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卷 第三十七章 报告
和徐华封相商到深夜,座钟敲到十二点、程莐送夜宵来的时候,两人才意犹未尽的从规划中回过神来,不过吃完东西两人又开始讨论。最先一个,财政是不是能够支持教小学普及和技校普及,初小三年,高小二年,这里就是五年;毕业后要读技校那要先上两年简易初中,而技校虽要读三年,但学校只待两年,剩下一年在工厂实习,完全靠实习工资养活,这就是加上了四年,不过初中和技校是要考试入学的,学生不会像小学那么多。
位于底端的学龄儿童,每一岁的人数都将超过一千万,一年一千万,五年就是五千万,这么大一个数字,按照之前学部得出的初小教育成本:每人每年须银三两,因此普及小学就需要一亿五千万两;初中和技校的这四年,一年三两肯定是不够的,初中要达到六两,而技校则与高中等同,一年要算到十两,以初中五百万计。这里就是六千万;技校呢,两百万学生则要四千万。这些全部加起来。就已是两亿五千万了,而高中、大学、留学生三者。之前是一千五百万两,现在呢,三千万?四千万?五千万?
教育预算接近三亿两,行政如果不包括教师工资,不考虑物价涨幅补贴,那可定在八千万两;军费可不只是当初的四十三个陆军师加一支小海军了,现在陆军有八十八个师,海军有近两百艘潜艇,还有一艘战列舰和一艘实验航母。并且为了能在未来的华盛顿海军条约中获得一个有利的吨位,战后这一两年,两亿两左右的造舰费还是要有的,最后就是空军,部队已经有一千多名飞行员。
这么个规模,陆军军费肯定要超过一亿,保守在一亿三千万;不包括造舰,总吨位四十万吨的舰队每年的维护费用最少四千万,再加上空军和一些特别费用。这又要两亿了。
外债,之前是每年五千万两,其中庚子赔款近两千万,甲午赔款两千三百万两。剩余一千万两则是其他借款。如果法国真的宣战,考虑到甲午赔款之借款有一亿卢布是问俄法借的,那以后每年对外支付的赔款将在两千五百万两以下;关局和外交合为一千万两。河工以三千万计,官业(研发)三千万。那总的预算在六亿七千五百万两,宽算在七亿两。
以去年六亿五千万的税收看。这似乎能和财政收入打平,但筑路和实业怎么办?一战红利假设有三十亿,但赎买耕地就需要十二亿,另外担心佃户全部一窝蜂赎买,还是要多准备五亿;剩余十三亿,两亿海军造舰,还有下十一亿。
这些钱,修路、办实业、打仗都在其中。西域铁路修筑标准极高,甚至还虑到复线,西安到北庭(伊犁)三千两百公里,轮台(乌鲁木齐)到喀什一千五百公里,这四千七百公里铁路,预算为三亿五千万两;最后不可预估就是和苏联干战的军费,若在远东打,苏军补给不利,四亿两也许能搞定,可要是在西域打,那就悲催了,就算剩下的钱用作军费摆平了苏联,可修公路的钱呢?也让那帮地主出吗?这可不是铁路,谁上来都能走的,地主会投资也就投资那些繁华路段,剩下的谁稀罕。
钱怎么算都是不够,电灯之下杨锐和徐华封对视苦笑,杨锐道:“现在就看德国人会不会早些实行无限制潜艇战了,要是早实施了,那航运也许真能赚二十亿两,加上军工钢铁之类,真有四十亿那就谢天谢地了。”
杨锐一直对欧洲极具信心,徐华封却问道:“现在德军势如破竹,他们怎么可能会那么做?竟成,这欧战不会今年就结束了吧?”
“不可能!”杨锐摇头,“现在的战争已经总体战,靠的是整个国家的工业实力,法国即使被德国占领了,他也还有殖民地支撑,有英国和俄国支撑,目前看来德军可是强弩之末了,最多打到马恩河一线就打不动了,再往前,英法军队就会把他们推回去。”
“巴黎都打不下来?”徐华封遥想着欧洲战争,居然有些心驰神往。
“难,德军的重炮是被拖拉机拉到了前线,可炮弹够吗?凡尔登和巴黎两个要塞,德国人只能选一处占领,真正对德军威胁最大的是凡尔登,巴黎如果真被德国看重的话,那德国人就不会故意绕开巴黎,去追击撤退的英法军队了。”杨锐道。“我和雷奥的判断是德军将在马恩河一线和英法军队以堑壕战的形势对持,并且双方都想迂回对方的右翼,这样战线就会从马恩河一直延伸到英吉利海峡。呵呵,英国人一定会很激动……”
“为什么?”徐华封不知道杨锐笑什么。
“因为这样往海边推进,英吉利海峡在欧洲大陆的这一侧将会被德国人控制。”杨锐道,“这样德国的飞艇和飞机只要跨过海峡就能抵达英国进行轰炸,我们的空军有事做了。”
“啊。我们的空军?难道要向德国宣战?”徐华封不解。
“当然不宣战,但是可以组建自愿航空队,他们就保护驻英公使馆好了,顺带保护半个伦敦,这样可以讨好英国让他们多买些东西。还能给飞机打广告。”杨锐笑道,他是知道一战齐柏林大恐慌的。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飞机打飞艇嘛。根本不是问题。“其实派陆军去欧洲送死,就不如派空军去保卫伦敦,几百人就够了,军费也不高,又惹眼,任何一个士兵的牺牲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可要是在法国死上一万人那也不是个事。”
杨锐说着自己讨巧的办法,徐华封也笑,这就像那些美国来华的自愿者一样。稍微有战功都要被皇帝召见赞扬,造成的印象又好,而且还没死几个人。“竟成,这样德国皇帝可就要不高兴了,咱们的那些人……”
“他不高兴什么啊。”杨锐不屑,“他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外甥,炸哪里也不能炸伦敦啊,炸到舅舅舅老爷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办,我这是教他要做人。”
‘哈哈哈哈……’徐华封爆笑起来。他本有些倦意,一笑之前的困乏全没有了,他道:“既然都是亲戚,那他还炸?”
“当让会炸。”杨锐可半点笑意也没有。“法国战场一进入相持状态,德国人就会想尽办法让英国退出战争,轰炸伦敦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恐吓。这也算德国人铤而走险吧。无限制潜艇战也是这个道理,有舰队不去决战。只希望困死英国使其退出战争,这德皇根本就没想要把英国往死里打。”
他摇着头。一二战德国都对英国存在幻想,可结果却是……,杨锐不想多提欧战战事,他道:“我忽然觉得我们的潜艇太多了,等一战结束都快有两百艘了,要想省钱,还是要卖掉一些,留一百艘就好。”
“卖掉?”徐华封道:“这东西卖给谁?卖给德国吗?”。
“嗯。卖回一些给德国,乘着无限制潜艇战还没开始的时候,不然等潜艇战开始一定会被英法指责。”杨锐道。
“可这事情最终会给英法知道的,到时候……”徐华封道。
“我们并未违反国际法啊,再说中立的美国人都能买武器给英法,那我们非中立国难道不能卖武器给德国?”杨锐道,“一百艘潜艇可以用黄金交付,再适当的把价钱翻上一倍,也能卖个一百五十吨黄金吧,这些潜艇再把英国人的船多打沉一些,那运费可又要疯涨了……”
看着眼前这人这么做生意,徐华封顿时汗了一点,他等杨锐憧憬完再道,“竟成,这钱可不是一次两次能挣得完的,户部的报告不是说,现在全国gdp接近一百亿两,几年后真到了一百亿两,那税收收取一成,财政不就有十亿两了吗,刨去那些收不到的,打个八折八亿两总有吧,减去刚才你算的七亿,这剩下一亿就用来修路吧。英国人可不能太得罪,这钱不是挣这么一回,以后都还要打交道的。”
“那不行。英国在我国利益最大,废除那些条约和特权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他不会同意的,双方总是会有冲突,不过英国人好就好在很识实务,打了几场打不过后,他就会认怂。如果卖给德国潜艇能让我们多挣十亿,那就豁出去了,没钱什么都成空。”杨锐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弄钱。
当天晚上的讨论到此就结束了,两个人最大的成果就是确定了工业化路径,但如何实施,那就要各部尚书在此基础上再做讨论修正了。
第二天上午会议刚开始的时候,杨锐就打断了之前会议进程,宣布新的施政纲要,因此受益的学部、农部、运部的官员都是大喜,而其他如商部、医部则很是失望,这等于说支持实业和医疗建设的资金将会被他们几个部门挤占,商部的谢缵泰和张謇看向徐华封,见他老神在在也不反对,当下张謇就道:“总理,各位,现在欧战在即,洋货输入大减,应该大力扶持发展实业才对啊,只有大力支持实业,这国家才能真正富裕。”
“没有,张四先生,现在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发展实业之后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杨锐道。前几年的低息贷款让这些人拿的很爽,现在还想要政策。
“现在洋货大减,当然是卖给百姓。实业界好不容易有此良机,错过那就将……”张謇道。
“现在确实是良机。可张四先生,欧战再怎么打也会结束。那洋货再来怎么办?”杨锐再问。
“我国可以在这几年谋求关税自主啊,”张謇说道。“只要提高了关税,那洋货也将大减。”
“张四先生,现在进口也就四五亿两白银,假设这些销售份额都给国内的实业,洋货一件都进不来,那实业占完这些市场该怎么办?”杨锐再问,一点点把他逼入死角。
“这……”张謇只想着驱逐洋货,从来想过要是没有洋货只有国货那会怎么样。“可现在实业界缺少资金,如果政府不扶持。那这些洋货让出来的市场也抢占不了啊。”
“那可以上市,或者发现企业债券融资啊。”杨锐道,“现在大家都知道投资实业赚钱,要找人入股那是很容易的,为什么不这样融资呢?”
杨锐说完,张謇再次语塞,他当然知道上市卖股票能融资,可身为大生纱厂大股东的他如何舍得把股份让给别人?政府的实业贷款可是低息的,如果考虑到白银贬值。那等还的时候,这钱不但没有利息,反而是亏的,这是整个实业界都希望政府提供贷款的真正原因。
“是这样的。政府的实业贷款将会一年年的降低,到最后只会在企业起步或者危难的时候相帮,实业界以后要想融资。那就请上市或者发现债券。中国不是没钱,实业也不是借不到钱。现在大家盼着政府贷款无非是看重他是低息的罢了。”杨锐道,“诸位可以想一想。如果一件洋货都进不来,那这四亿份额的市场都被国货占领之后,生产出来的产品还能卖给谁?
焕卿昨天的报告我细想了一晚上,和华封先生也讨论到了半夜,就眼下的局势,我们不能只想只把洋货那几亿市场抢过来,我们还应该创造更大的市场。这个更大的市场只能是发展农业,提高农民的购买力。试想,四亿五千万人,一人一年多做一套体面衣裳,那布匹市场将扩大多少?这才是真正的金矿。农业发达、农民有钱实业才能做得大,到那时候,洋货让出来的这几亿市场份额就会显得很小。所以说,农业不但要化学化,还要科学化,科学化之后,实业自然发达,实业的繁荣目前来说不是政府推动,而是市场拉动,这才是正道。”
杨锐说完,蔡元培和陶成章等人就带着部里的人鼓掌,不过杨锐却没有领情,他伸手压下掌声后道:“之前各部的报告都是以振兴实业为前提写的,但是现在变为振兴农业、教育、交通,因此我提议还是先休会吧,大家回去考虑一下这么定有什么问题,还有各部将如何配合这条国策。”
国策变更,这就等于各部之前的计划白做了,受损失最重的就是商部和工部,但工部下辖的那些优势产业还是保留的,所以只有商部那些投资轻工业的是受灾大户,杜亚泉对此闷闷不乐,张謇站起身又坐下,只是埋怨道:“这国策不能说变就变的啊。”
张謇说的小声,但杨锐还是听到了,他笑着道:“现在国策还在讨论,前年也只是初定要振兴实业,但现在焕卿的报告却让我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百姓如果没钱,再怎么扶持实业都是空,到最后那些工厂总不可能政府养着吧。再说了,现在讨论的是几年后的国策,开国到现在,政府的一切工作都是在准备欧洲大战和抵抗日本入侵,现在日本人打完了,欧洲大战迟早也会结束,接下来该怎么走,就是现在要讨论的。都散了吧,我希望在下个月展览会之前看到大家的报告。”
本来准备开好几天的会议就这么散了,实在是让人意外,诸人或喜或愁的离开,但盛宣怀等人杨锐却让人留了下来,在换一盏茶后杨锐问道:“我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修公路的成本到底是多少?铁路我是清楚的,便宜的两万两,贵的三四万两,超贵的就是西域铁路了,差不多八万两。公路呢,你们的报告上只有省道、县道、乡道,根本没有造价啊。”
本以为杨锐留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想却是问成本的,运部来开会的这几个人都是修铁路的。公路造价并不熟悉,盛宣怀看了身侧几个人。倒是一个叫胡栋朝的官员用带着粤语的京话说道:“回总理大人,国内公路能行车的。就只有京城到天津、还有京城到库伦的这两条,京城到天津是军队修的,运部虽有参与,但成本却是不知,到库伦的那条修的太早,要查过资料之后才能确定。”
胡栋朝斯斯文文,一开始居然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后面却道:“下官曾在广东帮几个侨商简要勘测过公路,以运部现在制定的路面标准。这省道每公里估计在一千五百两上下……”感觉自己说的还不细,胡栋朝再细细解释道:“公路和铁路不同,没有钢轨和车辆,其造价以大致分成三块,一是路基,一般占造价的百分之二十五,一是路面,占百分之二十五,剩余百分之五十。全是桥梁涵洞,如果直隶修路,那桥梁涵洞少,自然会很省钱。但要是广东福建,甚至云贵,那造价将会翻上好几倍。就现在确定的标准而言。省道每公里造价在一千五百两上下,县道次之。一千两上下,乡道就更少了。一般五百两每公里便够了。”[注:造价来自《广东公路交通史》,p121。对原造价增加了五成。]
“一千五百两,看来比铁路便宜了十几倍啊。”杨锐不由谈了一声,他说的是省道,乡道那就更便宜了。
听见总理说公路便宜,胡栋朝又道:“可是铁路的运价比汽车运输便宜十几倍啊。”
胡栋朝这么说话,杨锐没有在意,只是盛宣怀清咳了一声,他追问道:“那省道、县道、乡道有何不同?承重能力是多少?桥梁涵洞的限高又是多少?”
“这……”胡栋朝一时间语塞,旁边制定公路计划细要的颜德庆便接上了话,“回大人,桥梁涵洞暂且没有限高,承重省道我们定的是十二吨,超过便会压坏路面,县道……”
限高没有就算了,但承重怎么能只有十二吨,杨锐当下摇头道:“这不行。”不过想到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道:“你接着说吧。”
“是,大人,县道不能超过六吨,乡道不能超过三吨。省道、县道、乡道之不同在于,省道是弹石路、县道是碎石路,乡道是沙土路;省道宽八米,县道六米,乡道为四米……”颜德庆道,他还要解释为什么选这个尺寸的时候,却被杨锐打断了。
“弹石路是什么路?柏油路不是很好。”杨锐问道。
“大人,弹石路也可以修成柏油路,只是天气一热,这柏油路就会化了。”颜德庆道,“弹石路主要以三合土修成,三合土分量以一二四为合格,即一分青州泥、两分净沙、四分坚白石,这路最为耐用。”
“但是只能承重十二吨?”杨锐摇头道,对现在的筑路技术很是不满意。
“是的,大人。国内外暂时还没有超过十二吨之汽车,所以我们就……”颜德庆道。
“那也只是暂时没有,不是说以后没有。”杨锐想到自己苦心设计的集装箱物流系统,航运、铁路在设计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集装箱,可不能被公路给毁了,他强调道:“现在工部已经研发了载重十吨的大型运输货车,十年以后还会有载重二十吨的货车,加上车的重量,整车应该接近四十吨。再有就是公里限高,车高再加上货物,最少也有三米五六,这些都要在设计公路的时候注意到。”
高度也就算了,车重居然有四十吨,运部的官员包括盛宣怀在内都傻了眼,要不是这话是杨锐说的,他们无法相信怎么又这么重的车,这都快赶上火车了。几人惊讶间,盛宣怀道:“总理大人,十年之后汽车真的能拉二十吨?”
“当然能做到。”杨锐道,“其实现在就已经能做到,只是技术还不够成熟而已。铁路是给火车走的,公路是给汽车走的,去工部要资料吧,你们修的路务必要能让工部造的车能走。加紧时间在这一个月时间去重新实验路面,然后再给我一份新的、全面的报告。”(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三十八章 成器
时代中的任何事物总是有存在的前提,也有消失的理由,三合土路在当下的中国已经是最先进的路面了,而当今世界,津京公路这种柏油混凝土公路已是先进公路,远胜于一般的柏油路和被各国广泛建造的碎石路,当然还有更先进的碾压水泥混凝土公路,不过因为碾压设备如混凝土振捣机还没有发明,所以即便现在出现,也要到二战后石油危机沥青稀缺时才会普及,而再高端一些的钢筋混凝土路,那只有雏形。
是以贸然要求路面达到能承重四十吨的要求,在当下确实是强人所难了,可筑路技术发展的细节伟大领袖又怎么能知道的。运部一干人在总理发话后便低着头出了银安殿,回去想办法去了。
这些人才打发走,代总参谋长贝寿同带着一份急电就过来了:俄军越境占领北庭(伊犁)。
“他们有多少人?”杨锐放下电报,毫不惊慌,这是事先就预料到的,而且给西域省省长杨增新的命令是保存实力、保护汉民、等待时机,并不要他做什么大举反攻。
“大概在一个师左右,都是些哥萨克骑兵,良莠不齐。”贝寿同道。“先生,杨大人手上有一个整师,我们要打还是能过去吗?”
“嘿。打过去干什么?”杨锐笑道,“我是巴不得他打过来,这样外交上我们就不会这么被动了。下令给13军军长彭彦颐(清鹏),他要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下,那就提头来见我。”
因为欧战,俄国部署在中亚、西亚的部队大部分都抽调去了东欧,前段时间因为又凑出一支集团军往远东,所以现在中亚力量极为薄弱。西域虽然只有一个师。但加上一些当地武装,凑个三万人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杨锐如此决断。贝寿同只得点头。
“还要告诉彦颐,也不是俄国不能打。而是不能把伊犁,不对,是北庭,不能把北庭的俄军赶走。”西域的地名更换了许多,大部分都恢复了汉唐旧称,省得听起来一股伊斯兰味,现在整个省只有一百七十万维民……,“俄国终究会有奔溃的一天。那时候才是反攻的好时机,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修路!使劲修路!”
“明白了,先生。”贝寿同听到此见杨锐再无吩咐,敬礼之后就退了出去。他这边走,谢缵泰则拿着一份宣战书过来:法国宣战了。
草草的把宣战书刊了一遍,杨锐把它卷成一支细杆,问道:“他们撤侨了吗?”
“好像没有。”谢缵泰说完又觉得词不达意,道:“租界的法国人不少都去了英美租界避难,他们怕我们占领租界,但领事馆没有组织撤侨。只是驻华公使、领事们大多离开了,只有少数几个留下了。”
“看来这应当是宣而不战?”杨锐再问。他觉得法国人真是被德国吓慌了,不然怎么能和俄国共同进退呢?真是意想不到啊。
“这就难说了。”谢缵泰道:“竟成。那我们怎么办?宣战还是不宣战?”
“当然不宣战。”杨锐说道,“我可不想站在失败者的那一边。”
“可万一德国真的赢了呢?”谢缵泰道,现在英法是被打得无还手之力,巴黎也在德军炮口之下,全世界都是舆论大哗,认为德国将赢得这场战争,谢缵泰持重间,不由开始想同盟国是不是可能战胜,如果真要能战胜。那……
“德国不可能赢。”杨锐道,“再说德国赢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能和我们做生意吗?这次大战我们必定要站在英法一边,只有他们才能和我们做生意。也只有他们赢了,我们赚的那些英镑、法郎才有购买力。除了法军大举进攻我国,不然我们不对他宣战。”
“我明白了。”谢缵泰看了杨锐一眼,郑重点头,他想走的时候杨锐又问:“英美什么反应?”
“芮恩施拜访过我,希望我们保持冷静。”谢缵泰道。
“呵呵,我们当然冷静。”杨锐笑道,他感觉英国人不出面只让美国人出面很好笑,“沪上的展览会下个月就开了,邀请他们了吗?”
“邀请了,他们都会派人参加。”谢缵泰苦笑道,他觉得外交部都快变成沪上博览会的下属部门了,这段时间尽干些拉入参展的事情。
“嗯。那就好。那什么泰国、波斯、土耳其怎么样?也会来?”杨锐在细问其他。
“都会来,泰国是自己组团,波斯就要我们贴钱,他只来人来货。”谢缵泰道,“竟成,波斯可是西亚弱国,那国家就和满清一个模样,国内乱的很,驻波公使天天抱怨不安全,要增兵保护。这样的国家,我们贴钱邀请他真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阿富汗要不是英国人的保护国,我也想直接邀请,而不是通过英国请他们来。”杨锐道:“这两个国家对我们来说可是极为重要啊……”杨锐说着说着又想到了苏联,想到了伟大的列宁同志,远东和西域真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可以简要透入消息给英国,就表示我们现在不想打仗,只想做生意,复兴军那些预备役师过一段时间就会解散。”
“我明白,我已经对他们传达了这么个意思,中俄之间都是大国,真要打起来那干系甚大,我们现在可以和俄国有默契的停战。”谢缵泰道。“不过现在俄军占了北庭,传出去那可怎么办?国内现在民气极旺,真要是事情被传开了,那可不好收拾。”
“传开了怎么样?”杨锐道:“学左宗棠入疆吗?俄国会自行奔溃,我们到时候去收尸就好了,他就是打到兰州也就是这样处理。”
对苏联杨锐没底,但对俄国如何他是胸有成竹的。不过他这么安排,第二天通过租界友人各大报纸就知道了法国宣战,俄过侵占伊犁之事,亲政府的报纸上全是呼吁政府要对法国宣战。要派复兴军入西域的文章;而其他如洋人的报纸,则详说法国宣战是因俄国所请,而俄国侵占伊犁则是因为复兴军占了海参崴。现在国家接连大战。休养生息才是最要紧的,政府应该像对日本一样尽早和俄国签订合约。早日罢兵。
舆论上人言汹汹,政府不得不出面公布对法对俄政策,对于法国的宣战,政府认为两国并无纠纷,其宣战只是受盟友俄国所邀,如果我国利益和国民未受其实质侵害,政府暂时将不对法国宣战;而俄国侵占北庭,复兴军必定将收复失地、保家卫国云云。
政府如此表态。舆论算是消停了一会,不过不知道为何,沪上股市接连下挫,有些人说是法国宣战所致,有些人则认为是因为有传闻说政府将逐步减少对实业的扶持,转而大兴农业所致。杨锐从刘伯渊那里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不利消息,好使股市大跌。
“阿德和这个事情有关系吗?”杨锐问到了虞洽卿,他在沪上的能量可不小。
“暂时没有证据。”刘伯渊道。“据调查他的家产大多已投入股市,这事情不太可能是他做的,可即便不是他。他也应该知道是谁做的。”
“哦。除了那般买办,席家之流,怕是没有其他人了吧。”杨锐问道。
“先生。也不完全是这样的,调查发现,抛盘的人有不少是甬商。”刘伯渊道,“总的来看,是有人想拉低股市,而打期货的那帮人才是买办和洋行,现在军事物资极贵,像猪鬃什么的,农户都不肯卖货。要卖卖价也奇高,所以他们一直想压低价格。但国家银行一直在给重庆猪鬃同业公会贷款,期货市场也砸钱把这些军事物资的价格做到极高。双方斗法,洋行的钱和精力都在这这里,股市绝不是洋行买办。”
“那还能有谁?”杨锐忽然想到了张謇,还有沪上那些实业家,振兴实业变更成振兴农业,这些人怕都要反对吧。
小心的、带着些不肯定,刘伯渊道:“很有可能是沪上那些吹鼓实业的士绅,除晋商外,各个商帮都有参与。现在沪上有一个舆论,那就是德国即日将会拿下巴黎,欧战大战年底就会结束。到时候英国会退出战争,法国会投降,俄国会调转矛头……”
“荒谬!”安全局毕竟只针对国内,欧洲的事情了解不多。德军跨过马恩河后,英法军队在今天已开始就地死守,这一次将是德军撞在英法的铁丝网堑壕上,攻势将被遏制。杨锐喝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当下道:“股市跌了就跌了吧,下个月的博览会注意好安保吧。”
“是,先生。保证万无一失!”刘伯渊感觉杨锐有些异样,点头之后见杨锐再无吩咐就走了。
马上就是八月,中午的阳光倒不再炎热,反而有了些暖意,特别是光线从玻璃窗中射入这间老旧的大殿里,更让人觉得生动鲜活。杨锐一边想着张謇、甬商、微商、粤商那帮人联合起来的可能,以及联合起来的力量,一边有些烦闷的抽着烟。
士绅的力量虽然被复兴会赶出了政坛,但并未受到多大的损害,最少家产没有受什么损失,那些领头的,也就是前朝的国会议员、省议员还在口岸和识字阶层中享有民望,开国后大力提倡工业、振兴实业,这些人都贷了不少款项,算是被自己吓着或收买了。但这只是大家还不熟,可以后真要全力投资农业,并且政权紧握毫不相让,这些人会怎样,政变吗?
一根烟抽完,杨锐又感觉自己太多疑,那些士绅腿都是软的,历史上辛亥那年要不是武昌革命党已经打下了武昌,他们也不会紧跟着出头,满清要不是有袁世凯这人两面要挟拿好处,这些人最终会把革命军卖给满清,以图一个好价钱……
“总理,杨皙子来了,说是有要事……”想着想着,门口的李子龙报告道。
“那就请他来吧。”杨锐,把第二根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想着杨度此来是干什么。又要搞纵横吗?英法可不是好弄的。
杨度不想自己一来总理就有时间,他还没完全酝酿好怎么说呢,是以进到屋子里好一会才说道:“总理。我看了礼部的报告,认为章大人之议万万不可。”
“嗯。”杨锐没有表示自己意见,虽然他也不认可章太炎的那套东西。
“咳咳……”杨度咳了好几声提气。才道:“度以为,我国之历史经过三个大阶段。一为封建阶段,二为列国阶段,三为大一统帝国阶段。之所以如此,乃是我国东南是海,北面是无尽的草原,西面则是黄沙隔壁,整个国家自成一体,少有与外界交流。因此,历朝历代都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外国都是蛮夷。同时既然世界只有这般大小,那遏制人性以保持国家的稳定就是必须的,儒学之出现正好切合了这种情况。
可现在,世界强国林立,有文明之国度却无文明之世界,我国要想在这个激烈无情的战国时代图生存、求发展,那必是要抛弃大一统皇权制度下的儒教意识,更换虚弱无力颓废的文化。这才能适应西洋各强国的挑战。”
杨度这一番话说完,杨锐笑道:“善!皙子请细说。”
杨度看完章太炎的报告憋了好几天,今日一来就把心中所想对着杨锐喷薄而出。弄得好像战国时的策士,而杨锐也如当时的君王一般作答,两人顿时会心一笑。
“既要抛弃大一统时之文化,那就应当倒走两千年,再建战国七雄时代的意思和立场,重拾战国型之文化,以根除两千年大一统文化所带来的因循、自足、慵懒、懦弱等国民性。可何为重拾战国型文化呢?
度以为,可从士入手。战国时有士,当下也有士。可这两种士截然不同。战国之士,光明磊落、文武兼备、出将入相。乃国之栋梁;而当下之士,虚伪做作、文弱无力、卑鄙欺诈。乃国之蛀虫,故而战国之士为大夫士,而当下之士为士大夫。
大夫士为贵族武士,士大夫为文人官僚,前者是封建制度结构下之产物,后者是大一统皇权专制下的必须,因此,大夫士是一种刚道的人格,他们以义为基本,进而用忠、敬、勇、死,这四者来贯侧其世业的抱负,守职的恒心。这种义不是江湖义气,而是一种身为贵族的荣誉,而礼只是这种荣誉的体现;
而大一统下的士大夫,开始变得文人化、官僚化,义变成了面子,礼成为了应酬,忠、敬、勇、死则变成了孝、爱、智、生,刚道的人格变成一种弱道的人格,如此才能适应其在皇权专注下猎取功名、企图闻达的欲望,于是,功名代替了世业,升官代替了守职,忠为道德之首变成了孝为百行之先。这天下人人不再有份,也不再人人有责,出了事是皇帝昏庸、权臣作祟,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江山倾覆、社稷不保,他们也只是换一个发式、官袍继续沽名钓誉。
特别是孝,此为传统家族宗法制度之物,它只是一种私德,这两千年来孝为百行先,培育出无数家族的孝子孝孙,在家族和国家之间,重家而轻国;而战国时代,最要紧是每个国民都成为国家机体的一部分,公德重于私德,政治德行重于任何德行,一切公德中,忠为第一,唯有人人都能忠于国家,才可化个个国民之力而全体化国力。”
杨度所言很合胃口,但显然他没有组织好语言,思路不是很流畅,但杨锐却从其中发现了闪光点,这不就是自己要的吗?是以杨度说完他就问道:“皙子,这忠、……勇、死做和解啊?”
杨锐居然有一个字说漏,杨度也没有补充,而是马上答道:“若要知忠、敬、勇、死,那就要先说义及礼;若要说义及礼,那就要先说荣誉。
世袭下的大夫士有世业和守职观,而有世业和守职,他才能有荣誉观,所以我说义即荣誉。这也是西洋常说的贵族精神,但这在我国称为义。大一统的士大夫们虽然也常常谈及义,但只是在他们的口头而不是精神,失职在他们看来无可厚非,而在大夫士心里,义即是一种极端敏锐、极端强烈的自我尊敬心,把自我看作为一个光荣圣洁之体。它的存在不容任何一点污垢。
这污垢来源有二,来自外的,与来自内的。对来自外的污垢。要决斗以自卫,对来自内的污垢。要自杀以自明。荣誉的后头,必定有一个凛凛风霜死的决心。最能代表这种意味的,就是当时人人必带的佩剑,义在大夫士心里,其实就是剑。
明白了义,那就能真正的明白什么叫做礼。礼在当日,绝不是送往迎来的礼节,礼是大夫士荣誉意识的一种自然表示。他并不是对人的应酬。而是自遵心的流露,宛如西洋骑士的荣誉之规。士大夫虽然也重礼,但他们已经脱离了荣誉意识,变成了交际花样,入世手段,不但有虚伪之嫌,更缺尊严之概。
是以我说,礼只是荣誉的外在表现,而除了礼,更有四点为大夫士行事的中心要素。这便是忠、敬、勇、死。
忠。是一种对上之诚,而对上的关系是大夫士所以立身的最基本关系。荣誉意识最要紧就是在忠字上表现,战国时所有的大夫士都对其主君绝对输诚、忠贞不二。而换到当下。此种忠当为对国之忠,对社稷之忠。
敬,是一种持诚之道。这在当下已经完全沦丧,士大夫对事对人,只惯于排斥笑傲,嫉妒指责。而大夫士之敬,是保留自己人格的同时公允的接受他人人格之尊严。这敬的身后,其实就是荣誉,敬的意思是自敬以及敬人。便如总理不会以度是个下属从而作践或取笑,度也不会因为总理是总理而丧失人格的讨好。如此忠才能持久。
勇,是一种致诚之力。平日充满对上之诚,但事到关头,立刻畏怯规避,此不能谓之忠。贯侧忠,要靠勇。勇是一种现实之力,有勇一切可真实,无勇则一切尽空谈。西洋的贵族传统所以特别注重勇力,缘故就在这里。万恶怯为首,西洋人到现今还作如此观。我们受了儒教之毒,总是把勇字硬认为是次等之德,把孝作为首要之德,其实这是士大夫逃避忠之缘故,这些人一旦临死,他们就会嚷嚷着,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此去放心不下云云,说到底,还是怯弱。
勇自何来?来自死的决心。死可以说是生力之志。能死便能勇,死是一切的试金石。荣誉之所以成为荣誉,全靠它后面有一个死的决心。推而广之,整个大夫士的刚道人格,最后最关键的因素还在死的一个字上。孔夫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反过来说恐怕更合真理;未知死,焉知生?”
