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话 目标到底是谁
天色已暗,我们才抵达约定好会合的地方。我们在途中几次放慢速度,是因为丽夫人一再让我们感觉到她似乎困于一种“濒死”的状态。
“大人。”里翀等候在外多时,看到我们的车,他便迎了上来,帮助萧珏牵住了牛。
我只看到了里翀一个人,所以有些......
“里翀?怎么只有你?”红玉问。
“公子和钟离大人在客舍里等着了。”里翀回道,看向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萧珏身上,“我们午后就到了,钟离大人和公子一直在等着大人和夫人一行人,直到刚刚,二位才应允,回去客舍休息一下。”
说着,毓儿和钟离瑾闻声便寻出来了。
“爹,娘!”毓儿喊着,上前搀扶我们从车上下来。
我回身去扶丽夫人,丽夫人的状态已经可以说是半昏迷了,她的情况不是很好。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钟离瑾乍见我们之中有人出现了这种情况,立刻表现出十分的担心,估计还以为是我们也遇到了袭击呢。
我和红玉两个人,扶丽夫人都有些吃力,毓儿上前,推开了红玉,然后将丽夫人背起送到了客舍里,红玉便得我的意思跟了上去。
“我先把车牵到后院去。”里翀说完,牵着车便绕过了我们。
“那位丽夫人,怎么会......”钟离瑾又问。
“进去再说吧。”萧珏说。
钟离瑾便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是和我们一起,进到了客舍里。寻了一处,在大堂里坐了下来,我说,“丽夫人似乎是因为路上颠簸,身体不适。”
“可她的样子,似乎却比你所说的还要严重一些。”钟离瑾说。
我瞧了瞧萧珏,有些话其实倒也没必要瞒着了,反正钟离瑾接下来也要跟我们一路去弄清楚事情的,他手底下突然死了那么多家奴,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我想,可能是丽夫人久没有回过家乡了,此番已经距离她的故乡越来越近,或是心生抵触,才会突感不适的吧。”
“竟还有这样的病症。”钟离瑾只是感慨了一句,“我听闻过许多这世上千奇百怪的病症,想不到还有近乡之症,实在是......令人惊讶啊。”
“听闻你们遇袭,毓儿的信上也并未说得十分清楚,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说到这件事,其实我也是一头雾水。”钟离瑾茫然,似有太多想不通的,“里翀好不容易才答应,愿意去拜祭一下他的母亲,因为我们此行,不方便有太多人跟着,我便支开同行的家奴,让他们以先前预定的路线返回钟离家。我和里翀则是绕路去了他母亲墓前,却不知......”
却不知,他安排好返回钟离家的家奴,竟在半路遭遇了埋伏。
这些消息还是他从毓儿口中得知。
直到他们出事,遭遇袭击,毓儿赶到相助,帮着他们一边退敌,一边撤离。然后他们才从毓儿口中听说,原本应该已经抵达钟离家的家奴,竟都死在了前一夜投宿的客舍里。到了现在,钟离瑾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毓儿的信上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歹人要在半路上袭击钟离家的家奴。”我曾试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莫说是萧夫人了,就连我,现在也是云里雾里的,如若那些害我钟离家家奴的歹人是山贼山匪,意在打劫运送的物资,可他们应该看到车已经空了,自然没有要再下手的必要,为何还要害人性命,暴露身份。而之后袭击我们的人,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先前埋伏,并未洗劫到钱财物资,所以才转而赶来,想要掳人勒索?那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和其他人分开行走,又去了哪里呢?”钟离瑾也是个善于分析的人,这些事情,早在我们抵达之前,相信他就已经想了许多,“我是在想,若是这些歹人一早就得知我们的身份以及我们与其他人分开行走的事,也知道我们去了什么方向,那必定与我那些原本同行的家奴有所往来,杀他们,意在灭口,掳人的话......为什么是我呢。他们不是应该知道,我只是钟离家的养子,全因叔父让贤,今日才有我坐在这钟离大人的位子上,家中除了父亲和叔父以外,旁系的亲戚中自然有的是不满我继位之人,若是掳走了我,也未必会有人愿意付这赎金,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来钟离大人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萧珏笑说。
“不瞒二位,出了事以后,我便想尽了一切可能,试图猜测这一次意外背后的真相。只是觉得,凶手的目标在我,却又不在我。”
钟离瑾这话,听上去像是卖了个关子,可不能细琢磨,否则便会听出他话里有话。
“愿闻其详。”萧珏说。
“我是觉得,凶手是冲我来的,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我,而是与我能够有联系的某个人,所以当他利用了我们以后,便要除掉我们,以绝后患。”
萧珏侧目,看着我,笑了。
钟离瑾的想法,似乎和他是一样的。
“那你觉得,凶手是冲着谁来的?”我问。
本以为他会同样觉得,凶手是冲着丽夫人来的。
但是钟离瑾在短暂的停顿以后,却看了过来......
我?
我一愣,对此表示了怀疑。
萧珏低头叹气,想了下,竟也看了过来。
“怎么啊......不会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我怎么觉得,我有点跟不上他们思考的进度了?他们俩,难道都认为,安排了这一切的凶手,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别忘了,那个人混进了钟离家家奴之中,送了消息给丽夫人的,若不是他声称,那锦帛血书是丽夫人的同乡故人所托,丽夫人也不会在意的......”
“霍汐,其实从事发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丽夫人。”萧珏说。
为什么......“这自然......是因为凶手想要做的是,预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可他为何知道,丽夫人也在山上呢?”钟离瑾说。
“这......”
我很少被人问住。
“我也是这次上山,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凶手又是如何知晓的。”钟离瑾又问。
第三百四十七话 客舍掌柜
“这么说来,你们都认为,送这血书锦帛给丽夫人的人,原本是冲着我来的?”
我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不得不接受了他们的说法。
萧珏默然,钟离瑾也不再言语。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没有人能够提前预料得到丽夫人就在山上。所以原本伪装成钟离家家奴的人,他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村子里发生了命案,我们在村子里处理事件,他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丽夫人。因此,才有了将锦帛交给丽夫人的事。
如果他没有遇见丽夫人的话,也许那封血书会交到我手上,借着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开始着手调查某些尘封多年的事情。可是,他却遇到了更适合的人选,那就是丽夫人,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在山上再见到丽夫人,丽夫人一定牵连到了某些线索当中,所以,是一个比我更恰当引出这些事情的人。他声称锦帛是丽夫人故乡的人送来的,在丽夫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她拿到血书。
我有心想弄清楚,丽夫人和那个人所希望揭露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无论是哪一种推测,丽夫人和这次的事件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丽夫人,却从未与我们提过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线索。
在此之前,我没有怀疑过她,我和她的相处,自以为可以用坦荡二字来形容。我也知道,她定还有些事情从未与我提过,可我没有想过,她过去的事情也涉及到某些案件,甚至,还会招来不幸。
她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开始让我有些不安。
我们原定计划,是休息一晚,第二天上路。
然而,丽夫人病倒了。
还没等我来得及向她证实,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她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不是毫无预料的,从昨夜我们抵达客舍的时候开始,丽夫人的身体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只是我相信了她,我以为她的情况并不算特别严重,也许是长时间颠簸所致,休息一晚便能恢复些,但我没想到,她却病倒了。
萧珏确认过,她烧得很厉害,像是染了风寒,滴水不进。偶尔说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迷迷糊糊的梦话,却已经没有意识了。
我们暂且打算,在这里多留一日,以便让丽夫人再恢复一下......
“......她现在这样子,我们也问不出来什么,只能等她好点了,恢复了意识,才有办法向她询问线索。”我说,我知道钟离瑾也在等消息。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再试试和家里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送了锦帛给丽夫人的那个人的消息。”钟离瑾有些泄气,事情出乎意料的不顺,我们还是一头雾水。
我想安慰他放心,可话到了嘴边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轻叹,转开了头。却恰好看到这客舍掌柜方才似在打量我们,见我侧目,便立刻扭过头去佯装平定。这个动作,太明显了。
要是告诉我他刚才不是在看我们,都很难说服我吧。
可他在看我们什么呢?为什么又要那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打量?他认识我们中的某一个吗?还是......
“你怎么了?”钟离瑾问。
“那个客舍的掌柜,你们认识吗?”我低声问了一句,不想被其他人听到。
钟离瑾这才侧过身,向那掌柜看去,他摇头,“不认识,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认识就算了,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我说。
现在看起来,那客舍掌柜的似乎也没什么其他举动,我心想会不会是我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疑心重了,看谁都觉得有问题了呢。我们几个人匆匆聚在一起,又凑成一堆好像时不时讨论着什么,正常人都会觉得我们更奇怪吧。我们投宿于他的客舍,他对于我们自然会怀疑得更多一些,暗中留意,想确认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也是有可能的。
钟离瑾很快就打消了顾虑,他低下头去仔细琢磨着被埋伏的始末。
我这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一转头,那掌柜的立刻扭过脸去,他刚刚分明又是在打量我们......这下,我就真的坐不住了。不可能毫无问题,只是我暂时想不到,一个客舍的掌柜,为什么要一直打量我们呢。
“毓儿,”我轻声叫住一旁的毓儿,避免惊动了客舍掌柜。“等下你私底下去和这位客舍的掌柜聊一聊。”
“聊什么?”毓儿也并未察觉,客舍的掌柜有何不妥。
“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去找他聊聊就是了,随便说些什么,看看他的反应。”
如果那客舍掌柜真的有什么,必定会露出马脚。
钟离瑾他们之前才遭遇袭击,我担心我们再一次被埋伏。
......
“娘,”毓儿敲我的门,一声比一声急促。“娘!”
我正坐在一旁研究我之前的案件记录,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萧珏也是刚收拾好躺在床上。我们听到毓儿敲门,我正要起身去开门,萧珏却示意我别动,他穿上鞋去给毓儿开了门。
“娘,有问题!”毓儿几乎是冲进来了。“真的有问题!”
