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在上19
仙丹不能吃,草药难寻,西禾身体恢复得十分慢。
她躺在河边,头顶是用树枝搭建出来的矮小棚子,歪斜斜好似下一秒就倒下,她闭着眼睛听声音,不多时就听见狗子咋咋呼呼跑回来的声音:“西禾,我找到了一个成精的人参!”
下一秒,狗子满身泥出现在棚子前,嘴里的人参吱哇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白白胖胖的人参看上去有千年了,又怂又怕嘴里还不饶人:“放开大爷,不然大爷吃了你们。”西禾扑哧一乐。
狗子顿时气急败坏,“你是谁大爷!”
干脆利落揪下一根人参须,人参瞬间嚎啕大哭,挣扎着想逃跑。
西禾瞧着可爱,道:“抓稳,别让它逃了。”
人参:!!!
哭声更大了。
成精的人参作用果然非同寻常,短短半个月西禾就能动了,她心中担忧外面的情况,当机立断决定出去,狗子一边骂她不爱惜身体,一边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西禾惊讶:“你能驮动我吗?”
狗子立刻黑了脸:“不上拉倒!”
西禾瞬间笑了:“上上上!”
人参娃娃被红绳捆住,挂在西禾腰间,三只不同物种以飞快的速度离开峡谷,翻越崇山峻岭,历时半个月才进入一座城池。
西禾当先进入程家商铺,询问最近是否发生什么事?
“东家?真的是你?”
掌柜擦了擦眼睛,瞬间喜极而泣:“您没事?我们一直在找您!”
进入房间,西禾这才知道,距离她消失已经过了三四个月,程家找她都找疯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回不来了。
掌柜擦着眼泪:“幸好您回来了。”
西禾安抚道:“我怎么会出事?”就算出事也只会是别人。
掌柜的大力点头,随即满脸愤恨地将皇甫家趁机打压程家商铺,许多官员商铺都针对他们的事说了出来,西禾一琢磨,便知道此事与五清观脱不了干系。
她点点头:“你只管将我回来的消息递出去,然后让阿绿程力来见我。”
掌柜面色一喜,忙不迭点头答应。
只是西禾没想到,她还没见到阿绿程力,就提前见到了伏鹿。
男人趁夜而来,身后一轮明月清冷无暇,声音同样清冷:“程歌。”清凌凌洒在夜色中。
西禾掀开被子奔过去,惊喜不已:“伏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现在怎么样?吴老道手中的鹿角你吸收了吗?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受了这么重的伤,耽误了这么久……不过既然现在你来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寻找剩下的鹿角。”叽叽喳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程歌。”
伏鹿唤她。
西禾立刻点头:“嗯嗯嗯。”
伏鹿伸出手,顿了顿,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受了很重的伤吗?”
西禾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就是筋脉断了不少……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上笑容灿烂。
伏鹿若有所思:“断了筋脉么?”
他看着西禾的眼睛,道:“程歌,鹿角我已经集齐了。”
西禾眨眨眼,半天才反应他说得什么,瞬间高兴坏了:“真的么?太好了,点苍国有救了!伏鹿,你真厉害!”
她原本还以为要自己跟着继续找呢,没想到伏鹿短短三个月已经找齐了。
西禾心中松了一口气,肩上的担子瞬间卸下。
伏鹿看着她,声音不急不缓,将一切和盘托出:“找到前面几截鹿角之后,我模模糊糊就感觉到了其他鹿角所在的位置,我拜托洛松观的道长帮我前去寻找……但此法需要我时刻和他保持联系,消耗太大。”
西禾笑盈盈:“伏鹿,你真聪明,我都没想到这些。”
伏鹿继续道:“索性后来遇到了文池,他与鹿角的联系出乎我意料的深厚,如果近距离,他甚至能够感应到鹿角的存在。”
西禾嘴角的笑容一点点落了下去。
“我让你找人把他送到洛松观,是让他跟着道长等人去寻找鹿角,结果也很好,我们到南塘的时候他已经帮我找到了剩下的鹿角”
西禾面无表情看着他。
伏鹿看着她的眼睛,道:“五清观是最后一根。”
他说:“程歌,我不允许我的东西流落在外,你明白么?”
西禾歪了歪头:“所以你要把我身上的神力拿走么?”
伏鹿点头:“是。”
西禾忽然觉得啼笑皆非,尤其想起这一路他青涩的撩拨,真真是……
西禾仰头,望着山神大人俊美不似凡人的面容,忽然感叹:“伏鹿,你终于长大了。”都知道算计她了。
伏鹿抿着唇,一声不吭。
西禾笑了笑:“挺好的。”
转身回到榻上,懒懒躺下,闭上眼睛:“拿走吧。”
漆黑的夜里,一切动静都被放大,她听见他慢慢走近,停在榻前,下一秒她全身的血液忽然沸腾起来,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西禾一下子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狗子惊怒:“西禾!”
西禾死死压下蠢蠢欲动的灵力,咬牙:“闭嘴!”
她咬着红唇一声不吭,刚刚修复的筋脉中血液翻滚,神力被一点点抽取而出,一声闷哼,鲜血涌上喉咙,顺着红唇流到脖颈。
伏鹿动作一顿,继而加快了动作。
西禾本来就重伤未愈,根本经不住这般残忍的剥离,脑子越来越晕,头一歪晕了过去。
狗子再也忍不住,跑了出来:“伏鹿,你够了!”
伏鹿只是诧异地扫了它一眼,随即手一挥,狗子就被禁锢在了空中,他是此界的神,在这里他就是绝对的存在。
狗子气得破口大骂:“伏鹿,你疯了,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艹,你在干嘛?”
西禾混混沌沌间只觉得自己疼得厉害,心中酸酸涩涩的委屈得不行,忽然间不知哪儿来的一阵清凉,宛如春雨般淅淅沥沥落在她破损的身躯上,温柔地将她的伤口轻轻抚慰。
她忍不住蹭过去,委屈极了:“我疼。”
西禾这一觉睡了许久。
她睁开眼睛,屋外晴空万里,阿绿正守在她身边。
山神在上20
“小姐,你醒了?”
阿绿惊喜出声。
西禾顺势起身:“嗯,醒了。”
忽然动作一顿,诧异低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好好的,没一点疼痛感。
她忙呼唤狗子:“你给我喂仙丹了?”
上下摸了个遍,竟然没有爆体而亡,神奇。
狗子声音恹恹:“跟我没关系,是伏鹿。”
伏鹿……
西禾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忍不住嘶一声:“那个狠人!”
但,他拿走神力又没弄死她,这是什么操作?
忙问:“他现在在干嘛?”
狗子无精打采:“应该是在准备恢复点苍国的面貌吧。”
西禾一听,觉也不睡了,爬起来带上阿绿和程力,直接出发去了云归山。
天上太阳温暖,他们直接驱车来到云归山脚下,见到了非常壮观的一幕,摆满了鲜花果实和小孩子编织的小蚂蚱,童子嘀嘀咕咕:“山神爷爷,阿牛今天又来看您了,这次给您带了阿牛编得最好的蚂蚱……阿姆说,只要阿牛诚心祈祷愿望就能实现。”
稚童双手合十:“阿牛希望您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磕完头,站起来,欢欢喜喜跑开。
西禾看见,一丝淡金色的愿力蜿蜒而上,进入山顶的山神庙,汇入山神掌心。
这是世间最诚挚的祝愿。
百姓没有怨恨山神,他们仍旧以最诚挚的内心,日日祭拜,祈祷山神能够早日恢复,一切又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忽然,西禾抬起头,
就在这一瞬间天闷雷滚滚,乌云遮住了灿烂的日光。
轰隆,啪啦,闪电劈下来。
马匹吓得四蹄乱动,狂风摇曳,吹得人看不清眼睛。
西禾紧紧抿着唇,阿绿被吹得头发乱糟糟的,她大声喊:“小姐,要下雨了,我们快找地方躲雨!”
西禾拨开她的手:“你和程力找个地方避雨,不用管我。”应着狂风往山上去,闪电在她身边险险劈过,阿绿吓得小脸煞白,天色暗下来,她家小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程力抓着她:“走,听小姐的话!”
越往上走,电闪雷鸣愈发密集,树木被劈得焦黑。
西禾沉着脸:“情况不对。”
这根本不是恢复天下生机的景象。
狗子也搞不懂,而且它是域外天魔,雷天生克它,不一会身上就被劈了两道,不得已只能躲回空间。
没了狗子驮着,西禾走得愈发艰难。
忽然,她心中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她下意识抬头,瞬间目眦欲裂:“伏鹿!”
高空上,穿着白色玄衣,头上长着鹿角的山神大人迎风而立,他缓缓垂目,纯白的眼睛撞上她焦急的目光,西禾似乎看见他勾了勾唇,随后毅然转身应着水桶粗的雷霆撞上去。
西禾立刻冲上去,伏鹿轻轻挥手,一股神力将她困在原地。
西禾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雷霆怒吼着从空中劈下来,砸在伏鹿身上,一寸一寸,劈碎他引以为傲的鹿角,震出他的原形,鲜血喷涌而出,化作春雨洒在大地上。
一瞬间,天上下起了雨,人间震荡,百姓欢呼鼓舞。
枯萎的禾苗钻出土壤,干枯的树枝抽出嫩芽,嫩芽飞速生长,开花、结果,山川河流,整片大地焕发出新的生机,植物、动物,人类站在雨幕下,张开双臂,又哭又笑。
“山神显灵了,山神回来了!”
“他没有抛弃我们。”
呜咽着跪倒在地上,这一日,他们等了太久。
西禾怔怔望着天空,忽然间一道巨大的雷电劈在伏鹿身上,他瞬间如流星般从空中坠下。
西禾挣开禁锢冲过去,在他落地前将人接住,两个人砰砸在地上。
咳咳咳,伏鹿嘴角咳出血。
西禾抖着手,从空间里拿出仙丹,往他嘴里塞。
伏鹿避开:“没用的……咳咳咳。”鲜血不住从他嘴里冒出来,他身上的气息十分微弱。
西禾咬着牙:“你就这么想死!”
