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话 阴暗面
廉赫兄弟三人抢了石印和兽皮,老大拿走了兽皮,却与人厮斗身负重伤,虽获阿远相救,却在之后引发冲突,又被阿远错手杀害。阿远等人拿到兽皮,也起了贪念,意欲策划一场阴谋,把所有知晓有关穴族秘密的人引到一起,找出穴族的宝物,借此发财。
他们找到客店的时候,四娘刚好在当日得知那石印的事情,她知道她爱的人并没有骗她,只是突然间失去了期待,心灰意冷。饮酒自尽,等到阿远三人抵达,四娘的尸体就横在他们眼前,他们为了掩饰,藏起了尸体,然后为夺石印杀了廉赫的兄弟。他们想了个办法散出消息,要把知晓穴族宝物的人引出来,引来了黑子,自然也会引来伯奚,可伯奚并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也不知道伯奚的父亲已经过世,只能将错就错的将计划进行下去。我们到的那一天,仓弥本就是客店里打工里的杂役,为了避免他把他们不是客店老板的事情说出去,索性也将他关在了这里。而我们到的那天,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相信那一日他们已经打算撤回到这里,专心研究找到宝物的方法。却听到其他人称我萧夫人,又听说我们刚解决了一件案子。我想他们是有私心的,一方面确实害怕,一方面也希望我能够帮他们找到宝物,我房里日常喝的茶水都是萧珏为我定制的药茶,而那夜里云瑛犹豫不定想要离开,我去劝她,她房里的水自然是被动了手脚,我们都没有察觉,就中了陷阱。趁着云瑛晕倒,我就被弄了出来,我的家人自然在当时不会想到,客店里的这些老板,是揣着心思的歹徒,所以只要他们找个收拾的借口,想要把我这么一个已经昏迷不醒的人弄出来,并不难。
我醒来的时候,披在身上的衣服不见了,所以我猜他们把我弄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把我的衣服披在了云瑛的身上。云瑛背对着门坐着,昏倒了趴在桌子上也看不到脸,如果只是透过门缝,自然看到的是披着我衣服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仅这一点就已经给他们争取了时间,把我关在这里。
至此,才是九个人都被关在这里了。
阿远他们三个,原本只是想要盗宝,却不想引来了真正的一群豺狼,心怀仇恨,每个人都可以是恶鬼。
“......”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好像出现幻听了?耳朵里有很轻的声音,好像是把手机放在音响旁边那种杂音一样。
“娘?”毓儿回来了,看出我脸色不太好。“娘,你没事吧?”
我摇头,想告诉他我没事。却已经张不开嘴了,眼前有点晕,我转过身来随便扶住了一样东西,好支撑身体的重量。可是,很潮湿......手底下的触感,让我很快就发现,我竟然扶在了那所谓的宝物上。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里面的泉水,因为周围环境的关系,水一直在抖动......
忽然......
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那是......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便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里的倒影,然后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清楚。那是我,可,也不是我......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在看清楚水里倒影以后,即使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我也清楚的知道,她不是我。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和我那么想,这难道是幻觉?
我犹豫着,心里充满了不安,可水里的倒影却看着我笑了,她笑得很阴森。
等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周围竟一个人也没有了......
毓儿,里翀......以及刚刚还被关在这里的所有人,竟然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我身边消无声息的消失了。这周围还残留着刚刚的痕迹,唯独,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
我想起他们说过的话,这个东西,能让人鬼相通。
我素来不信邪,可这一次,却不知该怎样解释眼前所看到的。
“你怕了。”她居然开口说话了,我很清楚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是谁。”我问她。“到底谁在装神弄鬼!”
她却笑得别样灿烂,“我是你啊,你不是看到了吗?其实说起来你很可笑,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因为你做的事情,所以即使你怀疑过,也不肯承认这世上真的有这些东西的存在吗?霍汐,你真的很蠢。”
那些话,直接说出了我内心的矛盾。“你到底是谁。”
“我是被你藏起来的那个啊。”她说,“你不记得了吗?其实你心里一直都藏着我,你真的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单纯善良、执着又......啊?你该不会自己都信了吧,那不过是你装出来的样子,霍汐,你忘了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藏起来的我自己......
阴暗面。
“你,你是......”我大概知道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了。可我还是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究竟发生了什么......该不会和石印有关?伯奚刺伤廉赫的时候,我被撞了一下,石印掉在了水里,打着转儿,越来越快......我一开始没有怀疑,知道刚才,我越来越晕。总不可能是那个时候,真的“激活”了这所谓能通阴阳的宝物吧?我的阴暗面,被释放出来了?
“你一直关着我,然后去装一个让大家都喜欢你的好人,你以为这样你就会开心了吗?在你的记忆里,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把所有的不好都推在了我身上,我替你承受了那么多,可你呢,你一直关着我,你一直在压抑我......现在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我关着你?我的记忆怎么了?”我对她那句话很感兴趣。为什么她说,我的记忆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她说我把所有的不好都推在了她身上。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别着急啊,这才刚刚开始,你来到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霍汐,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到真相吗?你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们,是谁杀了你的养父母。你虽然说想要找到真相,可你却一直不敢承认,为什么,你害怕啊,你害怕有一天被推下神坛,你害怕你会失去你现在的一切,相信你的人,爱慕你的人,追随你的人,和......”
“够了,我才不想听你教训我,我要离开这里。”
第四百六十七话 我们都曾被怀疑过
“你不想知道吗?”她说,“怎么,你不敢承认,也对,你自己也很矛盾,一边说着想要找到真相,一边却又故意止步不前。霍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以前的你只会考虑真相如何,看来现在......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有了弱点,有了软肋,你也开始害怕面对于你不利的线索。霍汐,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心里的那件案子最终只会是两个结果,要么是你,要么是你哥哥,你怕什么呢?你怕的只是证明你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杀了你的养父母吗?还是说,你害怕承认,你最终难逃像你母亲一样的命运,被逼得发疯,你也会像一个疯子一样去攻击,去毁灭?你害怕变得像她,你以为你忘记了,但其实她的样子一直都在你心里,你潜意识的害怕却将你推向了她,你和她太像了......”
“够了。”即使是我的阴暗面,我也不想听到有人诋毁我母亲。
也许她说得对,这些事情在我心里是早就被接受的,可是我却一直放不下,不愿意去面对,导致这个案子压在我心里就变成了一宗没有结果的悬案。
“我想,你更害怕的是......”她却不顾死活地非要说下去。
“够了!”我恼羞成怒,我想我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愤怒之下,我一把推翻了那所谓的宝物,水泼了一地,她的幻影也就彻底消失了。
“娘?”
毓儿的一声,叫得我终于回过神来。我赫然发现周围的所有人并没有消失,他们看着我,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样,他们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他们只看到我像发疯一样推开了那东西。然后......
“娘,你怎么了。”毓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在试图接近我,越是小心,就越是引得我敏感的心思去介意。
我摇头,“没事,出去吧。”
我在这个鬼地方里憋了好几天了,也许是环境的关系,让我压抑得太厉害,所以......我才会产生那样的幻觉。周围哪儿还有她的影子,只有狼狈的我,和觉得奇怪的所有人。
......
“我累了。”
这是我在时隔几日后,重见萧珏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那就去休息一下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径自避开了所有关注着的目光,然后回到了房里。我躺在床上,那个声音好像在水里消失的时候,就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一样,我无法摆脱它,它就在一直说一直说......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红玉不明所以,向毓儿确认说,“夫人怎么会怪怪的。”
“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只是一转眼......”毓儿也并不清楚这个变化的过程,到底是从何开始的。“爹,我娘她......”
“让她休息一下吧,你们先把之后的事情安排一下,不要去打扰你娘。”
我听到萧珏的声音。
回忆就像是八月中旬的钱塘江,翻江倒海的涌了出来......
我记得,我浑浑噩噩的坐在图书馆里,却连手底下翻着什么书都不知道。直到孙和阳找到我,他坐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看了看他。
他问我,“霍汐,你中午前后在哪儿。”
他在说什么......中午?我中午在哪儿,在哪儿呢?我中午......他的样子很模糊,我那时看到他,我的意识并不是特别清醒的,甚至......重影,我很确定在我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轮廓是有重影的。“什,什么。”
我努力的想要去理解他的话,那很简单,可是那一刻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像是在听高数一样,明明那句话进到了耳朵里,转过头就出去了,只有一个一个单独的声音,却没办法完全连贯的理解出来。
“霍汐,霍汐?”孙和阳叫了我几次,那个重影才渐渐褪去。
“什么。”定睛看清楚孙和阳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了,我连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种呼吸都是乱的,所以这两个字听起来,带着些颤抖。
“你中午的时候在哪儿了。”他问。
到了这一句话的时候,我才豁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于图书馆里,周围的环境让我有那么一刻觉得,很不适应。就像是突然间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换了另一个空间一样......中午......我看向窗外,天色都已经暗了。中午......“我中午,回我妈妈家了。”
“回你,妈妈家?”孙和阳的语气像是一字一顿的在和我确认一样。
我点头回说,“对,我妈前两天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一趟,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来着。
“你怎么了?”孙和阳可能看出了我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一直在观察我。
“可能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精神头没有缓过来。”我说,此时才得了机会向他求证,“你为什么要问我中午在哪儿呢,怎么了?”
那时候孙和阳的脸色很阴沉,他说,“你的养父母,被杀了。”
突然间得知自己才见过的人,就这么死了,我确实......懵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然后慢慢的,胸口很压抑,喘不上气来,我长大了嘴呼吸,可还是一点用都没有,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下来了。
“怎,怎么会......”
“霍汐,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你中午都做了些什么,你几点离开的,离开之后去了哪儿,有没有人能够证明。仔细想想,这些很重要。”
他怀疑我......
