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话 贩卖人口的集团
这一切至少要从四十几年前开始说起,得追溯到子循的父辈尚且年轻的那个时候,当时这个村子坐落于深山,远离人烟,虽说避世,却也实在穷得一清二白。连带子循的父亲也是一个穷人家出身,祖辈连一点像样的家产都没有留下,依靠着山里的环境,勉强度日罢了。也正是子循的父亲,因为太穷了,想要找个出路所以离开了村子,去到城里在大户人家打杂做事,虽然挣得还是很少,但也让他发现了一个事情。
大户人家多会豢养舞姬歌姬以充场面,即使有时候府里的这些舞姬歌姬已经成为一种负担,讲究面子的大人们还是会乐此不疲的花大钱去买卖。子循的父亲动了歪脑子,他想起一个人来,玉娘......那时候玉娘还年轻,正值少艾,舞姿绰约,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子循的父亲就将玉娘从村子里骗了出来,说是能够帮她在城里寻个好人家,玉娘也受够了山村里的穷日子,她动心了,连夜收拾东西就从村子里逃了出来。可不曾想,刚到城里找到子循的父亲,结果第二天,子循的父亲就在玉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卖到了一位大人的府上。玉娘就是这样被迫做起了舞姬的,也正是因为玉娘的关系,偏远在深山的村子里和城里各位大人之间有了联系,玉娘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她懂得利用这些人好面子的心态,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然后,由玉娘和子循父亲为首的人口贩卖集团有了初步的规模。子循的父亲借以打零散工的名义,在附近城里,村子游走,寻找年龄适当各方面条件都出色的少女掳走,可是他们又担心掳人贩卖的事情一旦曝光,那些同样参与了贩卖少女的大人们为求自保,会直接将所有的罪行推到他们身上,甚至是为了撇干净自己的干系,将他们置于死地。这贩卖的名义断不能坐实,于是就有了以绑架为借口的暗中贩卖人口案件发生,而这时,子循的父亲也赚了不少的钱,娶了妻子,他的妻子和他妻子的娘家弟弟岂伯也都加入到了贩卖人口集团之中。先以绑架为由,将人掳来后关押在子循家的地牢之中,假意勒索少女们的家人,一次次的增加赎金,致使她们的家人因为凑不齐赎金而耽误营救。另一边,由身在城中的玉娘联系买家,岂伯把人送到城里,经由能歌善舞的玉娘精心调教,成为一名基本合格的舞姬以后,卖到买家手上。
后来,岂伯一次无意间说走了嘴,原就因为突然富裕致使周围艳羡,三叔伯和五叔二人更是眼红,找到了子循的父亲,加入到了他们之中......
子循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勾当,却知道家里有座地牢,关着一些少女。
其他的事情,他的父母并不愿意让他多参与,每次都尽力让他回避。
他们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不想连累子孙后代。
可没想到,事情却在三十年前的某一天,发生了特别大的意外。一个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少女被老鼠咬了之后,高烧不退,接着,同样关押在地牢里的其他少女也逐渐出现同样的症状,一个传染一个,一个传染一个,等到发现的时候,几乎关押在地牢里的少女都感染了同样的疫病。他们哪里遇到过这种状况,更是没有相关医治的法子,只有子循的母亲说是记得在老家里,听人说到过有一种药能够治疫病。他们不敢请郎中来看,所以擅自按照所谓秘方熬制了汤药后,就喂给那些少女。
疫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关在地牢里的女孩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了。
当时已经有人因为自家女儿被绑架报了官,地方上管事的大人们已经着手在调查了。子循的父母害怕这件事声张出去,会惹人怀疑,于是索性在自家的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把死去的少女埋在了坑里。地牢里关押着的十三个少女一夕之间竟全都殒命,他们也害怕了,害怕这是老天爷的警告,从出事以后,他们就再没掳人绑架贩卖过了,一直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希望那件事造成的影响可以早一点过去。
钱是会花光的,花光之后,自然有人按捺不住,想要重操旧业了。
子循家里时常有少女往来,引起村中人的怀疑,子循的父亲便给了村中其他人不少钱,一家做事,所有人跟着沾光,所以后来即使出了事,也没有人站出来主动交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人特别穷的时候,人命就变得特别的卑贱。
既然事情不做了,玉娘也就收拾了东西回到了村子里。她早就对成婚生子不抱期待了,但又听说自己兄长家的女儿云瑛备受欺负,所以出头将云瑛领了回来。也算是当做自己后继有人,将来要是死了,也有人给送终。
子循的父亲染了重病,没两个月就过世了。
玉娘就经常往来子循家,和子循的母亲关系亲近,两个女人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彼此心知肚明。温润如玉的子循却吸引了玉娘的注意,想来子循与云瑛年纪相当,玉娘便有意促成子循和云瑛的事情。子循的母亲对此并不反对,于是这事情很快促成,云瑛嫁给了子循,成了子循的妻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父母曾经做的事情?”我问。
“......在我和云瑛成婚以前。”子循说。
成婚以前......“那么,是你认识云瑛之前,还是认识云瑛之后呢?”
他抬起头来,眼神还是那样的让人不舒服。“这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是有区别的,如果是你认识云瑛之前,那就看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隐瞒着云瑛这件事了。如果是你认识云瑛之后,那就看云瑛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家的事情了。”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云瑛曾是他的妻子,是他家的儿媳,如果她知道这件事的话,那我就要重新估算她在这件事里占据的分量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为难她。”事已至此,子循却还在护着云瑛,倒让我觉得我有些能够理解,当年玉娘为什么会想要把云瑛嫁给他了。
明知道他家里做的事情,却还是想要促成两个人的婚事,可见玉娘是真的看上了子循这个人。
第四百二十二话 重提云婉之死
“她知不知道不是你说了算的,她和这件事到底有多少关系,我自会衡量,你若想不连累她,最好说实话。当日你们既然决定找上我,想必便是打着要借我之力将当年真相公之于众的目的,你们那时便应该知道,没什么能逃过我的一双眼睛。”我也想证实,云瑛是不是真的只是被子循家牵扯进来的。
毕竟,云瑛的姑母是玉娘,她又嫁到了子循家里,如果说我一口肯定她并不知道当年这些人掳人贩卖的事,也太勉强了。
“......认识云瑛的时候,我才知道的。”他承认了。
交代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件事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是在你认识云瑛的时候,同一时间,你才知道你家里做的是这样的事情,那些被关在地牢里的女孩,是要被准备卖掉的。”我需要他的确定。
子循点头,可他的样子告诉我,他对于这件事似乎还有隐瞒。
“那云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狠了狠心。
子循僵持了一下,他不是很情愿把云瑛牵扯进来的,“......她和这件事没关系。”
“云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又问了一遍。
“和我一样。”他说。
那就是说,他们俩等于是同一时间才知道的这件事。“她也知道你家的院子里,埋了十三个少女的尸体吗?”
“不!”子循的反应很激烈,他极力想要证明什么,“云瑛不知道,这件事她不知道。”
嗯,是真的。我看得出来。
云瑛不知道那十三个少女,却和他是同一时间知道他们的家人曾做过的事情。
“说说看二十六年前你家里的那一场大火吧。”我在调整自己问话的顺序,我需要把整件案子的始末都整理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分析和统计,以便更清楚事情发生前后,都经历过什么。我决定抛砖引玉,“我来到这个村子之前,曾经在前面的客店里被掌柜的下毒,差点出事。他说他是那个在你家里和你一同被烧死的一个小男孩的哥哥,他们母子见鬼都认定我就是幼茹,然后口口声声要向我报仇。我听他们说,火是幼茹放的......”
子循猛地一怔,立刻想到什么,他扭动身子,看向岂伯。
动作过大,毓儿差点控制不住他了。
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场火,和岂伯有关,对吗?”
岂伯开口要否认,就被里翀揪着衣襟打断了。子循点头......
“不愿意说?”案子推理到这儿,之前一直很顺利的,即使他有话不愿意说的时候,表现得也还算正常,可是从我问起,他是否是在认识云瑛的同一时间知道家里的事情时,他的表现让我觉得他有事情隐瞒开始,一直问下来,我发现他似乎在死守着一个秘密。我问他,“需要我找云瑛过来吗?”
子循的眼神变了,变得特别的凶狠非常,他怒视着我,如果不是毓儿还在控制着他,我感觉他可能会冲上来掐住我的脖子。
“云瑛不记得你了。”我说,“你去过山上,应该察觉到了吧。云瑛失忆了,她早就把你忘干净了,我试过催眠,想要帮助她找回她的记忆,但是我发现她对于自己过去的记忆很排斥很抗拒,也就是说,有些事情应该是她下意识忘记的,因为让她觉得痛苦,只有忘掉她才能好好生活。而她记得自己曾经成过婚,却忘掉了和你有关的一切,甚至连你的样子她都不记得了。不过对于她之后遇上的人,她却记得很清楚......”
他的情绪似乎受到触动,在我说起云瑛因为他而痛苦的时候,他的情绪很失落低沉,可当我提到出现在云瑛生命里的另一个人时,他眼里的神色似是多了一些愧疚,他偏过头去避开我们,不愿意说什么。
“你知道云婉吗?”我说。
我能看得出他的身子很不自然地动了一下,云婉这个名字就像是一股电流,从他身体里流过一样。
我见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他,只是给里翀使了眼色,让里翀先把岂伯带到一边去。随后我对子循说,“你应该还不知道我和云瑛是如何成为朋友的吧。这件事要说起来,可就远了,但我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她是我一个案子里......死者的母亲。”
子循的呼吸声粗重了很多,人在心里极度压抑的时候,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说明他试图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不希望表现出来什么。
“云婉死了。”我说,“这么多年以来,云瑛和云婉母女俩相依为命,云瑛为了抚养云婉长大,在陈宫担任大司乐,云婉就像是她的命一样。可是有一天,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所谓能够恢复年轻美貌的禁术,杀害了云婉。放干了她的血,将她吊在云瑛的家里,刚刚还是鲜活的一条生命,转眼间就变成挂在眼前的一具尸体......”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子循开始求饶,他在躲,他不愿意面对我说的这件事。“不要,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云婉又不是你的女儿,她只是......云瑛和那个人的女儿。”我说,“只是当时,我和云瑛在陈宫里见过一面,我看到她的样子,她好憔悴,她所有的心血毁于一旦,唯一的期望却也死了,她......就好像随时都会随着云婉而死去一样。”
“不要再说了!”子循却极力抗拒着接受云婉的死。
“怎么了?这就听不下去了?”我嘲笑他,“你家里埋着十三个女孩,你都能睡得踏实,怎么提到云婉的死,你就待不住了?”