伏鹿摇头,他费力伸出手,轻抚她的脸,目光温柔眷恋:“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
西禾给他输送灵力,伏鹿攥住她的手:“没用的,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西禾停住手,看着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落。
“别,别哭。”
伏鹿去擦,西禾避开,红着眼眶瞪他。
伏鹿心疼不已,却不后悔,他握紧了她的手,闭上眼睛:“忘了我吧。”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真正的程歌绝不会后悔,也绝对不会为他做这么多事。
伏鹿攥着掌心里的手,不舍极了。
可同时他感觉到一股股生机正从身体里流失。
西禾也感觉到了,可她现在只觉得茫然,因为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滴清澈的眼泪从伏鹿眼角流出:“对不起,让你疼了。”
西禾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堵住了,难以开口,那晚她确实觉得委屈失望,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他要散尽神力回归天地,那么同样拥有神力的她,必然也会遭遇劫雷。
同一片劫雷之下若是有两个人,劫雷翻倍,到时候他们谁也活不了。
所以他只能先取了她身上的神力,虽然疼,但总比遭受劫雷,身死道消好……同样隐瞒她那一切,也是怕她阻止他的计划。
西禾心里酸涩:“伏鹿……”
雨还在下,打湿了衣衫,伏鹿气息逐渐微弱。
西禾只觉得既然这样不如同归去……
“不对,西禾你看!”
狗子急急跳出来。
西禾顺着它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道道淡金色的信仰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像是有意识般掠过神像,涌入伏鹿身体,伏鹿渐渐停息的心脏轻轻地跳动了起来。
西禾一动不敢动,紧紧盯着那些信仰之力一点点修复着他残破的躯体。
碎裂的脏腑重新恢复,白发一寸寸恢复黑色,断裂的骨骼重新接上……修复完毕,这些信仰之力绕着两个人转了一圈,然后飞向天空,消散在天地间。
西禾神情怔怔:“从此以后,世间就没有山神这个神位了。”
天官赐福3
“虎符我顾家愿意上交,但公主,我顾家可尚不起了!”
话音一落,大殿瞬间销声,宫女太监死死低着头,恨不得钻地洞逃出升天……忽然一声轻笑,西禾迎着顾烨阴冷的视线:“还是顾小将军痛快。父皇,下旨吧。”
顾家爷孙一走,皇帝瞬间换了副表情:“皇儿放心,日后父皇定为你找个比顾烨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夫君!”
心疼地摸着西禾的头:“都怪父皇不好,没提前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竟让我的皇儿受了这么多委屈!你放心,父皇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敢动他的公主,简直不要命了!
西禾摇头:“父皇,儿臣要自己报仇!”
皇帝愣住:“你自己?”
西禾点点头,却不再多说,她摇晃着皇帝的手臂,漂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父皇,儿臣帮您把虎符要回来了,您开不开心呀?”
“开心开心,皇儿有心了。”
虽然拿回来也没什么用,反倒让顾家心生怨怼,但孩子一片孝心,皇帝还是很受用的。
至于顾家……回头再和大臣商量对策吧。
御书房一片欢声笑语,顾家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护国公一路沉着脸回到书房,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在了地上。
哗啦,上好的瓷器四分五裂。
顾家人:!!!
对视一眼,纷纷拧眉,避开碎片走进去:“父亲,可是陛下不愿退婚?”
“什么?她不愿意退婚!”
顾青臣立刻爆炸:“她是不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非要扒着我大哥不放!”
“青臣!”
顾三叔沉声。
顾青臣咬了咬牙,不敢吭声了。
护国公摇了摇头,道:“陛下答应解除婚姻,但条件是虎符。”
“什么?!”
“虎符?他们可真敢想!”
顾家人气红了眼睛:“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他方迟是不是忘了当年是谁给他方家打天下,为他冲锋陷阵?要不是我们顾家为他卖命,他方家能有今天?对一条狗好它还知道摇尾巴,他方家简直连狗都……”
“老七!”
护国公沉下脸:“住嘴!”
顾青臣一噎,气呼呼坐下:“我又没说错!”
大昭建国两百年,顾家,风家,宇文家,都是当年开国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为他锄奸臣,打天下,一路建立起大昭。
顾家如今的地位,那都是用真刀真枪换来的,掺不得假。
“父亲您别生气,七郎年纪话不过脑回头我教育他,只是这虎符……”顾三叔脸色不好。
虽然没有虎符他们一样可以调动大军,但虎符的存在是一个‘名声言顺’的意思,也侧面威慑其他大臣。
一旦没了虎符,无数的攻击将会扑面而来,对他们非常不利。
护国公叹了口气:“陛下已经对顾家产生了忌惮。”
众人一顿,瞬间无话可说,他们顾家握着整个大昭三分之一的军队,别说当今陛下,往前几百年也没几个大臣敢这么干,然而,他们与顾家军早就难以拆分,拿走顾家军就是拿走他们的命!
顾青阳气死:“为什么这些皇帝都这么小心眼?我们顾家又不会反!他们到底担心什么?”
其他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护国公自抽屉中取出虎符,苍老的手将虎符的每一条纹路细细摩擦,叹了口气,交给顾烨:“明日早朝后你交给陛下。”
顾烨点点头,握在了手中。
众人看着那即将交出去的虎符,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方家!!
就在这时,侍卫禀报,公主来了!
众人面色顿时沉下来:“她来干什么?”
想起御书房西禾牙尖嘴利的样子,护国公直接转身回了内间。
众人出了书房,刚走到花园,远远就看见西禾带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走在前面,门房跟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公主,大公子还在书房,您要不要先去花厅喝口热茶?”
顾青臣怒火中烧:“方锦荣,你又来干什么?”
西禾一听,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行人,瞬间脸上如鲜花绽放:“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可真让我好找。”
来到面前,西禾笑眯眯打招呼:“大家好啊。”
顾三叔表情十分冷淡:“不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如今双方已经算是撕破了脸面,仅剩‘君与臣’这层身份维持着。
“也没什么事。”
西禾招了招手,太监连忙将椅子放她身后。
西禾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国公爷不是说要惩罚顾烨吗?我正好路过,就顺便进来观赏一下。”
她点着下巴:“那就开始吧。”
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一副等着好戏开场的样子。
顾家人都懵了,反应过来,张口便骂:“方锦荣你这个毒妇,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我哥和你解除婚姻,简直是世间最正确的……呜呜呜。”被及时捂住嘴。
顾家人慌忙解释:“公主,青云他不是……”
西禾上扬的嘴角渐渐拉直,表情冷下来:“孙礼,掌嘴!”
顾家人暗道不好。
孙礼立刻道:“是,公主!”
撸了撸袖子上前,阴狠地盯着顾景臣,扬起巴掌就抽下去——被顾烨一脚踢开,哎呦哎呦着倒在地上。
西禾看着顾烨,目光凉凉:“顾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顾烨冷冷看着西禾,吩咐:“去拿藤鞭来。”
顾景臣不可置信:“大哥!”
顾烨:“去!”
顾景臣眼眶都红了,恨恨地瞪了西禾一眼,咬咬牙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带着鞭子回来,孙礼凑到西禾耳边:“公主,国公爷也来了。”
西禾扫了一眼,护国公站在长廊处望着这边,离得远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想来不会太好。
她没在意:“不用管。”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下人搬来长凳,顾烨掀开袍子利落趴在上面,顾家人忍不住露出屈辱的表情。
眼看下人高高扬起手,带刺的藤鞭就要抽下去。
西禾忽然道:
“等等!”
顾家人瞬间松了口气。
天官赐福1
西禾张开嘴:“咕噜噜。”
湖水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肺挤到爆,水草死死缠着脚踝怎么也扯不动。
西禾:??出师未捷身先死??
扑通,一道黑影跳进湖里,西禾一喜,下一秒就见他朝着另一边游去,这才发现那边还扑棱着一个旱鸭子。
男子抱着女子迅速为她渡气,渐渐地女子睁开眼睛,见是心上人救了自己,脸上顿时闪过一片云霞,男子心中一动,掐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西禾:??不是,现在是亲亲我我的时候吗?
西禾大喊:“(救命)咕噜噜。”
男子抱着女子往湖边游去,看也未曾看西禾一眼。
脑子刺痛,四肢酸软无力,就在西禾悲叹吾命休矣时,终于一个身影朝着自己游了过来。
西禾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有人想起她了!放心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西禾斜倚着软榻憩息,鬓发微微散开落在一侧,听着宫女的汇报:“您在云府落水的事陛下已经下了封口令,倒是顾将军抱着宋家三娘子一身水的样子皆被人瞧见了,如今正跪在御书房外,求,求……”
西禾掀开眼帘:“求什么?”
侍女身子一颤,跪在地上:“求陛下解除和您的婚约!”
扑哧,
西禾没忍住笑了。
“公主息怒!”
宫女们脸一白,纷纷跪了一地。
西禾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脚踝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铃声:“你们跪什么?要跪也是他顾烨跪本宫!”
张开手臂,面色冷淡,“更衣。”
去御书房的路上西禾回忆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原主名叫锦荣,是大昭最受宠的公主,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为过,嚣张跋扈,心狠手辣,堪称京城一霸。
她有一条御赐的长鞭,谁惹她不高兴,无论男女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
不是没人向陛下告状,然而每次都是‘闭门思过’这等不痛不痒的惩罚,久而久之,众人是能避就避,避不开就只好祈祷公主心情好一点。
而在一众敢怒不敢言的人中将军府的嫡孙顾烨却对原主丝毫不买账。
她敢打人他就敢阻止,还当众说她德不配位!
原主惊怒:岂有此理!
一鞭子挥出去,被顾烨徒手抓住,随即狠狠一扯……要不是宫女及时抱住,原主指定摔在地上,当众出丑。
顾烨看不惯她嚣张跋扈、盛气凌人,原主却倍感新奇,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之后愈加针对顾烨,一颗心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陷落。
终于,在一次宫宴上她素手一指:
“父皇,我要嫁给他!”