杨度的宏论终于是说完了,他的结论是要养成战国大夫士刚道人格,关键在于死,而在杨锐看来,战国大夫士荣誉感的关键怕是在于世袭。即,用自己的血捍卫祖先的荣誉,商业上很多世袭接手祖业的老字号,都是为了不砸祖先的招牌,不为利益所动,一切因循守旧,保持传统。这或许是好,可难道说中国的现在的那些假贵族要变成真贵族搞世袭制吗?
“皙子,你说的都很好。我就问一个,如果不世袭,那些你所谓的大夫士是不是会有荣誉感?”杨锐问道,这是他关心的关键。
“必须世袭,但,可以不世袭职位,只世袭封号。”杨度道,“国家的封号,不管是什么爵位,都是一种荣耀,它在名而不在实。如果父亲为国战死沙场,那能有投敌卖国的儿子吗?我看是不可能有,除非含了冤屈。”
“那如果儿子因为成绩不合格无法考入军校怎么办?”杨锐问道。“难道破格录取,世荫一次?”
“可以念其父之忠,酌情减一些分数,现在学部的中考和高考,不都有对烈属减二十分吗?总理担心如此作为对其他人不公平,但很多事情只要拿到桌面上,就不会有人觉得不公平。”杨度道。“再则,孩子不会只有一个,总会有一个成器的吧。”(未完待续)
庚卷 第三十九章 三思
杨度说成器不成器的时候,杨锐却想到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这是军国主义吗?看上去像,但细究却又不像,这第一没有宣扬种族主义,第二也没有号召侵略他国,三也没有穷兵黩武,杨度所提的无非是要士人要有荣誉观罢了。( 800)小说/西风东渐,世风日下,尚若人人都有操守,不随波逐流,能忠于国、敬于人、勇于行、不惧死,那自然是好的,即便人和人存在不平等……
“总理,度说错了,”杨度忽然道:“既然以荣誉为中心,那酌情减分之举对大夫士而言就是一种侮辱,所以说,只要世袭封号便可,其他一概不必照顾。”
“呵呵,连减分都省了。”杨锐不由笑道:“那我问你,读书人或许明白这个事理,可那些大字不识的老百姓怎么办,他们也懂忠、敬、勇、死?”
杨锐此问正中杨度下怀,他大声道:“大人,这就是保留皇帝的好处啊!百姓哪懂什么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国粹主义,他们只知道皇上。朝廷若无皇帝,世间就不会太平;皇帝身边若有小人奸臣,那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复兴会做的最好的,也是最要紧的就是用皇帝凝聚了民心,这才是】我中华稳定之根本啊。谁要是动了这一条,那就是祸国殃民!
团结才能自强,自强才能图富,要做到团结最基本的就是要有一个重心,一个天下人都承认的‘一’,唯有这个‘一’存在,那整个国家才能是一体。当下我国施行的其实是虚君立宪制。因为有君,所以百姓安定。因为君虚,所以各界才满意。这可是两全其美啊!
身处强国乱世,要想求富图强,大夫士精神就必须重建,而当今立宪已舍去了士大夫官僚臣下之可能,人真正变成人,国家主权更是完全属民,总理是民选的,议员也是民选,这大夫士精神必能重建。而要重建。读书人可以让其忠于国,百姓可以让其忠于君,这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政府要做的只是宣扬大夫士之荣誉,对合格者授予封号,再派人督促其行止便可。譬如,获大夫士尊号者,可御赐皇家宝剑一柄,住所门匾一面、盛装之穿戴一套,另准其随身佩剑。再赐于其少数特权,那事情大半就成了,这不要花多少银子,就好像军中的勋章一般。”
杨度说的倒是有模有样。不过听他要特权,杨锐道:“其实我看啊,责任和权利是对等的。大夫士既然都以死报国了,那么给予其特权也是理所应当。人是有完全不顾理智的一面。但他不顾理智,国家却不能没有理智。皙子啊。这事情,想法是很好,但还有三个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三个问题解决了,那这个价值观就能推下去。”
“这还有哪三个问题?”杨度见计策得售,很是欣喜,忙问下文。
“其一,礼部是枚叔管辖的,你这套东西他认不认可,特别是这还弄出了特权、贵族之类的,枚叔未必会同意。他可是一个平民主义者,当初搞代议制选举议员,他都很反对。认为西欧也好,日本也好,实行代议制的时候都是封建社会,限制去除贵族特权,保障民权,所以这代议制是可实行的;
而我国呢,封建制度从春秋战国时便开始瓦解,到了秦汉,根本不再有什么封建制,只有郡县制、官僚制,皇权看上去专制,其实却是放任的,要不然怎么会有皇权不下乡之语。以满清的国会看,我国实行代议制,其实就是从新建立了贵族阶层,而且选出来的都还是些废官豪绅,这是仰民权,不是伸民权。你现在一提什么贵族精神,他是不会同意的。”
“总理大人勿忧,大夫士精神本是要倒退两千人以重建战国时代之文化的,这和国粹主义要弘扬先秦上古之文化本是一样的。再说这贵族……”杨锐考虑道,“章大人素来推崇侠客精神,可是这侠本就是失去了生计之大夫士精神所化啊,这才品格高洁、言必信、行必果,再说荣誉是自守的,不是欺民的,提倡此等精神章大人一定不会反对。”
“那就好!”杨锐点头,感觉杨度所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当下接着道:“这第二,还是此大夫士实行的细则问题,何为大夫士?谁评判?如何评判?如何监督?这其中只要有一处出了差错,那整个体系就要全毁。[ 超多好看小说]”
杨锐忽然想到is0认证,本来一个很好的东西,居然被弄的烂大街,可见国人腐蚀力之强。大夫士立意再好,可要是认证监督体系做的不完善,那最后还是会被腐蚀。
“这……,这不是问题,只有能做到两条,那此事就能成。”杨度道。
“做到那两条?”杨锐好奇的问。
“第一是不能政府评判,也不能由政府监督,那就能真正做到长青不衰。”杨度道。“第二就是被封大夫士的人数不能超过三千,并且名额永远都不要满,永远只有两千人上下,空缺三分之一。但除了这些,还可以有许多没有封号的大夫士,比如大学堂里的学生,可以赐剑,激励其成为大夫士,如果其操行良好,死后可补授其次一等的封号以为荣誉,但是这不能世袭。”
说到这,杨度顿了一下再道:“索性封号都不可世袭,其子只能接受次一等封号,不过要比大学堂学生的要高一等,如果没有特殊功勋……”杨度再次一顿,又道:“这也不对,真要是通过功劳决定其是否被封,那不是又会弄出一些势利小人来,这不好!这不好!”
“哈哈……”看着杨度的模样,杨锐笑道:“这事情你慢慢想吧。是不是大夫士是要民众认可的,被封不被封影响不大。关键是在于民心。我接着说第三个问题:但凡改制,像独尊儒术、戊戌变法这种。都是要有人上书的,以制造声势。以此声势才能……也不对,”杨锐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但说不出来,只是道:“这上书之前民间就需要造势,皙子,你还是完善这套东西之后,在帝国日报上以私人的名义发表文章吧,若是得到社会认可,那再商议上书不迟。
当下西洋自由民主观念渗透甚巨。什么叫自由民主,其实就是个人主义;而什么叫个人主义,在国内有法律督促就是没有廉耻、毫无节制、不顾他人的功利主义;在国外没有法律督促就是没有善恶、不存人性、持强凌弱的殖民主义、白人至上主义。
儒家那套东西在明末就死了,蝇营狗苟,沽名钓誉,明末的士绅已是那样。现在礼部在拍一部有声电影,就是要批驳这些人的。你这大夫士之说恰好能从另外一个侧面抨击这种像以自由民主为口号的功利主义,也算是为政府帮腔。不过我话可说在这了,要是大夫士精神不被民间认可。政府可不会鼓吹哦。”
“杨度明白。”见总理从自己的蛊惑中跳了出来,杨度心中差异但还是对世人接受大夫士精神深具信心,文章虽只能以他的私人名义发表,但他本身就是官啊。稽疑院院长,这可是国内屈指能数的大官。不过想到鼓吹,杨度眼珠一转。再道,“度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还要什么?”杨锐看着他笑道。
“我想把梁卓如请到京城来。他可是鼓吹高手,这事情要鼓吹可少不了他。”杨度一出口就是一个千年老妖怪。只让伟大领袖心里咯噔了一下。
“梁卓如?哼哼……”杨锐笑,他想到了一些历史旧事,这梁启超就是亡国灭种他也不会用的,当下道:“你邀请谁我不管,那是你的私事。但只要我活着一天,梁启超就别想进政府当官,此人品性之劣,呵呵……,还是康有为好啊!”
康有为都已是叛国贼了,特别是这一次他蛊惑满清复辟,骂名千古。中日签订条约后,这些满清遗老都滞留在天津租界,后在督察院的要求下被工部局引渡。洋人虽然庇护政治犯,但这些人可不是只会发发宏论的政治犯,这些人全是勾结帝敌国侵略军的判国贼,中外各国对此都无法接受,加上英法等国求着中国要为日本留一口元气,也就是答应引渡了。
为表仁慈,溥伟等满人被朱宽肅下旨免除了死罪,发回东北监视居住,软禁一生;康有为这些人如此行径刚好是自揭儒家之丑,也不杀,但要其认罪、进行思想改造,以破儒家之根基,让世人看看儒家之私德只为君,不为国,实为欺世盗名、只图功名利禄之徒。不过康有为这些人算是愚忠到底了,只肯认乱国之罪,不肯认儒家之罪,所以到最后也是格外开恩没杀,同样是软禁一生。
康有为如此乱国之人在总理心目中都要比梁启超印象更好,杨度背脊上升起一阵冷汗,可好在杨锐没有其他限制,只是不许这个人做官,他当下道了声‘明白’就出去了。
半个多月后,一篇由陆军预备役局长蔡锷少将撰写,名为《军国民主义与甲寅战争》的文章在中华时报上发表;数天后,由杨度署名,题为《大夫士与士大夫——战国时代的文化重铸》在帝国日报上发表;在舆论热烈讨论‘大夫士’‘士大夫’之分别时,梁启超的署名文章《再论尚武精神》在沪上时报头版刊出,加入‘大夫士’和‘士大夫’的讨论。不过他完全是一副局外人的做派,只从尚武精神谈起,但文章不可避免的提到了杨度的‘大夫士’荣誉观和‘忠、敬、勇、死’四原则,虽然梁启超评述这种‘大夫士精神’存在瑕疵,可最终还是拐弯抹角的肯定其是一定的价值,切合现今时代下的中国。
梁启超虽然不曾为官,但他在满清垮台前被失势,中日开战后又鼓吹中日提携,本来名声都要臭的,可不想这两次不但化险为夷,名望还居然上涨,着实让礼部的王小霖感叹此人真是命好。他此时也不在台湾。而是到了沪上租界,和徒弟蔡锷一南一北。鼓出起尚武精神来了。当然,他们的鼓吹基本是为了杨度造势。这不由让看到报纸的杨锐在想这杨度到底许了他们什么好处,使得梁启超这帮人这么卖力。
“先生,好像是梁卓如在台湾得了一些捐助,再网罗了一些前清国会议员,比如汤化龙、王揖唐、周自齐、王印川等人,还有一些早年的留日学生,如林长民、张东荪、蒋百里、张君励等,他们正筹备一个叫进步党的政党,打算下一届议员竞选中在国会中占据若干席位。”王小霖主管文宣。圈子内的事情他比较清楚。“杨度和他们之间怕是有一些交易,不然这些人不会这么卖力的鼓吹大夫士精神的。”
“这杨皙子!”听到梁启超聚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汤化龙、王揖唐、林长民、张东荪、蒋百里这样的名人,杨锐心中不由对杨度暗恨,忽然再想到那什么蒋百里,他道:“这蒋百里不是陆军大学的教官吗,怎么也被他们扯进去了?”
“先生,您有所不知啊,这蒋百里和蔡松坡一样。是梁卓如的爱徒,对梁奉之如父,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王小霖道。“文宣这边是不是要对这些控制一下?”
“控制?”杨锐摇头,“这帮王八蛋都在租界。只写文章又不造反,怎么控制?这租界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更是全国关注的重心所在。不收回来全国必定大乱。”
之前藏身于沪上指挥革命的杨锐因为屁股坐的地方改变,开始说起租界的不好来了。王小霖再想到自己也是如此观想,心下不由暗叹。他道:“那邮路上呢?是不是……”
“也只能控制邮路了。其实控制邮路用处也不大。梁启超这些人只在外贸口岸里宣扬自己的那一套东西,再有就是一些内陆城市。但他的同党家中都有钱的很,自己找人把那些报纸运入内陆也无不可,我们总不能搜查每一个人的行李吧。”杨锐说道。“让他们去闹的,不到百分之五的比例,那就不要想进稽疑院。”
“学生明白了。”王小霖道。
“那电影筹备的怎么样了?”杨锐转而想起召王小霖来的原因了,其实是为了一部电影。笔记本里的电影都用黑白摄影机拍了下来,这一次后交给王小霖的是后世电影大明劫,但这不是母盘,只得找人重新拍一遍。
“这……先生,演员、场景、道具、剧本、拍摄,这些都没问题,导演是以前拍军事片的那几位,算是有不少经验,而且军队飞机飞艇都支援,这片子也快杀青了,就是…就是……”写电影的小说不少,那些东西让王小霖迅速变成了电影三把刀,说起东西来一套一套的。
“就是什么?钱不够吗?”杨锐问道。
“不是,不是钱不够。”王小霖道,“先生,这大明劫里面可是有崇祯皇帝的啊,电影就差金銮殿里的那出几处戏了,这是要在紫禁城拍,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还有,就是电影里这崇祯皇帝的形象……可不是太正啊。”
“没黑就行,实在不行就加点内容上去,说孙传庭被关押是奸臣所害不就好了。”杨锐道,他知道礼部下属电影局的导演看了后世的电影完全是傻了,对原作一点也不敢改动,“小霖啊,记住,这片子的目的是要突出那些无良士绅,他们占了田地,让百姓饿死的饿死、从匪的从匪,军队出征要粮没粮,要饷没饷。这大明亡国虽说是天灾,可没这些士绅盗占军屯、兼并田亩酿成的人祸,也不至于会到那种地步。这整个片子就是奔着这个主题去的。”
“学生明白,现在拍出来的士绅比原作还要坏,只是金銮殿还有崇祯皇帝的戏……。先生,这电影要年末上映的话,那可得赶紧和紫禁城里说说。”王小霖道。
“好!我一会就入宫去给你说项,让你的人能进去拍电影。”杨锐道。
杨锐本以为随便找个行宫,拍拍就了事了,不想电影局那些人非得要去紫禁城里拍,难道是怕朱宽肅大怒吗?杨锐想着这些,刚让李子龙弄出时间准备去紫禁城。不想章太炎就来了。他气呼呼的看了王小霖一眼,然后把几叠报纸摔在桌子上。气道:“竟成,这杨皙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杨锐挥手把王小霖打发之后。给章太炎倒了一杯茶。
“这大夫士精神到底是怎么回事?”章太炎不喝茶,只想问明杨锐的态度。
“就那么回事啊。”杨锐一点也不理亏,“上个月杨皙子来找我,说要宣传这大夫士精神,我听的挺好,但是觉得……,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是有些感觉不对,后面我就叫他先去造舆论。如果大家都赞同搞这一套,那政府就宣扬,如果大家都不吃这一套,那就过过嘴瘾。”
听杨锐说感觉这东西不对,章太炎脸色稍微好了些,他道:“杨皙子此议看似为国,实则害国。儒家以三纲五常奴役人,他呢,用什么荣誉束缚人。何为荣誉?荣誉由何人所评?他是要把大家都装到另外一个套子里去啊。”
章太炎思想倾向老庄。不希望人的精神被任何主义和道德所约束,他认为人最为宝贵的,就在于他可以不受约束的去感受自然、体悟生命,这是生之可贵。也是万物之可贵。这点杨锐是知道的,但他又想到上回杨度说道侠义,不由道:“枚叔。杨皙子说这侠之精神,便是大夫士之精神。莫非有什么不对?”
“他这是强词夺理。大夫士是为荣誉而死,而侠客是为仗义而死。荣誉是为己,仗义是为人,这两种死岂能相提并论?”章太炎怒道,“宣扬大夫士,最终会人人变得不知生为何物,只懂得沽名钓誉的莽夫。国家有这么些人,迟早会穷兵黩武,好战必亡的。”
“可最少它能团结民众,知道忠于国家,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杨锐道。
“可什么是国家?这国家不正是由千千万万人所组成的吗?让每个人不收束缚,懂得生之可贵,让每一个人都真正的成为人,这才是真正的保家卫国。”章太炎道。
“那敌寇来了怎么办?”杨锐见他老是说生,很是气恼,他学着杨度的话道:“孔子说,未知生,何知死?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未知死,何知生?民众没有决死的信念,如何能明白生之可贵。”
“这是放屁!”章太炎本想用扇子敲桌子,可用力过猛,扇子都不知道扔哪去了,他道:“一个人若是不知生之可贵,不懂生应该是怎么样的生,他怎会用死去捍卫?!这就像一个家财万贯的财主,过惯了好日子,你让他去讨几天饭,那对他来说还不如去死。
我们让民众懂得何以为生,何以为生之可贵,那么当敌寇来临,为了捍卫生之可贵、己之尊严,民众必会宁死不屈,视死如归,这是为生而死啊。这不正是你要的团结吗?竟成啊,复兴会的文化可是从建立之初便是如此,它是一种生之文化,而杨皙子说的是一种死之文化,我怎么看都有德人的影子,你可不要信了他,把本来的生机给切断了。”
“生之文化……,死之文化……,”杨锐明白章太炎的意思,他其实要的是小国寡民,可自己要的是全国团结如一人,“枚叔啊,对日战争是胜了,但现在整个国家还是在悬崖边,稍微不小心还得掉下去。全国若是不能团结成一人,那这国家还是不能复兴。就算苦也只是苦这几十年,你说的那些可以下一代再实行吧。”
“不行!”章太炎此时回复了平静,“三岁看到老。这国如果现在走上了杨皙子那条路,以后是万难改回来的,纵使是要改,也是要把这个国拆散再重铸一次,这就等于我们所做的那一却都白做了。竟成啊,我们走的路可是前无古人啊,这每一步都不能走错,要不然又会掉落到以前那种境地里去,革命由此毁于一旦,而且这一耽误可要几百年才能转回来,你千万要三思啊。”(未完待续。。)
庚卷 第四十章 跑了
马车缓缓的驶向紫禁城,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是以街道上熙熙攘攘,店铺里宾客盈门,说不出的喜庆热闹。800↗,..京郊虽然历经大战,但因战受损的百姓都拿到了甲寅战争基金会的赔偿——条约上赔偿三亿元根本就是个幌子,真去核算中韩两国百姓的损失,最多也就是四五千万元的损失。这钱听起来多,但半条铁路就比这多了好几倍。也正因为此,日本人赔款态度极诚、核算从宽、付款飞快,弄得因战而受损失的百姓都发了一小笔财。有钱又逢节,于是本就热闹的京城又热闹了几分。
杨锐对外界的喧闹毫无反应,刚才他和章太炎吵了一顿,心情很是不畅快。他很坚定的认为,以私论,章太炎是对的;而以公论,自己是对的。那章太炎怎么说都是一个清洗匠,要把人心上的一切束缚都除去,还人以自然;而自己则是一个建筑师,要用最牢固的办法把人心搭成一部钢铁机器,以求强大。这是两个人最基本的不同,毫无解决之道。
“……前年开始,法国电影的份额就被美国电影超过了。到去年为止,美国胶片,包含未洗和已洗的,进口额已超过三千万美元,而全国各城市,已有四百一十四间大小影戏院,最大的一家是沪上的虹口大戏院,内可坐一千余人,小的则不计其数。学生认为,为和美国电影竞争,应对尽快建设一所电影学院,以培养各方面人才;市场管理也得跟上……
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现在所有美国电影中的华人都面目可憎。不是盗贼,就是智障。没有半个好人,其侮辱之意慎重。礼部曾多次要求外交部照会美国公使。可根本没用。美国公使说他无法控制国内的电影公司,而且这些电影全是拍给美国人看的,华人从不观看,所以这算不上侮辱。那些影戏院基本都在租界,那里我们没有管辖权,学生认为应该扶持国内电影公司,多拍片、拍好片,以驱赶美国电影……”
因为同着去紫禁城,王小霖便趁此机会汇报一些不紧急但却重要的事情。丝毫没感觉到杨锐心不在焉,说着说着,他忽然又想到了件事情,道:“对了,先生,国安局密报说沪上的新民影戏公司背景有些复杂,他们怀疑这间公司和中华革命党有联系……”
中华革命党这几个字终于让杨锐回神,他道:“革命党怎么会开电影公司,钱多的烧吗?”
“可国安局发现这公司表面依附于美国人的亚细亚影院。其实亚细亚已被甬人张石川租下,公司里的郑正秋、黎民伟都是广东人。这黎民伟早先在香港,今年才到的沪上,在香港的时候。为帮同盟会筹集经费,他曾多次策划义演。去年这些人有一个剧本是要拍神武前一年的红花岗起义,可因投资太大。唯有作罢,最后只拍了一些短片。”王小霖道。
“黎民伟……。郑正秋……”杨锐念着这两个陌生名声,他本以为只是道义上支持革命党的。可他们想拍红花岗起义的电影,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同情了。
身在沪上某黑暗之处的黎民伟和郑正秋身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但这并不是因为北京有人在说他们的名字,而是被电影局放出的第一部预告片惊出了冷汗。
礼部电影局其实就是以前复兴军的电影队,这个说不清名堂的机构七年前就拍了几部拒俄的短电影,后来又拍了严州革命军鏖战满清新军的短电影,这些电影因为是有声电影,更因为战争写实,是以无一例外受到国内乃至全世界华人的追捧。其他的电影票价两角,这些电影票价卖到一元戏院也人满为患。开国后,早前的电影队变成了礼部直属的电影局,也拍了几部好片子,比如今年年初上映的杨村之战又引得观影者如潮,逼的沪上稍微大一些、气派一些的戏院都得装声设备。
可就这么个电影市场的王者,不趁甲寅战争胜利拍几部他们拿手的战争电影,却拍了这古装电影,真是让人想不通。当今坐江山的是明朝宗室,这电影却叫大明劫,这不嫌晦气吗?
沪上懂电影的人都觉得这电影名字取的太差,不过当这个月拿到电影局放下来三分钟预告片胶片,急忙放映后,所有人就被镇住了。根本没人从专业眼光去看这个所谓的预告片是何物,然后再品头论足,他们完全沉浸在预告片所勾勒的那些画面和情节里,直到三分钟片子放完,画布上一片白光,这些人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他们真的杀人吗?”闷了半天,第一个说话的是新民公司的老板张石川,美国人垮了之后,亚细亚公司就是他出面租下来的。800他看到电影预告片里面杀人后那鲜血直射,感觉不可思议。“可不可能是死囚?”
“不太可能,应该是血水袋弄的。”商务印书馆影戏部的学徒任彭年道。沪上从事电影这行当的人还不是太多,他身在的商务印书馆,也是业内大公司之一。“就是不知道那些炮弹是怎么弄的,明朝时炮弹就能炸响了,这不对啊,前清的时候还要问洋人买呢。”
“原来预告片就是这样啊,吊足了人的胃口,电影局真是好手段。”新民的总导演郑正秋看完却是笑,虽然刚才他也被震惊了。“诸君、民伟,我们以后也可以把电影里精彩的部分拿出来,剪辑成这样几分钟的小段子,用于宣传。”
郑正秋想着预告片是一种很好宣传手段,但黎民伟却想着里面的拍摄技巧和手法,他虽然不在现场,但是能从镜头的角度想象出摄像机的位置。每看一次电影局所拍的片子,他都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这一次更是如此。而且和以往的那些电影不一样。他能感觉这部电影不是那些熟悉的电影局导演拍的,而是另有他人。其技艺之高,完胜一切西洋片。让人佩服的无以复加。
三分钟的预估片在黎民伟的要求放了十几遍才作罢,当放映厅里的门打开时,外头已是夕阳西下了,此时工厂下班的汽笛声和远处的烟囱才把诸人从明末拉回了现在,时空‘穿梭’后,几个人都不胜唏嘘。
浑浑噩噩的回到住所,刚入家门黎民伟却听妻子说有客来访,入内一看原来是旧友刘思复。
“思复兄!”黎民伟看到来的是刘思复很惊喜,这位当年可是个革命英雄。不过一会他又想到了他来的原因,当下皱眉道:“思复兄,这红花岗举义的电影,公司里……”
“不,不是。民伟你误会了,我此来不是为红花岗一事。而是现在股市不景气,晦明学社的钱也亏了不少,你们电影公司挣钱快,是不是能让我们投些钱进去。等电影拍成了好分些钱。”刘思复早年醉心暗杀,因而面目受伤,左手五指全毁,可现在则在沪上组织了一个晦明学生。招募学生进行工读互助,不过虽说是工读,可沪上物价极昂。那些学生很多时候都要靠学社接济,所以在张静江的建议下。学社里的钱投到股市里去了,可不想……
没想到刘思复是来商议投资的。黎民伟当下道:“这没问题,可是,”他又想到电影局的那部大明劫了,那片子年底就要上映,一旦上映,必定万人空巷,比俘获日舰比睿还要轰动,这时候没人敢拍新电影。他只好道:“思复兄,短时间可能不行,京城电影局又要出新片子了,而且这次出的片子还非同凡响,公司里原有的计划我看很有可能会更改,以重新写一个故事拍。这样吧,要是故事定下来,我再找您如何?”
“那要多久?”刘思复听说要缓期,再想到过几个月就要揭不开锅的学社,很是不安。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最少也得三个月吧。思复兄,你若是要救急,拍电影可是不行的,现在电影越做越精良,新民公司虽说是小本经营、只拍短片,但从花钱到收回钱也要有半年时间啊,这还得电影卖座、一切顺利才行,要是像去年那两部短片一样,拍出来不卖座,那可就……”
黎民伟说着拍电影挣钱的难处,不过刘思复听到他说收回钱要半年时间,顿时就死了这条心,他起身告辞刚出门,从里头追出来的黎民伟就把一个布褡裢塞到他手里。刘思复知道那是一袋子银元,本想推辞,可盛情难却下,只好揣到怀里回去了。
刘思复是同盟会的元老会员,但他在加入同盟会后却与诸人渐行渐远,到最后就不再认同孙汶的三民主义,开始信仰无政府主义。他宣称自己主张社革革命和大同主义,要建立一个无国界、无种族、无人我界、无贫富、无尊卑、无政府、无法律、无纲常的平等自由大同社会。这种思想细究起来,还是由因苏报案逃到法国的吴稚晖宣扬起来的,他办的天义报主要宣扬无政府主义,那些报纸寄到国内,影响了一大批人,刘思复就是其中之一。
革命之前,同盟会也支持无政府主义思想,因为俄国虚无党人推崇暗杀,而暗杀又是同盟会的最佳利器,但在革命之后,中国国势日上,最后居然一战而胜俄国,再战而胜日本,革命青年们的革命迫切性大减,更有很多人认为国家将由此崛起,很多都报考公务员去了。可刘思复却感觉革命远未结束,但他也不会再行刺政府要员。在他看来,如今的革命不再是刀枪的革命,而是思想的革命,这思想的革命只能从教育入手,这便是晦明学社组建的初衷。
刘思复回到学社之前,老革命家吴稚晖已在学社的油灯下等候半天了,听着一片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吴稚晖猛然想到了十二年前的爱国学社……,他看了同来的朱执信一眼,道:“既然大家都饿了,那我们就先去外面吃些东西吧。”
吴稚晖如此说,莫纪彭、郑彼岸、黄涓生、华林、袁振英、区声白、黄凌霜等人欣然起身,却不想学社的另类女社员杜雯说道:“大家还是等思复同志回来再一起去吧。他要是没吃饭刚好和我们一起去吃。”
杜雯一提刘思复,站起身的诸人想到出去筹款的社长。顿时又坐下了,一直等到八点钟。刘思复才回来。看到来的人是吴稚晖,刘思复打招呼后便将吴稚晖带入书房。喝了一大口茶水,气喘吁吁的刘思复看着吴稚晖诸人道:“敬恒先生、执信兄,两位此来,还是为上次的事情吗?”
“上次的事情?上次什么事情?”吴稚晖打着哈哈,满脸是笑,“思复啊,你既然不想加入中华革命党,忠山先生是绝不会勉强的。这一次来。实是为了另外的事情,我们啊,有一些相熟的同志,也想像你们一样进行工读互助,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相帮啊?”
“你们也要工读互助?”刘思复有些吃惊,但他没有多想,只感觉吴稚晖找对了人。晦明学生能组织学生工读互助,自然对沪上各大学堂的情况一清二楚。这工读互助,说白了就是一边去各大学堂旁听。一边找零工养活自己。沪上大学堂最负盛名的就是同济大学堂,它校区大、课程多、洋教授多,对旁听生也不似其他学堂那样排斥,唯一的不好就是他在黄浦江对岸。来往都要坐渡轮,而且很多课程都是德语课程,没有基础的人根本听不懂。
看到刘思复这么惊讶。朱执信眉心突然一跳,幸好刘思复又道:“友爱互助乃晦明学社恪守之精神。诸位既然要思复帮忙,思复定当尽心尽力。”
“好!我先在此谢谢思复了。”吴稚晖道。他来之前就知道刘思复会帮忙。但听他答应还是松了口气。说完正事,吴稚晖又下意识的扯了别处,他道:“思复,现在报纸上都对大夫士议论纷纷,你对此如何看啊?”
“另一种愚民之术罢了。”这段时间报纸上热烈讨论的大夫士刘思复也有所关注,作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他对什么大夫士极为不屑,只是晦明学社名声不张,他的文章也登不到大报上去,所以很多话只能在自己的内部刊物上说,很是憋屈。
“说的对!”吴稚晖抚须笑道,“这杨皙子可是杨竟成的心腹的,还是什么稽疑院的议长,复兴会那班人推到了儒家,而今要弄一套法家了。”
吴稚晖言之有理,刘思复只是道:“革命的时候是一种说辞,革命之后又是另外一种说辞,复兴会那些人啊,可真的忘记当初革命的理想了。就现在看,复兴会做的根本不能叫革命,它只是改朝换代。满清的皇帝拉下来了,明朝的皇帝又送上去了。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吗。忠山先生曾说,杨竟成是一个很奸诈的人,现在的中国,多年的革命和牺牲使得共和民主深入人心,他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韪,只好把一个傀儡皇帝推出来……”
吴稚晖和复兴会那帮人简直是太熟悉了,想当年大家在爱国学社教书,同一个灶头吃饭,却不想十多年大家际遇各异、立场各异。每每想到此,吴稚晖就对章太炎的恨意深上了几分,要不是有他,同盟会和复兴会才不会水火不相容呢。
吴稚晖甚是健谈,可他之所言刘思复虽然认同却依然坚持暴力无法进行社会革命,认为只有教育才是正在革命的正道。胡侃一通并细商好工读互助的具体事宜后,吴稚晖和朱执信两人便起身告辞。吴稚晖习惯走路,租界夜间的街市热闹非凡,两人走了许久才回到住处,憋了半天的朱执信这才问道:“敬恒先生,事情关系甚大,这些人靠得住吗?”