“噢?怎么说?”我把竹简放下,耐心等着。
“你们又发现什么了?”萧珏也来了兴趣,索性在一旁坐下。
“白天的时候,娘让我去找那掌柜的聊聊。也没说聊什么,就是让我看看他的反应......“毓儿向萧珏解释说,“我刚才闲着没事,就按照我娘吩咐的,去和他聊去了,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萧珏问。
“他真的有问题。”毓儿再次强调,“我也没说别的,就是和他随便聊了下这周围的环境如何,平常的生意如何,但是他一直在躲闪,根本就不敢看我。”
“你有问过其他什么吗?”我说。
“问什么?”毓儿还不明白,“娘你也没说,让我问什么呀,你就说随便聊聊,那我就跟他随便聊聊啊。”
“这就对了。”我说,看来我白天的时候并不是错觉,他真的偷偷打量我们。
“娘,你想说什么?难道你怀疑,这客舍的掌柜是什么人假扮的吗?还是......”
第三百四十八话 想要隐瞒的
“那倒不是,我还没有想那么多。白天我们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我发现那客舍掌柜几次偷偷打量,每当我看过去的时候,他都故意躲开我的目光。好像,并不希望我知道他在观察我们一样。”我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现在看来......“我让你去同他聊聊,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既然他刻意躲闪,那就证明我当时的感觉没错。他真的故意在打量我们。”
“你怀疑他?”萧珏抬手盛了茶水放在一边。
“说不上怀疑,也并不是觉得他和引我们去丽夫人故乡的人有什么关系,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一而再的偷偷打量我们呢?”被人暗中关注,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不安、谨慎,更何况暗中关注我们的,是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不容易!我这就去问清楚。”毓儿说着,便要去找掌柜的。
“回来。”萧珏叹气,将他叫了回来,“你现在去找他,要问什么?”
毓儿想也没想,“当然是问他,为什么要偷偷打量我们了。”
“可如果,他否认的话,你有什么证据。”萧珏又说。
“这......这要什么证据。”毓儿不屑。
“如果事发当时,我们抓他个现行,再去问他为什么要打量我们,也许他还会认,可是都过去半天了,你现在去找他,他若是否认,你便连个证据都没有。”我说。
刚才让毓儿去试探他,他都已经在刻意躲闪了,现在去问他的话,他肯定不会回答的。那就需要我们再多观察一下......
“可是......他要不是和那些人有关的话,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偷打量我们呢。”毓儿说,“万一,他和先前埋伏的人是一伙儿的,等着替那些人留意我们的举动,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不会。”萧珏说得很笃定,他相信不会的,“如果真像你说的,他和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我们赶路到这里会合的当夜,大家都累坏了,他们若想偷袭,是最好的计划,但是却没有人这么做。”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毓儿嘟囔了一句。“可既然,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要偷偷打量我们呢?难道只是觉得我们这么多人一下子聚在一起,惹来好奇?”
我见他瞧着我,便知他想在我这里打听个结果的。我无奈,“我刚才便已经说了,我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察觉到了,他有意无意的看着我们,似乎对我们很是在意,但这一时半会儿的,我确实没办法证明,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毓儿长叹,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你也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难道就由着他继续这样盯着?万一他真的把我们的行踪告诉别人......”
“我想,先前袭击钟离瑾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你娘心里已经有了数。”萧珏故意把难题丢了过来。
“真的?”毓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不确定。”我瞪了萧珏一眼,恨他这么快就把我卖了。“我只是推测,但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所以,我需要时间......”
“又是这一句,又是这一句!”毓儿撒泼站起来拍拍屁股,气得直转圈。“娘,你永远都是这一句,我又不像爹一样,你眨眨眼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得告诉我啊......至少你现在让我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需要证实的,我帮你去证实啊。”
我偷笑,这小子毛毛躁躁的样子倒是还没改。可是有些事,的确要证实之后,我才能说,我转过头看向萧珏,“你儿子说,我眨眨眼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呢。”
毓儿气得够呛。
萧珏起身,把他推到了门外。
“这,这还没说清楚呢......”毓儿不屈不挠的问。
“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今天没别的事情,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若不然,你去替红玉照顾丽夫人,也好让红玉去休息一下。”萧珏不由分说,就把他挡在门外,关上了门。
我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怎么样,我猜对了吗。”他问我。
我点头,“猜得不错,正是我的心思。”
贫了嘴,打发掉了毓儿,萧珏才又走到了书案前。
“怎么,你不是能够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难道也想像毓儿一样,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我撇嘴,他应该知道,现在我手里一点能够证明这推测的证据都没有,我是不愿意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把我的想法说出来的。
至少,也应该等我确定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得透别人的心思,我只猜得透你的心思。”他说着,又坐了下来,“只是,我觉得你这次,夹杂了私人的感情。”
“哦?”
他竟然,察觉到了?
“你不是会把这些私人感情带到推理中来的人,我想,我也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一次,你显得过于情绪化了,我没办法证明你到底是错的,还是对的。可是我觉得,你总是能够比任何人都先发现一些线索,最是清楚人的那些心思,你越是想要逃避证明的,往往越是真相,你自己清楚,你究竟想要证明什么。”
“嗯......”我听他的话,着实有些失神。不可否认的是,我什么都没说,但他真的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正好说中了我的心思。我有些气馁,趴在书案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隔着一方书案,我伸出双手去。
萧珏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轻笑,握住我的手。
“我承认,你说的对。”我说,“我好像确实在回避一些......我明明知道,那可能就是真相的事实。好吧,既然都已经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去试试,反正真相只有一个,不管是去否定还是去证实,真的都不会变成假的,假的也不会变成真的。”
“这就对了。”萧珏竟抬头点我的鼻尖。
我本意想要回避,却晚了一些,生气的捂着自己的鼻尖,“怎么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这样......太过分了!”
“可你刚才生气的样子,和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呢。”他说笑着,就起身回到床边去,“想不通的话,就别想了,早点休息,养足了精神,才好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去。”
第三百四十九话 幼茹
“......夫人,夫人......”
夜半,正在熟睡中,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觉得那声音耳熟,门外的人叩门很轻,声音不大,像是担心惊醒其他人。
我翻了个身,萧珏已经醒了,他推了推我,“好像是红玉。”
“嗯?......嗯。”我就说这个声音我很熟悉吧,原来,原来是红玉啊......我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着,好容易才夺回自己的意识,可身体却偏向于本能,对床有着过分的依赖。
“去看看吧。”萧珏在我耳边说,“红玉找你,怕是有什么事情。”
我艰难起身,身体可以说完全没有知觉,亏得是萧珏推了我一把,否则我可能又躺回去了。甩了甩头,让自己还沉睡在梦里的意识尽快回到身体里来,我起身去开了门。
红玉站在门口,不安地等候着,见我开门,她几乎激动得快哭出来了。
“夫人......”
“出什么事了?”我问,我知道她不是一个会随便因为一点小事就冒然打扰的人,突然大半夜找过来,低声在门口喊我,肯定是不想惊动萧珏的。
“丽夫人,丽夫人她......她不肯吃药啊。”红玉焦急地说。
丽夫人?
“过去看看。”我听到丽夫人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醒了,知道丽夫人不肯吃药,我心想坏了,恐怕她现在的状况已经到了我所能设想到最坏的地步。我顾不得解释,带着红玉便赶到了丽夫人的房间。
她蜷缩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浑身发烫,紧紧咬着嘴唇,在颤抖。
“她怎么了。”我问。
“从傍晚开始,丽夫人就一直这样了,我想把药喂给她,却一点都喂不进去。刚才又开始发热,我实在担心,才去......才去找的您。”红玉说。
傍晚?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这么说来,从丽夫人开始出现这个症状到现在,已经至少过去了两个时辰......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喂不进去药,就意味着只能任由她继续恶化下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毓儿也闻声赶来。
“再去把药热一下。”我摸了下汤药的碗,药已经是温的了。
红玉端着汤药,立刻去热。
“这是怎么了。”原本和毓儿同住的钟离瑾也听到了动静。
“丽夫人的情况不太好,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有我照顾着就行了。”我担心丽夫人,又不想惊动他们,萧珏之前说过的,只要她能把这药喝下去,就不会有事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该怎么把药喂下去,只是一群人凑在这边,着实让人觉得难堪。
毓儿却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反而凑得更近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间就病得厉害了。”
说话间,红玉端着药回来了。
“搭把手,把她扶起来。”我一手接过了药,另一手力气不够,没办法把丽夫人扶起来。
红玉提着裙摆坐到丽夫人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撑起了丽夫人的身子,才勉强让丽夫人坐了起来。我端着汤药,便含了一口,捏住了丽夫人的下巴,硬是灌了进去。
红玉惊得呀了一声,便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碗药来来回回,好歹也灌进去了大半碗,我用衣袖擦去丽夫人嘴边流下的药汁,把碗递给了还傻站在一旁的毓儿,倾身去扶着丽夫人躺下。这么一通折腾,我是睡意全无,别提多精神了,就是累得很,忙得满头大汗。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照顾她。”我催促大家离开,他们都凑在这里实在不像话。
我瞪了眼毓儿,他才怯怯地走了,并且带走了钟离瑾。
“夫人,还是让我留下来吧,也好能帮帮您。”红玉不肯回去,她放心不下。
“你累了一天了,昨晚就没休息好,你先回去睡一下,等你的状态缓过来了,再来接替我照顾丽夫人。”我说,“丽夫人这病,也不知一日两日能不能好,你我都守在这里熬下去,只怕她还没有醒,我们就撑不住了。”
红玉自是说不出更多的道理。
“回去吧。”我说,我实在不忍心,让她继续耗下去了,原本特别有精神的一张小脸,连着都面如土色,憔悴得看不下去了。“等你睡醒了,来接我的班,换我去休息。”
“嗯。”红玉点了头,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我安顿好丽夫人,想坐到一旁,昏睡中的她却突然拉住了我。
我一愣。
“......幼茹......”丽夫人呢喃着一个名字。
她好像在说什么。
幼茹?幼茹是谁?从未听她说起过......我见她的嘴唇在动,便凑过去想要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难道睡梦间梦到了过去?