皇帝一看,原来是将军府的嫡孙,当即为二人赐婚。
只是父女二人都没想到,就是这桩婚事,让整个大昭支离破碎,昭帝被五马分尸,头颅挂在城墙上暴晒整整一个月。
顾烨对公主厌恶至极,怎么可能老实答应赐婚?尤其他早就有了心爱的女子。
顾家掌握着大昭三分之一的军队,军中士兵只识顾将军,不识虎符,更不识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所以当顾烨忍无可忍起兵造反的时候,局势几乎呈一面倒。
短短一年,整个大昭便落入顾烨手中。
昭帝,不可一世的锦荣公主,皆落为阶下囚,结局凄惨无比。
“千错万错,都是锦荣一人的错,求大人救救我父皇,救救大昭,救救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女子俯身,深深跪地。
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亲眼看着曾经拥有的一切一点点失去。
小公主终于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纠缠顾烨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她一定老老实实,做个安分守己的公主,可一切都晚了,所以她只能恳求西禾,帮一帮她。
西禾眼神莫测,并没有急着答应。
锦荣或许不知,就算重来一千次一万次,结局也不会改变。
因为,这都是天上仙人所设的一场人间劫。
上妤女仙痴恋仙界第一战神陌殇万年,为他叛离天枢山,远嫁仙界,然而换来的却是独守空闺千年,看着夫君为帝女神魂颠倒,她终于死心,断然写下合离书跳下诛仙台——陌殇上神目眦欲裂,终于意识到他早就爱上了她。
陌殇上神为挽回妻子,动用三生镜,同入轮回。
世世宠爱,世世付出,只为打动她的心。
而这一世,锦荣、昭帝,整个大昭的江山都不过是陌殇上神送给妻子的一场盛大的新婚贺礼,凤冠霞帔加身,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西禾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又想起了那种差点溺死的感觉。
那天在元府,锦荣刚把宋三小姐推进湖里,后脚就被顾烨一脚踹进了湖中,若不是元家的病秧子正好在附近,她就死翘翘了。
然而……
西禾笑得颇为玩味,
宋三小姐掉进湖里的时候,顾烨并没有第一时间救人,而是看着她挣扎了一段时间才跳下去。
啧,多有意思啊。
西禾抬脚跨过御花园的门槛:“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锦荣喜极而泣,脑袋磕得砰砰响。
众人穿过御花园,来到御书房,远远地西禾就看到一个黑衣男子跪在门外,御书房大臣进进出出从他身旁路过,男子脊背挺直,挺拔的背影清寂孤傲。
西禾秀眉微挑,心中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她不紧不慢走过去,路过的大臣纷纷行礼:“公主殿下。”
西禾颌首:“诸位大人安。”
听到她的声音,顾烨身影一顿,继续面无表情跪着。
西禾一步一步,走到顾烨身边,停下:“春日寒凉,将军不怕把腿跪烂吗?”阳春三月,不仅元府的水寒凉刺骨,就连御书房前的地砖也冰冷硌人呢。
顾烨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西禾轻笑一声,甩了甩手里的鞭子:“也不知那位宋三小姐如何了?有没有得到好的救治?据说她生母早死,如今的当家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方锦荣,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顾烨抬头,阴测测地盯着她。
天官赐福2
“杀我?”
西禾点点头,下一秒鞭子就抽了过去:“狗东西,谁给你的胆量说这番话?”
啪,顾烨肩头的衣衫瞬间烂了。
周围一片惊呼之声。
顾烨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侧头看了眼渗出血迹的肩头,随后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着西禾靠近。
宫女吓得面色煞白,拽着西禾:“公,公主……”
西禾丝毫不怕,小下巴抬高:
“怎么?顾烨你还想动手?你看清楚这是哪里?御书房!”
“你爷爷到了这里都要老实跪着,你还想造反吗?”
顾烨顿时笑了,嘴角掀了掀:“造反又如何?”
只要他想,动动手指便能毁了这天下!果然还是他太和善了,让这些愚昧的东西都敢骑到他头上撒野!
西禾眼睛一瞪,指着他:“好啊,我就知道你顾家居心不轨!”
“来人啊!有刺客!”
哗啦啦,远处的御林军立刻跑了过来,举着刀,紧张地左右张望:“公主,刺客在哪儿?”
西禾指着顾烨:“就是他!他要造反!”
御林军:“……”
西禾立刻瞪眼:“怎么你们不信?金锁银锁,你们说,刚才顾烨是不是亲口承认说要造反?”
宫女结结巴巴,不敢看顾烨:“顾,顾将军确实这样说了……”
西禾立刻对御林军怒目而视:
“听见了吗?这里是御书房,离我父皇不过咫几步之遥。”
“若是我父皇出了事,你们有几个脑袋掉的?还不赶紧给我抓起来!”
御林军一听,虽迟疑,但还是上前将顾烨围住。
顾烨都气笑了:“方锦荣,几天不见,你真是愈发恶毒了。”
“不及你!”
西禾立刻反唇相讥:“护国公何等爱国英雄,竟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踢本宫下水就算了,今日还胆敢当众说‘造反’!顾烨,你简直无法无天!”
“什么!是他踢你落水?”
一道惊怒交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西禾扭头,就看到皇帝带着一干大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怒火,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
西禾鞭子一扔,委屈巴巴地跑过去:“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呀!”
“顾烨他不仅多次挖苦辱骂儿臣,那日在元府,还一脚把儿臣踢下了水,那水那么冷那么寒,要不是元大公子,儿臣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得凄惨无比。
周围的大臣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皇帝又气又怒,看向顾烨:“顾烨,你好大的胆子!朕把皇儿交给你,你就是这般待她的?”
“孙德,去请护国公来!”
拍着西禾,小声哄:“别哭别哭,父皇一定为你做主!”
西禾抽噎着点头。
原主是先皇后的女儿,先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在潜邸时便感情深厚,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次风寒夺去了她的性命。皇帝深知后宫人心叵测,怕女儿遭了毒手,便亲自养在膝下。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这感情自然与旁人不同。
整个宫中,后宫妃子,皇子公主,甚至太子,地位都不及锦荣公主。
此时听闻自己的掌上明珠竟然被人踢下水,还是如此寒凉的春日,皇帝心中的惊怒可想而知!
想起那日女儿被抱回来,生死不知的样子,他杀了顾烨的心都有了。然而到底记得身份,皇帝扫了顾烨一眼,带着众人回了御书房。
约一炷香时间,护国公便满头大汗匆匆赶到了。
他先是瞧了眼孙子,见顾烨跪在地上,肩膀上一道紫红色的伤痕,心中一怒,然而这里是皇宫,只能压着怒火跪下:“老臣参见陛下。”顿了顿,看向西禾:“公主,可是烨儿又惹了您不快?”
好家伙,转瞬间就给西禾盖了一顶嚣张跋扈的帽子。
西禾气笑了:“护国公倒是有自知之明!”
护国公叹了口气,一张老脸诚恳极了:“都是老臣没教好他,让您受委屈了,待回去老臣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好生反省!”
西禾撑着下巴,十分好奇:“哦,那你要如何惩罚他呢?”
大臣已经离去,此时大殿内除了宫女太监,就是龙桌后的父女和大殿中央跪着的爷孙,窗外的阳光明媚,春风吹拂,皇帝看了眼西禾,并没有出声阻止。
护国公一愣,似是没料到西禾会追问,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罚背沙袋跑马场十圈,受鞭刑二,三十鞭!再罚抄书十遍。公主您看,是否满意?”
西禾摇了摇头:“他想要我的命啊,国公,你说呢?”
护国公心一沉。
西禾站起来,走过去:“未赐婚前,顾烨便屡次对本宫不敬,赐婚后不仅不加收敛,还胆敢与其他小娘子牵扯不清,元家宴会上还把本宫踢下了水……”
“他今日还说‘造反又如何’?”
低头,看着护国公的眼睛:“国公爷,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想要造反,当皇帝?”
护国公瞳孔一缩,立刻怒喝:“公主慎言!”
“护国公,依朕看是你要慎言!”
哗啦,上好的龙井泼洒在护国公的衣袍上,皇帝面色沉沉:“朕还没死呢,谁给你的胆子对朕的公主大吼大叫?”
护国公脸皮一颤,磕头:“臣不敢!”
西禾‘哦’了一声,说出了今天的目的:“不敢?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呀。”
‘呵’,顾烨讽刺地扯了扯唇角,他就知道这父女俩绝不是简简单单地想要惩罚他,分明是居心叵测,想要虎符!
护国公也反应过来,忍不住眯眼:“公主,您说什么?”
西禾笑了笑,春日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她脸上,肤如暖玉,看不见一丝毛孔:“护国公既然没有想要造反,想必是不惧交出虎符的吧?本宫还没见过虎符呢,可是好奇已久了……对了。”
“顾烨,你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来着?莫不是想早日与本宫成婚?”
她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又单纯。
护国公脸沉了下来,胸口重重起伏,撑着膝盖就想站起来,被顾烨一把拽住:“好,我答应。”
天官赐福4
果然,方锦荣这女人心中还有他大哥,顾青臣心中唾弃,可惜这种恶毒的女人大哥根本看不上!然而下一秒就听见那女人笑眯眯道:“用这个!”
一条赤色长鞭仍在行刑的下人身上。
西禾笑得恶毒:“既是为了让本宫出气,那就用本宫的鞭子吧。”
顾家人纷纷对她怒目而视,行刑的下人更是不知所措,最后顶着无数压力拿起鞭子,闭眼,狠狠抽了下去。
啪,
顾烨身子一颤,
他瞬间转头,撞上西禾笑眯眯的眼。
啪啪啪,鞭子无情地抽打在顾烨身上,很快衣衫就破了,渗出血迹。
顾夫人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推开侍女跑到西禾身前跪下:“公主,求您住手吧!再打下去烨儿就没命了!”
周围的人忍不住紧紧盯着西禾。
西禾低头,嘴角上扬:“顾夫人,这是老国公下的令,您要求也该求他才对,求本宫做什么?”轻轻拨开她的手,顾夫人瞬间跌坐在地上。
西禾看向停下的下人:“怎么停了?继续呀。”
明明头顶春光明媚,众人却生生打了个冷颤,那撑着下巴神情慵懒的公主殿下,忽然间成了无比恐惧的存在。
一鞭一鞭,三十鞭打完,顾烨背后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顾夫人直接晕了过去。
下人们上前七手八脚将顾烨扶起来。
顾烨推开下人,一步一步走到西禾面前,一寸寸,从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到心情颇好的唇角。
薄唇勾起,一字一顿:“方,锦,荣。”
西禾接过长鞭,凤眸波光流转:“不愧是武将,三十鞭下去还这般生龙活虎。”拍拍他肩膀,“本公主还有事,今日就不看你绑沙袋跑圈了。”
摆摆手:“不用送!”
哗啦啦,带着宫女太监迅速消失在顾府。
顾青臣气得要冲上去,然而刚转头就见大哥面色瞬间苍白无比,身躯摇摇欲坠。
他面色惊恐:“大哥!”
“烨儿!”
“大公子!”
整个顾家陷入一片慌乱。
这厢出了顾府,金锁银锁看着西禾欲言又止。
西禾啃了口糖葫芦,含糊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本公主?”
金锁叹了口气:“公主,您刚才要是让奴婢上,指定能成功煽那顾家七郎一巴掌。孙礼他瘦得没二两肉,哪有奴婢能干!”
“噗,咳咳咳。”
“快快快!水呢?水呢?”
西禾喝完水,忍不住看了眼金锁的腰身,再对比孙礼,点头:“下次让你来。”
金锁瞬间开心了:“谢谢公主,公主您最好啦!”
孙礼不服气,然而他今天确实没办好公主交代的事,着实没脸反驳,不过……他看了眼身后,踩着小碎步上前:“主子,三公主跟在后面。”
西禾下意识回头,把刚刚冒头的三公主吓了一跳,赶紧躲回巷子里。
西禾扯了扯嘴角:“不用管她。”
今天她出御书房的时候这姐妹就在那等候多时了,看见她便凑上来,关心这关心那,一副好姐妹的样子,然而眼中的嫉妒怎么遮也遮不住,等知道她和顾烨退婚之后,脸上就差写上‘惊喜’两个字了,当谁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呢。
不过顾家连最受宠的嫡公主都不稀罕,会看上她?
