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话 我对他的期待
“你找我?”一出门我就遇到了钟离瑾,看起来等候多时,故而让我怀疑他在这里,是等我的。
“萧夫人。”钟离瑾微微点头,虽无其他表示,但也默认了我的猜测。他看起来好像有所顾虑,几次吞吞吐吐,却又不好说的样子。
“关于案子?”我问。
“不......”钟离瑾立刻就否认了,只是他没有直接说出目的。
我走上前,在心里猜测着他到底要说什么。
“我......似乎又看到了一些事情。”钟离瑾说,“我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但那些好像是我的记忆,只是出现在......那里面的,很多,都难以理解。”
事情?“你是,看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似乎......是听到萧夫人,很痛苦很悲伤的呼喊,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会突然冒出这样的画面,好像萧夫人......是我失散已久的妹妹。”
“是吗......”如今听起来,确实有些心酸。
“萧夫人,你好像知道很多......寻常人并不知道的事情,不知在你看来,这些究竟算是什么。”钟离瑾原是好奇他在精神恍惚之时看到的那些零碎画面,所以希望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我,能够给予他一个答案吧。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你很像我哥哥。我曾经有一个哥哥,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们的父母过世得很早,家中出了一些变故,所以一直都是我们兄妹相依为命。我和我哥哥的感情很好,我哥哥亦可以为了我付出很多,可不幸的是,在漫长的人生中,我却失去了他。我甚至没能与他告别,就要面对他已故去的消息,所以这一直都是我的一个遗憾。直到突然见到你......我也觉得很惊讶,以至于在最初面对你的时候,我都需要很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我自己,你不是他。”
“所以你曾经也是相信的,我可能是你哥哥的转世......”钟离瑾或许是觉得惊讶吧,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没能就这个误会好好谈一谈。中间几次阴差阳错,耽误了太多的机会,就像他也是有感应的一样,曾经拥有同样的血缘关系,让我们之间拥有超乎常人的默契。
在我因为我哥而难过的时候,他竟然也想起了很多。
“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否认。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也说不定,不逃避过去,不拒绝将来,活在当下,才是我们面对心魔最好的选择。
“你和你哥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我看到了很多,那么奇怪的事情。你哥哥他......”
从他困惑的反应中,并不难觉察他想起了什么......对于那些似是他前世的记忆,他已经产生了混乱,甚至是......
“我哥哥他,虽然严格来说,他做过一些错事。但是对我而言,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也许站在一个被他保护的立场,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他所作所为到底属于什么,我也曾经觉得挣扎为难,但我想,每个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只不过在大多时候我们有的选择,所以愿意把自己友善的一面拿出来,面对这一切。但是有的时候,我们本身就是没有选择的。”如果不是我哥哥,也许当时被害死的,是我。
所以站在我自私的角度上来说,我是觉得有那么一些后怕和庆幸的,但是我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我能够更早一点发现这一切背后的动机,我应该会不顾一切的阻止他。因为可能会找到更好的处理方式,来解决这一切......虽然机会渺茫,但是我也想尽我的全力,扶正我哥哥的世界。
“我哥哥的事,说来话长。但是......既然你能够看到他的记忆,你应该知道,他本性不坏,只是因为许多的原因,使他不得不用极端的方式解决那些威胁我们的存在。因为走错了一次,所以一辈子都在偿还,在为曾经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不幸,他会做个好人的。”我看到钟离瑾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特别强烈的感觉,因为钟离瑾和我哥哥的想法真的太像了,我哥哥就是那种相信黑和白之间有灰色地带的人,所以他会支持以暴制暴这样的事情。他曾经错过一次了,我真的会担心钟离瑾是否也会像他一样,在某一次人生的选择中,做出极端的事情来。“你也一样。如果你真的是他的转世,我相信他上辈子一定偿还清了自己犯下的过错,所以你......就是一个新的开始,所以......不要再......”
不要再做错事了,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应该是影响你人生抉择的条件,不要让外在环境,改变你的命运了。就按照你自己原本期待的那样,善良的活着,做一个充满正义的人......
“虽然我还不是特别清楚,你们兄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对你哥哥的心意。你放心吧。”钟离瑾说。
看样子,他已经有了主意,看到他开朗温和的神情,我松了口气。
或许没有那些阻碍他的缘由,他就会像我原本期待的那样,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再面对那些让他为难的事情了,再一次的命运,我想为他挡去一切的阴霾,就像他曾经为我做的那样,只不过这一次,希望一切都能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我哥哥本来应该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聪明、正义、善良,就像是心里铺满了阳光那样温和,他有大好的前途。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情,我相信他早已经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破案专家,他能够利用他所学的一切,维护正义。只是,我们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在一次一次的绝望之下,我哥哥变了,我仍然不相信恶是他的本性,他可以很善良的,只是他也没得选。那些伤害我们的人,却“光明正大”的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于是,他在阴影下展开了报复,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我。
如果人生真的有再一次选择的话,我希望他做个好人,真正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就是我对于他唯一的期待。
第四百八十二话 山村少年
“娘,”毓儿追上来,“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够找到十年前同时被困在雪山的人吗?”
一上午才找到十年前出事的地方,但是在观察周围地形以后,毓儿对于能否找到当年被困在这里的其他人,已经没了自信。
不只是他,连我也不免唏嘘感慨,原以为只是一个座山而已......但是没想到,周围的环境竟是如此恶劣的,也难怪当年十三个被困在这里长达四天。
此次出行,我带着毓儿和廉赫,把钟离瑾、里翀留给了萧珏,子微大人府上杂事多,所以红玉和云瑛也一同留下,若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下。“你们先四处看看,这周围是否有其他小路捷径。”
“刚才不是都找过了吗,就一条上山的小路,说起来也真是够奇怪的,就一条路的话,显然不是通往某处的必经之路。为何当年还会有人在那个时候上山呢?他们上山的目的是什么?”毓儿已经再三确认过了,除了我们寻上来的这一条路以外,确实没有其他的路了,旁边就是悬崖绝壁,一旦下大雪,上山的路又陡峭,自然是被困山上难以离开的。
正如他所说,如果当时天气已经不是那么好了,为什么还会有十三人之多上山呢?
我见廉赫一直没说话,便问道,“廉赫,你怎么想?”
毕竟,他做过山贼,比我们自然更熟悉山里的地形环境。
廉赫摇头,“这山,几乎都是石头,附近地势陡峭,不可能有什么风景宜人,这种的土地少见植被,所以......”
所以可以排除那些人是上山采摘野菜菌类的了。
没有风景,自然也不会是来看风景的。
这也是奇了怪了......
“如果一定要上到山上来......你们俩觉得,什么原因会让你们一定要在那样天气明显开始不好的时候,要上山来呢?”
“不就是现在。”毓儿苦笑说,“我娘要查案,被逼着爬上来的。”
我伸手要扭他的耳朵,奈何这小子如今的反应也是快了很多,让我扑了个空。
一旁看着的廉赫,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一副默然的神色。
“如果有非要上山的理由,不是利,就是仇。”廉赫说。
毓儿听到这里也停了下来,“不是利就是仇?这话有些意思,依着你这么说,他们当年十三个人被困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有利可图,就是他们相互之间有仇?”
廉赫没有回答毓儿的话,反而看过来,等我的答案。
可是现在,实在不好说......“我们现在也只是从才叔口中听说了一些关于当年被困在这里的其他十个人的事情,至于他们的身份,我们还不知道。所以也没办法弄清楚他们相互之间是否有什么矛盾......”
“如果是在那个时候一起上山的话,应该在上山下山前后,都是相近的时间出现在附近的吧。这山上不像是有可以过夜的地方,那么在当时上山以前,他们都是住在哪儿的?”毓儿也收起了不正经开始分析,“现在知道的是,当年在这里过世的克尹大人,是带着家奴才叔和九岁的养子子微来到这儿的,除此之外,有个年老的妇人带着孙子和孙女,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是从特别远的地方过来的吧,还有那年轻些的妇人,年老的妇人不是还提到她的孩子吗,既然她说是有婆母照顾着,说明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也不太可能是她把孩子留下,从特别远的地方赶来......所以我觉得,娘你一开始说的,她们就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居多。”
毓儿同意我之前的想法。
他也认为从种种条件来判断的话,当年被困在这里的人,应该就是住在附近的。
“那先到附近打听一下吧,就算找不到当年那些人,说不定也能够知道,这个山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他们一定要在那个时候上山的秘密。”廉赫说。
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三个人从子微大人的府上出发到这里,是用了半天的时间,所以可以把范围再缩小一点,于是站在山上向周围观察了一下,找寻炊烟处。果真就找到了一个隐藏于山脚下不远处的小村子。
于是向村子而去。
和我们在山上看到的一样,村子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院子,也都不大。
走到前面,正好看到一个年轻人从房里出来,拎起一旁的水桶要去做事。
“小哥儿,”毓儿走上前打了招呼,“我们从前面的城里过来,走到这里,方便的话可以讨口水喝吗?”
“讨水喝?”那年轻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我们,十分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路过这里?”
我见毓儿不好应付,便上前说道。“都怪我玩心太重,听闻十年前附近曾经发生过一件匪夷所思之事,便想趁着这次机会去山上看一看。谁知这附近竟连个人影都没有,真是......”
“你们,只是路过的?”年轻人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里传来咳嗽声。他打开了院子的门,“你们先进来吧。”
说完,转身回到了房里。
“这家里还有别人?”毓儿好奇。
“应该是位老人。”从刚才的咳嗽声里不难听出,这位老人似乎染了风寒,我捅了捅他,“你爹教你的医术,还记得多少?”
“你是让我去......”毓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刚走到门口,那年轻人似乎警觉地探出头来,毓儿忙说,“小哥儿,我听房里的老人身子似有不适,正巧我懂些医术,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为老人家诊治一下。”
“你?”年轻人将信将疑,“你是郎中?”