他抬起头来,狰狞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你想说什么?”我看到他嘴动了,只是我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你没有阻止!为什么你让云婉被凶手害死了!”他大声质问,咄咄逼人。
“又不是每个凶手在杀人之前都会送来消息,说是他要杀人了。”我说,“就算是送来杀人预告的你们,也没有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杀谁啊。一边是自己无法遏制的杀人欲望,一边又希望我能来阻止你们的,借以我无法阻止,来减轻你们这些人的罪恶感,真的有用吗?为什么明知道不可以去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你们一个个的,却都还是以身试法呢?!”
第四百二十三话 挟持萧珏
丑姑挟持萧珏,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萧珏让红玉帮忙处理丑姑的伤口,伤口还没处理完,丑姑就挣扎起来。紧要关头,萧珏推开了红玉,但丑姑却挟持了萧珏。我们看到丑姑用匕首抵着萧珏出来的时候,她的伤口还在不断殷出鲜血。
“放开萧珏。”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她的匕首只要歪那么一点点,就会伤到萧珏。
“放我们走。”她向我们提出条件。
不是放我走,而是放我们走,她的“我们”里,指的是她自己和岂伯。
如今种种证据,已经可以坐实岂伯杀人的罪名了,换做平时,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但现在,丑姑以萧珏威胁,我更不可能冒着失去萧珏的风险去赌这一把。
“娘,现在怎么办。”毓儿急着问。
“不能让他们走......”子循显然比我们更着急。
“放他们走。”我说。
“娘。”
“夫人!?”
我听得到他们每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无不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可是从我看到的来说,丑姑的情绪不稳定,她的伤势较重,而且岂伯在之前的厮打过程中也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就算是放他们跑,也跑不了多远的。可她的情绪波动大,加上伤势严重造成的压力,体力透支让她越来越烦躁,我不敢用萧珏冒险,我怕她手里的凶器,会趁着我们都不注意的时候伤到萧珏。
可萧珏即使被挟持,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话,相比丑姑的坐立不安,萧珏意外的沉得住气,丑姑挟持比她高出一头的萧珏,确实吃力的很,所以为了控制萧珏,她会特别的用力,以匕首抵住萧珏的脖子。
“放他们走。”我重申了一遍,不容置疑。眼看里翀和毓儿都没有任何反应,我上前去亲自给岂伯松了绑。
“你们现在可以走,所以现在放了萧珏,带着他,你们逃跑更不利。”我说,“不过,我给你们的建议是最好不要走,出了这里,你们能跑多远呢?不管你们跑多远,最后都会被抓回来。”
“少废话。”丑姑的脾气暴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费力的走到岂伯身边,脸色已经苍白没有血色。在要不要释放萧珏的决定上,她看向岂伯,像是等岂伯拿决定。
“不能放。”岂伯却给她出主意说,“你现在放了他,我们走不出大门就会被捉回来,不仅是我,连你也跑不掉。”
“既然知道跑不掉,还要试试吗。”我一直盯着那把匕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丑姑问。
“先走,”岂伯说完,指着我们说,“你们不许跟来,否则,我就杀了他。等我们到了村口,确定安全以后,自会放了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要我相信一个连自己兄弟都能杀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争取时间逃跑,又不让我们跟踪确定,难以相信如果到了村口,他们会怎么做。
“他现在在我们手上,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都得照做。”岂伯说,“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反正我们也活不了了。”
眼见那匕首更深了一些,我狠狠心,“好,我答应你。”
他们挟持着萧珏一步步退出院子。
这边的村子已经荒废很久了,如果让他们出了村口,附近就是山路,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里,借用山路的优势逃窜极有可能。
难道这会是我从业多年以来,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刚刚抓获的凶手,就这么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吗?
“娘......”毓儿再一次出声,试图劝说我改变主意。
“我说了放人。”我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眼看着岂伯和丑姑挟持着萧珏出了院子,我连忙吩咐,“里翀,你立刻悄声跟上去保护萧珏。”
里翀的反应极快,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直怕萧珏出什么事,脚底下一个没留意,踉跄着摔坐在地上。
“夫人!”红玉吓了一大跳,上前来扶我。“夫人,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脑子里乱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做出分析,心里连个底都没有了,慌得不知所措。“怎么办,他挟持了萧珏......”
“夫人,”红玉死死握着我的手,“夫人,您放心,大人不会有事的。里翀一定会把大人救回来的。”
我现在根本顾不上案子进行到哪里了,心乱如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很害怕,萧珏有个闪失怎么办。不过一抬头,我赫然觉得院子里似乎还少了什么人,“钟离瑾和云瑛呢?”
一上午都没见云瑛了,这么大的动静会听不到吗?如果她在的话,她一定会出来的,可是现在......
“是啊,说起来好像半天没见到丽夫人了。”毓儿的话提醒了我。
难道云瑛......
“什么,怎么会这样?!”子循极力挣扎着,云瑛的失踪让他也沉不住气了。
红玉立刻去到房间里,挨个检查过之后,确认了。“夫人,钟离大人和丽夫人都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现在真的一点主意都没有,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害怕极了。
“......云瑛出事了,糟了......”子循的反应和我差不多,在听说云瑛不见了以后,子循便几次挣扎着要起身。“放开我,我要去找云瑛。”
毓儿求助似的看向我,他也没了主意,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他在等着我发话。
我当然是希望里翀能够把萧珏平安带回来,然后之前被擒获的岂伯为了伤重的丑姑而回到这里。然后钟离瑾带着云瑛回来......只不过我很清楚,这一切几乎不可能。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半个时辰以后,里翀和萧珏回来了。
我看到萧珏,我整个人都懵了,拼了命似的跑过去,想要确认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全无恙。
“放心吧,我没事。”萧珏说。但他的脖子上留有一个浅浅的血印子。
“夫人。”里翀说,“岂伯和丑姑跑了。”
“怎么回事?”毓儿忙问。
里翀看了看萧珏,“是我失误了,我没想到村口竟会有密道,一个出神的功夫,就让他们给溜了。”
第四百二十四话 孪生姐妹
丑姑不顾自己重伤,也带走了岂伯。
云瑛和钟离瑾却下落不明。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转眼即逝的这一刻,我脑子里很乱。刚以为自己摸出了头绪,可紧接着又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云瑛。”我不能让云瑛出事,所以,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云瑛。“都回忆一下,最后一个见到云瑛的是谁。”
“应该是我。”红玉说,“刚刚我还见过丽夫人的,只是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那钟离瑾呢?”我问。这两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一起失踪?
“刚刚我也见到了,只是......”红玉说,“那个时候,钟离大人和丽夫人并不在一处。好像是丽夫人先不见的,我见到钟离大人的时候,便好像已经没有再看到丽夫人了。”
我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我忽略了一样,我转过头看着子循,我发现他的神情也有变化。像是他分明知道些什么,却还在故意隐瞒似的。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抬头,一句话不说,眼神浑浊,似是犹豫不定。
“云瑛,到底怎么了?”我说。
他的反应有些变化,像是诧异,然后,醒悟......他说,“难道......”
“难道什么?”我问。
他的表情渐渐愈发的不可置信,“云瑛......”
“说啊,难道什么!”我的好脾气早已经消磨殆尽,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所有的事情都那么不顺利,我实在忍无可忍了。身边的人相继出事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崩溃。
“也许她还活着......”
一院子的人,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迟疑了。
他说,也许她还活着,他话里的这个她,显然指的并不是云瑛。否则他的神色不至于这样的紧张......
“她是谁?”我心里有了答案,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我们,压低了眉心,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
“幼茹?”我试探着问出这个名字。
他没有否认。
我心想糟了......如果幼茹也还活着,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回到这里,那么她的目的就和子循差不多了,也是报复而来的。但她报复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被子循引到这里来的......云瑛。“云瑛和幼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前幼茹要袭击她?!”
弄清楚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我能知道当年幼茹为什么要打晕云瑛,并且意图烧死她,也许我就能够推测出幼茹假死归来为何要向云瑛报复。
“这不是云瑛的错......”子循说。
“放开他吧。”我对毓儿说。
“可是他......”毓儿犹豫,毕竟现在子循的身份有待验证,万一......
“没什么可是,放开他。”我说。
毓儿这时才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子循。
“幼茹和云瑛,应该是两姐妹。”子循说。
这一点我先前也有预感,“我听说他们很像。”
“不只是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子循说着,揉着酸痛的手腕,“要不然,她们也做不到互换身份以后,还能一直瞒过所有人。”
互换身份?!
“什么意思?!什么互换身份?”这件案子里,果真还有我们未曾破获的线索。
“云瑛......现在的云瑛,是幼茹。而幼茹,是真正的云瑛。”子循说。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姐妹。
只不过这姐妹俩似乎都不怎么幸运。
就像子循说的,现在的云瑛才是真正的幼茹。而玉娘当年领回来的云瑛,却是真正的云瑛。幼茹也曾遭遇绑架,那时她还尚且年幼,六七岁的年纪,就被掳来了,一直关在子循家的地牢里。往后的许多年中不见天日,直到幼年的子循一次无意间闯入地牢,才遇见了她。从那以后,子循经常避开家人偷偷进入到地牢里去探望幼茹,给她带去吃的和一些小玩意。幼茹和姐姐云瑛,出生后没多久她们的母亲就病重过世了,爹是个冷血的男人,别说不顾及结发妻子了,连自己的两个女儿更是不拿正眼看过。两个女孩两岁多的时候,她们的爹就又娶了后来的妻子。这样的家庭怎么会拿出粮食来换被掳走的女儿呢,从一开始幼茹就被放弃了。
只是云瑛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留在父亲和继母身边,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个下人一样,被吩咐做各种事情,任劳任怨。她几次想要跑出那样的地方,可是被她爹找到,都会往死里打。鼠疫发生的时候,幼茹就被关在地牢里,只不过她侥幸逃过了一劫,她亲眼看着十三个女孩死在眼前,她也看到那些人在地牢里出出进进的,把尸体埋在院子里。自从那之后,地牢就被关了,作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孩,幼茹留在了子循家,做一些粗使的活儿。也是因为那一次鼠疫,拐卖少女的这些人有意收手,玉娘也从城里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个和幼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子循的父亲已经死了,只剩下子循的母亲。玉娘时常带着云瑛去子循家探望,像姐妹一样,同子循的母亲说说话。云瑛在子循家里见到了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后来,玉娘有意促成云瑛和子循的婚事,可真正的云瑛是不愿意的,她已经听说过子循家里是做什么的,她害怕和这种家庭扯上关系。但是子循和幼茹早有感情,可幼茹是他们家曾经关在地牢里的女孩,子循的母亲肯定不会接受幼茹成为子循的妻子。
两个女孩一商量,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交换身份。
幼茹成了云瑛,嫁给了子循。
云瑛成了幼茹,她跑了出去。后来她在山中遇险,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起初对她很好,只是慢慢的,让她越来越失望。攒够了失望,她从那个男人的身边又逃了出来,此时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没有能够去的地方,她想到了玉娘......也就是她的姑母。可等她回到村子里,玉娘早就病死了。
她只能投靠那个借助了她的身份嫁给子循的姐妹,看到子循和假云瑛过得那么好,云瑛心里更是嫉妒。她认为是幼茹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第四百二十五话 想要除掉恶鬼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萧珏只是侧过身云淡风轻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他的收尾工作,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做最后的归置。
“萧珏,”我叫他的名字,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我好像,有心魔。”
萧珏只是定了一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便又继续忙着他手里的事情。
我说,“我发现,我好像在这件案子上,倾注了私心......十三个女孩,可能还有更多被他们卖到,卖到......城里去的少女。为了自己,他们毁掉了这么多女孩的命运,我真的好生气,气得牙痒痒的......”