不是西禾埋汰,但以三公主母亲昭仪的身份,配一般公子哥还行,像顾家这种还是算了吧。
“金锁,你给我说一说那位元家公子。”
朝阳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贩们的吆喝声不断,西禾停在一处制造糖人的小摊子前,让小贩给随行每个人捏个糖人,又单独掏钱指着小猪:“这个来一个。”
“元家公子,是元大人的嫡三子,名叫元福,打小身子便不太好。”
“元福?”
西禾愣了愣,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这名字谁给他取的?”
金锁也忍不住跟着笑:“据说是一游方道士取的,元大人本来说什么也不同意,但架不住元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好同意了,好在了凡大师也说此名极趁元公子。”
西禾接过小贩手中的小猪:“了凡大师?”
说到这个,银锁孙礼都笑了:“据说元公子出身时漫天霞光,有天音袅袅,是顶顶好的福星命格,了凡大师甚至还特意跑到元府给元公子批命,说他是长寿福绵之相,乃天上福星下凡。”
说到后面都笑不出来了:“谁知元公子自小却大灾小灾不断。”
走路一步三喘,自小就是回春堂的常客,一年四季从不停歇,大夫都言恐怕活不过二十。
了凡大师的声誉也因此差点被毁——不过了凡大师曾给陛下算过命,十分准,众人还是十分信任他的。
西禾愣了愣:“那他那天救我,岂不是豁出了半条命?”
几个宫女太监一顿,心中瞬间升起愧疚,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极为爱护主子,元公子救了公主,他们不应该学别人这般拿他开玩笑,纷纷道歉:“公主,对不起,我们以后不会再这样说元公子了。”
西禾点点头:“你们以后多注意点。”
一方匾额,两尊石狮子,不多时众人便站在了元府门前。
家丁进去通报,没一会元夫人便领着一家老小匆匆赶来,俯身便拜,西禾赶紧把人扶起来,一行人说说笑笑着进屋,元夫人虽奇怪她今日为何这般好说话,但也只以为是元福救了她的缘故。
元夫人听明来意,忙道:“公主,您且休息一会,我儿马上就到。”
“本就是为救我元公子才病重怎好再让他挪动?”
西禾站起来:“夫人,不知元公子在何处?我去探望他一二。”
西禾前脚刚离开,安静的客厅便叽叽喳喳响了起来,‘她今天不说本宫,说我哎’‘她还夸我今日的衣裳好看’‘她还说我的虎牙漂亮’……十几只鸭子嘎嘎嘎。
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梅园,远远地西禾就看到一裹着狐裘的少年正在钓鱼。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便走过去:“福公子!”
哗啦,
少年手一抖,鱼竿掉了下去。
他气急败坏转头:“那个王八……”
天官赐福5
灼灼盛开的梅花树下,女子一袭张扬的大红色长裙,长眉入鬓,夺目耀眼。
元福瞬间看直眼了,心脏控制不住地快速跳动。
“福公子,福公子!”
女子精致的脸就在面前,云福脸一红,嘴里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王霸……怎么将您带这来了?湖边风大,公主您这边请。”带西禾去往客室。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华丽的狐裘衬得他身姿修长。
他走路十分缓慢,面色苍白,然而与西禾交谈时眼中的光亮得惊人,话语更是滔滔不绝,一会问西禾身体如何,一会又问她最近在做什么,听得小厮目瞪口呆,他家公子何时这般健谈了?
然而不等小厮回神,就听自家公子吩咐:“王霸,去端些茶水过来。”
姓王名小二的小厮指了指自己:“公子,您叫小的?”
元福淡定点头:“嗯,快去。”
王小二:……他什么时候改名了?
小厮满脸懵逼地出了客室,西禾忍不住挑眉:“福公子家的小厮名字倒是……挺别致。”猛一听,还以为是王八呢。
元福面不改色:“他喜好与旁人不同。”
忽然,他顿了顿,有些别扭道:“公主,您能不能不要叫在下‘福公子’……”暗骂那破道士怎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名字?‘霸、龙、魁’,多威风!
西禾一愣,随即闷笑:“好,元公子。”
元福吭吭哧哧:“倒也不必叫公子~”
西禾瞬间诧异,元福却赶紧岔开了话题,西禾笑了笑,拿出自己买的糖人。
元福愣愣接过:“糖人?”
西禾点点头,微微侧头,眉眼弯弯:“我觉得挺好吃的。”
今日拜访元府,宫女们自然是带了许多昂贵珍稀的礼物过来,但只有这个糖人是西禾自掏腰包,亲自选的。
元福看着维妙维肖的小猪,忽然舍不得吃了。
元家一行意外地顺利,元福不仅没有像其他人般恨不得逃离西禾,甚至还一路从她今日的衣衫夸赞到她手上的长鞭,满脸赞叹:“不愧是御赐的长鞭,颜色鲜亮,气势凌厉。”
“颜色鲜亮吗?”
西禾甩了甩,顿时有破空声传来,虎虎生威:“刚用鲜血灌溉过。”
元福笑声戛然而止,屋中的下人脑袋一缩,都想起了这位公主在外的恶名,瑟瑟发抖。
西禾笑着转头:“骗你的啦。”
众人:“……”
你看我们信你吗?
元福微微拧眉,视线忍不住落在她手上,十指纤纤,白嫩柔软。
西禾笑着移开话题,待时间差不多,在宫人的提醒下,她站起来告辞,元福只能道:“公主慢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久久不动。
王小二站得腿都僵了,忍不住戳了戳主子:“公子?”
元福还在巴巴望着:“不知为何,今日看到公主本公子便像犯了心迹疾似的,砰砰砰跳个不停,王霸,你说本公子是不是又病严重了?”
王小二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提醒他自己不叫‘王霸’,忙扶他进屋:“小人这就去请刘大夫!”
刘大夫正吃着饭呢,几个小厮话来不及说,驾着他就走……待听元福把病症说完之后,刘大夫顿时倒抽两口冷气,哎呦喂,这小子真是嫌命长了竟敢觊觎公主!
“没错,你病了,最近不要出门,老实在家待着!”
刘大夫当机立断。
就锦荣公主那个恶霸,顾小将军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你这一步三喘简直是找死啊。
顾烨昏过去后,顾家人吓得半死,几乎把京城的大夫都请了过去,刘大夫作为回春堂的坐馆大夫自然也在其中,当看到顾小将军的后背,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也太狠了!
等知道是锦荣公主下的命令后,全都一脸叹息,看来小顾将军难逃被公主打的命运啊。
刘大夫此时听元宝竟然对锦荣公主动心,那是吓了个半死。
他连忙把今日顾府发生的事跟元福细细讲了一遍,最后叮嘱他,珍爱生命,远离锦荣公主。
元福乖巧点头,待人一走,连忙让王小二去查探事件详情,等听到陛下同意解除二人婚约之后,昏昏欲睡的眼睛‘蹭’亮了。
手一伸:“快,把药给本公子端来!”
他要喝药,他要早点把身体养好,他要去找公主!
西禾还不知道元福的所思所想,她在宫门落匙前回了宫,示意下人端来一盆水,她将深红色的长鞭放入盆中,瞬间,血水弥漫开来,一层浅浅的莹光泛起。
狗子啧啧:“你胆子够大的,也不怕他弄死你。”
西禾嗤笑:“天真,我安分守己,他就不会弄死我了吗?”或早或晚而已。
她看了眼浓郁到黑红的血水,吩咐道:“去找十个身强体壮、忠心耿耿的护卫来,记得,隐秘些。”孙礼二话不说出去了,不多时便带回十个护卫,紧随其后的还有他干爹孙德。
孙德笑呵呵上前:“老奴拜见殿下。”
西禾示意他起身:“父皇还在忙吗?”
孙德:“陛下还在御书房与丞相商议政事。”
西禾点点头,她让宫人端来一个水缸,把盆子里发黑的血水倒进去,又加了把药草,然后示意他们一人一碗,一旁的孙德微微挑眉,却什么也没说。
侍卫们接过碗,仰头一口饮下,神色严峻没有丝毫犹豫。
西禾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镯子上的宝石,不一会一个侍卫就满脸痛苦地跪倒在上,紧接着,像是起了什么连锁反应,接二连三有护卫忍受不了痛苦发出嘶吼。
身上渗出血珠,青筋暴怒,骨骼发出‘咯吱咯吱’声,格外骇人。
西禾嘴角微勾:“再去找人来,把水喝完。”
所有人:“……”
院子里愈发静谧,只有侍卫痛苦的哀嚎声。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怕打扰到公主休息,侍卫们被抬到了外面,一时间幽静的皇宫愈发阴森恐怖。
西禾美美睡了一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
十几个宫女伺候,全程她只要伸伸手,抬抬腿就行了,等她换上一身浅黄色的宫装,走到桌前用粥就发觉了孙礼亮晶晶的小眼神。
她不紧不慢用完膳,擦擦嘴角,站起来:“走吧。”
孙礼立刻高声应:“暧!”
她要看看饮过神血的凡人会蜕变成什么模样?是否有资格成为她手中的神兵利器?
天官赐福6
旭日东升,朱雀街最繁华的酒楼内忽然传来一道惊呼:“你说什么?她打了顾小将军?”
话音一落,大堂内打着哈欠悠闲饮茶的食客们瞬间清醒了,八卦的眼神纷纷望向二楼,就听见有人道:“不仅如此,她还逼迫顾将军,除非交出虎符否则绝不解除婚约。”
“此时已辰时,诸位大人即将下朝,顾家如何选择想必等会便能传出消息。”
众人眼睛一亮,哎呦喂,顾家!虎符!
这说的不就是锦荣公主和顾烨嘛!
立刻有好事者派下人去宫门外守着,结果人还未回来,就看见一队宫人抬着箱子从酒楼下路过,朝青鱼街而去,有人眼珠子一转立刻跟了上去。
宫人浩浩荡荡,最后在顾府门前停下。
顾家下人一愣,立刻进去通报,不一会顾夫人被人扶出来。
她着宝蓝色华服,脸上十分憔悴,看到宫人顿时更觉头疼,然而不等她开口,太监便道:“顾夫人,杂家是来退还庚帖的,还请您将公主的庚帖拿来。”
围观群众:喔嚯!竟然真的退了!
顾夫人一愣,随即心中大怒,这锦荣公主简直是把他们顾家的脸往地上踩!
冷笑一声:“去,拿公主的庚帖来!”
解除就解除!没了那骄纵的公主她儿只会更好!但那女人可就不一定了!她恶毒之名已传遍帝都,日后看谁还敢娶!