这一偏头,恰好看到门的方向,一个人影立刻闪了过去,消失不见了。
是谁。
我被丽夫人抓着,自然无法去追,不过毓儿他们刚才离开,就有人凑到门前偷听......我想,我知道那个偷听的人是谁了。
我守着她一整晚,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退了热,才慢慢睁开眼睛。
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我去倒水给她,扶她起身,让她润口。“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她捧着杯子,似有似无的点点头。
“幸好,萧珏说你吃了药就没事了,”我抬手用手背在她额头试了试温度,看来已经恢复正常了。“你再睡一下吧,难受了一晚上,现在应该一点力气都没有吧。”
她还是点头。
“你饿不饿,我让客舍的人去弄些吃的?”我问说。
“不了,我不饿。”丽夫人拒绝了。“你一定累了吧......”
“丽夫人,幼茹是谁啊?”我还是好奇昨晚她喊出的那个名字,感觉上是个女人,难道是她的家人?姐妹?
“幼茹?”可她的反应,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叫做幼茹的人。反倒还在问我,“幼茹是谁?”
“是啊,我在问你呢。”我很奇怪。
丽夫人还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什么叫幼茹的,她是谁啊,你为什么会问我呢。”
“是你昨晚做梦的时候说的,我还想着是不是你家人呢。”我更糊涂了,她喊出来的名字,她自己却不知道是谁吗?
难道,是“鬼上身”了?
第三百五十话 什么才是真的
“你是说,我在昏睡的时候,叫了幼茹的名字?”丽夫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慎重地想了又想,却还是一无所获。“可是,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啊,为什么会喊她的名字呢。幼茹......好像是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她亲口喊出的名字,她却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可是见到她努力在想,明明疲惫不堪,却还是想要证实什么似的......我心有不忍,“算了,先别想了,也许只是一个梦罢了。你再休息一下吧。”
我让她躺下,再睡一会儿。
看来她并不记得她昨夜梦中发生过什么,说过什么了。
罢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这个幼茹,只是她梦里的过客罢了。人不是常常都会这样吗?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会有很多种方式接触到任何人,可能只是自己走在大街上,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潜意识便会记住这个名字,然后在做梦的时候,这个名字的主人,就变成了梦里的过客。也许这梦茹,只是丽夫人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的,所以她的梦里才会出现这个人吧。
昨夜她烧了一整晚,也是筋疲力竭了,刚躺下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我伸了个懒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很轻,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红玉推开了门,来换我的“班”。我留下她继续照顾丽夫人,便回去休息了。丽夫人的情况应该在可控情况内了,至少今天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
回到房里,却见萧珏坐在书案前,正翻着我带来的竹简。他闻声抬头,看了过来。
“你怎么醒了?”我问,又发现,他好像不是才醒过来的,“难道昨晚我出去以后,你就起来了?”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还以为丽夫人的情况恶化,你会来找我帮忙的。放心不下,也就睡不着了。”萧珏这算是承认了吧。
“噢,原来是有人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啊。”我故作揶揄,笑了一声,他却也没有否认。右手将方才看完的卷起来了一些,修长的手指划过竹简,很是好看。我走过去,趴在书案上,“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还没,这不是那件窃盗案吗?我记得你破获这件案子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十分轻松就证明了其子正是主谋,怎么会将这卷记载一同带来呢?是有什么问题吗?”萧珏应该已经看完了,可其实只要看个开头,就能想到这是哪件案子了。
“我也不太确定,只是......丽夫人当时提了一句,她认识的那位二爷爷,恰好就是这件案子里那位叫乔山的人的养父,二爷爷死后,乔山带着儿子女儿一同回去祭拜,夜晚住在二爷爷的旧宅里,却意外发生了大火,乔山和他的女儿葬身火海......”
我也不太确定这件窃盗案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样的联系,可总是觉得,怪怪的。
“大火?”萧珏听我提起大火,应该也同样想到了那时送锦帛血书给丽夫人的人,他的手背上正有这么一块被大火烧伤留下的疤痕。
“你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吧。”我就是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可就是觉得,似乎有太多的痕迹相互吻合了。”
“嗯。”萧珏点头,眉间的阴郁已经压下来了。
我们现在还没办法证明,我们所怀疑的事情,和这件案子之间的关系。很多想法在这个时候都是不切实际的。
比起那些,我现在心里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谜团,尚未解开。
“丽夫人醒了?”萧珏先是回神,看到了我的样子。
“嗯。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他在这边能够听到那边的动静。“萧神医不会如此厉害了吧,经手的病人几时几刻能醒你都知道?”
“我没有那么厉害,最多也只是能估算出来,她今早会醒,具体是什么时候,我说不出来。我只是看到你一直在想什么,却一直没有想通的样子,所以我猜想,定是丽夫人醒了,留给你一些疑问,你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他很是了解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厉害,厉害啊。”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甚犯难,两个胳膊搭在一起,把脑袋往胳膊上一搭,换了个极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发呆。“丽夫人昨夜昏睡的时候,喊了一个名字,叫幼茹。我原本以为,她梦到了什么,可是她刚刚醒来的时候,我问她幼茹是谁,她却根本不记得了。”
萧珏静默了片刻。
“不记得的意思是,她不记得自己喊过这个名字,还是......”
“她说,她根本不知道幼茹是谁。”我把这个难题分享给了萧珏,“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多人都会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梦话,也有人会记得他们曾经听到过的名字,然后梦到......但我却一直放不下,我总是觉得......”
“觉得什么?你觉得,丽夫人在骗你?也许她知道幼茹是谁,但她却没有告诉你?”萧珏像开导一个孩子似的,开导着我,他很耐心,不管我是不是在耍赖。
“那倒不是......”我嘟囔说,“真话假话我还是分得清的,她说她不记得幼茹的时候,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可是我又觉得,她昨夜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也是真的......”
所以这就说不过去了。
她在喊幼茹的时候,那种揪心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尽早提起幼茹,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不可能啊,我......如果她连我都能骗过去的话,那她也太厉害了。”我实在不信,丽夫人这两次让我信以为真,是故意骗我的。一次梦中,一次刚醒,都是一个人防备心最轻的时候,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演那么真呢?但如果不是演的,这两次都是真的,又明显说不过去。
一边认识幼茹,一边又不认识幼茹......
“还是等她彻底清醒了,再好好问问吧,也许她一时没想起来呢。”萧珏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大概,他能够体谅我现在几乎绝望的心情......
第三百五十一话 云瑛
“你爹呢?”我醒来之后,转了一圈找萧珏,都没找到人,本想和他商量,看丽夫人的病,我们是再等两天走,还是怎么安排。
我见着了毓儿,便向毓儿问了声。
“哦,爹啊,客舍掌柜的老娘病了,说是出去请郎中,却没请来,爹听说了这件事,就自己提出,去给看看。”毓儿说。
“什么?”客舍掌柜的老娘?
“是出什么事了?”钟离瑾从房里走了出来。
我摇头,正准备解释。
毓儿大叫,“爹这不就回来了么。”
我急忙转身看去,萧珏提着他的药箱正往这边走着。
“客舍掌柜的老娘病了?”我问。
萧珏看向毓儿,显然已经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给我的了。“是啊,不过不用担心,就是淋了雨,染了风寒,不碍事的。”
“噢。”我松了口气。
见萧珏把药箱递给了毓儿,毓儿放回到屋子里。萧珏将衣袖整理了一番,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我觉得很是新鲜。
“方才,我去为掌柜的母亲看诊,他倒是与我提起了一些事情,让我有些在意。”萧珏侧过头来,轻声说道。“先进去吧。”
说罢,他的袖子也整理好了,习惯地牵起我的手,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毓儿和钟离瑾也随之跟了进来。
“爹,那掌柜的和你说什么了?”毓儿已经按捺不住了,急着想知道答案。
萧珏叹了口气,他眼底还稍微有些许的浑浊,像是有些事情还未想通似的,并非故意向毓儿卖关子。他看着我,却又是一声叹气。
“怎么了?”我心里很是担心,两只手握着他的手,唯恐他接下来说出的话,会让我觉得负担,承受不住。
“刚才我去为掌柜的母亲看诊,他许是感激我,与我说了一些话......但让我最是在意的,是他说,让我们尽快离开丽夫人。”萧珏他看着我,他的眼神格外的认真,说明他此时此刻的话,都是真心的,确实是掌柜的亲口叮咛,而非......
“怎么会......”我自然是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的,便要起身,松开他的手。
但萧珏抓我抓得紧,我低头,他的手紧紧拉着我。
“为什么要离开丽夫人呢?”毓儿问,“这总要说清楚吧,如果是因为丽夫人的病......爹不是已经说了,丽夫人的病算不了什么,那......掌柜的和我们又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劝......”
“他认识丽夫人,对吗?”就算萧珏还没想好怎么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沉默的用意,掌柜的感激他救了掌柜的老娘,所以对萧珏说了很多话,无不是一些忠告。既然他会提出,让我们离开丽夫人,恐怕,掌柜的其实根本就认识丽夫人......
“这怎么可能!”毓儿不信,看向萧珏求证。“如果他认识丽夫人的话,我们投宿那日,他不就应该说了吗?就算那日你们来得晚了些,丽夫人又昏迷了。那昨日呢,昨日他为什么不说,偏等到今日,爹去给他老娘问诊,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还说了什么。”我知道,萧珏应该不会因为掌柜的这样一句话,就煞有介事的来告之于我们,恐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况且,我早在昨日就已经对掌柜的起了疑,毓儿也确认了,他的确有意无意在打量我们。
难道,是因为丽夫人吗?
我们与丽夫人同行,他认出了丽夫人,所以,想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人?
“云瑛。”萧珏突然提到了一个名字,我愣了下,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便解释说,“那掌柜与我说,丽夫人就是云瑛,是个命数极不好之人,他劝我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千万不要招惹她,否则我们也会受她牵连。”
我心里的那个谜团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而解开,“只是这样?”