“思复本来就是革命党,怎么会靠不住?”吴稚晖笑道。“他就是起疑也不会出卖我们。”
“可他们……,就他们这样也叫革命?”朱执信来之前对刘思复还是很仰慕的,可他刚才在吴稚晖身边听了半天,才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革命党,他们的那种革命若是能成功,怕要三百年后了。
“执信,大同理想对百姓之吸引力可不小,思复虽然不想动武。可晦明学社中不是人人都同意他的观点;即时那些人现在同意这种观点,但杨竟成稍微有点什么出格的举动。那情况就会马上不一样。”吴稚晖道。“这天下啊,靠杨皙子那套是不行的。唯有忠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才是救国之良方。实行三民主义,使地尽其力、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生产高效、物质充裕,人人不需为生计斗个你死我活,大家都能人人为公,社会最终能进入无政府的大同时代。可惜啊,思复那些人不信仰三民主义,不知道三民主义是实现大同社会的必由之路……”
吴稚晖唠唠叨叨,述说着无政府主义和三民主义的辩证关系。但朱执信却无心去听,在吴稚晖话语告一段落时,他匆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四马路的戏院内,商定好的接头再次进行,不过戏院在放一部美国默片,全场的观众为要显得文明,全是悄无声息,是以坐在一起的两人说话不单要交头集耳,还要极为小声。
“事情安排好了吗?”接头的那人问道。
“都安排好了。”朱执信小心答道。“明天六点半钟人就要到新马路余庆里。晦明学社的人会带着他们去同济大学堂。”
“余庆里?!”来人听到这个名字很是诧异,这可是老地方,于是他再问道:“可靠吗?”
“完全可靠。晦明学社很多人都是革命党,有几个以前还是老同盟会员。不会有事的。”吴稚晖是革命前辈,朱执信对他还是很信的过。
见朱执信说得这么肯定,来人也就信了。可朱执信却对后面的事情不太放心。他反道:“要是杨竟成不去同济大学堂那该怎么办?”
“注意党纪,这不是你该问的。”来人一个‘党纪’就把朱执信给堵住了。弄的他只好尴尬的在看着前面画布上的百般作态的小丑。过了好一会儿,待他再想问其他事情时。刚一转头却发现接头那人已经不见了。他正想走时候,戏院的灯光忽然就亮了,一个士绅模样的人在上头说了几句沪上话,而后身边的观众全都在拍手,不知道下面会放映什么的朱执信看到时间还早,便又坐了回去。
灯光转瞬即暗,一个手持号角的古代士兵映衬着身后繁乱的军营出现在眼前的画布上,在朱执信感到奇怪时,那号角却真的发出声音来,他顿时被摄了心魂一样被定住了。
“你觉得的大明朝气数已尽了吗?”电影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然后是一个武将在利索的杀人,那血喷来的时候,整个戏院都是一片惊叫;然而让人惊讶的还止于此,接下来便是一场激烈的攻城战,炮火在城墙和城下肆虐爆炸,双方士兵喊杀震天……
直到电影的声音再次想起:‘孙传庭所率的可是我大明朝唯一的精锐了’,朱执信才有些明白这是明末时期的电影。和刚才那美国小丑默片截然不同,眼前放的这个短片,虽不明条理,但还是将人看的呼吸急促、惊心动魄,直到短片结束各处灯光亮起,诸人揪紧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不过放松后的诸人看着那白晃晃的画布很是遗憾,只希望那电影还有。
朱执信看着画布失神的时候,马路对面一间戏院的雅座内,进步党党魁梁启超却眉头紧皱,旁边的林长民却道:“章太炎真是疯了,这电影的名字居然敢叫大明劫。”
“叫了又如何?”徐佛苏笑道:“紫禁城那位难道敢把银安殿那位给斩了?”
“纵使不能斩了,可时评也不好吧。”林长民道,“这天下名义上还是朱家的,章太炎他怎么就……”
“咳…咳……”看到两人居然在争执电影的名字,梁启超扇起了扇子,道:“好了。两位,你们怎么不去想想,银安殿那位为何要拍这种电影?”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长民和徐佛苏齐道:“卓如是说这电影是银安殿……”
“那当然。杨竟成柄权在握,他做事的习惯可是先造势、后动手,这样好使自己站在道义的高点。电影局前面拍的电影都是打仗的,可这一部为何要拍明末的战事?要歌功颂德也不会在电影名字上用一个‘劫’字啊。”梁启超道,他合拢的折扇在左手的手心上不断敲击,揣摩着京城那位的意思,最后他道:“你们去找一找熟人,看看这电影到底说的是什么。早一些知道我们也好早一些准备,现在杨皙子好不容易吃了饵,可不能让他给跑了。”(未完待续。。)
庚卷 第四十一章 正确
沪上有很多想看电影,也有人不想看电影。小说上个月从朝鲜赴辽东,再从辽东到山西,而后又山西再到武昌、南京,最后到达沪上的日本钢铁业代表团就一点也不想看电影,那怕报纸上都是电影广告。
大仓喜八郎、大仓喜七郎、大仓组的总办岛冈亮太郎,协办岩濑德藏等几个这半个多月都闷闷不乐,他们都被大中华煤铁厂矿股份有限公司的规模吓坏了。本来刚到辽宁本溪的时候诸人情绪还很高涨,虽然中国人在大规模建设本溪钢厂——投资两千万华元,建成后将有十二个日出生铁五百吨的大型高炉,年产生铁一百万吨,用这些生铁炼钢,每年产钢六十万吨,这个规模已是日本钢铁业总和的两倍。
规模虽大,但毕竟是没建成,一干人心中不免存了些侥幸,大型钢厂可不是说建好就能建好的。不过等他们到了太原,看到五台山钢铁厂林立的高炉、和城市一般的厂区时,从大仓喜八郎到最下面的翻译、文书,脸色猛然苍白起来。日本也想成为钢铁大国,但却缺少优质铁矿,这不得不依仗于大冶,而中国不但有大冶,还有本溪、五台山、马鞍山这三个超大规模铁矿,更有数不清的优质焦炭,这才是天生的钢铁大国。
不算通化钢厂、本溪钢厂以及汉阳钢厂,就五台山和马鞍山两厂,钢铁产量就超过一百五十万吨,而在两年后,中国五大钢厂的总产量将达到两百四十万吨。这是日本全国产量的八倍,而且时间越久。这个差距就会拉的越大。钢铁业如此,那在此基础上的军火工业也将会是日本的好几倍。就代表团所参观的武汉军工产业园,他的产量已经是日本军火生产的两倍,这还不包括其他军工厂。
面对中国这个庞然大物,代表团不得不从承认,就安全来说,中日煤铁联营其实对日本好处超过中国。而排除安全,因为联营不是合股,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市场和资源调配,因此。日本的钢铁业因为联营将获得充足的原料,从此得到极大发展。但,这本该喜悦的一件事,代表团却将其看成是中国反超日本、成为亚洲霸主的先兆。明治以来千瓦国民几十年的努力,到今天却依然改变不了之前的mingyun——帝国最终将重新成为中国的附庸。
“父亲,我们能拿到更多的市场份额吗?比如朝鲜,那里离本土很近,我们的钢铁可以卖到这里。”一干人闷闷不乐,喜七郎看着沉思喝酒的大仓。不由出声打破了沉默。
不过大仓还没有搭话,岛冈亮太郎却道:“阁下,本溪离朝鲜也很近,虽然陆运比海运昂贵。但是抚顺是一个露天煤矿,哪里的煤即时是运到日本,也要比日本本地的煤便宜。”
“阁下。中国钢厂的成本比我们低,效率却又比我们高。如果不是保留了本土市场,中国只有生铁能进入。我想八幡制铁所明年就会因为中国钢的挤压而倒闭。”大仓组的另一个骨干岩濑德藏道,中国的人工工资低于日本他是zhidào的,却不想效率也高于日本。
“诸君,我们不能只看中国,而是应该站在东亚看向世界。”毕竟不同于年轻的儿子和能干的下属,大仓喜八郎终究是一个财阀、一个商人,爱国虽然有,但利润更重要。“米国的钢产量超过三千万吨,独国近两千万吨,英、佛、露三国都在四百万吨以上,就是小小的意大利,钢铁产量也近一百万吨。亚洲要成为亚洲人的亚洲,那中日两国的钢铁产量就不能低于两千万吨,而现在,中日两国加起来都还不到三百万吨,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中国这头睡狮是已经醒了,可是要想超过帝国绝不会那么简单。现在中国的钢铁和军工业,无非是在杨氏政府强力支持下才达到这个规模,可其他产业却没有很大的发展,即便杨氏政府在竭力振兴实业。国家和国家的竞争其实是国民和国民的竞争,中国国民能和帝国国民相比吗?”大仓说道这里用目光询问着几个下属,然后自答道:“不能!中国其实和露西亚是一样的,他的强大不是因为国民比帝国优秀,而是因为数量巨大。可这只是打仗,商业竞争不是比谁的人更多,而是看谁更优秀。”
大仓终于在单个国民对比上找到了优势,他的发言让人听的精神一振,诸人刚想附和以重新找到自信时,屋外一声通报:三井大掌柜团琢磨阁下、三菱大掌柜岩崎小弥太阁下马上就要到了。 [800]三井、三菱是一等财阀、大仓组无非是日本枪炮大王罢了,听闻两大财阀大掌柜要来,大仓喜八郎连忙带着诸人到街边恭迎。
沪上本是最繁华之地,而虹口之繁华近年来又远胜沪上各处,是以在一片喧闹的街市上,两辆莱斯莱斯轿车缓缓而来,就着路灯,看到轿车前端金色的散热器时,大仓喜八郎恭敬的低头,等团琢磨和岩崎小弥太下车后,再将他们恭敬的迎jinqu。
“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团琢磨看似心情bucuo他站在屋子里度了几布,奇异发现透过玻璃窗,居然能kànjiàn黄埔滩的最高建筑——沪上证券股票交易所大楼。
“是啊,大仓阁下,这个地方比支店好。”三井物产沪上支店支店长森恪对这里也大加赞叹。中日开战前,他就是沪上支店支店长,战争期间因为中国抵制一切日货,他就只好回国。中日和谈后,他再次被任命为沪上支店店长,先于大掌柜团琢磨赶到沪上。
三井的人很是高兴,可三菱的大掌柜岩崎小弥太却半响不说话,大仓喜八郎不明所以不好劝慰。只等外面的办事员将茶水送进来,他才笑着请诸人喝茶。而后笑道:“诸君,来中国多日。观感如何?”
听闻大仓开口称中国而不是支那,三菱大掌柜岩崎小弥太道:“大仓桑。这么快就被支那人收买了,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支那人怎么可能会给我好处?”大仓喜八郎道。“支那钢铁产量是帝国的数倍,要追上他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忧愁还来不及。岩崎阁下最近参观了支那造船厂,哪里是什么情况?我在参观钢厂的时候,负责人告诉我,这些钢铁绝大部分都用于造船。”
三井的产业有纺织有煤矿,而三菱除了纺织和矿业,造船和航运也是重点产业。这一次横须贺海军工厂的人前来沪上协助修理比睿号战列舰,早闻支那人在疯狂造船准备进攻本土的岩崎小弥太特意去参观了江南造船厂。到了船厂他kànjiàn船坞全满就吓了一跳,再打听到整个支那二十多万吨船坞全满,而且还都只造一种船,他当即毛骨悚然。他不zhidào支那人这样做到底是赚钱还是亏钱,但不管怎样,按照现在这种造法,不出两年,支那的商船吨位将超过帝国。这是很可怕的。
更可怕是这些船的造价极低,根据造船厂负责人的只字片语和其他情报,岩崎小弥太能大概算出这些商船的造价每吨不会超过一百日元,这比当下日本船厂的成本低了一半;而且这些船为了达成快速制造的目的。很多装的都是柴油机,小吨位商船使用柴油是要比用煤节省的多,日本船都是旧船。无法再改,运营成本于是差了一大截。如此下来。日本航运业怎么和支那船运公司竞争,难道以后东亚各地将全是支那标准船吗?
感受到巨大压力的岩崎小弥太本来就不悦。现在大仓喜八郎再戳中痛处,当下道:“支那所有的船坞,包括上个月刚刚接手的青岛造船厂,全都排满了订单。因为每艘船都一样,建造简单,他们今年将下水五十万吨商船,是帝国现在的八倍……”
“纳尼?!五十万吨?”团琢磨大惊。来这之前他没有和岩崎小弥太会晤。他来沪上除了参加几日后的博览会,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和中国商部的官员一起宴请三井物产的各地买办,中日战争使得三井下面的买办人心惶惶,而且现在日本不再有治外法权,不拖着中国官员给三井物产背书,以后中国这边的生意将万难开展,特别现在欧美商品的输入大规模减少。
“是的,五十万吨。”岩崎小弥太说道:“其他地方就不要看了,光沪上江南、求新、耶松三家造船厂,今年就将生产二十多万吨商船,还有南京、武昌、厦门、青岛、旅顺,这些造船厂因为只生产一种船,工艺简单,五个月时间船就能下水。”
“真是疯了!如果欧洲战争今年就结束……”团琢磨能做到三井大掌柜位置上,能力自然不再话下,当年三井购买三池煤矿就是他力主的,三井低价买下煤矿再使用从欧洲购入的大型水泵,一举解决因渗水而产量低下的问题,使得三井矿山成为三井财阀所有投资中效益最高的事业。这样的经历使得团琢磨很明白机会的重要性,可像中国人这样以全国之力去赌欧洲战争,这真让人难以想象。
“欧洲战争短时间内难以结束的。”岩崎小弥太关心航运,自然对国际局势的了解要比团琢磨更深。“现在独国军队和英佛联军正在‘奔向大海’,为了保住英吉利海峡的东岸不被肚国人控制,英国已经全面动员。战争马上将进入胶着的堑壕战了,以独国的实力,将战争拖到两年之后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露国在远东被支那牵制着。”
‘奔向大海’是中华时报发明的专用词,德国的右勾拳在马恩河一线被迫停止后,英法军队和德国军队都想尽一切办法以迂回对方的侧翼,可大家的迂回都不成功,是以双方军队将堑壕一直往大海延伸。英吉利海峡东侧的法国最北端和比利时北部极为重要,这就好比釜山之于于日本,占领了这里,那英国本土将全面处于德国威胁之下,感受到威胁的英国人全面动员,半个月内战死二十多万人。勉强保住了法国的加莱地区。
“战争还要打两年?”听到喜讯的大仓喜八郎两眼放光,作为枪炮大王。他也一直在关注欧洲战局,但毕竟实力有限。不如三菱的关系广。
“大仓桑,日本的造船所也要大规模的造船,你们造钢厂能提供多少钢铁?”岩崎小弥太看着欣喜的大仓道。日本造船工人、船坞都有,就是缺少船用钢板,英美等国对钢铁虽然没有限制出口,可运费吓人,现在要想造船只能靠支那钢板。
“支那承诺可以提供足够生铁和钢板。”大仓喜八郎小心的说道,他这句话让岩崎小弥太很满意,但是后面一句就不是了。“只要我们出的起钱。”
“什么意思?”岩崎小弥太的眉毛挑了起来,他很是不安。
“现在支那供用的生铁完全按照市场价格,这个月的生铁出厂价是九十华元。”大仓道。
“纳尼?九十…华元!!”岩崎小弥太大惊,团琢磨和森恪也是动容。华元和日元的汇价相近,九十华元是以前生铁价格的两倍半。以当下的炼钢技术,十吨铁六吨钢,这等于说船用钢板要涨到两百日元以上,这么贵的钢,造出来的船谁用的起?
“是的。阁下。支那人说全国都在修铁路、造船,钢铁根本不够用。本来是要一百华元的,但几经商议,价钱最终定在九十华元。他们说钢价还要涨。建议我们现在多买。”大仓回忆着和大中华煤铁厂矿股份有限公司总办穆藕初的会晤,很是唏嘘,这个人虽然不是股东。但却很敬业,不为任何利益所动。
“太昂贵了!没有其他办法吗?”岩崎小弥太叹了一句。之前设想的造船计划顿时想放弃。
“阁下,这并不昂贵。”大仓说道。“英国的生铁切断来源后。能供用东亚的只有米国东海岸的生铁,可米国生铁也在涨价,每长吨需要二十米元,运费现在涨了四倍,大概要二十二米元一吨,这里就四十二米元了。如果再算上关税,已经接近五十米元,按照汇率算,这就是一百华元。和米国生铁相比,支那生铁质量稳定,供用充足,我们不可能不在支那购入生铁而转入米国。”
“那船用钢板呢?”岩崎小弥太终于问道自己最关心的船用钢板,这就是他连夜会晤大仓喜八郎的原因,没有钢,船怎么也是造不了的。
“两百四十华元每吨,也是足量供用。”大仓再次说了一个让岩崎小弥太肉疼的数字,让他又啊了一声。
“为什么要二百四十华元?二百华元不行吗?”岩崎小弥太道,恨恨不已。
“不行。这四十华元是支那政府的船用钢板特别税。”大仓喜八郎道。“现在支那国税局对一切和战争有关的物资都开征特别税,说是打仗花了很多钱。”
“八嘎!”听到这么蹩脚的借口,岩崎小弥太顿时大怒,“支那国家银行现在已基本统一了华元发行权,纸币发行量已经超过十亿元,只要杨氏一声令下,印刷厂马上可以多印几亿华元出来,支那政府根本就不缺钱。”
岩崎如此说,团琢磨也是点头,倒是大仓喜八郎不经营银行,对其中的奥秘并不知晓,他不解道:“如果支那国家银行多印了几亿华元,那不会造成涨价和挤兑吗?”
“现在什么都在涨价,据说支那政府还曾经推行过涨价命令,涨价本就是他们要的。至于挤兑,支那和帝国不一样,原来交易多使用金银实物,但金银毕竟携带太不方便,支那国家银行纸币取得信用后,很多人开始使用纸币。支那有二十多亿银元在流通,现在纸币已经占到十亿,这些纸币所换取的银元都在各地的银行存着。这就是支那政府的额外资金,只要政局平稳,最少可以调拨五亿银元出来使用。”岩崎小弥太说道这里想到日本,很是感慨道:“支那最大的一笔财富就是在市面上流通的二十多亿银元,比帝国当年可是多多了。”
岩崎小弥太一席话,让大仓喜八郎立即醒悟是被支那人骗了,不过此时议价已定,同时钢铁价格一直再涨,他只好道:“阁下,钢铁素来是帝国产业的弱项,这一次所制于支那还是因为欧战大战。如果战争两年内会结束的话,那么我想船用钢板价格不会超过三百华元。”
“三百华元?”岩崎小弥太笑道:“你zhidào三百华元的钢板造出来的船要到多少钱一吨吗?超过三百日元!可你又zhidào支那船厂的造船成本是多少钱一吨吗?不超过一百日元!也就是说我们一条船的成本是支那人的三倍,更不要说他们全是柴油机引擎,运营费用低廉。航运业是帝国的支柱产业,如果被支那人超越了,那真是帝国的不幸。”
“阁下……”三菱是船运大王,大仓喜八郎是zhidào的,他所提及的中日两国船价对比很是严峻,不过这也是大仓无能为力的,他道:“支那造成只是为了填补因为欧战大战所缺少的船只,大战后英国船回来,这些商船将会没货可运吧。”
“即时英国商船回来了,支那内地的航运也将被支那商船夺回,这块利益已经足够大了。而且战争才是航运业赚钱的最佳时机,控制了亚洲的航运就等于是控制了整个亚洲的物价,现在帝国有一百四十万吨商船居亚洲第一,但明年之后就不是了。yàoshi战争再持续一年,那支那将有两百万吨商船,这势必会挑战帝国航运的地位,控制整个亚洲的商品定价权。”
岩崎小弥太最后那一句话是几乎是喊出啦的。这是一条真理,是他最为伤神的事情,也是最犹豫的一件事情。船用钢板的价格这么高,造船肯定是不划算的,毕竟商船不是只用两年三年,而是要用十几二十年;可如果不大规模造船,看着支那商船队的吨位节节攀升,最终超过帝国商船吨位,那战争期间因为欧米商船撤出而暂时获得的定价权就会失去。再也没有什么比操纵商品价格更挣钱的事情了,一旦支那人掌握了定价权,那帝国的利润……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帝国海军威胁或限制支那商船队。不过这个办法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否决了。支那不是只有几艘破巡洋舰的清王朝,而是有一百多艘远洋潜艇的中华,这些潜艇超过全世界潜艇的总和。yàoshi当初支那人真想传说的那样用这些潜艇封锁整个本土,那帝国即使不被支那复兴军登陆,也要元气大伤。
岩崎小弥太喊完之后,屋子里就是一阵难受的沉默,好一会三井大掌柜团琢磨才道:“诸君,这一次来中国,虽然去的地方不多,但是我能感受到这个国家的深刻改变。我们,虽然在谈判中挽回了许多东西,甚至连以前未解决的南满问题,也因为他们肯定帝国在日俄战争中付出,从而永久性的保留了帝国在南满的特殊利益,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我们脚下的这个国家正在崛起,而且是快速的崛起。
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控制他、欺压他了,他的陆军动员起来将超过两百万,而这只是现在,随着他的崛起,陆军能动员的人数很快会超过一千万,我想世界上除了露西亚以外,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国家了。
局势就是这样严峻。如果我们依然把他当作敌人,那帝国将永无出头之日;但如果能和他融合在一起,把他当作一个朋友,那么这两个伟大的国家将会让整个西方世界敬畏。独国皇帝在十年前就宣扬,中国如果被帝国控制,将会酿成比成吉思汗的蒙古大军还更严重的黄祸。呵呵,既然西方人害怕,那我们就让黄祸变成现实吧。”
团琢磨微笑着说完,而后再道:“诸君,这是我这次来中国的真实想法,请不要介意。如果大家对我的想法有疑问,可以先kànkàn几天后的博览会再想一想我的话是不是正确的。”(未完待续……)
庚卷 第四十二章 民工
沪上博览会马上就要召开,但杨锐对它失去了兴趣。现在最要紧事情是政府政策的调整——西线战场双方已经‘奔向大海’,堑壕战势必发生;即便坦克的使用会改变战争进程,中国也能给德国提供反坦克武器以及反坦克战术使战争持续下去,更何况德国人本就对坦克不感兴趣,英法如果不使用,他们未必会用。
在不要忧心欧战战局的情况下,确定今后的长远国策,同时将其与开国后所实行国策顺畅的衔接就是尤为重要了。比如造船业,战后肯定会出现大规模失业。虽然在杨锐看来,除了江南、南京、青岛、旅顺、天津这五家,其他造船厂都不是政府建的,他们要倒闭就倒闭,要破产就破产,和政府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但考虑到伟大苏联的影响,那些私营造船厂的失业工人还是要给条活路的。以工部徐华封的建议,技校生完全可以转到铁路建设部门和工业部门,现在那里正缺人,而只会鼓捣铆钉的临时民工,就只能去修路了。
造船业是一个例子,再有就是实业界的协调。政府将逐渐转而扶持农业,工业除了在关税、厘金、管理、技术上扶持外,将任其自生自灭。自生自灭是杨锐的用语,其实只要收回关税,那么工厂主们的日子将好过的很,只是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再好的商业环境和政策工厂主们也会要求政府资助这、协助那,这种得陇望蜀的心思最让人恶心,似乎政府不贷款、不奖励,实业就永远不可振兴一样。
这种心思在沪上总商会的上书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那份万言书老调重弹了一些实业救国、洋货盈市、白银外流、夺回利权的大道理,还列了一个振兴实业十策。这十策除了收回关税、废除厘金这两策外。其他都是要好处的,这就让杨锐更加不悦,他越来越认为。振兴工业政府的义务只在于三点:一是扩大内需外贸,增加商品市场规模;二是健全完善商业法律法规。构建良好的竞争机制;三是关税自主合理税负,营造有利于企业成长的商业环境。这三点下还成长不起来的企业,那趁早死掉以免给后来者挡路。
在昨日的会议上,杨锐所提及的工业振兴三策获得了除张謇以外所有人的认同。张謇对此没有反驳,但他举了日本振兴实业的例子,认为日本当今大公司都是政府扶持起来的,而唯有组建大公司才能有利于商业竞争。
日本的例子确实很有说服力,可以美国反托拉斯为例。巨型公司虽然有利于国际竞争,却不利中小型公司成长,一个巨无霸公司和无数中小型公司这两种企业结构,杨锐认为后者更富有竞争力,要知道按照帕金森定律,越大的公司官僚作风越加严重,
日本巨型公司的竞争力并不是他的市场竞争策略、技术或效率优势带来的,它的竞争力来自政府的全力帮扶,换而言之,这其实是拿全体国民的血汗在养着这些公司。官僚和贵族依靠着职业、地位、财力上的便利。使得日本产业最终形成财阀这种怪胎,看上去很强,但却比玻璃还脆。为此杨锐坦言。这种专门吃政策饭,毫无竞争力的公司不可能在中国存在。
杨锐最后的那句让张謇到会议结束都不再说话,而商部尚书杜亚泉对转工扶农的政策转变选择默认。就理性来说,他认为杨锐说的对,但以职位来说,政策的突然转变,让他这个商部尚书对外不好交代。
昨天会议的最后讨论使得政策最终有了一个雏形,简而言之就是三化:一是教育普及化;二是农业化学化,为好听改为农业科学化;三是交通便利化。其实这就是农产品市场化。
这三化只是纲领,下面有诸多诸多细节要做。这其中教育是最简单的。砸钱而已,只要教材合格、教育方法得当。那么政府所投入的资金将获得更多的技术性人才;而农业科学化,那除了砸钱外,就更要有一些耐心了,毕竟农业技术比如杂交水稻的研发需要十足的耐心,深入农村教导农民科学种田那就更需要耐心;
至于交通便利化,这除了砸钱还要悉心规划——以商部的统计,全国有五万多个农村集市,而这些集市将全国的农村连成一片。交通便利化不是道路村村通,而是要将这些五万多个集市用水路、铁路、公路紧密连接起来。这是一种很考验智慧的事件,运部所有官员都认为除了总后勤部外,无人能将这个交通网最优化。
运部和总后因为工作需要接触繁多,交通网的建设需要大量的数学分析,以保证交通网建设成本最优化的同时运营成本也最优,全国除了总后有那么多数学家能做如此大量的定量分析之外,再无他处。
‘三化’的具体方案,学部立马就可以拿出来,农部则要六个月之后才能拿出,而运部的交通网规划,保守估计需要五年时间,这其中除了交通网需要时间测绘外,还有道路测试,运部已拿出合格的公路技术方案,但这种技术要经过多年的试验才能最终放心使用。
八月初十的早上,上班之后杨锐刚想把昨日会议商讨出来的政策再做细节上的修改时,李子龙就报告说学部的蔡尚书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杨锐只是一笑,他敢保证昨天散会后学部那帮人一夜未睡,以求连夜将教育普及化的实施草案拿出来。
他这么想,等蔡元培和蒋维乔进来,他们的眼睛果然布满血丝,脸色也困倦的很。杨锐见此笑道:“看你们的样子,又是一夜没睡吧?”
听杨锐这么说,蔡元培和蒋维乔顿时一笑,蔡元培道:“竟成,不要说不睡觉,短几年命我们也乐意。稽疑院年底就要开院,不把方案早些确定让代表们举手。我的心还是悬着啊。呵呵……,竟成,三亿两啊!”蔡元培说着说着就乐坏了。“全国财政收入的四成五,这么多钱。全部给了学部,你没看到张四先生昨天眼睛红的。”
“是啊。他本想每年有一亿两用作振兴实业的低息贷款。”杨锐笑意有些收敛,张謇的提议再次让他感受到了实业界那些商绅的贪婪和狡猾。凭借这些低息贷款,他们这些人马上能成为巨无霸企业,而成为巨无霸企业后,一旦经营不善又必定会要求政府接济。帮,就成了政府养着他们;不帮,社会影响不好、前期贷款没了。这怎么都是冤大头。这样的企业后世不少,但后世这种企业更多是国企转型不善所致,而在如今,自己要扶持出这么一帮‘爷爷’来供着,那还不如抹脖子上吊。
“还是说说你们的计划吧。”杨锐把张謇的事情丢在一边,开始正式商议学部拿来的方案。“我很担心你们吃透教育普及化的深意。”
“深意?”蔡元培和蒋维乔都是一怔,昨天他们开完会后兴奋的回去做方案了,哪想到什么深意不深意。
“好了,不说这个,还是先简要说说你们的计划吧。”杨锐没有细说。直接入了主题。
“我来说吧,”蔡元培抢先开口道:“教育普及化的目的最终是实现全民教育,而实现全民教育则要从小学做起。考虑到初小前几年已经施行了市场化。那么我们只好保持以前的政策不会,只是民间教学力量若不能完成初小教育,那么缺失的部分将由官办学校补充。
高小教育则将完全由官办学校主导,那些私人学校要是能通过学部考核,那么将和初小一样,通过毕业考试、学籍、户口本发放教育补贴。”说到这里蔡元培岔道:“本来认为学生只要上学便可以对它们发放一定补贴,但综合考虑下来,还是否决了,我们担心学生会和学校联合起来骗取教育补贴。
初中不在普及范围之内。讨论下来这方面的招生数要充分考虑到大学、技校的录取人数。这毕竟不比小学,按照现在的学制。读完初中学生的年龄已有十五岁,没有出路将是一个大问题。”
听蔡元培说道这里。杨锐就知道他完全没有理解教育普及化的真正内涵,但他没有打断,而是想看看学部这些人到底怎么花这三亿两白银。
蔡元培不知道杨锐的心思,待说完委派留学生后,他没有介绍预算,而是转而谈起沪上有很多学生在工读互助,而且他们还想把工读互助放到国外去,比如法国。听闻到此,不想再等待的杨锐当下打断他的话道:“孑民是和吴稚晖有联系吧?”
没想到一提互助杨锐就说吴稚晖,蔡元培当下道:“确实有联系,我本来还想请他到大学堂任职,但被他推却了。”
“孑民难道就忘记了当年学社分离之事,吴稚晖如果来了,再闹一次怎么办?”杨锐看着蔡元培道,他越来越觉得他坐学部的这个位置很不合适,可又找不到安顿他的地方。
“竟成,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何必计较呢?”蔡元培道,“你不会真信枚叔所说,以为当年是他出卖了我们这些人吧?”
“出卖不出卖我不计较。你不要忘记当年学社分离的时候吴稚晖是怎么说的,他说不管谁有道理,谁弱他就帮谁。当时我不在场,我是后面听枚叔说的,枚叔还被他鼓噪章行严弟弟打了一耳光。吴稚晖这个人,看上去仗义的不得了,其实呢?除了会捣乱什么都不会干。”杨锐道。“孑民,现在所有的政府官员都要通过吏部的审查和考核,老师也是公务员,他们虽然没有官职,但影响的学生甚多,审查和考核本来也归吏部管,可在你的要求下,老师的考核都由学部自己负责。我这里可明言哦,如果哪天学部弄出什么乱子来,这个权利可要回收到吏部。”
杨锐忽然有些翻脸不认人,蔡元培当即头上冒汗,他道:“这老师的审查权不还在吏部吗,竟成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我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不放心学堂,特别是大学堂。这里面本就思想烦杂。有些东西说说、研究研究也就罢了,可真要组织起学生,搞成一些什么组织。那事情可就大了。”杨锐道。“所以,我不同意学部去资助沪上工读互助的那些人。大学堂招生考试的资格很宽松。考试费只需一元钱,他们考不上能怪谁?而且来自沪上的消息显示,这些人全部是由一个叫做晦明学社组织的,你这是要资助这些学生,还是要资助晦明学社?”