“我......算是吧。”毓儿有些窘迫,“其实,家父是郎中,我只是自幼随着家父学习了一些医术而已,算不上精通,但是能治些常见的病症。”
年轻人迟疑良久,又听到房里的咳嗽声,这才不免动了心。“那好吧。”
毓儿给我使了个眼色,就跟随那年轻人进到房里。
“公子的医术......”廉赫像是不太放心。
如果毓儿漏了怯,那我们可就......
“放心吧,这孩子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只是平时爱玩闹,所以看着不太靠谱。但做起事来,还是信得过的。”毕竟儿子是我生的,我得相信他啊。
毓儿的医术再不济,师承他亲爹萧珏,得了些真传,也是够用了的。
我们站在院子里,不免四处留意了一下。这院子到处都透漏着生活的痕迹,看着寻常,并没有特别突兀之处。
第四百八十三话 憨厚的少年
房内的老妇人,早在前两天降温的时候,染了风寒而已。并不严重,只是他们住在山里,没有郎中,往来城中又十分麻烦,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病情,咳得厉害了些,可是毓儿说不要紧,吃几服药就会好的,那年轻人才松了口气。
毓儿和他商量,什么样的药大概在山上什么位置能够采到,也许是因为毓儿帮了老妇人,自然而然的他和那年轻人就亲近了一些,获得了年轻人的信任,年轻人对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防备也就降低了一点。
他告诉我们,他叫寒生,因为生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夜里,所以取名寒生。房里的那位老妇人是他的阿婆,也就是奶奶,家里只有他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他很感激我们,如果不是毓儿,他很担心他的阿婆会病重离开人世。
“......你们真的对山里那件事情感兴趣吗?”寒生在一阵沉默后,向我们问说。
“比较好奇,但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也没办法知道当初在那里发生过什么了吧。只是听说,突然的一阵大雪,把好些人都困在山里长达四天之久,所以想要来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会困住那么多人。”我并没有把我们知道的全盘托出,只是希望借由一个过客的角色,隐藏我们的来意。只是把对那件案子的疑惑,装成是一个路过的旅人对此事的好奇的而已。
“那你们去过山上了?”寒生问说。
“去过了,山势也太陡了,这种天气下,我们从山前的小路爬到山上都费了些力气。想来也能想见十年前那个大雪天里的路有多难走了。”毓儿说。“只是这山里,可有珍稀药草?”
“没听说过,你怎么会......这么问呢。”寒生疑惑。
“噢,就是觉得奇怪,毕竟这山上的风景也算不得多么好,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天气那般寒冷之时上山,便想说这山里是否有珍稀药草,所以才吸引了那么多的人。”毓儿也很识相,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就问了出来。
寒生摇头,“我在这里生活了多年,没听说过山上有什么值钱的药草。”
“那就奇怪了。”我接了一句,“虽说是突然下起了大雪,可是按道理来说,下大雪之前天气也会有所预兆,那么冷的天,怎么还会有人往山上去呢?我们在山上只看到了一条上山的路而已,若要下山,还得原路返回。不可能说有人是恰好路过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寒生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想来当年这件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也才十来岁而已,即便曾经听人说过,也应该早就不记得了。
“这个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啊?我们在山上看的时候,只是看到这边有个村子,一路寻过来,却发现前面有几家都没人了。”毓儿这时候便向寒生问起关于村子里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看寒生所知不多,开始打主意要找其他人询问了。
“还有两三家吧,其他的人家这几年里大多搬走了。山里穷,而且这山,更穷。山上的草木很少很少,附近的地里也都是石头,没法种粟米,吃不饱肚子。就接连搬走了......现在这村子里没几户人家了,所以你们一路过来,才没看到什么人家的吧。”寒生见怪不怪,对于村子里的情况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你呢?”我问,“你还这么年轻,难道没想过出去谋个生路吗?”
“若是阿婆身体再好些,我也就带着阿婆走了。可是阿婆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只怕还没出大山,就......没办法,从小就是我和阿婆相依为命,不能说把阿婆丢下,自己去自谋生路啊。所以......”
“可是你就这么耗着,怎么生活啊。”我很担心,像他说的,这座山里什么都没有,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是山里都是石头,庄稼都没法种,填饱肚子都已经是个难题了。
寒生却还很乐观,他皮肤黝黑,笑起来的样子很纯朴。“没事,我会打猎,这山里还是有些野兽的,猎一头野猪够吃一个月的。”
可是野猪也不是每个月都能猎到的吧。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有意想要像其他人一样离开这里去找生路的。但是他放不下他的阿婆,他阿婆年岁大了,身体也不好,经不住长途跋涉。所以他愿意留下来,照顾他阿婆,也是为了报答他的阿婆曾经抚养他长大的恩情。即使有别的想法,可能也要等到他阿婆百年以后,他为老人家送终后再作打算。
不了解他的时候,觉得他这个人防备心很重,了解他以后,就觉得他强硬的外表下,内心很温柔。
“你们从外面来,是要去什么地方吗?”寒生问,“到了这个时候,山里的野兽比较多,也有蛇和老鼠,你们赶夜路不安全的,如果不急着的话,就留下来住一晚,明早再赶路吧。如果......如果你们要是着急离开,那等我让阿婆睡下以后,我带你们出山。”
“我们......”毓儿刚要说话。
我便伸手掐了他一下,让他闭嘴,“那,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家里反正就是这样,你们不嫌弃就好。”寒生说。
“其实我们也不赶时间,”我回过头,对毓儿说,“要不然,我们留下来过夜,然后再出发吧。都这么晚了,咱们是没什么。但是要寒生兄弟放下他阿婆送我们离开的话,我实在担心他不在的时候,要是阿婆有什么事找他可怎么办。”
毓儿被我掐得脸都变形了,强忍着不发,“好......娘你说了算。”
“娘?”寒生这才听出来,“这位夫人,竟有这样大的儿子了?”
“不像吗?”其实这话,谁听了都开心,虽然是事实,但是我也不例外。“我看起来很年轻吗?”
“是啊,这位夫人看起来......”
寒生说着,却被毓儿打断了。
“别人就是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
我狠狠地瞪他,“我本来就年轻,要不是生了你,谁会想到我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没事,不用理她。”毓儿对寒生说。
第四百八十四话 童年的缺口
简单的把寒生为我腾出来的屋子收拾了下,他的阿婆住在里间,我住在外间。然后,毓儿、廉赫与寒生一起住在隔壁。
晚些时候,寒生煮了些药汤过来,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喂给了阿婆。心想着若是我有一天老成这样,也不知毓儿那小子会不会这样耐心地给我喂药。
寒生之后再院子收晾晒好的衣裳,我反正睡不着,就走了出来。“我帮你吧。”
说完,我就挽起袖子,帮他把衣裳收起来。
“平时这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做吗?”我看着寒生,觉得这个孩子真的特别懂事。
家里这个情况,他一点抱怨都没有,还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得这么细致入微,真的很让人钦佩。
寒生还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些事没什么的,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真好,我儿子在家,连自己的衣裳都不洗......”想到毓儿平时在家里的那副德行,我就一把心酸,他属于是出了门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但是回到家就什么事都不做的那种。若不是家中时常有人帮忙打理照料,就凭我一个人,肯定也应付不了那么多事......
“夫人和景毓兄弟真让人羡慕。”寒生说着,低下了头。
“羡慕?有什么好羡慕的,谁家的儿子像我家儿子那样,处处都跟我顶嘴,一天恨不得打他三百遍,哪有儿子天天这么怼娘的。”想到那个臭小子,我就气得牙根痒痒,再看眼前的寒生,觉得这才是别人家的儿子啊。年纪小、懂事、会做家务、而且还特别的孝顺,“要是他能像你三分,我就知足喽。”
寒生听了我的话,却笑了。
我满肚子疑问,“你笑什么?”
“才觉得夫人年轻,可是听着夫人的这番话,却又觉得......夫人的语气特别像我阿婆。”寒生说,“我阿婆没病倒之前,也成天这样教训我。大概是看孩子的,总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最好吧。”
“这倒是。”我同意他的话,大多时候我们都是羡慕别人家孩子的。“是啊,哪个当家长的会觉得自己的孩子足够乖了呢,不过乖的孩子,多几个也无所谓。我瞧着你就觉得很好,不如你认我当干娘,我认你当干儿子,以后你和你阿婆就跟着我们一起。”
我是开玩笑的,因为知道为了阿婆,寒生是不大可能离开这里的。他也知道,听完就笑了,“夫人看起来就很尊贵,我......”