萧珏平日,并不是一个会轻信这些话的人,我不明白,怎么到了丽夫人的事情上,他居然会相信掌柜的这些话呢。
“我想,应该另有隐情。只是更多的,他便没有告诉我了,我见他的样子,便不禁猜想,丽夫人和云瑛这两个身份的背后,是不是隐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知道这些还不容易,我这就找人传了消息出去,也许我的父亲和叔父会知道一些,如若不然,请他们向好友打听,也许很容易就能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了。”钟离瑾自告奋勇,以钟离家的人脉而言,想要打听一个人并不难,在这个信息并不发达的社会里,只有凭靠他们的关系,才能够更容易知道一些更多人不知道的。
说完,他就转身去安排了。
“萧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我见萧珏并不为所动,钟离瑾借助钟离家的人脉,能够帮我们确认的话,都不能引起萧珏的一点反应,也许萧珏,已经大概想到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不是很清楚,”萧珏抬起头来,向我笑着说道,“别担心,我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听他的意思,是准备向掌柜的再询问吗?
也是,掌柜的老娘还在病中,萧珏有的是机会能够再接触到他们,只要有机会可以和掌柜的多聊聊,就有希望知道,掌柜的到底在介意什么。
只是他的这种想法,我并不是特别的赞成,这有了第一次,不见得第二次会这样简单,掌柜的原先只是感激他,所以才忠告于他。等到掌柜的稍稍冷静下来,万一后悔了,萧珏别管费多大功夫,都不见得能劝说掌柜的告知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
钟离瑾利用钟离家的关系在打听。
萧珏也试图利用掌柜的感激他来打听曾经发生的事情。
但总的来说,最应该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的,还是丽夫人。
想到丽夫人,我就想到昨夜她睡梦中喊到的那个幼茹......她醒来后虽然声称自己不记得幼茹,可这会不会与她或者云瑛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幼茹,云瑛......
在原本的线索上,又多出了两个名字。
丽夫人真的就是掌柜的口中那个云瑛吗?
第三百五十二话 什么都不记得了
幼茹。
云瑛。
这两个名字在我脑海里盘旋不散,我直觉以为,这两个名字的背后,所隐瞒一定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我去探望丽夫人,想看看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吃饭的时候,红玉将她的饭菜端到了客房去给她用,之后便一直留在她房里照顾她了。刚出了门,我就看到钟离瑾出去了,猜想他大概是去找人回钟离家传话,请钟离南和钟离延帮忙了。
推开门,红玉回头,“夫人。”
“我来看看,丽夫人怎么样了?”我问着,向旁边看了一眼。
药碗里是今天晌午的药,只喝了少一半而已。一旁的饭菜也没怎么动,这个情况着实让我心情更复杂了。
“萧夫人?”丽夫人听见我的声音,便唤了句,然后坐了起来。“进来吧,我还没有睡呢。”
红玉低下头,有些疲态。
我给她说,“你去休息一下,洗把脸吧。”
红玉才点了点头,出去了。
我走到丽夫人床边,她正自己整理着搭在身上的被子。勉强笑了下,“你怎么来了,你昨夜一直守着我,想必是累坏了,我以为,你至少要休息一下才会过来的。”
“我实在不放心你。”我说,“你怎么样了?我看......你的药也没吃完,饭也没怎么吃,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吃不消的。”
“太苦了。”她无奈笑说,“舌头都麻了,实在是喝不下了。我一直在床上躺着,也不怎么动,自然就不觉得饿,你放心吧,我若是觉得饿了,自然会吃的。我知道,你们都在关心我,我不会拿自己的命胡来的。”
“那就好。”我心想,她知道这些就好,毕竟,她也算是过来人了,该承受的也都承受了许多,这点小病小灾,还不至于让她断送了活下去的信念。“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不要像那日一样,一直忍着,你看你,这不都是你一直忍着忍出来的吗。”
她只是笑,“说来也十分奇怪,我那日是真的不觉得怎么样了。只是脑子里乱的很,一会儿很是烦躁,一会儿又很是悲伤,一会儿又愤怒非常,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好像,有很多的记忆在打架,难受......倒也不是那么难受的,就是有些晕......”
“不管怎么样,以后你但凡有些身体不适,都一定要说。”有过这么一次以后,接下来我可是一点都不敢再大意了,我以为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够糟糕的了,想不到她比我的身体状况还要差,她这样的底子,还成天照顾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拿自己当回事。“我这一辈子,帮了不少人,也认识过不少人。行走于各处,受人之托,尽心竭力,只是想要以自己的一份力,来帮助更多的人而已。可要说能陪在我身边的人,却很少。丽夫人啊,我是真的很在意你这位好友,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才好。”
她被我的话感动到了,热泪盈眶,满眼闪烁着晶莹,她抿了抿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直抓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以后如何,你这个朋友,我也是认准了的。”
“好。”好......
她伸手,擦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滑落出来的泪。
“不过,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丽夫人问说,“我虽然一直病在床上,倒也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大家好像都很紧张。”
“......算是吧。”我还确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有的事发生了,有的事还没发生,“对了,我总是称你丽夫人,你总是称我萧夫人,叫着似乎也不舒服。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本家姓霍,我叫霍汐。潮汐的汐。”
“霍汐?”她连呢喃我名字的声音都那么柔和,我实在想不到,那客舍的掌柜如何能说她是个......她莞尔,“我叫云瑛。”
云瑛......这么说来......“云瑛?”
“是啊,云瑛才是我的名字。很多很多年前,我娘亲取的,后来辗转,换了好多名字,我好像......都快忘记了,云瑛才是我的名字。”
云瑛,那她果然是客舍掌柜口中的那个人了?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要称呼得亲切一些吗?为何我说了我的名字,你却这样一幅神色?”她不解,却很坦然。
“我......我只是,记得有个人和我说起过,也是一个叫云瑛的人,命数不好......”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
可她却淡淡笑说,“也许你认得的那个人,说的正是我呢。这世上,还有谁比我的命更不好呢。”
“......”我感觉喉咙干涩,让我无比想要从这一刻逃开,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了。
因为我说的,正是掌柜的告诉萧珏的话。“”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若是从前的故人遇见了我,也一定会劝你,离我远一些。故乡的那些人,他们都说我的命不好,所以也都躲着我。本就没什么亲戚,后来连朋友也没有,是挺难受的......我记得,我曾经嫁过一个男人,但他不是云婉的父亲,是在云婉之前还是之后来着......”
她连这些事情都记不清楚了吗?
我以为只有我,会因为心理创伤而失去本应记得的记忆,难道她所不记得的那些,也是因为......心理创伤?
“那你还记得,云婉的父亲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可丽夫人先是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眼底只剩下茫然......“我,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云婉的父亲,他......他应该是......”
“不记得了吗?”我又问。“那你和那个人成婚的时候,云婉在哪儿?”
“云婉,云婉......”她轻声叨念着,“没有云婉,没有......”
云婉的父亲和她嫁的那个男人不是同一个人,这么说来,没有云婉的话,她嫁的那个人,是在她生下云婉之前?“那,那个人......怎么了?”
她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爱他吗?”我在想,造成她心理创伤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可谁知,她竟然还是摇头......“不记得了。我好像,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三百五十三话 老妇受惊了
“那,云婉的父亲......你还记得多少?”是弄错了吗?还是她的人生里,先后曾出现过两个男人?
“他......他的个子很高,很魁梧。他救了我......”丽夫人艰难地描述着,她对于自己女儿的父亲仅有的记忆。
“救了你?”这倒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救了我。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是他一直在照顾我。他那个人很笨拙的,不怎么会说话,总是被渔村里其他人欺负,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他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那些小孩子,会故意捡石头丢他......”
我不禁也随着她笑着,她好像并不满意那个人,话里满是嫌弃,但我从没见过,她沉浸于回忆里笑得这样开心过。我记得一本小说里读过,这世上有三样东西隐瞒不了,贫穷、喷嚏和爱。
我只是看着她这一刻的样子,就可以确定,她曾经真的很爱那个人。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却红了,却还在强忍着,笑,皱眉头,还在笑,泪就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了......
我将她轻拥在怀里,想给她一点点安慰。
最沉痛的回忆,是没有任何语言,苍白而绝望的。
好不容易哄着她,哭累了才睡下。红玉还没回来,我心想这一会儿的功夫,也不会出什么事,就像出去找点冷水洗把脸,恢复恢复精神。
一开门,就被门口鬼鬼祟祟的人吓了一大跳。
她显然也没有预料到我会把门打开,慌慌张张的逃开。
不难辨认,她大概五十多岁,身着简单朴素的衣裳,身材略胖,行动笨拙。
是这客舍里住的其他人吗?
“霍汐。”萧珏从一旁出来,叫了我。
“你刚才看到那个人了吗?”我急忙问,“一个老妇人,五十多岁,不知道是不是住在这客舍里的客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口偷听,差点把我的魂儿都吓丢了。”
“妇人?”萧珏顺着我示意的方向看去,可那老妇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你确定,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
“嗯。”我很确定没有看错,“身材偏胖,被我发现以后,她就往那边跑了。动作很笨拙,所以不难辨认出来。”
那老妇逃走的过程,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看清她的样子。
“可是这客舍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没有其他客人了。”萧珏说。
怎么会,这么说的话,难道我刚刚见鬼了不成?
“你看到的,应该不是投宿在客舍的客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刚才看到的,应该是这客舍掌柜的母亲。”萧珏心里似乎也有疑惑想不通。
“掌柜的母亲?”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乎意料。“她不是病了吗?怎么会跑到丽夫人门口来?”
难道现在除了掌柜的,连掌柜的母亲都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吗?
萧珏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那个染了风寒的老妇怎么会鬼鬼祟祟的跑来偷听我们,可符合我的描述,就只有这么一个老妇了。“她只是偷听你们说话了吗?”
