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在上4
鲜血中一缕微弱的神力迅速被身体吸收,修补着残破的身躯,伏鹿感受到四肢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迅速推开女人,冷笑连连:“你还想要从我身上拿到什么?”
“我如今已被你害成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程歌,你还想要什么!!”
声声泣血,满是恨意地盯着西禾,什么‘带他取寻找鹿角’?这个女人千方百计找到他,必是听到什么消息,觉得他尚且有利可图!
伏鹿挣扎着掀开被子下床,他就算死,就算烂在泥里也绝不成全她!
砰,整个人狼狈倒在地上。
西禾看得皱眉,她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揪起来:“我这次什么也不要。”恰在这时客栈到了,不顾他的挣扎拖着他上了客栈。
伏鹿又气又恨,最后统统化为无力,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绝望充斥。
西禾只听一声闷哼,等她察觉不对劲伏鹿嘴角缓缓渗出血迹,他疲惫的双眼露出畅意,眼底却满是绝望,张着满是血的嘴无声嘲笑:程歌,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意。
西禾愣愣望着,手下的力道下意识放松,伏鹿无力倒在地上。
满身脏污的老乞丐倒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苍老的脸上无一丝生的意志,巨大的悲恸笼罩在他身上,天地好似跟着难过起来,忽然间狂风大作,门窗剧烈摇晃。
百姓还以为是要下雨了,激动得仰天大哭,可是风没一会就停了。
西禾怔怔望着,喉咙堵得说不上话来,终于意识到原主对伏鹿的伤害有多大,说再多花言巧语都是没用的。
她稳了稳心神,慢慢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缓缓俯身,把人抱起来拢在怀里抱紧:“伏鹿,你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抖着手去擦他嘴上的血迹,血却越擦越多。
西禾慌了神,连忙喊阿绿去请大夫,阿绿应一声忙不迭去了。
伏鹿了无生趣地闭上眼睛。
大夫来得很慢,仅看一眼就摇头‘舌根咬断了治不了’,开一张止血方子就离开了,就这还收了二百两的诊金,气得阿绿大骂为医不仁。
西禾敛着眉:“去熬药。”
阿绿看了眼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老乞丐,心中一闷,出门了。
屋子里静下来,厚厚的窗帘遮住炙热的阳光,稍显清凉,她拿出匕首划开手鲜血滴入碗中,端到伏鹿唇边,伏鹿紧紧闭着唇,西禾如今日般如法制泡掐住他下巴往里灌。
伏鹿睁开眼,满是恨意瞪着她,牙关咬得死紧。
西禾与他四目相对,忽然把拿起碗仰头喝下,低头唇抵在他唇边。
伏鹿猝然瞪大了眼睛,张口就想骂她‘放肆’,西禾趁势用舌尖撬开他的牙将血悉数灌入,伏鹿立刻去推,西禾直接翻身摁住他四肢,伏鹿的眼睛瞬间猩红一片。
喉咙被堵了满嘴血,他控制不住地吞咽着,血迹从唇边流入脖子。
微乎其微的神力被身体吸收,咬断的舌根痛意渐渐恢复,伏鹿四肢逐渐有了力气……西禾松开他,翻身而下。
她背对他而站:“我有办法暂时解干旱危机,你若敢死,我就让他们陪你一起。”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伏鹿只听见她吩咐店小二:“备水。”
客栈名叫‘悦来客栈’,点苍国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即便如此饥荒干旱年间所储存的资源也不多,若非西禾是客栈的东家,就是杀了店小二也弄不来一桶干净的浴水。
伏鹿泡在水里,清凉的水流冲去那一丝燥热,他顿了顿拿起帕子开始洗漱。
头顶烈阳高照,街上行人稀少,客栈老板刘掌柜见东家面色苍白手上还受了伤,大惊失色:“东家,您的手!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
西禾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让你准备的客房准备好了没?”
刘掌柜忙不迭点头:“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饭菜和浴水,只待人一到便能享用。”
西禾点头:“很好,晚点人到了你代我接一下,务必别怠慢了。”刘掌柜自然是连连应声,西禾挥挥手,让他自去忙了。
桌上安静下来,西禾望着窗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
她是半个月前醒来的,彼时原主正和亲信们商量着是否将粮价再往上抬一抬,发一下国难财,她当即推脱头痛明日再商议,等她接受记忆了解完当下点苍国的困境后,骂了原主一句‘泯灭人性’,隔日就让众人把粮价往下降。
程家在程父手中虽也富庶,却没到富甲天下的地步。
是伏鹿一步一步,将程歌推送到如今的位置,她又有野心,程家商铺几乎铺满整个点苍国,就连首屈一指的皇商也要对她客气一二。
程歌的野心被喂养得越来越大,别说百姓、良心,若不是西禾到得早,她都要拿自己得婚事作交易了。
那联姻对象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一个名满天下的纨绔王爷,吃喝玩乐,无一不通,连幼女童子都不放过……人人喊打,百姓憎恶的恶霸。
西禾被恶心得够呛,立刻修书一封,把这婚事给退了。
自干旱以来,许多商户自身难保,都关了商铺,唯有皇商上官家和程家尚且支撑着,皇帝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太过为难,他还指望她这个女流之辈给他多送点粮食水源呢。
亲信们对她降下粮价十分不满,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西禾当下就呛了回去:“人死光了,你自己和自己玩么?”
那亲信一噎,不吭声了。
其他人见状顿时也住了嘴,本来原主就说一不二,如今她态度坚决,众人便是心有怨念也不敢再哔哔了。
西禾趁机把事情一一安排好,随后套上马车,带上丫鬟和车夫千里迢迢去找伏鹿了。
伏鹿所在的神山为‘云归山’,距凤仙城几百里,千万年来风景秀丽,百姓性情淳朴,寿命很长,是文人墨客眼中的风景圣地,香火很足。
伏鹿失去了神力,无法离云归山太远,只能在附近游荡。
山神在上5
古代出行皆靠马车,等西禾到达云归山找到伏鹿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当时天边微亮,他盖着一卷草席了无声息地躺在屋檐下,气息微弱得几乎归去。
西禾想过伏鹿状况很差,但没想过这么惨,她扶他起来时满身骨头硌得人生疼。
“小姐,那个乞丐已经睡着了。”
阿绿下楼走过来,看到她手上的伤心疼坏了:“您怎么这么糊涂,竟然给他喝血,多疼啊,咱又不是没水。”小心翼翼解开纱布,往上撒药。
小丫头生得白嫩可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眶都红了。
西禾给她擦泪,心软了一下:“哭什么?小伤而已。”顿了顿,想起她刚才的话,“莫要再叫他乞丐,以后称呼他为‘伏先生’。”
阿绿不懂:“可他明明就是一个乞丐……”
西禾冷下脸。
阿绿瞬间怕了:“是是是,奴婢以后就喊他‘伏先生’,对他尊尊敬敬的。”
西禾深吸了口气,有些无奈,阿绿是程太太放在原主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心性单纯,没什么坏心,对原主是一百二十个忠心,但就是这个嘴没个把门,想说什么说什么,还惯于捧高踩低。
西禾敲打:“他对我很重要,你可莫要阳奉阴违,若让我知道饶不了你。”
阿绿顿时心虚,她本来确实想着表面答应她家小姐,背地里暗讽那乞丐几句的,谁想小姐火眼真睛,一眼瞧出她的小心思。
一时间怏怏的,没了活力:“是,奴婢绝对不敢。”
西禾点点头,主仆氛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太阳落下山谷,空气中的燥热逐渐消退,依旧闷热得厉害,西禾进入客栈后院将掌柜寻来得白矾按照比例混入水中,随后示意小二看着,等成了冰再叫她。
她回到房间,走到床前:“可休息好了?”
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烛光明灭不定,照耀在他脸上双目紧闭,面无表情。
西禾弯腰,拿起鞋子掰过他的脚,给他穿上,顿时一动不动的人立刻抽回脚,起身怒瞪着她。
西禾把鞋递过去:“穿上,我们等会出去。”
伏鹿冷冷看着她,西禾便上前:“那还是我来。”说罢便要不顾他的挣扎给他穿鞋。伏鹿再忍不住,喉咙里发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咳’,一把夺过鞋子。
西禾知道他说的是‘滚’,站在床边看着他动作艰涩地穿上鞋子。
她绝对没有为难伏鹿,故意让他难堪的意思,相反知道原主做的事,他受过的苦后,她只想让他活得开心和畅快,只是,以如今他对她的恨意,不逼迫一把,他绝对不配合。
伏鹿穿好鞋子,整个人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西禾扶他起身,伏鹿推开她,自己扶着桌子慢慢挪向门口,小腿抖动,四肢颤颤,干瘦的身材完全撑不起身上的青袍,没一会就累得直喘气。
西禾叹了口气,上前,不顾他的意愿架着人下楼。
刘掌柜从后院出来:“东家,您吩咐的东西已经做好了……”正好看见他家东家架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下楼,一个身上写满了抗拒,一个面色温和。
他愣了愣,下意识打量那乞丐,一脸褶子,垂垂老矣。
西禾托住要倒下去的伏鹿,看向刘掌柜:“已经成型了么?走,带我去看看。”
李掌柜顿时激动了,压下心底的怪异感,激动得在前面带路:“东家,您好生厉害,竟然能造出冰!有了这个东西咱又可以狠狠宰那些高门大户一笔……”
进入后院,顿时一股清凉扑面而来,院子里挤满了客栈的丫鬟小厮,窃窃私语,一脸激动。
“冰,真的是冰!”
“当然是真的,就在我眼皮底下一点点成型,天呐。”
伏鹿正使劲推搡着西禾,听见声音下意识抬眼,就见宽敞的院子中间堆满了一块块巨大的冰块,宛如进入了冰窖般清凉无比。
西禾松了口气,她还怕弄不出来呢。
转头吩咐刘掌柜:“分成几部分,一部分给镇上百姓,一部分送去周围的村镇,先让大家度过这一晚再说。”
刘掌柜:“……”
不是,东家,就算你不打算剥削百姓,趁机敛财了,但也不至于如此大方吧!
这些可都是钱!白花花的银子!
西禾转头,目光疑惑:“刘掌柜?”
刘掌柜立刻醒悟:“是,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西禾拒绝小厮接手伏鹿:“张道长等人来了吗?”