“竟成,我只是想资助那些学生。因为这些工读学生,沪上各大学堂上课常常人满为患,甚至影响正常教学。这么放任他们根本不是办法。”吴稚晖前段时间拉拢刘思复不成,就好心的把晦明学社的情况写信告诉了蔡元培,希望他帮忙。吴稚晖对此本来不怎么抱希望,毕竟当年的隔阂很深,可谁料到蔡元培看到信后不自觉想起爱国学生当年的境况,他倒是想帮上一帮。
“如果影响正常的教学,那学校可以制定出政策禁止这些工读生入教室旁听。”杨锐道:“如果因为这样学部就掏钱资助,那么对于其他学生来说有何公平可言?今天三千人工读,那学部就资助三千人,明天五千人工读。那就资助五千人,那还要高考干什么?索性大家都工读好了。孑民,很多时候好人、好心做出来的事情比坏人做出来的事情还糟糕十倍。学部是一个政府部门。公平最为重要,事情不是你善心一起就能决定的。”
杨锐不留情面的批驳让蔡元培很是难堪,半响之后他道:“可我已经给吴稚晖去信答应资助这些工读生,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问题是你做人的信誉不能建立在国家利益上。如果这是你自己的钱,我不会反对。可为什么一个故旧来一份信你就能拿国家的钱去答应他的请求?”杨锐道。
“可这些都是学生,这些钱也不是给我的故旧!我只是想到当年我们在爱国学生时的艰难,那些工读生很多每天都饿着肚子去上课……”蔡元培大声道,他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怀疑。
“全天下有一亿人常常吃不饱饭,可税还不是照样收。”杨锐见他大声。口气下来了一些但依旧坚持。“这些人凭什么就能得到比其他学生更好的待遇?学部今年资助这些人,那明年呢。又要资助多少人?以后学部的开支立项里是不是要专门增加一个工读生资助费?到时候你怎么对稽疑院解释这些人为什么能获得资助,难道是因为他们长的帅?”
‘扑哧’两声。听闻杨锐最后一句,蒋维乔和犹自紧绷着脸的蔡元培顿时笑了,杨锐倒是没有半点笑意,他接着道:“孑民兄,你这个人什么都好,但也就因为人太好,所以好到不能当官。还有一个,就是你什么时候能拒绝一次别人的要求给我看看?你这个也答应,那个也答应,这样过的不累吗?”
性格上弱点杨锐不知道说了蔡元培多少次了,这个人脸皮薄、心眼软、很容易轻信别人,而且还不善于拒绝人,很多事情弄到最后只有自己担着,然后跟着他的人就倒霉了。这样的事情从他坐镇学部以来发生不少,苦头也吃了不少,可就是改不了。
“李子龙,”杨锐说完没理蔡元培,而是叫了旁边的李子龙,“马上打个电话去运部,让他们把孑民发出的那份信追回来,追不回来就让运部出这笔资助费。”
“明白了总理,我马上去办。”李子龙边说便起身。
蔡元培本以为口气软下的杨锐会说下不为例,答应资助一事,却不想他的办法居然是追信,他当下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道:“竟成,你……,哎,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真忘记爱国学生那时候大家有多苦了吗?那时候要不是有你这个财主,大家都得饿死。”
“爱国学社我当然没忘,可现在咱们屁股坐的位置不同了,以前认为是黑的东西现在我会说是白的。以前说慈禧昏庸卖国,可我们到了这个位置,又能比她强多少?”蔡元培感叹,杨锐也感叹。“好了,不说这个,你们拟定的计划我听了大概。我认为你没根本没有明白教育普及化的意义。”
他说完看了蔡元培和蒋维乔一眼,然后道:“这个问题等下说,我先问你们。对比以前的秀才,现在的秀才是什么?小学生、中学生、还是大学生?”
蔡元培无心作答。旁边蒋维乔道:“虽然我们一直提倡大学生是秀才,硕士生是举人,博士才是进士,但是民间还是把小学生当作是秀才,中学生是举人,大学生就是进士了。这个说法虽然和宣传不符,但为了鼓励学生求学,学部没有纠正。”
“既然这么乱。那我在这里就重新定一下。”杨锐道:“以后,博士后是进士,博士是举人,硕士是秀才,大学生就算是童生吧。”
“这怎么可能?!”见杨锐把标准提这么高,蔡元培当即反对。“这样划分那小学生是什么?开蒙吗?还有那些已经拿到文凭的人怎么办?”
“这就是教育普及化的意思啊。”杨锐道:“什么叫教育普及化?教育普及化就是大学生民工化,普及的最终目标就是要他们一毕业就失业,而且就算找到了工作干的也只是民工干的苦力活,月薪在六两以下,朝不保夕……”
“竟成。不要说笑……”蔡元培立即怒视,蒋维乔则惊愕,这种话让人无法相信是当朝总理嘴里说出来的。大学生多么珍贵。开国时各部为了部里能多几个大学抢的头破血流,不想现在居然变民工了。
“我没说笑,我很认真。”杨锐一本正经的道。“知道现在大学生出去月薪多少吗?进入政府的另说,只要专业不偏门,出去就是二十两打底。可现在工业是什么情况,民工占绝大多数,月薪三两到六两不等。依靠民工就能建设这个国家吗?根本不能!可凭那些一出来就二十两打底,几年后月薪五六十两、还一副老爷模样的大学生行吗?也不行!教育普及化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就是大学生民工化。你们想想。如果连扫大街的都是大学生,这个国家的将会多么强盛。”
“这根本就是有辱斯文。”蔡元培这次真是被气着了。读书人是有尊严的,把天之骄子大学生当民工扫大街。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孑民,昨天我说张四先生的时候就想到,有一些士绅为了能永远保住自己的地位,就会以实业救国的名义要求政府出钱帮他把公司做大,可他一旦做大,凭借规模优势和政府官员的关系——这种关系很多时候是官员入股到他们的公司里,然后官商勾结,最终使这些商绅能左右政局,形成日本那样的财阀。为此,昨天晚上我就让工部、商部,以及廷尉府联合起草反不正当竞争法,以彻底杜绝这种可能。”
杨锐表情严肃,他说完商业上的事情再说学部,“国人素来尊师重教,这是好事,可却又有很多人希望桃李满天下。这看上去好,但这些桃李老是会抱团,他们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最后变成学阀。这些学阀总是不想别人学历比他高,巴不得大学生凤毛麟角,自己好永受殊荣。看看日本,不就是这样吗?专科学校六十六所,在校生只有一万七千三百五十人;大学呢,只有七所,在校生才七千四百人[注],每年毕业生还不到两千,比我们外派的留学生还少。”
杨锐词不达意的一通胡侃,稍微明白他意思的蔡元培悲怆道:“竟成,我就问你,普及那么多大学生出来,毕业找不到工作怎么办?闹事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做民工啊。”杨锐看着他的模样好笑:“闹事或许有,但闹不闹在于控制。再说大学报考自愿、学费免受,他们有什么理由闹事,谁保证过进了大学就一定有工作?谁又保证过大学生月薪就比民工高?教育可不是少数人的专利,如果为了保住某些人的斯文搞贵族教育、精英教育,最终的结果只会出来一大群学阀。到时候只有他们认可的学生才会录取,然后一窝人党同伐异,最后那些学阀成了大师。我不要什么狗屁大师,我要民工!”(未完待续)
ps:注:近代日本高等教学研究,p258。数据为1915年。
补充第四十章美国胶片进口数字:
1913年美国对中国输出的胶片总额为2100万美元,为189,740英尺,其中包括未曝光和已使用的胶片,到了1926年则剧增为9400万美元。
——沃伦.科恩(-),美国回应中国:中国关系史,p68、107
庚卷 第四十三章 挣美元
杨锐‘狗屁大师’之语明显是语有所指。( )开国前就对高等教育做了规划,可两年下来,大学毕业生才一万出头,离之前目标差好一大截。这里面有客观因素,比如学生人均教育费不够、教授不够、校舍建设未完等等,而主观上则是学部担心毕业生太多影响就业。
杨锐对此原本信以为真,可当月前看到学部呈递上来的皇家科学院院士草拟名单时,他忽然有些明悟,那就是学界似乎有学阀横行的征兆。杨锐质疑名单上为何有那么多文科类院士存在,蔡元培的回答是说这人是某某大师,那人又是某某大师,听得人很是不爽,特别是梁启超还列入其中,是以他将这名单永远给‘留中’了。
大师之称,泛滥于民国。为何民国出大师而后世不出大师?以前杨锐不知,但现在身处此间,却不由质疑每年大学生毕业万余人、留学生当成宝的高等教育环境下,那些大师的含金量有多高?再则对中国而言,这是一个中西文化大交融的时代,就世界而言,这又是科技大爆发的时代,在这么一个灿烂的时代,还只出一些文科大师,真是让人脸红。
中华不是民国,不需要那么多大师,也不会每年只有几千人大学毕业生。带着后世的残念,杨锐认为总有一天大学毕业生人数要达到五百万…,而当下,他认为每年最少要毕业二十万名大学生。这些大学生将进入工厂一线,或成为基层技术/管理人员,或带着一班技校生。成为工人班组长,要想做到高层。那就拼命、拼才、拼爹吧。
杨锐说完狗屁大师,蔡元培应付了几句就告退了。待到下午下班前学部将计划重新调整再送过来时,来的只是蒋维乔,蔡元培没来。
“孑民呢?”拿着修改好的草案,杨锐看着蒋维乔问。
“孑民说困了,先去睡了。”蒋维乔目光有些躲闪,他支吾后忙把话题转入草案:“我们重新做了一个规划,大致是这样的:初小每年一千万人,学制三年,每人每年三两。但考虑到市场化削减了成本,预所以预算定在八千万;高小每年一千万人,学制两年,每人每年四两,预算也是八千万;初中定的是每年三百万人,学制两年,每人每年五两,预算三千万;高中每年八十万人,学制三年。每人每年十两,预算两千四百万,技校每年八十万人,学制三年但只算两年。每人每年十五两,预算两千四百万;”
蒋维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道:“大学生。每年十万人,学制四年。每人每年四十两,预算一千六百万;博士硕士每年两万人。这个只能算每人费用,综合考虑下来,每人平均费用定在一千两,预算为一千万;留学生每年选送五千人,考虑到有些人还要读博士和硕士,所以每人的费用平均定在三千两,预算为一千五百万,这样累计为两亿七千九百万两,剩余的两千一百万两将用于皇家科学院。”
“两千一百万给科学院的那些大师当零花钱吗?”杨锐听到大学生只有十万,并不太高兴。他转而从文件架上翻出一份名单道:“皇家科学院不要只分文理两科了,我们还是按照西洋的学科将其分成十三个类别吧。”
蒋维乔没理杨锐的怪话,接过名单却看到文科变成了文学,位置只排在艺术学之前,而且上面还有军事学,当下问道:“竟成,这文学是什么?”
“文学就是吟诗作赋写小说,像王国维那样写文艺评论的也能算。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就算了,科学院不是遗老的养老院、也不是留学生的表演场,不是阿猫阿狗卖给面子就能进去的。”杨锐笑着,说完又道:“我们这些人里头,枚叔凭那篇俱分进化论可以算哲学院士,华封先生给公务耽误了,严格来说只算半合格,我不行,很多成绩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受之有愧,至于其他人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吧。”
“这……”蒋维乔拿着新分类办法很是忐忑,真要是这样分成十三个学科,那以前名单上的人有一大半都要刷下来。学部可不比杨锐六亲不认,那里可是有不少故友同窗的,若不是教师聘用的审核权在吏部,那学部可真要自成一统了。
“其实要想大家心服口服那就该把大家的成绩罗列出来,摊开来比一比好了。不过,标准可不能太低,还有外国的那些文凭也不能盲信,没有成绩的留学生,依然只是一个是学生。txt全集下载/”杨锐道。
“竟成,这事情我回去和诸人商议一下吧。”杨锐说的认真,蒋维乔只得暂且答应,不然这科学院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建起来。
“不是商议,是确定。”杨锐强调道:“你告诉孑民,科学院不是翰林院。”
“我明白了。”蒋维乔点头道。
“还有,大学生毕业生数太少,初小一千万人学生,高小不可能也有一千万学生,每年算八百万,这里多出来的一千六百万用在大学上,预算由一千六百万增加到三千两百万,每年毕业生二十万。十年之内达到这个目标,二十年之后就要要上升四十万,三十年后一百万。”杨锐道。
“竟成,你真要把大学生当白菜啊?”蒋维乔苦笑道,三十年后每年毕业一百万大学生,他想都不敢想,到时候这大学生可真要去扫大街了。
“白菜也还是太贵,依我看,每年最少要有五百万大学毕业生,这教育普及化才算完成。”杨锐道,“竹庄啊,千万不要被那些凭学历爬到高处的人给忽悠了。他们是恨不得全天下就自己认识字。当年中国教育会的理想是什么?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教育的目的是让人增加智识、陶冶精神,而不是让人有好前程,你们学部难道还要包就业?”
杨锐的这个说法忽然让蒋维乔开始能坦然接受教育普及化的真正概念。他道:“那就先定十年实现二十万吧。这三十年后的一百万,是不是缓一步再提?”
“一并提上去好了。学部做一个三十年教育规划吧。做好之后就召开新闻发布会,把草稿公布出去征求意见。当然。我不认为能收集到什么好意见,那些读书人听闻大学生每年二十万出来,他们是一定会反对的。”杨锐认真道。他忽然觉得这教育和买房是完全相反,房子是买了之后巴不得别人也买,房价越涨越高;可教育呢,自己上了岸,就巴不得后面的人全部淹死,好唯我独尊,这种情况政府一定要坚决压制。
下班前最后一刻。教育普及化的方案最终定板,杨锐把学部递交上来的方案交给李子龙,让总理府办公室督促着事情的进度。
不过当他放下学部事情,离开办公室前又拿起了运部送来的公路报告。报告上面除了将省道改为国道、县道改为省道、乡道改为县道外,还在第一页列出了杨锐最关心的路面方案和建造成本。
要想三合土路的承载能力达到四十吨,运部给出的方案有两个,一是像京津公路一样,使用沥青混凝土;再是就是欧洲最新的道路修筑技术:碾压式水泥混凝土,但这个还存在一些技术问题有待解决。
两个方案都奇贵无比。前者。因为国内沥青产量少,核价只能以国外为准,现在国际上沥青价格超过十八两每吨,而且美国才是沥青大国。真要大规模修沥青路,还是要从美国进口,这样算起来。到国内的价格将不低于二十八两每吨。一立方沥青混凝土需要一百三十公斤沥青,国道路面以宽七点五米、厚零点二米算。每米光沥青就需五两六钱,每公里则需五千六百两。加上施工费用,沥青公路每公里的修筑成本为九千两。
而碾压式水泥混凝土,同样标准的公路,每公里需要水泥五百公斤,以水泥每桶三两七钱的现价算(6桶一吨,每桶170公斤),每公里光是水泥成本就要一万两千两,加上其他,每公里的造价在一万五千两,比沥青混凝土还要贵。
杨锐此时终于知道运部的人为何对承重四十吨的路况要求那么吃惊了,这造价,根本就不是在修公路,翻上一倍价钱,都能修铁路了。国道如此,宽度只有四点五米、厚度零点一五米的省道,沥青混凝土每公里需四千五百两,而碾压水泥混凝土每公里则需七千两;至于县道,虽不用沥青和水泥,只是碎石路面,但价格也从五百两每公里提升到了一千两。
报告最前是国、省、县三种道路的造价和成本分析,不过第二页却有一个喜讯,那就是方案上之所以列上昂贵的水泥混凝土公路,在于水泥的供给比沥青充足,而且最重要的是,水泥的成本可以大规模压缩。就国内而言,水泥公司只有启新水泥和湖北水泥两家,每桶水泥的售价为五华元,合三点七两,但如果能降低成本,最终能把水泥售价压低到一点五两每桶,合九两每吨。以此核算,国道的建造成本为每公里六千五百两,省道为四千两,县道因为是碎石路面,造价为一千两。
而全国的公路规划,国道的方案基本做出来了,全国将规划甲等国道九条,计九千九百二十九公里;乙等国道六十一条,计四万九千三百四十三公里,两者合计五万九千三百七十二公里,预算总价为四亿两;省道没有具体规划,但估算里程为十五万公里,预算为六亿两;县道同样没有具体规划,暂且估算里程为五十万公里,预算总价为五亿两。如此,全国公路建设里程为七十万公里,总预算为十五亿两。
钱虽不少,但这七十万公里公路网可通达各个地区,连接所有大中城市,除西藏的墨脱县外,县县都能通汽车,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乡镇将被公路网覆盖,公路密度达到零点零五五公里/平方公里,再加上规划中三万公里铁路和十七万公里的内河航运。整个国家将真正的连成一体,各地的商品能够快速、低成本的流通。全国各地也能真正实现经济一体化,届时工商业将获得爆炸性的增长。
当然。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三十年的时间,按照神武元年的币值,铁路二十亿两,公路十五亿两;河运最省,除了航道治理外,将扩建或增建两千两百四十三个内河码头,其中万吨码头二十五个,千吨以上的码头一百五十个,百吨以上码头六百个。航道治理、码头建设预算只在三亿两。
三十八亿两换一个全国交通网,投资虽大,效益却高,并且通过车船税、过路费、运费、燃油附加税等等,这三十八亿只要有二十亿投入交通网即可自我成长。想到此杨锐又想着和苏联不干战那该多好,这样一战挣的钱除了投入到土地赎买,其他就可以投入到铁路网建设上去了。
如果沙皇同意将远东割让给中国,那列宁同志怕是要师出无名了吧?可怎样才能让沙皇割地呢?又或者,让布尔什维克无法成功。俄国最终陷入分裂?可问题是因为自己的资助,布尔什维克不再是少数派,而是成为可以和孟什维克以及其他社会革命党相提并论的党派了。
俄国在欧战中必然崩溃,而革命党最终将崛起。没有列宁也还有有李宁,比如红军之父托洛斯基;而且苏联不出现,中国的国际处境怕会很糟。一个高速崛起的国家,还要取消所有不平等条约。更是黄种人,到最后怕会被列强集体抵制吧。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等儿子冒出来叫吃饭的时候,杨锐才回过神来,不过吃饭的时候他还浑浑噩噩,只到程莐放下碗清咳了一声,笑着道:“诶,不是说今天晚上看电影的吗?怎么没动静了?”
“啊。看电影,看什么电影?”杨锐有些错愕,笔记本一直在寒仙凤哪里,程莐对此少有关注,他以为她要开笔记本。
“就是电影局的新拍的那部电影呀。”寒仙凤在一边提示道。“不是说好几天前就杀青了吗,还说今天晚上要试映来着。”
笔记本电影上的一切音乐全被寒仙凤记录下来了,是以每一部有声电影的制作她都有参与,并在电影局挂了一个电影配乐顾问的名头,算是有了一份喜欢的工作。
“嗯,这么快就好了?”杨锐还是惊讶,他没想到电影局两天时间就拍完了崇祯,也没想到几天时间片子就剪辑、复制好了。
“这只是内部试映,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以后还要再剪辑,剪辑完了再复制。真正上映要到一个多月后呢。”寒仙凤笑着道,女人怀了孩子,一颦一笑都是温柔。
“哦。”杨锐看呆了一下,而后才在程莐的笑意和杨无名的期盼中点头道:“那就却看看吧,我给电影局打电话。”
明月初上的时候,杨锐一家来到电影局所在的小经场,不想马车没入院子就看到了章太炎一家和秋瑾一家。章太炎灰衫折扇,满脸不情愿,估计是被他老婆和几个女儿拖出来的;而秋瑾则腰佩长剑、神色自若,并且大步向前,他前夫王廷钧可怜巴巴的跟着她后面,就连他女儿王灿芝都走在他前面。
看着秋瑾前夫如此狼狈,杨锐忙拉了拉程莐,指向窗外道:“她前夫怎么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秋姐姐可不会帮他要官的。”程莐不明所以的答道。
“不是。我是说他们是要复婚吗?”杨锐笑道。开国后单身的都不再单身,唯有秋瑾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没有的事。”程莐撇了走在路上的王廷钧一眼,她也是不喜这个人,“秋姐姐喜欢很强的男人,她说只有男人强迫她,她才能鼓起勇气来和男人抗争……”
“这不就是母老虎加受虐狂吗?”杨锐听到这里就好笑了,同时哀叹这个不幸的男人,他听闻此人当年是抱着俩孩子挥泪送秋瑾赴日留学的。
“那是因为世上像你这样的公老虎太多了,就知道欺负我们女人家。”程莐反驳道。
这个时候马车入院停稳,一开门程莐就下去和秋瑾凑一起。不过好在大老婆走了,二老婆还在,杨锐把杨无名抱下车,又把寒仙凤搀扶下去,两人对视中都是一笑,而后迎着章太炎走了过去了。
“枚叔,怎么今天也来了?”杨锐看着他笑,也和他的大女婿龚宝铨打了个招呼。
“小霖非要我过目这部电影,不得不来啊。”上次吵了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杨锐主动来打招呼,章太炎也就当没上次那回事。
“你来把关更好,这电影可是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杨锐道,说罢又和秋瑾几个打了招呼,然后便带着家人在王小霖等人的带领下进了放映厅。
放映厅只是不大的陋室,为此电影局的人特意临时摆放了座椅和茶点,三家人外加王小霖和本片的导演徐凌云和几个剧组人员,一时间将房间填了个半满。或许因为杨锐存在,剧组的那些人都远远的坐在后面不敢说话,弄得他有一些想法却不能叮嘱导演。
电影在黑暗和低沉的音乐中开始,放映厅的音响效果不错,不过让杨锐吃惊的不是声音,而是色彩,这电影什么时候变成彩色的了?
看见杨锐转头看向自己,寒仙凤在他耳边小声道,“听说是手工上的色,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杨锐很是惊愕,其他人同样在屏幕亮起时很是惊讶,特别是秋瑾的前夫王廷钧更是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而后被秋瑾一句话给逼了回去。见此情景杨锐忽然想起了一个笑话:说是某日洋人在天津戏院放电影,为了拉客就找了十几个托,那些托不负重金果然给拉来两百多看客,可不想那电影里面有骑马开枪的镜头,那一堆看客看的正有劲,却见到洋人骑着马、放着枪朝自己冲杀过来,顿时全部逃散,那些托也不敢回去问洋人要赏钱……
在其他人进入故事的时候,也就杨锐心不在焉,这电影他是看过的,说很好看也不是,他要的只是政治宣传而已。
“啊,怎么岷王也在里面?”漫不经心中,杨锐忽然发现崇祯居然是朱宽肅扮的,这事情可大条了,王小霖和盛书动怎么没有汇报?
“说是扮崇祯皇帝的那个人不敢坐龙椅,然后岷王殿下就代劳了。”寒仙凤早知这件事情,岷王居然都在电影上,这电影一上映怕是全天下都要来看的。“难道不能这样么?”寒仙凤早就知道皇帝只是个傀儡,这天下真正掌权的还是自己男人。
“也不是不行。”杨锐惊讶之后却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毕竟演得还是皇帝,身份没掉价,就是他在这片子里有些不太吉利,这毕竟是一个劫啊。
朱宽肅的出现开始让杨锐细细的打量这部电影,和原作相比,画面、灯光、道具、特效都差了不少,但好在电影本身的那种悲怆和沧桑的韵味还在,演员选角和表演也算合格,至于剪辑,那本就和原作没有什么不同,故事同样在孙传庭和吴又可两条线上展开,而后再交汇到一起。
一切都是平平,不过杨锐到发现比起美国好莱坞的默片,这部电影除了颜色和声音,其所展现的完整叙事方式、快速多样的剪接、贴近真实的表演,以及对蒙太奇理论的应用将秒杀一切美国小片。特别是电影还有字幕,字不但比原作大,而且闪现的时间也长,这也就是说,即便当作默片放映,故事依然是完整的。杨锐不知道这字幕是怎么弄上去的,但既然可以显示中文,那就一样可以显示英文,莫不是说这电影应该出口到美国去挣美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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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卷 第四十四章 疯抢
杨锐不知道其实电影字幕其实是打上去的,他在电影放映时一直在想着电影产业该如何发展,都这样先进了,总不能和后世那般让好莱坞打下去吧。
他这边想着些电影产业发展计划,却不想放映厅里悲怆的音乐响起,故事已经到结尾:惨烈厮杀后的战场上,孙传庭伏尸于众多尸首之间,身上满是箭羽;而在河流之上,吴又可带着女人孩子返身苏州,于阳光明媚的湖边写就瘟疫论;再最后则是两幅字幕:一幅是孙传庭战死沙场,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皇帝于煤山自尽;再是吴又可于崇祯十五年返回苏州,次年完成不朽名著瘟疫论,领先世界近两百年开创性的提出了病毒学及病毒传播方式。
结尾歌声想起时,女人们的哭声也响了起来,杨锐身边有两个,章太炎那里似乎有四五个,秋瑾那边一个,好在她们都知道这不是家里,哭声在音乐即将结束的时候停了下来。而此时,杨锐却带头鼓掌了,刚刚亮起的灯光下,他站起身看着后座的剧组人员鼓掌,带得章太炎和秋瑾等人也站起身鼓掌。
“很好!很好!”杨锐假装从来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似的对剧组人员赞赏有加,弄得导演和演员们都不好意思。“电影虽然花了二十万两,但是很值得,而且这二十万很快就能收回来,到时候你们别忘了要奖金。”
杨锐说的和蔼,一干人都笑了,不过秋瑾却道:“为什么结局不能……”
灯光下秋瑾眼睛是红的,看来刚才不是他女儿哭,而是她自己哭,会哭是因为投入。希望结局好一些同样是因为投入,但正常都知道,明亡已成历史。无法改变。
秋瑾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杨锐则接口道:“拍得好。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这部电影的意义就在这里。”
“谢总理大人!谢总理大人!”导演几个根本不知道这片子就是杨锐要拍的,对他的赞扬很是感动。
杨锐如此说,章太炎别有深意的看了杨锐一眼,只道:“王朝兴衰,唯有医道长存。这怕是这部电影给我们最大的鉴戒吧。”
章太炎毕竟聪慧。这就是电影的主题,不过少有人关注罢了。他这么点破,杨锐看了他一眼之后只先把把刚才的那些个想法告诉王小霖:“电影既然有字幕,那就换成英文,然后和商情局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那到美国去放映。”
“明白,先生。”王小霖满脸严肃,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艰巨任务,那就是快些拷贝,然后组织全国的税警、巡警以及复兴军都看一遍。这是土改之前的思想动员。不管最终的土改方案是什么,笔杆子、枪把子都是要牢牢掌握住。
杨锐交代完王小霖,女人已经叽叽喳喳在一起了。剧组人员也知趣退开,章太炎这时候忽然问道:“竟成,借用电影里的一句话:总理心中充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电影除了增加了关外鞑子残暴的袭扰外,主要认为大明覆灭的最大原因是天灾加人祸,其中人祸——土地兼并是最主要的。电影中杀士绅那出戏让人看的热血沸腾,而章太炎却从中看出了片子的政治意图,所以才有此一说。
“不充满杀气如何能扫除芜秽旧恶,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杨锐直言道:“枚叔。这一次不管于情于理,你都得站在我这一边。”
“我赞成均地。可士绅也是人,能不杀最好不杀。”章太炎道。他边说和杨锐边走。两人一直行到电影局院子里的桦树下面。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减租都死了上万人,均地怕是要死上十几万吧。”杨锐感慨道,“一个国家如何不会覆灭?我的认识是政策不能只为少数人服务,而是要惠及绝大多数人。当然,也不能为了讨好最底层的那些人,去搞什么福利平均化,这正是宪法里不纳税便无权投票的原因。现在大家虽然认可这个政策,但等我们这辈死光,后人总会闹着全民普选的,而要想以后不乱国,那现在就要压富人拉穷人,这样大家才能一起发财,不至于贫富差距过大。”
“那你想怎么做?”路灯下章太炎的白纸扇忽然打开,异常的惨白。
“怎么做?哎,之前想着用平价赎买的,可现在看了电影,再想到各处都要花钱,感觉还是不要用白银,用股票和粮食压价赎买好了。”杨锐点上烟,有些犹豫的道。土改、一战利润、对苏战争,这这三者土改最前,他无法预料一战能挣多少钱,所以方案只能从严,不然一战打两年就结束,那政府信用可就要破产了。
“我记得当年在香港的时候……”章太炎停下扇子,忽然想起数年前的香港会议。
“那是我们根基未稳,可现在要富强这个国家,底层佃农的待遇就要提高,不然如果有人像我们在严州那般打土豪分田地,这天下就会乱。”杨锐道。“教育普及每年需三亿两;交通网建设需要三十八亿两;而农业科技化要多少钱?陶焕卿还没有给我预算,农药化肥是盈利的,这个好解决,只要有一年的投入它就能正循环,但农田水利呢?虽然可以像沂州一样发动农民自己修,但还是要钱啊。”
教育投入来自每年的赋税,但交通网建设三十八亿却只能指望欧战利润,对阿堵物一向不在意的章太炎不由问道:“那欧洲那边能挣多少钱?”
“还不知道。”杨锐笑道,“关键是看造船和航运。卖武器、卖军事物资能挣个十五六亿就了不起了,航运才是挣钱的大头。战争真要打个四五年,同时德国采取无限制潜艇战,那或许能挣个三十多亿,甚至是四十亿,但死的人会不少。可要是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说到此杨锐有些沉默。他沉吟道:“其实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在于,除美元外,我们收到的钱都是不可兑换的纸币。这些钱只能从国外购入商品,以开战前的神武二年为例。我们对外购入商品的总价也就五亿多两……”
用挣来的英镑和美元支付每年的进口商品,以前是五亿,但在战后怕要上涨到八九亿,到时即便关税自主,进口额也不会低于五亿两,这就足够了,六年就将消化三十亿外币,八年四十亿。不兑换纸币的风险不存在。杨锐想通这一节便道:“只要收的是英镑或者美元,钱都不是问题,现在就担心欧战打不长,还担心它打不惨。欧战打的越长我们挣的钱就越多,打的越惨战后干涉我们的力量就越小。就如同欧洲的繁荣得益于美洲的金银一样,我们的复兴则要建立在欧洲的血肉之上。”
章太炎谦谦君子,听杨锐直述复兴的奥妙,当下一叹,而后负手望月道:“不进化,死人;进化。杀人,横竖都是性命。这就是西洋的先进文明?”
“死自己人就不如死外人。”杨锐也望着月道,“欧洲大战如此良机。我们趁此机会不但要挣几十亿用以治国,还要彻底荡平内部,把土地给均了,如此这个国家才能算真正的稳固,到战后再废除那些不平等条约,收复失地,我们这些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那个大夫士怎么办?”章太炎最后问道,“你真要推行这个?”
“就让民间闹着吧。”杨锐对此莫衷一是,“不过我觉得的如果不推崇什么思想。那这个阵地迟早会被其他东西给占领,这或是英美的功利主义。要么是德俄的绝对理性,反正没一个好东西。枚叔你想法是好。可问题是现在的人不吃这套啊,教育普及化后的学生,他们信什么极为重要,我们不能丢失话语权。”
“爱国主义还不够?”经过上次的争吵,事后回想章太炎也明白杨锐的苦心,齐物主义那一套,根本就没有信众。
“还不够。”杨锐下意识的摇头。西风东渐下,一旦贫富差距严重,有多少国人爱国他无法知晓。站在他现在的位置再结合历史,他已完成能看清中国近代思想脉络的演变——甲午之后开始学习西方,辛亥革命建立中华民国后这种思想到达了顶点,但是,这条路本就是错的。一战欧战文明的灾难和对巴黎和会的失望让国人把目光转向了苏联,却不想,这其实也是西方文明,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分支罢了。以中国当今的国势,当对英美所代表的商人思维失望之后,读书人会信仰什么?