“是啊,我刚才一开门,她就在门口了。好么,生生吓得我一个激灵,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她也许,也被我吓着了,反应过来以后,就特别笨拙的跑掉了。”说不上为什么,看着她跑开的时候,总觉得她的动作怪怪的,经萧珏一提醒,我才明白,那老妇既然是掌柜的母亲,她染了病身体不舒服,自然跑起来怪怪的。
所幸,也没出什么事。顶多就是觉得,这客舍的掌柜母子都怪怪的。
又怎会想到,几个时辰以后,她就彻底病倒了。
掌柜的急着来敲门寻萧珏,带着哭腔求助,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的,可掌柜的却拦住了我,他为难的请求萧珏,让我留下。没办法,救人要紧,钟离瑾自告奋勇跟随萧珏一起去了。
莫名其妙被阻拦,留在房间里等消息的我,只能眼睁睁等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从掌柜的自家人住的院子里,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你再去看看,掌柜的母亲当真病得这样厉害吗?”我催促毓儿去打听消息。
毕竟白天才刚刚见过的人,几个时辰以后她就病成这样了,我心里也太不舒服了。总觉得,该不会是经我一吓,她的病情恶化才会这样了?萧珏已经去了这半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红玉守着云瑛,我特意叮嘱过,让她别把这件事告诉云瑛,免得云瑛担心。
“夫人,还是进去等吧,夜里的风凉。要是您也病倒了,大家就真的乱套了。”里翀说,“公子已经去打听消息了,要是有什么消息传来,一定立刻告诉您。”
“不。”我现在可在屋子里坐不住的,“说不上为什么,里翀,你有没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呢?”
他皱眉,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以后,好像觉得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关系的。”就是这种感觉,一直困扰着我。我解不开这些事情之间联系的密码,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发生得这样巧合。“白天,白天的时候我才见过她,她躲在门口偷听,我一开门,把我吓了一大跳......不会,不会是因为我,我把她吓着了,她才会突然发病的吧。”
我很是担心,虽然并非我主导引起,可如果掌柜的母亲突然发病是和白天的事情有关,那我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她会是因为一场惊吓,然后......
“即使,那老妪突然加重病情,是受到了惊吓,也不应该是夫人之过。她若不去门口偷听,也自然不会受到惊吓,还连累了夫人也同样遭受惊吓。若一定要追究是谁之过,那老妪应承担更多的责任才是。”里翀的说法,客观,却忽略了所谓的“人情味”。
“是啊,摆明是来碰瓷的。”我嘟囔着,心里的压力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现在回想,那妇人抬头望见我,那惊愕的表情,好像......不仅仅是因为我突然开门把她吓着了。她到底想偷听什么呢?这客舍里的人都知道,房里住着的是云瑛这么一位病倒了的女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有旁人照顾她而已。
第三百五十四话 一切的可能
“碰什么?”里翀并没有听清楚我刚才的话,碰瓷的意义,是几千前后,一群手脚健全,却以讹诈的方式勒索他人,大发不义之财的人发明的。
“没什么。”
我不太想说明得更多,即使解释了,里翀也未必能够明白。
不是说这种行为难以理解,而是明明这种人敲诈勒索,为什么负责审理案子的人,以及被害者,都要莫名纵容。
这个世界往后的发展,在社会进步的同时,也会有一些寄生虫的存在,这是无法忽视的。也就是他们暂且构不成威胁,顶多恶心恶心和他们以分享到的物资水平同等的人,也是底层社会里相互制衡的一种方式而已。还不至于严重到影响社会进步,否则,处理起来就会利索很多。
旁边的门开了,红玉蹑手蹑脚的溜了出来。
“丽夫人已经睡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今天的药,她都吃了吗?”
“吃了,只剩了一两口,说是下面的药渣太苦了。”红玉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姑娘,交给她的事情,她总是可以处理得很好。“夫人,还没消息吗?这掌柜的母亲,病得这么厉害吗?连大人都束手无策?”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若是往常,萧珏也该捎个消息过来的。”我说,萧珏知道我在等消息,他不会让我这么一直空等下去的。“除非,那老妇的病还没有控制住,或是,有一些突发情况。”
“突发情况?夫人,那是什么意思?大人去为那老妇诊治病症,能有什么突发情况啊?”红玉想了一圈,她不觉得一个客舍掌柜的,一个老妇人能对萧珏有什么威胁。
我看了看里翀,又看了看红玉,“方才那掌柜的来找萧珏,说是他母亲的病又厉害了。本来我想跟着萧珏去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探知些什么消息,可那掌柜的意思,分明就是忌惮什么,阻止我跟去。所以我在想,难道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和我有关?”
想来,毓儿也过去半天了,这半天都没有打听到消息么,怎么还不回来。
红玉神色紧张,听完我的话,她也很是担心。又还想安慰我,故意笑说,“夫人,怎么会呢?您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从前又不认识这掌柜的,那这里发生的事情,怎么会跟您有关呢。”
“他们不认识我,可他们认识屋里那位。”我挑了下下巴,示意云瑛的房间。“如果只是巧合的话,怎么会刚好有那么多线索对上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丽夫人确实不记得了许多事情,她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是否有什么仇家,会对她形成威胁,而我们甚至是她都一点感觉也没有。”
现在只能这样想了。
客舍的掌柜对萧珏说了丽夫人的本名,他也知道丽夫人的命不好。
丽夫人证实,她的本名确实叫云瑛不错,而且她先后遇到过两个男人,一个似乎与她成了婚,另一个应该就是云婉的父亲了,那个她口中曾经救过她的人。她心里是很在乎那个人的,只是联想到她最后的反应,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局了。
她不记得与她成婚的那个人是谁,很多记忆也都对不上了,如果这是心理创伤造成的,那么她和与她成婚那人的生活,恐怕也是过得极其不幸了。之后不知为何,她又被云婉的父亲救了,然后她爱上了那个人,生下了云婉,可是又因为一些不可抗力而分开,独自一个人带着云婉生活,好不容易等到云婉长大了,眼看着说了婆家就要成婚了,云婉却在这个时候被杀了。
云瑛这命,也是真的......太惨了。
尽管我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对她命运的评价,但她的这些经历,放在谁身上,都足够崩溃的了。这又正中了客舍掌柜的话。
我有理由相信,客舍掌柜是认识云瑛的。
只是云瑛现在却一点都想不起来她是否认识这客舍掌柜的。
客舍掌柜的小心翼翼的提醒萧珏,远离她,从这一点上,他对云瑛的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只是远离的话......构不成威胁,他应该只是知道一些关于云瑛过去的事情,但是云瑛,他没有要伤害的意思。
只是还不知道,客舍掌柜的知道的那些,是不是正是云瑛自己忘掉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能够从客舍掌柜的那里打开缺口,我们就可以事半功倍,至少可以弄清楚,曾经在云瑛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今日,掌柜的却连我也一并抵触了,拒绝我接近他母亲这件事令我耿耿于怀,好像并不是因为我和云瑛之间走得亲近,所以连我也一并排斥。
这么想......那白天客舍掌柜的母亲去偷听,又突然被我吓到。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吓到她的人,只是我?只是我这个人的出现,让她受惊过度?那时她狼狈逃走的时候,动作那样奇怪,也不只是因为她有病在身,十分不舒服,还有可能是因为,她当时真的吓坏了......
我?可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丽夫人忘记了她自己的过去,所以,客舍老板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可能正好填补上她记忆空白的那一段。但我很确定,我从前并没有来过这里,这个小地方的人我也不曾见过,为什么就冲着我来了呢?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夫人?夫人!”
红玉叫了我半天,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试图理清客舍掌柜以及他的母亲,还有云瑛和我这四个人之间可能存在的一切联系。我想到一种最为莫名其妙的可能,那就是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当然,这样不切实际的荒谬念头也只是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尽管被现在的状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还不至于相信这样的可能性。
“什么?”我突然回过神来,这才看到已经站在我眼前的毓儿。“毓儿?!你......你终于回来了!那边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情况啊,那客舍掌柜的母亲好些了吗?”
“爹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就是风寒恶化,还不至于要命。但是爹让我回来,告诉你一件事,要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什么事?”
第三百五十五话 怨鬼索命
原来,那老妇回到后院以后,就突然病得厉害了,也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一直嚷着什么“怨鬼索命”。吓得客舍掌柜的都疯了,说什么也不肯让萧珏离开半步,萧珏本有意试探更多,可那老妇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也探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了,这才让毓儿回来提醒一声。
“怨鬼?”这些年处理的案子多了,便也能接受了,这世上确有一些科学范畴之内所无法解释的事情,不过更多的,是人心的恶鬼,以及操纵恶鬼的人。
封建统治社会下,人的思想并不开放,一旦遇到需要费脑子去解释的事情,就会统一归类于上天的预示或者鬼神的报复,其实这只是人对于未知的一种态度而已,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当人再遇到未知的一切,表现出来的,还是本能对一些鬼神之说的迷信。更多的人所能接受的知识面就那么大,当他们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的将未知赋予为更强大的存在。
但是,我不信鬼。不仅不信鬼,我还不信神,我只相信我自己,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正义还有和平,都是需要无数普普通通的人,去维护的。
在那些所谓“神灵”面前,人力何其渺小,可就是这渺小的人,经过几千年的不断研习,征服了一切,甚至登上了只有所谓神才能存在的天上。
“夫人信鬼神吗?”红玉问我。
我摇头,意思是不信。
红玉说,“既然夫人不信,那我也不信。哪有什么鬼,分明是心里有鬼,要不然,怎么会吓得说了胡话。”
心里有鬼......红玉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我。
“夫人,这老妇突然说起胡话,怨鬼索命会不会有另外一层意思呢。”里翀说,“老妇回去之后就病倒了,怨鬼索命......显然她知道一些事情,而且心虚,导致并且恶化。”
我点了下头,和我想的差不多。
“都说将死之人,本来就会看到一些别的东西,会不会只是这老妇......”毓儿没头没脑的就接了这么一句。
我一眼瞪过去,“你是说她见鬼了?”
“......”毓儿此时才反应过来,瞧着一旁偷笑的红玉,“没,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没有说你是......我的意思只是......”