“你以为,是我杀了他们?”那时候杀人在我的生活里,是一个特别难以接受的词,荒唐、奇怪、憎恶......我抗拒去接受这个词。
孙和阳没有回答,但是他一直看着我。
其实他怀疑过我,就在那个时候。因为他们查过附近的监控,在我失魂落魄的离开家以后,一个与我穿着相同帽衫的人,就回到了家里,之后......
我曾经大闹我哥哥的“葬礼”,我坚信他还活着,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前,我不承认他就这么死了。其他人自然是不相信我的,可能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失去了亲哥哥无法接受的小女孩而已,只有孙和阳,在葬礼之后找到了我,他和我确认了一些我哥哥的事情。我知道,他也在怀疑了。
所以在养父母命案发生以后,所有人都在怀疑我,只有孙和阳认为,犯案的可能是另一个人,那就是我隐藏起来的哥哥霍准。
第四百六十八话 那件案子
可惜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猜测,他唯一的怀疑,是因为我对我哥哥的死所表达出来的反应。他也想不明白,我哥哥如果还活着,为什么要装作死了。
但是有一点,如果我哥哥还活着,那么就牵连到了另一起命案。
代替我哥哥,被发现死在车里的尸体,是谁。
“......我是回过家,不过,我很快就离开了。”我说。
“为什么?附近的监控显示,你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回去的,但是在十二点七分,你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而且我们在附近车站找到的一个监控里,发现......你从家里出来以后一口气跑到了那里,然后你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可能因为我哥哥以前也经常处理案件做推理的关系,所以我受他的影响,就对于案件审讯过程中的用词用句很谨慎。“你们不是找到监控了,为什么还问我呢?你们应该看到了吧。”
“没错,我们确实看到了,只不过是看到案发之前,你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样子。你再次起身以后,就消失在了监控里,然后接下来......”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任何监控里都找不到我的。
也就是说,在我失去了意识的这段时间里,我好像从所有人的视线范围里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知道,避开监控究竟是巧合还是我刻意这么做的。也可能是在我避开监控以后,又折返回去,走的是没有监控的小路,回到家里实施犯罪。
“霍汐,中午在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孙和阳很关心这个问题。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我在开口否认的时候,有一袭零碎的画面是进入到我脑子里的,那是......
“那你为什么哭?我发现监控里你蹲下来以后,持续了很久。我们也找到了当时在你附近的人求证,他们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突然跑过来,然后蹲下就开始哭。”孙和阳倾身靠近桌子的动作,让我有一点防备。“霍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否则你怎么会哭着从家里跑出来呢?”
“我不是哭着从家里跑出来的,我是跑出来之后才哭的。”我说,“既然你们找到了监控,应该能够确认这一点的。至于我为什么哭,其实有很多种原因,比如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你的成绩一直不错,你每一门课的任课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高,说你很聪明,一点就透,而且我问过你的同学,他们都说你并不是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更多的时候扑在图书馆里也都是看一些......”孙和阳说着,伸手拿起我正在看的这本书。“格林童话,原文版的,这本书不错,你的兴趣很广泛,除了与人接触有些自闭以外,大多数人对你的评价都还是很中肯的。你们兄妹俩的智商都高于普通人,所以学习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吃力到崩溃大哭吧。”
“怎么不会,你也说了,我的成绩一直不错,那你知道为了保持你看到的不错,我需要付出比其他同学更多多少的努力,才能看起来不费力气吗?”我说。
他似乎也认可我的回答,只是笑,没有去否认什么。“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啊,最害怕就是文科了,你说这文科吧,动不动就要背大篇大篇的东西,你呢,你觉得哪一科对你来说有压力呢?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出面去摆脱这位任课老师,能够帮你补习一下。”
“不必了,我自己还能扛得住。英语这么课,对我来说会有些难度,各种语法......还有最关键的是口语,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和别人说那么多,所以练习的机会少,不自信。”英语口语是我的弱项,也是我被扣分最多的。
“可你刚才说,让你哭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比如生活上的,比如......家庭关系。”孙和阳明显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才会故意来试探我的。
“我家里的事你不是很清楚吗,我相依为命的哥哥出事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他现在下落不明,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这还要多谢你们的疏忽,为什么火化尸体的时候,没有想到要做DNA确认一下呢?”我因我哥哥的事受尽压力,这一点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也明白孙和阳所指的并不是这一件事。
“那你父母呢?”孙和阳问,“我也问过你家的邻居,他们说你父母最近经常会打架吵架,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呢。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们怎么会突然间关系恶化这么多,这和你有关系吗?”
“如果这和我有关系的话,我想他们更不会告诉了我吧。因为我哥哥的事情,周围的邻居已经都知道我们兄妹俩是被领养的,出来进去......即使看起来友好,也会无端经历别人在背后的议论。你不是知道吗,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从家里搬出来,住在了学校,那些人会告诉你一些什么话,你应该早就能够想象到的。”
“霍汐,你心里对一切都有敌意,为什么不肯在平时放开你的性格呢?明知道他们在身后议论你,为什么要配合着他们当做自己没听到?你很矛盾对吗?”孙和阳突然改变了他的问询方向,说起我的事情。
“明知道对方是个傻子,你还会去和傻子辩解吗?”我说,“我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耽误了我的时间。”
“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回到家,原本应该是计划要在家里吃饭的吧,怎么会那么快就出来了呢,根据你家门口的监控,你先回到家,十几分钟以后,你的养母买菜回来,接着又过了二十几分钟,你匆匆忙忙的从家里跑了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崩溃......霍汐,你对你养父屏蔽了你所有的感觉不要紧,但是想想你的养母,那个女人也是无辜的,她曾经为了保护你们,也付出了那么多,如果不是她,你和你哥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仔细想想,你恨她吗?如果你不恨,难道你不想为她找出凶手?你不想知道,在你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被人杀害吗?”
第四百六十九话 决心面对
我想,或者,我不想。
两个选择,五个字,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像根鱼刺一样,扎进了肉里,溢出鲜血不止,满嘴都是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怎么会不想。
在此后无数次的梦魇里,我无数次的梦见那一幕,无数次的质问我自己。
我想,我想知道那天我离开家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试过很多种方式,想要去找到答案。只是,在遇见萧珏以前,我的性格太孤僻了,我不懂得如何求助于别人,只是一味的特立独行,用一种不近人情的姿态来掩盖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畏惧,看在旁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很难接触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孙和阳几次向我表示出友善,他不是完全在怀疑我,他应该......也感觉到了我心里对于那件事的困惑,他盯着我那么久,大概也了解我不善表达,所以他没有逼过我让我去回想一切。但他一直都在,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个讨厌的警察也总是会出现,不管我承认不承认,孙和阳早就闯进了我的生活,然后一点一点的变得无微不至。
只是有一点他高估我了,那就是我对于伤害的愈合能力。
说白了,有时候我自己都很鄙视我自己,我真的很虚伪,自己心里都难过的要死了,却还是硬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时候我看见自己心里的伤口在淌血,却非要装作不在意。我的伤口没那么容易好,而且,我会记住很久很久,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办法去直视曾经受到的伤害。
孙和阳以为,我总有一天会和他合作,所以我们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慢慢的......我代替我哥哥,开始帮助他破案,也不应该只说是巧合。
若是无心,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我想,我开始帮他的时候,其实也接受了他这个人虽然啰嗦麻烦,但真的是个好人的事实,我被他所做的事情感到了,即使嘴上不说,但也不再那么抗拒他出现在我的生活,打乱了很多的事情。
后来,就像是怀揣着秘密的......忘年交,亦敌亦友。
对于自己案发当日的失常,其实早在我当晚于图书馆里看到孙和阳,然后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可惜那时候我对孙和阳并不信任,对我而言,他是威胁,甚至我都不清楚他威胁的是什么,就莫名地排斥他了。我没有与他合作,没有把我的怀疑告诉他......就是错过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以后即使信任了,很多话也不能说了。
因为慢慢的,我发现在我身边有个好像随时都在跟着我的人,潜伏在附近......我心里认为那可能是我还活着的哥哥,越是相信这种答案,就越是没办法对孙和阳说出实话。那件案子可能牵涉到的,是我和我哥哥,我哥哥没死,我哥哥可能杀了人,我不能说......
我在深夜里醒来,萧珏不在。
突然觉得冷,我披了件衣裳才出门。
萧珏立于院中,静静地仰望着月亮,一如他给我的印象一样,深邃安静。
是我的呼吸声打扰到他吧,他回过头来,没有一丝意外,只是向我微微笑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我问他。
“想些事情。”萧珏说,“便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
“你的事。”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自己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没有隐瞒,而是直言说出他的疑惑,看来这件困扰着我们许久的事情,终于到了该面对的时候。
“霍汐。”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就有些......害怕。我伸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
只是这一次,萧珏没有给我反悔的机会,他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拉了下来,握在他的手心里。我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我听到他说,“你知道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但是这件事,你不能逃避了,本以为时间会解开你心里的枷锁,可是现在看来,随着时间只会加重你的负担。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摇头,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不懂得读心,但他懂我。
我给自己的心判了刑,关在牢里,也曾以为它会有刑满释放的一天,可是渐渐的,我发现它有要把牢底坐穿的趋势。
“霍汐,你不可以再逃避了,面对那件事吧。不管结果是什么,你都应该面对它了。”
萧珏不允许我逃避,看来这一次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我说,“我也想弄清楚的,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你想记得的话,你会记得这一切的,霍汐,你的犹豫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你不能再退缩了,你可以躲,可是你一天不去面对自己心里的那个结,你就一天解不开它,它放在那里,不会自己解开,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麻烦。当它与其他事情产生关联的时候,你就会一并躲起来,把它们归于一类,慢慢的,那个麻烦就越来越大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现在,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就好像是,解题的原理我懂,但是步骤却无可奈何一样。
“那就一点点来,不管你想到了什么,都可以试着去找出更多。”萧珏并不擅长心理问题,也许是与我相处得久了,倒也知道一些。“或许,去找出你心里这个问题困惑着你的最后一幕,然后找到你的困惑,解开它。”
“最后一幕啊......”说起困惑着我的这件事最后一幕......“那应该是,我蹲在地上大哭吧。我从家里逃出来,一直跑一直跑,拼尽全力......直到我没有力气了,腿软了,一步都跑不动了,我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大哭。”
是从这里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任何印象了的。
“之后呢?”他提示我可以继续说下去。
“之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恍惚惚的,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怎么......我好像一直在图书馆里坐着,一直,直到......”