刘掌柜一拍脑瓜,忙派人去喊:“到了到了,已经收拾好,准备着出发了,马车就在门口,一应东西也准备好了。”
西禾立刻扶着伏鹿在前面:“那现在就出发。”
然后一听道士,伏鹿瞬间不干了,猛然推开西禾,踉跄着后退,依靠在门边,咬着牙目光嗜血。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怎么会安好心!
西禾上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啪,手被狠狠拍开。
响亮的一巴掌,震惊了满院子的人。
阿绿最先忍不住:“你怎么可以对我家小姐动手!”
伏鹿不吭声,紧紧抿着唇看了一圈院子里面色红润的人,转身跌跌撞撞着往门外跑去。
他们都是她的麾下,他们靠着程歌,吃香喝辣,他们根本不了解其他人的苦。
西禾感觉追上去:“伏鹿!”
伏鹿充耳不闻,身后的声音宛如催命之符,她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他绝不能让她得逞。
张道长等人刚刚下楼,一转头就见一群人追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出来,那程家女东家也跟在后面,身体快过意识,一手抓住了老者:“等等,有话好好说……”
他自小炼体,力道比一般江湖人士还大几分,把伏鹿拽得死紧。
西禾跑到跟前,连忙把人抢回来:“发生了点争执而已,无大事,大家先进马车吧,要太黑之前赶到。”
拖着气红眼的伏鹿当先进了第一辆马车。
刘掌柜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满脸懵逼的张道长等人进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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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寻水西禾足足带了几十个壮丁过来,又有一位方姓道长养的两只穿山甲作帮手。
天亮时往下挖了二十多丈,不知谁叫了一句:“出水了!”
“真的?出水了?我看看。”
众人一窝蜂挤过去,就听黑黝黝的井里传来回声:“真的出水了!”
木绳拽上一桶水,深水冰冷刺骨,大家欢欣鼓舞激动得嚎啕大哭,张道人等满脸震惊,着实没料到竟真如程东家所说有水,望着西禾和伏鹿的目光不由变了。
西禾走过去,弯腰掬起一捧水,笑了:“继续挖。”
刘掌柜高声应了一声,家丁们热情高涨,浑身干劲,山中再次响起整齐划一的打井声,西禾走到伏鹿身边:“走吧,下山。”
侍从护送二人下山,进入马车,马蹄嗒嗒嗒往城内去。
月明星稀,天高野阔,此时天边已蒙蒙亮,西禾一日连放了几次血疲惫不堪,她却没有睡去,倚靠在门边笑看着伏鹿:“这次你相信我了吧,我真心实意为他们打算。”
伏鹿目光沉沉,薄唇紧抿,显然并不因此就对西禾放下防备。
西禾扯了扯嘴角也不在意,转而问道:“鹿角的方位可曾确定?我们要早些出发,早点找早些解决当前困境。”
伏鹿心一紧,立刻想起方才查探时感受到的信息,心脏砰砰跳起来。
鹿角是他储存神力所在,失去鹿角意味着他无法再使用神力,受伤太重他连原形都无法恢复,只能顶着人类的躯壳苟延残踹……他没想到信息来得如此容易。
但伏鹿不打算让这个女人跟着一起。
既然已经找到位置,且在云归山境内,他自己便能拿到。
一旦神力回归,届时……
西禾靠着车壁,打量着伏鹿神情,忽而眼睛眯起:“看来是在云归山境内。”
伏鹿手一紧,竭力控制才没让自己露出破绽,他闭上眼睛琢磨着找个机会溜走……回到客栈,进屋准备休息,门被敲响,阿绿捧着一个碗进来,重重搁在桌上:“小姐给你的!”
“你该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吧?竟然还要引血!”
怀疑地上下打量老乞丐,伏鹿坐在桌边,眉眼沉静,并不因为她三两句话就动怒。
阿绿着实无趣,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重重摔门离开。
天边蒙蒙亮,空气逐渐燥热,一缕淡淡的青光照进屋内,瓷碗中浓郁的血水格外引人瞩目,伏鹿静静看着,半晌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十年时间,受尽万千苦楚,看尽无数惨剧,伏鹿早已没了生志。
若是可以,他宁愿舍去这惨躯,然而他却根本死不了……他会找到鹿角,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再以死谢罪。
客栈角门打开,一个苍老人影推开门迅速离开。
车夫前来禀报:“东家,人走了。”
西禾闭着眼睛:“跟着。”
车夫离开,阿绿欲言又止,西禾翻身面对床内,既然伏鹿不愿她跟着,那她就不跟了。
苍茫大地,太阳热烈,街上路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出来,伏鹿一路往西,穿过干涸的小溪,越过群山,他速度很急,几乎从不停歇,不分白天黑夜地走。
忽然,他撑不住倒了下来,摔在一具死尸上。
矮小的四肢,残破的旧衫,被野兽啃噬的脸上依稀看出是个孩童,面容有些熟悉。
伏鹿的眼神颤了颤,落在小孩脖子上的红绳,再落在干瘦的脸上……一股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他头晕得厉害,四肢瘫软在地。
野庙中人迹罕至,土硬邦邦的,伏鹿挖一个坑,小心翼翼把孩子放进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窝窝头,放在小孩手边,然后用泥土把坑掩上,很快野庙旁立起一个土包包。
伏鹿站起来,转身继续往西赶路,整个人几乎奔跑了起来。
一碗血水的神力有限,伏鹿很快体力不支,尤其他探查发现鹿角方向竟然在移动,他忍不住绝望,砰,整个人倒在了路中央。
意识失去前,他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把他扶了起来。
***
“醒了?喝吧。”
伏鹿刚睁开眼,眼前便递来一碗血水。
他想也不想,接过一饮而尽,随即四下打量发现此时他正身在一辆马车中,身下是柔软的被子,程歌那个女人正闲闲坐在对面。
伏鹿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住被单,忽然有种命该如此的感觉。
他开口,声音含糊不清:“你去哪里?”
西禾抬起眼睛:“应该是我问你去哪里才对?距离鹿角还有多远?”从伏鹿离开,她安排好事情跟上来已经过了七八天。
伏鹿出乎意料地快,短短几日内便翻越了几座城池,但看样子鹿角还在前面。
伏鹿沉默了,半晌抬眼:“程歌,我暂且再信你一回,这次若你再敢哄骗于我,我必定要你血债血偿!”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
那目光太过犀利,带着凌厉的杀意,这一刻山神的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西禾便笑了,以水为敬:“程歌不敢。”
伏鹿紧紧盯着他,最后扯了扯嘴角:“最好如此。”闭上眼睛,感受鹿角停在某一个地方,道:“继续往西。”
马匹瞬间撒开四蹄跑了起来,掀起阵阵灰尘。
傍晚时分,众人在一座城镇停下,顺着气息来到一间首饰铺,伏鹿的目光停在了一位妙龄小姐身上。
西禾望过去,便见那小姐生得娇憨可爱,雪白的玉颈上正缀着一个吊坠,伏鹿盯的正是那个吊坠,西禾仔细一看,面色下沉,竟是拇指大小的鹿角。
伏鹿作为山神,鹿角存储着神力,自然是威武非凡,如何会这么小?
只有一个可能,鹿角被人割开瓜分了。
西禾心渐渐下沉,然而当务之急是问清楚这鹿角为何在这小姐手中。
她整理了下面容,上前笑盈盈道:“小姐喜欢这珠花?只是这大红色配您太过委屈了……”转头对远远站着的掌柜道,
“我记得店里近日新出了几款首饰,你把那套宝蓝色的拿出来给这位小姐瞧瞧。”
山神在上6
马车出了小镇一路往东行驶,走的是官道,路途不算颠簸。
一个时辰的路途西禾全用在压制伏鹿身上,她是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这人始终一副她要害他的态度,几次欲要跳窗逃走,挣扎得厉害,偏又打不得骂不得西禾只能把人捆起来丢角落。
阿绿看得目瞪口呆,最后默默离她家小姐远了点。
径行数里。车马在一座光秃秃的荒山脚下停下。西禾下车,张道士等人已经拿出了卜算等工具,望着眼前的高山:“程东家,此山便是翠屏山?”
荒山野岭,两边矗立着万丈高峰,确定在此处找水?
西禾负手而立,同样仰头:“据说百年前横亘南北的沧水曾由此流过,后来为南北通商这才改了道,四山环抱地势,想来十年内尚存水源的,便只有此处了。”
转头看了眼他手中的罗盘:“张道长,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
张道长等人立刻点头,小厮拿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张道长等人则拿着龟甲卜算或测水仪器测试,月黑风高,山中风声呼啸,偶尔传来一声夜莺啼叫。
他们并不算真正的天师,只是会些风水卜卦,平时给普通商户和百姓看看,混口饭吃。
不过如今世道艰难,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像他们这种底层道士日子更是清苦。
西禾只发了个告示,短短几天便来了七八人。
月移风吹,山中路途艰难,张道长等人每走一步便要卜算一次,走走停停,行程缓慢。
空气中仍有一丝燥热,若是白天来,大家定然受不住。
西禾走在伏鹿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伏鹿置之不理,耳边是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他心思却全然去了别处,看了眼光秃秃的高山,眼睛落在道士手中的器物上,眉头渐渐拧起,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找水?
西禾自然是为水:“张道长在民间小有名气,此地也是天然的储水之地,想来很快就能找到。”
她言之凿凿,结果没多久就被打脸了。
兜了一大群仍旧没找到丝毫水源的痕迹,反倒累得大家气喘如牛,满头大汗已经快走不动道了。
伏鹿顿时冷笑,那嘲讽的样子惹得张道长等人忍不住羞了脸,只是干旱已经持续太多年,不是没有人想过办法,但典藏国大部分水域都已经干枯了,地下水更是寥寥无几。
他们虽拿了钱,奈何境况如此,找不到也没办法。
西禾看向伏鹿:“伏鹿……”
目光盈盈,欲言又止。
伏鹿瞬间警惕,这女人又想想打什么坏主意?
下一秒,就见那女人款款上前,语声柔和:“伏鹿,你帮帮他们吧好不好?帮帮你的子民。”顷刻间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伏鹿冷笑连连,说到底,她的目标还是他!
西禾皮厚无比,她的目标当然是他,请道士不过是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能耐?