“算了。”有一点,毓儿其实在意的是对的,那老妇确实只看到了我。我是在云瑛睡下以后,想去洗把脸才会打开房门的,她刚刚睡下那段时间里,我们俩其实没有说什么话。而且打开门,老妇当时站着的位置......应该看不到她那边。
“夫人,您在想什么。”红玉偷笑了一会儿,才留意到我的反应。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感觉还是怪怪的,“我在想,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是,什么话?”毓儿还从没听我说过。
我也是偶然想起的,“算是,平行世界理论......我是说,我在想许多年前的这里,会不会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话一出口,他们三个都不说话了。
“夫人的意思是,那老妇受惊,是因为她可能认识一个和您长得很像的人?”里翀是当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我记得,那老妇躲在门口状似偷听,可丽夫人当时已经睡下,我们之间自然是没有什么对话的。我打开门,她只看到了我,所见并非丽夫人......”我现在也糊涂了,丽夫人失去了一些记忆,似乎有些事情是冲着丽夫人来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把我也给卷进来了呢?我是真的不认识那掌柜的和老妇,他们如此奇怪的举动,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疑呢?
“娘,会不会是你曾经来过这儿,但是你自己不记得了?”毓儿问。
“不可能,”我很确定,“虽然这些年办过案子不少,但是经我手办过的案子,我会大概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即使突然间让我去想,我可能想不起来。可见过的人,只要再见到,我一定能知道。”
不管过多少年。
“那就奇怪了,难道真的曾经有一个人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吗?”红玉呢喃道。
“别想了,先都回去休息吧。”知道后院里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剩下的问题也不是一下子能够解决的。“明天早上起来,红玉和我照顾丽夫人。里翀、毓儿,你们去附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知道关于云瑛的事情。”
“云瑛?那是谁?”毓儿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丽夫人。”我说。
“噢!我懂了......”红玉恍然,“云瑛,云婉......原来是这样啊。只是在陈宫里,大家都称她为大司乐,后来又都称她为丽夫人,竟没有人知道丽夫人的本名呢。”
“好了,早点休息吧。”我今天也累了,被那老妇吓了一跳,没想到又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老妇和掌柜的,应该都知道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与丽夫人的过去有关,虽然还不太确定这些事情能与我有什么样的关系,可一定是让他们感到愧疚的过去。
......
“你回来啦。”我本想在书案前翻看一下记载,顺便等萧珏回来。
没想到不知不觉的就打起盹儿来,听到门开了的声音,才醒了过来。
“我不是让毓儿告诉你,没有什么事情,让你早些休息的吗。”萧珏褪下外衣,随手搭在一旁,微微有些生气。
“我还是放心不下。”我说,“那老妇真的病得很厉害吗?”
“是啊。”他坐在床上,叹气道。“不过没什么大碍了,已经吃了药,约莫着明天睡醒了也就好了。就是突然间受到了惊吓,心神不定引起的,你可以放心了,你还不至于害死她。”
他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只能抱怨一声,“那真是太好了。”
幸好,那老妇的情况还不碍事,等她清醒以后,我想着再去会会她,看能不能从她口中套一些消息出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早些睡吧,别想了。”
第三百五十六话 人心复杂
里翀和毓儿一大早就出去了,方才钟离瑾来寻里翀,我才知道的。
我回想了过往所有有可能与之有关的案件,却还是毫无头绪。眼下的状况颇有些棘手。一方面是丽夫人那边确实想不起来那些记忆了,一方面是客舍掌柜的和老妇不愿意见我,就无法收集更多有用的线索,还有一方面,就是那封杀人预告的血书,我到现在还没有解开其中的意思。
知道下一个会死的是谁......他倒是把血书写得再清楚点啊,起码把人名说出来,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会想尽办法寻找这个人的,可现在呢,我在大海里,却根本不知道要捞什么。
萧珏去探望了老妇,确认她已经醒了,他进门的时候,我正端着药茶准备喝。
“等等。”萧珏说完,放下了药箱就过来了,他动作很快,一把从我手里把药茶躲了过去,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
“怎么了?”我有点懵,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药茶,什么人动过?”他问,神色很是严肃。
“没什么人动过啊,红玉亲自端过来的。怎么?”我不解,一向都是如此,为何唯独今日他表现得好像很在意一般。
萧珏转身出去,他叫了红玉,红玉从云瑛房里急急忙忙出来,进了门,也同样是一脸的疑惑,看了看我,又看向萧珏。“大人,出什么事了?”
“红玉,药茶经过何人之手?”萧珏问。
“没有啊。”红玉否认,“大人交代过的,夫人喝的药茶不可经手他人,所以是红玉亲自提了水过来放在火上熬煮的。药也一直带在红玉身边,外人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的。”
萧珏的表情愈发凝重。
“是这药茶有问题?”我心想不可能啊,红玉做事,我一向放心的很,她不可能害我。连烹煮药茶用的器皿和材料,她向来都是带在身边的,不可能有人接触到才对,即使如此,每次拿出来用的时候,她也都会仔仔细细的清理过,才烹煮药茶的。
“怎么会?!”红玉惊呼。“夫人,我......”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我说,转而问萧珏,“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有人,动了我的药茶?红玉烹煮药茶,就是在我的房里,都是当着我的面煮的,煮好后就直接端过来了。整个过程,外人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的。
“水......”萧珏突然想到,他问红玉,“你说你把水提过来的?是你亲自从井里打的吗?”
“这......”红玉被问得一愣,“并不是我亲自从井里打出来的,我去打水的时候,桶里就是满的,所以我就直接提过来了。”
“打来的水,还有吗?”萧珏又问。
“有的。”红玉把萧珏领到一旁,桶还在那里放着,“因为当时赶着为夫人熬煮药茶,也不知是谁打的水放那儿了,我就先借用了。本想着忙完了丽夫人那边的事,就把桶还回去,再打上水放回原处的......”
只见萧珏附身,用手沾了些桶里的水,闻了闻。“是水的问题。这水浸过毒枝,染了毒,不能喝了。”
红玉愣住了,其实我的反应和她差不多。
“有人下毒?”
萧珏压低了眉头,似乎是在想所有的可能,究竟是谁放了这桶水在井边,这桶被下了毒的水,又是要害谁。
他每次有这样的表情,我都能感觉到他压抑着一股怒火。
“你前两日每天清晨为我烹煮药茶的时候,可有遇见过什么人吗?”我转而向红玉问说,现在并不能确定,下毒的人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我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前两日的话......”红玉在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对了,是掌柜的!前日清晨,我一大早去打水,为夫人烹煮药茶,遇上了掌柜的。他与我聊了几句,问了要不要送水过来,我说不用了,夫人只喝自己随身带的药茶......”
难道是他?我看向萧珏,我知道他和我想的一样。
我们都在怀疑,如果这桶水是掌柜的一早打好放在那里的,那无疑是记得红玉说过的话。他是冲我来的?
毕竟在出事之前,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在桶里的水上动手脚。
那水浸过毒枝,所以看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沉淀进去,谁也不会怀疑,好好的一桶水会有问题。
“怎么了。”钟离瑾许是方才听到萧珏去喊红玉的声音,这一会儿的功夫,我们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会过来看个究竟,却见我们围着一桶水担心着。
“这水有问题,被人浸了毒枝,若不是萧珏发现的及时,恐怕我已经喝下去了。”我说。
“都怪我。”红玉很是自责,“都怪我,我怎么能这么大意呢!差点就让夫人因我的疏忽出事了......”
“这不能怪你。谁会想到,竟有人会在水里动手脚呢。”我说。
这件事红玉确有疏忽,可我不怪她,既然对方是有意要害我,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等着,防不胜防。幸亏是萧珏发现了......
“是谁干的?”钟离瑾问。
“怀疑是掌柜的。”萧珏说。
“是他?!”钟离瑾的表情也是相当意外的,“你救了他娘,他却害你夫人?!这是什么道理!”
说罢,钟离瑾气急败坏的转身去了。
“红玉,你快跟上去,别让他做什么冲动的事情。”我急忙招呼红玉跟着钟离瑾。
红玉也是反应很快的,提着裙摆就追了出去。
“你怎么想?”我问萧珏。
“他定是不会承认的。”萧珏说,“不过,他既然已经盘算着先动手,说明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
“想要知道他们到底隐藏了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我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冒险,但也不失为一计。如若能成,我们就能从客舍掌柜的口中套得更多的消息,但是想要让他开口,就必须先打消他的顾虑。“我原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案子,毕竟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还是被弄得这么复杂。”
“人心复杂,所以事情复杂。”萧珏的眼里透漏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连我都从未见过。
第三百五十七话 子循家的一场大火
听说,钟离瑾跑去找掌柜的,一把将他提了出来,审问了一遍。
也确如我们猜测的那样,掌柜的矢口否认井边的那桶水是他放在那里的,没有证据,便不能一口咬定他要下毒害我。
于是,我们设下一个圈套,我假装喝了水中毒,但所幸萧珏回来及时,以至于我还不至丧命,只是这几天,我都不能出去,必须装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躺在床上。
红玉依旧像往常一样,守在丽夫人身边照顾,萧珏让毓儿去守着丽夫人和红玉,避免有任何意外。这日,萧珏前脚才出门,我百无聊赖的翻了个身,想说这几天总是躺在床上实在是把我憋坏了,就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后,里翀就抓到了那个手持凶器,意图谋害我的掌柜。
事情解决的格外顺利,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掌柜的全部行动,更与我们推测的一般无二。直到我听见钟离瑾前来告之,里翀拿下了掌柜的,随他一起走出房门的时候,被压在地上的掌柜,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你怎么没事......”
“你当然希望我有事,”我看到萧珏从对面走来,我对掌柜的说,“我这几天想了又想,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害我。我与你无冤无仇,素昧平生,你这客舍,也不像是一个图财害命的黑店,那你到底为什么呢?”
他特别愤怒,出乎意料的,他挣扎着要摆脱里翀,里翀着实费了番力气,才把他压制住。“你!就是你!你......”
“你居然还敢问为什么!”掌柜的母亲从一旁杀了出来,被赶来的毓儿拦下。她指着我大骂,“你这个祸害,你居然还敢回来!......”
什么。
我心里大概有一万个问号那样,全然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眼下的状况,完全处于一个让我莫名其妙的......并前所未有的状态。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萧珏问。
“认错人?!怎么可能......”那老妇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好似有血海深仇一般,恨不得冲上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解气。“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认得出来!”
“娘......”毓儿也懵了,听他的迟疑,似乎他有些动摇,也忍不住怀疑我是否曾经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从未见过你们。”我对那母子俩说。
“没见过......”那老妇大笑,“你是心虚不敢承认吧!”