或许,曾有一刻,我甚至是理解凶手的。然后我......
我知道,萧珏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从他刚刚离去的反应上,我就知道了。我心里的黑暗面总是瞒不过他的,这一次也一样......我在他面前,这么狼狈......
“我真的好生气,因为贪婪,他们害了那么多的女孩。一具一具的骸骨,从院子里发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样丧心病狂的凶手,能够杀害这么多......这么可怜的女孩。可是,可是当我一点点查到,一点点地......接近真相的时候,我发现他们把这些无辜的女孩当做生财之路,毁掉她们的人生,为自己赚得肮脏的钱财。而且这里的人,好像至今都不觉得这么做错了,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人啊,拿了子循家的好处,替他们保守秘密,全是帮凶。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错一点,都会觉得于心不安,可是这些人却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做着恶事......”
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气愤、纠结、疲惫、失望......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然后变得,那样的凄惨。
“霍汐,为了杀掉恶鬼,你何尝不是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只是你现在比他们,还多一点点的良知。”萧珏果然是知道的,从他那时看我的眼神里,我就感觉到了。“你用自己的愤怒,去解释你迁怒于凶手的行为,但是无法掩饰你为了除掉你恨的这些恶鬼,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恶鬼的事实。”
我哑口无言,毕竟他说的是对的。
当丑姑挟持他的时候,其实我们有机会拦下他们的,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故意让人放走了丑姑和岂伯,因为我知道,在这外面还有一个等着向他们报仇的人......
我把犯人送到了想要审判他们,能够让他们也体会一下痛苦的人手上。我何尝不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霍汐,你的心乱了。”萧珏说,“自己蒙上了双眼,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我也有感情......”屋子里,摆着十三具骸骨,我不信萧珏能够做到无动于衷。“我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但我不确定,这错到底算什么......”
他只是静静回过身来,“如果是从前的你,一定知道这算什么。”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失望。
算什么呢......我真的犹豫了,一开始就是从人自私的一面出发,这个村子里诡异复杂的案子,都是因为这些人的闭塞和自私,我心疼无端搅进来的那些人,却也真的厌烦了那些无理之人的胡搅蛮缠。他们本身是弱者,却选择伤害比他们更弱的人,来得到自己的资源补充,这本来就是我最无法容忍的。人性要有多卑劣,才能去害别人,填补自己的不满。
可怨恨,本来就是一种会传染的负面情绪。
已经有这么多人白白枉死了......
萧珏已经收拾妥当,走到我面前了。我凝视着他,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开双臂抱了我。我靠在他的肩上,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平静。他靠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我的黑暗里。
“......我的霍汐,从来不会在处理案子的时候,夹带私人感情。她会难过,会生气,但是她把人命看得重于一切,她相信公理和正义,即使她的力量再薄弱,她也会坚持下去,以一己之力,抗衡一切不公平。她是带给很多人希望的人,她为弱者说话,还公道于天下,而不是私自凭借个人喜好,处决有罪之人。”
我心里沉重极了,闭上眼睛,绝望地任由自己沦陷。
“霍汐,你的心魔不是这些人。虽然这一次你没有告诉我,究竟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能够感觉得到,你的负面情绪已经快要把你吞没。怨恨、憎恶......这些已经快把你心里的善吞噬了。你现在似乎只想着报仇,和他们一样,你只想着如何发泄出你心里的不满,纵容他们进行报仇,真的能够平息你心里的痛苦吗?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妻子,你有义务告知我你的情况,我有责任陪你度过你最难过的事情。”
心里的黑暗,就像是突然打开了一个黑洞,我试图从黑洞里去探知真相,但是这个黑洞却在渐渐扩大,直到......我无法控制,它已经快要将我吸进去了。恐惧愤怒影响着我日常的一切,甚至是当我需要客观做出决断的时候,这些坏情绪就会操控我,影响我,使我做出有偏差的决定。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我说,“萧珏,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怀疑过我是不是也做过......伤害了别人的事情。”
“因为你不会。”他的回答很肯定,“霍汐,是因为丽夫人的情况,使你联想到自己了吗?你说过你也有一段怎么都想不起来的记忆,你是不是在怀疑,你忘掉的这一切里,曾经做过些什么会让你极度后悔的事情。”
我想说什么的,但是张开了嘴才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把我的心思看得特别的透,他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他也知道能够造成我心里恐惧的原因在哪儿。
“你不会的。”他说着,伸出一只手贴在我脸颊上,他的手心很暖,“霍汐,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人,有些人是什么样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一生很多事都不会改变他们。而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会因为一些事情就改变的,你连做一个错误的决定都会难过半天,你不会做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六话 子循和云婉的关系
关键在于,子循和文越。
他们二人是实施这一场报复的开始,子循意图报复的目的在于,他的父母当年也曾涉及到贩卖少女的事件中,与岂伯、三叔伯、五叔算是一条船上的,后来却在他父亲过世以后,这些人纵火烧了他的家,烧死了他家里所有的人,毁了他的一切。所以他想要报复他们。
但是文越呢......文越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意图报复呢?
文越和村子的交集,在于蕙娘。他的妻子蕙娘是五叔的女儿,五叔也是当年村子里贩卖少女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他后来只有一个亲人,就是蕙娘。不过五叔,好像从蕙娘嫁人前就感觉到什么似的,甚至在蕙娘出嫁时,他还曾叮嘱蕙娘,让蕙娘不要再回到村子里。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预感到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而这一切,应该是从蕙娘再度有孕,然后收到五叔的消息开始的。
蕙娘提到过文越的家人,说是文越家里还有一个疯癫的老母亲,除此之外也没别人了。对于文越的其他家人,蕙娘还没来得及说更多。他们夫妻感情一直都不错,有了彩妹后,蕙娘因为身体的缘故,多年未再有子嗣,文越似乎也没有为难过她,而这一次,蕙娘有了孩子,请人算过是个男孩,便高兴地急着要和父亲分享这个消息。然而消息送出去之后,他们竟然收到了五叔的回复,五叔让他们夫妻带着彩妹回来一趟。
事实上,消息并不是五叔送出来的,五叔也根本不知道,有人冒充了他,送了假的消息给蕙娘,竟然在多年之后又把蕙娘带回到了这里。所以五叔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感到异常的惊讶,而且,当他得知有人冒充他故意捎了消息给蕙娘和文越后,他应该立刻就已经想到发生了什么时候。把蕙娘骗回来的人,肯定不怀好意。可他当着女婿的面,又不能告诉蕙娘当年的事情,以及他为什么心虚,为什么会在蕙娘成婚的时候叮嘱她不要再回来。毕竟他总不能说,当年他们掳了很多的少女,变卖到城里做舞姬歌姬,现在在提防着那些少女的家人回来报仇吧。
五叔一日比一日的煎熬。
但是推测下来,当初能够做到这件事的,毫无疑问就是文越。
文越有足够的条件,假冒五叔送来消息,使蕙娘毫不怀疑的相信了,是五叔要他们回来,所以蕙娘根本就没有防备过。
五叔根本不知道,娶了他女儿蕙娘的文越,是个有重大嫌疑的人。文越就隐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一直等着机会向他们展开报复。
文越应该就是当年被他们掳来的少女之一的家人,只是和文越有关的那个少女,究竟是已经被变卖到何处了,还是死了别埋在其他的地方了,这个真的不好说。既然经由蕙娘证实,她的姨母手臂并没有摔断过,那么文越当时提供的线索,那个手臂摔断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文越的亲人。毕竟以当时的情况来说,我对他尚未怀疑那么多,他也没有必要隐瞒我们,如果是想要趁着那次的机会,找到他一直在找的人,反正越是证实,他提供的线索可信度之高。
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与当年有关的人也都......就算他们都还在,也不一定能够记得是不是曾经掳过这样一个女孩。茫茫人海,又不知生死,想要找到她比登天还难。
说回文越借着五叔的名义送了消息回家,骗得蕙娘信任,两个人带着彩妹就回到了村子。然后算下时间的话,应该是彩妹失踪的同一时间,子循送血书上山,却意外碰到了云瑛。他应该也是很惊讶吧,云瑛还活着的这件事,从子循脸上手臂上留下的伤痕来看,他从当年的那一场大火里逃出来,也是十分危急的,也许他在见到云瑛之前,根本没想到,云瑛也从那场大火里逃了出来。只不过云瑛和他不同的是,云瑛没有在身体表面留下伤痕,反而失去了记忆......
不对,我又觉得这样解释似乎还有些勉强。子循问及云瑛之时,那种感觉有点微妙。
好像,好像他是知道云瑛失忆了一样。
但是每当我提到云瑛的女儿云婉时,子循极力抗拒。如果换一下立场,即使他知道当年云瑛从大火里逃出去后,失去了记忆,爱上了救了她的人,也就是云婉的生父。后来有了云婉的出生......很多年后他再遇到云瑛,知晓云瑛还活着的时候,怎么会对云婉的死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呢?
就好像......就好像是他的亲生女儿遇害了一样......