“哪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啊,我是真觉得你这个孩子人不错,所以才这样说的。你便不要再想别的了,你对你阿婆的这份孝心,我看在眼里都觉得很感动了,寒生,你阿婆一定也像我这样,清楚你对她的好,知道你是个多么好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若是真给我当了干儿子也不错,可惜啊,他不愿意离开这里。
“从我生在这世上开始,夫人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的人。”寒生也很有感慨,“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爹娘,我阿婆说,我爹娘早就死了。可我知道,他们没有死,只是......怕我们成为他们的负担,所以......从前这村子里住的人很多,那会儿山上的野兽也多,大家在一起设圈套抓野兽,关系也特别好。所以我都听人说了,那些阿婆不肯告诉我的,我也都知道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爹妈抛弃的,所以他就认为自己身上有很多的缺点,因为不被喜欢,所以他的爹妈才不肯认他。
我没想到无意间闲聊的这些,会让他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其实吧,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我想......他们一定有他们的难处,这个世上,若不是逼得没路走了,没有几个当爹妈的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他们若是知道你现在长成了这样一个懂事善良的人,也一定会觉得很欣慰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放弃他的,所以也没有资格评价他的父母。但是以同样身为母亲的角度,看到他现在这样,我想他的父母也一定会为自己的儿子没有自暴自弃,而是认真生活而欣慰吧。
“以前我也会想,会好奇我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在看到夫人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的亲生母亲能像夫人一样,就好了。”他的话让人听了心疼。
“你的母亲,一定是个比我更好的人。”我安慰他说,“我跟你一样,我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我对我父母的印象不太好,因为那时候我已经记得一些事情了,可能是因为年纪吧,所以并不是特别理解大人间的那些感情和关系,我对我母亲有很深的误解,甚至默默地恨了她很多年。直到不久前,我突然想起整件事情,我想起当年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而拼尽全力的样子,她牺牲自己,也保住我的命,可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恨了她好久。是有些遗憾,可是站在自己同样身为人母的位置上,我就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了,因为是母亲的孩子,所以要不惜一切的保护住,即使我误会了她那么多年,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怪我的。因为我还活着,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了。”
寒生听到这儿,又把头低下去了,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从他这一刻的沉默里,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委屈。在我没有记起一切之前,我也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全世界只有我被抛弃了”的感觉。
他虽然懂事,但年纪还小,也许再过两年,他成婚生子了以后,会逐渐理解为人父母的这种心情吧。
“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劝他说。“夜很伤神的,特别容易让人想很多,越晚睡,对心情越不好。”
他只是点头,却没有回应我。
我把叠好的衣裳放在旁边,便回到了房间里。
这世上的不幸,大多大同小异,没有受到父母疼爱的孩子,要么堕落了,要么坚强得令人觉得辛酸,但心里总是会有个缺口,一生都难以填满的。寒生这个孩子,大概就是如此,若是他的父母真的为了自己而抛弃他,也不知看到现在的他,会不会觉得后悔。他对于抚养自己长大的阿婆都能如此孝顺,对他的父母又该如何呢。
第四百八十五话 阿婆过世了
夜里,我正睡着,就被一阵咳嗽声吵醒了。
反应过来是阿婆在咳嗽,我就起身来查看,端着旁边的水想要喂给阿婆。
可是阿婆一看到有人过来,就显得特别慌张,她很害怕,拼命的在挣扎,两只手一直试图要推开我,把头瞥向一边,不敢正眼看我。
“阿婆,阿婆你喝点水吧,喝点水会好受一点。”我以为她是因为不知道我是谁,只觉得突然有个人出现在屋子里,所以很害怕,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便出声劝说。
可是一开口,阿婆的反应就更强烈了,她挣扎的动作更大,嘴里也说不清什么,就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猛地推开了我。
毓儿应该是听到了动静赶过来了,和寒生一起敲门。
“进来。”我说。“快来帮忙。”
他们这才进来,把阿婆交给了寒生照顾,我才算是松了口气。
映着外面微弱的光亮,我看到在寒生接过阿婆的时候,阿婆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竟然充满了惊恐。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阿婆没有再反抗,寒生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喂水,阿婆也咕咚咕咚的喝了。
“为什么刚才我想要给阿婆喂水喝,阿婆的反应会那么大呢?”我觉得很不解,特别是阿婆那时候无意看到寒生的眼神。
连我都觉得一瞬间毛骨悚然了似的。
“......阿婆年轻的时候,曾经遭受过虐待和迫害,所以她会很紧张陌生人喂给她的东西。”寒生说,“甚至有的时候,她也会把我当成是我爹,害怕挨打,所以......”
“竟还有这样的事......”我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解开,看着寒生在喂完水以后,小心扶着阿婆让阿婆睡下。总觉得刚才那个惊恐的眼神,并不只是像寒生说的那样。
阿婆会是把寒生当成是寒生的父亲,所以那么害怕吗?寒生的父亲,曾经动手打过自己的娘?甚至是因此,才让阿婆留下阴影,直到今天还放不下?
“让我来看看吧。”看着阿婆平静下来,毓儿向寒生说道,上前去检查阿婆的病情。
“阿婆真的很可怜。”寒生和我说,“可能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还小,所以记得的事情也并不多。但是看到阿婆变成这样,我真的挺难过的......”
“别担心,阿婆只是感染了风寒,着了凉,她会好起来的。”我觉得风寒不算是什么大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毓儿确认过阿婆的情况以后,放心了。“没事,阿婆的情况还好,再休息两天,应该就会有起色了。”随后,他又解释说,“山里的药毕竟稀少,现在赶去城里也来不及,所以也只能暂且先用山里有的药材进行救治。所幸,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只是慢一点,不过阿婆年纪大了,这样的药性对她来说也安全一些。”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可是看到寒生一副担心的样子望着阿婆,我说,“我出去透透气,寒生你要不然在这里陪陪阿婆吧。”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我给毓儿使了眼色,让毓儿跟我一起出来了。
“娘,大晚上的,你不困啊。”毓儿被折腾得不行,打着哈欠说。
“你检查阿婆的病情时,有没有其他的发现。”我问。
“其他的发现?阿婆还有什么病吗?”毓儿也大为不解。
“我是在问你啊。”我要是会看病,早就看了,还用得着问他么。
“我不知道啊,我就检查了阿婆的脉象,只是感染风寒,受了凉而已。”他说,“除此之外,阿婆还有什么症状吗?”
“可是她看起来意识清醒,为什么说不了话呢。”我当时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只听到她一边推开我,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因为年纪大了吧。”毓儿说,“阿婆七八十岁一个老人家了,口齿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啊。”
“但她的意识呢?口齿不清楚,意识会那么清醒吗?”我觉得奇怪。
她看到我时的反应,还有看到寒生时的反应分明不同。
“谁知道呢。”毓儿说,“这有什么的啊,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有时候意识清醒,有时候意识糊涂,有时候说得了话,有时候说不了话,很正常啊。谁老了都一样......要是你觉得家家都有问题,那都得查清楚的话,我们会累死的。咱们今晚就是路过这里,歇歇脚,明天赶路。你别看谁都像贼,寒生和他阿婆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了,寒生更为了照顾他阿婆不肯离开这个鬼地方,多好的人啊。”
是很好,可我总是觉得阿婆有点不对劲。
“我们当时怀疑过的,当年一同被困在雪山的十个人里,有一个老妇人的。”我说。
“......是有一个老妇人。”毓儿已经困得连连打哈欠了,毕竟时间真的太晚了,平常这个时候我们都做好几个梦了。可是转念一想,他就发现问题不对劲了。“但是......但是那个老妇人不是据说带着两个孩子吗,孙子还有孙女。如果你觉得阿婆就是当年被困在雪山的老妇人,那她的孙女呢?寒生可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否则一个大活人去了哪儿。情况根本就对不上,所以阿婆不会是那个老妇人的。”
“是吗......”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觉得不像了。
毕竟......“那会不会是出嫁了。”
如果那孙子孙女一样大的话,老妇人的孙女也应该和寒生一样的年纪了,那或许早就出嫁了,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起生活的。
毓儿感觉彻底被打败了,他低着头,困得一直打瞌睡。
寒生从屋子里出来,“景毓兄弟,夫人,回去休息吧。阿婆的情况好些了,应该不会再有事情了。”
“太好了。”毓儿嘟囔一声,转身就回去了自己睡的那间屋子。
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你整天照顾阿婆,也是真的够辛苦的。”我感慨说。
然后回到房间里开始休息。
寒生似是早就习惯了,回到旁边的屋子里,关上门应该也休息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就出事了。
而且,是跟我就在同一间屋子里......
阿婆过世了。
第四百八十六话 奇怪的草叶子
阿婆过世得突然,早上醒来我便没有再听到阿婆的动静,还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在院子里透气,等到寒生熬好了汤药送去给阿婆的时候,才发现阿婆早已经凉了。
我当然是感觉到最诧异的人了。
一个昨晚与我睡在一个房里的人,虽然她住在里间,我住在外间,但是就那样突然的过世了,我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寒生守着阿婆的尸体哭得特别伤心。
一直以来,他都和阿婆一起生活,即使辛苦,也早就习惯了那种相依为命的生活,但是现在,阿婆突然就没了,他生活的重心也突然就崩裂了。那哭声真的让人觉得辛酸......
“怎么回事啊。”我看着毓儿,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昨晚你不还说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人就病死了。”
“我也觉得奇怪啊,染个风寒而已,本来就不是什么要命的事,看情况确实没有严重到会死人的地步,怎么就......”毓儿自己也纳闷。“现在怎么办。”
“看看能帮什么,就帮点什么吧。”我想寒生一个人要处理阿婆的后世,肯定需要人帮忙,我们今天怕是走不成了,突然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又发生在身边,自然是要留下来帮忙处理一下的。
毓儿叹了口气,就去安慰寒生了。
我从昨晚开始,便没有再见过廉赫了,说来也是一头雾水。
可没想到,一会儿廉赫就自己出现了。
“廉赫,你去哪儿了。”这附近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所以我在想,廉赫会不会有所发现,毕竟他一直置身事外,便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应该能够客观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看到廉赫只是一步步走近,并没有说话,“你怎么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片碾碎的叶子,看不太出来叶子本来的形状,但是有些酸味。
“这是什么。”我问。
“等下还得让公子看看。”廉赫的葫芦里不知在卖什么药。
“什么意思?这叶子,你从哪儿找来的。”我问。
“房后。”他说,“昨夜出事的时候,我也听到响动了,后来,公子先回到房里,没一会儿那叫寒生的人也回来了。只是房里黑漆漆的,我又躺着不动,想来他以为我还睡着。我听到公子的鼾声后,一会儿那寒生就起来了,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等到天一亮,我听说那阿婆死了,就想说在附近找找看......”
“所以你就找到了这个?”我现在明白了。“你怀疑寒生?”
“不,这东西在寻常的人并不常见,但是像这样草木难以生长的山里,却会找到一些。”廉赫示意我留意他手里的那草药。
“这草,有什么用吗?”我闻了闻,还是觉得味道酸得不舒服。
“没用。”他说,“救人的话用不上,但要是害人......我兄弟活着的时候,便有个习惯,爱嚼个草叶子什么的。他有一次也是无意间吃了这种草叶子,结果一直犯恶心,吐也吐不出来,差点让痰给憋死。”
“......”我现在明白廉赫的意思了。“既然如何,你为什么觉得......”
“不是寒生,但是我想,寒生应该察觉到了,昨夜有人在附近出现过。所以我们来的时候,他很紧张,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到来。”
“我知道了。”我现在心里更乱了。
这么说来,其实寒生早就知道有人要害他祖孙二人了。
那......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有人曾经潜入到屋子里,用这东西害过阿婆?阿婆昨夜还在咳嗽,虽然咳得厉害,但是当时毓儿也为阿婆检查过了啊,自然是确认了阿婆的情况不至于丧命的。
然而却在短短几个时辰后,当我们都睡醒了,才发现昨夜阿婆已经过世了。
想来我也是一身的寒颤,若是有人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到房里,那我昨晚也是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情况下。这到底是谁呢?目标这么明显,就是要害阿婆?