“竟成是在担心俄国那些革命党吗?”章太炎忽然猜透了杨锐的心思,把话说到了点子上。
“嗯,确实是如此。”杨锐道。“思想的力量不可低估,尤其是俄国那种。”
“他们即便能成事,怕也要好几年之后才能把国家稳定住吧。”章太炎想着开国时会见的那几个俄国人,特别是其中那个秃子。
“他们那套思想本来就不认什么国家和民族,会认的都是冒牌。”杨锐道,“而且事情不会那么的简单,民主共和和麦克思主义其实是一码事。宣扬这两东西的人是混在一起的,一开始,大家全部宣扬民主,等时机到了,那谁是谁非就分毫毕现,毕竟这两者思想的底蕴都一样,都是理性主义。只不过宣扬民主的,市侩一些,做事情会算着人命和成本;但宣扬麦克思的,那就一切服从领袖了,难以对付。”
“所以要先把地给分了?”章太炎不止一次听杨锐说那两种思想同宗同源,礼部的监控素来不曾厚此薄彼。
“是这个意思吧。”杨锐再次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而那几个女人看见男人在说话,当下在电影局的院子里转了一小圈,好一会儿才转回来。
秋瑾毕竟不是章太炎,她沉浸在电影里,根本没发现这是土改的先兆,虽然她已经知道的土改的大致方案。她一边挽着程莐,一边挽着汤国梨,见到章太炎便道:“枚叔兄。电影看的只让人落泪,我怕是好几个月都笑不起来,你们礼部怕这种电影。这是要全天下都哭崇祯帝吗?”
秋瑾话语脆亮,章太炎不知道怎么只是支吾了一声。好在杨锐笑道:“要笑还不简单,电影局还拍了一部西游记,虽说是只是一集,可看到那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西游记?”一干人齐声惊道,杨无名也忙的从他娘身边窜了过来。
“是啊,西游记。现在定了二十五集,以后也许会多拍几集。”杨锐笑道:“对了。还拍了一个包青天系列,这都是省钱的电影,还有……还有就记不得了。”
“都是年底能看到?”女人很是惊喜,之前电影的悲伤这时已经驱散了。
“这个不要问我,到时候大家就能看到了。”杨锐说完,又和着诸人招呼了一遍,而后便带着程莐和儿子上马车回家了。他本以为能早早睡觉,不想杨无名只看过笔记本里的西游记电视剧,却不曾听说过包青天,闹得他又讲了半响故事。这才睡下。
次日已经是八月十一了,他今天本要出发赴沪上参加后日的博览会,本以为没事可做。但陶成章不知道为何找来了。待他坐下,杨锐还没问话,陶成章便伸出一个巴掌叫道:“竟成兄,我要五亿!五亿两白银!”
一大早就来了一个要钱的,素来对陶成章客气的杨锐笑道:“你要五亿两干什么,娶老婆吗?”
见杨锐故意说笑,陶成章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片道:“农业科学化的草案虽然没有做出来,但是预算还是出来了……”
他这么说杨锐更笑了,他道:“你方案都没有。何来预算?你是怕农部的草案最后拿出来晚了,担心钱都被其他部分走了吧?”
杨锐一语中的。陶成章坦白道:“学部拿了三亿两,而且是每年三亿;运部之前就说了要造公路。之前有铁路有航运,怕到农部这边什么都没有了吧。”
“没有就发行债券啊。”杨锐说道。“其实农部需要的钱是最少的,农药化肥都是挣钱的好项目,你为何要那么多钱?”
“可农技改良呢?新种推广呢?还有不管是灌溉也好耕田也好,地头上总是要有柴油机吧。”陶成章固执道。“现在手扶拖拉机只要二百两,听说要是造的多还能便宜许多,如果农部订造两百万台呢?怎么样?”
“咳咳…咳……”一开口就是两百万台,杨锐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不过陶成章没受影响,只接着道:“两百两一台虽然贵,但好歹是四匹的机器啊,平时更不要饲料,几户如果能合买,农部再给一些补贴,这事情花不了多少钱的。去年在美国,我看到他们四个轮子的小汽车都只要六百两,就特意去找福特公司的人谈了,他们说如果是福特汽车接受这两百万台t型车的订单,那车价能降低三成办,也就只要四百两一辆。”
“焕卿,工部是在研究如何把手扶拖拉机的成本降下来,但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完成的。”杨锐说道。“而且汽车是汽车,和拖拉机不同。”
“可福特汽车有四个车轮,发动机更是四缸二十匹;手扶拖拉机呢?只有三个轮,马力还只有四匹,还是单缸。人家卖六百两,大规模造只要四百两,咱们那破玩意儿,一百两总可以了吧。”陶成章看来确实是在美国细究了福特t型车,于是现在拿福特车来压价了。
“可我们是柴油机。”杨锐强调道:“车轮确切的说两个就够了,后面那个小的可以卸下来。但即便是这样,也要一百五十两。”
杨锐一说一百五十两,陶成章就在心里默算开了,一头大耕牛六十到七十两,一头大黄牛三十到四十两,拖拉机可是贵了一倍多,不过拖拉机平时不要伺候,省饲料,而且寿命也不短,按照技术人员的说法,保养的好,而且只耕地,用二十年没问题……
杨锐见他算,感觉事情谈的很无厘头,当下道:“你还是先拿出农业科学化的草案来吧,我保证会筹到钱。还有你的两百万台手扶拖拉机,你难道就不去想想,很多没通路的地方。这柴油怎么运进去?”
“柴油安全,就是背也能背进去。”陶成章暗自一番核算,还是对拖拉机不死心。道:“竟成,政府只要每台贴上九十两。共补贴一亿八千万两,这事情就成了。两百万台,平均每个县就有一千五百台拖拉机,这相当于四五千头耕牛啊。
还有农业科学化的方案我脑子里早就想好了,农业要振兴,前面这五年就要修坝、种树、兴水利、建水库,以求减灾避灾;再十年,学校的农学生也毕业的不少了。试验场的良种、化肥厂、农药厂也该建完了,这就可以开始农业化学化了;再到下一个十年,农民也富了,教育普及的效果也出来了,那就再进行农业科学化,大家有钱买机器,有能力学知识,这才是能真正实行科学化。
现在呢,农业最大的问题是水灾、旱灾、蝗灾——就现在,安徽全省就在闹蝗灾——故而最要紧的是修坝、种树、兴水利、建水库。以土部的报告看,种树不算,各地的堤坝马上要彻底大修一次。且越快越好;再有就是柴油机抽水机,农部最好订造十万套,以后哪里旱情重,就调往哪里抽水;蝗灾那真是没办法了,只能预防。
还有问题就是农户耕牛不足,有六半以上的农户不但没有耕牛,很多连耕驴都没有;还有农具,比如铧犁,知道那个好。但农民就是买不起,也担心买了不值当。如今的法子只能是农部先买下来发下去,要是大家觉得好了。那再让他们买。”
“焕卿,你这也要弄,那也要弄,先拿出一个数字来吧,不然怎么规划。”杨锐觉得一早上时间全被陶成章耽搁了,还有他这么激动,要不是看在他后世悲惨命运的份上,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有数字。”说了半天,陶成章现在才想起手上还捏着一张纸头,当下道:“堤坝最为要紧,我们和土部合计之后,认为今后三年最少要投入一亿两用于防灾抗险,再就是手扶拖拉机和新农具普及,拖拉机我算的是一百八十两一部,这里是三亿六千万,剩余的四千万就是新农具、良种的推广,还有就是化肥农药厂建设,加起来五亿。”
陶成章念完纸上的那些数据,又怕这单薄的一张纸没有说服力:接着道:“所有的东西都在我脑子里,我只是暂时还没有把它们整理好写在纸上罢了。竟成,你要是有不明白的,那就问吧。”
本来是农业化学化的,不想陶成章的预算全部砸在拖拉机上,杨锐当下问道他最关心的问题:“我其他就不问了,就问化肥。现在工部的合成氨厂只有五十万吨的产量,你农部是什么规划的,全国到底要建多少化肥厂?”
“五十万吨合成氨能产两百万吨硫酸铵。”陶成章道:“以农部的实验,肥料中氮磷钾三种中,唯有氮肥的增产效果最佳,园艺场拿出的数据是1:3.13……”[注:]
“什么意思?”杨锐对这个数字很有兴趣。
“就是一斤硫酸铵可换三斤多的粮食。”陶成章道,“铵肥对谷物的效果最佳,如果再配合磷肥和钾肥,还有有机肥,那增产效果可达百分之八十。”
“那你一斤硫酸铵卖多少钱?”听到一比三的肥效,杨锐还是有些失望的。
“大概在五十两一吨,一石则是二两五钱,价钱只是进口肥田粉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洋人是算准了粮价在二两左右,所以把肥价定那么高,他们也知道农民买了化肥再配上有机肥,增产的效果更好。”陶成章道:“竟成,这已经很便宜了,现在豆饼也在涨价,一石要卖到二两银,而且肥效不如硫酸铵。我敢保证,这价钱的硫酸铵卖出去,全天下都要疯抢了。”(未完待续)
ps:注:中国近代农业科技史,p197198
庚卷 第四十五章 有误
“疯抢?!焕卿你是在说笑吧。[起舞电子书]※%※%,没有公路,单靠土路怎么把化肥运进去?知道人力背负的成本多少吗?一吨每公里三钱银子。沪上的化肥,运到河岸、铁路以外的村庄,不把肥价翻一倍就谢天谢地了。看看汉阳铁厂吧,因为焦炭要从萍乡运,这还是铁路加水路,焦炭到厂的价钱就涨了三倍。五十两一吨,离了河道铁路,最多能走三百公里,再往下走,成本就要比增收的粮食贵了。这买肥的钱多于增收粮食的钱,这还有什么意义?”杨锐道。
没想到还有交通限制,陶成章这时算是完全领会了交通便利化的意义,但他还不死心,当下道:“那除了铁路和水运,总还有大车、独轮车什么的吧?也不是说全要靠人力背负吧。”
“大车要有大路,而且大车的成本是人力背负的三分之一,你不可能哪里都能行大车吧?”杨锐从文件夹走抽出运部以前的报告,道:“再有那河运铁路不要钱啊?知道现在每年全国物资运输的费用是多少?八亿两。建好交通网之后同样的运输量,成本只会有三分之一,能省五亿两,而且物流时间更短,可减少一个月以上的货物利息[注1]。你这硫酸铵肥效太差,这就使得他运输成本很高。我问你,那尿素呢,怎么不用,那个肥效要好吧?”
“尿素是好啊,我早就想用了。它的含氮量是硫酸铵的两倍多,一斤能增收七斤粮食,一亩地二十斤下去。再做好水肥官管理,每亩粮食增收一百五十多斤。可是。这尿素不好产啊,价钱比天高。产量也不足。肥厂的工程师说,那什么反应平衡掌握不了,转化率低,能耗大;还有说生产尿素设备腐蚀的厉害,用了不锈钢都还不行,反正我看他的意思是十年二十年之内,这尿素还是别想。”陶成章道。
想不到后世普遍存在的尿素居然这么难产?杨锐心中默想,他忽然记起有一本小说来,是说改开后大搞什么大化肥的。这难道是说尿素要几十年后才能用吗。
他这边想着,陶成章再道:“这运部不是闹着要修公路吗,他们的公路什么时候能修成?”
“早着呢。公路总投资要十八亿两白银,你陶焕卿给钱啊?”杨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之前担心运部抢资金,现在倒知道运部的好处了。“振兴农业是一个系统化工程,不是说有化肥那就好了。有了化肥怎么运进去?有了化肥怎么用才算正确、才能减少对水资源对环境的污染?有了化肥粮食增产后如何储藏运输,保证农民增产又增收?有了化肥怎么和世界粮食市场切合,多种赚钱货,少种赔钱货?有了化肥怎么适应全球气候。避开世界性的灾难天气焕卿,你真以为我让人去测量厄瓜多尔和秘鲁洋面的水温是疯了么?”
农部虽然也管渔业,但却有一支人马远在南美,那些人不是去打鱼的。而是去量水温的。陶成章开始搞不明白那是在干什么,问杨锐也没个结果,却不想现在杨锐如此说。他不由猜测道:“这难道是说,水温会是天灾的征兆?”
“差不多吧。南太平洋冷暖洋流会改变传统的赤道洋流和东南信风。导致全球气候反常,我国也在其中。”杨锐淡然的说着厄尔尼诺现象。当年卖水果他可是靠这个挣了一些钱的。当然,他那时关注厄尔尼诺现象只是为了判断暖冬还是冷冬:暖冬人们上市次数多,吃水果多,冷冬则相应更少;暖冬次年必定会是暖春,水果不耐储存、腐烂率高变味可能性大;而冷冬次年则是冷春,一般常温储藏可以在清明安然出货,这再结合产区产量、市场走量,手中存量,那什么时候该出货就很是明了了。
杨锐回顾起以前的水果生意经微微有些失神,在这里他虽说一国之总理,可总觉得还是不如当初卖水果有意思。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卖水果挣的钱全部是自己的,有着小人物的悲苦欢乐;可现在,这个国家建设的再好也不是他的私产,最重要的是,他不但找不到人来分享自己得失喜悦,还得在众目睽睽下做一个伟人,不得有任何错失逾越,甚至连说话都得三思,仿佛是个机器,这实在是太压抑了。
杨锐在回忆往事,陶成章则回忆着农部灾害司预测气候厅的报告,他当时认为万里之遥的大洋,怎会影响我巍巍中华,现在总理如此重视,怕这东西确是真的。
“那,那,农部明年能有多少银子拨下来?”陶成章有些心虚的问。
“先防灾减灾吧。( )土部的预算已经拿出来了,加上种树,大概在一亿两千万。水泥价格工部正在想办法打压,目标是降到两华元每桶,这能减少修坝、兴水利、建水坝的成本。这几年有灾荒不要担心,运部不是要修路吗,你也要兴水利,还有土部要植树造林,这些灾民可以以工代赈,进一步压缩修路成本。”杨锐道。
“至于手扶拖拉机,是可以实行农机补贴,但只能把价格压到一百两左右,不然柴油怎么供用的上,还有机修人员、驾驶人员,这些都要等技校生毕业才能操作,普通的农户谁懂这个?所以说,手扶拖拉机可以先下乡,但主要的目的只做展示,不是专为代替补充耕牛的。你要想便宜的拖拉机,可以去那两个柴油机厂走走,特别是太原那家,他们是新厂,有通化厂的经验,他们的成本更低,而且他们对口的就是国内。你去和那里的工程师工厂经理谈谈,这手扶拖拉机最终能降低到多少钱,他们总要比我清楚。
抽水机可以按照你的要求订造十万套以防旱灾,但切记要注意管理,不可让现有的盐碱地面积增大。再算上其他的良种研究什么的,可以先给农部一亿两。”
一亿加上之前一亿两千两。这就是两亿两千,这算是砍掉了手扶拖拉机还少了两千万。感觉吃亏的陶成章说道:“那化肥厂建设呢,就算路没修好很多地方用不了化肥,可现在合成氨厂只够两百吨化肥也太少了吧,最近这几年年产量最少也得五百万吨。”
“五百万吨?”杨锐有些闹不明白这是多了还是少了,但他知道去年的粮食总产在一亿四千多吨[注2],五百万吨硫酸铵乘以三点一三的肥效,也就将增产一千五百万吨粮食,为全国产量的百分之十,这并不是很多。当下便道:“那你再建三百万吨的化肥厂要多少钱?”
“不是再建三百万吨的化肥厂,是五百万吨的化肥厂,现在我们只有五十万吨合成氨厂,没有能一百四十万吨硫酸铵的硫酸厂作为配套。这三百万吨化肥厂必须全建,另外的两百万吨化肥还得补上一百四十万吨的硫酸厂才行。”陶成章道,:“十万吨的化肥厂工部的预算是一百五十万两,三百万吨,就要四千五百万两;另外一百四十万吨硫酸厂,大概还要一千五百万。这加起来就要六千万两了。”[注3:]
“六千万两?”杨锐对此没感觉贵,不过想到以后,便道:“六千万两可以给你,但是。以后可就再也没有这种钱了,以后你就是要建五千万吨化肥厂,那也只能通过现有化肥公司的运营收益。或者通过社会募捐资金来建,和政府不再有关系。”
没想到杨锐把事情就这么一脚踢开。陶成章正想着是不是该多要点钱时,杨锐再道:“还有。化肥厂也像天字号那样,纳入稽疑院下国企委员会管辖,是自负盈亏独立核算的国有企业,农部最多只是个股东,不是上级部门,不得用行政命令代替市场决策。”
稽疑院下一大串委员会,那些议员虽然不识字,可稽疑院服务部可以提供各种各样的文书为其服务,这帮人中强悍有才的便成了各种各样委员会的主席,算是真正做了一会主人。这其中,国企委员会是最有权利的委员会,委员长熊成基新军出身,早年加入复兴会,算是老会员了,杭州起义为了响应起义,他本也想率部起义,但保密不严,事败只得逃亡。
开国后他当选为稽疑院议员,去年在杨锐授意下当上国企委员会的委员长。他究竟是个武官,干练果决,一上台就在国企内部肃贪,揪出了不少老鼠;且他不是复兴会大派系出身,对那些老鼠毫不手软,全部送进了督察院,是以此次之后,他得了一个‘熊霸天’的外号,大概是说姓熊的霸占了天字号。农部若是建化肥厂,那按照规矩,它对公司是没有控制力的,他要调整化肥公司策略只得通过国企委员会。
“行,六千万就六千万。”陶成章道,说完后他又笑,“这样加起来两亿八千万,竟成兄,你就凑个总数吧,算上三亿两得了。”
“预算可以先初定在三亿两,但你要给我详细的、可行的报告。还有,以后化肥厂就是你农部的财主了,要钱就问化肥厂,不要来问我了。”杨锐道。
“这……这怎么行?”陶成章有些慌神,做事情谁不会做,可说到弄钱那就只有总理椅上的这位了。农部管着三亿多农民,什么事情不需要钱,岂是化肥厂能够养活的。
“我开玩笑的。”杨锐笑道。当下又道:“你们做了实验没有,化肥一亩可用多少斤?”
“多少斤?”陶成章明白杨锐想问什么,回忆道:“园艺场最高的亩产是千斤的,可是这无法推广给农户啊。那些农户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增产,他们都知道,但就是没钱。为何没钱?有些天灾**没钱,有些是历年积欠没钱,有些则是租佃人家的田、要交租没钱。减租确实有用,但减租无法让农户变得有钱去买肥料、换农具、买耕牛,这些如果不行,那亩产怎么提也是提不高的。”
“焕卿的意思,亩产太低不是技术的问题?”杨锐问道。
“绝不是技术问题。如果农户都有钱,那平均亩产最少能增加三成。可他们那有钱啊?没钱就没肥料、没耕牛、没种子,这地不能深耕深翻。不把肥下足,哪里能高产。没钱的那些就只能撒一把种子。卖力的锄一锄,然后靠天吃饭,这亩产怎么能高的上去?”陶成章恨恨道,“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字,那就是穷!越穷越没钱,越没钱越穷。”
“那如果都不要交租了呢?农户的境况能好上多少?”杨锐让外面的李子龙重新给陶成章换了一盏茶,想旁敲侧击一些土改的事情。
“不交租子?”陶成章微微吃惊,然后道:“怎么能不交租子?不是一直都减租的吗?”
“减租减到最后就等于不交租了。”杨锐掩饰道。“农户不交租那会如何?他们能有钱买肥料、买耕牛吗?”
“最少肥料能多买,不过就像刚才说的,肥料和交通关系甚大,过那多少多少公里就是硫酸铵也不行。东北的豆饼为什么大部分输入了日本,除了日本农民有钱买得起外,还在于豆饼运入日本后运价低廉。”陶成章道。“但就不交租子还是太慢了,要是每一户能借他们三十两银子,这些钱又都投到田里面去了,再加上不要交租。这亩产很快就能上来。”
“三十两?一亩地二两,全国二十五亿?”杨锐打了个平均,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总额。
“是啊。二十五亿两。有这二十五亿两,再修好路。那亩产就能快增加,然后整个农业都进入良性循环。”陶成章道,“那四亿亩佃租的地。很多亩产都是在平均亩产之下,现在交两成租。也就是三十多斤一亩,值五六钱银子。现在不交租。那也只能让农户多吃几碗饭买几尺布而已,特别是懒一些的、木讷一些的佃户,根本不会想到把钱攒起来投到田里去。还有那些半佃农,交不交租都是穷,这些人可不比佃农少多少。”
杨锐不曾想到陶成章认为佃户之所以成为佃户,总是有一定自身原因的。他沉默了一下再道:“你们是不是都听说欧战大战能挣大钱啊?为何来要钱的一开口都是二十亿三十亿的,要知道这么大的数目,以前根本没人敢提。”
“这…这根本没有的事。”陶成章有些窘,而后端着茶喝了一口再道:“那就请竟成兄先给农部批复三亿两吧。我部里还有事,这就…,这就先告辞了。”
陶成章大钱没要着,拿到一点算一点,杨锐见此笑道:“好啊。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你就回去吧。诶……,对了,你不是说安徽全省闹蝗灾吗,去一下空军司令部吧,他们或许会有些办法。”
“空军司令部?”陶成章摸不着头脑,难道飞机能灭蝗。
“叫你去就去吧,总会有些作用的。”杨锐看了他一眼,而后就端茶送客了。
陶成章见此起身告辞,只出到外面都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待同来的侍郎陈振先、康有恒见他如此魂不守舍,急切问道:“焕卿,总理没同意那数目?”
“啊。不是,不,不,只同意了三亿两。”陶成章言语有些错乱,绕舌之下把数目说了出来。
“啊。三亿两啊!”陈振先大喜。这个早年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州大学的农学博士,感觉农部哪里都要花钱,可哪里都没钱,现在忽然有三亿两,顿时乐坏了,笑道:“这钱什么时候能拨下来?”
“啊,这钱,这我没问啊。”陶成章道:“就我这么一个草案都没有,还开口要五亿,若不是早年的情谊在,早被总理轰出来了。你们啊,就会给我出馊主意。”
五亿两本就是信口开河,不想现在居然要到了三亿两,两个出主意的人乐坏了,康有恒道:“焕卿兄,现在不开口,那等欧战的钱被别的部要完了,那咱们哭都来不及,那学部学生多、运部道路多,哪一个不是无底洞。”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先去空军司令部吧,总理说安徽蝗灾也许空军会有办法。”陶成章说道,他转而对马车夫道,“去空军司令部。”
“这是……。这是……要干什么?”两个农学博士听闻要去空军司令部顿时有些傻眼,这难道是要派飞机飞艇打秋蝗吗?
两人虽然不解。但也只得同着陶成章赶往空军司令部。一行人到空军司令部门口,刚说是农部的。卫兵就放行让马车进了去。不等他们下马车,空军司令潘世忠和政委单毓年就出来,两人敬礼后,潘世忠道:“陶大人,总理已经下了命令,只要当地官员和农技员能指出蝗虫密集地区和出土时刻,我部就能喷洒农药将其全部歼灭!”
潘世忠根本就是在打仗。其实这飞机灭蝗不是新课题,早前在严州秘密训练时,针对严州的蝗灾。就有参谋提出用飞机喷药灭蝗。总参认为这是不务正业,但总理认为可行,还特别的摸索出了一套办法。这飞机灭蝗特别适合鱼雷轰炸机飞行员,因为飞机喷药灭蝗必须低飞,高度一般在三到五米,这种高度就要小心树木、房屋等障碍物。鱼雷机本就是低飞的,还要特别注意敌舰火力,选取正确的切入角,是以他们干这个最为合适。
“这。潘司令,蝗虫现在就很多,贵军何时能准备好?”陶成章听说还有这种办法,当下急切起来。一只蝗虫一生据说要吃半斤粮食,安徽本就是穷地方,要是任由那些蝗虫吃下去。那今年又要赈灾了。
“只要安徽本地能找到机场,机场准备好农药。那部队今天就可以出动。”潘世忠一边说一边陪着陶成章几人入内,因为军事机密。他不好介绍空军有一套低空喷洒毒气的战术,不然这么短时间,部队哪里去找喷洒容器。
“当真?”陶成章看着潘世忠的肩章,有些眼红,但蝗灾紧急,他也不想进司令部坐谈了。
“军中无戏言。”潘世忠停步决然道。“只要有降落的机场,能有人配好农药帮忙装在飞机上,再告知蝗虫是否出土,指出出土蝗虫的密集位置,那剩下的就是部队的事情了,灭蝗虫绝不在话下!”
听闻潘世忠如此肯定,陶成章马上转身疾走,正当潘世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时,走了好几步的陶成章忽然停住步子对着潘世忠深深一揖,然后道:“我马上去安排。对了,你要什么机场,打谷场行不行?”
没想到是个急性子,潘世忠和单毓年都一笑,单毓年道:“平坦一点的草地就行了。长度最少要两百米,三百米最好。”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陶成章大叫了两声,说着就跑也似的上了马车,只把错愕的陈振先和康有恒两个扔在了空军司令部。
中午时分,数份加密无线电文从空军司令部和总参向了华东战区司令部、各处机场,以及安徽省巡抚衙门。从江苏巡抚转任安徽巡抚的程德全听闻师爷念完电报,还是浑浑噩噩不明所以,只待师爷清咳了一声,他才合着折扇,抓着脑袋皱着脸道:“这不是开玩笑吧。飞机灭蝗,简直天下奇闻啊!”
“大人,这电文是太尉府来的,署名是总参谋部的贝寿同中将,绝不会是开玩笑。”师爷还没有搭话,省府的通讯科科长却先说话了。
贝寿同还有那个徐敬熙可是日本煞星,自烧军港引日军入蛊,然后再断其后路,聚而歼之,深得兵法之要。是以程德全一听见贝寿同的名字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挥着纸扇大声道:“快!快!马上按照电文上的办,让各县县令和那什么农技员汇报灾情,准备机场。”
他这么命令,通信科长和师爷便赶忙出去,可走到门边程德全又是一声大喝,“啊,回来,回来。我问你,这空军有多少人来?”
“回大人,说是每县将派八架飞机,若是灾区严重,那可以派一十六架。”通讯科长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程德全知道每架飞机也就两个人,当下松了口气,道:“让各县好好招待犒劳,不得有误!”(未完待续……)
ps:注1:剑桥中华民国史,p1o7
注2:珀金斯,《中国的农业展》,p266-289,谷物1914-1919年平均产量为2833oo百万斤,合1.4165亿吨
注3:硫酸铵厂造价和吨成本参考《永利硫酸铔厂建厂经过》邹秉文,去除币值贬值、美国氮气公司利润等,预估硫酸铵厂造价为一百五十万两。
庚卷 第四十六章 博览会
随着程德全的命令,安徽巡抚衙门的电报立即发完各县,待下面五十六个县州的地方官接到省府电报又是一通忙乱,好在县政府对基层掌握基本到村,这些命令在当日便快马加鞭的传达了下去,只是要等下面各乡镇的消息回报,那最快也得明天晚上。[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而与此同时,太原毒气厂内的六六六和ddp、发动机厂的发动机、配件,以及其他相关物资被紧急调运南下,列车将经过正太路、津浦路于次日下午到达浦口,然后再由飞机将这些物资运往各地——除了值勤的中队,空军大部分飞机都将在浦口和南京降落。这里交通便利,更有汽油存储仓库,将是这次灭蝗作战的大本营。
当日的中午,命令到达邓子龙号作战官谭根中校手里时,他吃惊下又忽然畅快的大笑——他此时可不在航母上,而是在沪上龙华机场。本以为半个多月无事可干的他却不想有这么一个奇特的任务。他大笑后便紧急召集全体飞行员。一个半小时后,犹感飞机灭蝗是大材小用的飞行员们全部驾机起飞,编队前往南京。
整个东南数省都被灭蝗一事忙碌之时,总理府却是一片清净,府外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而府内除了还是忙碌的各个办公室工作人员,偌大的银安殿里就只有杨锐和雷奥两人。
“我想明天晚上就离开。”雷奥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杨锐此时也把手上的一切事情都停下,好好陪他聊一聊。
“就你一个人离开吗?”杨锐问道。
“不,好几个人。对了,还有丽贝卡,她也想去。我们将先到美国纽约,再从纽约转到丹麦或者瑞士,最终到达德国……”雷奥道。他似乎不想多提离别的事情,一会就改口道:“杨,那对此你有什么忠告?”
“忠告?”杨锐长叹口气,道:“最好的忠告就是不要去。”他这话一说。雷奥神情满是失望,但杨锐话语未落,转而再道:“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场战争的长期性和残酷性。如果今年海战中舰队对决德国没有胜利,或者根本就没有对决。那么战争的最好结果只能是和谈:德国退回原来的地方,大家都不赔偿损失,战争就这么的过去。但是,德皇是不可能批准这样的命令的,战争一旦开始。那只能获得完全胜利,因为失败的后果任何人都无法承担。我想你能做到的,最多就是让德国能要一个好一些的和谈条件。”
杨锐悲观的看法没有影响雷奥分毫,他刀刻的脸色不见一丝牵动,等杨锐说完,他问道,“就只要这些吗?”
“哎……”杨锐轻叹,他不知道是该为友情还是为国家对雷奥进行忠告,在他期盼的目光下,犹豫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给你三个忠告吧。第一。战争是长期性的,而德国的粮食不能自给,还有其他很多物资也不能自给,所以战争的胜利在于是否能对物资合理的调配和生产。特别是粮食,德国要马上将一切土地都利用起来,然后对每一个人的口粮进行配给。”
“就像我们去年准备做的那样?”雷奥听到第一个忠告,难得笑了起来,但是很难看,这不是他能掌控的事情,这涉及到了整个国家。
“是的。考虑到德国的粮食自给率。我想整个管制计划怕要非常严厉,而且要尽量公平,不然那些饿着肚子的民众终究有一天会闹事。”杨锐点头道。
“好的。那还有呢?”雷奥再问。
“第二,不要太惧怕俄国。我想这一条不要我说吧。”杨锐笑道。“并且防守比进攻更有杀伤效率,尤其是在机关枪和火炮数量的增加下。”
“这一点我明白。”雷奥再次笑道,俄国陆军的情况、当下战争模式下的进攻防守效率的问题,总参谋部很早就研究透了,这也是复兴军对日战争中少有进攻的原因。
“是的,你早就知道了。”杨锐摇着头道。“那就换一条吧,第二,注意控制舆论,让民众真正的参与到战争中来。德国之所以开战是因为俄国开始动员,不抢先打垮法国,那么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要让每一个德国人都相信,德国是在抵抗侵略,是在为整个民族的生存作战,而不是在争夺世界霸权,为皇帝一人作战。雷奥,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明白,但和第一条一样,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雷奥也是摇头,回去只是一腔热情,但回去之后结果会如何,他真的无法得知。
“所以我最大的忠告就是不要回去。”杨锐道。
“这不可能,你接着说第三条吧。”脸色再一次的固执起来,雷奥说道。
“注意坦克!”杨锐说道,他担心雷奥不知道坦克是什么,只好再道:“也就是战车,那些履带拖拉机。堑壕战是防守方占有绝对优势,但是一旦进攻方使用战车,那么防线将会灾难性的崩溃。我们在德国的观战参谋虽然提供给了总参部一套防战车战术,但我想除非有人想起,不然毫无作用。”
“那为什么德国不能抢先使用战车突击堑壕?”雷奥问道,他对此很是不解。
“因为防守方占有优势,而且战线在法国的领土上,你完全可以让士兵在堑壕里等着法国人过来送死。使用战车是会有一定优势,但是结果将造成敌人更大的反扑。要知道,在德国的贸易封锁下,美国将最终会站在协约国这一边。”杨锐道。“使用一种战术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效果,而是敌人的反扑程度。不然,开始获得的战果最终会在敌人的反扑中彻底失去。德国现在是以一国之力在抵抗全世界,所以我一直强调舰队决战的重要性,但是没人听……”
杨锐说完雷奥则是一阵沉默。以为他在寄希望于坦克,杨锐不得不带着私心道:“以复兴军使用战车的经验,那东西跑五十公里会坏掉一半,一百公里最多只剩下一成,如果敌人用平射炮,那么结果将是灾难性的,战车只能在关键战役中使用,敌人毫无防备下会被打蒙。但要用于整个战争,并期望靠他赢得战争,那是不可能的。欧洲的战争是总体战,比拼的是工业规模、各自所能调用的物资。战争越原始,对德国越有利……”
“不,战车的作用我看了报告,它确实是只能在战役中使用。我考虑的是潜艇。”雷奥道:“如果施行无限制潜艇战,就像我们对日本计划的那样。那么英国有没有可能退出战争?”