“既然这么说的话,那你们说,我是谁?”我想,既然我无法和他们沟通,让他们知道我确实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人,那就先弄清楚,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幼茹!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掌柜的狰狞着咆哮道。
我真的,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正面怨恨的那种感觉,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不同,他们的怨恨夹带着一种在沉默中爆发的愤怒,好像......
幼茹?!他说的......是幼茹没错吧。我分明记得,丽夫人也曾经在睡梦中喊过这个名字,幼茹......
毓儿问,“娘,你还有这样一个名字吗?”
我瞪他。
“她不是幼茹,”萧珏说,“她是我夫人,霍汐。”
可那对母子哪里听得进去,轻哼一声以示不屑,掌柜的说道,“你这些话,骗鬼去吧。你说她不是幼茹,她却和幼茹长得一模一样!还能是我认错了不成!?如若她不是幼茹,她又怎么会和云瑛一起回来!!”
云瑛......
萧珏回头望向我,他是知道的,我没有瞒他,所以他知道丽夫人的本名叫云瑛。
我也很惊讶,他们把我当成了这个什么叫做“幼茹”的女人,不只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竟还因为云瑛......云瑛和幼茹肯定是认识的,我一早就怀疑,云瑛失去的那些记忆里,一定有关于一个叫幼茹的女人,只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憎恨幼茹,是否曾经发生过什么。”钟离瑾在一片默然之中,站了出来。
“这还用说吗!这个女人放火烧了子循一家,还烧死了我年幼的弟弟......”掌柜的愈发愤怒,双眼通红。
我见过“恶鬼”,所以他这副样子,还不至于吓到我。
但肯定还是会觉得,惊讶,并且意外。
这事关于一起命案,即使是多年以前的,但总是和云瑛难逃关系。我想到云瑛和幼茹之间的关系,不知道她们之间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那件命案会不会和云瑛有关,云瑛的记忆创伤,会不会是那件事造成的。
“那就更不可能是我娘干的了。”毓儿说,“虽然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一口咬定,我娘就是那个什么......幼茹的,但是,我娘不会杀人的。”
“你们能否告诉我,你们所说的那件命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相信萧珏和我有同样的疑惑,那个叫幼茹的曾经纵火烧了子循一家人,并且连累了客舍掌柜年幼的弟弟葬身火海。火......又是和火有关......
巧合吗?
难道只是巧合吗?
......
二十六年前,他们所说的那个叫幼茹的女人,是云瑛的好朋友。
云瑛嫁给了他们口中后来被幼茹一把火烧了的,子循。
幼茹幼时过得很不幸,也许是这样的原因,才让她和云瑛多了几分相似之处,所以她们才更加投缘。幼茹跟着母亲改嫁以后,也是常常受到虐待,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她没有地方去,听说云瑛在其姑姑的照拂下嫁人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云瑛家里......也就是子循的家里。
云瑛心疼幼茹,就求了子循,把幼茹留了下来。
子循对云瑛却不能说是情真意切,这婚事是两方的大人主张的,他的性格很好,便也接受了,婚后对云瑛也还算不错。云瑛把幼茹留下,倒是也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幼茹便愈发过分。她常常为难云瑛,给云瑛出一些难题,云瑛心疼她的小姐妹,一开始倒也是尽量做到让幼茹处处满意。可是幼茹非但没有感激云瑛,更是变本加厉,以至于后来,已经造成了云瑛的困扰。
第三百五十八话 幼茹在哪儿
毓儿偷偷打量我。“看来,还真不是你。”
起码,我不像他们这个故事里的幼茹那么的......作。
“你的弟弟为什么会跑到子循家里呢?”钟离瑾问。
“我家父亲,原就在子循家做事,子循人好,我父亲经常带着我弟弟过去,我弟弟也和他很亲近,我父亲在子循家里做事的时候,我弟弟就会自己跑去找子循玩耍......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谁也没想到,他竟会因此丧命。”掌柜的说起来这些事情咬牙切齿的。
所以,他弟弟是因为跑去找了子循,所以子循遇害死于大火的时候,他弟弟是跟子循在一起的,才未能幸免于难?
掌柜的说,“我父亲知晓着火了的时候,赶过去看,火已经烧起来了,无法......无法扑灭。我弟弟......我弟弟就这样,死了。和子循一起被烧死了......”
“你弟弟当时多大?”我问,其实我想的是,他真的死了吗?如果他没死的话,会不会就是那个在不久之前,送来血书锦帛的人呢?毕竟,烧伤......还是让人很在意。
“我弟弟当时,只有十一岁。”
十一岁,二十六年前......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他弟弟现在还活着,是从当年那一场大火里侥幸逃出来的。今年应该三十七岁,二十多岁和三十七岁是有区别的,相信钟离瑾也不至于错信了一个三十七的男子冒充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混进钟离家的。
那场大火,烧死了子循,也一并烧死了掌柜的弟弟,甚至是子循的家人。他们住在一起,自然无一例外。就像掌柜的说得那样,等到发现的时候,那场火已经烧得很厉害了,没有一个人能够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的。
“那你们为何声称,那个叫幼茹的人是纵火的凶手呢?”我不明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杀害子循一家人,幼茹会这样做吗?如果,她把云瑛真的当成是自己的好姐妹的话,她会对好姐妹的夫家下如此毒手?害自己的好姐妹,变成寡妇受人嘲笑?
那老妇按捺不住,都想上前和我拼命似的。
“只有她!是她带走了云瑛。”
......
“还在想他们说的话啊。”萧珏问。
“我还是很在意......”我的心情一直都没能缓过来,还是很在意。“云瑛......她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她在睡梦中却喊了幼茹的名字。她是真的忘了吗?可是这么久了,我都不曾听她说起过她家人的事情,她只告诉我,她嫁过一次人,然后......性命垂危之际,被人所救,我觉得她真的是很爱那个人,所以才会为那个人生下了女儿云婉。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所知道的,也不见得是真正的她......而且,今天那母子俩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一样,他们看到我的样子,就认定我就是那个烧死了子循全家的幼茹。云瑛,云瑛她天天看到我,怎么就......”
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她,是真的失忆了吗?
还是因为......像掌柜的说的那样,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放火烧了她的夫家,她心里受创严重,选择了自我封闭那段令她痛苦的记忆?
但掌柜的说,云瑛是被幼茹带走的。
那么在当年,所有外人看来,幼茹一把火烧了子循一家以后,还带走了云瑛。
以至于,二十六年以后,我们调查血书之谜路过此地,我和云瑛同时出现......他们错认了我们,把我当成了幼茹......“萧珏,我......我觉得很害怕。”
“怎么?你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就被吓到了?”萧珏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拥住了我。
“我不知道......在他们一口咬定我是那个什么幼茹的时候,其实我也有一刻动摇了,我甚至都怀疑,我是不是幼茹,是不是他们口中那个,放火烧了子循全家的女人。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怎么会......我和那个人从不认识,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她,却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我们都认识云瑛呢......”
我听见萧珏的那一声轻叹。
我的这些问题,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到底是奇妙的因缘,还是精心部署,我也不知道。
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认识她的时候,只知道她是陈宫的大司乐。陈地的命案结束以后,她去了弗尹大人府上,陪伴在弗尹夫人身边,又成了丽夫人。而现在,我们路过这里,又莫名知道,她的本名叫云瑛......霍汐,你不觉得你该证实一下她的这些身份变化吗?就像,你之前是汐月,然后成了霍汐,回到我身边,做了我的夫人。至于丽夫人,她的身份有几次变化,无疑是最好的证明,证明她曾经到过哪里,做过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萧珏说,“丽夫人忘记的那些,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回忆,即使掌柜的母子恨这个叫幼茹的女人恨之入骨,也不能在未经证实以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云瑛和幼茹的身上。真正的幼茹,又在哪里......我想,我们或许现在找到她,就能够弄清楚,二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真正的幼茹......
我被这对母子憎恨,莫名其妙的成了他们所憎恨的那个女人的替身,可真正的幼茹在哪儿呢?他们说,是幼茹带走了云瑛,可如果子循是云瑛仅有的记忆中,她曾经嫁的那个人,那么在之后,云瑛并没有提到她和幼茹在一起,而是另一个......另一个男人救了她,这个男人,就应该是云婉的父亲了。
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原本那个该带走云瑛的幼茹到哪里去了?
云瑛是幼茹唯一的朋友,如果说她们在逃亡的过程中不小心失散了,幼茹为何没有像之前云瑛嫁人那样,再找到云瑛呢?
真正的幼茹,她到底在哪儿?
“那现在怎么办?”我心里已经没了主意,乱成了一团。
“不如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继续赶往丽夫人的故乡,既然她们是自小的朋友,那么他们故乡里的人,应该知道关于幼茹的事情。”萧珏提出,“顺便,我们还可以路过子循家的时候,去看看当年幼茹一把火烧掉的那个地方。”
第三百五十九话 凶宅探险
听附近的人介绍说,子循家的宅院自从二十六年的那一场大火以后,就一直保持着当时的样子,虽然有人表示,看到幼茹从大火里挟持云瑛逃了出来,可对于当年起火的原因,却是众说纷纭。除了更多的人以为的幼茹纵火以外,还有一些刻板的老人,认为子循家的大火起的突然,可能是不祥之兆。
那一场大火,包括客舍掌柜的弟弟在内,一共烧死了六个人,附近的人总说每到深夜,便会听到子循家有人呼喊救命的声音,于是多年来,再没有人敢到这里附近走动,子循家也就成为了一处凶宅。
云瑛一路上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她十分害怕。
到了凶宅附近,车停了下来,我交代毓儿、红玉留在车上陪云瑛,然后跟着萧珏,还有钟离瑾、里翀,四个人进入了凶宅里。
二十六年了,那一场大火把好端端的一处宅院烧成了如今的样子,云瑛的夫家本是人人艳羡,可如今却变成了凶宅。四周一片狼藉,就算空置了二十六年之久,可看着四周围黑漆漆的一切,似乎依旧可以想象当年的惨状,困在宅院里的六个人,一夕之间全部被大火烧死,何其惨烈。烧焦炭化的木头,好像还是能够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
这处宅子,如果放在当时,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我还不知道这子循的父辈究竟是凭何发家,恐怕不是达官显贵,否则以云瑛这样一个孤女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就进了子循的家门,还能够做正妻的。对于把门第看得格外重要的世家来说,云瑛的身份,就决定了她和子循不可能的结果。
我先前只是以为,子循家只是当地比较有钱有地位,但是出身并不高贵的家族,这样云瑛想要进他家的门就容易多了。可我还是猜错了,现在看到子循家被火焚烧的老宅子,我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猜测,子循家如果不是有着深厚的家族威望,为何能有规模的宅院?这太说不过去了。只是既然当时逃出来,只有幼茹和云瑛两个人的话,那包括作为云瑛的朋友留宿于此的幼茹,和因为父亲在子循家做事而跑进宅院里和子循待在一起的,掌柜的弟弟。整个宅院里......一共才八个人?