我豁然之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在这之前我忽略了什么?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没有那个人,没有云瑛遇到的第二个男人。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子循。
把云瑛从大火里救出去的人,不是幼茹,是子循。
子循缺了一条右臂,左手臂烧伤严重,如果在正常情况下,着火了,我们伸出一只手去遮挡,那么火焰直接接触的是手臂,被手臂遮挡的部分,就不会留下那么严重的烧伤了。可偏偏子循的脸色,左半边烧伤严重......所以他的左手,当时不是护着自己的脸造成的那么严重的烧伤,而是护着另一个人,他替护在怀里的人挡住了大火,所以他的脸和手臂烧伤严重,而云瑛......却一点事都没有。
只是云瑛在离开之后,竟然失忆了,所以我若想要证实这个猜测究竟是不是真的,只能从子循那里打开缺口了。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云婉是子循和云瑛的女儿,为什么子循不说呢?还是因为云婉死了,子循认为说不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对,他那时的反应,并不是毫不在乎。反而对于云婉的死,他显得尤其在意,特别的痛苦,这至少说明,他是在乎云婉的。既然在乎云瑛,那么对于他们的女儿,没有理由漠不关心。可为什么还要偏偏摆出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呢?
他是想要骗过谁?
云瑛......她只记得后来救了她的人,却不记得曾经与她成婚的人。
该不会,这才是子循想要隐瞒的真正原因吧。
第四百二十七话 我们忽略的细节
当我的情绪被影响以后,在重新推断案情发展的过程中,我竟变得格外的小心。每一个推演都经历了自己心里无数遍推翻重立推翻重立......似乎在案情的拿捏上,也变得十分的不自信了。我试着想要去侧写当时的情景,但我一直都没办法令自己的心情彻底恢复平静......我必须承认,这一次的案子带给我的影响,远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
我睁开眼睛,手都在发抖,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有压力的。
我已经很难再进入到状况了......这种明明已经很努力,却还是无法投入的状态,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前。我带着自己的心事,平静不下来,自然不可能完全投射进别人的故事里。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我们需要花很多的力气才能够变得积极正面,却轻而易举的就会被负面和阴暗所影响。
我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才轻轻扣响了他们房间的门。
门内原本在说着话,突然听到叩门声,里翀来开了门,很惊讶的看着我。
毓儿和子循还坐在房里,见是我来了方才起身。
“娘,出什么事了吗?”毓儿看起来有些紧张,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吧,我出现在这里,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更何况是他们了。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我说,留下一脸茫然的大家,便率先转身走回到院子里等着。
毓儿将信将疑地跟了出来,“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吧?”
“嗯。”这一声,我应得很不自然。“毓儿,你要不要试一试现场侧写呢。”
“......什么?”
他一愣,毕竟在此之前,这是我没有深入教过他的。我一直希望他能够再多历练一番,多积累一些再做挑战。可这一次,我却主动提出,要他试一试。
“娘,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好像怪怪的......”
“我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进入不了状况,所以......我想让你试一下。”我平时教他的不少,毓儿只要跟我们出来,他自己进行独立分析的机会就变得特别少,习以为常的对我们的判断有所依赖,导致他在我们身边的时候,就没有办法自己做出更多的思考。但我对他很了解,我知道毓儿有天分,甚至他的天分可能凌驾于我,我一直不希望他出头,也有我的私心,我们越是了解人心的黑暗面,就越是容易受到黑暗面的影响,毓儿的天资不错,但自控力尚且不足,我曾经希望他晚一点再学这些。
“......你想要让我来做?”毓儿这一次,却显得特别的平静。
“是,我会在旁边帮助你。”我说。
“好。”毓儿一口答应下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做案发现场的侧写,需要完完全全平静的心态,不会轻易被周围事物所影响,能够完全模拟案发经过,找出案发时细微的差别线索,进行再一次案件梳理,找到真相。
“那现在开始吧。”
我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神了,明亮坚定,并且闪烁着一种单纯执着的信念感。“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他点头,毫无疑问。
“那好。”我很欣慰。
“从哪儿开始?”毓儿问。
......
我和毓儿,以及钟离瑾三个人回到子循家的老宅院子里。
“为什么要从这里开始?”钟离瑾环顾周围,想要找到答案,“是因为三十年前那十三个少女的原因吗?”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我解释说,看着毓儿,我要确定他如我所期望中的一样,已经完完全全的可以放空,可以做案发现场的侧写了。“不论是二十六年前这里曾经被一把火烧光,还是三十年前,这里关押的十三个少女染了鼠疫相继病死被埋在院子里,还是更久之前,子循的父亲利用无辜的少女,赚得脏钱,回到这里盖下了这个宅子,设立地牢,开始他们丧心病狂的掳人贩卖计划。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前面的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现在要回到三十年前,那一场鼠疫发生前后......”
“三十年前?”
毓儿大概以为我会要他从二十六年前的事情开始推理,所以当听到我说三十年前的时候,他有点紧张。
“为什么要从三十年前开始呢?”反倒是一旁的钟离瑾,替他问了出来。“三十年前,鼠疫前后的事情,其实大致已经清楚了。这里关押着十三个少女,因为不幸被跑到地牢里的老鼠咬了,所以感染上了鼠疫,一个传染一个,最后导致被关在一起的十三个少女都感染了。虽然那些将她们绑到这里来的人,曾经试图用药医治,但显然没有什么效果,她们还是接连死去。那些人担心村子里突然出现多名身份不明的少女死亡,会引来城里那些大人们的注意,所以在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将这些女孩的尸体埋在坑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也是从那以后,他们应该是忌惮此事,有所收敛,一直都没有再作案了。”
“可我们当时忽略了一个线索。”我说。
“什么线索?”钟离瑾问道。
“云瑛。”毓儿说,他恍然想到了那时子循说的话。“是云瑛!”
“云瑛?”钟离瑾不明所以。
“子循说过,云瑛和幼茹交换过身份,也就是说,现在的云瑛原本是曾经被他们掳来关押在地牢里的幼茹,而在大火发生的时候,所有人以为的幼茹,其实才是当年被玉娘带回到村子里的云瑛。”毓儿点明。“所以,现在的云瑛回到玉娘和真正的云瑛住过的地方时,她没有任何的记忆,因为那时候她还关在子循家的地牢里,她根本不可能知道玉娘和真正的云瑛曾经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毓儿说的没错。大火之后,这些人见事情严重了都想收手,玉娘是那个时候回到村子里来的,她把受到父亲和继母虐待的云瑛带回到村子里。之后因为经常往来于子循家,和子循的母亲交往过甚,看上了子循这个人踏实稳重,所以想要说和子循和云瑛的事情。而子循而云瑛是在大火之前一年多的那个时候成婚的,当时云瑛和幼茹的身份就已经调换了。”
第四百二十八话 真假云瑛
“这么说起来的话,三十年前鼠疫发生,地牢里十三个女孩一夕之间殒命的时候,丽夫人也还关在地牢里?”钟离瑾后知后觉,但好在反应过来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开始觉得这件案子尚有诡异之处。
“所以那时地牢里关着的,至少是十四个人。”毓儿说,“包括,真正的幼茹,也就是现在的丽夫人在内。”
的确,算下来应该是这样的。
三十年前那场鼠疫发生的时候,我认识的云瑛就被关在地牢里,或许是因为她的年纪小,并没有将她与那十三个女孩关在一起,所以她当时并没有染上鼠疫,侥幸逃过。在鼠疫的事情发生以后,十三个女孩相继死去,被从地牢里拖出来,埋在那些人于院子里挖出的死尸坑中。他们忌惮于此事,算是暂时金盆洗手,而子循家的地牢是从那件事之后就关闭了的。她还年幼,加上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被留下来在子循家里做着些杂役的工作。
其实也可能是,早在鼠疫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地牢的子循,经常暗中去看她,一来一往之间早已有了感情。而鼠疫之后,她能够留在子循家里,并非偶然,而是子循的精心安排。无奈那个时候,她的身份低微,子循的母亲根本不会让子循娶一个曾经是他们掳来要卖掉的女孩,即使她和子循之间相互爱慕,但也难成眷侣。而这个时候,真正的云瑛出现了,令人惊讶的是,真正的云瑛竟然和她长得那么相像。她们本就是亲姐妹,只是真正的云瑛和她之间各有各的不幸,她在地牢里长大,而云瑛则是被父母虐待着长大,一定要做个比较的话,那应该是她比真正的云瑛更加凄惨一些。至少真正的云瑛在这些年里,看到过天,感受过明亮。
玉娘想要说和子循云瑛的婚事,可是真正的云瑛一开始并没有看上子循,也许是子循在她眼里,太老实谨慎了。而真正的云瑛跟着玉娘经常往来于子循家,自然是有机会见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
眼见婚事推脱不掉,他们三个人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解决所有的麻烦。那就是让云瑛和幼茹交换身份。
云瑛变成幼茹,她就可以获得自由。
幼茹变成云瑛,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嫁给子循。
于是,在其他人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她们交换了身份......
“我第一次催眠云瑛的时候,她一直在强调,自己进入梦里之后见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当时我以为她看到的可能是当年曾经关押在这里的那些女子,可是当我再次回想线索的时候,我想起在客店里,那对母子将我当成了幼茹,毓儿也曾经提过,我和云瑛有些相似。所以我在想,是否相似的并不只是我和云瑛,还有云瑛和幼茹。我和她的相似可能是巧合,但是她和幼茹的相似又是因为什么呢?云瑛当时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但是在客店的时候她昏昏沉沉之间却突然叫了幼茹的名字。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只是,既然现在的云瑛,才是真正的幼茹,那她昏睡的时候,为什么叫幼茹的名字呢?而不是叫云瑛......”
钟离瑾的问题很多,就像这件案子,还有太多没有解开的谜团。
“因为她失忆了吧。”毓儿说,“现在的云瑛,在那场大火之后就失去记忆了,她根本不记得大火之前的事情了,连她的丈夫子循,她都记不起来了。更何况是她曾经和云瑛交换身份的事情,一直以来,她都把自己当成是云瑛,然后突然在某个时刻因为某件事某个线索,让她想起了幼茹的名字,她自然是会把幼茹当成另一个人的......”