阿婆本身的状况都这样了,以她的身体还能再撑几年,为什么就有人一点都等不了,非要对一个没有多少日子的老太太下手呢?
而且,假设廉赫的怀疑都是真的,寒生一开始就知道附近存在某些威胁,这些威胁可能会害他,也可能会害他的阿婆,所以从我们出现以前,他就一直很紧张......倒是能说通,我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的反应怎么会那样......
可究竟是谁要害他们,我想寒生本身也许并不确定,否则,他也不会随便将我们视为威胁了。
难怪他昨晚会和我说起他的父母。
但我还记得,当寒生扶起阿婆的时候,阿婆那副紧张的样子。
为什么她会害怕寒生呢?
眼下,寒生还在屋子里放声大哭,一个个的谜团就接踵而至。
真的是......
那么可怜的一个少年,会是谁要害他呢。
他和他阿婆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到底得罪了谁,要这样报复他们。
阿婆又是在什么时候......真的是有人下毒?但什么时候能下毒的呢?
阿婆在我睡下之前还是安然无事的。
为什么在我睡下之后就死了?
这......
“这些事情先不要对别人说,还有,对毓儿也不要说。”我嘱咐道。
“是。”
廉赫没有问我为什么要隐瞒毓儿,但他答应得很痛快。
我反而觉得奇怪了。
毓儿现在也有自己的问题,他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若是让他知道的话,我怕会打乱他的思路。
“你去附近看一下,这个村子里到底还住着几户人家。”我问。
“我刚才已经去看过了,除了寒生一家,还有三家,不过这几家确如寒生之前所说,之间都相距一定的距离,所以......”廉赫先我一步,在发现在草叶子之前就已经找过了。
“那这三家都是什么情况?”我又问。
现在自然是怀疑和寒生祖孙两个一起住在这里的人了。
他们都住在村子里,首先有作案条件,寒生祖孙俩没有离开过这里的话,那么他们自然不会是得罪外面的人,导致外面的人来害他们。而这种草叶子的生长环境,又局限了范围。连寒生自己都不知道会是谁要来害他,说明这三家都有可能......
这就得仔细确认一下,这三家到底都是什么人,和这祖孙俩......究竟有什么过节了。
第四百八十七话 其余三户人家
廉赫的性格冷淡,他打听消息的途经和里翀不一样,如果一定要区分出他们的不同,那么就是里翀善于伪装进人群里,更容易在普通人之间得到确切消息,而廉赫则是一如既往的山贼作风,他对于山势地理有着一定优势,而且三教九流之间更为熟悉,在他们的这条道儿上,他有自己的威望和人脉。可惜,在这个避世而居的小山村里,廉赫的优势便发挥不出来了,即使他有很努力的试着去接触不同的人,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冷冰冰的,有压迫感的,和他站在一起本身就会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别说这些普通人了,让他去探听消息,确实是我的一个失误......
我坐在院子里,从院子眺望,可以看到我们昨天上去的那个山顶,但是现在的季节并不是冷到会飘雪花的时候,所以一时间也应该不会再变成雪山吧。
那种感觉,特别的奇妙。
我到现在还没解开当年那些人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上山,而且都被困在雪山上长达四天之久。结果村子里,我们投宿的这一家竟然又出事了......说起来,寒生和他的阿婆也真是可怜,平白就被牵扯到一桩案件里来,寒生那么孝顺一个人,他的阿婆......也卧病在床,怎么就会惹上麻烦了呢。
廉赫终于是赶回来了,他带回的消息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了。
“......寒生家离村口最近,所以咱们昨天从村口进来,先找到了寒生家,再往里面走,第二家是个倔老头,说是叫檀伯,大约七十岁左右,他家里还有一个中年的女人,说是她的儿媳叫阴姑,没见到他的儿子,后来我到了第三家才听说,檀伯的儿子早在很多年前就意外过世了。”
“听起来,檀伯的脾气很坏吧。”
我能从廉赫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廉赫有在压抑怒火,怕是和那“倔老头”生了些闷气,“这些都正常的,他们生活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许多年不见外人,为了生存,村子里的人也逐一搬离了这里,还能坚持留在这里的人,除了像寒生这样要照顾阿婆的,大多是一些性格偏执的老顽固,不愿意改变,所以对于我们这些误闯此地的人来说,自是不友善的。”
这些我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廉赫不同,他是第一次做这件事。若是换成旁的时候,以他的作风,怕是会把那倔老头打一顿再说。
廉赫听过我的劝后,也没有表态。短暂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三家是一个老头,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女孩。”
“女孩?”难道是祖孙三代?
“大概十六七吧。”廉赫说,他应该没有细问,“那女孩很文弱,应该不是她......”
“不一定,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前,所有人都应该有嫌疑。而且我认为下毒案......凶手大多是女人。因为女人的力量天生就不敌男人,如果想要害人的话,投毒对于她们来说是最简单的。”
廉赫听完就定住了,神色茫然,皱眉不语。
“怎么了。”我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夫人一向如此吗?怀疑所有的人?”廉赫问。
我突然被他这么一问,也给问住了。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了这种方式,并非恶意的去揣测,而是会......在找到更多证据前,把范围画的更大一些,然后根据已知线索,进行筛查排除,我认为这样得到的结果会更加准确一些。但是没想到廉赫竟然会质疑我的做事方式......“你为什么这么问。”
是觉得我冷血吗?连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可能都在怀疑。
“没事。”廉赫脑子里想的分明有事,只是他在意识到我怀疑了所有人之后,就更加沉默,不愿意再向我表达出更多他自己的情绪。
“有什么事就说,我做事的方式你可能接受不了,不代表你和我有一个人错了,任何事情都不是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我怕他心里有结,如果他想一直这样跟着我们做事的话,提前把心里的结打开,是最好的选择。“那他们的名字......”
“老者叫槐伯,中年男子叫於泗,那个女孩......叫月娥。”廉赫每次提到那个女孩,都会有很不自然的停顿。“然后......”
“廉赫,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关于某个女孩子的?”我打断他,在他说出第四个人家之前,问道。
因为他的态度真的太反常了。
我在之前的案子里结识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相当冷酷干练的人,没什么感情,虽然这一点可能有利于办案的过程中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也......会太不近人情。可是现在,我发现廉赫对于我怀疑月娥的事情颇有微词,明明心里不满,却始终不肯说出来。
或许,这和他曾经的一些经历有关。
我不知道他在那一刻想到了谁,但是不管想到谁,都是错的......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人,不可能是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
“没......”他大概是想要像他一直以来的态度一样,说一句没事,没关系,却只是说了一个没以后就定住了。他停顿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没有催他,只是任由他回忆......他抬起头来试探我的反应,才接着说,“不会耽误事情的。”
“如果说出来能够让你觉得好受一点点的话,你可以说的。你为什么不怀疑她,还有,你对于我怀疑她的这个事情怎么想,你都可以说的。既然你选择跟着我们查案,就应该逐渐适应我们的方式,不是吗。”那一刻我感觉得到,他心里也扎着一根刺,而且很深,他不愿意向我说明那根刺究竟是为什么,有他自己的原因,既然他已经说了不会因为这件事耽误我们查案,我也不想非得在这一时逼他说出来。“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说都行,其实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而已,有时候留下一些遗憾什么的,都是正常的。来说说看第四户人家什么情况吧。”
“第四户......一个中年男子独居,他叫淮山。四十出头,个子不高,身形略胖,不过......他的身体好像不好,脾气也大。”廉赫说。
第四百八十八话 月娥
“一个人住?”
听廉赫说这叫淮山的男人是一个人住,就引起了我的怀疑。
“有什么问题?”廉赫不解。
“觉得奇怪,一个人住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呢。而且你也说了他的身体不好,那么无牵无挂的话,去到城里看病不是更方便吗?”这一点说不过去吧,“你见过他,你觉得他病得厉害吗?”
“......很厉害。”
要是这样说,那他不就......
“也许他命不久矣,只是不想再换地方了。在自己的家乡住久了,便想要死在这里。”廉赫虽有怀疑,却没觉得我所说的问题有多严重。“而且你刚刚说过,他们性格偏执。”
“是啊......”我自然知道他说得在理。
“那你.......还怀疑他?”廉赫更加奇怪了。
“只是他的条件,和我对现场判断的有太多相似了。第一,我刚才说下毒案的凶手多是女性,因为女性没有力量优势,那么生重病的人也一样,久病使他们身体衰弱,力量上也不占优势。还有就是,他一个人住,做什么都方便,不必回避家人,所以这一点上他比其他两户人家都有优势。”这只是我第一步侧写而已,我就看出了廉赫对于我的判断有疑问,“怎么?还是说你在刚刚的走访过程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关于谁是下毒的人。”
我认为他有事情隐瞒了我。
从月娥开始......
可是廉赫没有说话,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刚才向我提供的线索......“你,怀疑月娥的家人?”
“......”廉赫终于有了些反应,看来我猜中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个答案,比我刚才推理的,更加不靠谱吧。毕竟月娥家是人口最多的一家了,如果晚上想出来做点什么事的话,那不好瞒住家人的。人多眼杂,万一之后有人追问起来,只要有一个说漏了,那么......
“有个情况......”廉赫说,“月娥和寒生的关系密切,但是月娥的家人反对......”
“......月娥和寒生要好,甚至是两个年轻人之间可能有暧昧,想要在一起。可是寒生的家庭条件真的是太不好了,他还要照顾重病的阿婆......所以月娥的家人不同意,担心月娥将来跟着寒生吃苦,可是月娥铁了心要和寒生在一起,然后月娥的家人......要么是想教训一下寒生,让寒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要么就是心疼自家的女儿,除掉了这个可能让自己女儿成为负担的阿婆?你是这么想的吧。”这样的想法符合逻辑,正常人都会在知道月娥和寒生的事情以后,往这个方向想......