直到孙和阳来找我,坐在我面前。打扰到我一个人独处的那个环境,才让我渐渐恢复意识。
第四百七十话 霍汐的过去
“那么这中间呢?你是怎么......”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图书馆的了,甚至连那个下午到底发生过些什么我都记不得了。”我说。那一个下午我都是恍惚的。
“所以在你的......养父母遇害时,你根本不记得你发生过什么事情,并不是你自己忘记了,而是你根本没有意识?”
“准确来说,是孙和阳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模糊的,就像是被催眠过一样。”所以当时究竟是我在清醒的时候经历了某些事情,之后被催眠,还是整个过程我都是被催眠的,我自己并不清楚。“我很害怕,如果我保持清醒的话,应该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可如果当时......如果当时我......”
“没有如果,霍汐,你了解你自己,你知道你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你也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是你的底线,不论如何你都不会去触碰。那你还害怕什么呢?”
我害怕,我失去意识的过程中,做了那些会让我彻底后悔的事情。而且这个过程中失去意识,可能是我自己的精神出现了状况,也可能是......
“萧珏......”
我去叫他的名字,可是一抬头萧珏却不见了。
周围哪里有萧珏的影子。
哪里有院子的影子......
这是,这是穴族的,这是穴族的......山洞?!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刚明明是在客店里醒过来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我就在这里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脚底下突然一空,继而我就像是坠入泉水里了一样......深不见底的泉水啊,我拼了命的挣扎想要冒出头去,可是......我的身体却一直都在下沉,我慢慢的快要失去意识了,我没办法呼吸,我很难受,我感觉到从鼻子耳朵里涌进去的水直冲脑仁,像是有东西在我脑子里搅来搅去......
怎么,怎么回事......
救命啊!
救命......
救救我,萧珏,救救我......
救我!
濒死之时,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水里的一切,一个人影冒了出来,还是她......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幻影,它就在我眼前,和我仅有咫尺的距离,她披散开的头发漂在水里如同海藻一般。她的皮肤在水底看来凄惨雪白,她向我伸出来手......
“你为什么害怕我呢,我就是你啊。”
不,你不是。
“霍汐,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他们都以为你善良而纯朴,谁会想到你的心里沉睡着魔鬼。”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凶手。”她说,“你是凶手,你看看你自己的手,是不是还沾染着他们的血。”
没有,没有......我惊慌失措的否认,可是低下头去,我看到我的手上,果真沾满了鲜血。我害怕极了,这一刻,我真的害怕极了。
“霍汐,你就是凶手!是你杀了人!”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敢记得呢?你为什么,要忘掉那件事?你养父母做过的事情,你养父母的死,你为什么要忘记。”
我没有!
“是你!”
不是......
她愈发靠近我,那如同海藻一般的长发不断漂过来滑过我的脸,手臂......勒住我的脖子,我在水里奄奄一息......
身旁突然亮起了光,刺眼夺目,在光束的笼罩下,我渐渐昏迷。
时间回到那一天。
我记得很清楚,养母早几天前,就提过好多次,让我回家吃饭。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让我无论如何都回去一趟。并且她向我再三保证,那天养父不会在家。
可是我掏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犹豫了一下,那种感觉特别强烈,心里好像已经预感到什么事情了一样。我想离开的,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然后我看到了养父的那张脸。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看到我,同样不是很高兴,他的嘴动了几下,没有发出明显的声音,但我太熟悉了,我知道他在咒骂。
“这个时候跑回来,又是要钱的吧!”养父说,“钱钱钱,你们都一样,一个个的,就知道要钱!没有钱就不知道回来......我现在,还得替别人养孩子,养着个什么东西,忘恩负义的混蛋......”
他骂骂咧咧地就走回卧室去了。
我那时憋着气,是又气又怕,我想走的,只是想到养母说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所以我还是进去了,进去之后,我就躲回之前我睡的那间屋子,关上门,反锁上。
一会儿他就来踹门,在门外骂着,把门砸得砰砰砰的......装作没听到,就在等我养母回来。没一会儿,我养母就回来了,她一开门看到养父的时候,她也很意外,应该是没有想到养父会在家里吧,然后她和养父对骂了几句,就像往常一样,过来拍门。
她喊我,“小汐,小汐?!......”
我还没应声,养母和养父就好像因为钱的事情在门外大吵着。
养父乒乒乓乓的又开始在摔东西了,他们越吵越激烈,声音很大。
“......早知道你养这么个东西,就该让你们一起滚!”养父还在骂着。
“凭什么我们滚,要滚也是你滚,滚出这个家!这是我的家!”养母原先是个多么温柔的女人啊,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被折磨得歇斯底里,她褪去了那时的温柔,变得泼辣,变得凌厉,和养父对骂也一点都不吃亏。“你不是说你不回来了吗,你回来干什么,你走啊!走啊!”
我听到摔门的声音,那不是家里大门发出的,那是......卧室的门,养母又拍我的门,她叫我,“小汐,没事了,开门吧。”
养父在争吵后,气愤地回到卧室去了,刚才那一声就是他摔卧室门的声音。
我在确认安全以后,就把门打开了。
“......别理他,你没怎么样吧。”养母一进门,就拉着我检查,生怕我又挨打似的。
我摇头,没说话。
“我也没想到他今天竟没出去,这段时间他天天往外跑,一到这个时候就有狐朋狗友联系他,让他一起出去喝酒。没想到......”养母怄了一肚子气还没消。
“你找我回来,是因为什么事啊。”
第四百七十一话 一张保单
“小汐,我想过了,既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那你就做吧。”养母说的,应该是我想考犯罪心理的事情,在我哥出事以后,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我哥那样的人。因为我相信,要是我哥在,他一定能够解开这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我哥对我而言,就是像神一样的存在,他能够看着我的眼睛,就知道我心里再想什么,他可以被那么多的人尊敬,是因为在他面前,没有犯人可以逃脱罪责,他可以让一切都无从遁形。
我想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找出他失踪的真相。
只是在我第一次提出这样的念头时,养父养母的反应都很强烈,养母不希望我冒险,养父自然是不希望我变成像我哥哥一样的人了。
于是我们之间,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养母最终妥协,她答应了让我去读我哥一样的大学。
“如果你以后也想去留学的话,就要提前准备了。”养母说,“我打听了一下,他们说要办理留学的话,首先你英语要好......可是我和你的老师了解过,你的英语成绩只能说......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让你去上一个辅导班这样的,帮助你把英语水平提高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说话的,但是到时候你想出去肯定用得上的。你哥哥当时也打算出国留学的,他也说过口语面试很难的......”
我只是想和我哥哥上一样的大学,其实对于之后的安排,我没有仔细考虑过。我哥哥当年确实有想要出国留学的想法,我也知道,我听他说过的,他为此也准备了很多。我哥哥说过,国内对于这样专业所能够学到的还是有限,所以他想去进修,他想要成为更出色的人,回到国内,成为这一专业领域内不可或缺的人才。
我没有那么远大的梦想,我只想知道,是谁害了他。
我和我哥哥还是有不同的,他想要出国的本意,是希望学到最好最精的本领,做到行业内最厉害的程度,因为他的成绩本来就很好,很出色。所以他会想到要成为更出色的人,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不一样,我自小性格内向,成绩只能算是普通,我没有他那么优秀,那么出色,我在人群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我不想成为那么引人关注的样子,对我来说,我的未来只要能够安安静静的就好。
是因为他的消失,改变了我生活的平静。
“我还没想过那么多。”我说,出国对我来说不见得是一个好的选择,陌生的环境里,我能不能做到还是一回事。
“没事,那些不着急。”养母说着,便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摞资料。“这是我让人帮忙,找到的,你先看看。”
我点头接过来,大概翻了一下,看到那多是一些......国外大学的资料。可是往后翻,就渐渐觉得不太对劲了......“这是......”
我想,我至少还看得懂后面几页资料的大概意思,这不是普通的学校简介......而是,保险?而且是意外保险......
“你也成年了,也该入保险了,所以我就想着一起给你办了。这样以后有个什么意外的,也都有帮助。”养母的解释很合理,“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成年,办保险,听起来是符合逻辑的,却让我觉得有些刻意为之......
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单纯的为了我好,为什么她不光明正大的把保险单拿给我看呢?而是要夹在一堆资料里。好像是想要暗示我什么一样......
“我......我知道了,我回去看看。”
“我都替你看好了,你放心吧,只要在上面签个字......”她似乎并不希望,我把资料带回去仔细看。
“......”
也许,她感觉到了我心里的变化,她解释说,“你的功课太忙,我不希望这些小事耽误你的学习,小汐,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不要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其他的事,有我帮你就好了。”
“嗯......”应是应过了,但心里的疑惑并没有打消。我接过笔,拿在手里转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手里的笔就掉在了地上,我说我去捡,她就好像急着要完成这件事一样,先我一步把笔捡了起来。递给了我......
当她看向我的那一刻,我似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卑劣......还有迫切......
“我哥哥出事以前也签过这样一份保险吗?”