在她们交换身份以后,她和子循帮助真正的云瑛逃了出去,她就冒充云瑛的身份,回到玉娘身边,然后嫁给了子循。她和子循成婚以后,玉娘就病死了。
真正的云瑛逃出村子后渐渐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她不过是从一个水深火热,逃到了另一个水深火热,于是她后悔了,又逃了回来。她想回到原本她唯一能够依赖的人——她的姑母玉娘身边,可是玉娘已经过世,真正的云瑛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没有去的地方,只能投靠曾经和她交换了身份的人,也就是现在的云瑛那里。当真正的云瑛看到幼茹在和她交换身份,嫁给了子循以后,竟然在子循的关怀下过得特别好,她很嫉妒,很生气,她应该会认为是幼茹抢走了她的一切。再加上她们原本就是亲姐妹的关系,所以蕙娘才会一次次看到“幼茹”大骂“云瑛”的画面。
其实应该她们之间起了争执,变成幼茹的云瑛,和变成云瑛的幼茹发生争吵,真正的云瑛在指责幼茹抢走了她的一切。
“......当一个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如果真正的云瑛那个时候认定幼茹之所以能够过得好,是因为占有了她的身份以后,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命运。那她自然会钻牛角尖的想到,只要除掉幼茹,除掉假扮成她的那个人,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取回自己的一切,成为子循的妻子,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过着不再那么辛苦的日子......”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所以,看起来是幼茹攻击云瑛想要取而代之,其实是云瑛攻击幼茹,她想要除掉幼茹,夺回自己的身份而已。”钟离瑾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解释了云瑛和幼茹之间最后一场争执的关系。
只不过,真正的云瑛并没有成功。
她意图打晕现在的云瑛,然后放火烧死她,造成没有人可以辨认得出的样子,这样她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取而代之,代替获得幸福的“云瑛”,继续享受生活。
但是子循察觉到了什么,他赶来过来,阻止了真正的云瑛。火折子掉在地上就熄灭了,所以真正的云瑛当时并没有构成他们的威胁。可同一时间,还有其他人也在酝酿着相同的阴谋,却远比真正的云瑛更加恐怖。
第四百二十九话 萧景毓的第一次正式侧写
“你现在,放空你之前所有的想象,抛开你作为萧景毓存在于这个案件中的一切。”我引导他一步步进入状况,唯有抛开我们在这一刻之前的全部推断,他才能像是重启了一样,去进行案件现场的客观侧写。“你现在,回到三十年前,当时云瑛还是幼茹,真正的云瑛还没有出现,一场鼠疫无声爆发,一个接着一个的少女病死在地牢里......”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快步走到此前经过云瑛指点,我们找到的地牢入口处,凝视着地牢,一言不发。
仿佛在这一刻,他看到那些人趁着深夜,将病死的少女从地牢里拖出。那些人,早就在院子里挖好了一个大坑,他们将死去的女孩丢入坑里,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映着夜色,他们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像是索命的恶鬼一样。
毓儿忍着怒火,脸色有些发白,他垂在身侧的手握起了拳头。
“......云瑛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她还被关在地牢里,就在那十三个少女旁边的一间牢房之中。她和她们有些距离,并不是特别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看到那些女孩一个接着一个的病了,病得很厉害。然后在那个晚上,不断有人出入地牢,把病得昏倒的女孩拖出去......”我继续暗示。
“他看到了。”
毓儿没有等我说完,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禁思索,毓儿的环境侧写里,到底发现了什么。
“子循,子循当时一定看到了。”毓儿说,“子循是知道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他躲在暗处,他在观察那些人做的事情,而他们,没有留意到他。不仅如此,子循还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埋葬那些女孩,还有那些关在地牢里的女孩,到底是如何病死的。”
“......”这让我出乎意料,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根据已知的线索,去把这些条件一个一个的摆回到空白的记忆中,去试着填补那段空白。但是他现在提出的这些......“你怎么知道?”
毓儿显得很镇定,“还记不记得子循那时说过,他潜入地牢里,见到了幼茹。后来,幼茹和云瑛也是在子循明知情况的前提下,交换了身份。其实子循从一开始就知道,关在地牢里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以及她们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牢里。只是他对幼茹有好感,再加上幼茹刚被掳来的时候,年纪比起其他女子都要很多,那些人将她和其他人区别开关在不同的牢房里。所以幼茹......”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
在当时的情况下,作为幼茹的她如果想要活命,子循就是她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如何令对方信任她,甚至是,她很清楚该怎样抓住对方的心意。也许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小女孩的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子循在她眼里,和那些把她关在地牢里的人不同,他们的年纪相近,他也是个毫无影响的小孩子,况且他虽然是偷偷遛进地牢里的,但显然和关在地牢里的她们不同。如果可以让子循帮助她,那么她就有机会从这阴暗的地牢里逃出去。
按照毓儿的推理,子循知道他家里是做什么的,这一点比子循自己交代的要早得多。其实也容易理解,有些事情是大人总想瞒着孩子的,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又有多少孩子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大人想瞒着他们的事情呢?
子循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家里做什么的,那些人为什么经常要往来于他的家,以及在鼠疫爆发的时候,他们熬煮了汤药灌给地牢里的女孩们,直到女孩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病死,被这些人从地牢里拖出来,埋在院中大坑里。子循都是知道的,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却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不过他当时的年纪......即使有心去管,也真的管不了什么。不管是他父亲母亲,还是其他人,谁会听一个孩子的话呢?可是在鼠疫爆发之前,子循就已经认识了关在地牢里的幼茹,鼠疫爆发之后,关在地牢里的十三个少女接连殒命,即使是这些人坏事做尽,但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他们误以为这是一种类似于诅咒的东西,才会让关在地牢里的少女们都感染鼠疫而死。他们害怕,接下来就是他们也会受到“诅咒”了,所以他们突然销声匿迹,“金盆洗手”。
可这时地牢里还关着一个女孩,幼茹。
幼茹和那些感染了鼠疫而死的少女不同,她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但就是因为她好端端的在那里,反而让子循的家人犯了难。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个女孩,相信他们当时一定很纠结。这个女孩毕竟是知道地牢秘密的人,又是被他们掳来的人,万一有一天,有人查到了他们头上,很可能会因为这个还活着的女孩,而将他们过往的罪行全部暴露出来。可杀人,却又不是那么容易的......
把幼茹留下来,留在子循家里做些杂事,我可以想到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子循从小在这里长大,他熟悉这里的一切,要是说一点都不知道,反而奇怪吧。平常那么多的人在他家里来来往往的,有些女孩被送进来以后就不见了,然后过段时间又出现了,被带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肯定都会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吧。”钟离瑾说。
看样子,他是倾向于相信,子循也是知道内情的。
这一点,他和毓儿的看法相似,那就和子循自己交代的发生冲突了。不过,就子循自己所说,他是在和云瑛成婚前不久才知道的,但他却故意向我们隐瞒了,他原本就知道,云瑛和幼茹暗中调换身份的事情。那么幼茹代替云瑛和他成婚的这件事上,作为从一开始就被关在地牢里的幼茹,不可能不知道地牢里关押少女的事情,云瑛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他故意隐瞒,所以我认为他的证词,不可信。
“看样子,萧夫人也有同感了。”钟离瑾笑道。
第四百三十话 当年大火隐瞒了真相
“我持保留意见,暂时不能表明我的态度。”我说,担心这中间再有变化,所以我的话不好说死了。只能先等等,看看接下来毓儿的案发现场侧写能不能帮助我们找到更多的线索。“......云瑛被催眠的时候,曾经说过,她顺着小路走到院子里,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如果这是她对少年时的记忆,我想她和真正的云瑛在这个院子里,至少简单相处过,并不只是......单单交换身份那么简单。她们交换身份,其实目的很简单,真正的云瑛想要自由,她不想才从那个虐待她的家里逃出来,就立刻嫁到另一个家庭里。她对于外面的自由有一种欲望......”
就像是原生家庭带给孩子的伤害。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童年时期经历过原生家庭的创伤,那么他们会失去一种对于亲密关系的责任感,可能只是迷恋暧昧缠绵的感觉,却不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他们不愿再走进家庭关系,对于家庭关系有着本能的抵触和排斥。特别是女孩,因为不管承认不承认,男性在许多年里都在婚姻关系中占有一定的主导权,尤其是在两个人较于平等的状态下,也是更多的男性占有婚姻中的主导权。女性相较于男性,弱势一些,因为顾虑更多,导致她们在婚姻关系里就会变得被动。经受过原生家庭创伤的男性,至少还能接受婚姻,可能原生家庭对他们的影响,就是在婚姻关系中,更多保留自己自私的一方面,还有就是不负责任。但女性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后,对于未来婚姻生活的关系要比男性更加抗拒,如果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很多女性是不愿意牺牲现有的生活,去做出改变,接受婚姻的。要么,接受了婚姻了那些心里原本就有伤痕的人,她们在婚姻关系里,会显得特别的卑微,她们把自己放得很低,很可怜。
真正的云瑛,正是受到过这种原生家庭伤害的人。所以突然间,即使玉娘是真的为了她好,她也不愿意接受。不过玉娘是在云瑛成婚后没多久就病故了的,或许她在托付云瑛的时候,就已经染了病,而且比较厉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希望在自己离世以后,会有其他人能够帮助她照顾她放心不下的侄女。
可真正的云瑛,并不懂玉娘的苦心。
她只顾着去舔舐自己的伤口,排斥一切规劝,她看到自己童年时的伤痕,就极度厌恶成为子循的妻子。但她放弃的机会,对于幼茹而言却是一个梦寐以求的。
真正的云瑛,变成幼茹跑了。
真正的幼茹,成为了云瑛,成为了子循的妻子。
可是逃避伤痕的人,又怎么可能过得好呢?真正的云瑛在外面吃尽了苦头,才好不容易又逃了回来。但村子里已经没有那个能够照顾她的人了,她只有投靠幼茹......那个冒充了她,嫁给了子循的人,也就是她的亲姐妹。
但人都有阴暗面,阴暗面里的嫉妒是最可怕的。嫉妒可以让一个人瞬间失去理智,可以让一个人毫无底线去伤害另一个人,即使她可能得不到,但看到幼茹冒充她的身份却过得这么好的时候,她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她把自己的嫉妒发泄在了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的幼茹身上,她指责幼茹抢走了她的身份,占有了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她无节制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却被蕙娘看到她痛骂已经成为她的幼茹。
子循喜欢幼茹,应该是从地牢里就开始的,年少时的陪伴,一点点加深着他们的感情。然后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将那种感情进化成了爱,所以即使没有云瑛的存在,子循喜欢的人也都是幼茹,那个曾经被关在地牢里的女孩。
可真正的云瑛她自己并不知道,她认定是因为幼茹占有了她的身份,才获得这一切。
她以为只要让冒充她的人彻底消失,那么现在的这一切,就理所当然的会回到她身上了。她想要杀掉幼茹,只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自私,她就想要杀掉她的姐妹取而代之。幸好,子循发现了云瑛的企图,在她对已经变成云瑛的幼茹动手时,救下了自己的妻子。云瑛的计划落空,火折子掉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她失败了。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锁住了院子的大门......