反正程家钱多,不花白不花。
若是能靠道士找到水,她当然就不要伏鹿耗费心神了,毕竟得她来放血……可既然张道长没办法,她也只好让伏鹿出场了。
“今日院子里的冰你也看到了,我全送给了百姓,没道理现在觊觎这么点水。”
“我知道你不信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后面再露出真面目。可是,我付出了不是么?即便是骗你,我也没有空手套白狼,让你白白牺牲呀。”
一脸的真情实意:“伏鹿,你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怕这一点?”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小厮不由自主打了抖。
然而话虽恶毒,但却并非没有道理,伏鹿沉默了下来。西禾见状二话不说掏出匕首给自己划拉了一道口子,灌入他口中。
伏鹿顷刻间黑了脸,饮完立刻拍开她的手。
绵延的神力顺着四下散开,透过地表,穿过干枯的树根,深入土里十几丈才隐约可见一层水意。
伏鹿眼睛一亮,继续向下,顿时缓缓流淌的水流在耳中响起,他心中一喜,准备继续向下身子却骤然虚弱,神力已经所剩无几,他心下一沉,就要不管不顾继续探寻——
唇边一股略微甘甜的血腥味传来,伴随着一道女声:“扩散神力,寻找鹿角的方位。”
伏鹿一怔,随即神力立刻往整个点苍国扩散,刹那间,西禾的脸惨白如纸,阿绿惊呼上前被她拨开,只扶着树干,头上冷汗淋漓:“无事。”
阿绿喃喃,看着那个老乞丐吸着小姐的血,眼泪哗哗流。
她的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伏鹿睁开眼睛:“往东五十丈,地下二十丈。”虽含糊,西禾却听明白了。
招了招手,刘掌柜赶紧过来,她把话重复了一遍,随后道:“让张道长等人前来,我有事要问。”被丫鬟扶着在软椅上休息,心跳加剧,脑袋嗡嗡作响。
阿绿担心死了,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地伺候。
张道士等人过来,西禾笑了笑:“诸位请坐下吧,在下有事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张道士忙道:“不敢不敢,程东家有话请说。”
西禾扶了扶脑袋,一脸兴趣:“在下自来对道门十分感兴趣,诸位既是道门弟子,不知可否给我介绍介绍。”
伏鹿豁然抬头。
张道士等人没看见,他们今日没有帮到忙,怀中却揣了金元宝,本就心虚不自在,西禾一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将自己了解到的道门诸事说了一个遍,连各种小道消息也没放过。
西禾点着头,时不时追问一句,最后终于弄明白了个大概。
点苍国佛寺不兴,道门却遍地开花,其中以苍木山的三清观,南塘五清观,以及白云观、落松观等大大小小十几个道观为百姓所知。
比如三清观观主能腾云驾雾,五清观的观主与阎王争命,各种传说家喻户晓。
“可惜我等天资有限,只能在小门小派落脚,学得皮毛。”
张道长满是怅然道。
西禾笑了:“张道长莫要妄自菲薄,您等学识丰富,已是难得。”想起那个妖道,也不知他是哪门哪派?
山神在上8
玉娇阁是无双城内数一数二的首饰铺,款式紧跟京中潮流,很受太太小姐们的喜爱。
西禾等人进来时店铺里的人都看到了,因着面生,且穿着不俗,众人皆以为是冲首饰铺的名声来的,谁知那容貌绝艳的小姐却走到林家小姐面前,自顾自说了那么一番话。
众人面面相觑,掌柜的更是满脸懵逼,这人谁啊?
他刚准备询问一二,就见那小姐拿出一块紫色玉牌:“准备间包厢,我想与这位姑娘做笔生意。”
仔细一瞧,玉牌中间写着一个‘程’字,与他的檀木牌别无二至。
掌柜面皮一颤,忙不迭跑上前:“东家,您怎么来了?李二未通知我……快快快,还不赶紧准备包间!”笑着对满脸懵的林家小姐道,
“林小姐,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玉娇阁的东家,您叫她程东家便好。”
西禾朝一脸怔愣的林小姐作了个手势:“林小姐,请。”
一行人来到二楼雅间,依次落座后,林小姐依旧恍恍惚惚,程东家?那不就是店铺无数,产业比之皇商也不遑多让的程家?据说当家人是位女子,原来竟是这位么?只是,不知她找自己什么事?
林小姐有些局促:“不知程东家说想要与小女子做生意是什么意思?”
“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从未接触过生意这等事,可能要让程东家失望了。”
西禾示意她喝茶,只道:“不急,小姐先看过首饰再说。”
不一会,掌柜带着几个丫鬟进来,每个人都端着一个盘子,每个盘子上都放着首饰,玉簪,耳环,珠花,件件巧夺天工,价值不菲。
林小姐一看见,眼睛就黏住不动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掌柜的介绍:“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到宫里,给太后皇后,各宫妃嫔的,林小姐,您可要好生挑选。”
林小姐一听,更加心动,她父亲只是衙门里一阶文职,每个月没几两银子,全家的吃喝都靠着她娘的嫁妆,她来玉娇阁许多时候都只是瞧瞧看,一年能买上一两件就了不起了,更不用说这等只有宫妃们才能佩戴的首饰。
林小姐很喜欢,但她也很聪慧,知道无缘无故别人不可能送她这种好东西。
‘做笔生意’,
她不确定自己身上的东西能否对得起这个价格。
林小姐迟疑:“不知程东家所说的生意是?”不由想起父亲主簿的职位,只是管理户籍而已,难道还牵扯到什么事不成?心中惴惴不安。
西禾目光落在她脖子上,干脆利落:“我想要林小姐脖子上的吊坠,不知林小姐可愿割爱?”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林小姐的脖子。
林小姐一愣,不由自主捂住:“吊坠?”
西禾点头,指着一字排开的丫鬟:“只要林姑娘愿意,这些东西都是您的了。”这下子不仅林小姐,就连掌柜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东家,好大的手笔!
这些东西换算成银子,起码几千两白银!
林小姐被砸得头脑晕乎,没想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竟然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深吸口气:“程东家?您所言为真?没有骗我?”
西禾便笑了:“有掌柜为证,我不骗你。”
林小姐点点头,二话不说,把吊坠拿出来放桌上,道:“这生意,我做了!”反正只是一个小玩意,只是瞧着喜爱便带上了,能换这么多东西,值了。
西禾拿起来仔细瞧,伏鹿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攥紧。
西禾没瞧出什么,转手便递给了伏鹿,伏鹿立刻攥在掌心,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林小姐小脸激动得通红,但勉强保持镇定,她身边的丫鬟却乐得一蹦三尺高,主仆二人此时恨不得立刻回家,然而西禾却有话要问:“林小姐,可否告知此物你从何处所得?”
“此物乃我程家的东西,却被贼人盗走,遗失在外,今日偶然来此才碰巧找到……”
林小姐忙不迭摆手:“我没偷,不是我!!”
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得到的说了个清楚,原来这此物是林主簿从衙门里拿回来的,她瞧着喜欢便求来带在了身上,她急于解释:“我爹也没偷,必定是见此物没人要才随手拿了回来……”
越解释越着急,就怕这程东家告到衙门,治他父亲一个监守自盗之罪。
西禾摆摆手,示意她少安毋躁:“林姑娘莫急,我只是想打听一下由来,并不是追究你的意思,林主簿清正廉明,必然不会做这种事。”
好生解释一顿,才把人安抚下来,她又请求能不能引荐一下林主簿。
林姑娘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怕自己给父亲带来了麻烦,然而此时骑虎难下,程东家一副要打听清楚的模样,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就连西禾答应以后每月准许她来玉娇阁选一件首饰,都不能让她高兴起来。
林家主仆垂头丧气离开,西禾转头看向伏鹿:“如何?”
伏鹿盯着掌心上仅仅指长的鹿角,从里面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神力,他抬起手,将之虚虚放在头顶,顷刻间鹿角便消失在了他手上。
西禾站起来,盯着他脑袋仔细瞧:“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
枯草一样乱糟糟的白发间,什么也没有,西禾就差动手扒拉了,伏鹿站起来后退两步,不愿意多谈:“我想休息。”
打开门,在门外守候多时的掌柜立刻亲热地送他进后院休息。
晚餐时伏鹿也没出来,直到次日一早,西禾才在院子里见到人,还是那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子,一件青褂子,始终垂着眼帘,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西禾叹了口气,鹿角被割开,现在寻找的难度又增加了。
中午,掌柜的来回禀,说是已经请到了林主簿,一行人便赶去城内唯一一家还开着的客栈,刚进门便看到了屋子里坐着喝茶的林主簿,四十岁的年纪,五官端正,气质温和从容。
酒过三巡,西禾也不绕弯子,直接问林主簿从何处得的东西?
山神在上9
“程东家,卷宗就在此处了,我在门外稍等,您细看。”
林主薄带上门离开,一时间静谧的书房内只剩西禾和伏鹿,二人拿起卷宗一目十行自上而下研读,之前在客栈林主薄告诉西禾鹿角是他从一个死刑犯手中偶然得到。
那刑犯杀了人,已于不久前处决,想要亲自询问已是不可能,西禾便询问能否查看一下卷宗。
午后的日光从窗外照耀进来,细小的尘埃在空中浮动,死刑犯的案件并不复杂,就是一个江湖草莽接了暗杀县令的单子,结果县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死刑犯当场被抓,没两日就被问斩了。
西禾皱眉,所以线索就这样断了么?
她往后看,后面内容更是匮乏,只说此人如何穷凶极恶,竟敢暗杀朝廷命官,余者就没了。
她无奈放下卷宗,正准备喊伏鹿回去,一转头就发现老头子捏着卷宗脸上表情晦涩难明,她看了看卷宗,再看看伏鹿,疑惑:“怎么了?难道你认识此人?”
伏鹿放下卷宗,举止优雅地站起来,将卷宗归入档案袋:“一面之缘。”
西禾一听连忙追问,伏鹿却不说话了,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很快传来林主薄询问的声音,西禾顿时无语,连忙拍拍屁股跟上。
回玉娇阁路上,西禾一直试图打探,伏鹿却只字不言。
西禾:“……”
隔日,一行人告别掌柜的,出了无双城。
道路颠簸,并不平整,西禾直接询问伏鹿下一步该去哪里?谁知此人依旧不言不语,随后又说要下车如厕,结果就一去不回了。
西禾望着头顶热辣辣的太阳,无语凝噎,这家伙是有点机会就忍不住要逃啊。
她示意大家四散开来,搜寻人。
清风吹拂,带来一阵阵闷热,西禾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其实也不知道伏鹿在哪儿,就顺着感觉走,走着走着,在云归境和白云境中间,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伏鹿。
西禾:……专业碰瓷啊。
她把人背起来,放到一处阴凉下,然后开始掏刀子。
血腥味在鼻尖蔓延,味道愈发浓烈,伏鹿经不住刺激,醒了。
弯弯的笑眼,红唇潋滟,身后日光倾城,伏鹿瞬间知道自己又落到了这女人手里,顿时心如死灰:“程东家真是手眼通天。”
西禾:??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躺在路边的好不好?