我问她。
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你说什么。”
攥在手里的笔,没有直接签下去,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快签啊。”她说。
“这里面有写着,如果我死了,那么会赔付给你一大笔钱吗?还是说,如果我死了,本应由我继承的遗产,就都落在你手里了。”我问她。
“你在说什么啊。”她很勉强的挤出笑容来,“小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我哥出事的时候,也是刚成年不久......”是她刚才那句话给了我启发,成年......是否对我们而言,有着某些特别的意义。
我还不是那么懂法律条文,但是我知道,我们的亲生父母有一大笔遗产留下。
“你先把这个签了,我再跟你解释。”她说着,上前来抓着我的手,想要按着我的手签下名字。
我拼命的挣扎,一把甩开了手里的笔。
她一看,气得给了我一巴掌。
我把那份协议撕了,“我要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我几乎已经要崩溃了,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一直特别信任的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起身快要出门的时候,她追上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小汐,小汐你不能走,你听我说,你要是不签字,我们都活不了......”
我好像知道她的意思,顺着她就望向了门外的方向。
她似乎在暗示我,她这么做,都是养父逼的。
“把字签了吧,签了,我们就都能活下去了。”
刚才我就听到他们在门外吵什么钱的事情,好像事关一大笔钱,如果凑不上,养父可能会招惹什么麻烦。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第四百七十二话 命运的殊途
“我要是签了,你会让我活吗。”我反问她,她拿意外险的保单给我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给我留一条活路呢?“你们打算怎么杀了我,像杀了我哥哥一样,伪装成车祸吗?!”
人在愤怒的时候,会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
养父被关在门外,也许是察觉到房内的动静,他砰砰地拍着门......养母死死拖着我不放,我发狠一把推开她。搬起旁边的凳子,就朝窗户丢了出去。
“哗啦”一声,窗户的玻璃被砸得细碎,我从窗户跳了出来,一路狂奔......
在我终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我跑到了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那种......那种恐惧,才慢慢涌上来,我害怕极了,周围那么多的人,我想我至少不会被杀了......
我想我哥哥的死,我想这么多年来的一切经历。
我哭着,在来来往往的人注视下,我哭得像是个傻子。
他们一定不知道就在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小汐。”
那个,熟悉的声音。我一直都记得特别清楚,小汐......那是我哥哥的声音。
我抬起头,仿佛在人群里看到了我哥哥。
......
六个半小时以后,我浑浑噩噩的坐在图书馆里。
我根本已经不记得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我素来不合群的关系,也没有人会主动来打扰我,和我坐在一起。
直到孙和阳的出现,打破了我目光所及之处的平静,才让我缓过来。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都想知道......
那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想想你的养母,那个女人也是无辜的,她曾经为了保护你们,也付出了那么多,如果不是她,你和你哥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仔细想想,你恨她吗?如果你不恨,难道你不想为她找出凶手?你不想知道,在你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被人杀害吗?......孙和阳的声音不断的冲击着我的记忆,他的声音,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那个时候,我脑子翻江倒海的,涌出了很多......很多奇怪的念头,我甚至......听的是我哥哥的声音......
在孙和阳接二连三的问题下,我好像真的听到是我哥哥的声音......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刚刚发生过什么,小汐,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小汐......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什么?
那一刻,孙和阳的样子变成了我哥哥。
记忆一下子退回到六个小时以前,就是案发当时。我在人群里看到我哥哥,明明距离那么远,他声音很小,可我就是听见了,我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也觉得很惊讶。我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
正是这么一个动作,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内,我失去了在一切监控下的踪迹。
我从他口中听说了他当时出事的真相。
原来和我一样,他也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养母要求签过同样的保单。
他和我一样,都觉得至少养母是好人,所以没有一丁点怀疑,就签了字。
“......所以那张保单,真的有问题?”我不懂保单上具体的条陈会为我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但是我知道,当我在看到受益人是她的时候,事情就已经不单纯了。
如果是为了我,她怎么知道,我会在第一次出意外的时候,就没有接受赔偿的能力了呢。因为她没有打算要给我接受赔偿的机会......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钱,我知道了,她想要钱。”
“想要钱只是一方面,她想要报复我们。”我哥说,“小汐,你清醒一点。她对你的好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她有真的关心过你吗?如果她真的关心你,怎么会让那个人......打你,欺负你。”
“她也可能只是害怕啊。”我虽然没有找到合适的逻辑去解释,她为什么要逼我签字,但是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为我做的那么多事情,不能通过一件事就去否定一切。“我听到他们在吵架了,那个人需要一笔钱,他好像惹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只是没有想到,我没想到他们会把主意打在我身上......”
“那我呢?”我哥哥问,“那我的事情怎么解释?如果不是他们早就算计好的,为什么在出事之前,我也被要求签过同样的文件?小汐,相信我,只有我不会骗你的......”
父母去世之后,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因为我们亲生父亲曾经是大学教授的关系,所以家境殷实,他们留下的还有一套房子。
我哥说,“别傻了,你以为妈妈怎么知道爸爸在外面的事情?小汐,所有的事......这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那个刺激妈妈病发的人,就是你现在在维护的人。”
“是她......”怎么会是她......我很难接受这个答案的。
在我眼里,她也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一切都要从她和我们父亲的那场“意外爱情”说起。我们的母亲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疯子,她也曾经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曾经是一名舞蹈家,只是在一次意外中伤了脚,因此从舞台上退了下来。她有两个孩子,哥哥和我,她在家里照顾她的丈夫,孩子,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只是她的丈夫......那个作为我们父亲的男人,却和他的学生发展出了一段意外的爱情。母亲起初并不听信那些谣言,她那么坚定不移的相信着她的丈夫......直到有一天,父亲的情人打来电话,她向母亲说出了她和父亲这几年来的关系。这才向母亲揭露了一切......母亲从崩溃到抓狂,从前的温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她无法接受她的丈夫竟然背叛了她,而且是和他的学生在一起了。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在我记忆里,我的生母就像是一个疯子,她摔碎了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她疯狂而又极端,我甚至相信,是她把一切变成了这样,却忘了她原本的温柔。
“......那个女人打来电话,其实只是为了报复我们的爸爸抛弃她,她不甘心爸爸向她提出分手。因为那个时候学校有所察觉,爸爸也担心这件书会使他受到影响,所以......”
第四百七十三话 被掩盖的事实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报复。
父亲的债,却要我们一家人来偿还。
母亲受到刺激,在回家的途中和开车的父亲争吵起来,不惜大打出手,导致了那一场车祸......我还记得那时候,冲进了路边,撞断了栏杆翻下马路的车里,浑身是血的我蜷缩在一起,只有疼......怕......
我嚎啕大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再回应我......
从一开始,命运的交集就是错的。
一个错,加一个错,铸成了日后无数的错。
我们谁也不曾开启过上帝的视角,所以谁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当不幸发生的那一刻,我们都是选择怨恨别人的。
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本身也是怨恨链上的一环。
父母在那一场车祸中过世,近乎歇斯底里的母亲,在最后时刻把我护在了怀里,使得我逃过一劫。我却用往后的十几年来怨恨她......只记得,那时候她是疯的,疯子一般的争吵,疯子一般的去殴打父亲,导致不幸的发生......
在那一刻窥知了真相,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或许也是绝望的吧,绝望于她的爱情,绝望于她的生活,绝望于她变了的样子,她还是想给她的孩子留一条活路的。
即使她知道,活着很苦。
哥哥那时,也只是一个小学的学生而已,他背着书包来接我,我直到被他抱在怀里,才终于敢哭出来。
“还有哥哥在呢,小汐不怕。”
“你去哪儿了!”时隔多年,好像什么都没变过,他还是那个赶来接我的人,但我已经压抑了太久。我狠狠地推开他,却又不舍得放手,心里憋得难受快要窒息了,“两年多了!两年多......他们跟我说你死了,他们都说,你死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能丢下我。
“小汐,小汐不要哭,哥哥在,哥哥会一直保护你......”他说。“你放心......以后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没有人......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一样。甚至,比了解自己更多,他的语气那么决绝,所以我知道一定出事了。我很慌,我害怕他再离开我......
“不要,不要......”
“小汐,哥哥都是为了你。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你,一点都不能。所以我必须这么做,你得忘掉今天的事......你还来得及,你不能像哥哥一样,你还有以后很多的日子可以好好去过。你得活在阳光下,不能......不能像我一样,没有名字,像是个死人一样......”
他为了活下来,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是如何卑微的过着每一天。霍准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死去的人,他虽然还活着,却也和死了差不多。
“不,去自首。来得及的......哥,去自首,自首吧。”我去拉他的衣袖,去意外触碰到一些沾在衣袖上的血迹......“这是什么?”
这,怎么会有血......
“哥,哥你受伤了,哥......我带你去医院......”我拉着他,不敢再让他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害怕他再消失,我就真的看不见他了。
永远的看不见了。
“这不是我的血。”他说完,我们都愣住了。
不是他的血,那是谁的......是......我忘了我那时候有多生气,我拼命的打他,拼命的打他,“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可以......”
明明有那么多的选择,他还活着,只要他带我离开,从地狱里逃出去,我们就可以离开那种生活了。我们可以......只要我们兄妹俩在一起,所有的生活都是可以重新开始的。可是,可是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小汐,小汐你听哥哥说。”
我的情绪特别激动,我哥使劲才按住我肩膀控制住我。
“小汐,回不了头了。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哥就满足了。你现在必须得把这一切都忘了,你还小,你还可以回到你正常的生活里去......过去的事,哥回不了头了,但是哥一个人能够扛得住,不可以再让这件事影响到你。忘掉这一切,重新开始吧.......”
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对我来说,这些事造成的影响已经注定了。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却又要让我失去他......
“小汐,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真的,哥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得好好的活下去,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我做不到......“我不要,哥......”
“小汐,哥是爱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得,你永远都是哥最疼爱的小汐。”
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让我知道了这一切,却还是......
“哥,我要和你一起承担,我不要你一个人......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小汐......”
......