“......现在,周围突然烧起大火,浓烟滚滚,呛得你睁不开眼睛。你一直忍不住的咳嗽,咳出眼泪,眼熏得你的眼睛很疼,你试图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口鼻,压低身子,躲避浓烟......”我继续引导毓儿进入到当时的情况里,“院子里,是真假两个云瑛,真云瑛抛出火折子以后,火折子落在地上,而后来的云瑛倒在地上,她被真正的云瑛袭击以后,昏迷不醒。子循停在一旁,怒气冲冲地质问真云瑛......”
他们之间的对话,无非是真云瑛即使杀了冒充她的人,她是否又能够如愿取代冒充她的人,将现在的生活据为己有。我相信子循给她的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喜欢的人就不是真的云瑛,所以即使幼茹冒充云瑛,但她和子循之间的感情却是真的。子循要娶的,从来就不是“到底是不是云瑛”,而是他心爱的女人。
毓儿一点点压低身子,他皱着眉头,表情很痛苦。
“这时,他们发现院子里的不对劲了。有个小女孩躲在院子外,偷听了他们的话,却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转过身就跑掉了。”这个小女孩,就是蕙娘......我对毓儿说,“跟上她,你会找到答案的。”
毓儿艰难地撇过头,他在努力适应着进入到当时现场环境。
“那个小女孩,她跑到了门口,她去拉大门,可是这个时候她看到,子循家的大门从外人被人反锁了,她根本打不开大门,可是院子里烧起的大火越来越厉害,她从拉开的门缝里看到一个人匆忙闪过,那是三叔伯。她顾不上想那么多,她记得厨房旁边有个狗洞,以她小小的身躯,想要从狗洞里爬出去,根本就不难。她拼了命的往后厨跑......”
“不对!”毓儿突然睁开眼睛,“其他人呢?”
第四百三十一话 谁砍下了子循的手臂
“其他人?”钟离瑾愣了下,立刻紧张起来。“你是说......”
看样子他已经明白毓儿的意思了。
其他人......没错,纵火案发生的时候,子循家里有着好几口子活人呢,后来他们都在那一场大火里殒命了。只是连躲在暗处偷偷看子循云瑛幼茹三人争执的蕙娘,在察觉到浓烟大火的时候,都想到了立刻逃命,为什么这个院子里的人,却在蕙娘逃命的同时,“老老实实”地等在屋子里被活活烧死呢。
“蕙娘说过,”我说,“她当时想要往外跑,可是到了门口,她发现大门从外面锁上了,她根本没有办法从正门逃出去。所以,她想到了后厨旁边的一个狗洞......”
因为她身材娇小,想要从狗洞里爬出来逃命并不难。
但问题的关键是,锁上的大门,和一闪而过的三叔伯。
看样子那些人,早有意要置子循家里数口人于死地了。纵火,锁上大门,甚至可能在纵火之前,子循家里的人吃的喝的之中早就被动了手脚,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昏睡着不省人事,以至于......为了防止有人醒来逃出来,这些人还在门口把大门反锁了。
这是多大的仇啊。
按理说,纵火的时候,是子循的父亲过世数年以后,经过鼠疫一事众人早已金盆洗手,子循成婚一年多,家里都是些老弱病残以及妇孺,这些人何苦费这么大心思要把子循一家人置于死地呢?况且......子循的生母还是岂伯的姐姐。
看来子循还有很多的事情瞒着我们,他不愿意告诉我们真相,也许是他们之后还有别的计划,也许......
“如果当年,有人在这里所有人的吃食或饮水上下了某些东西,致使大家不省人事,时隔二十六年之久,也难以验出来什么了。”钟离瑾所说,却是眼下棘手之事。
我们已经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去证实这一推测了。
仅有的人证,又特别的不配合,想要得到证词根本不可能。
难道案子好不容易查到了这一步,又遇到瓶颈了吗。
“断臂是子循的。”毓儿突然说了句。
“怎么?”我问,看样子他想到了什么事情。
“当时院子里烧起了大火,躲在外面偷看的蕙娘都赶着逃命去了。那么在院子里发生争执的三个人,云瑛......不,应该说是幼茹,幼茹已经昏倒了,但真正的云瑛和子循却还清醒着,他们为什么没有逃命呢?反而......”
“结合最后结果来看的话,后来的这个云瑛是逃出来的,只不过她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本人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子循也逃出来了,但是他断了一条手臂,浑身上下留着多处严重烧伤。至于真正的那位云瑛......”我在想,会不会是......“当年敛尸的人并没有怀疑过子循是否逃出来了,也就是说,在大火发生之后,敛尸的人来到这里收尸下葬,算是子循的份儿,他找到了足够人数的尸体......如果有一具尸体不是子循,但是也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意过这个失踪的人的话,那么当年敛尸的人从这里带走的尸体,应该有一具,是真正的云瑛......”
“这很简单,想办法找到当年敛尸的人,问出他把子循家的人埋在了哪儿,我们挖开坟墓确认一下不就知道了?以萧大人的本事,就算只剩骸骨而已,应该也不难辨认是男是女吧。”
钟离瑾提出一个建议,我认为可行。
不过,“但是敛尸的人向来有自己的原则,我们去问,真的能够问出来吗。”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敛尸的人葬下无主孤魂以后,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被我们问出来的。
“总要试试看吧。”钟离瑾的把握也不是很大,“这样,我先去找找看,如果我问不出来,那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也好。”让他去打头阵,相信他也能应付一阵儿,如果连他都问不出来的话,我们就只能......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只怕得花些功夫了。“那现在假设,当年敛尸的人如果从这里收走的焦尸,是真正的云瑛,所以人数够了,他根本不知道子循已经逃了出去。那么带走昏迷中的后来这位云瑛的人,就应该是子循了。但子循的那条手臂,是掉在了院子里的......”
“蕙娘当时也是先逃往大门处,大门锁了,才往后厨狗洞去的。”毓儿分析说,“在子循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他眼见着火了,自然是带着昏迷不醒的妻子从大门逃出去......经过前院的时候,他遇到了某个人,那个人想要杀了他们,他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子循被砍下一条手臂,但是也侥幸击退了那个人。但是火越烧越大,他可能也带着自己的妻子从狗洞里逃出去的,为了掩护他的妻子,所以他落了一身被大火烧伤的痕迹......”
“那攻击他的人,是谁。”我问。
“当时院子里符合情况,没有昏厥过去,还能对子循发起攻击的人......是那位真云瑛?!”钟离瑾说。“但是真云瑛怎么说也都是个女子,想要一下子砍下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臂,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有电锯一类的辅助工具,我认为还有点可能,可是这个时候到哪儿去找电锯呢。所有的工具都不可能辅助一个女子砍下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臂。
“子循为什么不愿说呢......这个人砍下了他的手臂,按理说,他和这个人之间关系也没多好了,为什么还要包庇这个人。”我想不通。
“如果这个人,反而是他最恨的人呢。”毓儿蹙着眉头,冒出来这么一句。“如果他不愿意说,并不是为了包庇呢?可能......反而是恨透了,他想要自己去报仇。我那个时候听到里翀在后山找到他们厮打在一起的动静,赶到的时候,我看到子循跟疯了一样,他拼命地攻击岂伯,明明失去一条手臂,让他的行动并不灵敏,他在攻击的过程中也不占优势,为什么他还要拼了命的攻击岂伯呢?”
钟离瑾轻咦了一声,“你是说,岂伯可能是那个砍掉了子循手臂的人?”
“对啊,你们想,岂伯等人有极大的纵火嫌疑,当时蕙娘只看到了三叔伯,但是三叔伯一个人显然不容易完成这件纵火案。他肯定有帮凶的,而且这些人,除了子循家的人以外,这三位老前辈却都好好活着呢。”
第四百三十二话 分崩离析的铁三角
如果他们之中,只是其中一个有了外心。然后纵火,除掉和诱拐贩卖人口的案子有关的其他人,那么另外两个肯定有所警觉,要么是一个再除掉另外两个,要么是另外的那两个为了自保,除掉这一个。但是三叔伯、五叔、岂伯这三个人,二十六年来相安无事,既然他们相互之间都不曾起疑......那说明这件事,他们已经形成一种默契。而之所以能够形成这种默契,让他们对于当年的事缄口不言,谁也不再怀疑是谁动的手脚害了子循一家人,那么,他们三个对当年纵火的事,谁也脱不了嫌疑。
极有可能,他们都参与了纵火一案。
按照我们现在的分析,当年的纵火案很明显就是为了除掉子循一家人,为什么这三个人会突然和子循一家翻脸,甚至杀人灭口。背后的原因,应该不只是怕被子循家的人出卖吧,但至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样的可能,尚需要时间确认,一时间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但是除掉子循一家人的过程,比较复杂,并不只是单纯纵火,放把火就完事了的。一是下毒,让子循一家人昏睡过去,二是锁门,避免万一还有人醒着发现着火后逃跑,三才是纵火......逻辑思维缜密,怎么除掉子循一家人,他们精心计划过了。可又是谁在院子里和子循发生纠斗,砍下了子循的一条手臂呢?那么大的火,不急着逃,却还在这里拼命,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了。除非是极其深刻的仇恨,非得要杀了子循不可,否则他何苦冒险,自己进到这里,冒着大火和子循拼命?
不对......子循在隐瞒那些人纵火细节的同时,他一定还隐瞒了一些,对他自己极其不利的事情,他不能说的目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想亲手报仇,肯定还有别的。
究竟是什么呢。
谁会冒着大火,留在院子里等子循,和子循拼命?
“现在这么想,先不管这个人是谁,如果不是真正的云瑛,那无非就是其他三位村里的长辈了,现在五叔死了,三叔伯失踪,唯独岂伯还活着......”钟离瑾的话音,一点点淹没在喉咙里。“等等,三叔伯失踪,岂伯还活着,我们差点就信了岂伯也遭人杀害的事情,一句尸体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岂伯家的院子里,他的家人还什么都没有发觉,那具尸体是谁?”