不过看着老家伙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样子,西禾忍了,她笑眯眯插刀:“走不出云归?”
伏鹿撩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又缓缓闭上。
西禾朝天放了个信号,弯腰扶着他起身,靠在自己身上:“伏鹿,你就认命吧,我们注定要绑定在一起,你出逃无数次,最后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伏鹿充耳不闻,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缓缓握紧。
如她所言,他,确实走不出云归。
即便已收回一截鹿角。
破损的鹿角蕴含着神力,却根本无法调用,他仍旧需要她时刻用血吊命,才能找到剩下的鹿角。
伏鹿望着蜿蜒的前路,只觉得命途坎坷,从来不由人。
二人刚走到半路,车夫赶着马车,摇摇晃晃走来,接了二人之后,随即向着西南行驶,不多时就出了云归境,伏鹿一下子栽倒在案几上,整个人虚弱无比。
西禾一惊,连忙喂他一碗血水,伏鹿苍白如纸的面容这才稍稍和缓。
西禾拧眉:“前路自有车夫看着,你莫要再时刻动用神力。”
天天这么一刀子,她真怕自己哪天失血而亡,伏鹿垂下眼睛,缓缓点头……路过一个村寨,西禾想要在村中借宿,村长接待了他们。
西禾放眼望去,全是满面苦涩的村民。
阿绿瞬间被吓到了,每个人都瘦骨嶙峋,若不是还有口气在,还以为是干尸呢。
“客,客人您等好好休息,有事叫一声,俺就在门外。”
村长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车夫无比警惕:“当家的,小心有诈!”
灾祸年间,人心混乱,这个村的村民饿得皮包骨,看见他们时眼睛都要冒绿光了,虽然看上去淳朴善良,但谁知道这些人是为了打消他们的戒心,然后一网打破呢?
晚上大家都睡着了,来一个暗中偷袭,或者在食物里下药,他们简直是被压着打。
西禾理所当然睡床上,只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夜晚,小村庄十分静谧,偶尔传来一声乌鸦凄惨的叫声,车夫瞬间激灵,又怕又怂,睁着眼睛盯着窗户盯了一夜,次日眼底下黑眼圈贼大。
阿绿惊讶:“张叔,你这是……”
车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晚没睡。
西禾起床洗漱,村长来喊他们吃饭,桌上,米汤稀薄一片,只有西禾和伏鹿的碗装满满一碗,村长家的孩子顿时哭了,西禾二人颇为足无措。
伏鹿把饭分给孩子,西禾跟着照做。
桌上每个人除了西禾主仆,个个都吃得十分珍惜,几个小孩更是把碗添得十分干净。
因为是路过,一行人吃完便打算离开,然而转头看着村民悲苦交加的脸,心中又升起浓浓惭愧,他们根本不是车夫想象的那样,想要在他们碗中下药,把人捆起来求钱或是瓜分填饱肚子。
他们都是善良淳朴的百姓,甚至西禾吃的饭还是村长挨家挨户借的。
西禾叹了口气:“停车。”
马车摇摇晃晃着停下,西禾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车夫:“让他们去程家店铺要粮,顺便,让店铺里的人多施几次粥。”
车夫离开,西禾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谢谢恩公,谢谢恩人,你们这么善良,山神大人会保佑你们的。”
一声声祝福从身后传来,西禾下意识抬目,就见对面伏鹿目光怔怔,手中杯子慢慢倾斜,水流在了垫子上……西禾掀开窗帘,往后望去。
小小的村庄坐落在云雾间,房屋矮小破败,村民满脸愁苦。
他们跪下来,眼中蕴含着汹涌的热泪,不住地给恩公们磕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山神在上10
伏鹿下意识按住了胸口,一种不可言状的情感从胸口升起。
西禾忍不住擦了擦眼,她怎么看见一丝丝光线落在了伏鹿身上?然而再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小村庄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又行一日,众人在一座城镇停下,出乎意料地小镇十分热闹。
百姓们成群结队地往城外走,手上提着粮食瓜果等东西,亦或鸡鸭鱼肉……太平盛世尚且理解,如今灾荒年间,竟也如此大手笔。
西禾忍不住仰头看了看天,此时已经傍晚时分了。
“小姐,他们是要去祭拜吗?可现在已经天黑了啊。”
拿着这么多东西,还用红布红绳包着,只能是上供、祭拜等活动。
西禾正想说什么,伏鹿已经艰难挪下车,跟着队伍往城外走了,她来不急解释只能让阿绿先进城找间客栈,拿起暗阁中的匕首就连忙跟了上去。
村民目标明确,步伐快速,不多时就来到城外一座荒山。
说是荒山,其实是山上除了几间屋子,四周光秃秃,连棵树都没有。
西禾跟在伏鹿身边:“难道鹿角在这里?”
伏鹿趴在车夫背上,目光静静望着眼前恢宏大气的道观,看不见的白色气体从道观中飘出来,在山上流转,最后有降落进道观中,那是他才能看见的神力显像。
百姓走到道观前,将贡品恭恭敬敬递给门口的道士,拿到一根签走进去。
西禾看得清楚,签颜色不同,祭品越便宜眼色越浅,反之亦然,就她所见只有几个被轿子抬着的小姐夫人拿到了红签。
轮到他们,西禾想了想,从匕首上抠下一颗珠宝放桌上。
长脸三角眼的老道士:“……”
西禾看着他:“不收?”
她出门一般只带玉牌,反正去哪儿都有自家商铺,什么都不用操心,所以从来没想过带银子黄金呢,但这宝石也可贵了。
西禾伸手:“我那换一个……”
“不用,就这个!”
老道士眼疾手快装兜里,丢给他们一个玉牌,深红色。
西禾笑嘻嘻接过,玉手一挥,带着两人进院,一眼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
紫玉观装修的十分奢华上档次,跟皇宫差不多,就差在地上铺金砖了,根本没有一点道家人的朴素自然……三人被领进一间屋子,在里面看到了一位道长。
长眉垂挂,脸上笑眯眯,只问二人所求。
西禾脸上带笑:“我等只求正殿中,三清祖师手上的坠子,不知贵观主可愿割爱?”
刚进门她就看见了,明晃晃挂在祖师爷的手上,想忽视都难。
长眉道长:……
甩了甩拂尘,笑容淡定:“二人不如重新再想个心愿。”
西禾固执至极:“我就要这个。”
把匕首拍桌上,日光璀璨,镶嵌的宝石发出耀眼的光泽,引人目眩。
狗子都无语了:“你该不是打算这个任务就靠砸钱通关吧?”这种操作……降维打压,简直不公平啊。
西禾不知道它嚎叫啥?莫不是嫉妒得眼红了?
西禾拍开它,狗子立刻摇晃着尾巴凑到了伏鹿面前,呜呜咽咽着蹭伏鹿掌心,怔愣许久的伏鹿终于回神,也对长眉道长道:“请求贵观再思虑一二。”
西禾点头:“没错!”
不然她只好硬抢了,虽然不符合她的风格。
毕竟人家是温温柔柔的小仙女啊,只要坐观上壁就好了,哪用得着这么粗鲁。
狗子:……呕。
长眉道长笑容落下,甩了甩拂尘,闭眼:“送客。”
几个身强体壮的道士目露凶光,车夫腿一软,差点跌倒,西禾一把扶住了他身旁的伏鹿。伏鹿眼波沉沉,西禾捏了捏他的手:“少安毋躁。”
手掌大小的鹿角,尖尖的鹿角,还被挂在了道观前供人围观。
一行人被赶出去,脚步狼狈。
西禾笑得开心:“没事没事啦,晚上咱们再去。”
说做就做,天一黑,西禾就带着伏鹿越过高高的围墙,躲过巡逻守卫,来到祖师爷前,伏鹿手一伸东西自动落在了他手上。
西禾赶紧问:“怎么样?没问题吧?”
头一次干偷鸡摸狗的事,莫名觉得有点刺激。
伏鹿送入头顶,鹿角缓缓隐没在头上,一瞬间他身上的垂暮之气减少,花白的头发逐渐多了几缕黑色。
西禾瞬间瞪大了眼睛,就连那张老脸,皱纹都少了不少。
伏鹿垂眸,望着她:“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不等西禾反应过来,一道金光闪过,瞬间他们所在的位置就降下一座铁笼子,一个穿着宽大道袍的道士飞过来,刷刷,在上面拍了几张符纸。
中年道士阴森森道:“偷盗偷到本座头上,你们胆子不小!”
西禾:“……”
小老道,反应还挺快。
西禾把手放在铁笼子上,手一痛,指尖已经出血了。
一群道士们从远处哗啦啦赶来,看到笼子里面的两人,立刻露出愤怒的表情,纷纷问中年道士要如何处置,道士面皮青黑:“抓起来,关地牢里!”
一刻钟后,二人坐在了地牢里,中年道士紧跟而来。
他扫了西禾一眼,随即径直都在伏鹿面前:“把东西交出来!”
伏鹿扫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理都不理,中年道士脸立刻黑了,阴笑两声:“好,好!”手一伸,一张符纸立刻向伏鹿飞去,贴在他身上,下一刻,火起。
西禾惊了:“老东西你敢!”
一脚踹开狱门,冲到中年道士跟前,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打得道士眼冒金花。
这下子,道士总算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这俩人明明是故意被抓。
西禾一脚踩着道士,一边在他身上搜刮,零零碎碎,搜出了不少符,养小人的,控制人的,还有冒着阴气的……西禾再也忍不住,又是一顿揍。
“老东西,借着东西欺压百姓就算了,竟然还搞这么恶毒的东西!”
“让你养小人,让你胡乱使用神力。”
“让你这么恶毒……”
伏鹿拍了拍身上的烟味,咳嗽两声,慢慢走过去:“问问他,王铁林的孩子被他送到了何处?”
山神在上11
“王,王铁林?谁?我不知道……嗷!”
西禾一脚踩他胸膛上,碾了碾:“现在想起来了没?”
道士倒吸一口冷气,面色瞬间发白,忙不迭大喊:“想,想起来了,就在观里!”