我坐在图书馆里,面前的人......居然是我哥。
“忘掉这一切,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却只能坐着,身体好像被控制了一样,动弹不得。
“你今天没有见过我,我在你的记忆里,早就已经死了。死于两年前的那一场车祸,虽然你不愿意相信,但是我真的死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也很痛苦,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下,声音都哽咽了。
我不想忘记......但是我说不出话来,我只能看着他,任由他把那些东西塞到我的脑子里。一点点的修改了我对于这一天的记忆......
周围有同学过去,我哥拉低了帽衫,避着旁人。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所以很快,等他们走过去以后,我哥才回过头继续对我说。“你还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摇头,记忆里很多东西都模糊了,可是有几个片段却还记得,我点头。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哥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今天回过家了,只是和往常一样,你回到家以后,没一会儿他们又吵起来了。你不厌其烦,所以拿着东西就离开了,记住了吗。”
回过家了,吵架......离开......记住了。
“接下来,你什么都没有遇见,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从家里离开以后,就回到了学校,整个下午,你都在图书馆里看书。”
我点头,整个下午,我都在图书馆里看书。
他看了我一眼,把自己手里翻开的那本原文版格林童话塞到了我手里,他起身,亲吻了我的额头,然后径自离去,消失在了我余光可见的地方......
哥。我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知道我又失去他了。
第四百七十四话 被阳光眷顾
我想起了。
现在,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难怪那个时候,当孙和阳坐在我面前的那一刻,会打破我哥对我的催眠。难怪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会看到孙和阳,觉得......感觉怪怪的。因为即使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记得的事情,但是潜意识里我还记得应该是我哥坐在那里。
我哥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一个好人,他杀了人,但是他对我付出了他所有的一切。他是为了保护我,才铸成大错的......
我怎么就忘了呢。
怎么,怎么就......
哥,我怎么能把我哥忘了呢......
这么多年,一直让我哥活在那么孤独的世界里,我却不记得他为我做的一切了。
猛地从梦境里抽离出来......我却还身在水中将近溺毙......
我开始挣扎,剧烈的挣扎......
水面上好像有人......谁,谁在那里......救命,救命!
......
我在第二天晌午醒来,阳光正好,风和日丽。
刚有了些许动静,就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醒了,醒了!夫人醒了......”
萧珏已经在我身边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以及......红玉、云瑛、毓儿......
“怎么了......”张了张嘴,我发出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身子也不大能使上力气。很累,特别的疲惫......
萧珏扶我坐了起来,“霍汐,你觉得怎么样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都围着我......”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娘,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昨天晚上一个人失踪了,我们找你可是找了大半夜呢,要不是廉赫提了一句,我们找到那个藏在山里的村子,你这会儿都被淹死了......”
毓儿说错了话,萧珏侧目以示不满。红玉推了毓儿一把,“公子怎么又乱说话,夫人现在好好的在这里,哪有什么事啊。”
“对,对对对,我乱说话,乱说话。”毓儿连忙改口,可是仍旧觉得疑惑,“娘,你大半夜的一个人怎么跑回到那里去了?又怎么跳水里了......”
“我是在水里被救出来的?”我倒还记得一些,随着意识也慢慢恢复了。
“你不记得了?”萧珏问我。
我低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记起了一些事,却也......忘了一些事。我确实不知道我是怎么去到那里的,好像一场梦一样,困在梦里......对了,我还看到一个......女鬼。她和我长得好像,又说就是我,她的头发在水里就像是海草一样,锁住我的手脚,勒住我的脖子,把我往水下拖......”
“该不会......真的是那个东西吧。”毓儿惊呼了一声。
“是什么?”云瑛问。
“就是穴族被当成是宝贝的那个东西啊,不是说可以通阴阳吗,还能让活人和死人相见的那个......昨天在村子里破案的时候,我娘试了一下,想证明那个东西其实就是普通的一个石器。但是当时我娘就已经有点不对劲了,我没多想,还以为她有什么没想明白的......娘,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毓儿倒是记得一些。
“别乱说,哪有什么鬼神。”我始终坚称,这世上没有鬼神之说。
“不是啊,霍汐,这事终归不可大意的,那东西既然被穴族当做是宝贝,就肯定有他的原因。我知你素来不信这些事情,可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事情本就没有逻辑道理可循,你既招惹了它,便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安置才好。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你。”云瑛很是在意。
我看到萧珏似乎在犹豫,我问他,“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论如何。那东西终归有些邪性,还是送回去吧。由穴族人的灵魂继续守护侍奉着它,它应该还不是要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否则只会无谓引来争端,会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萧珏说。
他的说法,确实值得我好好考虑考虑,这么一个富有传说色彩的宝物出现在世上,或许真的会为很多人带来无妄之灾。“那好吧......就把它送回去吧。”
也曾有那么多的人,因为它付出了性命,或许这件东西还不是出现的时候。
“霍汐,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萧珏轻轻试了下我额头的温度。
我点头,心里还未平静,是想要再休息一下。
“都先出去吧,让她再睡一会儿。”萧珏说完,扶我躺了下来,盖好了被子。他笑着的样子,就像是窗外和煦的阳光一样温暖,“我陪你。”
“嗯。”
我们生在世上,一生难免铸成许多的错,活着便是一座牢,日复一日地在偿还着自己的罪孽。没有谁是无辜的,或多或少,我们都是伤害过别人的人,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主犯或者从犯,我们的手上也都染着他人心头的血。若想要活得无愧于心,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勇气和善良。
为我们曾经伤害过的人,致上最诚恳的歉意。而不是逃避,不是一味的把自己困在自己曾经受到过的伤害里,治愈别人的同时,也是在治愈自己。
伤口已经溃烂,不剜掉腐肉,又如何能令自己恢复呢。
我错过了很多年,向那些被自己误解,被自己一直恨着的人说一声抱歉,也许我从未看清楚过全部的真相,我自以为难过,小心翼翼地敛起伤口,躲避着一切触碰它的机会。然后任由它在角落里溃烂生疮,直到有一天,当我放开了这一切的恐惧,重新去面对它的时候,我发现,我也曾经被阳光和爱意包围着。
妈,对不起。
我一直都恨着你,却不知道你最后的最好的爱都给了我。
原来,我也曾经被你们爱着,原来我一直都不孤单,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回头看看,爱我的人一直都在身后,他们用温暖撑起了我的生活,就像是无数面的镜子一样,一个一个的连在一起,把阳光折射进躲在角落里的我。
看见阴影的时候,忘记了背后有光,去拥抱阳光,却又注定身后留有阴影。
人无完人,谁没有阴暗面呢,面对它有时候并不恐怖,去接纳那个不完美的自己,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我终于明白了,我是我哥躲在黑暗里,也要用命来保护的人,我怎么可以活得卑微阴暗,让他失望呢。我有这世上最好的家人,最好的爱人......不是命运曾经抛弃了我,它一直都在爱护我照顾我,是我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小小的牢笼里,拒绝被它关照。
而现在......不过是又一个新的开始。
第四百七十五话 雪山疑案
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几个远道而来的人困在了山里。在饥寒交迫的绝望下,他们在山里共度了四日......
一个年迈的老人,却最终因为体力不支死在了那里。
......
“娘,”毓儿从门缝间溜了进来,他说话的时候,还在打量着外面。“那个人怎么办?”
“那个人?”我有些糊涂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那个人,是指谁。
“就是廉赫啊。咱们,带他一起走吗?”
廉赫啊......准确说,在山洞里发生的事件之中,廉赫对我是有帮助的。从山洞里离开以后,其他人陆续都被带走了,只有廉赫,他的兄弟们都遇害了。“你有问过他的意思吗?他是愿意离开,还是跟着我们?”
“我觉得他想跟着我们。”毓儿说,“你看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还一直留在这里,不就是在等我们表态吗?而且娘,你之前也说廉赫对你说过,他之所以会陷入到这一次的案件中去,不就是因为想要找到杀害他兄弟的凶手吗?既然你帮他实现了心愿,也许他愿意留下来追随于你为你效力呢。”
之前的事情,廉赫是有些惨,一次对于他们而言和往常一样的打劫,却把他们都牵连到一场阴谋之中。廉赫算是幸运的,他没有拿兽皮或者石印,可能因此才保住一命......“其实廉赫的身手不错,观察力也很敏锐,我们现在需要人,如果他愿意留下帮忙自然是最好的。可我担心,他潇洒惯了,早就习惯四处为家的生活,会不适应。”
如果他只是为了报恩而留下,我是觉得不必要的。
“那,我去和他聊聊?”
听毓儿的口气,他也很欣赏廉赫。
我想了下,点头答应,“去吧,但是千万别为难他。”
“我知道,你放心吧。”毓儿见我松口,也有意把廉赫留下,心里就有了主意。得意洋洋地去找廉赫商量了。
“霍汐。”
毓儿刚出去,萧珏就回来了,钟离瑾跟在萧珏身后,脸色不怎么好,压着眉头,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事。
“怎么?”我起身,迎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钟离大人有事相求,希望我们能帮他调查清楚。”萧珏说着,便侧过身去看了眼钟离瑾,他的反应告诉我,他们在进来告知我这件事之前,应该已经商量过了。
“是什么事?”我问,倒是有些意外,钟离瑾会主动提出求助于我们的帮忙。
“是这样的,”他见萧珏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只得自己出面解释,“萧夫人可曾听闻十年前的一宗雪山疑案。山里的一场大雪将十余人困在了山上,持续了四日之久,最后雪停了人得救了,却有一位老者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死在了山里......”
“此事,略有耳闻。”十年前的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概是因为那一场雪吧,天象的异变总是会引来许多猜测的,不过我对此并没有太在意,相比后世夏日的四十多度高温天气,不过是下了几天大雪,也算不上是什么奇怪的天象预示吧。可是今日却见钟离瑾脸色不同寻常,连萧珏也是一副异常沉重的样子,这才引起我的怀疑,“怎么,难道这件事有何不妥?”