“应该是三叔伯。”我说。毫无疑问,“五叔不是第一个遇害的,三叔伯才是,那日五叔偷袭我,险些将我掳走,幸好里翀和毓儿赶到才将我救下。随后活捉五叔,我们把五叔带回到三叔伯家的院子里时,岂伯很快就来了,岂伯不容置疑地带走了五叔,三叔伯也跟着一起去了。然后,三叔伯就再没有回来过。接着是在大家在寻找失踪的三叔伯时,五叔突然袭击了岂伯,然后坠下悬崖......死了。我之前对于五叔为什么会突然袭击岂伯的事情曾经有过怀疑,但后来突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但是,在岂伯做出假死姿态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用一具尸体代替了自己。他应该是有所察觉,有何当年之事有关的人回来报仇,他希望借着一具尸体骗过所有人,甚至是让那些原本来报酬的人以为,他已经死了。那具尸体是三叔伯......如果除了子循家纵火案以外,岂伯、三叔伯和五叔之间还有一个秘密的话,就能解释得通所有的事情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与他们三个人有关的秘密,直接导致了他们和子循家翻脸,甚至是纵火杀人灭口也要隐瞒下去。而这么多年来,他们之中一直保持着一种高度默契,谁对当年的事业不再提起,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但是每个人心里都不是那么太平的,秘密这个东西,往往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比如说五叔,他在纵火案之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然后是蕙娘的出嫁,五叔对蕙娘的嘱咐是,让她不要再回来了。都知道五叔和蕙娘父女俩相依为命,他对蕙娘不可能毫不关心,父爱总是深沉的,而他不让蕙娘再回来,背后真正的目的,正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秘密。他知道,还有人在暗中威胁着一切,他不希望蕙娘再回到这里,再受到威胁,但是他应该也没有想到,蕙娘的丈夫文越,也正是当年被他们掳走的其中一个少女的家人。当然,这是后话。
毓儿扶着额头,他看起来很痛苦,我去扶他,他摇着头对我说,“我撑不住了。”
“先歇一下。”我让他先坐下来,用脑过度就是这样的,脑神经受到的影响,没有体会过的人应该想象不到,若是打个比喻,就像是三天三夜不睡觉,明明很疲惫,却还在坚持,脑子里的感觉一样。好像有根劲儿抻着疼......但时间耽误不得,蕙娘和云瑛现在都下落不明,如果不赶紧找到她们的话......
岂伯杀了三叔伯和五叔毫无疑问。
他杀五叔的过程,比较简单直接。而他杀三叔伯是在五叔之前,事情的起因就是他们看到了我,误以为......这件事他们表现出来的少,可是当岂伯把五叔带走以后,三叔伯也追了上去,他们应该是在岂伯家里发生冲突的,然后......岂伯杀了三叔伯,而五叔在慌乱间跑掉了。之后,岂伯伪装成三叔伯失踪的样子,还装模作样的带着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寻找,逃出来的五叔并没有直接回家,他躲在外面,却没想到岂伯会带着人来......他趁着岂伯一个人落单之际,突然袭击了岂伯,岂伯受了伤,但不至于要命。但这时,岂伯和五叔之间,已经有了间隙,况且这个时候五叔知道岂伯杀了三叔伯,这对岂伯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岂伯只要把五叔从悬崖上推下去,然后回到他被五叔袭击的地方,引来一同搜寻三叔伯的人发现,告诉他们,他被五叔袭击了......
而三叔伯的尸体,一直被岂伯藏在家附近,然而,我们开始调查子循家的事情,让岂伯有所担心,一旦我们在他家附近找到三叔伯的尸体,那么岂伯杀害三叔伯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五叔的死也会被重新怀疑。
第四百三十三话 焦尸之谜
子循和文越将我们引来,随着他们犯下凶案,解开三十年前旧案的序幕,另一边,当敏锐的岂伯率先察觉到了,另外的凶案也在同时发生。岂伯虽然不确定回来找上他们报仇的是什么人,但是无疑与三十年前的案子有关,一边是我们在迫切地调查子循家,即将揭晓三十年前旧案真相,另一边,是岂伯已经发觉的,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想要为自己家人报仇的凶手。当岂伯和五叔、三叔伯把这件事说了以后,五叔却沉不住气了,他害怕的不是凶手找上他,也不是三十年前旧案揭晓,而是他的外孙女彩妹......彩妹和岂伯的女儿同时失踪,再加上岂伯的怀疑,所以已经可以确定孩子们的失踪和为三十年前事情报仇而来的人,有着绝对的联系。五叔当时不可能怀疑到自己的女婿,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文越会掳走他自己的女儿作为第一个威胁,那么在两个孩子被掳走的同时,出现在这里的我们,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首要的怀疑对象。而又那么刚刚好,我与当年的幼茹长相相似,村子里又流传着,是幼茹带走了云瑛的说法,那么五叔便怀疑我就是那个回来报仇的幼茹......
但是如果要这么想的话,说明他知道幼茹一定会回来报仇啊......
从村子里流传的说法来看,没有人知道幼茹和云瑛调换了身份。很多人倾向于相信,幼茹是云瑛的朋友......但这个说法,漏洞百出,如果单单只是朋友,在失去了依靠以后,前来投奔自己的好友,那么“幼茹”可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村子里的呀。客舍掌柜的父亲就曾经替子循家做过事,闲来的时候也会带着客舍掌柜的弟弟一同来,既然客舍掌柜的弟弟都能够在子循家里肆意出入,更别提蕙娘等一系列有关人等了。子循在鼠疫之后,劝说自己的母亲把没有去处的幼茹收留下来,在府里做事,过来过往的人那么多,可是都长着眼睛的,他们难道就看不见幼茹吗?即使之后,出现了一个和幼茹长相相似的云瑛,以玉娘侄女的身份经常和玉娘一起出入子循家,甚至后来嫁给了子循,但子循家里的幼茹......怎么就变成来投奔好友云瑛的陌生人了呢?
两边的说法都不是真相,但是两边的说法,又不是全错。如果各取一半......那么村子里的人和子循的母亲、岂伯、三叔伯及五叔等人真的不知道云瑛和幼茹调换了身份。
那么在他们看来,事情的真相就是,幼茹在鼠疫关闭地牢之后,没有其他去处,所以留在了子循家里做些粗活。后来玉娘从城里回来,带回了一个和幼茹长得很像的女孩,说是她的侄女,一直养在身边。在玉娘和子循母亲的促成下,子循和云瑛成婚了,成婚之前,府上做事的幼茹偷偷跑掉了。若干年后,幼茹回来报仇......
报什么仇呢,这报仇总得有个理由吧。好不容易从深渊里逃出去了,任谁都不会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会毫无理由的回来报仇。既然他们认为幼茹会回来报仇,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否则五叔怎么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试图掳劫我呢?
也正是因为五叔对我出手的这件事,导致了他们铁三角出现了矛盾。岂伯属于是老谋深算型的,我第一次和他打交道,就是在他出面要带走五叔的时候。他自己的小女儿都被掳走了,但他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慌张。他有条不紊的叙述着缘由,然后把五叔给强行带走了。五叔肯定是属于冲动型的,那三叔伯夹在二人中间,倾向于中立,所以在岂伯带走五叔的时候,三叔伯跟了过去。他应该没有想到,这一跟就注定了他再也回来了。
可以想见岂伯把五叔带走之后,他们在一起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不外乎就是一方希望稳住免得暴露,一方希望尽快抓到掳人的凶手。可是争执下,岂伯却突然把三叔伯给杀了,五叔见情况不妙,当时便趁乱逃了出来。杀害三叔伯,应该原本就在岂伯的预料之外,所以那个时候他没有准备好,不但让五叔给跑了,还平白多了具尸体不知如何处置。他不可能让人知道,他杀了人,所以,他把三叔伯的尸体藏在了自家附近。
随后,岂伯去找五叔,想要和五叔商量,如何隐瞒三叔伯死了的事情。知道五叔在出事以后并没有回到家里,岂伯才逐渐想到一计,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在等着消息,等到天色暗下来了,三婶放心不下找人去问三叔伯为什么还没回来,这时,岂伯才装作惊讶,声称自己并不知情,三叔伯早已经离开的事。那么,也同样还没回到家的五叔,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看上去,五叔和三叔伯都是下落不明。
但其实,三叔伯已经被岂伯杀了,五叔是因为害怕而逃跑的。
岂伯利用时间的这一优势,立刻做出要带人去搜寻的样子,可他心里清楚的很,他不是要找被他藏起来的三叔伯,而是要找知道他杀人了的五叔。不过他真的,运气很好,带着一群年轻人在山上到处搜寻,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五叔。他独自一个人面对五叔,可想而知会怎么样。五叔拼命反抗,刺伤了岂伯,随后就是我们所知道的跌下悬崖。却除了岂伯以外,没有人看到五叔突然袭击岂伯,还有,就是五叔自己摔下悬崖,这一切都是岂伯一个人在说,完全有利于他的证词。
除掉了五叔,加上所有人都以为“下落不明”的三叔伯,唯一仅存的他变成了凶手最有可能袭击的目标。岂伯肯定想得到这一点,那么如何脱身,使自己脱离凶手和我们的视线,就变成了他当时最急迫的抉择。
而后,便是焦尸的出现。
一具焦尸突然出现在了岂伯家的院子里,会让我们怀疑是凶手因为当年纵火一事,对岂伯进行的报复。而在我们不知道真正的死者并不是岂伯的时候,那么找到子循以后,最容易怀疑的,当然是子循,毕竟那一场大火,烧死了他所有的家人。而在子循和文越看来,倒好像是岂伯和失踪的三叔伯内讧,也同样知晓当年火灾内情的三叔伯烧死了五叔后,意图嫁祸给他们。
第四百三十四话 我的世界坍塌了
一具焦尸,就妄想引开我们所有人的视线,或许在岂伯的心里,他比所有人都聪明吧。可正是他的自负,实在暴露了太多的疑点,首先就是他的妻子......虽然白芷不是她亲生的,但她的表现未免也过平常了,她到底有多关心白芷,全是丑姑一个人在说。
因为蕙娘的话,也确实使我怀疑,白芷和燕容之间的关系,作为“继母”,心惠的表现太过敷衍。而这份敷衍,却并不只是表现在她对白芷的事情上......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吃饭时还在一起的岂伯,既然明说了吃了饭还要出去一趟,作为妻子,她却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丈夫要去什么地方,甚至是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即使是像我和萧珏这样平淡相处,各忙各的样式的夫妻,若是我要休息了,他还没回来,我怎么都会给他留个亮,睡得轻一些。等到他回来,我才能安心入睡,换做是我晚归,萧珏则会一直守在书案前等着,才一起休息。有时候夫妻间是否恩爱,不在于旁人怎么说的,都是细节处是否在意。而心惠,却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凶手”把她的丈夫杀了,然后一把火烧了尸体,又放回到了院子里,隔着窗子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分明就是在骗我们的。而她回答我们的时候,屡次去看丑姑,似乎是要确认丑姑的反应,才愿意和我们说发生了什么事,有的话,更是直接由丑姑代为回答。论起她们之间的关系,仿佛丑姑才是那个主人,而心惠只是一个婢人。
我断定丑姑知道的事情远比心惠更多,但既然她们故意瞒着我们,还做出一个“主仆”的样子给我们看,肯定也是有目的的。我当时,当着她们的面就表现出了我在怀疑心惠的态度,之后,更是让毓儿去盯着心惠,还要故意弄出动静来,就是让她们知道,我是在怀疑心惠,并且已经派人在盯着心惠了。丑姑放松警惕,她以为只要我们盯着心惠,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了,于是,更加适合去盯梢的里翀,早就在暗中埋伏好了,只等着丑姑把我们带到岂伯跟前了。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光我们想到了这一计,还有一个人,也应该想到了。
子循也是以为,我们盯着的是心惠,他便刚好利用我们的关系,暗中去盯丑姑。子循做了二十六年的“隐形人”,所以他的动静也是足够轻的。当丑姑真的去找岂伯商量的时候,里翀还没出手,埋伏在暗处的子循就已经冲上去了,子循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岂伯,里翀于是变得很被动,只能上前阻拦。
不过也正是冲着子循的这一态度,让我坐实了一个猜测,那就是岂伯和当年子循家大火的关系,子循恨透了他,不惜一切也要杀了他。可见子循也知道,当年纵火一案,岂伯才是背后真凶......