“怎么,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
“别的可能不是没有,因为昨晚事情有变。”我提醒他注意,“你别忘了,昨天晚上我们路过这里,投宿于寒生家中。因为寒生的家是我们进村以后遇到的第一户人家,而且我们到了不久,天就快黑了,这个时候我们是没有见过村子里其他人的。如果是月娥的家人来下毒害寒生阿婆,那么他来到院子以后,突然发现寒生家里多了我们三个人......廉赫,如果你是这个凶手,你会怎么想。”
只见廉赫压低了眉头,顿时陷入苦恼。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潜入到院子里杀人的。因为一切和之前他了解所不同的,都可能造成他计划失败,暴露自己。而且我一直在想,昨夜到底是什么时候阿婆沾到草汁的,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沾到,半夜阿婆咳个不停的时候我曾经起来过一次,寒生和毓儿也都起来了,当时我们是看着寒生给阿婆喂水的,那时候的阿婆还好好的。之后,寒生喂完了水回去休息,我也回去休息,结果就在我和阿婆同一间屋子休息的时候,阿婆在中间无声无息的过世了。”这件事情很奇怪,我不认为这中间会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你说过,这个草叶子会造成服食的人痰多,能把自己憋死。可是一个把自己憋死的人,会一点声音都发不来吗?不会的,当人感觉到窒息的时候,她会发出一些本能的声音去求救,昨晚阿婆想要水喝的时候,就发出过这种声音。而且那时候我曾经起身要去喂阿婆水,阿婆很害怕,一直想要把我推开,我根本没办法把水喂到她的嘴里。再加上寒生过来的时候,去搀扶阿婆起身,我看到阿婆当时看寒生的眼神,好像很陌生很害怕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她和寒生一起在这里住了多年,相依为命,寒生也是她一手带大的,连我们都觉得寒生真的是很孝顺了,可为什么阿婆会那么害怕寒生呢?”
尽管寒生解释说,是因为他的父亲曾经经常虐待阿婆,所以阿婆把他当成了他的父亲,感觉到害怕。这样的理由乍听之下虽然可以解释当时的条件,但是经不住仔细琢磨。
而且,真的太巧了。
为什么是我和阿婆睡在一起的时候,阿婆就出事了呢?
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下毒了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怀疑谁?......”廉赫的话刚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什么,向门口看去。
我心里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了,所以转过身,也向着他看去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少女......站在院子门口。
廉赫的眼睛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看出来了。
我问他,“这就是月娥?”
廉赫没来得及回来,那个女孩就已经看到我们了,她鼓足了勇气,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也起身,等着她走到跟前。
“......”
女孩还没开口,廉赫就已经挡在了我面前,似乎是想要阻止女孩对我说什么。
“廉赫,你做什么。”我问。“你刚刚说过的,不会影响我们的事情。”
廉赫很纠结,他转过身来,又把女孩挡在身后,面对我,他居然抬不起头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羞愧的反应......
为什么......
我只要轻轻侧着身子,还是能够看到那个女孩的样子的。不是说......特别的怎么样,我不明白廉赫为什么今日的举动会这样......
第四百八十九话 慌乱的於泗
“让开。”我警告他说。
从她的行为反应上,不难看出她下定这个决心很不容易,我不希望廉赫的举动会导致她改变主意。
廉赫依旧处于一个心理上很被动的位置。
我伸手将他推开,那女孩突然站在了我面前,她有点吓着了。
“你是月娥?”我问。
“......是。”她的回答颇为不自信。
“你来探望寒生吗?”我见她似乎还有犹豫,便主动发问。
可是她听到寒生,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廉赫,虽然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那一个小小的动作被我发现了。
“你和他以前认识吗?”我直接看着廉赫向她确认,如果她要是说认识,我想我应该重新考虑,是否让廉赫参与这一次案子的调查。
“......”她迟疑了很久,随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摇头否认。“不,我不认识这位大哥......”
“不认识?”我问廉赫。
“真的不认识,你不要错怪了他......还是这位大哥告诉说,说,说是只有你......能帮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确实动了一下恻隐之心。
月娥说,“最近发了好多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这位大哥。是他告诉我,也许只有你才能够帮助我了,他让我想清楚,然后来找你,一定要亲自把事情告诉你......”
是廉赫告诉她要这么做的?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真的会帮我吗?”
月娥对我似乎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
“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真的希望事情有一个公平的结果。”我说,我不能保证会“帮助”她,因为如果廉赫刚才带回来的消息都是真的,那么月娥在整件案子里的存在感太高了,我没办法现在确认她是否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不管是作为被害方的寒生一方,还是作为嫌疑人的她的家人,她的立场可能会影响到案件推理过程中的公正。
她低头想了好久,“公平,那就够了......”
这女孩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说话间,我发现她几次在偷偷打量廉赫,我想她可能是介意廉赫在这儿,有些事情便不方便说,于是我支开廉赫,“廉赫,你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
廉赫是个聪明人,他当然明白我支开他的意思,不放心地看了看月娥,这才转身离开。他每一个举动都很小心,即使当他跨进屋子里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他有在留意身后,我们这边的细微动静。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我觉得奇怪极了。
以我对廉赫的了解,他实在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应该不会因为看月娥可怜,所以特别照顾她。或者是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所以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真的不认识。”月娥向我解释说,“不过他劝我的时候说过,他有个妹妹,长得和我很像,而且也叫月娥,只是已经过世了......我想,他会不会是因为他妹妹的事情,才对我特别关照。”
“妹妹啊......”我喃喃自语道,我和廉赫的关系还没到能聊起家人的那一步,也不知道他原来还有个妹妹,竟然也叫月娥......“好了,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那你先告诉我......”她更着急于向我求证一件事,“阿婆是不是被掐死的?”
被掐死?“你怎么会......”
怎么会认为阿婆是被人掐死的呢?
“难道,难道真的是......被掐死的......”
我那一时走神儿,竟让她误会了,也不知她为何在错以为阿婆是被人掐死的以后,就会如此慌张。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暂且不好再多说关于阿婆遇害的消息了。
“......我,我知道是谁掐死了阿婆。”她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下一个让她很挣扎的决心,“是我爹,是我爹掐死了阿婆......”
“你爹?”先不说,阿婆真正的死因不是被掐死的,但就是月娥一副显然知道是谁害死了阿婆的样子,都让我觉得值得怀疑。“你爹为什么要掐死阿婆?是因为你和寒生的事情吗?”
“......”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我说。
“是......那位大哥告诉你的吧。”可她还不傻,能想到廉赫是知道这件事的人。
“嗯。”
“我也以为......只是因为我和寒生的事情,但是慢慢的,我发现并不只是如此,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他们......”
“他们?”
她所说的他们......是指谁?
“我是说,我爹好像知道什么事情,但是他没有告诉我。所以他掐死阿婆。有我的原因,也有其他原因......”她的眼神瞟向旁边。
“你说的其他原因,是什么?”我以为,她知道的也比她所说的更多一些。只是有些事情,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和我说清楚那些。
“......”
“那说说你知道的吧,你为什么认为,是你爹掐死了阿婆。昨夜,你爹有出去过?”我只得转换了问话的方向,看来她不想的那些,只能试试旁敲侧击的方式审问了。
“我爹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很担心,他是不是也出事了。如果他当时只是一时情急才下手害了阿婆,那么之后后悔的话,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月娥急得快哭了。
“你先别担心,等下我让廉赫去附近找找,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只能先这么劝她,“不过为了尽快找到你爹证实,你知道什么最好告诉我们,免得......我们错过了线索,也就错过了救人的机会。”
听到我这么说,月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我爹,我爹他......”
据说月娥和寒生虽然一起长大,但是这月娥的爹......也就是於泗,是特别排斥月娥和寒生一直来往的。尤其是当他们越来越大的时候,月娥和寒生相互都有情意,不想断了联系,也不想让家里人不高兴,于是便瞒着家里人偷偷来往。近来几日不知道了什么,於泗整日担心,精神状态很是不好,接着,更是在无意间撞破了寒生和月娥偷偷约会的事,为此是十分的生气,在之前几天,一直把月娥关在家里,不允许她再外出......
第四百九十话 廉赫的特别照顾
正在气头上的於泗说了些狠话,甚至是扬言要杀掉寒生,免得寒生再来招惹月娥,害他们一家。月娥向於泗求情,毕竟她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让她爹杀了她喜欢的人,最后还会让她爹惹上麻烦。
只是她用错了方式,并不知道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其实很快就能过去,无非是为了耍个嘴痛快而已。她越是求,就越是让她爹生气,直说他没了女儿,也要让寒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月娥被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她爹生这么大的气。
“......所以,直到昨夜你都被你爹关在家里?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几天,为什么他要昨夜来害阿婆呢?”冲动杀人的话,一般都是发生在当时,不可能回去之后越想越气,然后隔了几天再跑回来杀人吧?
人只有在急火攻心的时候,才会丧失理智,越想越气的时候,会伴随有一些暴力倾向,但是应该不会导致她爹於泗在几天后跑回来杀寒生的阿婆,像他说的什么“要让寒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这个理由用在几天后的杀人行为上,解释不通的。
所以我认为,月娥应该能想到这一点,可是她仍然认定阿婆的死是她父亲造成的,一定有其他的理由,就在案发之前,也就是昨晚的时候一定发生古一些,其他的事情,再一次刺激到了於泗,导致於泗可能铤而走险,变得非常极端......
“我,我说我要嫁给寒生......”
难怪,她爹本来就不同意他们的事,她还用这些话去刺激她爹。
“可这不是真的。”月娥突然改口说道,“不是真的,我和寒生的感情很好,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一样,不是我爹以为的那样。我们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朋友?”这个回答挺让人出乎意料的。
“是,我和寒生真的只是朋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就像是怕我不相信一样,月娥很仔细地确认了一遍。“我也不知道,我爹怎么就误会了。按道理来说我和寒生一起长大,这个村子里,现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感情自然会深一点,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误会了我和寒生的关系,甚至以为我们......”