“当年死于大雪中的老人,正是......养父钟离南的师傅。”钟离瑾说。“此人素爱游历各处,养父钟离南所收集的各地奇闻异事,也多是出自此人之口。他的突然过世,确实让养父......曾经因此难过了一阵。”
“原来如此,可是......”可是说到这里,我还是没听出来这件所谓的雪山疑案里,到底有什么疑的呢?
“这位老者只有一位养子,却在十年之后,数日之前收到了威胁。扬言声称知晓十年前旧事的内幕,要来......取他性命。”他说。
“......”听起来,确实有些古怪。“十年前的那件事里,可有何疑点?老者的养子十年前做了什么?又为何会被威胁?”
对此,钟离瑾也是一头雾水。
“那......这件事可有是什么人恶作剧的可能?”我又问。
“恶作剧?”他不大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有人以此开玩笑。”萧珏换了一种说法解释,“会不会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和他开了个玩笑呢?”
“应该不会吧......听说他也是在没有别的办法情况下,才向养父求助的。”钟离瑾认为不太可能是恶作剧,“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在那一场雪难之中过世的是老人,如果真要有人因此报复,也应该是老人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养子。为何还会有人向他的养子提出威胁?”
“这一点确实说不通,不过如果这个威胁是真的,那说明十年前的这一宗疑案里,至少还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来了兴趣,觉得这件案子挺有意思的。
作为死者的家属反倒被威胁了,那当年在大雪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年被困在山里的人才知道了。
“怎么样,要去吗?”
萧珏其实早就从我的反应上得到了答案,却偏偏还是要问一句。
“去啊,既然有人因此受到了性命威胁,我们当然要去解开真相了。”不过我真的挺意外的,当年在雪灾里过世的老人,竟然会是钟离南的师傅。
“那我先去交代一下,随后我们一起启程。”钟离瑾是收到了钟离南的消息,行动不便的钟离南既然是收到了故人的委托,自然是要尽心帮忙的,所以他只能求助于钟离瑾去证实一下,帮助故人之子解决了这个威胁。钟离瑾偏又是个十分有心的人,既然是钟离南的委托,自然是要尽全力把事情做好的。
“霍汐......”萧珏尚有疑虑,看得出他对我似乎还不太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无非就是做了一场梦,很多从前想不通的,也都想通了,从前记不起来的,也都记起来了。对于过去,虽然遗憾,但也圆满了。只是才刚刚明白,却又失去,难免会有些失落。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嘛,自然会有一些情绪了,给我点时间,我可以缓过来的。”
在梦里发生的一切,或许都是我对于过去仅存温暖的回忆了。
他担心看着我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有趣,不禁抬手抚摸着他的眉心,他皱起眉头的样子,真是好看。
第四百七十六话 院子里的奇特景象
“你确定要这么做?”
对于我时不时天马行空冒出来的念头,萧珏倒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难免还是会多确认一下,免得到时候有什么突发状况。
“确定!”无比的确定,我看着自己一身男装,又对着身边毓儿的样子做调整,比起真正男子的样子,我的身形是显得娇小了一些,肩膀也没有男人那么宽,骨架子小,有一些撑不起衣服的感觉。倒也应该还好,毕竟我的身高一六七,不算低了,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被识破的吧。
“可你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男的吧......”毓儿对于我的装扮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怀疑,“为什么要扮成个男的呢?娘,你......你就按照你平时的样子出现,不好吗?”
“不懂了吧......”我的腰偏纤细一些,这带子是怎么系都觉得长得过分,我试着在身后又绕了一圈,笨手笨脚的样子像是把自己快给缠起来了。嘴里还在嘟囔说,“这次的案子可能和往常不一样,你想啊,十年前雪山疑案的被害人,是这一件案子里受到威胁的人的养父,如果是案中案,说明当年的案子就存有疑惑解释不清楚的。那么这一次威胁被害人的家伙,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目的去进行威胁的呢?如果是为了十年前那个老人家报仇的话,说明他就是在怀疑老人的养子啊,我们想要在他周围找到答案,那就太难了。所以啊......”
萧珏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来接过我手里的带子,帮我系了起来。
我愣了下,接着说,“这一次呢,你爹就扮成是钟离大人的好友,是受到钟离大人的邀请一同前往的,而我们,是你爹的下人,这样我们就更容易和他家的下人打成一片,询问到更多不为人知的消息了。”
我自认为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主意是不错,就是有些......”萧珏似有不满。
“什么?”我抬头问道。
“夫人......”红玉和云瑛进门,也是一副男装打扮,红玉看起来娇柔的样子比我更不像了,云瑛倒还好,只是突然作此打扮,有些不太适应,显得更是腼腆。“我们这样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自信一点,别总想着我们是扮成男人,要把自己就当成男人,这样才能像嘛。”我可不信如果我们以原先的身份去到对方的府里,如果向他家里的下人打听关于他和他养父的事情,他家里的下人会把实情告诉我的。
“娘,你真的怀疑,那位受到威胁的养子和他养父的死有关吗?”
“现在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在一切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以前,都是值得怀疑的。况且如果发出威胁的人不是开玩笑的话,那么此人对于当年的事一定知道些什么内情。他既然威胁要向这位老人的养子报仇,即使老人的养子和老人的死没有关系,也肯定和当年的某些事情有不可说明的关系。”
“你若执意如此,也就罢了。只是......”萧珏说,“切记不可冒险。”
“知道了。”
......
车行至城中一位大户人家门前停下,便早已看到有人等候在门口。
萧珏一时忘了,便要先我下去。我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可别漏了馅儿,随后先一步跳下了车,才回过身来作势搀扶他下车。
这个空当,钟离瑾便已经与那等候多时的人打过了招呼。邀请他走了过来,并向他郑重其事的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好友,萧大人。听闻府上出了事,恰好我二人在一起,便一同过来看看。”
“萧大人。”
对方是个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看他的衣裳,不像是这家里的大人。
萧珏点头示意,问了声,“你是......”
“小人是这府里的管事,叫付才。府里的人大多叫一声才叔,二位大人要见的,应是我家大人,不过近日......我家大人遇到了一些事情,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也就......”自称才叔的人,原来是府里的管事。
“府上的大人病了吗?”萧珏问。
才叔为难的点了头,“是啊,大人病了几日,请了郎中拿了药,却也一直不见好。整日里躲在房里也不出来,今日听闻钟离家的大人要来,小人便早早等候在这儿了。”
“才叔,我的这位朋友精通医术,不如,请他为府上的大人看一看。”钟离瑾提出。
才叔的神色分明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钟离瑾会提出这样的......但是他很快就收起了那副茫然失措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说。“那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到府里休息一下,小人这就派人去请大人。”
钟离瑾看了看我们的反应,才应道,“也好。”
一行人随着才叔走进了府里。
院子虽大,却并不精致,四周的陈设很粗糙,而且......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踏上青砖之时,还留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青砖的边缘有被撬过的痕迹,好像这青砖......是新铺的,这么大一个院子,如果近期曾经翻修过的话,也不会用这等品质的青砖吧,分明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这青砖也院子实在不配。池边本应有一座山石作为摆设,可是现在地上却秃了一块,不见山石,更无草木,很是突兀。
小路边本应有石栏,现在却也看不到了,我趁着他们走在前面,随即低头检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
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这院子......也太让人奇怪了吧。
“请在这儿稍等片刻。”才叔将我们安置在堂内后,便交代了一旁的下人侍候着,于是独自去请他家里的大人了。
萧珏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环境。
钟离瑾便已经走了过来,“这屋子里的摆设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好好的一个院子,怎么就一堆......如此货色呢。”
看来大家都发现了同一个问题,那就是院子里的陈设。
一个大气优雅的院子,原本的陈设应该也是十分名贵的,可是现在,包括屋子里的这些家具摆件,却分明被人调换了。用便宜的廉价货,代替了原本的名贵物件,明眼人可都是看得出来的。
第四百七十七话 突然遇害的大人
突然一声尖叫。
我的注意力原本集中在房内各处,原本还以为想要在这里搜索到线索很不容易,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发现,这里真的是破绽百出。在出乎意料的同时,更需要精准分析出,哪些是有用的线索,哪些是没用的线索......
“你们听到了吗?”我在察觉到声音之后,立刻回过神来。
里翀已经第一时间循着声音追了出去。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里翀已经控制住了现场。
“廉赫,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萧珏叮嘱完,才走进了房间,门口挤着府里的下人,房内只有才叔一个活人......他跌坐在地上,整个人慌慌张张的,看见我们来了,他才指着面前。
我们将目光投去,愕然看见一具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
“这......”
“毓儿、里翀,先把人放下来。”萧珏说。
“这是你家大人?”钟离瑾扶着才叔站起来。
“是,是......是我家大人......”才叔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回答。“怎么会这样?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他......怎么就寻了短见......大人,大人!”
不对。
从刚刚才叔将我们带到堂内后前来寻他家大人,到那一声尖叫,中间隔了一些时间的。如果他一进门就发现了他家大人吊死在房梁上,理应第一时间发出尖叫,吸引我们的注意,而中间空出至少有一刻钟的时间......这说不过去。除非他来寻他家大人的中途,又拐到了什么地方去,因此耽搁了时间。
萧珏在翻动尸体检查的时候,有了意外的发现,他示意我过去。然后侧过尸体的头,让我看到尸体脖子上的伤......
“这是......”我心里一惊。
萧珏向陪在才叔身边的钟离瑾点了点头。
“才叔,你一进门就看到你家大人的尸体了?”钟离瑾问。
“是,是啊......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就吊在了,吊在了那儿......大人啊,大人啊......”
没说两句,才叔便要扑上来抱着尸体痛哭。
“才叔,你还是说实话吧。”萧珏站起身来。“你家大人绝非刚刚吊死,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尸斑,以僵硬程度来看,至少是昨天傍晚前后死的。他脖子上绳索的痕迹,也是死后留下的,面色发绀,牙齿都黑了,显然是中毒而亡。人死之后才被吊在了房梁上的。而你刚才离开堂内,独自前往,却在好一会儿之后发出尖叫,这中间你到底做什么了?”