双方交换庚帖十分迅速,随后宫人转身扬长而去。
于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锦荣公主与顾小将军解除婚约的消息传遍京城,无数人欢呼雀跃,大呼顾烨逃离苦海。
昨日听到顾烨被打的消息,不少小娘子可是跟着掉了眼泪呢,暗骂公主狠心。
宋家,
西北角一座偏僻院落。
宋忱音正认真绣帕子,忽然院门推开,丫鬟甜枣兴奋冲进来:“小姐,小姐!好消息!”
宋忱音头也没抬,眼睛弯弯,轻言细语:“可是捡到了金元宝?”
“哎呀!才不是呢!”
甜枣激动看着她家小姐:“顾小将军和锦荣公主解除婚约了!小姐,您可以小将军在一起了!”
嘶,尖锐的针头刺入指腹,冒出血珠。
宋忱音愣住了。
夜晚,窗外传来敲击声。
宋忱音睁开眼睛,她看了眼熟睡的甜枣,掀开被子走到窗边打开窗,一道影子迅速跳进屋内,将她紧紧抱住:“阿音。”
宋忱音顿时慌张,连忙推拒:“甜枣她……”
顾烨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她已经睡着了。”
宋忱音一看,小榻上的甜枣此时睡得愈发熟了,想来不到天亮不会醒。
天青色帷帐落下,遮住帐内光景,此时宋忱音正死死攥着领口,抵抗顾烨突如其来的霸道,她泪盈于睫,仓惶摇头:“顾烨,不要这样,我害怕……”
然而顾烨已经忍了太久,何况在他心中,她本来就是他的人。
顾烨一把将人拖回来,禁锢住她双手,随意撕扯着她身上的衣服:“阿音,相信我,我一定会娶你的。”低头啃咬。
宋忱音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止不住发抖,他,他竟想……
她忽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烨,你说好等成婚的,你不能这样。”
然而她力气那么渺小,根本无法抵抗发了狂的男子。
……床帐渐渐停止摇晃,宋忱音呆呆望着帐顶,身旁是沉沉睡去的男子,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她明明是想等到洞房花烛夜的,在所有人的祝福中结合,然而现在。
这厢,西禾也收到了消息。
她愣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遇上陌殇,宋忱音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三生三世求爱之后,上妤女仙在天界醒来,她本就对陌殇上神情根深种,如今陌殇上神这般苦苦追求她半推半就重新接受了他,然而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天帝的女儿,三公主也终于回心转意,决定接受陌殇上神。
三个人又开始了你爱我还是爱她,纠缠不休,上妤女仙被虐身虐心,连神魂都差点灰飞烟灭,陌殇上神才终于意识到帝女的恶毒,彻底和上妤女仙在一起。
西禾:……好大一盆狗血。
尤其她发现,陌殇根本就没有抹去记忆。
也就是说,他眼睁睁看着上妤女仙世世悲惨,然后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比如上次在云府落水,他也是让宋忱音真切体验到落水的痛苦后才救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简直恶劣至极。
这样还敢说爱宋忱音,西禾简直信了他的邪。
但……这都是宋忱音自己选的,跟她什么关系呢?
一间巨大的石室,墙壁上燃烧着油灯,高台下整整齐齐站着五百个男子,个个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有神,浓郁的血气冲天,都是孙礼从禁卫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孙礼看着那些士兵,激动得语无伦次:“殿下,您真的是太厉害了!”
起初他以为殿下又起了折磨人的心思,然而等那些禁卫军熬过痛苦醒来,每个人身上气势都不一样了,一块坚硬的石块轻轻一捏就碎了,强悍到不可思议。
西禾笑了笑,也很满意:“日后,他们便是大昭最强悍的武器。”
她微微侧头,宫女将早已准备好的训练计划交到孙礼手中:“这几天让他们按照这张表熟练一下身上的力量,后面本宫再进行安排。”
孙礼小心接过:“奴才谨记。”
西禾点点头,忽然想起:“对了,本宫记得你还有个师弟?你若忙不过来,就让他在这边看着。”
孙礼立刻大喜:“奴才替师弟谢过公主!”
西禾勾了勾唇,看了眼士兵,转身离开。
满京城因为锦荣公主和顾小将军解除婚约欢呼雀跃,皇帝也担心西禾伤心日日喊她一起用膳,拐弯抹角询问她是否还在意顾烨?
结果哭笑不得发现,这孩子貌似对政事更加感兴趣。
皇帝笑着给她说了些朝堂上的事,例如哪家大臣的公子表现良好,家风清正,听得西禾满头黑线,好好的,咋做起媒来了?
天官赐福7
“说来,满朝的大臣,再没有比元大人家风更清正了,可惜……”
可惜元大人前头两个儿子已经成婚,小儿子与锦荣公主年纪倒般配,却是个病秧子,能不能活过二十都难说。
西禾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孙德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颌首:“让他进来。”
太子进来的时候西禾和皇帝还在继续用膳,他站在几步开外:“儿臣见过父皇。”
看向西禾,脸带笑意,“锦荣。”
西禾没有起身,笑道:“皇兄可有用膳?”转头吩咐:“德公公,快去给皇兄准备一副碗筷来。”
孙德笑盈盈应声:“是,公主殿下。”
太子忙拒绝:“德公公不必忙碌,孤已在宫中用过膳了。”
皇帝手中的筷子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太子回以恭敬,皇帝收回视线:“那就去偏殿看奏折。”
太子恭恭敬敬退去了偏殿,然而刚坐下,便听见主殿传来欢笑声。
锦荣公主喜闹,和皇帝吃饭从来不会老实,总是会缠着他说这说那,因此皇帝也习惯了吃饭说话,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
比如此刻,西禾就缠着皇帝说那些大臣家里都有什么热闹事?
皇帝无语,笑骂她一句‘没大没小,诸位大人为国为民,岂能随意开玩笑’,然后非常欢快地卖了那些大臣,比如哪个大臣表面上古板严肃,实则家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母亲嫡妻小妾,整天各种大戏上演。
再比如一些大臣,
表面上老子很凶,其实被妻子拿捏得死死,每次路过青楼都绕道。
西禾听得目瞪口呆,暗暗记下,却忍不住对皇帝侧目,原来看似对朝堂管制宽松的皇帝,原来对大臣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顾烨身份太过逆天,大昭在他手中一定能安稳延续下去。
呃……
也不一定。
西禾想起了皇帝的那几个儿子。
偏殿,太子紧紧捏着笔,手指逐渐发白,半晌,深吸口气开始看奏折。
用完膳,西禾便告辞离开了,临走前她去跟太子道别,结果便听他意味不明地教育:“皇妹是大昭最受宠的公主,当为女子表率,莫忽视了规矩。”
西禾:“……”
她心中哗了狗,懒得再搭理他,随口应一声,走了。
月亮爬上树梢,安静的御书房烛光跳跃,孙德送完太子回来,见皇帝靠在龙椅上揉着眉心,连忙上前给他轻轻按捏:“陛下今晚要去哪个娘娘的宫中?”
皇帝闭上眼睛:“都不去。”
孙德便闭上了嘴,过了一会,他听见陛下问:“刚才太子跟锦荣说了什么?”
孙德一顿,将太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皇帝冷嗤:“我看他真是当太子当糊涂了,连锦荣都不如……明日让老三老四也去上朝。”
次日早朝,太子刚进入大殿一眼便看见了被大臣包围着的三皇子四皇子,满脸荣光,意气风发,袖中的手顿时一紧,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方!锦!荣!
无辜躺枪的西禾:???
不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想弄死她的多了去了,多几个阿猫阿狗又如何?
狗子:但烦啊。
西禾:……可不是。
她看着挡在面前,虚假做作,脸上的得意却怎么样也掩饰不住的三公主,忍不住打断了她:“那本宫就在这里预祝三公主和顾小将军喜结连理了。”
三公主跺跺脚,一脸娇羞:“哎呀,锦荣你说什么呢?这事要等宣了旨才算。”
不枉她在皇后娘娘面前做低俯小这么久,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从今往后,就算她方锦荣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又如何?满京城女子最羡慕的还不是她?
只要一想到那个风光场面,三公主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西禾:……
嘴一抽一抽的,干嘛呢?
她转身就走,三公主‘哎呀’追上:“锦荣你做什么去?母后请了妙玉阁的裁缝前来量身,你不去吗?”
西禾步如流星:“不去。”
三公主一喜:“那你的那份……”
西禾扭头,似笑非笑:“你可以跟皇后试试。”
三公主瞬间萎了,整个宫里谁不知道锦荣公主得陛下宠爱?皇后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她的份额给她?可是春日宴……
三公主十分不甘心,暗瞪了西禾一眼,跺跺脚跑开了。
西禾翻了个白眼,直接去了演武场。
日头烈烈,巨大的演武场上一群赤着上身的男子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训练,举石磨,射箭,骑马,互相搏斗……一转头看见西禾,手上的动作瞬间乱了套。
孙礼立刻瞪眼:“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
众人反应过来,忙手忙脚乱找衣服。
西禾看得好笑:“不用了,你们继续练,本宫回去了。”
一连几日,西禾不是去演武场看众人训练,就是窝在宫里闭门不出,搞得满京城的人忍不住猜测,锦荣公主该不会是躲在宫里哭鼻子吧?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顾烨跟顾夫人坦白,自己要娶宋家三小姐宋忱音。
顾夫人初初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等丫鬟说了之后,瞬间就炸了,说什么也不同意。
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也想嫁入她顾家,做个妾都抬举了!
顾烨面无表情:“我只是和你说一声。”
顾夫人:!!!
看着转身就走的儿子,气得手指颤抖,差点没喘上气来。
顾家长辈不同意,顾烨也不退让,双方形成对峙,很快又闹得满京城风雨,众小娘子那叫一个心酸酸,同时暗骂宋三小姐不要脸!竟然暗地里捷足先登!
她们暗搓搓期待春日宴快点来临,到时候让锦荣公主对付那女人。
这样……她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当然,自身的装备也不能少,一时间妙玉阁的衣裳被人哄抢。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春日宴这天,一大早的各家公子小姐收拾打扮得,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去往城外,只是刚到城门口,就撞见了热闹。
天官赐福8
时已过冬日,春花开遍京城,城门口一辆标有公主府标识的马车被迫停滞,马车前大人的惊惶声、顾家七郎的怒骂声,一片混乱。
“撞了人就想走,这就是咱们陛下所宠爱的公主吗?锦荣公主!”
众人纷纷探头,就见马车前一对夫妻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怀中的孩子面色泛青,已是生死不知。
众人:!!!
孙礼冷下脸:“顾七公子,你不要胡说八道,刚才分明是这孩子自己跑到路中间的,我们根本没有撞到他!”