“这和舰队决战一样,德皇不愿意。”杨锐道。“他心里一直希望能和英国结盟,所以就处处避免伤害到海对岸的那帮亲戚,要实施无限制潜艇战,那要德皇同意。”
“是的。我明白。”提到德皇雷奥就是一阵不痛快。他不由走到办公室另一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痛饮。“杨,如果我杀了德皇会怎样?这其实一直是我想做的。”
“这对战争毫无帮助,民众会把你撕碎,然后很有可能德国会更快输掉这场战争。”杨锐吃了一惊。但一会恢复了镇定。
“是啊。”一杯酒猛然灌下去,雷奥的脸迅速涨红,面色更加狰狞。“真遗憾德国没有你这样的领袖。”
“德国就是中国的将来,在我死后,她很有可能会面临比德国严重的多的国际局势。”杨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火辣辣的喝了下去。“知道吗,撒克逊人控制着整个世界,任何敢挑战的国家,都会被他们调集全世界的资源打压下去。德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就是你中止对日作战计划。宽容日本的原因?”雷奥道。
“是的。日本人要的是市场,那给英国就不如给日本;他还要土地,那就把俄国远东的土地分一些给他,这样的捆绑将使他变成我们的盟友而不是敌人。”杨锐道。“有日本的中国相当于德国和法国结盟。这是中国最大的战略利益。”
“没有可能背叛?”雷奥道。“日本现在还是英国的盟友。”
“当然会有可能背叛,关键就看他能不能担负起背叛的成本,这种成本不光是经济上的,还有军事上的。朝鲜离日本比英国或美国离日本近多了。”杨锐搞不明白话题为何转移到了日本身上,于是道:“你回去德国之后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雷奥道。他说罢却看着杨锐道:“杨,我的兄弟。你能告诉我吗,什么情况下,中国会真正站在德国一边?”
料想到了雷奥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杨锐把杯中的酒一仰而尽,坦然道:“当德国取得海战的决定性胜利,中国就站在德国一边,这是唯一的条件。当然,这个时候即使中国不和德国站在一起,德国也会获胜。”
“可这不可能。”雷奥知道杨锐的态度,也很清楚这个人的本性。作为朋友他是友好豁达的,但作为合伙人他总是精明诡异的。
“有可能。”杨锐道。“现在东亚舰队的袭击舰在四处阻截英国商船,英国海军将会调集舰艇前往围剿,而他新造的那些战列舰还没有下水,这个时候的两国海军的实力对比最为接近。德国的战舰比英国优秀,官兵同样如此,还有炮术、炮弹,防损,这些都能弥补自己数量的不足。雷奥,知道吗?舰队建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毁灭他国舰队,或者被他人舰队所毁灭,再没有第二种选择。看看清王朝的北洋舰队吧,它不是在海上被日本人击沉的,而是在军港内被他们俘获,帝国海军不如不决战,那么结果就会和北洋舰队一样。”
“就像你说的那样,德皇是不会同意的。”雷奥苦笑道。战争中皇帝不能刺杀,又不得不听从于他的命令,让人无从着手。
“可以架空他。”杨锐说道。“通过不断的胜利获得威望,然后被任命为总参谋长,或者类似的职位,那么权利将从皇帝手里转移到你的手上。到那个时候,给予协约国致命打击后,德国将有可能体面的退出战争,但是做出这个绝定的人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东西,雷奥兴奋的举杯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干杯!”
杨锐是在大醉下中被架上马车、送往天津大沽口外的邓子龙号的,随同他的除了总理府的相关人员。还有以照顾他为名登船的程莐。还有,为了表示对沪上展览会的重视,朱宽肅也将亲自乘前往沪上参加博览会开幕,这就使得整个舰队的规格极高。路上碰见的商船都鸣笛致敬。
不过此时的邓子龙号不再是一艘航母。为了掩人耳目,整个航母都精巧的改装了:飞机全部清空,机库成了皇帝辉煌的行宫,飞行甲板则变为高尔夫球场,精心培育的草皮铺在上面。更还有钢铁搭建用来乘凉的葡萄架,官兵们也都换上了禁卫军的衣服,而船名,则改为神武。
但是这些东西杨锐登舰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是在后半夜被口渴惊醒的,见到房间里的摆设和家中不一样,他拍着依旧发疼的脑袋问道:“这是在海上?”
“嗯。在海上。”程莐心疼的看着他。她本想埋怨,却知道这是为德国人践行,于是不好说什么。
“什么时候到沪上?”杨锐问道。他有些记不清日程安排了。
“十三的早上,也就是明天早上。还有三十个小时。”程莐道。
听闻还有三十个小时,杨锐道,“坐船真是慢啊。”
“比飞艇是慢多了。”女人不由想到上次朝鲜的事情,依偎在他肩头。“晚上的时候,岷王来看过你了,他好像有什么事情。”
“能有什么什么事情。”杨锐终于想起了一些沪上日程安排。这一次博览会开幕的安排是以岷王为主,他为副。在紫禁城接近外国使节的礼仪朱宽肅懂,但博览会开幕该怎么做他就没底了,特别是这一次据说日本的皇太子也来,加上朝鲜的高宗、泰国国王的王弟。这东亚君王都聚齐了。
杨锐这句说完后就没有再开口,他在想日本皇太子裕仁以及随他而来的明治元老井上馨,前者是中国后世的仇人,而后者则是日本财阀势力的总代表。情感和利益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是相矛盾的。怎么见这两个人,该谈些什么,这都是要好好谋划的。
以目前的情况看,中日之间也就是两个合伙的生意,一是在北面合伙捞俄国一把,二是在南面合伙捞英法一把。北面是动刀动枪的。而南面则是正正经经的航运生意——明年年底,中国的商船吨位就将超过日本成为东亚商船大国。船虽多,但各处的码头还是日本人熟悉,加上他是英国的盟友,所以如果他能相帮那将航运大发财将事半功倍。
杨锐就是带着对这两个合伙生意的想法在次日一早抵达沪上的,吴淞口炮台的礼炮声中,邓子龙这艘皇家游艇在引水员的带领下缓缓驶入黄浦江,两侧的商船齐齐鸣笛让道,而租界各处教堂寺庙的钟声在航母接近码头时全部鸣响。只是因为块头太大,皇家游艇不得不停靠在吴淞口,而此时码头上人头攒动,人满为患,若不是当地驻军也出动维持次序,怕许多人要被推到黄埔江里去。
早早就乘坐小艇登舰的市长费毓桂迎着杨锐询问的目光,满头是汗,他解释道:“先生,这人真不是我找来的,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啊。”
“不是最好。”杨锐看着开始发胖的费毓桂说道:“历来皇帝出行都是要派兵弹压的,现在岸上不要说几万,就是十几、几十万人都有,这么多人一旦发生踩踏,那舆论可要说这是政府草菅人命所致,还是换小船从江上直接到高昌庙吧。”
博览会就在高昌庙西侧的黄浦江畔,神武元年法租界本想扩大,但没有得逞,这一片地方刚好作了博览会的会址。
费毓桂听闻杨锐打算临时改变岷王的行程,不由苦笑道:“先生,可是岸上不说有当地商绅名流,还有各国领事,就这样不去了,那可……”
“你多预备两条船,把那些领事和头面人物装上一起随行不好了吗。”杨锐道,”博览会是喜事,真要是喜事变丧事,这个责任谁来担?”
杨锐如此说。费毓桂想想也是,当下点头要去操办的时候,杨锐再道:“那些记者也随行,不然报纸又要说崇洋媚外了。就说沿江直上是为了让两岸的百姓都可瞻仰圣颜……”杨锐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一阵烦杂。不耐烦道:“这事情你去找王小霖吧,他处理起来有经验。”
杨锐这一席话交代完,费毓桂就安排去了,三个小时后,吴淞口调来数艘游艇。不过朱宽肅乘坐的是两千吨的飞鸿号巡洋舰,这船可直接行到高昌庙;而在这之前,听闻广播上说岷王殿下将沿江而上,以便抚慰两岸百姓后,聚集在吴淞口乌云一般的人群终于散去。因为沿江西上的时间在定在下午三点,这些人走的倒不是很急,终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杨锐一直站在航母舰桥上看向岸上潮水般褪去的百姓,他不烦这些人,反而有些高兴。这些人不管事看热闹也好,随大流也好。总是爱国忠君的,有他们在,这个国家将会很稳定。
杨锐的欣慰却是某些人的失望。上午八点半左右,听闻广播上播报岷王将沿江北上,抚慰民众的消息,躲在人圈里的汪精卫和朱执信等数人全是呆了,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了一个靠路边的位置,身上也夹上了手枪、手榴弹,以准备在车队路过时进行暗杀,好以身许国。不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汪精卫心头恨极,举目四望却见朱执信等人也随人流褪去,他只得暗骂一声。也跟着人群退了。待回到租界,晚间他特意找到朱执信道:“怎么办?这狗皇帝居然临时变了行程,他现在进了那什么博览会官,我们一点机会也没了。”
“没机会就没机会。”朱执信倒对刺杀皇帝没有什么兴趣,他攥紧拳头道:“可不要忘记了,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是杨竟成。只有杀了他,这个国家才能真正的实现民主自由!”
“一个傀儡皇帝都这么难杀,何况是杨竟成。”汪精卫说话大声,很是悲愤。对日取得战争胜利后,革命党声势越加萎靡,许多意志不坚定的同志yankuai,而去南洋美洲募捐,不但收不到钱,还会被华侨指责谩骂。面对此种境况,他本想以死唤醒麻木的民众和无望的同志,却不想连机会都没有!
“忠山先生说过,革命不是一天成功的。即便遭受那么多的挫折,先生对革命成功还是充满希望、信心百倍,兆铭兄又何必急于一时?”朱执信劝道。
“可杨竟成真的会去同济大学堂?”汪精卫明白还有一个计划,但对那不是太抱希望。
“当年冒着被满清抓捕的风险,杨竟成在大学堂的开幕典礼上进行讲演,可见他对这个学堂之重视。现在他独断朝纲,为何不能再去大学堂看一看呢?”朱执信道。在晦明学社的帮助下,有数名同志已常常混迹于同济大学堂内,武器之类也事先在校园各处藏好,一旦杨竟成前往大学堂,那这些人将即可动手,如此出其不意,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也只能期盼杨竟成去大学堂了。”死志甚坚的汪精卫点头道,说罢他就起身戴上了礼帽,出门去了。
日子已经是十三,月亮越来越圆,晚饭后乔装打扮一番想带着女人去租界逛一逛的杨锐被叶云彪给拦了回来。他的理由是租界龙蛇混杂,街道也狭小,晚上更是黑暗不明,实在是太过危险,真要去沪上租界,应该明天白天前往。
别人拦也就算了,叶云彪当初可是在租界吃过苦头的,在他苦劝下,杨锐只得带着程莐在博览会园区逛了几圈。博览会虽大,场馆也很是现代,夜间灯光通亮,玻璃幕墙内的展台异常漂亮,怎奈杨锐后世参加的展览会太多,那些东西也一点也看不起劲,只得转了一圈就回去歇息了。(未完待续。)xh118
庚卷 第四十七章 屈服
月色宜人,正想着可以休息的杨锐却听闻虞洽卿求见。本来不想见,但想到沪上的股市和诡异的银价,他不得不换了身衣服前往客厅。
“有罪!有罪!这么晚惊扰总理大人……”虞洽卿一来就是念念碎,让杨锐感觉极烦。
“阿德哥,你还是算了吧。”杨锐端起茶,吹开茶叶,小心的喝了一口。“说吧,这么找我什么事情,是来打探消息的,还是来透露消息的?”
听杨锐一句话把自己的来意说死,虞洽卿讪笑道:“这…,都有,都有。前日里听说政府要振兴农业、大修道路,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振兴农业的讨论半个多月前中华时报就放出风去了,不过主要是描述当下农村农民的贫困境况,为以后的政策先行预热,但大修道路却是没有公布的……。杨锐看着虞洽卿有些严肃道;“你这消息是哪里的?”
哈哈一声,虞洽卿从杨锐的反应感觉自己蒙对了,高兴道:“运部前段时间让湖北水泥厂汇报成本明细,还要预估扩大产量后的产品售价,这不摆明了要大修道路吗。湖北水泥厂虽是程祖福的,可里面却又不少宋渭润(炜臣)的股份,既然要扩大规模,不管这钱是自筹,还是由国家银行贷款,总是要召集股东开会吧。”
虞洽卿素来精明,但凭一次询价就能推断出政府要大修道路杨锐却是不信,他追问道:“工部什么都询价,可不单是这水泥一项……”
“可竟成兄常言‘要想富,先修路’,振兴农业,若是道路不通那粮食怎么运出来?四川、湖广之所以为粮仓。还不是因为这些粮食可顺江而下,成本低廉。既然要振兴全国农业,那难道能开挖运河运粮不成?”虞洽卿笑道。
虞洽卿说的跟真的一样。杨锐也无法分辩这到底是真是假,于是道:“阿德这么晚来就是问说这个来了吗?你还是直说有什么事情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很多人在议论,说政府以后要全靠泥腿子坐天下,我们这些商人可有可无。大家伙就很担心,怕这天下终究会是泥腿子的。”虞洽卿道。他话虽然说了,可依旧晦暗不明,搞不懂这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不全力资助工商业,就有人很担心。呵呵,真要是这样。那满清的时候不奖励工商,这些人岂不是连家门都不敢出了?”杨锐笑道。“再说,那些担心的人有几斤几两,他们也好意思要挟政府?难道真以为租界的围墙比天还高,复兴军打不进来?”
话语间杀气始现,虞洽卿当下陪笑道:“竟成兄,这……,一切都以和为贵吗。沪上的商绅绝对没有和政府作对的意思。”
“我也没有要对付这些商绅的意思,但就以他们那两亿两都不到的资产,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情。政府不管振兴什么。最终的目标都是发展经济,让市场比以前更加繁荣。振兴农业还是振兴工业,说到底还是手段问题。想着政府帮着自己独占全天下的生意。旱涝保收,这简直是做梦!”杨锐道。“当朝不是满清,对商业永远只会奖励小的、有潜力的公司,那些大而无用的、全靠规模撑场面的公司,死了一点也不可惜。”
“可要公司太小,怎么和洋货竞争啊?”虞洽卿听闻政府的最新策略,很是不安,公司规模太小,何来信誉和实力。
“做大不如做精。”杨锐道:“把一件事情做的很精公司也可做的很大。关键在于他有没有竞争力。不是特殊的行业,政府不会为大公司背书。使得他只靠政府资源,而不是靠自身优势占领市场。换句话说。政府不容许大公司通过官商勾结挣不应该的钱,有本事的人可以把公司做的很大,但只要不违法。”
前段时间沪上总商会上书后杳无音讯,再听闻坊间一些传闻,是以虞洽卿连夜求见,以明确政府的最终态度。就此明白杨锐的意思后,虞洽卿道:“如今洋货输入虽然停了,可等欧洲那边打完战,那情况又将变成和以前一样,这样的情况大家怎么也是做不大啊。”
“关税是吧?”杨锐笑,“这个问题好解决,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竟成兄请说。”虞洽卿赶紧道。和政府资助一样,关税更是华商头上的紧箍咒,真要是去了,那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
“这个不好说。”他这么赶紧问,杨锐却不着急说。“不和洋人打一战,那关税是收不回来的。和当初和日本打一样,只要打就会赢,但复兴军的官兵很多都是泥腿子出身,关税虽然事关国家生计,但可不似你们这些商人那么看重,所以……以后政府要是提出一些助农的法案,沪上商界最好能支持,这样他们也好有士气和洋人一决生死。”
“助农的法案?”虞洽卿心中默念道,不过他马上想着另外一件事情,道:“和洋人一旦交战,那这沪上…,该怎么办,能守得住吗”
“沪上?”杨锐道:“真要是谈判不成,战争只会在海上打,那会上岸?阿德你以为打完欧战的列强还有力气派兵攻入沪上?”
“这……”虞洽卿对欧战的了解只是一般人的看法,列强毕竟是列强,在他心里还是极有分量的。他斟酌着,好一会才道:“要是能谈判解决那就最好了。”
“是啊,我也是奔谈判去的,一开战又是几亿几亿的军费,哪有那么多钱。”杨锐不动声色说着假话,想笑只好端起茶喝了一口。“你可以给那些人带句话,只要支持政府,那政府绝不会亏待这些支持的人。”
“我明白了!”虞洽卿得了这句话,顿觉得这可以交差了,神情顿时高兴起来。
“股市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虞洽卿的事情,杨锐开始问他所关心的事情。“还有银价,一比三十八,我记得去年还只是一比三十四。而且这几年都是一比三十三左右,怎么会跌的这么离谱?”
“股市和银价是一体的。和我们可真没关系。”虞洽卿苦笑道:“这说到底,还是伦敦的银价跌了,大家见市场如此震荡,怕股市大跌,不少消息灵通的就把钱从股市里撤了回来。我们是银本位,洋人是金本位,把银价打压到一比三十八,那就等于把洋人的钱升值了一成有余。这样他们就好购入货物。”
银价跌十几个点,对于外贸影响甚大,以国内而言,白银贬值有利于出口,但现在处于战争状态,洋人要的都是特殊物资,不购或少购一般性物资,且战争的需求是刚性的,不存在价格便宜就大量采购的情况,是以说白银贬值对出口极为不利。奈何中国用银却少产银。而世界银市又在伦敦,银价完全掌握不到,所以只能是干坐着发愣。
“银价还可能再跌吗?”杨锐问道。他之前问过国家银行。现在想听听虞洽卿的看法。
“再跌,这都一比三十八了,就是再跌也不可能跌过四十,顶多就到四十为止。”虞洽卿道,“现在除美国外,各国都不许黄金离境,按市场价一两金子是可以换三十八两银子,可谁又会有金子来换呢?既然没金子换,那银价再低又能如何?只要白银不大规模出口。那银价再低也伤不了根本,最多就是出口的货物便宜些。可现在洋人要的那些货不都涨价了吗,这一成多的折价并不大碍。金价翻不到天上去。”虞洽卿道。
“这可不是便宜了一些,昨天日元已经贬值了一半。可我们呢?还在用实物货币,海关又掌握在洋人手里,华元就是想贬值也贬不了的。”杨锐大声道,他说着当下的金融困境,很是懊恼。海关、租界、洋人修的铁路,各处的买办、外币汇兑,这些东西牢牢的把血管扎在中国这块肥肉上,可政府对此只能掌控厘金,只通过厘金来保护国内经济,这是远远不够的。
“这……日本商品不是重新拟定了关税吗。”虞洽卿道。“再说这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那货价自然要比以前贵上一倍,并无大碍啊。”
“不说这个,”杨锐自觉刚才有些激动,且这事情和虞洽卿有什么好说的,便再和他闲聊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会展中心的客房虽然舒服,但和总理府比起来却很显狭小,回到内房程莐问道:“你刚才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又发脾气了呢。”
“发脾气倒没有。”杨锐摇头道,“只是这国事啊……”
“国事怎么了,现在不是一切都好吗。飞机还能灭蝗,这可是天下奇闻啊。各地皇殿的香火又旺了几分,百姓都对皇上感恩戴德。”程莐拿着今天的报纸,很有兴趣的说道。
“感恩戴德又如何,现在洋人正在偷偷的给这个国家放血,我却拦不住,真是岂有此理。”杨锐依旧是懊恼,这是一个实物货币时代,后世的金融控制手段在现在未必好用。只有在以后收回租界、废除一切特权后,货币本位从银本位过度到金块本位,政府才能真正的管控国内金融市场,以防止有人操控金银比价而受损。
带着这样的念想杨锐沉沉睡去,因为次日并不是博览会开幕式,他又是百无聊赖的过了一日。只等到十五那日早上,展会组织官员派车前来迎接,这博览会才真正开始。不过既然朱宽肅在,这开幕式他只是去站一站,露露脸而已。上午八点半钟,宣布开幕的圣旨读完,博览会礼炮震天、锣鼓遍地,数万平方米的展览区内,第一批进来参观的人群全部高呼万岁,筹备期只有三个月的亚洲国际贸易商品博览会正式开始了。
在此之前,舆论各界都说钢构玻璃造的展馆美轮美奂,为世界各国之所无,媲美全球;又说馆内安有凉气,进去后丝毫不觉炎热,熏熏犹如春日;又有称赞博览会交通便利、会场各处更有座椅、食馆等设施,便利游人。
报纸上全是说好话的,但他们所称赞的东西都只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罢了。展览会真正的最值得赞许的还是安放在内的军工产品。除了便宜得吓人的无烟炸药,更有复兴军现役的鱼雷轰炸机和战斗机。不说飞机涂装的像一只恶兽,光凭飞机上安装于螺旋桨之后的机枪。就让在欧洲战场饱受德国飞机肆虐的英法联军高呼万幸。
机枪射击协调器将提前两年出现在欧战战场,这将多消耗多少飞机。杨锐无法猜测,但他看到一帮洋人围着那几架飞机在赞美上帝,纷纷询价的时候,心里只是冷笑。
“这是……”坦克是绝对不许参展的,但飞机展厅的另一侧,一辆轮式货车很是拉风。
“回总理,这是货车。”货车是通化柴油机厂出的,在此负责的经理虽然脖子上挂了块牌子。但却是反的,杨锐没有看到他的姓名;而他正因总理到来而兴奋,根本忘记这个疏忽使自己少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柴油机的吗?能装几吨啊?”货车做的四四方方,杨锐对其很有兴趣。
“回总理,这车能装三吨,是柴油发动机。”柴油机厂的经理说道,“实际上五吨也能装,就是慢了一些罢了。”
“哦。”杨锐答应了一声,伸手打开卡车车门,发现这车还是很简陋的。这时候经理又介绍道:“这车是四轮驱动。三十马力,最高速度为三十五公里,它在没有坚固道路的野地里也可以顺畅行驶。这样部队就能快速前进。”
“哦…”杨锐终于明白这车是干什么用的了,这是跟随坦克部队前进的摩化旅的车辆。本来还是在试验中,总后本着战场历练的原则,准备将其卖到欧洲战场去看看实战效果。想到法国现在对中国宣战,杨锐问道:“有法国人来看吗?”
“回总理,有。还有俄国人。”经理答道:“俄国人已经买了两辆,说是拿去试试,如果用的好,他们大概会定上百辆。”
“俄国人?”杨锐诡异的笑道。协约国当中。就属俄国的军供能力最弱,据说前期的部队被歼灭后。后期俄军是三人一杆步枪。当然,俄国也是最穷的。但要是他能那黄金来买的话,那一切还好说,要是纸币那几算了。
“先生,是俄国大公米海洛维奇来了。他一进来不但订购了飞机,还订购了数量巨大的无烟火药和炮弹。”旁边随同的费毓桂说道,展会的负责人就是他,朱宽肅出席完开幕式,他就陪杨锐四处乱逛。他人虽不在指挥处,但交易的情况、特别是军火交易的情况还是有人不断的向他汇报。
“他支付的什么,黄金吗?”杨锐笑问。
“是英镑,我们只收英镑、美元、还有黄金。各种货币的币值也不一样,英镑是价格最低的。”费毓桂道。“不过就性能来说,我们的飞机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而无烟火药的价格也最便宜,炮弹、枪械的价钱也不算太高,最关键是有现货。今日下定,明日就可去提货,商船也准备好了,简直是送货上门。”
为了能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在短期内打开市场取得口碑,大部分军工品的价格都比较公道,而无烟火药价格只有两千五百两每吨,低的令人发指,相信过不了多久智利政府就要对此发出抗议了,一战中他挣的那些钱相信有一大半会流入中国。
以总后的估计,光硝石买卖一年就有过亿的销售额,真要全世界都弃用硝石而用我们产的无烟炸药,那这里可是好几亿利润。但商情局对此并不看好,协约国的军工生产早就被各国金融寡头控制,智利硝石也被其控制。再多的钱去买硝石,也还是从协约国政府的口袋落到金融寡头的手里,而购入中国的无烟炸药,那钱他们一分钱也赚不到,这种利国不利己的事情,那些人根本不会干的。
博览会的第一批观众除了沪上一些头面人物,再有就是沪上的洋行买办和各地商会的代表,洋行的经理们一过来就打算独家代理那些新产品,特别是军工产品,但是这显然不可能,除非洋行能完成工厂定的销售指标,并且接受每个月调整价格。这些都让人无法接受的。各个展厅内,常常看到趾高气扬的洋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卜内门公司的总办李德立看着天化公司烧碱展台脸色发青。纯碱是需要量极大的工业原料,现在欧洲货源不足。卜内门在亚洲的价格翻了两倍,超过两百两一吨,但现在中国人生产的烧碱却按照战前价格销售,这将彻底占领卜内门公司在亚洲的纯碱市场;而且纯碱需要的大户,肥皂市场也会被他们抢夺,这是卜内门洋行乃至卜内门总公司都无法接受的。
“先生,他们不接受独家代理,只能授权地区经销商。”李德立站在展台仔细观察中国纯碱的时候。他的助手前去洽谈处询问代理事宜刚刚回来。
“什么叫地区经销商?”李德立压抑着不满,沉声问道。
“就是可以授权我们在一个地区销售他们的产品,但这个地区最少有两个代理商……”助手道。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德立打断了,“这怎么可能,两家代理商将会进行恶性的价格竞争,最终大家将会没有丝毫利润。”
“是的,先生,我就是这么反对的。但是中国人说,销售地区内所经销产品的价格是固定的,任何一家经销商都不得降价销售。他们将定期派出市场调查员探查,如果发现有降价销售行为,那么将取消经销商资格。并没收保证金。对了,经销商每个月还有固定的销售任务,如果连续好几个月都完不不了销售任务,那经销资格也将被取消。”助手介绍着万恶的经销商制度,很是不满。“中国人以为他们的商品会供不应求,但这显然是错误的。”
“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生产纯碱的吗?”独家代理中国纯碱只是一个计谋,李德立真正想要的是这些优质的纯碱是在哪里生产的,怎么生产的,生产的规模有多大。成本是多少,这对于母公司来说至关重要。
“先生。中国人说他也不知道,他只说公司年产量超过一万吨。”助手道。他说的数字让李德立难以相信。中国人什么时候能生产这么多纯碱,难道是发现了新的天然碱矿吗?李德立想着这些问题,他看着如潮人群依然在展台处站了一会,到最后想到一个较为可行的办法才退出了天化公司的展台。
李德立悻悻而归,回去租界喝下午茶的时候,其他洋行的总办也都在谈论中国人不肯授权独家代理的问题。另外大家认为中国人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之前是各种原料疯狂的涨价,还不肯签订固定的供货合同,现在则是不肯授予独家代理权。
“先生们,我相信中国人正在排斥我们,在各个方面排斥我们。”宝顺洋行的总办凯塞尔用银制的小勺敲击着茶杯,开始了他的即兴讲演:“他们甚至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夺回海关的控制权……”凯塞尔此言一出,满厅的商人都是嘘声,他见此再用力敲击茶杯,然后大声道:“我们绝不能让中国人得逞!先生们,我提议为了让中国人屈服,我们应该抵制他们的一切商品,那些工厂最终将会因为缺少现金而任由我们摆弄。”
凯塞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但他的提议却不被大家所认同,坐在最角落里的一个声音说道:“先生,这不可能。中国人只是军事产品不愿意独家代理,他们有自己的代理商,如果我们抵制中国货,那么最终的结果将是中国人把公司直接开到伦敦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先生们,这是战争,不是和平时期。”
“不。我想我们应该尝试一下。”本不想加入讨论的李德立忽然高声说道,“中国人刚刚结束和日本的战争,和俄国的战争则没有结束,他们需要钱,我想不需要抵制多久他们就会屈服的。”(未完待续)
庚卷 第四十八章 爆炸
真是一次失败的暗杀。不知道为什么,杨锐从地上把惊魂不定的黄炎培拉起来的时候,心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看这阵势,他就知道是同盟会那帮人做的,可几年来这些人却无丝毫长进,真让人为孙汶着急。
“先生,没事吧?”叶云彪忙的扶着杨锐,他很为自己刚才的失神自责。
“没事。”杨锐摇头,他看着四处奔来的人群,笑道:“真是晦气,看来想在这学校走一圈也是不成了。你让人把刺客好好调查一些,看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会来学校?”
“没事就好,赶紧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会让人处理。”叶云彪道。说罢就带着几个人护着杨锐和黄炎培往校外而去,但这时别处跑过来的人群却在南面将他们给挡住了。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上前阻拦道:“你们不能就这样走!同学们,把这些人拦住,他们是凶手,他们杀了我们的同学,他们是坏人!”
大无畏上来的有七八个学生,年轻的脸上一个比一个激愤,后面那些人看着他们的样子,也跟上来不少,把通往南面校门的水泥路拦了个严实。
学生并不是护卫们要担心的目标,见是学生挡路,他们手中前指的枪都放下了,一个最前的护卫掏出一块牌子举起道:“各位,我们是官府的人,刚才有人实行暗杀,已被击毙,现在请让开道路,不要靠近。”
护卫说不要靠近,那几个领头的学生似乎看不清他手里拿着是什么,却非要靠近,另外一个学生道:“校园里会有刺客。谁信啊!你们这些人快把枪马下,巡警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越走越近,待离最前面护卫只有七八米的时候。另一名护卫的枪忽然‘砰、砰’响了,子弹打在水泥路上。闪出点点火星。“各位,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突然射出的子弹将这些学生们吓了一跳,但越是这样越是激起学生们的怒火,这些当众杀人,冒充官府的人还随意开枪,简直是无法无天,是以刚刚被警告射击吓退后。又有学生挺身上前。叶云彪几个见学生靠近正端枪时,却被杨锐拦住了,他身边的黄炎培这时也着急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而后急急上前几步,对着那些学生道:“各位同学,我是本校校董黄炎培,此次北京学部官员前来大学堂参观……”
黄炎培知道杨锐不想出面,便立即说出自己的身份,却不想这些学生根本不信,依旧是往前而来。叶云彪诸人见他们靠近极为不安,本再想开枪警告却再次被杨锐喝住,而这一耽误耽。那些学生都围了上来。
杨锐这边喝住叶云彪等人,看着越围越多的学生,终于站出来道:“同学们,我是杨竟成,刚才有人……”
杨竟成三字说出去,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喊道:“同学们,这些人都是骗子,他们杀了我们的同学,拦住他们。不要放他们走。”
他这边这样大声的喊,弄得本来就疑惑重重的学生更是以为这群人全是坏人。杨锐没想到自己出面都没用,难道是读书读傻了吗?他这边自嘲。好在不远处的警哨越来越近,这是校园巡警,待他们来了那事情便可妥善解决了。
两个满头大汗的巡警破开人群,出现在学生们的最前端,他们衣服上的‘警’字在路灯下极为显眼,一个手持短枪的巡警无比紧张的大声喊道:“把枪放下,快把枪放下!”而另外一个巡警则不做声,手里只拿了一根警棍和一把警用手电筒,灯光照到诸人的脸上。
面对着巡警的叫喊,不出声的叶云彪这一次高声喊道:“这里是总理府护卫,不必紧张,大家都放下枪,大家都放下枪。”
他如此说,护卫们手中的枪都缓缓放下,而那边巡警见危机解除,伸手在额头抹了一把汗后转头对着学生们道:”同学们,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开……”
巡警那边没事的声音一出,杨锐心中顿时一松,只觉得事情就此解决。可就在此时,学生群中火光一闪,‘砰、砰’两记枪声响起,而他自己,则觉得身子被叶云彪猛的一靠,飞向了另一侧。
学生群中有人开枪,实在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学生们的惊呼失措间,护卫们的枪声也响了,有子弹射入学生群中,击中刚才开枪的凶手,也有子弹打中刚想举枪射击的那个巡警。场面如此混乱,谁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待枪声响毕,刚才那群义愤填膺的学生全都做鸟雀散,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包围这里,不要放跑任何一个。”一群人影从远处奔来,声音却是安全局程子卿的。他刚进校门就远远的见总理一干人被学生围住,而后再听到枪声,顿时明白这些根本就是个仙人跳,总理府的护卫人生地不熟,压根就没看出那群学生存在的问题。
他一遍高喊着‘安全局’,一边忧心总理的安危,待见杨锐从地上被护卫们扶起,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急跑到面前半跪在地上,大声道:“下官来迟,还请总理恕罪!”