才叔抬起头,很惶恐地看着我们。
“莫不是你害了你家大人,趁着刚才将其吊在了房梁上,想要做出自尽的假象来蒙骗我们?”钟离瑾质问道。“还不说实话,便将你交给当地主事......”
“钟离大人,冤枉,冤枉啊!”才叔扑通就跪了下来,死死拉扯着钟离瑾的衣角。“不是小人,不是小人害了......小人冤枉啊!”
“还不说实话!”
我听钟离瑾的那一声斥责,也被吓了一跳,还从未听过他如此大的火气。
更别说才叔了,被他这么一吓,胆子都快吓破了。
门外的下人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对于家里大人的死无不感到意外。
我趁着房内僵持不下,偷偷从房里溜了出来,想听听看这些下人们怎么说。
“......不是真的吧,才叔怎么会害大人呢。才叔一向忠心于大人,陪着大人那么多年,怎么舍得害大人呢?”一个小厮说道。
“这可说不准吧,也许就是因为才叔跟着大人久了,最后忍无可忍了,才对大人下了毒手。”婢女打扮的人说。
“不会的,才叔是看着大人长大的,一直把大人当成是自己的家人,那么多的事情都过去了,怎么会.......”旁边的婢女似乎对于她的说法不认同。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小厮说。
“你们说的,是哪件事啊?”我趁机问道。
“就是大人收到威胁的那件事啊,府里都知道的。”小厮解释说,“估摸着跟十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从那之后,大人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特别紧张似的。每日也都是才叔送水送饭,好像......好几天了,都没有见大人出过房间。”
“只有才叔送水送饭?”我觉得奇怪,因为这府里有不少下人的,怎么会让一个管事的专门送水送饭呢?
“只有才叔,”婢女似乎也知道这件事,“自从大人把自己关起来以后,就谁都不见。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还堵着门,若是我们去叫大人,是一点回应都没有的。也只有大人最信任的才叔端着吃食来,告诉大人一声,然后把东西放在门口,才叔离开之后,大人才会打开门把东西拿进去。等到一会儿,才叔再回来把大人吃完的东西收走......”
“所以才叔和大人也不是直接接触?”听起来他家大人,确实有些毛病。“那你们可有人见过大人吗?在这几天里,他打开门拿东西,或者是打开门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过呢?”
几个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纷纷摇头。
“你们都没有见过?”这也太......
“大人自从收到消息以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谁也不见。我们平时路过这附近都不敢停留,若是让才叔看到,定会呵斥。所以有时候必不可免路过,也是加快了脚步赶紧走过去的......”婢女说道。
“是才叔交代,让你们不要出现在这附近的?”似乎疑点越来越多。“那这几日里,你家大人又是怎样和才叔沟通的呢?如果他有什么吩咐的话,难道也不见才叔面吗?”
莫不是这位大人,也怀疑要害自己的人,已经潜入到府里了?
在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刚才那位小厮接着说,“我是见过一次,大人把一支刻字的竹签放在要拿走的东西上,应该就是要交代给才叔的事情吧。”
明明他只信任才叔,却连简单的一句话也不肯当面说,一定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他到底在躲什么呢?
“自从大人把他自己关在房里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是吗?”我总觉得事情并不只是看到的这样,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他们纷纷点头,至少证明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是没有见到过大人的。
第四百七十八话 越来越多的谜团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钟离瑾问。
现下堂内没有别人,只有钟离瑾、萧珏、我还有那位现在正被审问的才叔。
“钟离大人,和小人无关啊,真的不是小人要加害大人的,我家大人......”才叔还在解释,生怕我们会怀疑是他害死了他家的大人。
“你便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钟离瑾打断他的话,追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才叔的年纪不大,但伏地痛哭的样子,还是让人觉得辛酸。“小人一直把大人当成是小人的兄弟,又怎会害大人呢。大人去的突然,小人......小人也是今晨才知道的......”
今天一早,他像往常一样给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里的大人送去吃食,可是到了门口,却忽然发现,这几天来一直紧闭的大门,开了条缝隙。才叔当时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站在门口喊了几声大人,房间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开。“......小人放心不下,就推开门看看,可是却突然看到......大人,大人他倒在了屋子里......早已没了气息。”
“那你当时为何不报案?!”萧珏怒斥。
“并非小人不愿意报案,而是大人的尸体旁,留下了锦帛,上面说大人中毒身亡。如果要追究下来,定会怀疑这几日小人送来的饭菜有毒......而且上面提到,说是大人的故友今日会来,如果让人察觉,那小人,小人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就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让你想要隐瞒你家大人的死因?你故意把我们领到这里来,然后假意去邀请你家大人,其实就是为了回到房间里来布置你家大人上吊身亡的假象?!”钟离瑾严肃起来的样子,颇具威严。
才叔连连否认,“不是的,不是的!这个方法也是那锦帛上写的,那锦帛上说,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小人不被怀疑,会让几位以为,大人是上吊死的......只是,只是......”
只是没想到,萧珏会识破死因。
假设这才叔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杀害这大人的,定是那留了锦帛的人。
可是在这位大人的尸体上,却并未看到反抗留下的伤痕。他的牙齿发黑,却没有被人硬生生撬开的痕迹,也就是说,他自己吃下有毒之物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是死于昨日,从几天前他受到威胁开始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人都不见,连与才叔之间的联系,都是通过竹签留言,交代给才叔的。除了送饭菜来的才叔,他还会信任谁呢?在谁的面前,他会毫无防备的吃下那些有毒的东西?
“才叔,我们不是要怀疑你,我们也希望把事情弄清楚。毕竟遇害的是你家大人,你和你家大人情同手足,想必也一定希望能够追查出他的死因真相吧。”钟离瑾开始诱导才叔,“那这几日里,可有何是你怀疑的事情吗?你刚才说的锦帛,是否还留着?”
“没......”才叔根本没有想到,他的这些布置会被看出破绽。“那锦帛,早已经按照上面交代的,把它烧了。”
这下便没办法证明,才叔所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如果没有锦帛,那么他刚才说的,也可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锦帛是否真的存在过,我们也无法证明了。
“可是这几天里......”才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只是刚一开口,就定住了一般,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几天如何?”钟离瑾问。
才叔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了个转,“这,这几天里......”
“你且直说就是。”萧珏说。
才叔点了头,“这几天里,确实有很多......古怪的事......自从大人受到那个威胁以后,就变得,变得......”
按照才叔的说法,这一切都是从这府里的大人收到那个威胁开始。
“......我家大人,自从克尹大人死后,便继承了家中的一切。大人虽非克尹大人亲生的儿子,却也是克尹大人一手养大,克尹大人死在雪山里那年,我家大人才不过九岁之龄。克尹大人在世时,也曾为大人定下过一门亲事,原本早几年就该成婚的。只是克尹大人......出了那样的事以后,大人为克尹大人守丧三年,三年之后......对方却突然反悔了......大人虽不曾说过什么,恐怕也因为这件事伤透了心,看透了人性的凉薄。以至于时至今日还未成婚......这,收到那个威胁之前不久,大人还曾提出,要在克尹大人的家族里,寻个孩子过继到名下,以便将来好继承这家业......”
才叔说起的那位克尹大人,便是钟离南的师傅,十年前死于雪山的老人家。
我是可以想到,那位老人家原本德高望重,他在世的时候,自然有人愿意巴结着,想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的养子。可是克尹大人死得凄惨,这九岁的养子突然继承了家业,定是于克尹大人的家族中所不容,逐渐断了联系,孤身一人,没有身后的家族支撑,难免遭到悔婚。
不过要是说起会因为这件事儿感到人性凉薄,那也......太夸张了。
说白了,一个十九岁的孩子,不过是成婚晚了两年,也不至于看破红尘出家吧......
在才叔的描述中,却显得特别夸张了。
“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钟离瑾也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似乎不存在某些关联。“才叔,还是说,你在暗示什么。”
暗示......难道......
我本以为才叔会像刚才一样,激烈的否认,但是此刻,才叔却默不作声,好像......
什么意思,他默认吗?
就像钟离瑾说的,他故意提到他家大人曾许一门婚事的事情,是为了暗示某件事。
“十年前发生在雪山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提了一句。
“雪山......”
只是那一瞬间,我在才叔眼里看到了惊恐。
说起雪山,才叔的脸色惨白。
“当时你也在那里,对不对。”钟离瑾察觉之后立刻接了一句。
才叔慌了,他有意隐瞒,却无处可躲。
“不,不......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雪山,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不仅如此,你还知道一些内幕,包括克尹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四百七十九话 才叔的记忆
克尹大人的养子子微,也就是这一次案件中,我们到达这里后发现的第一个死者。十年前克尹大人于雪山一难中因故去世,他身后的这些家业,都留给了当年年仅九岁的养子子微,十年后,有人向子微送来了威胁,扬言知晓当年案件真相,并以此威胁。而子微自从收到消息以后,便整日忧心忡忡,甚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他每日所食饭菜,都是府里管事才叔送到门口,再由他亲自端进去的。吃完饭以后,将餐具摆在门口,再有才叔回收。他和才叔之间也没有直接接触,如果有什么话,都是通过竹片刻字的方式传递。
就在昨日晚些时候,才叔最后一次送去饭菜之时,因为门开了一道缝隙,引起了怀疑,之后发现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子微竟然中毒身亡了。在他尸身旁边留下写着字的锦帛,交代了我们之后的到来,以及告诉了才叔,接下来该如何布置。才叔本想接着我们帮他做证,却被我们识破,子微并非上吊而亡,而是中毒。
才叔让人把子微生前最后几日用过的餐具拿来,摆放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检查。
出乎意料的是,子微生前用的这些餐具,都是正经的鼎啊之类的,以烹煮肉羹为主,加上一些蒸菜之类。他每日所食之物,才叔也都仔仔细细记载着,萧珏也检查过了,如果记载无误,那么他所食之物是不可能造成中毒的。
我在想,还有什么方式能够使他中毒的呢。
“其实早在刚才进门的时候,我便发现了一件事,这府里各处的陈设,似乎是近日换过的......”钟离瑾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眼才叔,才叔的反应也是很微妙,他的身子一震,好像受到了惊吓。额间有微微汗珠冒出,连喘气的频率都莫名加快了......