顾青臣怒目而视:“没撞到人孩子怎么会死?你们分明是推卸责任!”
周围一片议论之声,看着公主府的马车眼神满是责备。
孙礼气得想打人:“你!”
转头就想吩咐车夫直接把人叉走,好给公主让道,忽然:
“慢着(等等)。”
异口同声。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一位白衣落拓的病弱少年越众而出,他扫了眼顾烨身旁的粉衣女子,轻咳一声,道:“方才在下在茶馆二楼,不巧,正将方才孩子出事的一幕看了全程。”
扫了众人一眼,微微笑道:“公主府的马车并未撞到人,确实是孩子忽然跑到路中间。”
众人‘啊’了一声,有些呆愣。
顾青臣气死了:“元福,你怎么帮她说话?”
方锦荣恶毒又冷酷,难道不是该被所有人厌恶吗?这个元福怎么回事?
元福掀了掀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顾七公子,在下知道您怨恨公主逼迫你大哥挨打,但此事乃护国公下令干公主何事?且是你大哥偷人在先,公主就算打人又有什么错?”
“撞人,欺压百姓,何等污蔑之词?”
“顾七公子,您未免太过了。”
顾青臣目瞪口呆。
周围议论声一顿,接着更大了。
宋忱音急了,直接开口:“公主殿下!人命关天,即便此事与您无关,但可否请您借马车一用,先送孩子去医馆?”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纷纷让公主府让出马车。
孙礼气得差点暴走,这群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街上那么多马车,凭什么要用他们公主的马车?
然而,嘎吱一声,马车门打开。
“这位小姐所言有理。”
一位红衣女子从马车内走出,阳光倾斜而下,洒在她身上宛如渡了一层金光,貌若神女,嘴角弧度微微上扬,耀眼夺目。
孙礼一脸紧张:“公主……”
西禾‘嗯’了一声,从车上下来:“只不过,送医馆就不必了。”
她在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中,走到痛哭流涕的那对父母前,单膝跪地,伸出手:“把孩子给本宫。”
年轻的夫妻哭声嘎然而止,看着高贵的公主不知所措。
西禾顿了顿,索性直接接过孩子,手指摸了摸孩子的脉搏又摸了摸动脉,忽然指尖迅速在他胸口点了点,将孩子翻身,轻轻一拍,顿时一块拇指大的硬糖从孩子的口中吐了出来。
“咳咳咳,哇——”
孩子的哭声响彻整个街道,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官赐福9
“活了?”
“竟然没死?这这……”
所有人面面相觑,顾青臣更是不敢置信,冲上去检查。
西禾起身,孙礼立刻递上帕子,她随意擦了擦:“顾七公子,可检查清楚了,孩子无恙否?”
顾青臣看着嗷嗷大哭的孩子,脸上五颜六色,格外好看。
西禾嘴角微扯,看向那两位抱着孩子喜极而泣的夫妻,表情顿时严肃:“今日花朝节,车辆行人众多,你们既带孩子出门就应该多放些心思,若非车夫及时拉住缰绳,孩子就不是被吓这么简单了。”
年轻夫妻早就被吓破了胆,忙跪地磕头:“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小人知错了。”
西禾转头:“守卫军何在?”
那边抱剑看热闹的城门守卫一愣,迟疑上前:“公主殿下。”
西禾看了眼拥挤的街道,竟是连维护秩序的侍卫都没有,她摘下腰间令牌:“去调一队御林军来,城内城外,务必保证花朝节无事发生。”
城门守卫怔愣,被西禾一扫,瞬间反应过来:“末将遵旨!”
很快,守卫离开,年轻夫妻也在孙礼的安排下带孩子去了医馆,喧闹的街道上顿时变得静悄悄,所有人都愣愣看着中央的公主,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个走向。
孩子差点死在车前,被顾家七郎恶言相向……
他们都等着她又要用什么样的恶毒手段逼迫人,结果事实却是公主轻描淡写救人,还调御林军来维护治安……手段之老练,与她嚣张任性恶毒的过往完全不符。
一众人心情复杂,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西禾笑着走到元福面前:“元公子,今日身体可是好些了?”
瞬间,刚才还一脸高冷的少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喜不自禁:“好了好了,公主,你还好吗?”
西禾点头,道:“今日花朝节,好好玩。”
言罢,转身准备上马车,却听一声‘公主’,她诧异转头,就见元福指着同意打算离开的顾青臣,大声道:“顾青臣目无尊上,冒犯了您,理当道歉才对!”
众人:“……”
目瞪口呆地看着元福,怎么也没想到替公主算账的人是他!
顾青臣身形一僵,暗骂元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西禾眨眨眼,随即笑了,她放下脚,摸了摸腰间长鞭好整以暇看着顾青臣:“元公子不提,本公主都把这事忘了。”
“那顾七公子,你就道歉吧。”
所有人看过来,顾青臣嘴巴张张合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没一会脸就憋得紫红。
宋忱音见状,忙开口:“公主,七郎他也是担忧……”
“有你什么事?”
宋忱音张着嘴,表情呆呆。
西禾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宋小姐,你就不知道什么是避嫌吗?虽说本公主已经和顾烨退婚,但掰着手指头算也没几日吧?怎么,宋家和顾家的婚事已经谈妥了?”
她笑:“那真是恭喜二位了。”
宋忱音面色顿时难堪,婚事当没谈妥,顾太太压根就看不上她。
瞬时,看热闹的贵女们立刻兴奋了,哎呀呀,这才是锦荣公主的正确打开方式嘛,刚才还挺让人不习惯的。
西禾忽然转头:“对了,顾小将军,背上的伤好了吗?”
这话就像一个触痛机关,顾烨的背开始隐隐作痛,他眼睛瞬间眯起,目光沉沉,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背上的伤就没怎么愈合过,但顾家人却觉得这个速度正常,正常?
他是神!岂是区区凡人能伤得了的?
这个方锦荣……
顾青臣再也忍不住:“方锦荣,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欺负我就算了竟然还欺负我哥,我和你拼了——”
“公主小心!”
元福惊了,急忙冲上来。
砰——
一道黑影被砸在地上。
人群‘啊’,纷纷惊叫着散开。
西禾稳稳揽住元福,看向哐啷砸在地上的顾青臣,凤眸眯起:“顾青臣,你胆子不小,来人,押送天牢!”
惊呆的孙礼瞬间反应过来,狂怒不已:“是,公主!”
顾烨却直接挡在了顾青臣面前,侍卫们顿时不知所措,顾烨之所以被人尊称一声‘顾小将军’,并非仅因为他是将军府的嫡孙,而是他战功赫赫。
十岁上战场,十七岁成将军,身上的威压普通人无法抵抗。
西禾笑了:“顾小将军,怎么,你这是要纵容你弟弟欺辱本宫咯?”晃了晃手里鞭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顾烨:“……”
顿了顿,让开了位置。
侍卫试探着上前,见他没阻止,立刻扛着顾青臣就跑。
西禾有些无趣,转身上马车:“走吧,赏花去。”马车摇摇晃晃,向城外行去,众人合上下巴也纷纷上车。
拥挤的城门口马车又开始有条不紊进出。
窗外青山青翠,河边杨柳依依,鸟雀在空中自由地翱翔,西禾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去拿点心,忽然觉得手感不对,金锁的手怎么硬邦邦的?
她皱眉转头,对上一张白嫩嫩的俊脸,眉眼弯弯。
元福眼神亮晶晶:“公主!”
西禾:“……你怎么在车上?”
元福目光躲闪,脸蛋变得红红:“公主,是你牵我上来的。”
西禾顿了顿,看向被挤到角落的银锁,银锁委屈巴巴点头,西禾点点头,非常镇定地松开元福的手,顺便捻了个梅花糕:“元公子尝尝,味道还不错。”
元福眼睛亮起来;“真的?”
非常欢喜地接过,一口一个,吃得脸蛋鼓鼓,可爱的不行。
西禾手中的动作顿住了,怀疑这家伙对她有意思。
花朝节是一年一度的大型节日,王宫贵族或者平民百姓,这天都会簪花穿上自己漂亮的衣服去郊外踏青,也算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西禾一行刚下车,远远望去,一片花团锦簇,男子女子脸上皆是欢喜。
侍从送来各式各样的花,西禾随意选了朵,见元福对着花一脸纠结,当即拿起一朵艳丽的大红色牡丹递给他:“这个适合你。”
元福眨眨眼:“这个吗?”
西禾点头,元福立马让侍从给戴上了,给她看:“怎么样?”
天官赐福10
西禾想了想,忽然沾了点胭脂涂在他唇上。
瞬间,一位唇红齿白的富贵小公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宫女侍从看呆了,呐呐:“元公子真好看。”
元福霎时羞红了脸,水润的眸子偷偷觑着西禾。
西禾确定了,嗯,这家伙就是对她有意思……一行人进入小亭子,满亭子的贵女小姐面面相觑,尤其看到她带着男子,忍不住道:“公主,可否让这位公子……”
“出去!”
西禾直接走过去。
一众贵女小姐不可置信,然而对方是锦荣公主,陛下最宠爱的公主她们根本不是对手。
众人心中憋气,然而却只能灰溜溜离开。
西禾坐下,见对面三公主还稳稳当当坐着,顿时诧异:“你怎么还在?”
三公主惊呆了:“我也要走?“
西禾皱眉,上下打量她,表情莫名:“她们都走了,你凭什么不走?凭你跟我一个姓?”
三公主:……日了狗。
三公主豁然起身,气冲冲往外走,结果后面又传来锦荣讨人厌的声音:“顾烨正和宋家小娘子游玩,你可千万别被打脸了。”
“方锦荣,你怎么这么讨厌!”
大声骂了一句,三公主拔腿就跑,生怕被西禾抽鞭子。
热热闹闹的亭子瞬间安静,元福一脸茫然,然而宫女太监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态度,她们公主当然是想怎样就怎样呀!不过是赶几个贵女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半晌,元福终于缓过来:“你很喜欢顾小将军吗?”
银锁立刻沉声:“元公子!”
西禾扫了她一眼,银锁不敢不愿闭嘴,西禾顿时看向嘴巴几乎挂油壶的人,好笑不已,这都还没划拉到自己地盘呢,就开始吃飞醋了,厉害。
她好整以暇:“你猜?”
元福直勾勾盯着她:“我不猜,我要你亲口说。”
西禾双手撑着下巴,目光不闪不避:“我不喜欢他。”不等他脸上露出喜意,又慢悠悠接道,“可我有喜欢的人了。”
元福瞬间傻眼了,忽然间胸口闷得不像话。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齐一句话,艰难道:“他,是谁?”