革命党连环套似的刺杀,不由让杨锐另眼相看,这孙汶真是长进了,若不是叶云彪和护卫们机警,自己可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杨锐看着跪在地上的程子卿,一点也不生气,皱眉道:“跪着干什么,起来!抓你的人去吧,不过千万不要伤了这里的学生!”
程子卿见总理并不责怪,答应的同时又忙带着人把杨锐护送出校,眼见着这些人上了游艇,这才放心的转回学校。他看了一直拦着校门的杜月生,杀气腾腾的道:“扼紧各处校门路口,把校警、还有学生青年会的干事找来,全校搜一遍,只要是没学生证的,或是在总理刺杀时不能证明自己不在场的。全部带走。还要那些刺客的尸体和伤者,也一并带走。”
校警那些人也就算了,但是学生青年会却是贯侧到每个系每个班的学生组织。有他们出面,辨别那些不是本校的学生易如反掌。其实程子卿此时已认定刺杀者一定是那些旁听生。也只有他们才可能被反贼渗透。特别是同济大学堂处于浦东,不是本校的学生晚上根本无处住宿,因为渡轮晚上停开,那些旁听生一般听完下午的课就会坐渡轮返回浦西,现在身处学堂内的旁听生,十个中九个半有问题,还有那个什么晦明学社,也多半参与其中。
总理游学堂遇刺。巡警大半夜搜校。沪上到底是消息灵通,第二日一早便有租界小报刊出了这惊人的新闻,上面记者虽未描述详细的遇刺过程,但却对巡警从同济大学堂抓走五十多名学生了如指掌,更确切的是,这些学生居然都是旁听生。
晦明学社的干事杜雯一大早就在报童的喊叫声中买下了这么一份报纸,她起先对此还有些幸灾乐祸——作为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任何国家首脑被刺都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当看见文章的最末巡警抓捕的都是旁听生,她的心立即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她想到上一次吴稚晖带着几个人前来求见,而这吴稚晖据说又与早前同盟会诸人关系极深,这刺杀难道是同盟会的人联合社长一起做的吗。
杜雯心头忐忑。她看着跟着自己的男宠张海,心中念头转了一圈,道:“你去看看学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事情再回来这里告诉我。”
“出事情?”在昨夜的调教中未回过神来的张海有些发木,他摇晃脑袋道:“会有什么事情?”
“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杜雯气恼道,她总是觉得这个男人无法跟上自己的节奏,笨的要死。“回来的时候注意身后,别被人跟着了。”
女王发怒,张海莫敢不从。他甚至没听清后面那句话就快步往学社行去,而杜雯在原地转了一圈。看到街对面的面摊生意正旺,便过街去那边坐着了。
租界里因总理遇刺一案正舆论纷纷时。博览会这边杨锐却像没事的人一样,甚至连程莐昨天晚上都不知道男人经历了那样一场凶险,只待李子龙进来汇报说吴稚晖求见时,她才预感到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杨锐正在吃早饭,豆浆锅贴加粢饭,这是博览会组委会统一供用的,在北方他素来吃的是油条烧饼。“吴稚晖来干什么?我跟他不熟。”
“先生,这……”李子龙看着程莐一眼,不太好说话,因为总理昨天已经交代过他不要将刺杀一事告诉夫人,以免她担心。
程莐看着李子龙目光扫了自己一眼,当下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说罢就要起身。不想她一起身就被杨锐拦住了,他对着李子龙道:“说吧,吴稚晖到底什么事情?”
“总理,吴稚晖希望总理念在当年的情分上,放了那些学生,还有他想……”李子龙停顿了一下,再道:“他想总理念在汪兆铭等人一心为国,只是鬼迷心窍的份上,对那他们从轻发落,留这些人一条性命。”
汪兆铭是同盟会的名人,程莐早年在同盟会刚成立的时候就认识,现在听到他们因刺杀杨锐被捕,不由惊呼了一声。
“呵呵,他果然心中没有对错善恶,谁被欺负就帮谁啊。”杨锐对吴稚晖的厌恶除了他亲近孙汶外,更多的原因在于他居然被洋人蛊惑,要在全中国推行世界语,何谓世界语?这不就是以洋人语言为基础的另一套殖民地用语吗。
人和人的竞争、国家和国家的竞争、民族和民族的竞争,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表面上的东西,真正的竞争是文明和文明之间的竞争,文化和文化的竞争。中华的文化最为独特也是最优秀的地方在于她的字,不管是简体还是繁体,都是蚯蚓般只求精确毫无想象的西方字母难以企及的。任何哭着喊着,或以人类大义、世界公理为名,要废除汉字的人那就是他杨竟成的敌人、复兴会的敌人,而吴稚晖恰恰是最热衷于废除汉字、实行世界语的人。
想到吴稚晖的‘恶行’,再想到他匪夷所思的请求。杨锐压下恶念,不动声色的道:“你把他请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说。”
没想到杨锐居然会接见吴稚晖。李子龙呆了一下才出去请人,而坐在他身边的程莐却有些局促不安。从朝鲜之事后,她就发誓再也不介入同盟会和复兴会之间事情,可如今自己的丈夫又遭到一次刺杀,而凶手还是她所认识同盟会的同志,这让她无法自处。
程莐局促间,吴稚晖一会就进来了,他对着端坐于客厅的杨锐深深鞠了一躬,高声道:“草民吴敬恒见过总理大人。”
“稚晖兄不必客气。十一年前一别,物是人非,真是不慎唏嘘啊。”杨锐皮笑肉不笑,也没有起身,只是敷衍式的拱拱手,就请吴稚晖坐下了。
吴稚晖没想到杨锐会接见自己,进来一开始又提及十一年的爱国学社,他也就不客气的坐在到客座上,然后接话道:“是啊,十一年前。大人与草民还是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学校教书,不想十一年过去,大人已是柄权在握。一国之尊了。”
“呵呵,一国之尊又如何,还不是差点死在某些人的枪口下。人就只有一条命,生死之间大家都毫无二致。”听着吴稚晖的话语,杨锐还是笑。
“是啊,人命就只有一条。”吴稚晖稽首,“故而得饶人处且饶人,恕敬恒斗胆,还请竟成兄念在当年的情谊上。放了那些学生,至于刺杀的汪兆铭等人。念其年轻易受蛊惑,还是饶他们不死吧。如此也好施惠于人,表朝廷仁厚之德。”
“我已经够好说话了,革命党暗杀了海军巡洋舰司令程璧光,这件事情虽然知道是孙汶等人做的,但政府的人可没有暗杀回去。至于数年前沪上的往事,就更是不了了之了。都这样的仁厚了,昨天晚上还有这样的事情,稚晖兄觉得这是因为我还不够仁厚啊?”杨锐道。
“竟成兄,当初立岷王的时候,革命党等人就是极力反对,现在既然事情已成,那就只能宽仁为要,化解两会恩怨最为紧迫。这次若是汪兆铭等人能留得性命,那敬恒也好作为中间人,写信给革命党诸人,要他们放下往日之事,大家和平共处,这岂不是长治久安之策?”吴稚晖道,抛出一个建议。
“那要是革命等人不放下往日之事,还要一心暗杀怎么办?莫不是要把稚晖兄也抓去枪毙?”杨锐笑道,看不出所言何意。
“枪毙就枪毙。”吴稚晖说道:“只要竟成兄能饶汪兆铭等人不死,而我劝说无用,革命党等人还是不改初衷,那就枪毙我吴敬恒吧。”
“哈哈……哈哈…”杨锐大笑:“在中国杀人是要有理由的,不杀人也是要有理由的。稚晖兄,你说杀就杀,那把法律视为何物?汪兆铭那些人,还有那些帮他们刺杀打掩护的那些学生,都将被督察院以谋杀罪起诉。哪些人该杀,哪些人该放,还是看法官怎么说吧,莫非稚晖兄认为自己的面子比廷尉府还大?”
吴稚晖承诺说服不了孙汶自己甘愿被枪毙,本满心期望杨锐会在彻底免除干戈的诱惑下答应自己的要求。他虽然冒着被枪毙的风险,可事情真要不成,杨锐枪毙他就是有为违道义——不管他今天在这里是怎么承诺的,在外人看来都是杨锐恨他办事不力而要惩处于他,到时候舆情纷纷,杨锐一国之总理怎么都是下不了手的;而朱执信、汪兆铭那些人,既然免除了死刑,按照律法则绝不可能在判刑之后再判一个死刑,这事情传出去那就是朝廷不仁。
不义、不仁,此乃为官和为人之大忌,真要是被这两条套上,那即便是皇帝也得俯首听命,不想杨锐跳出仁义之外,只说法律。吴稚晖见己计不售脸色顿时大变,道:“竟成,你真要将两会之恩怨越积越深,弄得死人无数、百官惴惴不成?”
“两会的恩怨是因何而起,孙汶等人比我还清楚;一直是谁在暗杀,他们也比我更清楚。别人不顾恩怨越积越深,还杀上门来了,我这个冤大头不但不能恨,还要帮着他们去廷尉府向法官求情,难道我杨竟成天生就是贱胚,难道总理府的卫兵就是奴才,死了都是白死!”杨锐看着吴稚晖恨恨道,让他进来本就想看看他是如何说辞,不想说来说去却是这些东西,着实是无聊无味的很。
“可一国之总理,当有总理的度量,我吴敬恒对错不管,就爱打抱不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以势压人、以力胜人。官府不管怎么吃亏,那也还是官府,百姓再怎么胡闹,也终究还是百姓,岂有百姓欺负官府的道理。”吴稚晖说着说着,性子上来了,他站起道:“你还是把我也抓去吧,把我也枪毙得了,我以前在伦敦的时候,和孙汶就是一党。”
吴稚晖装疯卖傻,杨锐一点也不想搭理,只道:“百姓是人,官府的人就不是人,官府的人死了就是活该!这就是你的逻辑?仁义道德我从来没有讲过,中华的规矩只看有没有违法,汪兆铭等人若是证据确凿,那必死无疑,还有那些帮他们打掩护的学生,如果有证据证明这些人也参与策划了暗杀,那也要一并处置。至于你,如果有人供诉你与暗杀也有关,那督察院自然会照会工部局,要求引渡,”
说到此杨锐想起十一年前旧事,不由冷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先避到香港,再跑到英国、美国,再和孙汶那些人混一起,继续宣扬革命什么的。可你不要忘记了,满清是满清,中华是中华,不是说倒就倒得了的。”
杨锐说道那些旁听生也将一并处置,吴稚晖大失惊色,这些人他认为只是凑巧,官府应该放人的,而再听杨锐提起十一年前的糗事,脸色瞬间发红,不等杨锐说完,他就大叫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堂堂一国总理,度量居然如此……”
“只要违法,势必严惩,天王老子都是一样!”杨锐不想再和他纠缠,说完便对着门外的李子龙和警卫喊道:“送客!”
“杨竟成,当年是谁和复兴军在杭州一起抗击清军?同盟会诸人十数次举义,现今却落到有家不能回,有功不能表,这是谁的把戏?你还有没有良心……”吴稚晖耍泼发疯,根本不愿离去,到最后只得被警卫架了出去,可他人虽出去了,那声音却隔着墙透了进来。
杨锐回到内堂,能听闻到外面吴稚晖嘶喊的程莐看着杨锐,欲言又止。杨锐目光扫视着、审视着她,看到她嘴唇蠕动,忍不住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没什么,”程莐低着头,一会才道:“昨天晚上你伤着没有?”
“昨天晚上不是一起睡的,你说我有没有伤到?”杨锐见她停顿片刻,知道她想问的绝不是这个问题,心中只是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男人若无其事的回来,临睡前还折腾了自己一次,程莐想到此,本来的局促顿时化作羞赧,她走到男人身前,偎在他怀里抚摸着他的胸道:“你以后切记要万分小心。”
“没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生死在天,富贵由命,何必担心那么多。”杨锐很无所谓的道,”那些刺杀的人,死光就好了。我就不信,脑袋会比子弹硬。”
杀气毕现的话语中,程莐心猛然一缩,身子也是一紧,但触摸着男人滚烫的身体,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再言语了。(未完待续)
庚卷 第五十章 审查
博览会开幕、飞机灭蝗,以及总理被刺,此为九月三件大事,前面两件都是喜事,唯有最后那件因为是刺杀案,牵扯到五十多名学生,虽然按照正常司法程序,经过审讯获得证据,沪上督察院将针对性对涉案人员提起起诉,但舆论却认为抓这么多人有殃及无辜之嫌,加上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事情却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刺客都是抱着必死之志来,不要审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罪行都承认了,而那五十几个学生,刺客们全部否认与其认识,更不承认他们也参与了刺杀事件。怎奈安全局的审讯有独门秘技,一个晚上过去,就有两名学生招认大家是受人鼓动才围堵上前,但这只是边缘人员,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晦明学社参与了暗杀,为次,审讯人员只能在次日照会工部局巡捕房,彻底搜查晦明学社,并拘捕晦明学社其他人员方能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案件越来越大,抓的人也越来越多,在经历初期的惊慌,同时得知同济大学堂鉴于刺杀事件,调整了校内规定禁止学生旁听后,沪上那些工读互助学生彻底乱了,在半自发半动员下,数百名学生打着横幅前往沪上巡警局抗议,要求警局释放被捕学生。学生们颇为激动,抗议半日见请愿无效便突然冲入警局,于是事情便悲剧了,两名学生在混乱中被击毙。
沪上的突发事件传到杨锐耳中已是回北京的好几天后,收到沪上血案的电报——杨锐不由想到了数年前王季同等人在沪上闹出的血案,他看也没看,当即把电报拍在桌子上,怒道:“沪上警局连几百个学生都制服不了,还要开枪?!”
“总理。按照当事人的回忆,警察也没想开枪,但是人群中忽然听到两声枪响。有巡警中枪倒地,他们才开枪的。”杨锐没看电报。李子龙便只有口述电报内容。“安全局认为,这很有可能是革命党故意制造血案所致。晦明学社的学生,本来就信仰无政府主义,他们认为警局抓人是有意公报私仇,不然那些学生早就放出来了。”
游行示威中,故意开枪挑起事端,这是革命党惯用的伎俩了,杨锐闻言立即就明白沪上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当下问道:“那现在那些学生呢?”
“跑了一些,但更多的都被控制住了。安全局、督察院现在都介入调查了。”李子龙说道。
“那又什么用?真要是有人故意开枪,那一定早跑了。”杨锐听闻学生没有全部被抓住,只觉得事情怕是棘手了。
“这事情明天估计要见报了,”杨锐站起身,感觉好困乏,他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然后道:“打电话给王小霖吧,这件事情,舆论一定要控制住。”
“明白了。总理。”李子龙道,不过他转身之前还想到另一件事情没汇报,又道:“还有一件事情。现在有晦明学社的学生供认,吴敬恒曾经带着其中一个凶手前往晦明学社,请求学生总理刘思复帮助,说是要他帮忙带一些学生去同济大学堂旁听……”
“吴稚晖这条老狗!”想到那一日还两肋三刀帮汪兆铭等人说好话,想不到自己也牵扯其中。杨锐顿时怒了,“他现在人呢?”
“昨天获得证据后,警局就照会了工部局,现在应该已经被拘捕了吧。这是早上的事情了。”李子龙道。。
“不管早上晚上,来求情的那些人全部给我挡着。”杨锐恨极。而后咬着牙道:“我倒要看看,就是法办了他。又会有多少人跳出来闹!”
杨锐这边话语刚落,外面的二等秘书就敲门后隔着门道:“报告总理。学部蔡大人到了会客厅,说要紧急公务求见。”
外面一说学部,杨锐目光就是一寒,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于是道:“请见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破公务。”
杨锐吩咐将蔡元培请进来的时候,蔡元培正在会客厅外焦急的等待,他也是临时收到从沪上张元济发来吴稚晖被捕入狱的电报,这才紧急过来找杨锐的。吴稚晖这人虽然极为亲近孙汶同盟会,和枚叔也有不小的矛盾,但毕竟是曾经的同僚,且此人向来不涉政事,他会策划参与刺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蔡元培在花厅里无心安坐,只是背负着手热锅蚂蚁般的游走,忽然听闻杨锐召见,便急忙的往内厅行去。待到了杨锐的办公室,他还没有说话就被杨锐给堵住上了:“孑民你来了啊,你这边有什么紧急公务,是教育普及案的具体计划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杨锐说教育普及案之事,蔡元培不知他是故意如此,当即跺脚道:“竟成,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我问你,这吴稚晖怎么会牵扯进刺杀案呢?不是抓错人了吧?”
“吴稚晖?”杨锐愣了一下,装模作样在思索,好一会才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孑民此来不是为了公务,只为私务?”
“这什么和什么啊!”蔡元培拍着大腿:“稚晖再怎么说也是当年的同事,大家曾一个灶头上吃饭,今日何至于此啊!”
“吴稚晖牵扯进刺杀案,那自然会被拘捕。”杨锐看着他冷笑:“现在就看事情是不是属实了,如果属实,督察院将会提起诉讼,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你何必操那个闲心?”
“这!”蔡元培本以为只是抓抓人的事情,不想还涉及到上诉判刑,他微微冷静再道:“竟成,刺客已经被抓了,何必在牵扯到无关的人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孑民,你应该去廷尉府,不该来这里。”杨锐正色道:“你知道我的规矩,认法不认人,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什么狗屁的仁义道德、得饶人处且饶人之类的东西。犯法就是犯法。有罪就是有罪。难道因为他以前和我们一个灶头吃饭,一个学校教书就可以网开一面,法外开恩?不说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就是有,那也没办法。这事情是廷尉府管的,和总理府没有半毛钱关系,孑民要求情、要捞人,还请去廷尉府!”
杨锐一通话说的蔡元培语塞,其实以他的为人,不管是谁,只要有那么点学问,更或者被人鼓吹成什么大师。且没有做有违道德之事,那便是有难必救、联名求情,更何况现在是曾经的同僚吴稚晖入狱。“竟成,你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冷血无情么?”
“我以冷血无情为荣,并且以此为终身目标!谁这么说我,我要高兴好几天睡不着觉。”蔡元培的质问让杨锐很是愤怒,他的语气顿时也激烈起来:“不服的那就来暗杀我吧,或者把我赶下台也行,我非常喜欢有人和我斗!”
“你!”看着杨锐狰狞的表情,蔡元培吓了一跳。他原地转了一圈,再次跺了几脚便气呼呼的离开。不想他刚回到学部衙门,沪上的电报又来了。这一次不再是吴稚晖的事情,而是说沪上的学生和警局起了冲突,有两名学生中枪身亡、多名学生受伤。
学生就是蔡元培的命根子,他根本不敢去想那些学生是怎么受巡警的殴打和虐杀的。双目尽赤间,蔡元培的面容也狰狞了,他跑也似的再次奔出衙门,上到马车本想去再去总理府,可想到那个‘以冷血无情为荣’的人,又只好让车夫转往廷尉府。
以大中华国的政治架构。稽疑院以上是傀儡皇帝,以下是太尉、丞相、廷尉三府。军、政、法三府独立,但事实上。太尉之职由丞相、也就是总理兼任,这就和德、日的统帅权独立明显不同了,但吊诡的是,宪法上并没有明文规定太尉和总理这两职必须要同一人担任,只是在复兴会内部规定,复兴会军事委员会主席由会长兼任,不过这里却又没有明文标注:复兴会军事委员会和太尉一职有什么关系。
其实细究深思的话,这样故意不明确的设置,是为了杨锐万一下台仍然能掌握军队,不过和在军队的控制上费尽心思不同,廷尉这边只有最高大法官须十年考核一次的唯一条件,再有就是督察院一直掌握在复兴会手里,其他如大理寺、包含刑部职能的廷尉府都不在复兴会的势力范围之内。刚开国的时候是沈家本任廷尉一职,今年年中沈家本逝世,接手的则是当年和沈家本一起修律的伍廷芳。
廷尉是旧人,而廷尉府里面的法官和主事,也都是满清遗留下来的法律人才和其他没有党派背景的法律系留学生。因为新朝允许前朝的官员不穿本朝官服,以免成了贰臣,所以廷尉府里面很多人都是麻布白衫。衣服虽念旧,但这些前请遗臣们却是一心向法,傅伟一案就有伍廷芳亲自主审,考其罪责证据,最后依法判了一个死刑,弄得朝野大哗,这不由让之前对此有成见的人闭上了嘴。不过在杨锐看来,沈家本这些人旧情会念,但骨子里还是崇法的,毕竟满清已亡,能成为他们精神支柱的便只有司法独立了,所以他对他们很放心。
学部在东华门,廷尉府在天街西侧第二排官衙,马车上蔡元培想到杨锐之前开会的时候解释自己为什么对那些满清遗臣很放心的理由时,眉头再一次紧锁起来,真要用什么同僚、革命志士去说服那些满清旧臣,那简直是找死,他们巴不得早前的革命党全死光呢。
马车很快就到了廷尉府,当门口的法警再一次重复‘请问大人找谁’的问题时,蔡元培忽然想到了两个人,当下道:“我找章行严章大人,或王亮涛王大人……”
“王大人外出公干了,只有章大人在。大人要找章大人吗?”法警回到门卫室估计是打了几个电话,把消息回报了过来。
“好,好!我就找章大人……”蔡元培点头道,说着就要往里去。
“大人,还请下车登记一下吧,这是规定。”法警说道,只等他把登记簿写完,才给了他一块牌子。放马车进去。
蔡元培之前是出示过官牌的,不想他堂堂尚书大人还要下车亲自登记,他嘀咕着这些。只等车夫隔着前窗告诉他到了地方,他才理了理官袍和乌纱帽。堂而皇之的下车。
接到门卫室的法警的电话,章士钊早在楼下等着了,看到面有忧色的蔡元培,他关切的问道:“孑民兄,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哎!”蔡元培一声长叹,看了看周围有不少人来往,于是道:“有什么地方好说话吗。我有事想和你谈谈,很重要。”
“去我办公室吧。”章士钊带着蔡元培上了楼,廷尉府的经费虽然不多,但却足数,现在这栋大楼就是去年新盖的,他作为法制报的主编,还是有一套极大的办公室的。
两人上到二楼,刚刚坐定蔡元培就道:“行严啊,我是为了沪上刺杀案来的,现在不单是稚晖兄被巡警抓了。那些前去巡警局请愿的学生,还被他们开枪打死打伤,你说!你说!这是事情啊!这和以前满清的时候有和差别。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啊!开枪打死了学生?”章士钊吓了一跳,他作为法制报的主编,消息也很是灵通的,不想沪上除了刺杀一案,还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看着激动的蔡元培,安慰道:“孑民兄别着急,我去打听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等我一会。”
章士钊想走,蔡元培想拦可想到他是去打听消息。不由伸出的手又放下了,他只焦躁的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章士钊面色不愉的走了进来,他坐下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沪上督察院和安全局都介入了,想来明后几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
“明后几日?为何要明后几日?”蔡元培听章士钊如此说话很是气氛,“现在几百个学生都被警局抓了,明后几日怕是要多死几个!”
“孑民兄,现在督察院已经介入了,也就是说警局的一切举动都得在督察官的监督下进行,这还能出什么事情?我国的司法是独立的,就是竟成想干涉也干涉不了。”章士钊道。
“督察院就独立了?督察院院长徐锡麟还不是复兴会会员。”蔡元培知道的东西比章士钊多的多,对司法独立并不太看好:“现在我来就是想救救那些学生,还有稚晖兄,他只是一个书生,怎么会和刺杀扯上关系呢?一定是下面的巡警见是当朝总理被刺,巴不得多抓些人好讨好上官,这种把戏,自古皆有。行严啊,你可得帮忙把那些人给放出来啊。”
“这…,孑民兄,我就是一个办报纸的,怎么能放人?”蔡元培所请让章士钊很是为难,吴稚晖之事他是知道的,此人身居租界,要是巡警没有确凿的证据,是绝不会拿他的。但他也是当初爱国学社的一员,蔡元培为何来救人他是明白的,所以这些实话真不知道当如何说。
章士钊说自己救不了,蔡元培道:“行严,可不要忘了爱国学舍啊。稚晖兄我是知道他的为人的,还有那些学生,想想以前的南洋公学,学生们不是被老师逼急了,谁会退学?这根本就是下面的巡警官逼民反、草菅人命啊!”
蔡元培的话语一句比一句重,章士钊听的很不是滋味,但想到爱国学社,他的心也软了下来,道:“孑民兄,吴稚晖被捕是有确凿证据的,他带着刺客前往晦明学社,请他们帮刺客熟悉学堂环境和各科课程。他不管知不知道刺客的目的,就凭他事后对此隐瞒不报,还跑去找竟成那里要求轻判那些刺客,就无法洗脱自己和刺杀案的干系。
还有那些学生,后面开枪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前面在刺杀当夜逮捕的那五十多个学生,有十多个确实是参与或知晓这次刺杀,另外还怀疑其他几个,但那些人都不肯招认,巡警局本来是想在今天放了那些没有证据的学生,不想却出了这么个事情。”
蔡元培之前只信张元济的电报,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案情,他开始有些不安,但还是坚持道:“刺杀案既然没有得逞,为何要株连如此之广?稚晖再怎么也是国之大才,学界名人,真要判刑入狱,那以后让他如何自处?还有那些学生,即便参与其中,那也是被人蛊惑所致,怎么能真的诉之公堂呢?”
“孑民兄!”章士钊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只好道:“刺杀一案,总理府的护卫一死一伤,死的那位就是被藏在那些学生当中的刺客所杀。这事情如果大理寺或是督察院没有尽职作为,那竟成会怎么说?那说不定廷尉府明天就要关门了。司法之所以要独立,就是为了能做到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同盟会早年便嗜好暗杀,现在恶习不改,不严惩的话那以后将更加无法无天。前几日廷尉伍廷芳伍大人就此案已专门开过会了,说这件案子是要从重判处的,绝不能姑息。”
章士钊一个从重判处,蔡元培凉意从心底里升了上来,“难道就不能法外开恩,就像…就像那什么傅伟康有为一样?”
“难!”章士钊再下了一个论断:“满人会被宽容,还是因为旧士绅、旧满臣多。再是满人想复辟,大家也觉得情有可原,王朝更替,旧朝总是要来这么几回的。可沪上那些刺客,他们是为了什么,真是为民主共和么?”
章士钊回忆起同盟会那些人,再回忆起黄兴,摇着头叹道:“怎么才叫民主共和?还不是要看是不是孙汶当总统、同盟会坐天下。如果是孙汶的总统,同盟会的天下,那就是民主共和;尚若不是他当总统、同盟会坐天下,那就必定是专制独裁,这说到底,还是离不了争权夺利。竟成会同意赦免满人,但绝不会同意赦免同盟会诸人。”
“这不公平。”蔡元培摇头,无法认同章士钊所语。革命在他看来是无比神圣的,也正因为如此,他觉得杨锐的做法很是过分,要知道这些人都是革命同志。
“孑民兄,一山不容二虎。这天下有孙无杨,有杨无孙。平心而论,杨比孙强,现在杨坐天下,那孙就只能被抛弃了。”章士钊说着当今世上的这一对冤家,很是感慨,想当年他翻译宫崎滔天三十三年落花梦时,可是觉得这中国非孙不可救,却不想事到如今,他却远避重洋:“哎,你就放心,公道自在人心,孙先生为革命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会被世人所知的。”
他说完见蔡元培还是忧心忡忡,只好道:“伍大人重视沪上的案子,已经专门派人去了沪上,王亮涛就在其中,真要是能帮什么忙的话,只能是找他了。”
“王亮涛去了沪上?”蔡元培忽觉得抓了根稻草,这王宠惠本是南洋公学的学生,庚子时参加自立军,事败逃至日本,但次年却经张元济保举赴美留学,获耶鲁大学法学博士学位。他既然去了沪上,那找张元济说项便可。
“嗯。去了,这是大案。去的人还有许世英和杨荫行。”章士钊不是沪上学堂出身,对王宠惠过往之事不熟悉,但还是从蔡元培的神色上看出些端倪,道:“他们只是去巡视,并不参与审判。”
“我知道了。”蔡元培只想着早些打电报给张元济,说话心不在焉,站起身拱了拱手,便急急的告辞了。
蔡元培如此匆忙的离开,而此时沪上巡警局的牢房里,刚下火车的许世英、杨荫行、王宠惠三人正在审视巡警局的档案。他们本是为刺杀一案而来,却不想巡警局发生枪击学生案件,此事影响甚大,因此不得不先审查此案案情,以早安民心。(未完待续)
庚卷 第五十二章 无穷
readx;在沪上案件所激起的舆论逐渐平息之后,报纸上讨论的多是博览会的盛况和那部叫做大明劫的电影。ww.w.yan+在电影上映前,梁启超曾得知北京有人先行看过,便专门打听电影里说了些什么,可是第一次看电影,且只看了一遍,问过的那些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当十一月电影在沪上公映时,梁启超只得带着进步党诸人前往戏院观看。
电影中据说能瞻仰天颜,还是真刀真枪的战场,时辰又有一个钟三刻之长,是以沪上戏院都没有无声放映,全是有声,票价为从一华元到三华元不等,而个别高档戏院,居然有手工上色的胶片,票价三十华元到一百华元不等。价格如此之贵,可士绅们以及阔佬们还是趋之若鹜,以求一睹为快。
梁启超诸人很早就坐在虹口维多利亚影戏院的包间了,不过到了点电影却没有上映,只有一个身着西装的讲解员站在映布下方,开始介绍电影的背景和情节。
电影讲解员制度是日本传过来的东西,没有故事、没有声音的无声电影时代需要靠讲解员向观众介绍电影的内容,以免观众不解内情或错过精彩镜头,而随着讲解员的确立,很多时候观众看电影不只是选择影片本身,而是看哪个讲解员更出名。
梁启超在东京呆过,对讲解员并不陌生,但同他前来的林长民、徐佛苏等人却对讲解员极为厌烦,只等数个洋人站起身对还不放映影片抗议时,那讲解员才灰溜溜的退了下去,而后大厅里灯光忽然全灭,自背后高墙的放映窗口射出的五彩光线,顿时将映布照亮了。
电影忠于原著有一小时四十分,梁启超看着看着根本就忘记自己此来是要在电影中寻找政府意图的,只是一心沉浸在电影的情节里,待片尾曲响起、诸人拍手叫好的时候,他才想起正事一点没办。光顾着看大写真了;而当他想通过回忆了解电影的蕴意,脑子里却全是明末天下将覆的悲凉。梁启超如此,林长民等人也是如此,等第二天睡了一觉诸人再次讨论。事情才有了些眉目。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孙传庭长得像杨竟成!”林长民说道,电影的魅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抵挡的,所以一早上的讨论还是白搭,见大家都没个头绪,林长民不知道为何的如此感慨了一句。
“孙传统若是杨竟成。那那个吴又可又是谁?”新入党的汤化龙道。他本是国民党的一员,但被宋教仁等排挤,便脱党加入了进步党,这一次来沪主要是和梁启超讨论如何扩大进步党影响的,看电影只是凑巧。
“我看像章太炎。”林长民答道,说完感觉又不确切,笑道,“不过这章太炎不曾行医,以前倒是倡佛,说什么越是信佛就越是革命什么的。”
章太炎数年前是有一段时间常常宣传佛学。可信佛能求国那只是笑料而已,是以他这么一座,在坐的人都是笑了。
梁启超看着大笑的诸人却猛然站了起来,他如此举动笑声顿时一滞,林长民看他眉头紧锁,赶忙问道:“任公如此,是否心有所得?”