西禾惊讶了一瞬:“观里?”松开脚。
道士立刻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缓和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弯腰作揖,小心赔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二位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则个。”
牢里光线昏暗,他一脸诚恳,倒真有几分认错的模样。
道士又邀请二人出地牢,他好赔礼道歉。
西禾看了眼伏鹿,点头:“带路。”
“是是是。”
道士忙走在前面,一路上介绍他是此观的观主‘紫阳真人’,因得百姓信任才得已建立起道观,西禾不置可否。
紫阳真人引二人回到地面,弟子们都惊呆了,忙上前:“观主……”
紫阳真人甩袖:“还不快快收拾茶室,以便二位大人休息!”
弟子们不明所以又不敢违抗,只能满头雾水离开,紫阳真人转头点头哈腰:“二位大人,这边请。”到了茶室请二人坐下,便说自己去喊王铁林的儿子。
茶室静谧,远处偶尔传来道士们的说话声,悉悉索索消失在夜色中。
西禾二人静静坐着,约摸一炷香时间,紫阳真人带着人哗啦啦走来,一进门:“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西禾刚抬头,便见紫阳真人面露凶光,拿着一张黑幡朝他们冲来。
“看今日本道不把你们炼成幡下亡魂!”
敢这么对他,今日他定要他们死无全尸!抽筋扒皮,炼成阴魂!
紫阳真人一双眸子宛如淬了毒,二话不说,直接催动勾魂幡,瞬间无数亡魂狂奔而出,朝西禾二人扑来——西禾划开匕首,迅速用血在空中画了个符,一声‘去’,泛着金光的符与阴魂相撞,鬼怪嘶叫着躲避,一旦碰上瞬间烟消云散。
紫阳真人目瞪口呆,后退一步:“不,不可能!”
西禾面色沉着,画了个禁锢符,顷刻,所有阴魂被牢牢禁锢在网中,无法挣开。
尖锐的鬼叫常人无法听见,但掀起一阵阵骤风,门外的道士们冲进来:“观主!”看见屋内的情景惊呆了,随即纷纷拿剑对准了西禾二人。
西禾看向紫阳真人,嗤笑:“看来你根本就没看清楚状况!”
紫阳真人眼珠颤动,他手中的勾魂幡震动着,冲出去的阴魂全部被困在了符中,此刻,幡已经没有了丝毫用处,他不敢置信,明明勾魂幡一直无往不利。
紫阳真人嘴角阴狠,抄起弟子的剑:“本道今日和你拼了!”
“砰!”
一脚踢开,撞在窗棂又倒下,口吐鲜血。
道士们大惊,忙冲上前:“观主!”
西禾收回脚,转身径直走向阴魂,道士们下意识让开一条路,此时阴魂们缠绕在一起猛力冲撞着符箓,有些身影淡到几乎看不出来,有些浓郁到发黑,甚至看清五官。
“你看看有没有你找的人?”
伏鹿看了半晌,点头又摇头,道:“被吞噬了。”
王铁林便是那个死刑犯,卷宗上没查到他的生平,伏鹿收回鹿角,却因此查看到了一些东西,知道王铁林的孩子被紫阳真人抓了。
王铁林虽是杀手,但他的妻儿却都是普通人。
紫阳真人为何抓人?原因暂且不清楚,但结果显而易见,被他拿来充了勾魂幡。
西禾面色不好,阴魂幡里的鬼魂大部分都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农人,数量庞大,想来紫阳真人不敢动有身份地位的人,只能朝百姓下手。
她反手一剑刺入紫阳真人面庞边的墙壁,眉间带煞:“还不老实交代!”
道士们连连惊呼,挡在紫阳真人身前,战战兢兢地拿着剑对准二人,在他们心中观主无所不能,没想到今日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对视一眼,道士们大叫一声冲上来。
西禾眼一沉,一脚一个全踢了出去,倒在地上哀哀惨叫。
西禾看向紫阳真人。
紫阳真人:“……”
半个时辰后西禾总算撬开了紫阳真人的嘴。
紫玉观建立将将十年,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当年吴道长离开程府之后不久,然而紫阳道长却并不是从吴老道手中拿到的鹿角,而是听闻洛水附近有道士斗法,前去观战所得。
紫阳真人忙道:“只是我到的时候,除了打斗留下的狼藉已经没人了。东西是我捡到的。”
有一句话他没说,是捡的没错,只不过是从别人身上捡的,顺便补了他一刀,好让他彻底归西……紫阳真人心中怨毒又懊悔,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这二人。
紫阳真人想着如何东山再起,下一秒脖子一痛,他瞪大眼睛。
西禾丢下长剑,擦擦手,面无表情:“魂飞魄散还是投胎转世就看你的运道了。”紫阳真人还没想明白,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没了气息。
一道乌黑的灵魂从紫阳真人身上飘出,神魂懵懂,所有阴魂瞬间入嗅到了美味,蜂拥而上。
凄厉的尖叫声传出,道士们都吓傻了。
西禾看过去,这些人跟着紫阳真人坏事干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她缓缓走过去……
次日,
天光大亮。
道观外站满了百姓,然而久等道观却仍旧没开门。
他们不明所以,正想着是不是要敲门的时候,哐当,门忽然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道士夺门而出,满脸惊恐,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去。
百姓们大惊,立刻有大胆的走进去,入目一片狼藉。
道士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用手一探,全部没了呼吸,这人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死,死了,都死了!”
很快官府来人,一查探,道观内大部分人都死了,县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天水县从未出现如此骇人听闻的案件,他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大人,有发现!”
官兵哗啦啦冲向后山。
县令站在湖边,看着一具一具白骨从湖底打捞出来。
面色逐渐发白,然而提着的心却一点点放了回去:“原来是替天行道。”
山神在上12
头顶日光灼热,土地干裂,乌鸦叼啄着路边的累累尸骨。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主仆三人站在车前,看着远处的老者,老者静静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山峦,随后他缓缓俯下身去,头抵在地上。
阿绿惊讶:“小姐!”
西禾站立不动,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从伏鹿体内涌出一股股力量,四散荡开。
神力抚过山川,穿过河流,涌进禾苗枯槁的根部,散在天地间,温柔地抚在每个即将枯萎的生命上,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阿绿愣愣抬头,混合着泥土的雨滴打在脸上,烙下一片污渍。
她抓紧小姐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小姐,你看到了吗?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西禾眼神始终在伏鹿身上:“你没看错,阿绿,下雨了。”轻轻拨开她的手,缓缓走向伏鹿。身后阿绿忽然间嚎啕大哭。
神力倾泄而出,伏鹿面色瞬间煞白,渐渐地神力平息、平静,消失。
天上的雨停了,他大口喘气,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绣花鞋。
他顿了顿,抬起头。
女人背光而站,一时间看不清她的面容。
伏鹿下意识手握成拳,唇紧抿着,整个人无力瘫坐在地上。
她,会如何反应?
西禾盯着他愈发苍老的面容,白发全白了,一时间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就这么信不过她么?怕她夺取鹿角,索性直接使用了。
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两边山峰林立。
伏鹿躺在柔软的锦被上,他刚饮过一碗血,精神尚且可以。
他视线从窗外寥落的山河收回来,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她手撑着脑袋,美目微闭,放在腿上的手缠着几圈白布,有丝丝血迹渗出。
他目光闪了闪,收回视线,唇不自觉抿起。
马蹄‘嘚嘚嘚’,等西禾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暮色四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黑漆漆的高山。
马车停在避风处,升起篝火,阿绿手脚非常麻利地烧水热干粮,山风呼啸,出行至今已经一个多月有余,已经临近秋日了。
十年前的秋日满山硕果累累,如今山风像只游移的大手,幽幽拂过。
车夫裹着棉衣守在不远处,马儿打着喷嚏,阿绿已经躺在篝火旁睡着了,噼里啪啦烧灼的木柴旁只有两个静坐的黑乎乎的身影,火光照耀在女子脸上轮廓完美。
“紫阳真人是无意中发现王铁林有鹿角,还是鹿角间有吸引?”
如果是无意间发现还好,若是后者……西禾已经料到他们接下来的路必定不会平静。
“吸引。”
“不过需要靠近才有。”
伏鹿眉头轻轻皱起:“紫阳真人在抓百姓作阴魂时,无意间在王山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气息。只不过王山并不知情。”
西禾点头,所以紫阳真人就把人炼成了阴魂。
但,王铁林是怎么知道的呢?
以他的下场来看,应该不会利用鹿角中的力量才对。
伏鹿道:“王铁林查到的,他回家发现妻儿都糟了毒手,经过查探,查到了紫玉观。”只不过力量对比悬殊,他根本不是紫阳的对手,自断一臂才得已逃脱。
之后便是寻找机会报仇,谁知道却死在了一次刺杀中。
“下一个地点离这里还有多远?”
西禾忽然道。
伏鹿看向闪烁着星辰的夜空:“再翻越五座山。”
西禾回想了下地图,豁然抬头:“落云峰洛松观?”
伏鹿点头。
西禾顿时有点麻爪子,洛松观虽然比不得三清观、五清观出名,但在世人眼中也是顶顶厉害的门派,他们这一行除了她基本武力值为零,到时候打起来,她都不知道救谁好。
西禾扶额,有点无奈:“先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次日一行人向着落云峰赶去,只不过山路马车难行,众人只能半途弃了马车选择步行,走走停停,翻山越岭,累的气喘吁吁。
“小姐你看!”
阿绿忽然指着对面。
西禾擦了擦汗,望过去,是一座隐藏在山中的小村落。
她立刻道:“走!”
车夫立刻背起伏鹿大步往前走,阿绿早已经背着包袱跑到前面去了。
蜿蜒的小道狭窄难行,车夫人高马大,面容坚毅,背着伏鹿仍旧轻轻松松,此人在无双城时西禾新换的车夫,不过他本来的身份是程家驻城护卫,一身武力不俗。
望山跑死马,明明村落就在对面,等他们走到村口时已是傍晚。
“你们是谁?”
一个面黄枯瘦的小孩突然蹦出来。
破旧的短衫,裤子用绳子歪歪扭扭绑在腰间,小孩歪着脑袋,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阿绿上前几步,笑眯眯:“小弟弟,我们是路过的行人,今晚想在你们村借宿,你可以帮我们喊一下大人吗?”
小孩一听,立刻撒丫子往村里跑:“爹娘,有人借宿!”
几人进入村子,小村一眼就能望到头,茅草屋歪歪斜斜好似下一秒就歪倒,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等他们差不多走到村尾时那小孩才拽着一个妇人跑过来:“娘,就是他们!”