怎么突然就有喜欢的人了呢?不是才和顾烨解除婚约吗?下意识看向门外守着的侍卫太监,觉得哪个都有嫌疑。
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难道他的爱情就这样半路夭折吗?
西禾心中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元福瞬间没了兴头,闷闷‘哦’了一声,接下来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时时看着公主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出神,被银锁瞪了好几次,结果他压根没发现。
侍从倒是发现也提醒了,结果元福根本就没听进去,该出神还是出神。
王小二忍不住缩脖子,心道银锁姐姐你瞪我也没用啊,我提醒了,奈何公子压根不听我的……忽然砰的一声。
宫女侍从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元福突然将公主扑到。
宫女侍从:!!!
众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元公子!活着不好吗?
唰,
一支利箭从远处飞来。
西禾抱着元福立刻躲开,大喝:“趴下,有刺客!”
一众人等才反应过来,顿时一片慌乱,西禾发现没人受伤,立刻起身朝射箭方向追去,元福见状,赶紧跟上。
无数的箭雨纷沓而来,远处早有准备的禁卫军也忙出动,整个小河边一片混乱。
西禾听见后面传来呼唤声,转头便看见元福在后面跌跌撞撞跟着,箭雨从他身边险险避,头上的牡丹花不知何时掉落了,少年满脸惊慌。
西禾暗骂‘拖后腿’,一溜烟跑回去,拽着人就继续追。
元福小脸煞白:“公,公主,那些刺客哪儿来的?”
西禾顺着箭的方向,跑到了一处山林,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的背影,赶紧跟上去:“这不是要问你们吗?”
元福下意识‘啊’了一声:“问我?”
西禾没说话,身后禁卫军跟来,她忙指着前方:“那边。封锁整片山林,生死勿论!”
禁卫军眸子一狠:“是,殿下!”
不过一夕的功夫,三四个禁卫军立刻没了身影,回首望去,远处举办花朝节的那片空地依旧一片花团锦簇,人群只是骚乱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西禾松了口气,随即放缓步子,带着元福穿过山林,来到一处山坳处。
树木抽出了嫩芽,河边溪水静静流淌,此时几十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将缠斗的几个人围住,一方勇往直前,一方且战且退,轻易就能分清双方。
西禾走过去,男子们纷纷拱手:“殿下。”
西禾点点头,随即看向缠斗的双方,禁卫军首领一顿,道:“他们很强。”强得不可思议,直接打碎了他们刚刚升起的自满之心。
西禾笑:“强才正常。”
她转头,看着元福:“你说呢?元公子。”
元福依旧满脸懵逼,仔细看了看,然后大为感叹:“好厉害!公主,禁卫军都这么厉害吗?”
西禾:……拧眉看着他,这是装呢?还是装呢?
元福见她盯着自己,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公主?”
西禾摇摇头,看向打得不可开交的人,伸手:“拿箭来。”
禁卫军首领立刻将弓箭奉上,西禾举至眼前,对准中间拿着短剑的男子,眼睛微眯,随后‘唰’,箭离弦。
扑哧,插入血肉的声音。
男子缓缓转头,随后‘砰’倒在了地上,眼睛瞪着天空。
元福惊呆了,不可置信看着西禾,指着那个人:“他,他,他……”
西禾上前拽住他袖子,往树林外走去:“他是刺客。”
禁卫军首领看着殿下离开的背影,随后看向‘死去’的男子,他身上的血渐渐被草地吸收,不一会,原地只剩下一件衣服空荡荡挂在骷髅上。
所有人瞳孔紧缩,看向剩下两个人的目光更是杀意凛然。
半个时辰后,花朝会上,所有人看着安然无恙回来的公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骂‘果然祸害遗千年’,纷纷上前询问,尤其那几个被西禾赶走的贵女,更是庆幸不已,若不是锦荣公主忽然发难非要抢她们的亭子,如今被乱箭射穿的肯定是她们了。
毕竟她们可没有锦荣的身手,也没有那么多护卫保护……
天官赐福11
隔着重重人群,西禾目光与顾烨撞上:“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而已,诸位不必担忧,安心玩就是。”
宋忱音忍不住担忧:“阿陌……”
顾烨沉沉看着远处的女人,半晌转身:“走吧。”带着宋忱音离开。
晚上回到皇宫,皇帝早已等候,见西禾没事松了口气,随即疑惑:“怎么会有刺客?”
西禾埋头扒饭,随口道:“可能是太平日子过腻了,有人想造反呗……”
“朕看谁敢!”
啪,一巴掌拍桌上,宫女太监吓得跪了一地。
皇帝怒气冲冲:“朕为了大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日兢兢业业上朝,头发都熬白了,哪个不要命的想造反!”
岂有此理!!
皇帝气得胸脯重重起伏。
西禾毫无反应,吃完一碗又让宫女添一碗。
皇帝终于缓下火气,看了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又笑了:“你今日处理的非常好,明日早朝大臣们定然要夸赞你一番。”想到那个场面,忍不住又美了起来。
“可惜,没有留下活口。”
若留下活口必能查到一些线索,可惜现在……皇帝叹气。
西禾抬眸看了他一眼,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心道你若看见那些人死后的样子肯定得吓死,想到这她口中咀嚼慢了下来,天上那些人为了捧陌殇上神的臭脚竟是派天兵下来作助攻,好让顾烨英雄救美。
可惜,让她搅黄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次花朝节出了好大的篓子。
名门贵女们正无限娇羞地在亭子里对着河边的男子们小声谈论,忽然,不知哪儿飞来乱箭,贵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奔跑间跌倒、踩踏,郊外乱成一团,最后造成两残十伤的悲剧。
彼时,宋忱音也在亭子里,千钧一发之际被顾烨所救。
威武俊美的少将军,柔美娇俏的小姐,不知羡煞了京城多少未出阁的小娘子。
西禾放下筷子,端起杯茶,这套路,这狗血桥段,她猜测陌殇上神早就找人写好了剧本,这才下界挽回上妤女仙的心。
只是,你谈恋爱就谈恋爱,老拉别人入局是怎么回事?
花朝节刺客之事一出,许多大臣就炸了,尤其一位被踩断腿的姑娘是某个阁老的孙女,纷纷上奏皇帝一定要揪出罪魁祸首。
然而那些人是天兵天将,他们怎么可能查出来?皇帝的威严一失再失。
整件事,因为没闹出人命,无人闹到司法天君那,因此也就不了了之,可怜柳阁老的孙女最后虽嫁了人,但腿却落下了残疾。
今日,顾青臣拦车刁难,她索性借机调动御林军,维护治安。
到了城外,又要求小姐们离开亭子,她不是没看见站在远处一直望着亭子的顾烨,但她还是在那守株待兔,她相信,顾烨定然会借着机会杀她!
结果嘛……
西禾凤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
皇帝骂骂咧咧一阵,见西禾吃完饭就催她去休息,忽道:“那批御林军……”
西禾脚步一顿,转头:“父皇您说什么?”
清冷的明月悬挂在她殿门外,夜风吹起她身上的衣袍,墨发红衣,眉眼张扬,皇帝忽然就哑了,半晌挥挥手:“没什么,去吧,好好休息。”
西禾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了大殿。
大殿静谧,皇帝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少女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拱门处,他忽道:“孙德,你说锦荣想要什么?”
孙德刚想开口,皇帝已经转身进了屋。
次日,皇帝起身上朝,一只脚刚踏上御驾他就觉得不对,转头:“朕怎么从未见过你?”
侍卫立刻下跪:“回陛下,末将乃西营一军蒙三。”
孙德适时上前:“陛下,他们都是公主殿下派来的,专门负责您的安全。”
皇帝一怔,立刻将众人扫了一遍,果然,个个都是生面孔,然而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强悍的力量,一眼就知道不好惹。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都起身吧。”
果不其然,早朝上大臣纷纷夸奖锦荣公主救了大家,一片喜气洋洋,大臣们是真的第一次觉得这公主还算有救,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一上午,君臣谈笑相欢,下了朝顾家人第一个发现皇帝换了护卫。
大臣们往宫门走去,顾三爷和顾大老爷并肩而行:“陛下身边的那批人不简单。”他只不过看了一眼,他们立刻就察觉到了。
顾大老爷:“陛下这是早有准备。”
暗地里训练士兵,利用退婚之事趁机发难要回虎符,甚至,也许锦荣公主对烨儿死缠烂打也是陛下指使……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顾大爷加快脚步:“先回府。”
西禾一直让人盯着顾家,因此并不担心,此时她正坐着马车朝城外的寺庙赶去,结果刚下车,就见到一脸惊喜的元福:“公主,好巧,又遇到您了!”
西禾看了眼寺庙的门:“是挺巧,元公子也是来拜见了凡大师的吗?”
元福自然而然凑到西禾身边,跟她肩并肩走进寺庙:“正是,我娘听说了凡大师云游回来,便迫不及待带我来见他了,不过今日想见大师的人特别多。”
跨过门槛,一眼瞧见大殿外站了许多夫人小姐。
庙宇高高耸立,佛陀威严肃穆,夫人小姐们脸上表情十分虔诚,西禾看了眼寺庙上空浓郁的香火,一位小和尚跑过来:“锦荣公主,您这边请。”
小和尚将二人请到一座安静的小院道‘稍等,方丈稍后就好’匆匆退去。
元福小嘴叭叭叭,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公主,您等会定要尝尝这里的斋饭,我吃过好几次,可好吃了。”
西禾笑着点头:“那本宫定要尝尝了。”
不一会,小和尚打开院门,引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进来,元福诧异,站起来:“大师,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了凡大师看向西禾:“贵客驾临,老衲自然要亲自迎接。”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殿下。”
双手合十,眉眼低垂。
西禾眼睛微微眯起,并没有避开,待了凡大师快要站不稳了才缓缓道:“大师快起身吧,您德高望重,这般可是折煞本宫了。”
天官赐福12
暖阳穿过窗棂落进来,屋内一老二少盘膝而坐,矮桌上茶香袅袅而上,公主殿下脊背笔直:“大师道法高深,想必已然知晓本宫此行目的,那么十日后的春日祭祀大典就劳烦大师了。”
“殿下有令,老衲莫不敢辞。”
了凡大师深深俯首,态度始终放得很低。
西禾眼中的笑意深了深,视线微转,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元福脸上显而易见的茫然,见西禾看他,立刻眨眨眼:“公主,怎么了?”
西禾便笑:“元夫人不是拜见大师吗?本宫已无事,可请她过来了。”
元福眼睛一亮:“王霸,快去喊我娘!”