不是爱人,而是朋友?
月娥再三强调,她和寒生的关系只是朋友而已,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之举,所以她爹只是误会了,加上她因为她爹的关系而说了一些刺激她爹的话,就导致了现在失去的发生......
“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的话,自然很多事情就变成了误会。
可偏偏这父女俩说话的时候已经吵起来了,她父亲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怎么就那么不听自己的话,明明他已经交代过,让月娥和寒生少来往的。月娥生气的,则是她父亲误会了她和寒生的关系,偏偏要把他们说的那样不齿,于是在愤怒之下,她说一定要嫁给寒生,成了这一场争执的最大爆发。
月娥被关在屋子里,她爹说是要去找寒生算账,要掐死寒生。
于是今天一早,月娥发现她爹於泗还没有回去,便很不安。接着,就是廉赫找到她家里向她打听情况的时候......月娥才知道,原来寒生的阿婆死了。
理所当然的,她就误以为寒生的阿婆是被她爹给掐死的。
“......虽然刚才廉赫没有告诉我,你和他已经过世的妹妹长得很像,所以让我一时间不太理解,他为什么对你特别照顾。”但是廉赫有明确告诉我,月娥不可能是凶手,当我怀疑别人的时候,廉赫也提出了疑问,现在想想,其实廉赫在之前和月娥询问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听月娥说过这件事了,那么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大概也被月娥所影响,趋向于相信,月娥的爹於泗就是杀害阿婆的凶手。可有一点廉赫没有想到,那就是阿婆的真正死因......如果真的是於泗半夜气冲冲跑来掐死阿婆报复寒生,那么弄出来的动静一定很大,不可能不惊扰到和阿婆睡在一个房子里的我,掐死和用凶器不一样,过程缓慢,难免出现意外。只要稍有不慎被人救下,他就难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於泗,能够对自己的女儿张口说出要去掐死寒生,那么这样一个人性格是偏向于冲动的,他如果真的要杀人,那么实施犯罪的过程会是......很直接的。但现在,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却又没有任何线索留下,凶手很狡猾,和於泗的性格不符。“你放心吧,我会尽力找到凶手,至于你爹的事情,等下我就会让廉赫去帮帮找找,你不要太担心了。”
只是找一个大活人,哪有那么容易。
廉赫找了一圈下来,整个村子里也不见於泗的身影,最终无功而返。
“失望了?”我早料到廉赫会没有收获。
“......”廉赫素来沉默较多,他的情绪都隐藏得很深,寻常时候总是一副臭脸的样子,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从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妹妹的事情。所以今天的事,我应该跟你道个歉的。”毕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事情说出的话,也给他造成了伤害。
“没事。”廉赫倒是很大方,不怎么在意似的。
“很像吗?”我问。
“......什么?”廉赫一愣。
“月娥和你妹妹,月娥的家人已经牵连到了案子里,肯定是要仔细查的,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把你和里翀换过来的。”我是怕他再感情用事,错认了月娥是他妹妹,影响他。
“你放心,不会再影响调查了。”
“我不是说调查。”我说,“我是说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今天看到你对月娥的反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放不下。如果还没有做好准备的话,可以不必强撑着面对的。”
“......”他低头默然很久,“不用了。”
他说不用了,是什么意思呢。
“我妹妹早就死了,我也......早就接受了。只是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一个人长得跟她那么像,所以看到她的时候,就......”廉赫一直隐藏自己的情绪,并不是他真的没有感情。“我已经想通了。”
“那就好。”
第四百九十一话 谁打了阿婆
“萧夫人。”
就在我准备去看看寒生的时候,廉赫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我。
印象里,他似乎是第一次在私下的场合里称呼我萧夫人的。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你没有其他要问的了吗。”
廉赫似乎做好了要被刁难一顿的准备,却出乎意料的很轻松地就过了,所以他现在的反应在我看来,更奇怪。
我双手一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可是......”让他自己说,他又说不出来。
“我一直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相遇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缘分,本来是毫不相关的人,却因为不同的事情,有了不同的因果,或者结成善缘或者结成恶缘,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本身就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很正常。有些话不必在一开始就非得说个清楚明白,想通了,再想怎么说,在一方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一些过去的同时,另一方不就是应该给予朋友最起码的尊重,不去逼着对方说吗?你愿意留下来帮忙,我真的很感激,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是出于报答,希望回报我帮你达成心愿,找到杀害你兄弟的凶手,抓出陷害你的人,又或者,在失去了信任的人以后,你突然迷茫了,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时候又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有些意思,便才想要留下来。但是这个时候,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我们真的很需要人手,越来越多的案件,掺杂了越来越多的复杂关系,我们很需要各种有真本事的人帮忙。你不管是武义也好,胆识也好,还有你混迹在外的人脉世故,都很出色,所以我也有想要把你留下来的私心。只是我不确定你最后是不是会真的自己愿意留下来,我不勉强你,但我给你时间,让你跟在我们身边看看我们平时做的事情,还有我们怎么做这些事情,也好让你想想清楚,这是不是你想要选择的路。所以......只要我现在确定,你的个人的情绪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调查,你和涉案的嫌疑人并没有直接关系,这就够了。至于你的事情,等到以后你想清楚了再说吧。”
对他人的隐私好奇,是我们很多人都不可避免的一些习惯,但是如何克制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给对方带来麻烦,这是修养。
尽管我觉得我自己要改进的坏习惯很多很多,但是需要坚持的,我也会努力坚持住。
我把他当成朋友,所以,不希望造成他的困扰。他妹妹的事,我虽然也会想要关心一下,问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妹妹死了以后,他对另一个和他妹妹长得相似名字一样的一个女孩,就那么强烈的反应。我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刚刚每一次提到他妹妹的时候,他心里都有一种撕裂伤口的触动。我就知道,他妹妹的事应该是他的一块心病,我不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他妹妹的事情,现在确认即使他对月娥存有他对他妹妹的怜惜,但也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清醒,没有肆意包庇,掩盖真相,反而在他第一时间察觉到月娥家的情况有问题时,他还建议月娥来找我说清楚,那时候,他或许已经知道他会在接下来的事情上私心偏袒月娥,而对事情的判断失去理智,所以他让月娥主动来找我,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告诉我。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就不必担心在接下来的调查里,他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进到屋子里,就看到寒生跪在阿婆床边,仍然哭得停不下来。毓儿陪在一旁,光是劝说寒生,他都已经筋疲力竭了。看到我进来,他就像是看到了救兵一样,向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继续安慰下寒生,再让他这么哭下去非把眼睛哭瞎了不可。
我是不着急,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先坐了下来,反倒示意毓儿帮我盛杯水来。“让他再哭一会儿吧,失去亲人的滋味不好受,这时候不让他好好发泄出来的话,才会把他憋出毛病来。”
正常且合理的发泄,我是支持的。是人都会有负面情绪,找到一个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方式发泄出来,是最好的。
毓儿对此和我的态度是不太一样的,他低声对我说,“好像你很了解似的。”
我只是乍一愣神,没有和他解释别的。因为我真的了解那种心情,我是在遇到萧珏之后,才有了一个稳定的家的。在此之前,我便已经失去了太多......
人在悲伤的时候,会越劝越觉得委屈的。这个时候能够让他坚强起来的,只有他自己,其他的人,谁也帮不上他。寒生放开了大哭一通以后,也是累了,他的声音慢慢就降低了下来,他的神情有些呆滞、迟钝,这也都是正常的。
“他这副样子,会持续很久吗?”毓儿悄悄问我。
“不会。”我很有把握,能够在悲伤的时候立刻哭出来的人,他留在心里的伤口就会容易愈合一些。反倒是那种任何时候都极力压抑自己,不敢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的人,才容易把自己闷出大问题。“等到他发泄完了,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
毓儿有些哑口无言。
“对了,”我方才差点忘了,怕打扰了寒生发泄他的悲痛,我小声勾了勾手指,把毓儿叫过来,“阿婆的死因确定了吗?”
毓儿面露难色。
“怎么?你跟你爹学了那么久,难道验个尸体,连死因都确定不了?”
“不是,”他解释出,“看尸体表面特征时,我有发现死者阿婆身上多处遭受虐待留下的伤痕,只是那些伤没有致命伤......”
“我听寒生说过,他父亲在的时候,时常会对阿婆动手。”我说。
可毓儿的反应却是那个样的,他摇头,“不,那些伤不是旧伤。是新伤,也就是说在阿婆遇害之前不久才造成的。”
“......”遇害之前不久?!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些吗?”毓儿偷偷说,怕惊动了寒生,“阿婆遇害前不久,好遭受了虐待。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虐待她的人,还在她身边......
第四百九十二话 槐伯
我记得......我记得阿婆遇害前,半夜里闹着喝水,我喂她,她却把我推开,后来寒生赶来喂她,她看向寒生的眼神是特别惊恐的。难道......
“这种事......你经历的不是应该比我多么。”毓儿见我悄声盯着寒生的背影,劝道。
看来他从发现了阿婆身上的伤开始,就在怀疑,寒生打了阿婆......
“致命伤是什么。”既然身上被虐待的痕迹并不是致命伤的话,说明打她的人,也并不是真的要她死......
他偷偷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虚,“至于致命伤的话......我现在,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太大的把握?说到底,还是连阿婆到底怎么死的都没能确认啊。我故意安排他陪寒生,就是为了让他趁寒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检查一下尸体,确认一下死因......结果他告诉我,阿婆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还没有把握?!
“娘......娘你先别着急,你听我说啊。这件事也确实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连连确认,免得寒生听到我们的话。一再压低声音,“根据死者的死状来判断的话,死者是窒息而死。但是我......我就很奇怪的是,窒息而死有很多种可能,掐死、勒死、闷死、淹死......可是阿婆的尸体没有这些痕迹......”
毓儿知道阿婆是窒息死亡的,但是对于阿婆到底是如何窒息的,他没有把握能够确定,毕竟在寒生的眼皮子底下接近尸体都很麻烦了,总不可能像萧珏在验尸的时候一样,开膛破肚的......