妇人约三十岁的年纪,衣着破旧,脸上带着风霜。
她有些拘束,却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她家。
路上西禾询问村子的情况。
妇人叹口气:“死了,都死了。”
推开院门,请几人进去,院子里坐着一个老妪,妇人喊了声‘婆婆’,进屋拿几个凳子出来:“不下雨,地里没收成,都熬没了。几位客人,坐。”
妇人拍拍小孩身上的灰尘,指责他又不听话去疯玩,弄脏了衣服。
小孩低着小脑袋道歉:“娘,我错了。”然后没一会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跑到西禾几人身边问东问西,脸上表情天真。
妇人满脸歉意:“孩子不懂事,还望几人莫怪。”
西禾摆摆手,问她,既然村里人基本都没了,为什么他们却依旧活着。
妇人抚了抚耳边鬓发,有些羞涩:“不瞒这位小姐,妾身原是几里外县城李员外家的千金,因遇到了夫君,这才……”
山神在上13
李娘子原也是千金小姐,只因遇到了相公,这才不顾父母的反对嫁到了望山村。
望山村与世隔绝百姓以耕几亩薄田生存,只不过自十年前开始大部分人便吃不上饭了,她家是因为夫君是猎户且目光长远,天灾一开始便花尽钱财买了粮,十年来省吃俭用这才勉强撑到现在。
李娘子摸摸儿子的头:“只是如今我们也快断粮了,如果再不下雨……”
院子里一片安静,众人都有些沉默。
“月娘!良儿!我回来了!”
木门‘吱呀’打开,一个扛着木柴的猎户大步走进来。
众人下意识望过去,猎户身高八尺有余,腰间别着柴刀,一靠近浓郁的血腥味也随之靠近。
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向众人,尤其在车夫身上停顿良久。
“月娘,这几位?”
把干柴扔地上,猎户随手放下背篓。
众人便看见背篓里的猎物,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狼,喉咙上插着几根箭,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反观猎户身上基本上没伤口。
李娘子迎上去:“可有受伤?”又介绍了西禾等人。
沈猎户扫了眼众人,点点头:“诸位今晚尽管安心在此休息。”
晚上李娘子用野狼招待众人,野狼味道极重,但这种世道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嫌弃这些?
阿绿觉得不好意思,忙把包袱里的干粮拿了出来,一时间宾主尽欢。
夜晚休息,
西禾走进伏鹿的房间,如往常般准备放血——手被轻轻摁住。
伏鹿松开手,眼睑下垂:“今夜不用了。”
西禾眨眨眼:“怎么了?”
他将鹿角的力量全部归哺育天地,如今身体比之之前还不如,每日都要饮一口保持体力,现在这是?西禾疑惑,但却没当回事,干脆利落割开滴碗里,推过去:“快喝吧。”
伏鹿来不及阻止,一时间面色有点不好。
只是碗怼到眼前,他不得不接过。
西禾笑了笑:“早些休息。”
门在眼前阖上,门外传来阿绿叽叽喳喳的声音,不一会院子恢复寂静,与整个村庄陷入沉睡。
次日一早,众人醒来,吃完早饭再次启程。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沈猎户在前面开路,从清晨走到中午,才在一座山峰前停下:“翻过这座山,再走三里地便是舟曲县。诸位,就此别过。”
西禾颌首:“阁下尽管放心,东西我们一定送到李老爷手上。”
一行人进入山中,穿过密林,在傍晚时分看到沈猎户口中的舟曲县,坐落在群山之间,远处是高耸入云的落云山……他们进城,询问之后直奔李府,将一个袋子交给了李老爷。
“你们说,这是我女儿让你们送来的?”
李夫人愣愣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兔子、袍子等猎物,还有一些粗粮。
西禾点头,顺便说了一下如今李娘子的境况,话音刚落,李夫人已经帕子掩面哭了起来:“我的月娘呀。”
早前女儿不顾他们的意愿非要嫁给一个猎户,李老爷气急,不让李夫人再接触女儿,而望山村因为太过偏僻,这十多年来,他们几乎就没见过面。
李夫人扑到李老爷身边:“你个死老头子,你到底要气到何时?难道非要等女儿不在了你才满意吗?”巴掌直朝李老爷身上招呼,打得李老爷龇牙咧嘴,惊呼不断。
“行了!有客人在呢!”
李老爷老脸有点挂不住,李夫人却不依不饶。
李老爷没办法吭吭哧哧,只能把这些年多次给女儿送粮的事说了出来,又道:“那猎户也送了猎物来……”结果又挨了李夫人一巴掌。
李夫人都气死了:“合着你们翁婿早就讲和了,就我们母女俩被瞒在鼓里!”
有此一遭,直到晚膳李夫人眼眶都是红肿的,不过脸上带着笑,十分开怀,桌上李老爷知道西禾等人想要上洛松观后,思索一阵:“老朽倒认识观里一负责采买的道长,诸位要是不嫌弃,老朽可为你们引荐一二。”
对视一眼,西禾立刻道:“那就劳烦李老爷了。”
李老爷速度很快,当天夜里就往山中递了消息,次日晌午他们便在洛松观山脚下见到了那位道士,八字胡,笑眯眯,看上去十分和善。
道士道号‘扶尘’,引着几人上山,一路介绍着洛松观。
西禾边走边观察沿路风景,不愧是有名的道观,即便山中树木大多已经枯死,但其巍峨的气势却依旧在,沿路遇到的道士们也与紫玉观不同,眉宇清正,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扶尘道长引他们到茶室:“诸位稍等,灵玉师叔稍后就到。”
西禾点点头,待扶尘走后便询问伏鹿可感受到鹿角所在位置,伏鹿闭眼细细感受,睁开眼,望向东方:“那边。”
一片巍峨的殿宇,错落有致建在山中,扶尘刚才介绍是长老居。
西禾:“……”
长老啊,这着实有点不好下手。
洛松观到底是一流门派,弟子众多,若是敌对今后怕是会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说不定还会因此惊动剩下拿到鹿角的人,对他们很不利。
不多时灵玉师叔进来,对他们这种时候来洛松观十分好奇。
西禾亮出身份,只说是对道观好奇。
灵玉师叔恍然,拱手行礼:“原来是程东家,久仰大名。”
对几人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见他们对道观好奇又带他们满山转悠,弟子居长老居正殿都参观了,最后引几人回到茶室,有弟子端着饭菜进来,都是简单的膳食。
吃过饭,众人又继续交谈,阿绿困得打哈欠,灵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西禾眨了眨眼,迟疑道:“灵玉道长可是有话要说?”
灵玉摸了摸长髯:“久便听闻程东家是点苍国有名的奇女子,心胸能力皆不输男子,不仅一力扛起程家偌大的家业,还将之越做越大,如今除了皇甫家,只有程家商铺遍及各地。”顿了顿,看着西禾道,“程东家您刚才也看到了,洛松观如今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西禾懂了:“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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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灵玉道长一惊,扯了几根胡须下来。
他还以为要继续劝说,结果对方就这样轻而易举答应了?总觉得不真实。
西禾点头:“当然,不过我也有要求。”
“要求?”
灵玉道长惊诧,见对面女子笑眯眯不语,顿时不好意思:“当然,当然,有要求是应该的,程东家您尽管说,只要能做到我洛松观一定尽量满足。”
心中恍然,他就说这么一个大忙人怎么会突然来洛松观?原来是有所求。
西禾也松了口气,只要洛松观有要求,那一切就好办了。
她看向东边的长老居:“我想从清玉道长手中求一件东西。”刚才路过长老居,伏鹿察觉到鹿角的气息正是从清玉长老居住的院落传出来的。
灵玉道长愣了愣,顿时有点为难:“清玉师兄么?”
西禾察觉,顿时不好:“可是有什么不妥?”
灵玉道长本不想答,但考虑到观里确实存粮所剩无几,能遇到程东家这样底蕴雄厚的人也不容易,想了想还是将缘由细细说来。
原来清玉道长的道侣十年前受伤昏迷不醒,以至于他除了大夫谁也不愿意见,整日守着妻子。
灵玉道长为难:“恐怕师兄不愿见你们。”
十年前?
西禾立刻想到了那妖道,以及紫阳真人所说的那场斗法,心中顿时有了底:“若是这般,清玉道长却是必须见我等一见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进入清玉道长的住所。
灵玉和扶尘等都在院里等着,房间里只有西禾和伏鹿,以及面色阴沉的清玉道长。
等伏鹿查看后,他直接道:“能救么?”
伏鹿点了点头,清玉阴沉的脸顿时不敢置信,他已经求了太多人了,每个人的答案都一样,救不了,就连南塘五清观有与阎王争命的观主都没办法,如今一个身上没点灵力的老头子竟然说能救?天方夜谭!
他张嘴就想训斥,西禾却先一步道:“你应该听灵玉道长说了,我们是有要求的。”
清玉道长咽下嘴里的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二人。
西禾与伏鹿对视一眼,看向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手上,开口:“我要她手里的东西。”
“不行!”
清玉道长想也不想。
西禾态度也很坚决:“那就没得谈。”
清玉道长怒极:“你敢!”抽出剑直接架在了西禾脖子上,只要往下一压,那细软的脖子立刻就能和身体分离,然而西禾毫不畏惧。
伏鹿立刻站起来:“程歌!”
西禾看着清玉道长:“要你妻子活命还是要东西,全在你一念之间。”
清玉道长面色阴沉,死死瞪着西禾,然而手中的剑却如何也下不去,也许,或许他们真的能救回阿霜,只是……他找到妻子时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任由他如何掰也掰不开,所以,那对她一定很重要。
清玉道长犹豫不决,而窗外众人听见兵器交戈的声音,立刻冲进来:
“师兄!”
“小姐!”
剑抵在西禾脖子上。
众人瞬间惊了,阿绿吓得尖叫:“你干什么?”
灵玉道长扑上来,一把扫开剑,清玉踉跄后退两步。
西禾随手擦了下脖子,丝毫不在意:“想清楚了么?”
