母亲,这样他亦可以保护孚姬。
“不......濡儿,濡儿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说明她此刻正在盘算如何瞒过我们。“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死了。”
“所以淮山出事的当晚,你真的见过他了,是吗?”公子濡不可置信地质问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见到他了,可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他!只是,只是那晚你不在,他找上门来,说是非要见你不可......我担心他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所以才答应见他的。”
第五百七十话 阖喆大人的条件
据她自己所说,淮山出事的当晚,她真的见过淮山。
只是淮山本意要见公子濡,而公子濡当时又恰好不在府苑里。
老夫人担心一直守在门口淮山会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公子濡不利,所以才会邀请淮山进去详谈。可淮山当时没有见到公子濡,他不肯松口告诉老夫人究竟为了什么事而来的,所以,在无法确定公子濡何时归来的情况下,淮山扬言要离开,老夫人自己还派了家奴护送。她也是刚刚才得知,淮山竟然遇害了。
“......濡儿,你知道的,我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老夫人面对公子濡哭诉道,“定是那帮家奴自作主张,才会害了他的性命。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啊!”
“你说,是那些家奴擅自做主的?”我冷笑,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是吗?“好啊,那便请你说出当日你究竟让谁去送他离开,只要能找到他们出来对质,不就清楚究竟他们是受人指使灭口,还是擅自做主吗?”
我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好不容易抓住这一条线索,揪住了老夫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她从我眼皮子地下溜走呢?
“这......”老夫人傻眼了。
“那就请母亲说出,当晚你派去送客的家奴是谁吧。”公子濡也问。
“我,我忘了......”老夫人找了一个最荒谬的借口,忘了。
“既然你说,淮山是被他们带走之后,才遭到他们毒手的。那我问你,淮山又是在哪里中毒的?他把这支笔藏在你的书案上,只因外形相似,故而连你都未曾怀疑。他那个时候之所以能够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走动,难道也是因为你担心他伤害公子濡不成?那他中毒是在什么时候呢?出了你的门?又或者,他所饮下的断肠草之毒,因为药效发作较慢,所以即使他已经身中剧毒依旧毫不知情,留下了这线索等待我发现?!你担心中毒后迟迟没有发作的他会被察觉,所以不惜又派人对他下毒手!你怎能......如此狠心啊。”
“......不,濡儿......”老夫人还想着求情。
公子濡痛心,闭上了眼睛。
“既然是中毒,只要把这院子里的婢人逐一审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就都清楚了吗。”万万没想到,阖喆大人竟然出现了。
连老夫人都惊住了,听到阖喆大人的声音,她的身子竟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父亲。”公子濡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家奴抬着椅子将阖喆大人抬进了房里。
阖喆大人一直注视着老夫人,老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不敢再有求情的举动。“阳锦,你如今的胆子也是愈发的大了,连杀人这样的事情,都可以泰然而行了。”
“......”老夫人浑身抖动的痕迹愈发明显。
看上去,她特别的害怕阖喆大人。
“萧夫人。”阖喆大人叫我,我转过身去向他示礼,他则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你放心,若是你的人真的死在了这个府苑之中,我定当为你做主,还你的人一个公道。”
“多谢大人。”
“濡儿,”阖喆大人又叫了公子濡,公子濡立刻附身上前静听吩咐,“我知道,你虽有不忍,可即便她身为你的母亲,杀了人也是要偿命的。我们要全力相助萧夫人追查真相,决不能因为这个女人是你的母亲而姑息她,你明白吗?”
“是,还请父亲明示,儿子该如何处置。”公子濡在阖喆大人面前,也是一副尤其恭敬的模样。
“且先将这罪妇押入牢中,她这院子里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通通抓起来,严刑审问,定要查出真相。”阖喆大人似乎是下了决心要处置这老夫人了。
“是。”
公子濡应罢,便立刻吩咐人来,将老夫人与这院子里的所有人一同押入大牢。
“萧夫人,不知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阖喆大人歪靠在椅子上,似是凭着一口气吊着,给人一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的错觉。
“虽然如此,但也还未确认老夫人为何要害我家人。”我认为事情绝不可能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公子濡而已。“阖喆大人,我尚有一事不明。”
阖喆大人轻笑,样子骇人,“萧夫人请讲。”
“我总觉得老夫人说是为公子濡的安全着想,才会将我家人害死,可她又真的不像会保护公子濡一样,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呢?”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我与阖喆大人。
“这并不奇怪,她原就不是濡儿的生母,又怎会为了濡儿着想。”阖喆大人不以为意。“她是在濡儿生母过世以后,才进门的。本就是让她来照顾濡儿,怎料她竟也有了野心,几次妄想陷害濡儿,是真的留不得了。”
“听大人这话的意思,好像大人已经倾向于相信,老夫人害死我家人一事,是私心,而与公子濡并无关系?”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萧夫人,若是我的濡儿要害人,你应该知道,他有的是办法,可以让此事悄无声息。怎会愚钝到这个地步,等着你找上门来,坐实他害人之举?”阖喆大人说,“那妇人的恶毒心肠,怎是萧夫人这样单纯之人可以想见的,为了陷害濡儿,她不惜做出更多更过分的事情。萧夫人是个顶顶聪慧之人,也应料想到我父子间的一些事情了,那么便也该知道,濡儿是个克己守礼之人,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候,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杀一个下人,把自己暴露出来,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我点头,这些事情,我的确也想到了。“那......阖喆大人的意思呢?”
“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我觉得,此事乃是那毒妇一人的主意。此前也领教过萧夫人的执着,想来若是此次再劝你放手,你也是不会轻易放手,不继续追查的。那么,老夫有一事要与萧夫人商量,不知萧夫人怎么想呢?”
“你希望用让我追查下去的事情,换取我守口如瓶的承诺?”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是。萧夫人,你我本就不是敌人,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