窒息而死的这个答案,已经逐渐趋向于我先前的推测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被憋死的。”
“憋死?”毓儿都不大相信这个答案,“怎么可能,憋死......难道你觉得,她一个人半夜喝了水,没法排解,所以活人被......给憋死了?”
“如果不是排解呢?是痰又如何?”我提醒他。
毓儿猛地定住了,他在这之前没有想过阿婆的窒息竟然会是因为一口痰......“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阿婆的情况是......她不会因为一口痰就......”
“别管会不会,你去确认一下,告诉我准确答案。”已经证实了是窒息,如果再证实,确实是因为一口痰的关系,那么廉赫的判断就接近于事实了。我们基本可以依靠这一点,锁定凶手方向了。
“好,”他说着要去,却突然想到不对,又折返回来,“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呢?阿婆窒息可能是因为一口痰的关系。”
“猜的。”我说。
“猜的?”毓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嗯,猜的。”我就是不改口。
“你真的猜得有这么准?我倒想看看了,是不是真像你猜的那样,阿婆会是被一口痰给憋死的。”毓儿说。
我偷笑,没有告诉他这是廉赫的发现。
跪在阿婆床边的寒生突然昏倒,栽了下去。
毓儿手疾眼快先跑到了寒生身边。
“他怎么了?”我心里想,不会当着我们的面又出什么事了吧。
“还好,应该只是哭得太用力造成的昏厥,没什么大碍的。我扶他到一边休息下......”毓儿把寒生扛在肩膀上,给放到了一旁。
寒生的脸都看不出一丝血色了,眼睛也红肿的厉害,即使昏厥过去,身体也还是本能的在抽搐,看着就很难受。
“我来照顾他吧,你去看看......”我走到毓儿身边,把他换下来,让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检查阿婆的尸体。
寒生昏迷的也真是时候,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半晌,看他那边进入尾声了,寒生也终于恢复了意识......“我,我......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我说,“先休息一下吧。这个时候你不能再病倒了,等下还得给你阿婆处理后事,要是连你都倒下了,阿婆怎么办。”
提到阿婆,这么一个大小伙子的眼睛里就泛泪光。
“先照顾好自己......”这时候,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大概劝什么他都不会听了。
“我去给你盛点水。”我说。
“我知道是谁杀了阿婆。”寒生说。
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是谁,杀了阿婆。”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没有想到,根据目前的线索他如何锁定的凶手。
“我就是知道。”他说。
“那,是谁?谁害了阿婆?”我继续问。
“是槐伯。”寒生一口咬定。
槐伯......是我们先前并没有怀疑到的人,除非寒生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槐伯?”
“因为阿婆遇害前,我见过槐伯,我还见过几次,阿婆和槐伯吵得厉害的样子,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
“那你知道,阿婆和槐伯究竟因为什么原因争吵吗?”难不成阿婆和槐伯私下还有某种我们尚未发现的关系?
阿婆和槐伯是怎么吵上的呢。
“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听见槐伯说过,他一定会杀了阿婆的。他说他一定会......”寒生就是因为这句话,所以怀疑槐伯。
“那你知道,阿婆和槐伯之间的关系如何吗?就是抛开你私下里见到他们争吵的样子,他们在人前,关系如何?”
“......就是,很普通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平日里遇见了,偶尔应付着说两句客套话,跟陌生人一样。所以,不奇怪吗?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到家里来吵架呢。”
寒生怕是认准了,槐伯就是杀害他阿婆的凶手。
我也是觉得奇怪,私下里吵成这样可以想到,但是,他们在人前故意装成一副关系一般,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存在,又是为什么呢。
“阿婆和槐伯......吵过很多次吗?”
“嗯......阿婆没病之前,我就见到过,后来阿婆病了,我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听到声音,我就知道是槐伯来了。但是还没走近就会听到他们声音不大的在争吵......”
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啊......这么说来,他们也是害怕被人听到他们在争吵的。
也对,毕竟寒生只是去打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说不定就撞见了呢。
可是寒生真的撞见了,还听到他们吵架了。
......难道,他们担心的,不是寒生?而是,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第四百九十三话 生性多疑
独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月光在身后拉长我的影子,我看着地上的影子逐渐陷入沉思之中,仿佛在那一刻,它站了起来,就站在我面前,和我四目相对,仅有咫尺之隔。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村子而已,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疑点?”我说。
可面前的影子却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无知一般,“这话毓儿说了,你会觉得他见识少,可是现在连你自己都在纠结。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想不到答案吗?”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了,但是很多时候,当我无法直面残酷真相的瞬间,我还是会本能的选择回避。去假装关闭自己的感官感受,封闭自己的想象,然后去换心里一刻的平静......
“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它背后能够牵扯出关联重大的案件吗?”仅凭现在的线索,我认为这个地方不足以支撑起全部的秘密。
“你自己都已经有答案了,为什么还要好奇呢。”
“可是我还没有想通,凶手到底是怎样给阿婆下毒的,明明昨晚我就和阿婆一墙之隔,为什么凶手可以避开我,轻而易举的就到了阿婆的身边去害她呢。”我很确定的一点是,我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这个问题就比如说是被人打昏,中毒或是一些人为因素使我陷入沉睡当中,而忽略了身处环境的变化。我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意识也很清醒,这就更加奇怪了,我素来在外面休息的时候睡得都会很轻,如果真的有人昨夜进到了房里,我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感觉。
我检查过阿婆住的屋子里那扇窗子,搭得杂乱无章,别说是一个普通成年人了,就是我这身形的都未必过得去,基本可以排除是有人翻窗进来的了。
唯一可以从屋子外面通往阿婆身边的,还隔着里间和外间,如果有人潜入,势必要经过我身边才能到达阿婆身边。
所以......
阿婆到底是怎么被害死的......
“廉赫暗中调查过,月娥怀疑是她父亲杀害了阿婆,因为她和寒生的事情,被她父亲於泗发现了。寒生怀疑是槐伯,因为他曾经几次遇到阿婆和槐伯争执,言辞十分激烈。而我第一直觉,怀疑淮山。不过这第一直觉也是廉赫给我的反应,淮山独居,想要做些什么很方便,不过也有漏洞,那就是淮山住的地方距离寒生家最远,他如果要来寒生家,难免要路过槐伯和檀伯家,万一被人发现了,就百口莫辩了。”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呢?你擅长观察人的微反应,如果你去询问的话,自然可以得到比廉赫更多更准确的消息,可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呢?难道这些时候便已经让你养成了养尊处优的坏习惯?连去询问线索你都不想亲自去了?”
“不是,我是觉得......”我有意在试探他们之中有没有谁的心思更加缜密,探知的消息更加准确的,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在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发生的时候,去锻炼一下他们,然后顺便确认这些愿意追随我们的人各自的本事,进行不同类别的培养,日后可以更高效的完成任务,是有好处的。
“你有没有想过,距离寒生家最近的是檀伯和阴姑家,而於泗和槐伯也是父子,加上月娥的话,她一家子似乎都和这一次阿婆被害的事情有关。这只是巧合吗?”
巧合......哪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槐伯和於泗......他们和阿婆之间,到底还有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都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而且其他的人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这么四家人了,说起来也是缘分啊。他们一直愿意留在这里,想必对这里抱有一种特别深切的感情,作为於泗的女儿,月娥即使和寒生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也不至于引起她父亲那么大的反应,非要杀人不可啊。
而且月娥一再强调,是於泗误会了,因为她和寒生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朋友而已。
太过刻意反而让我觉得,她似乎很不喜欢有人误解她和寒生之间的关系一样。
以正常女性的角度来想,刻意强调......难道寒生喜欢她?
只是寒生喜欢她,但是她对寒生并没有超过朋友的喜欢,而且,她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并且极有可能,是寒生亲口告诉她的。所以当她以为我们开始怀疑她和寒生之间的关系时,她的态度很反常,就像是特别担心我们把她和寒生联系起来......
可寒生真的是个性格很好的年轻人,别说放在现在了,就算放在以后,寒生也都算是难得一见的那种人了。为什么到了月娥这里,月娥会直接忽视他的好,甚至不惜伤害他们作为朋友的身份,也要澄清和寒生之间的关系呢?
所以在月娥和寒生之间,应该发生过某些事情。
而是这件事,直接造成了月娥对于寒生的......抵触。
这件案子,如果方向没错,根据现有的条件进行分析,案件的起因应该是上代人之间的恩怨,而寒生月娥这一代,只是受到了上一代人恩怨的波及。
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因为这个村子里真正客观了解他们的人,都搬走了,留在这里的四户人家里,寒生的阿婆作为上一代人,已经遇害了。那么除了阿婆以外,就剩下檀伯和槐伯这一辈儿的老人了,想要套出事情,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会不知道怎么查?”它突然冷笑,“其实你心里啊,一直都知道怎么做。可是你又不想当这个坏人,否则你怎么会让廉赫去打听消息呢?你把廉赫自私的推出去,让他探路,让他替你承担骂名,那么你接下来出现的话,就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不,不是这样的。
“你敢说,你没有怀疑过寒生吗?就像廉赫问的那样,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寒生是否就是那个凶手,毕竟以他的种种条件来说,他具备杀害阿婆的所有特征,你本就多疑,会没有怀疑过,寒生是否和你说了谎吗?”
我承认我怀疑过,特别是从昨晚,阿婆看见寒生的那个眼神......那种恐惧太真实了。
第四百九十四话 她怎么了
“这件案子,首先牵连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阿婆,一个是槐伯。阿婆和槐伯都上了年纪,而且寒生如果说的是真的,他几次听到他们的争执,那就证明阿婆和槐伯之间确实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极有可能揭露背后的案子。”
我终于捋出了思路。
对啊,谁也没有规定一定要怎么做。
如果在已知阿婆和槐伯之间有秘密,而且阿婆死了,槐伯极有可能是杀害她的凶手,没理由我们不去找槐伯聊一聊的。
况且於泗失踪了,自从那天夜里和月娥争吵过后,扬言要去杀了寒生的於泗,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廉赫将附近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於泗,我们总是要去和月娥说一声的......