清玉胸口剧烈起伏:“好!”然而目光死死盯着他们,咬牙:“你们若是救不回来,我绝对不放过你们。”
东西就在眼前,西禾也不计较他的态度了,直接道:“好。”
把人一窝蜂赶出去,房间里顿时清静下来,西禾看向伏鹿,伏鹿便走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人面前,手轻放在她头上一寸,温柔的神力轻轻伸进她脑中……此人是被攻击了脑袋,神识受损,这才一直昏睡不醒。
伏鹿面色逐渐发白,西禾给了自己一刀,见拿碗不方便直接把手放在他唇边。
伏鹿一顿,看向她,西禾唇色苍白,笑了笑:“加油。”
伏鹿没说什么,垂下眼帘,轻轻吸吮。
过程不算慢也不算快,约摸一个时辰左右,外面清玉道长等不及都要闯进来,忽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西禾扶着伏鹿出来:“好了,明日午时就能苏醒。”
清玉道长冲进去,床上妻子面色恢复一点点红润,沉沉昏睡。
他下意识看向她的掌心,东西已经不见了。
他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客房,西禾随意叮嘱阿绿几句就趴床上昏睡了过去,阿绿心疼的不行,忙借助洛松观的厨房,熬了一锅补血的药汤,次日西禾一醒就被压着灌了好几碗。
西禾哭笑不得:“你也不怕我流鼻血。”
这东西吃多了一般人可承受不了。
阿绿收拾药罐,眼泪吧嗒吧嗒掉:“奴婢不知道您在做什么?奴婢只求您一点,一定不能出事!”整天放那么多血是闹着玩的?这才出来多久?她家小姐就手腕就瘦了一大圈。
可惜,她只是丫鬟,根本阻止不了小姐,所以她只能变着法给她家小姐补身体。
西禾顿时心软:“莫要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身子依旧累的不行,她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好:“你去,给伏先生也倒几碗,人参什么的多放些,莫要心疼。”
阿绿不开心:“您就知道惦记他,什么时候也惦记惦记自己!”
到底按照她家小姐的意思,切了整整一根百年人参放进药罐。
她早就发现了,她家小姐和伏先生与常人不同,人家人参按片吃,还生怕补过头了,小姐和伏先生却时常一根都嫌少。
阿绿叹气,幸亏她家小姐家大业大,不然怎么养得起。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中午时分清玉道长的妻子幽幽苏醒,虽只是片刻,之后又昏睡了过去,却足以说明伏鹿的厉害,此事直接惊动了观主。
西禾醒来时观主在院里等着了。
她笑着走过去:“观主。”
观主看向她身后,目光好奇:“伏先生?”
西禾只道‘还未醒’,随即便就粮食的事情和观主交谈,直接给信物,让他们去程家商铺拿粮……观主目光闪了闪:“程东家接下来欲往何处去?”
西禾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望向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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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松观观主留着长髯,目光炯炯有神,气势十足。
迎着西禾的视线,他笑得温和:“若程东家不便说那便罢了,贫道只是想着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您帮了我洛松观这么大的忙,贫道感激不尽。”
西禾便笑了,眼睛弯起:“既然道长开口,那程某就不客气了,确实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观主诧异:“哦?您说。”
西禾表情严肃起来:“十年前有一小贼从我程府偷了一件东西,至今杳无音讯,此贼人称‘吴道人’,若观主能帮我在道门中间打听一二,自然再好不过。”
那老东西隐姓埋名多年,她自己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观主立刻答应:“不过打听个人而已,程东家尽管放心,贫道一定帮您找到。”
洛松观与紫阳真人的紫玉观截然不同,一个是藏污纳垢的邪观,一个是三清祖师爷的正派弟子,观中弟子时常去山下施粥,帮助百姓,一身正气凌然。
阿绿看着山门前长长的队伍,感动得不行:“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乱世救人的道士。”
扶尘一边指使着弟子们施粥,一边让百姓不要抢,每个人都会有的,看到西禾等人过来,还大声告诉百姓,程东家送了道观好几辆马车粮食,他们以后不怕饿肚子了。
百姓欢呼,叠声感谢:“谢谢程东家,谢谢道长。”
西禾哭笑不得,忙带着阿绿离开了。
回到客院,发现伏鹿正和观主在下棋,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观主如出锋的利刃步步逼人,伏鹿却如温柔的春风,每一步都不紧不慢,就算被吃了也不在意。
西禾在一旁看了会,忽然道:“观主,您输了。”
观主顿时羞恼:“观棋不语,程当家不知道么!再说,贫道哪儿输了?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西禾便笑:“您再仔细看看。”
然而不等观主仔细看,伏鹿指尖黑子在一角落下,瞬间,棋盘上看似毫无关联的棋子组成一张巨网,将白子紧紧困在中间,死局已定。
观主傻眼了,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不是,这怎么可能?”
他什么时候布下的局,他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伏鹿拱手:“观主,承让。”
西禾笑着扶伏鹿起身:“观主,打扰多日,我们便先行一步了,若那妖道有了消息,您只管把消息递给程家商铺就行。”
观主爽朗一笑:“行,那便祝程东家一路顺利。”
车夫已经重新添置了马匹,一行人来到山前,清玉道长等人都来了,目送着几人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车上西禾好奇不已:“观主怎么和你下起棋来了?”
伏鹿闭着眼睛休息:“闲谈一二,便下起来了。”
只不过,是他主动邀请的。
伏鹿想起和观主的约定,平缓的心绪渐起波澜……
西禾也就随口一问,他说完便不在意了,反而对伏鹿的手起了关注,他如今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老者,鹤发鸡皮,脸上手上都是褶子,皱巴巴的。
“阿绿。”
她喊。
阿绿迷迷糊糊抬眼:“怎么了小姐?”
西禾挪过去,从她身侧的小包包里拿了一个类似指甲剪的东西:“继续睡吧。”
阿绿‘哦’了一声,枕着手臂又迷糊着睡了过去。
伏鹿正闭目休息,忽然感觉手被人握住,他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那女人拿着剪刀给他剪指甲,伏鹿:……
他猛然收回手:“你在干什么?”
西禾又扯回去,继续剪:“你指甲长了,我看着难受。”
伏鹿霎时间羞了脸,胸口起伏几下,这才没把手抽回来,忍了大半天,等西禾剪完就迫不及待收回了手,眼睛看着窗外,接下来几个时辰都没搭理西禾。
西禾眨巴眨巴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生气了。
夜晚众人在一户村民家居住,西禾照样和阿绿一间房间,伏鹿自己一间房,车夫守着马车,原本众人睡的好好的,西禾忽然听见门被撬开的声音,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摸进来。
“睡了吗?”
“嘘,小点声!”又道。“睡了。”
阿绿睡的哈喇子直流,西禾却听出了这声音是这户人家的两个儿子。
晚上的时候这俩人眼睛就滴溜溜转,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没想到刚入夜就迫不及待跑了进来,西禾气笑了,这是当他们是肥羊了么?
她躺着不动,准备俩人靠近,再一人给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嘎吱,门再次推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进来。
俩男人下意识转头,见到,还以为是他们爹,顿时气骂:“死老头子,你吓死我们了。”又嘿嘿笑,“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这好事呢?滚滚滚,先去门外守着,等哥俩玩完再给你……嗷!”
其中一个男人直接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惨叫声不断。
另一个呆愣一秒,顿时大怒:“你疯了!”
男人想也不想,大步上前,一巴掌抽过去,就想把这坏事的老头子给打服,谁知道老头忽然抬起了头,月光洒下来,落在他苍老的脸上。
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你不是老头子!”
伏鹿一声不吭,手抓住男人的胳膊,瞬间一股巨力压得男人无法动弹:“疼疼疼……”
惨叫声惊醒了小院的人,纷纷跑过来。
几分钟后,
一行人赶着马车走在野道上。
阿绿紧紧抱着西禾的手臂,面色发白,依旧吓得不轻。
西禾拍拍她胳膊,看向对面:“谢谢。”
伏鹿靠着墙壁,双目紧闭,并不吭声、
西禾又道:“不过下次不要出来了,不过两个小喽罗,我能搞定。”
伏鹿豁然睁开眼睛,烛火微弱的灯光照耀在女人脸上,眉眼柔和,眼中含着笑意,他动作一顿,移开视线:“知道了。”
西禾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绽开,愉悦无比。
他是山神啊,爱民如子的山神啊,他怎么会怨怪他的子民呢?纵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
西禾伸出手,隔着中间的小桌,手轻轻覆盖在山神手上,似叹息似满足:“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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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身葬父?好可怜呀!”
“这种可怜太多了。”
淡淡扫了一眼,街上的人又若无其事走开。
日光热烈,此时正是午后,微风徐徐吹拂,酒楼里有食客大快朵颐,满桌的鸡鸭鱼肉,而门外街角墙根下随处躺着人,衣衫破败、气息微弱……
西禾收回视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莫不如此。
她拿起茶壶正准备给伏鹿添一杯,抬头就见他怔怔望着窗外,顺着视线正是在日头下跪着,头插稻草卖身葬父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年纪,衣衫破败,一张小脸蜡黄。
她麻木地对过往的行人磕头:“行行好,把我买回去吧,我会做饭,能干活,吃的少,求求您……”身前的草席盖着一个人,露出发青的脚。
西禾顿了顿:“你想要帮助她?”
伏鹿缓缓回头,眼中有微亮的光芒亮起:“可以么?”
他如今衣食住行都靠她,所言所行,皆不能太过随意了。
西禾眸中含笑:“当然可以,阿绿,你去帮一下那位姑娘。”阿绿立刻起身去了,伏鹿目光顿时变得柔和,感激地看着她,
“谢谢你,程歌。”
西禾摇头:“应该的。”
不多时街上便没有了卖身葬父女孩的身影,阿绿也很快回来。
晚上,一行人在客栈住下,待打探好消息,次日便去了城中商户文家,文家枝繁叶茂。他们一进去便见到了不少孩子,一窝蜂在院子里疯玩。
西禾说明来意,文老爷连连答应,引着他们去了西北角一处院落:“程东家,人就在里面。”咽了咽口水,“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带着小厮丫鬟,竟是落荒而逃,背影慌乱。
西禾无语片刻,只得上前敲门,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随即门打开,露出一张怯生生的小脸:“爹爹?”
西禾走进去:“你是阿乔?”
一行人走进去,忽然一声‘咣当’门窗紧闭,西禾下意识望过去,只看到了一只长着锋利指甲的爪子。
漆黑的利爪尖锐如猎犬,屋内还一股似人似畜的斑驳气息。
她心中一跳,难道真的是妖?
他们原本是顺着神力力量来到此地,刚进城便听人在谈论文家的怪事,说是有贼子饿得不行了,恰好听到文家传来动物的嚎叫声,心念一动,便决定翻墙药晕这动物,抗回去填五脏腑。
谁知,脏腑没填饱,倒见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月光清亮,那似人似畜的东西眼冒绿光,皮毛粗长,冲他低吼……贼人一个不差,吓得从墙上跌了下来。
之后,事情越传越邪乎,只说文家养了吃人剥心的怪物,居心叵测。
西禾想着闲着无事,便装作道士前来查探一番,那文老爷一听,顿时大喜,想也不想便将他们带到了此处。
“你,你们是谁?”