寺庙客院元夫人正和几位相熟的夫人谈天,锦绣罗衫,珠翠明月铛,丫鬟们在一旁伺候着,正说到京中谁家女儿适合做儿媳,忽然一丫鬟进来禀报,说是了凡大师有请。
诸位夫人一愣,下意识看向元夫人,她们的拜帖在她前面呀。
元夫人也愣住了,随即面上一喜,连忙起身:“诸位妹妹,那姐姐就先行一步了。”匆匆带着丫鬟离了院子。
元夫人走了,客院议论声顿大,了凡大师不是那种搞特殊的人。
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在他眼中地位平等,除非太后皇后亲自过来,否则都是按照先来后到绝不搞特殊,今天这是?
禅房,西禾正与大师谈论佛法,然而没等来元夫人宋忱音却先到了。
了凡大师有些迟疑:“殿下?”
西禾拨了拨手中的黑棋子,稳稳坐着:“既是客人,大师自行决断便是。”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忘尘你去告诉宋施主,便说老衲这里有贵客,容她稍后一二。”
小和尚便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西禾似笑非笑:“大师可想清楚了?那可是顾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贵不可言呢。”
满京城能让了凡开口点评的可没有几个,元福他批命‘福星下凡’,顾烨他言‘七杀’,宋忱音他说‘贵不可言’。
元福暂且不提,但七杀乃将星,遇帝为权,所以了凡早就洞悉了众人的未来。
可他现在却将注定成为皇后的宋忱音挡在门外,就这么不怕死?
了凡苦笑:“殿下,您又何必打趣老衲,普天之下还有人比您更贵?或者。”慈悲目中一片笃定,“您愿意屈居他人之下?”
“本宫自然不愿!”
话落,西禾顿时失笑:“你倒是敢赌。”
了凡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老衲只是看到了殿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女殿下。
所以,哪怕山海颠覆,乾坤颠倒,为了门下弟子,他也要尽力一试。
所幸,殿下接受了他的投诚。
“行吧。”
西禾站起来,挥挥袖子,朝门外走去:“厨房在哪?天色不早,本宫吃完斋饭就得回去了。”
“我知道,我带你去。”
这句话元福听明白了,赶紧带路。
太阳西斜,院子外站了不少等候了凡大师的人,忽听‘吱呀’一声,门打开众人熟悉的锦荣公主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元家公子和了凡大师。
诸位贵夫人小姐:???
了凡招招手,忘尘连忙走过去,在前面引路。
女子一袭宝蓝色长裙,气质高贵,从容从众人面前经过,由了凡大师的关门小弟子恭恭敬敬带向了后院。
宋忱音忍不住攥紧了帕子,纤长的眉毛轻皱。
然而从始至终,西禾都没有朝她那个方向望一眼,宋忱音忍不住失神,公主殿下……了凡笑着邀请元夫人进院子。
所有人:“……”
元夫人顶着目光,飞速进了院子。
在蒲团上坐下,元夫人忍不住询问:“锦荣公主她?”对她家儿子有意思?
了凡给她倒了一杯茶:“元公子乃有福之人。”
元夫人脸一僵,一颗心当下就揪了起来,公主,竟然,竟然真的看上了她儿子!!!
接下来整个人恍恍惚惚,全程都不知道了凡大师在说什么,胡乱说了一通,赶紧就出门了,满寺庙找自家儿子,然而一问,儿子竟然跟着公主回城了!
晴天霹雳!!
元夫人面色煞白,抓着侍女:“快快快,下山!”
一溜烟下了山,根本没看到身后夫人太太们欲言又止的眼神,一到家就直奔书房,抱着相公就开始嚎啕大哭。
元大人满脸懵,待询问清楚,也开始慌了。
他儿子那个身板,病怏怏的,根本挨不住公主殿下一鞭子啊。
找来儿子,询问元福和公主是什么关系,元福满脸兴奋:“爹,我想娶公主,您快帮我向陛下提亲!”
元夫人身子一晃,直挺挺晕了过去。
……直到被锁在屋里,元福都不明白父亲母亲为何宁愿相信外人对公主的言论,都不相信他这个儿子的话?明明公主那么好。
元家大哥见他一副不同意提亲就不吃饭的架势,无奈至极:“你们不合适。”
元福不服气:“当年娘也说你和大嫂不合适呢!你们现在日子不也和和美美?大兄,你也太不仗义了,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给你当信鸽传信……呜呜呜。”
元家大哥下意识看向四周,蹲在角落的王小二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大公子放心,小人嘴很严的。”
元家大哥深吸口气,觉得身为长子的任务真是任重而道远。
十日,京城中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便是顾家派媒婆去了宋家,两家正式定亲,顾小将军再次名草有主,满京城的贵女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第二件事便是元大人上奏,向皇帝提亲,想要求娶锦荣公主。
所有人:??疯了吧。
皇帝也一脸他在说什么鬼话,斩钉截铁:“朕不同意!”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家锦荣贵为公主,金枝玉叶,自然要配世间顶顶好的男子,他元福病怏怏的,还敢肖想公主,疯了吧。
元大人利索跪下:“臣遵旨。”
心中喜滋滋,儿子,这可不怪你爹,是陛下不同意。
得到消息的元福一脸不可置信,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痛哭流涕终于死心的时候,元福深吸口气,抓住他爹的手,满脸诚恳:“爹,从今天开始,你每日问陛下一遍,直到他答应为止。”
天官赐福13
元大人:???
元福眼泪汪汪:“爹,儿子从未求过您任何事,这次,您就答应儿子吧。儿子真的不能没有公主!”
所有人都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哈哈大笑,西禾也是哭笑不得。
然而幸灾乐祸的人也不在少数,三公主跑来西禾的宫殿,假惺惺地说羡慕有人这么喜欢她,她原本求了皇后为她和顾烨做媒,结果连旨都没来得及下,顾烨就火速和宋家小姐定亲了。
晴天霹雳说的就是三公主,差点气疯。
据宫人说,得到消息那日她在宫里摔了无数东西,上好的瓷器都成了废品,尤其她那日得瑟还把消息告诉了西禾,如今事没成,别提多丢脸了。
三公主诸事不顺,听到西禾被一个病秧子求亲,瞬间就平衡了。
然后迫不及待跑到西禾这里看她笑话。
西禾自顾自练字,三公主说得口干舌燥,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气结,尤其正好孙德过来:“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西禾‘嗯’一声,放好毛笔,更完衣出了门。
三公主气得跺脚,连忙跟上去,亲热抱住西禾胳膊:“我也好久没见父皇了,锦荣,我们一起去吧。”
西禾脚步速度不急不缓:“随你。”
半个时辰后,三公主就后悔了,父皇竟让锦荣在春日祭祀当天,负责整个皇城的安全。
锦荣?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主?
三公主差点气炸,然而大殿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
太子笑容温煦:“锦荣真是长大了,都已经能独当一面。”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
负责京城治安的是太子妃的哥哥,然而花朝节那日出了差子,虽因为有西禾在没出太大纰漏,但太子妃的哥哥却被问责,剥夺手中权利。
如今父皇将御林军交给锦荣,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西禾笑眯眯回望:“多谢皇兄夸奖,我一定让任何事情发生。”
四皇子眼珠子一转,立刻凑上来跟西禾搭话,言语亲热,宛如亲兄妹,西禾也拒绝,听闻他想要塞人进御林军,也爽快答应了。
“真的?皇妹你同意?”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了。
要知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御林军选人忽然变得严格起来,搞得许多人想进进不了,害得他连给大臣许好处都不敢随意答应了。
西禾点头:“既是四皇兄挑选的人,想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四皇子满脸笑意,看着西禾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锦荣放心,待日后四哥有什么好东西,一定第一个拿来送给你。”
不远处的太子、三皇子顿时哽住,这个老四!
所以这便是皇城内发生的其中一件大事了,消息一出,反对有之,赞同有之,但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对公主太过宠爱,失了分寸。
在一众抱怨的人中,唯有顾烨心生警惕,这个方锦荣到底想干什么?
西禾:???
保证大家的安全而已呀,能干什么?
顾家,老国公沉着脸:“祭祀一过,你就带着青臣他们出京!”
作为老臣,经历无数风风雨雨,他敏锐地嗅到一丝丝不对劲,强烈的不安让他无法把孩子留在京城,然而如今太平盛世,除了小辈,他们这些大人根本无法离京。
顾烨点头:“是,爷爷。”
很快,在一众人期待中,春日祭祀来临。
御林军开道,皇帝的御驾在跪拜的百姓中间穿行而过,文武百官跟在后面,一路出了城门到达春露台,旌旗烈烈,战马威风凛凛。
这日是一个极好的天气,风和日丽,林中微风轻拂,花香袭人。
春风吹,战擂响,万众瞩目中皇帝接过太监手中的香,插入大鼎,香烟燃烧蜿蜒而上,随后众人纷纷路口望去,等着太子殿下出现,然而一分一秒过去,太子始终未出现。
皇帝望着孙德,孙德一凛,忙派人去催,结果收到太子腹痛的消息。
柳阁老上前:“陛下,既如此,不如让三皇子代太子。”
三皇子的人还没来得及欣喜,四皇子的人就跳了出来:“不可!嫡庶有别,理应让四皇子。”
春日祭祀,乃是皇帝祈求大昭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没有文明规定,然而和皇帝一起的在所有人眼中,理应是下一任天子。
然而如今太子腹痛,不纠其原因,但让三皇子或四皇子,双方谁都不服谁,太子一方的人更是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十分怀疑太子腹痛就是这来人搞的鬼。
一时间三方谁也不服谁,皇帝差点没被这群蠢货气死。
他深吸口气,直接道:“长幼有序,让老三来。”然而一转头,就见春露台不远处念经的了凡大师不知何时停下了声音,满脸担忧地望着天空。
皇帝抬头望去,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乌云不知何时挡住了太阳,天空阴沉沉,闷雷在云层里翻滚,远处的天际一片片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飘落。
冰凉的雪花砸在脸上,大臣懵了,下意识抬头。
“啊!下雪了!”
整个春露台瞬间炸开了锅。
古人有云‘六月飞雪’,如今虽然不是盛夏,但这个时节不应该再下雪了,这天象……所有人瞬间噤声,小心翼翼望向台上的皇帝陛下。
皇帝脸黑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这个皇帝不堪为帝?
几夕之间,轻飘飘的雪花瞬间变成了鹅毛大雪,落在地上,身上,头发睫毛都沾满了雪花。
“陛下。”
了凡大师开口。
皇帝沉沉望着他:“大师。”
了凡大师心中不由悲痛,好似再次见到了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的炼狱场景,他张了张嘴,喉咙酸涩得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皇帝身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陛下,大厦将倾,如今大昭正处风雨飘摇之际……老衲的师傅曾算过,公主殿下乃是大昭一缕生机,如今,还请您将公主请来吧。”
皇帝迟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了凡大师苦笑:“您这般疼爱公主,不也是听了师傅的遗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