这么大的院子,八个人......还有子循和子循的母亲,不算在外面地里劳作的人,那子循家里侍候的下人,最多只有四个。
似乎......太奇怪了,这又和我对于子循家背景深厚的猜测不符了。
这子循的家族到底是做什么的,越来越让人好奇了。
“能看出,这大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吗?”钟离瑾以手虚掩口鼻,这里如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是个人都会觉得格外的不舒服。
“时间太久了,恐怕不行。”我说。
时隔二十六年之久,即使这些年来不曾有人进过这里破坏现场,但是经过自然风化,很多线索就算没被大火烧烬,也都被时间所掩盖了。
“二十六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出关于当年子循家的背景。”我心里也很不确定,知道子循父辈家事情的人,现在的年岁应该都已经在六十岁往上了,还能不能找到一个清楚记得一切的人,确实具有相当的难度。
“你在怀疑什么。”萧珏侧过头来问道。
“掌柜的说他父亲以前经常会来子循家做事,小儿子和子循的关系不错,所以每一次跟随他们的父亲前来,都会偷偷跑去找子循。而掌柜的父亲在出事当时,是在宅院外面做事,大火一下子烧起来,即使想救也来不及了。而我们刚才过来,所能看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农田,也有一段距离,假设当时掌柜的父亲就是在那里做事,倒是可以解释掌柜的所说的话。可大火为什么能一下子就烧起来呢?甚至是毫无预兆的,等人赶回来居然都已经来不及救了,这么大的宅院......当某一处失火严重,烧起来的时候,在不同地方的人应该是足以察觉到然后迅速撤出宅院的,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动,而是留在了宅院里,等到火势无法控制,然后被活活烧死呢?”
为什么没有逃命,当时在这宅院里的人,为什么除了幼茹和云瑛之外,就没有人逃出去呢?如果是子循母子对这宅院有感情,不想那么快撤离,那这里伺候的下人呢?还有那个掌柜的家的弟弟呢?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跑,只有幼茹,挟持云瑛跑了呢。
一阵沁凉的冷风刮过,发出异样声嘶力竭的声响,真的好像恶鬼的声音。
“不必担心,应该是风穿过哪里的时候,所留下的声音而已。”钟离瑾以为我们在意,解释说。他自小居住的宅子也很大,所以熟悉这样的动静。
我问萧珏,“你有什么发现吗?”
萧珏摇头,“气味刺鼻,难以察觉。”
看来今夜造访凶宅,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我有些失望,倒也算不得一无所获,至少在亲眼确认了子循家老宅子的规模以后,在我原先的推论上,又多了几个疑点。
“天色太暗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很难在这里找到什么东西。不如先回去吧,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来确认一下。”钟离瑾提出。“我听之前那间客舍外的人说,这边自从子循家出事以后,附近居住的人都向西搬了二里地,不愿意挨着这子循家的凶宅。我们去前面看看,兴许今晚能够找到住的地方。”
就在大家准备撤离的时候,里翀却突然说了句,“等等。”
我们停下脚步,看里翀蹲在一旁,也不知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里有东西。”里翀的手在地上摸索着,好像在确认地下的东西埋在了什么位置,究竟多大......
“小心点。”我担心有诈。
只见里翀从身后抽出短刃,小心翼翼地将他摸到的东西挖了出来。
萧珏从钟离瑾手中接过火把,走到里翀身边确认,他挖出来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人骨?!
我只看了一眼,便十分确定,里翀拿在手上的,分明是一截人骨。
第三百六十话 十石粮食
村子里没有客舍,看来平日往来这里的并没有什么生人。
此时已近丑时末,眼看就快到了寅时,天快亮了。
我们一路走来,敲了两家的门,却都很不客气的把我们给赶了出来。心想这第三家也没抱什么希望,却敲开了村子里村长家的门。萧珏上前解释,只说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并没有说其他,村长见我们这“一大家子”也是拖家带口的,就动了恻隐之心,让我们进去了。
“......这村子啊,平时就没什么外人来,所以没有客舍的,你们就在这先凑合一天吧。先休息下,这天啊,眼看就亮了。我让老太婆去弄点吃的,你们吃过以后再睡吧。”村长人很好,对我们也并没有问东问西的。
“幸亏是遇见您了,否则我们这些人,怕是要熬到下个地方,还指不定能不能找到客舍歇脚了。”我对他很是感激。
“先喝点水吧,”村长的妻子也是个很朴素的人,她端了一罐子水来,“你们啊,就先歇歇,歇好了再上路也不迟,这彻夜赶路的,男人受得住,可女人哪里受得住啊。”
“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二位。”云瑛也是勉强打起精神,她看起来也没有好很多,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
老村长不以为意,说,“村子里都喊我一声三叔伯,不见外的。”
“那就多谢三叔伯,三婶了。”云瑛接过红玉盛给她的水,捧在手里。
三叔伯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都别在意。你们路过这里,就是客人。家里的地方不算宽敞,就多了这么两间茅草屋,挤一挤也是够住的。”
瞧着外面天都亮了,三叔伯推了三婶一把,让她照顾我们,就一个人先出去了。
“没事,他这是去叫村子里的年轻人了,天亮了,也就该起来干活了。乡下不比城里,总是多辛苦一点,就多一点收成。”三婶和我们似乎特别投缘,估计着是平日往来的人不多,她也缺个人说说话什么的,所以看到我们,也就特别热络。“你们来的路上,可没遇上什么吧。”
我正端着碗喝水呢,听到她的话,觉着有些奇怪。“遇上什么?”
可三婶立刻反应过来,却只是尴尬的笑着,摆手否认。“没,没什么。没遇见就好,没遇见就好......”
“难道是这附近的林子里有什么野兽吗?”毓儿来了精神。
我们穿着林子过来,可也确实不曾留意,有什么野兽的踪迹。
“哪有什么野兽啊。”三婶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不害怕,可是有女人在,还是多小心一点的好。”
好像,他们言语之间特别在意,我们同行有几个女人似的。这让我很是不解,而他们又不像刻意的,反倒给我的感觉是,他们更担心出什么事一样。“三婶,这附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说有女人在还是多小心一点的好啊?既然没有野兽的话,该不会是有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在吧。”
我是故意试探的。
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仿佛这附近埋伏着什么特别危险的东西,尤其是对我们这些路过的女人而言,是极为致命。所以她才会几次三番的提醒我们,要特别小心。
她是真的很担心我们遭遇不测。
看来她肯定知道,这附近埋伏着的危险,究竟是什么。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着三婶。
“唉......”三婶先是叹了口气,像是有些后悔,不该与我们说这些似的。“其实你们只是路过,我不该和你们说这么多,扫了你们的兴,只是这附近啊,近来确实不大太平。这不,村子里已经被掳走了两个姑娘了,这老头子就是担心再有什么危险却没人察觉的,才坚持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去挨家把他们叫起来,男人们外出做事,女人们聚在一起,好歹也有个照应......”
“那究竟是什么人,掳走了村子里的女人呢?”钟离瑾面色严峻,看来是打算插手了,宁静偏僻的小山村里,本该过着悠闲轻松的日子,如今村子里的女人却被不知名的东西威胁着,随时都可能被掳走。
“这哪儿知道啊。”三婶说,“他五叔家的外孙女,今年刚十二啊,跟着爹娘回来看望他五叔来着,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门口玩呢,说不见就不见了......”
听起来,更像是活人拐卖。
“他五叔一家人都急疯了,到处找,可怎么的就是找不到。以为是躲在山里的流寇,把小姑娘给掳走了,村子里的男人们就一起去搜山,可什么也没找到。结果,没两天,那些人就捎来消息,说是,说是什么让准备十石的粮食放在村口,去换那小姑娘。”
“十石?!”这也太多了,根本不是一个住在村子里的人能出得起的。不过对于那掳走小姑娘的绑匪,我觉得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饥荒年代,绑架的事时有发生,都是些想不劳而获捞偏门的。不过我所知道的绑架,大多是掳劫一些有经济基础甚至是有钱的人,而这村子里的人,就算把所有人家的粮食都加在一起,也不见得有十石之多,绑匪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个条件吗?
而且,就算是村子里凑出了这十石的粮食,放在村口,交换被掳走的小姑娘。绑匪打算如何将这十石的粮食运走呢?难不成还特意拉个车?或者,来十个人,一人背一石?这显然不切实际,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多人,而村子里又真的有这么多粮食,洗劫村子不是更快吗?为什么要掳走一个女孩,然后逼村子里妥协,这......太浪费时间了吧。而且也不确定村子里的其他人是否会帮忙凑够这十石的粮食。
“可不是,十石!那么多的粮食,从哪儿凑啊,不过那孩子的爹有个兄弟,在城里做官的,倒是帮着凑了不少,这十石的粮食摆在了村口,大家也不敢出门,就等着那些人拿了粮食以后,能把小姑娘给送回来......”
这怎么可能呢。
“那,他们把五叔家的外孙女送回来了吗?”红玉还在担心结果。
“你傻啊,要是送回来了,三婶怎么会说被掳走了两个呢?肯定还没回来啊。”毓儿就这么“耿直”地怼了她一句。
“三婶,那后来怎么样了?”萧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