“怎么了,这件事你不知情吗?”钟离瑾接着问。
“这是,这是因为......”
“你且说实话,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有任何事欺瞒吧。”钟离瑾故意抻了他一下,这一计很是高明,让他无路可退。
“回钟离大人,这是因为,我家大人在世之时......早已,早已将府上,败空......”才叔痛心疾首地回答说。
败空......“这么大的家业,被他败空了?”
“......我家大人,自十年前雪山归来,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保住了性命,却因那次的事情落下了......落下了隐疾,这些年来一直在四处求医问药,是各种法子都试过了的,只是依旧不见有任何效果。却也,花光了府里的一切积蓄......”
我悄声侧目看向萧珏,想证实这所谓隐疾,是否如我猜测一般。
“你先前说过,他是因为对人失望,方才耽误了婚事,怎么现在又说他患有隐疾?”萧珏向才叔确认道。对于才叔的再一次改口,萧珏并不能立刻确定,才叔现在说的就是真的。
“......这本是,我家大人的私事。其实,当年雪山归来,大人便已不适。后来请了郎中来瞧,也不知怎的竟传出了消息。这才被退的婚事......也是从那之后,方才令我家大人对这人性失了信任,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才叔的解释听上去很完美。
萧珏带着些犹豫向我示意了一下,虽不确定,但也值得怀疑。
“这么说来,当年被困雪山的,不只是克尹大人,还有子微和你了?”钟离瑾问,“我听闻被困一共一十三人,可是真的?”
“是......”才叔为难的答应说。
“你们怎么会被困在那里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钟离瑾步步为营,根本不给才叔喘息的机会。
“我们,我......小人不知。”才叔分明有所隐瞒,看他的样子,他绝不是不知情。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们而已。
“当年被困在雪山的,还有什么人。”我插嘴问了一句。
“......”才叔稍微愣了一下,估摸着是在想,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留在这里向他问话,他又要不要回答我。
“说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钟离瑾催促道。
才叔连忙低头应道,“这,知道一些......只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实在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且容小人好好想想。当年,当年被困在山里的,一共......一十三人不假,这其中,包括克尹大人和我家大人,以及小人等三人。还有一位老妇人带着她的孙子孙女,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的妇人,还有四个年轻的男人......”
“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
“这......当时又冷又饿的,都想着怎么活下去的,怎么会有心情聊起这些。自然是没有多问的,而且当年我家大人年纪还小,小人生怕克尹大人和我家大人吃亏,便一直守着,也没有和他们说什么。对了,我记得那老妇人和年轻的妇人倒是说过些话......她们应该是认识的吧,那老妇人问了一句孩子呢。”才叔费了半天劲,才回忆起那么一点点的事情。
“然后呢?年轻的妇人怎么说?”
“年轻的妇人只是说了句,婆母带着。可是当时有点......奇怪,那老妇人对年轻妇人很热络,倒是那年轻妇人,好像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不怎的搭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也多是老妇人在说......感觉上,年轻的妇人一直在躲着,却因为当时的环境,怎么也躲不掉。”才叔许是因为这件小事,才让他对那年轻的妇人留下些印象。“人看着不坏,就是木讷了些。要说也是,当时没吃没喝的,谁有力气说话啊。”
“你可记得他们有没有提过,他们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又要去什么地方吗?”若是能够找到当年的这些人,或许还有机会证明,当初他们被困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这......”才叔看上去更为难了,“这一下子,也真的想不出来更多了。不如,给小人点时间,让小人好好想想清楚。也免得一时心急,到时候真说错了,反而耽误二位大人的时间?如何?”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虽说过去了十年,但是当年的事情造成了克尹大人的死,他真的会记得这样不清楚吗?
第四百八十话 再一次兵分两路
萧珏开始着手检查尸体。
“你怎么想?”我靠在一边,现在满脑子都是疑团了。
“你指什么?”萧珏手底下纹丝不乱,有条不紊地检查着死尸表面的痕迹线索。
“才叔的证词啊,你不觉得,才叔前后说的话,很矛盾吗?”我说,“一会儿说记不清了,一会儿对于细节又记得很清楚。当年被困在雪山里的十三个人,除了克尹大人,子微和才叔三个人以外,还有十个人,他连这十个人的大致情况都记得,为什么偏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呢?如果是你,你想想你会怎么记得这十个人的情况。男女老少都有,怎么就会记得那么......一个年老的妇人,一个年轻的妇人,若是换了旁人,见着年老的妇人和年轻的妇人一起,谁都会怀疑,这年老的妇人和年轻的妇人是不是本身就是一起的......他却记得是年老的妇人带着孙子孙女,年轻的妇人独自来的,这不是很诡异吗?”
“不是说,他们被困在雪山三天吗?这三天里,也许光是看他们之间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啊。而且被困在雪山里,没吃的没喝的,又不能到处走动,每日能做的事情就是一直漫无目的的等着,那么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们就只剩下观察旁人了,对身边的人有所了解,也不为过啊。”萧珏说。
“可话是这么说,我就觉得怪怪的。为什么当年死的人,刚好是克尹大人呢?”我觉得哪里还是说不通,但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我此时此刻心里的疑惑。
“那你觉得,死的......应该是谁。”萧珏不禁皱了眉头。
“不是死的应该是谁,而是,怎么都不应该是克尹大人啊。你想想看,当时在封闭的雪山里,以克尹大人的条件......他可是经常到处游历的人啊,身体条件不可能那么差吧,经常进行户外运动的人,身体素质应该会比常人要好一些啊。而且他到处游历,有收集各地奇闻异事的兴趣,对于什么地方会发生什么事,以及如何应对,理应比常人更有经验才是。况且他当时身边还跟着九岁的养子,以及才叔这么一个管事。如果有需要冒险或者怎么样的事情,不是应该交给才叔吗?所以在当时的情况来看,克尹大人拥有比其他人都要好的条件啊,为什么死的,是他呢。”我对于这一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太奇怪了,带着管家的人死了,其他人都没事。
如果说当时天气恶劣,环境不利于生存的话,那么同样被困在雪山里的人,那年老的妇人身体素质应该比他差很多的,怎么就......怎么就都没事,只有他死了呢?
只是巧合吗?
还是......
“所以,你还是怀疑当年雪山疑案之中,存有疑点?”萧珏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
“对。”我很确定。“而且我在想,那个送来威胁的人......指的真的是十年前雪山疑案的真相吗?”
“......”萧珏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会不会这也是个案中案呢,雪山疑案并不是第一件发生的案子,而是跟在某件事,某件案子之后发生的,但是我们都忽略了之前的事情,可能......把之前的案子看做了理所当然的寻常事件,却因为雪山疑案更加诡计,更加充满疑点,所以所有人都只注意到了雪山疑案......”
“霍汐,”萧珏叫停了,“虽然我相信你的直觉,你一向有比别人更加敏锐的直觉,总是能够先一步发现案件里的疑点。但是你是不是应该休息一下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也许有的时候,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只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
“说什么相信我......”我有点生气了,因为我真的怀疑,凶手不见得是针对雪山疑案来的。否则凶手的身份是什么呢?要说报仇的话,我们理所当然的会想到,凶手可能是冲着当年雪山疑案里遇害的人而来的,可遇害的人,是子微的养父,这府上的前任大人克尹,克尹没有其他亲人了,谁会为了帮助克尹报仇,就时隔十年,找上了克尹大人的养子呢?说不过去啊。
除非这件案子本身还牵连到一件事情,而在雪山疑案之前,已经发生过某些事情了。凶手是为了当年的事情而来,而我们错误的将目标放在了雪山疑案上。
“那你现在想怎么查?克尹大人十年前就死了,子微也在昨天之前被杀,现在只有才叔,偏偏他又不是那么地想要和我们合作,即使他知道些什么,只要他不肯说,我们就难以证实。那么关于你的猜测,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证实呢。”
“这很简单啊,如果找到当年那些人......”我指的,是和他们一起被困在雪山里的,其他十个人。“我们不就可以拼凑出真相了吗?”
“可是你现在要到哪里去找?”萧珏问。“你也看到刚才才叔的态度了,他应该不会向你提供线索的。”
“但是那个老妇人......那个老妇人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而且她也认识旁边的年轻妇人,所以我猜想,她们虽然被困在雪山里,但其实她们的家是否就在周围......”毕竟,一个老人家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去到更远的地方啊。
如果在附近搜寻一下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毕竟十年前雪山疑案的事情闹的那么大,假设某个村子里真的有人曾经被困在雪山里长达三天之久,村子里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好歹,也要去试试啊。”万一能够找到呢。
“好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期望太高了。”萧珏这一次偏偏对我的想法并不是十分认同的,也许他是觉得,都过去十年了,就算那些人曾经住在附近,可是这十年间可以发送很多很多的变故。
或许,他们早就搬走了。
又或许,他们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但我还是决心要去碰一碰运气,总是要去确认一下,毕竟现在......才叔不是完全配合的,他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线索,对于解开当年雪山疑案的真相造成了阻碍。所以目前能做的呢,就是兵分两路,一边由钟离瑾负责继续想办法撬开才叔的嘴,不过才叔这个人......我对他还有怀疑,他说的也未必都是真的。另一边,就是我们去追查当年一起被困在雪山里的人,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