“是岂伯。”我说。
“什么叫,是岂伯?”毓儿问。
我的头已经很不舒服了,完全超负荷的运转,使我浑身都好像将要发烧一样。“砍断子循手臂的人,是岂伯。”
没错,这么解释,接下来的情况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还是那样的问题,既然已经下了东西让家里的人都昏睡不得动弹,也把大门锁上了,放了火,这么危险的前提下,早就注定子循家的人难逃一劫。岂伯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里......是偶然,还是计划好的?他如果只是想要装出一个样子,好像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也在子循家里,甚至也差点因此丧命,来洗脱自己的嫌疑,是不是太冒险了。大火一旦烧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子循家的院子那么大,院子又是完全木质结构,只要大火烧起来,想跑就难了。九死一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精心设计好的,难道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还有活着的人?
还是说,他只是在院子里,然后恰好碰上了带着假云瑛要往外跑的子循?
砍下子循手臂的凶器,又是什么呢?
一般的工具,不可能造成那么平整的伤口,可假设凶器并不是寻常我们所能看到的东西,那么就应该是岂伯一早就准备好带去的。他是去放火的,怎么会带着其他的凶器?
还是说,其实在娶放火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要杀人了?
他想杀谁呢?
子循的母亲是他的姐姐,子循也是他的外甥,子循家里的人,谁跟他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让他一定破釜沉舟似的,也要报仇?
可是在当时,所有人按道理说都应该昏迷了,子循也是恰好去救假云瑛的时候,才和真云瑛纠缠上,耽误了功夫......等等,那个时候如果子循没有去救云瑛,那么子循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昏迷不醒然后被大火活活烧死吧。所以子循去救云瑛成了他们计划外的发展......准备好的凶器,该不会就是以防万一的?
岂伯砍下子循手臂的凶器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还没有找出确切的可能,所以在这一点上,还有怀疑......
我满脑子都是要尽快救出云瑛,免得云瑛遭到凶手迫害,心思乱了,思路也就乱了,眼前一阵阵模糊不清,连呼吸都觉得变得有些灼热感了。
“娘,你脸色不对。”毓儿猛地一把拉住我。
“救云瑛......”我的喉咙干涩,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晕眩,真的是多一刻也都撑不下去了。我尽力了,我试图做出更多的判断,但是,我分心了......
都说关心则乱,可我的心,装了太多的事情。我看着眼前毓儿的样子渐渐模糊,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脚突然失去了力气支撑,然后彻底的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我仿佛在那一刻看到了钟离瑾担心的样子。
哥......
那张和我哥一模一样的脸......我哥担心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哥,是你吗?
我真的很辛苦,其实我清楚自己有多脆弱,我看起来有多坚强,就是为了掩饰我有多脆弱,而现在,云瑛的事情就像是有人一指头戳在了我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积木上,然后这一切原本牢不可破的,居然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
哥,我真的很想你。
第四百三十五话 子循背叛了
我并不知道我这一次昏睡了多久,只是小时候那些仅有的记忆不断翻来覆去的在我的梦里重播着,有些事情竟在反复之间越来越模糊,反倒不像是真的了。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窗子洒在房间的地上。我的身子很疲惫,我只是先到处看了一下,发现这里竟还是我们临时找到的住处,才渐渐安心下来。
“霍汐。”萧珏叫我,他就守在一旁,见我似乎有了动静才坐了过来。
“我又昏倒了。”我这一次很无奈,我在昏倒之前曾经试图挣扎过,但显然没什么用,我还是昏了过去。“这一次,我睡了多久?”
“两天。”萧珏的声音,听起来状态不是那么好的,他很憔悴,我昏睡过去的这两天,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
“让你担心了吧。”我说着,坐了起来,伸手抚摸他的侧脸。
我能感觉到,他的侧脸比我的手还要冷。
“你把我吓坏了。”萧珏丝毫没有掩饰他看到我被毓儿背回来时的慌张。
我笑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是因为你哥哥的事情?”萧珏这一次,好像没有打算和我一起把这个话题就这样糊弄过去。他的手握着我的手,“霍汐,你到底怎样才能从自己的阴影里走出来呢。你要我如何帮你,每一次看到你昏过去,我都很担心,你又会像那次一样......”
他没有说下去,声音却哽咽了。
我也害怕,我也,害怕。
“我试过了,一次次的试,一次次的想要和自己心里的那个谜团和解,但是我......”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却是令我难过的。
“爹,娘醒了吗?”毓儿猝不及防地推门就进来了,然后看到我们如此暧昧又诡异地一幕,他愣在了那里,“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没事,你们就当我不在,我先出去......”
“等等。”萧珏说。
我偏过头去,背着他们擦掉眼角的泪痕。
“那......”毓儿看着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案子怎么样了?找到云瑛了吗?”我昏睡了两天,不敢想象这两天里会发生多少事情。我最担心的当然还是云瑛了。“找到岂伯和孩子们了吗?”
“......”
毓儿的样子有些奇怪,引起了我的怀疑。我看到他和萧珏的表情,都似乎有所隐瞒似的,这加重了我的疑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案子已经解决了。”萧珏说完,看向毓儿,“毓儿这一次处理的很好,你放心,他们找到丽夫人了,丽夫人还好,没受什么伤害,只是......”
“只是什么?”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我就更不安了。案子解决了,云瑛找到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会让他......“说啊,究竟怎么了。”
“呃......”毓儿打断我,“是这样的,娘,你要不要听我把我的推理说一下呢?”
我见他们似乎都没有要和我解释的样子,毓儿又刚好非要这个时候,让我听一下他的推理,我心里隐隐的不安着。“好。”
毓儿点头,拖了个东西过来坐着。“是这样的,那天,娘你不是推理到岂伯在纵火之后,出现在了子循家的院子里,袭击了带着云瑛往外逃跑的子循,砍下了子循的手臂吗?之后你就昏过去了,然后我结合了一下后来的情况,你看啊,子循还活着,却断了一条胳膊,云瑛......当然是指现在这位云瑛了,也就是和真正的云瑛交换了身份的假云瑛,从火场逃出之后,得救了,但也因此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她只记得自己被救之后的事情不是吗?”
“嗯......云瑛和我说过,她是被那个男人救的。她不记得子循的样子,却很清楚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因为,他们在之后的朝夕相处间有了感情,和......他们的女儿云婉。”这是当时,云瑛给我的线索。
“那如果,云婉是云瑛和子循的女儿呢。”
这次,轮到毓儿来暗示我了。
“云婉是云瑛和子循的女儿?!”我也许是因为刚刚才醒的关系,脑子一时间也没办法运转的太快,所以对毓儿所说的这些话,有些对不上号。“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是谁掳走了云瑛作为挟持吗?”毓儿问。
他既然这样刻意的问我,所以,掳走云瑛的人应该是一个我能想到,却不会想到的人吧。那这个人......“是文越?!”
“对了。”毓儿的表情颇有些得意,对萧珏说,“看吧,我就说我娘一定能猜到吧。”
“文越掳走了云瑛?”我反应过来之后,的确有些意外。
“你还记得那个像是笼子一样的小东西吗?就是那天,你说突然出现在云瑛屋子里,把云瑛吓得够呛的,你还拿着试探我和里翀来着,想看我们见到那个东西后会不会吓得也大叫起来。”毓儿问。
我点头,我记得这件事。“该不会......”
“那个东西,是子循故意放在那里的,趁着所有人不查,他溜进来过。”毓儿解释说,“还有屋后的假脚印,他躲在房顶上,却垂下重物留下‘脚印’,让我们都误以为真像黄大仙似的,突然消失了。其实这所有的行为,如果仔细想的话,都是围绕着云瑛的。那么就很容易想通了,他的目的,是为了吓走云瑛,让云瑛受到惊吓,使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呢?”我认为毓儿故意卖了个关子,就是为了铺垫他接下来要说的,所以。
“所以啊,在我们想到这件事之前作为他的同伙儿,文越就已经想到了。因为之前对钟离家家奴下毒手的事情,是文越做的,文越心狠手辣,一心为了把我们引来这里,调查真相,替他的亲人报仇。可子循和文越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子循意不在伤人,所以他们之间就因为这件事相互留下了不满,只不过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相互之间还有些了解,又有着共同的目的,所以才没有翻脸。撑到了现在,当文越意识到,子循早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云瑛的身份,那么云瑛对于他们的计划来说,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存在。这个存在很有可能使子循放弃他们的报仇计划,只是为了保护云瑛,所以,文越掳走了云瑛作为威胁,逼迫子循陪他完成接下来的复仇计划。”
毓儿这一次特别的自信。
“嗯,不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