月娥刚出屋子,就已经看到我们了,她过来把院子的门打开,招呼我们进到了院子里。还没等我们站住脚,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说,“是不是找到我爹了。”
话音刚落,我就留意到,直冲着院子大门的那间屋子里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响动。
月娥只是回过头去看了看,和我们解释说,“是我祖父,我爹突然下落不明,祖父也十分担心......”
“我们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的。”眼见她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让我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还没有找到你父亲。”
月娥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不好的结果。
“廉赫将这附近都找过了,但是还没有找到你父亲,所以......我们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同时,也是想要再向你确认一下。你父亲出门之前,有没有提到过一些他可能去什么地方,或者其他什么线索的吗?你父亲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就像去到山里的某一处做什么......”我尽可能多的暗示她,希望能够帮助她想起更多的事情来,以便提供线索,让我们尽早找到於泗。
毕竟在这个时候失踪,真的不是一件好事。眼下村子里危机四伏,在没有确认真正的凶手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也都有危险。他多失踪一刻,那么生还的希望就少一些。
“你好好想想。”廉赫也忍不住提醒她。
这个时候不能大意的,因为哪怕一点点细节,都可能找到她父亲。
这些细节太重要了。
可是该怎么说呢,也许月娥当时最关心的,是她父亲会不会真的去杀了寒生,毕竟他父女俩起争执的时候,是围绕着这个话题吵起来的,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一步步的就变成了这样。月娥一时赌气,说了她父亲最不愿意听的话,她父亲也是气不过,扬言要去杀了寒生的阿婆,让寒生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想必在那一刻,月娥的父亲於泗,应该是已经认定寒生勾走了自己宝贝的女儿,已经让他的女儿背叛了他,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在离开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就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想到的了。
月娥当时也正在气头上,冲动说出那些话之后,等了好久才逐渐冷静下来。只是这时候已经距离她父亲於泗出门有一会儿了,她还被关着,想要去找人也肯定不行。是她的祖父槐伯在天亮了以后才发现於泗又把她关了起来的事情,这才开门把月娥放出来。可惜这会儿,阿婆已经死了,於泗已经失踪了,月娥心里也慌了,她害怕於泗真的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不管怎么说,寒生还是比较无辜的。月娥只是把寒生当成朋友,但是寒生喜欢她,於泗偶然撞见月娥和寒生在一起说话,于是就误会了月娥和寒生的关系,这样一步步的错下来,阴差阳错的似乎铸成了大错。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也气疯了。不管我怎么说,我爹他都不肯相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年来就很讨厌寒生还有阿婆,虽然......虽然我不喜欢寒生,但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我......”听她的意思,她把寒生当成朋友,并且没有打算要改变她和寒生之间现在的这种关系。“我真的......我真的是被气疯了才说那些话的,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她不管怎么解释,一直很讨厌、并且越来越讨厌寒生的於泗,都坚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是月娥在欺骗他,而月娥之所以欺骗他也都是因为寒生,这样的想法陷入到一个恶循环,就会越来越极端。他们不愧是亲父女,连脾气性格都是一模一样的,生起气来,钻牛角尖,彼此相互攻击......月娥在赌气的情况下,索性就顺着於泗最不想的那种结果说下去了,纯粹也是为了刺激於泗......但谁又能想到,於泗被她这么一刺激,竟然就真的被逼急眼了......
这件事说起来,寒生和阿婆也算是够倒霉的,无非是因为寒生喜欢月娥,若阿婆的死真的与於泗有关,那也实在够冤枉。
可话说回来,如果阿婆的死和於泗无关,那么於泗定然也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否则他不可能丢下家中的老父亲和女儿不管,失踪这么久......“月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如何?”
“我和我父亲?为什么这么问......”月娥很紧张。
“你别担心,我就是问问,你们父女俩的脾气很像,所以我在想,你们是不是经常会吵架呢。”我解释了一下。
她这才放下心来,“也不是吧,没有经常吵架的,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不错,我们......我们是......”
“你母亲呢?”我只听见她说她父亲,并没有听到她说起她母亲,“你母亲她......”
“她过世了。”她急着说道,“她,过世了,早就过世了。”
“噢,所以你是你父亲一手带大的啊。”这......
“没错。”她的情绪有了变化,似是......让我有所发现,她的眼神开始躲避着我,不敢与我直视......
“月娥,你还好吧。”廉赫也发现了月娥的紧张。
出人意料的紧张。
似乎她在提到她母亲的同时,表现出来的反应特别的夸张,肉眼可见的汗珠就从额头沁出来了,我不觉得现在的气温有这么热的。
可是月娥就像......急着想要逃避这个话题一样。“不是说要帮我找我爹吗,我娘都过世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问起她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爹说,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求求你们了,还是先帮我找到我爹吧。”
第四百九十五话 阴姑
“......”
月娥急着想要找到她失踪的父亲,这一点我能够理解。
但是在刚才那一刻,她的情绪变化,却太突然了。这无法不令我怀疑,她急着想要找到她父亲实际上只是一个借口,因为她不希望我们继续追问关于她母亲的事了。当然,她母亲在很多年前过世,这件事让她和她的父亲都无法承受,至今还会觉得难过,所以不希望说下去也是合理的。可我却觉得,关于她母亲的事......她所承受的情绪是十分复杂的,不是单纯的悲伤或者愤怒,那种情绪里夹杂着一些甚至会让她表现出不正常举动的......刺激。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的。”廉赫承诺说。
自从知道廉赫还有个妹妹的事情以后,我对于他向月娥表现出来的特别关心就没那么过多在意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痛苦,有自己无法面对的经历,或许他对月娥的关心,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的那个缺口而已。
“谢谢......谢谢你。”月娥十分感激。
“这样吧,关于你父亲他可能去了何处的事情,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想到什么,就去告诉廉赫吧,因为如果有线索的话,可能会比漫无目的的寻找更容易找到你父亲。”我还是要嘱咐她的,尽管我看得出来她有很多的事情不见得想和我说,但她应该是真的想要找到她父亲的。
月娥只是点头,她的眼神甚至在回避与我的接触。
“廉赫,”我说,“那你留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再来通知我,我那边如果没有别的事,尽量不会来耽误你们这边的事情,你主要负责帮着月娥找到她父亲。”
“好。”廉赫的回答很简单。
我稍作停顿后,看到月娥没有其他的表示,就索性先离开了。她对我已经有抵触情绪了,但是她还是很信任廉赫的,所以我主动提出让廉赫留下,配合她帮忙找到她父亲於泗,也是为了在她对我们同样产生抗拒之前,至少留一条活路。
而且从月娥几次偷偷看向廉赫的眼神里,我倒是不难察觉一些女孩子的小心思。
从月娥家回去寒生家的路上,经过了檀伯的家门口,我们刚才过去的时候,院子里是没有人的,当我独自回去的时候,院子里多了一个女人,正在将洗好的衣裳搭在竹竿上晾晒。
她看到我时也愣住了,因为村子里很少有生人来,当她看到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立刻就很警觉似的。
“大嫂。”我走了过去,“我要去寒生家里,可是迷了路,找不见方向了,能不能......”
借着问路的名义,我试图去接近她。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伸出手向前面一指,没有说话。
那个方向,确实是去往寒生家的方向。
“哦,原来是那边啊。瞧我这记性,说是出来走走的,结果发现这村子里都没有什么人的,走着走着竟然就迷路了......”我说。
可她却全然没有在听我的话,继续晾晒她的衣服。
“我,我帮你吧。”我尴尬的很,硬着头皮绕进了院子,便要帮她。
只是她一把夺过衣裳,特别警惕地看着我。
“我不是坏人......”我把双手一摊,“而且我跟你一样,也是女人,这......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小心地看着我......”
如果突然有一个跟我现在一样的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眼前,而且很“自来熟”的试图亲近我,相信我也会有所警觉的。但现在,纯属我没话找话,只是为了尽量拖延一些时间,这样就有可能和她再多亲近一点。
她迟疑着......慢慢的,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了摆手。
这个意思是,她听不见......
“你,你是......原来你听不到我说了什么啊。”我有点泄气,好不容易碰上个活人,结果还是听不见......但是接着就发现了问题,“可是,你听不到我说了什么,怎么会知道我刚才询问了你什么呢?你还和我指了寒生家的方向不是吗?”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我的嘴,说,“我能听到一点点,但是,我看到你的嘴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明显不是连贯着一句话说下来的,很温柔,也很青涩的那种感觉。
“对不起啊......”我连忙道歉,实在是疏忽了,刚才一心想要试探,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探知到一些线索,所以未能察觉到她的特别。
难怪我觉得,从她和我四目相对发现对方的存在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带着些警惕和戒备,很小心。原来她的耳朵对于声音......她仅仅能够听到一些很微弱的声音,却无法具体辨别,大多时候,她只能看着眼前说话人的口型,来确定对方说了什么。
我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她面前,自然是不会知道她的情况的。
也确如我说的那样,对于她来说,我也是一个女人,肯定威胁性是比较小的。
她会全神贯注的看着我,也是因为她同样怀疑我在村子里迷了路,可能会向出现在我面前的她询问方向,她担心我开口的时候错过了,才会一直那样看着我吧。
她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你是寒生的什么人呢。”她用不连贯的话问说。
“不,我只是过路的,昨夜正巧到了附近,就暂时住在了寒生家。”我尽量把话说得简单一些,免得让她为难。
她明白了,但脸上的担忧还在,“寒生的阿婆,过世了。”
“嗯,我知道。”我说,“昨夜我和阿婆住在一间屋子里,早上发现她过世了。我的家人正在帮忙寒生一起处理后事,所以......我们可能还要在村子里多待一日。”
“原来是这样啊。”她说,“多亏有你们了,要不然寒生一个人会很难受吧。”
“我有个疑问,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四家人吗?你们都留在村子没有离开,不是因为彼此之间关系不错吗?为什么寒生的阿婆过世,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呢?”
寒生的阿婆过世,她一个听不见什么声音的人都知道了,其他人也应该知道了才是,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