他这么问,其他人也止住笑声看了过来,诸人的目光中,梁启超白纸扇越扇越快。眉头越皱越深,忽然,‘哗’的一声,纸扇猛的一收。梁启超无比确定的道:“我想明白了,杨竟成这是要平均地权!”
梁启超说的是同盟会的口号,在座几个还是懂这个意思的,但是他说杨竟成要平均地权,几个人都是不信,汤化龙道:“这事情以前不是有断论了吗。田是私产,政府保护私产。佃户虽苦,但只通过减租改善其生计。之前的租子虽说是五成,但其实家家都是四成起收,佃户偷一些、赖一些、欠一些,最终也就能收到三成,现在租子减到两成大家都喊着受不了,何况是平均地权。”
“正是减到两成大家都受不了,要想改善佃户生计,那就只能均田。”梁启超道,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朝鲜现在就在均田,朝鲜既然均田,那我中华当如何?不均那些泥腿子岂不是要把杨竟成给哄下台。大家不要忘了,复兴会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靠的可不是士绅,靠的乃是那帮泥腿子。若不是这些人拼命,他能得这天下,能把日本人赶下海?”
梁启超话语斩钉截铁,且他平时的观点诸人素来认同。他现在断然肯定杨竟成下一步要做的是均田,那便十有yankuai是真的。林长民豁然起身,愤然道:“杨竟成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减租到两成大家也就忍了,现在还要均田,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公理吗?哪家的田不是祖上所传,他要均田,就不怕天下共讨之吗?”
进步党全是士绅,家家都广有田亩,之前担心复兴会勾结着泥腿子乱来,这才答应减租到两成,而今政府一战而胜日本,中华已然是重振雄威,大家本还想上表请求加租,虽料加租不成还要均田,这即刻就激起所有人的义愤,汤觉顿道,“在座诸君谁家中没有田亩?杨竟成此般,就是要将我等赶尽杀绝,他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他怕什么?就凭他手上的百万雄兵,还有千万农会会员,这天下还能乱得起来?”众人说话间,汤化龙也将事情想了个通透,只觉得抗争无望:“现在杨竟成民心士气正旺,此时不均田,又待何时?此人终究是诡诈多术,防不胜防啊。”
汤化龙一说百万雄兵、千万农会会员,几个怒发冲冠的人顿时泄了力气,即便是最激烈的林长民也颓然的坐了下来。复兴会坐天下才三年,可就这三年,除了偏远的蒙藏、西域、云南、两广,其他地方都被他们经营的像铁桶般牢固。蒙藏、西域地多人少,肯定不会均田,而云南穷僻,就是闹事,又能闹多大?至于两广,开始还不知道,可现在大家都算是明白了。这辅仁文社和复兴会本就是一窝的。
全国二十余省,都没有好闹事的地方。国内如此,国外更是不堪,列强被欧战所累。无法东顾,日本新败,更不是干涉不了,唯一能腾出手来只有米国……,可米国素来和当朝交好。且即便不交好,中华均地,米国人又能如何?
默然间,诸人只把内政外情都想了一遍,全是一声声的叹息,不得不说这可真是均地的最佳时机,内部臣服,外无干涉,杨竟成这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就找不到破绽。
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目光又都聚集在梁启超身上,林长民道:“任公,这如何是好?”
“只能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梁启超道。
“此话怎讲?”这一次不单是林长民,就连汤化龙也出声相询。
“杨竟成以前说过,实业救国、教育救国、军事救国都是空话,唯有法律救国才是真的。从其一言一行来看,他确实是相信法律能救国的,上月沪上一案,吴稚晖等人会被放出来。就是因为他要给这国家确立万事之基——只要是法院判了的,即便里头有问题,他也是认的。”梁启超想着开国以来的杨锐的所言所行,自以为分析的丝丝入扣。“这均田之事,其实就是劫富济贫,这济贫无话可说,可他杨竟成有何理由劫富?以开国所定宪法,此乃违宪之行为,只要杨竟成推行均田。那我等便可状告大理寺,诉政府违宪。”
“对啊!说得好!”汤觉顿几个法盲醍醐灌顶般的喜悦,但曾在日本法政大学学法律的汤化龙却道:“任公,宪法虽神圣,可还是议员所定,既然违宪,那以复兴会在稽疑院里的比例和影响,他杨竟成何不能修宪?”
“杨竟成既然修宪,那我等难道不能护宪?”梁启超道,脸上微笑,扇子又自在的扇了起来。
他此言一出,汤化龙眼睛一眯,捻着胡子也思索起来,而林长民、徐佛苏、汤觉顿等人只是高兴梁启超有护宪之策,并未明白其中的深意。
“这护宪要护到什么程度?”有些明白梁启超所言的汤化龙想了半响,又开口问道。
“最少要护到我们进稽疑院吧。”梁启超笑道,“复兴会势大,是万万不可硬来的。而修宪一事,虽然从法律程序上来说毫无谬误,可在情理上言,那便是复兴会失民心之举。地主之中是有为官数载、暴富购地的地主,但更多的人家却是历代辛劳所积,还有那些海外侨民,九死一生出去给洋人做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在家里买几亩地吗?他杨竟成真要均地,那势必会让天下有地者不满。”
“可要是杨竟成均地不是像朝鲜那般,是像日本那般赎买呢?”汤化龙思考的越来越深,连均地的方式都考虑到了。
“开国初统计全国有十二万万亩田地,佃户所种为其中三成有余,也就是说,大概有四万万亩田地要赎买,以二十两的地价算,这可是有八十万万两。”梁启超对于数字过目不忘,中国之农业他早就研究过了。“杨竟成有八十万万两吗?我看把所有官产都卖了,也没有八十万万两。既要均地,赎买的话最终还是强买强卖,譬如想五年前铁路国有一般,朝廷象征性的补一些钱,发些债券,可实际上呢,那些废纸又有何用?
均地令一出,天下富户必定仇视复兴会,也必定会入我等这进步党,但我党切记不可让那些闹事的地主入会,只能在报章上多多批评政府鱼肉百姓,劫富济贫之本因是为了讨好佃农。此种强盗行为,不是为国立基,而是为国添乱。”
梁启超言语到此,即便是再笨的人也明白的他的意思:当今中华只有复兴会一个大党,国民党虽也有席位,但根本就不起眼,进步党要出头,那就要另辟蹊径。现在复兴会打算均地,那势必会得罪士绅地主,还有一些薄有家产的富户。这便是进步党的机会,若说复兴会是穷人党,那进步党就是富人党,如此一穷一富,即可打响进步党的牌子,挤掉国民党进入稽疑院。至于是不是真能保住那些富户的财产,这和进步党有什么关系?没有进步党。富户们连个说话的代表都没有。
进步党出头之办法就在此,可进步党的事情办妥,自家的田亩该怎么办?难道真任由杨竟成收去吗?想到家中那些良田,诸人欣喜的同时牙又发疼了。
以电影看政府的行径。这并不是只有梁启超才能想到,早几日看过电影的廷尉府伍廷芳就知道了总理府的意思了,今日忽然听闻秘书说总理来访,他顿时明白杨锐是为什么而来的。不过因为还不知道杨锐具体会怎么做,所以伍廷芳只紧绷着脸让秘书将杨锐请进来。而自己也离开办公室到了客厅待客。
杨锐见到客厅的时候,便见伍廷芳身着红色一品官袍,正坐在主位上冥思,见此他进门的时候只有清咳了一声,伍廷芳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施礼之后,伍廷芳道:“总理大人公务繁忙,有事派人传信即可,本不必亲来啊。”
“呵呵……”杨锐丝毫没有上个月对廷尉府的怒气,只笑道:“这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亲来像伍大人请教。”
杨锐如此客气。伍廷芳更不敢怠慢,道:“请教不敢当,总理大人有事请讲,本府洗耳恭听。”
“前几日看了电影局的电影,只觉得上面的台词甚是有理。三百年大明,之所以倾覆,除了天灾,便是土地兼并了。土地为百姓之根,一旦兼并,百姓无粮可食。那就要天下大乱,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黄帝内经有云:不知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今国家初立。百废待举,可看前明之故事,念新朝之现状,我觉的很不安。今天下有民众四万万余人,土地呢,开国初统计只有十二亿亩。人均三亩不到,可既是如此,有四亿田亩还是为地主所有。此次鼎革少有杀戮,土地未均,迟早要生出事端。
可若真要将有地之人的田地分于佃户,又深觉此举违法,不过总理府几个不成器的秘书又说,宪法上规定,全国之土地、矿产、山林、河流一切有形、无形之资产都归全体国民所有,按照这么说分地好像又不违法。锐此来就是想请教伍大人,若是政府将地主自己不种的地都收了,然后再分于佃农,此举算不算违法?”
杨锐一说电影,伍廷芳心中顿呼来了,不过听闻他只是来咨询收地主的地是否违法,神色顿时放松下来,他等杨锐说完,细想之后道:“宪法上明言合法私有财产不可侵犯,政府若是没收地主地产,当视为违宪。全国之土地是为全体国民所有,但政府既然发了地契,那就是承认地契之地为私人合法财产。此两条并不矛盾。”
“伍大人,哈哈,”虽然早知伍廷芳深信宪法不可侵犯,私有财产不可侵犯,但他回答的如此果决,杨锐不得不打了个哈哈:“那请问伍大人,若是我国真有那天和明末一样,百姓无地可耕举旗造反,那如何是好?”
“百姓举起造反……,总理大人,廷尉府只负责依照宪法行使宪法上规定的义务,政务上的事情实在不好干涉。”伍廷芳滴水不漏的把杨锐的问题退了回来。
“哈哈,”杨锐再次打哈哈:“法律之本意还是为了安国养民,若是法律不能如此,那要法律何用?便如战场上的决断一样,死一万人就不如死一千人,人在法律是命,可在军报上只是数字。现在天下三成多土地在地主之手,百姓食不果腹,要想长治久安,只能是将地主的地交与百姓耕作……”
“总理大人,请问地主之土地交与佃户之手,能多收粮食吗?”伍廷芳打断道。
“不能!”杨锐侧头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说化肥的好。
“既然不能多收粮食,那这就是将地主口中之粮均于佃户,实属劫富济贫而已。”伍廷芳道:“总理大人本是佳人,奈何做贼?”
“哈哈……”杨锐更是放声大笑,不过伍廷芳还没有说完,他接着道:“今日政府将地主之地没收分于佃户,那明日是否可将有钱人之财没收,而后均分于穷人?后人是否能再寻一个由头,将全体国民之家产收归国有,以确保国家长治久安?
政府乃民之奴仆,今奴仆要没收主人之地,以讨好另外一些主人,怎么看都不合法、不合理、也不合情。真要是这么做了,那天下必定大乱,人心也是大乱。到时候除了佃户还有谁能信任政府?
我国是地少人多,可既然如此,那唯有提高亩产、节制人口才是正道。光是将地主之地分于佃农,这对提高亩产何益?且不说很多佃农耕作之资本全赖地主所出,即便是佃农真的多收了粮食,那人丁滋长下,不出三十年,人均耕地将更少。如此结果,请问总理大人,此举除了能讨好佃农,多拉选票,还能有其他益处吗?”
伍廷芳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看完电影又专门研究了农业问题,所以质问的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以现有的数据看,均地确实是无法增加粮食亩产,那些佃户没有资本、没有耕牛,真要是独立耕作,那亩产必定大减,这也是政府一直没有强制减息的原因。而要想提高亩产,就要增大农业投入,以每亩二两算,这种投入是要超过二十亿两的,可那些佃农每年所交的地租只有三亿五千万两,这些钱就是投资从地主手里没收的四亿亩耕地都不够,更何况是全国近十三亿亩耕地。
没钱则没粮,没粮又没钱,如此恶性循环,直等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所引发的农产品掉价,白银法案所造成的通货紧缩,士绅将资金抽离农村,农业便彻底破产。
杨锐知道是各种不平等条约,使得农民在农产品市场化过程中逐渐贫穷;也知道农业繁荣的关键在于加大投入、提升科技,但对于土改他是有执念的,自己不土改,革命一起,总是有人会替自己土改的,到那时,可就不是温文尔雅,而是内乱不止刀兵相见了。他不希望别人来帮自己土改,加之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得,此时不土改更待何时。
杨锐心中想着这些事情,脸色阴晴不定,而伍廷芳质问完,却是老神在在,小心的用茶杯盖拨开茶叶,细细的品了几口茶,就在他颇为享受的时候,杨锐道:“伍大人所言极有道理,政府也正在朝这方面努力。但,佃户问题终究是个政治问题,不解决终究有一天会出事的。现在各国社会主义理论盛行,而我国青年受严复进化论影响甚重,只认为最先进的便是最好的,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国内的青年都会抛弃民主立宪,信奉社会主义。
真到了那一日,佃户必定会被这些人所利用。百姓思想简单,跟着谁能吃饱,能分地,那听谁的。若是有一日有人在农村杀地主分田产,这些人必定中蛊。到那时可不是普通民乱了,而是全天下之乱,要想防微杜渐,那只能先行分地,以堵塞来日之口。”
不知道杨锐此言是不是危言耸听,伍廷芳眉毛抬了抬,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杨锐对此也不在意,他只将带来的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后道:“这是总理府起草的一份土地改革草案,三日后将公示,其中若是有违法之处,还请伍大人指出;若是能避归法律,那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避过,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修宪。”
“总理大人,若是因此而修宪,后患无穷。”伍廷芳听到修宪两个字,目光通亮。
“不土改,农村穷富之争一旦挑起,那势必会演变成革命,那才后患无穷!”杨锐答道,目光也是炯炯。(未完待续。)
庚卷 第五十三章 阴霾
readx;会客厅在两人说完‘后患无穷’便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是杨锐端起茶盏,小心的用杯杯盖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细细的品茶,而伍廷芳虽然端着茶盏,却一点也没有喝的意思,他完全能想象到杨锐此举的后果,那便是打开了均贫富之大门,真要是这样,那这个国家以后只会有穷人,富人只会住在租界,以求保全财产。[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
这是长远,而短期看,不说地主不借出银两,佃农无本耕作,粮食产量将大减,便是地主因此反抗就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杀孽。以公义而言,保护自己的私产天经地义,可保护自己的私产却要和国家机器相抗争,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败亡。
宪法上人人平等,而今开始不平等,宪法上尊重人之尊严,而今人之尊严却将被国家机器无情践踏。这还是立宪之国吗,这分明是yankuai之国!
伍廷芳呼吸越来越急,胡子越吹越直,终于,他开口说道:“总理大人请回吧!伍廷芳虽不才,却深知人之尊严及财产不可侵犯,总理府若一意孤行推动土地改革,那廷尉府只有秉承司法独立之志,为护宪抗争到底……”
“哈哈…哈哈……”伍廷芳不说什么司法独立还好,一说杨锐便忍不住大笑,他长笑连连,伍廷芳却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等一份厚厚的卷宗被杨锐拍到茶几上,封面上‘刺杀案审判调查’那几个黑字刺疼双眼时,他终于明白杨锐是在笑什么了。这是廷尉府的丑闻,他也在命令法警调查沪上离奇的审判案,不想还是总理府快人一步。
“廷尉府初立,法官沿袭前清,旧习难免不改。恕廷芳直言,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司法独立也不可能数年建成。以英国为例,要想真正做到司法独立、司法公正,那要好几代人的努力。千万不可因噎废食。总理大人不是操切之人,为何不能多给廷尉府一些时间呢……”伍廷芳颓然道。
“法官大多出身士绅官宦家庭,为何如此?这就是权利不等、土地不均之故,有钱的越有钱。没钱越没钱,弄到最后便是官官相护、绅绅互保。这张疏而不漏的关系网下,哪有司法独立?何来司法公正?只有经济上的平等才有人格上平等,而唯有人格上的平等,才有法律上的平等。要不然司法公正永远成空。
法律、法官、大理寺、廷尉府,这些都不可能超然于世外,它和整个国家、整个社会息息相关。不把地均了,所存在的不平等就会越拉越大,民众的怨恨则会越积越深,终究一天会有人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可等到那时候,那做什么都晚了。”
杨锐一段话说罢,无心再劝的他起身对着伍廷芳拱拱手。静静的出了客厅,出了廷尉府,往总理府去了。而伍廷芳则枯坐于客厅良久,只等座钟敲响,他才茫然若失的回过神来,失神的翻看茶几上土地改革草案,又翻看那厚厚的沪上刺杀案审判卷宗,过了好一会,他对外面的文书吩咐道:“去把许静仁许大人、董授经董大人、徐季龙徐大人、江翊云江大人、王书衡王大人、朱博渊朱大人,还有沈秉甫沈大人。章行严章大人、张镕西张大人,都请到我书房来吧。[注:依次是许世英、董康、徐谦、江庸、王式通、朱深(伪)、沈钧儒、章士钊、张耀曾]”
廷尉府连伍廷芳在内有七名yankuai官,除了这七人外,沈钧儒、章士钊、张耀曾在廷尉府影响也颇大。特别是章士钊,当日他虽说自称是办报纸的,可明年他就将调离此位,执掌要职。
半刻钟后,十人会议在书房召开。一开始伍廷芳倒没有说土改一事,而是说刺杀案一事。
那厚厚的卷宗上除了有庭审实录。还有各当事人事前事后的记录、照片、消费记录、银行存单,甚至连录音胶盘都有五张——这是得银数千两的沪上大理寺新任主官蔡寅在租界yankuai时的录音,除去那些男女苟且之事,其他话语都是他在向相好**炫耀自己办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压根不知道床底下的胶盘正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录下来。
胶盘终于放完,连伍廷芳在内,一干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听张耀曾道:“诸位大人,这录音是否可能伪造?”
“既然总理会把这些东西送过来,那怎么可能伪造?”不等他人说话,章士钊便抢先开口,在他看来,对于杨锐,在座诸人都没有他了解的深。“伍大人,这一次总理亲自上门递送此物,意欲何为啊?”
章士钊话问道了点子上,伍廷芳长叹道:“他要均地!”
“均地?!”一干人都吃了一惊。朝鲜均地的事情大家是知晓的,那里据说没有大理寺、没有法院,只有三人委员会。只要三人许可,那地主就会因战争罪轻则没收家产土地、重责苦役丢命,这波洪流从鸭绿江一直推到釜山海边,弄得全国富绅都往日本和国内逃窜。
想象着朝鲜的场景,yankuai官董康道:“总理为何行此卑劣手段?我国施行的乃宪法政治,一案有失怎可断定宪政就彻底失败?若是如此,世界诸国都可废除律法,全改人制好了。”
“对啊!宪政之路漫长坎坷,怎能一案就全盘否定呢,难道就因为涉案的是总理本人?”许世英也道,“我要去总理府向总理面陈此事!此案当初是我负责,失职之罪当由我许世英承担,和廷尉府那人无关,和宪政更无关联。”
董康是沈家本的学生,而许世英,有人传说他和总理二夫人寒仙凤沾亲带故,不过这只是谣传,没人见过许世英去过总理私宅,也不曾听二夫人提过许世英。不过现在听许世英要去总理府面陈此事,有几个人心下又想开了。
“你去也无用。”伍廷芳道:“总理来此,并未说宪政半点不好,只说若田地不均,那人与人之间经济上便会不平等,结果则是有钱的欺负没钱的,司法公正无从谈起。以沪上刺杀一案的审判为例。之所以会有此结果,本因就是府内法官多是士绅之流,俱都倾向救助被告,而原告。不是官府就是巡警,一个不会喊冤,一个就是喊怨了士人也是不信。
我国历朝历代都是优待士人,当初喊着要宪政的是士绅,现今虽实行宪政。本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忘不了刑不上大夫的也是那些士绅。此案既出,严办是一定的,不如此无以倡宪政之明。除此,为杜绝再有此事,大理寺以后录用法官,应多录用贫穷农家的子弟,少录用富商士绅家的子弟,而回避原则也应考虑到贫富之别,不可再盲袭旧例。”
伍廷芳只交代如何处置沪上刺杀案舞弊一事。却半点也没有交代均地一事当如何应对。可即便如此,身为江苏武进人,深知当地情况的董康也是不安,他道:“沪上舞弊一案,牵扯到的可是整个学界啊,录音中所提的张老爷,很有可能就是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此人早年曾任南洋公学总办,那一届颇为传奇色彩的特班就是由他提议创建,而鼎革前教育会那些人又长受其资助。据说复兴会之前身爱国学社,就是因他资助了几千两才在退学后得以安顿,这人如果牵连入案,可要天下大乱!”
“铁法无情。何来那么多顾虑?”伍廷芳看着董康很是不悦,他站起身道,“就这么去办吧。”
伍廷芳决断,其他人正起身退出书房时,许世英道:“那均地一事当如何?”
“能如何?任何违宪之举廷尉府都绝不容许,我辈这一生护的就是宪法!”伍廷芳道。他说的决然,但其他人还是不安,yankuai官朱深有些惴惴,“大人,咱们这岂不是两面都不讨好。”
“数年前我和沈大人修律,也是两不讨好。”伍廷芳回忆道:“劳乃宣等称我等无君无父,妄图毁华夏数千年传承;而新派士绅则称我们为满人爪牙,以宪法维护满人统治。可我沈大人都认为,法之精意,尽在己心,又何苦讨好他人?你们都去吧,这卷宗我亲自送往督察院。”
“是,大人!”伍廷芳如此说,一干人再无二话。次日下午,在沪上大理寺主官蔡寅招供之后,督察院都御史徐锡麟亲自带人到了大理寺。
“你有权不说话,如果你开口,那么你说的每一句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怂师,并可要求在讯问的过程中有讼师在场;如果你请不起讼师,我们将……”
拘捕令出示后,巡警照例念着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警告词,声音半是敷衍半是冷漠。而在徐锡麟和许世英两人的目光下,正凑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沪上蔡寅被捕一事的杨荫杭和王宠惠面如土色,他们没想到当初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蔡寅一天时间就全招供了。
“把他们的乌纱帽摘下来。”许世英看着眼前两个身如糠抖的留美法学博士,恨铁不成钢。
“是,大人!”旁边的法警大声喝道,两顶乌纱帽随即被摘下。
再一次看了两人一眼,许世英无力的摆摆手,道:“带走吧……”
随着蔡寅、杨荫杭、王宠惠的被捕,本已平息的刺杀一案再起波澜,而就在农部尚书陶成章准备向稽疑院提出土地改革案的早上,蔡元培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竟成,你到底……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蔡元培语气中有责怪也有怨恨,他是刚刚得知张元济也被督察院带走的消息。
“我,我没干什么啊!”杨锐猜到蔡元培所谓何事,可不太想搭理。
“还没做什么?”蔡元培厉声叫道,极为失态,以他半边嘴角的牙粉印迹看,他应该是在刷牙的时候忽然跑来的。“我问你,为何要把筱斋抓起来?!”
筱斋就是张元济的字。杨锐闻言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国司法独立,抓谁不抓谁,判谁不判谁,都是廷尉府的事情,和总理府半点关系也没有。上个月吴稚晖无罪释放,我可说过半句怨言?还不是只有承认判决结果……”
杨锐毫不在意的娓娓而谈,蔡元培只是不信,他大叫道:“不是你杨大总理不满,这案子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孑民兄。你这可是高看我了。”杨锐摇头道:“沪上巡警局被判防卫失当,那几个被判入狱巡警的家人天天在沪上督察院门口喊冤,这事情只是沪上的报纸不屑报道罢了,怎么能说是我不满所致?”
“你!”杨锐回答的滴水不漏。蔡元培只能气的跺脚,“筱斋兄对我会帮助极大,没有筱斋兄就没有特班!没有特班就没有爱国学社!没有爱国学生就没有复兴会!他怎么能,怎么能入狱呢?!”
“按你所说,筱斋兄只是被捕。何来入狱之说?如果他未曾违法,不说无罪释放,怕是连开庭审理都不可能,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杨锐看他如此急切,不由多言了一句,“孑民,你难道没有想想,我们革命是为了创建一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世界,可为何当自己或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以身试法,就老想着网开一面呢?”
“是。我们是要创建一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世界,可你不要忘记了,当初要不是朋友之情,师生之谊,你如何能带走那四十四名学生?辽东复兴军创建之初,若不是兄弟之义、战友之情,你如何能那么快就组建复兴军?”蔡元培历数着复兴会的往事,言辞锋锐,“成事之前只要有用,那什么都不忌讳。成事之后却过桥抽板、不念旧情,长此以往,复兴会终有一日会分崩离析。竟成,你真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像你这么冷血无情?不。我说错了。你也是有情的,若也是无情,那慈禧也就不会死了。”
慈禧死于程莐之手,而程莐能杀慈禧,则是因为杨锐太过专情。杭州一事在杨锐看来是蔡元培判断失误,指挥失当所致;可在蔡元培看来。杭州之败的根源还是因为杨锐专情于程莐,后来发生的橡皮股票泄密,也是是程莐违纪所致,至于前段时间朝鲜一事,则更是如此。杨锐虽然平安回来了,可如此几番,使得在蔡元培看来,杨锐为了这个女人屡乱国事,实可谓是徇情枉国。
蔡元培言语中涉及程莐,忽然让杨锐像刺猬般的警觉起来,他不是愤怒,反而是小心的道:“如果复兴会是因为私谊而凝成的,那我只能说这是复兴会之大不幸,是中华之大不幸。以私谊凝成的组织,最终将会是国家之贼、民众之害,它早一日解散国家就早一日得救,民众就早一日除害,我将为此高呼万岁。
知道为何我在会内反复提及愿景?就是因为我不想复兴会是私谊凝成的组织,会员不全是靠实利诱来的青年,复兴会的每一个人都怀有复兴华夏的愿景,知道为何而奋斗,知道牺牲是为谁,如此的复兴会才是真正的复兴会,如此的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
沪上刺杀案之事,我之前是对审判结果不满,可我所做的,依然是在律法允许之内行事,本来对沪上法官蔡寅录音是违法的,可谁让他的相好身处租界,而他自己又是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抖呢?戏子无情,**无义,那**听闻他收了几千两贿赂却只给自己几百两,转身就将他告到了督察院。这事情能怨谁?怨我吗?
是人就有私情,可公不容私!你们以前不是笑话吕碧城最后会变成我的三房吗?可只要她是我的下属,那她永远都只会是下属;再看看政府的任何物品为何都专门要花钱印上‘公物不得私用’这六个字,就是因为狠多官员带着私情,老是把公家的东西往家里搬,所以不得不印。
从文王演义创建周礼开始,除了朝代兴替的乱世,其他数千年都讲究亲亲为大,尤其是后来再出一个‘刑不上大夫’,更是祸国殃民。吴稚晖如不是和你有旧谊,张筱斋若不是对你有旧恩,你犯得着一大早就跑来我这里又喊又叫吗?吴稚晖、张筱斋有你在为其奔走呼号,可假使此案没有牵扯到我,那些死了的护卫、巡警又有谁为其奔走呼号?
噢!读书人的命就金贵,泥腿子的命就不值钱?认识的人就竭力救援,不认识的人就落井下石?这样的国家是什么国家?这样的政府又是什么政府?这样的官僚又会是什么官僚?这种思想不革除,那我中华国和满清何异,革命和不革命又有何不同?我们为之牺牲的,为之奋斗的的结果如果是这些,那死之后我们谁敢面对先烈?谁敢?!”
“好!你好……,你别拿什么先烈说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就不信你没有徇情枉法的时候。”杨锐一堆话砸过来,把蔡元培弄得哑口无言,好半响他才出言反击过来。
“我真要是徇情枉法了,我会去督察院自首。”杨锐说道。
“好!很好!很好!”蔡元培脸色猛然沉静下来,这次他没有跺脚,而是风一般的飘出了总理府,一会就看不到了。
“总理,稽疑院那边那边陶大人的报告快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蔡元培走后,过了许久许久,听到屋内寂静无声的李子龙走进来轻轻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洗把脸就去。”杨锐答道,起身走向屋后的卫生间。不过等他准备出门去稽疑院时,吕碧城忽然冒了出来,她拿着一份辞呈,有些娇羞道:“总理,我想辞职。”
一听吕碧城说辞职,李子龙就偷笑的出去了,而杨锐这才发觉好像他刚才激动的时候说了吕碧城三房什么的,想到此他脸皮顿时通红,对着吕碧城不知所措。
好在吕碧城是低着头的,她把辞呈塞到男人手里有意无意间用手指在男人手上轻轻划了一下,也是飘飘然的去了。她走后杨锐呆立半天才以手抚额,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作死吗!我没说要娶三房啊!”
杨锐赶到稽疑院后,是从侧门进去的。稽疑院每年十、十一、十二三月开会,以讨论和准允明年政府法案和政策。今年虽和俄国的战争还未结束,可大家都知道这是总理在吊着洋人,想拿到更多的好处罢了,这真要宣布休兵,那洋人可就要高兴坏了。
既然战争已结束,那厘定长期国策就是最为要紧的,刚才外交部谢缵泰刚刚做了外交形势和欧战战局通报,而今是章太炎在做礼部的报告。杨锐从侧面进来后,他的发言顿时被突来的掌声打断,顺着众人的目光,他看见是杨锐进来就奇怪的摆了摆头,似乎是想说‘我说还能有谁’。
随着杨锐的坐下,众人的掌声也就停了,章太炎完全知道杨锐此来所谓何事,他把原本还有半个小时的报告压缩成到了十分钟,读完便走下了主席台,以求让农部的陶成章早些上场。
‘啪…啪…啪…啪……’的木锤声中,议长杨度照例询问议员是否存在异议,这一次和之前不同,会场全是一片无异议的呼声。他听后笑道:“那就有请农部尚书陶大人上台讲演农部之长远规划。”
复兴会的议员早就知道陶成章要说什么,闻声立即欢呼起来。这些议员虽如牌坊一般被组织纪律所控制,但终究还是农民,而且很大一部分是佃户。做梦般的变成朝廷一品大员,跟着朱宽肅祭过天后,这些人宛如再世重生,所思所想不再是自己一家之生计,而是全天下农户之温饱。虽然,他们未必能准确了解土改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会带来什么,但既然组织上说土改是能让家家吃饱、人人穿暖的善政,那为何不打心眼支持呢?
掌声热烈,氛围炽热,陶成章华丽登场,而在他身后角落处坐着的蔡元培,眼中却满是阴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