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满脸警惕。
西禾带着伏鹿走向正屋:“我们来帮你看看你哥哥,阿乔,你知道你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嗯?”看着张开手,颤巍巍挡在门前的小姑娘,一脸诧异。
小女孩怕得小脸煞白,却依旧挡在门前:“不,不许你们伤害哥哥!”
屋内此时响起了低沉的吼声,小女孩顿时更怕了,身子摇摇欲坠,眼中带着泪花,倔强地瞪着西禾。
西禾顿了顿,出乎意料地好说话:“行,我不进去。”
小女孩紧绷的精神一松,
然而下一秒就听她道:“那让这位哥哥进去可以么?”
‘哥哥?’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落在伏鹿身上,
伏鹿:“……”
众人尴尬,左看右看,分明是个老爷爷吧?小女孩满脸疑惑,可她身后的低吼声逐渐变小,女孩迟疑着,让开了道:“好。”
门‘吱呀’打开,又‘咣当’合上。
西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打量四周。
小院杂乱无章,墙角的竹子枯死了,绳上挂着几件破旧衣服,厨房窗户烧焦了一半,连个大点的丫鬟都没有。
阿绿把绿豆糕给小女孩,小女孩咽了咽口水,藏在了袖子里。
阿绿把整整一盒塞她怀里,聊家常般套着小女孩的话,不多时便了解了情况,自她哥哥两年前出了事后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就跑掉了,他们只能自力更生。
文老爷害怕怪物,是他们姨娘拼死保下了哥哥。
他们被关在此地,除了拿膳食,哪里也不许去。
小女孩揉着眼睛,吧嗒吧嗒落泪:“姨娘说,她要去外面帮哥哥寻找解决的办法,可是阿乔好想她……”
西禾猜测,那位姨娘估计不在了,这说法只是为了安慰孩子。
她心中无奈,文老爷能让孩子活着,起码说明他不是那种虎毒不食子的无脑人,若伏鹿能够解决,兄妹二人也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伏鹿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全身被黑布包裹的孩子。
西禾目露疑惑。
伏鹿道:“这孩子,我要暂时带回去。”
文府正厅,文老爷听罢脸上神情变来变去,十分复杂,他搓着手,期期艾艾:“大师,我儿,到底是出了何事?能解决吗?”
西禾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文老爷就这么确定孩子只是突发意外,而不是妖?”
文老爷想也不想,坚决摇头:“他绝对不是!”
他记得孩子出生的模样,光溜溜,蹬着小腿哇哇大哭,绝对不是什么怪物。
怪只怪他没本事,府中闲言碎语众多,府外又有无数人逼迫着他解决了孩子,他没办法,只能狠下心不管不问,否则两个孩子绝对活不到现在。
西禾便笑了:“文老爷猜的没错,令郎确实只是出了意外,并不是妖邪。”
那孩子应该是无意中误吞了鹿角,身上长出了毛,连着身体也渐渐开始变异……把他们需要把孩子带走一段时间的事说了出来。
文老爷松了口气:“能跟在程东家身边,是他的福气。”
一行人回到客栈,阿绿带着跟来的阿乔下去洗漱,西禾则撑着下巴看眼前怪模怪样的孩子,毛绒绒的面颊,眼神清澈,耳朵微微尖翘。
目光躲闪,脸蛋红红的,翘起来倒是可爱。
她好奇:“这孩子怎么就变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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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我有缘。”
伏鹿轻轻摸着孩子的头,文池不躲不闪。
西禾瞧着好玩,也伸出手去摸——摸了个空。
文池躲开了。
他像只受惊的小鸟,小心躲在伏鹿身后,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她。
西禾一愣,有些失笑:“你怎么不怕他?”不过没在意,转而询问伏鹿什么时候把鹿角取出?他们时间紧迫,最好忙完就离开。
伏鹿温声:“不急,待找到他娘亲再说。”
西禾惊讶:“他娘亲……”不是死了吗?
伏鹿看向她:“他娘尚在人世。”
西禾眉顿时拧了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这些都是她的猜测,也许真的还活着也不一定,但……西禾看向文池的面相,明明母子亲缘不足。
这晚,文池跟着伏鹿一起睡,阿乔则跟在阿绿身边。
一夜无眠,次日伏鹿带着孩子出门了,因在城中拒绝了西禾跟随的要求,直到深夜才回来。
西禾面色不好:“下次出门带上程力!”
客栈掌柜已经休息了,大堂冷清,只有她们主仆。
伏鹿怔了怔,这才发现她生气了,张嘴想要解释人却已经转身离开。
阿绿:“伏先生,自您离开后小姐就一直坐立难安,十分担心……您日后,莫要如此了。”说完叹口气,匆匆跟上了她家小姐。
她家对伏先生实在是过于关心了。
深夜寂静,家家户户陷入沉睡,街上空空荡荡。
伏鹿站在原地,文池忍不住拽了拽他衣角:“先生?”
伏鹿低头,小孩一张毛绒绒的脸,手上爪牙锋利,他笑了笑,握住文池的手:“走吧,回屋。”
西禾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帐顶,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关门声,琢磨着人已经睡了,便也打算睡觉……半梦半醒间,听见敲门声。
咚咚咚,三浅一长。
西禾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谁?”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半晌道:“是我。”
伏鹿???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西禾裹了件衣衫去开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走廊里黑乎乎,看不见表情,西禾只觉得伏鹿身形好像变高大不少,影子将她笼罩。
“确实有点事……”
看了看她身后,伏鹿轻咳:“方便进去吗?”
西禾忙让开路,关上门后找到火折子点蜡烛,一瞬间屋内亮起昏黄的光。
西禾倒了杯暖茶给他,便迫不及待询问发生了何事?谁知伏鹿却不急着谈,而是看着她:“今日是我的不是,你莫要生气。”
西禾:???
她满心的紧张顿住,只怪异地看着伏鹿。
怎么忽然道歉了?
不对劲。
她仔仔细细瞧着对面的人,这一看,发现伏鹿好似年轻了不少,身形变得高大,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好几条,眼神温柔慈悲……西禾眼睛微微眯起。
她摇了摇头,绝色的面容含着担忧:“我只是担心你会出事。”
伏鹿目光愈发温柔:“放心,我不会走远的。”
眼神落在她身上,见她只匆匆披了件衣衫,不禁用手轻轻碰了碰她手背,一片冰凉。
西禾猛然瞪大眼睛,伏鹿却似没看见,一脸担忧:“冷不冷?”起身走到衣架子上拿起外套,走过去给她披上,西禾瞬间汗毛倒竖,吓得差点蹦起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一把扯过衣服,胡乱披在身上,心脏砰砰跳。
西禾赶紧让他坐下:“你不是说有事吗?是什么事?”
伏鹿笑了笑,从善如流坐下,将事情徐徐道出,原来文池吸收太多神力,若是莽撞取出鹿角或许伤了性命,他道:“我观洛松观人人明台清正,不如暂且把孩子放在那里,待我们找到剩下的鹿角,有把握保住他性命再取回。”顿了顿,“程歌,你觉得呢?”
伏鹿慈悲的目光望过来。
西禾呼吸一窒,差点溺在那汪清潭中,她强行移开视线:“好。”
于是伏鹿便笑了,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绽开:“谢谢你,程歌。”
西禾:“……”
次日,他们拜别文老爷离开,中午时来到一座较大的城池‘锦城’,西禾迅速找到程家商铺,让掌柜的寻找一只车队,负责安稳将文池和阿乔送到洛松观。
文池拽着伏鹿的衣袍:“先生,我娘……”
伏鹿蹲下来:“你先去洛松观,我去帮你找你娘亲好不好?”
文池对伏鹿有种天然上的信任,当下就郑重点头,转身带着妹妹上了马车,赶往洛松观。
车队逐渐走远,西禾道:“我们也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往南而行,一路上天气越来越冷,等到南塘时天上已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街道、山林,入目一片雪白。
而这一路,他们找到了两截鹿角,其中一个足足有手掌长。
蓬勃的神力向地上蔓延,整个点苍国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而伏鹿也因此愈发年轻……身长玉立,属于神的容颜让人不敢逼视。
阿绿往日还敢抱怨几句,现在看到伏鹿不自觉就想低头,甚至拿两柱香拜一拜。
此时此刻,属于山神的威严一点点露出。
西禾欣慰至极:“伏鹿,马上我们就将鹿角找全了。”
伏鹿抬手轻轻将她耳边的发丝拨到耳后,笑得温和:“是呀,程歌,这都是你的功劳。”
西禾:“……”
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依旧觉得无语。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伏鹿的样子,恨不得生吃了她,即便后来她帮他找鹿角,以血喂养他,但伏鹿永远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怎么忽然就换了副模样呢?她仔细观察,最后得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这家伙应当是在使用美男计。
美男计?光风霁月的山神大人?西禾怀疑自己猜错了。
然而一路上伏鹿的各种操作,又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西禾也不揭穿,就看着他怎么做?伏鹿应当从未这般,难免窒涩,似有若无的暧昧已是最出格的行为。
西禾心中几乎笑翻天,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自然避开,靠在车壁上:“伏鹿,你感受到鹿角的具体信息了吗?”
伏鹿自然松开手,望向窗外皑皑的雪山:“五清观。”
西禾同样望过去,离的远看不清山中景色,只远远看见一座殿宇立在山顶,宝光璀璨,正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道门‘五清观’。
山神在上18
他们在五清观山前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被邀请上山。
小道士满脸倨傲:“观主在闭关,文德师叔在授课,你们在此等候,待师叔空闲了我再通知你们。”甩着拂尘离开。
西禾看了眼客室,冷风从窗户吹进来,刮得人面皮生疼。
伏鹿走过去,抬手将窗户关上,随后解下披风罩在她身上:“先坐下,估计有得等了。”
阿绿和车夫程力不约而同移开视线,倒茶的倒茶,守门的守门。
西禾心中失笑,面上却红着脸坐在了凳上,狐狸毛披风上透着独属于山神的味道,一股冷冽而清澈的冷香,闻着脑子愈发清醒。
五清观大名鼎鼎,达官贵人想见观主一面难上登天。
西禾早早便露出了身份,但似乎没大用,他们等了足足两天才等来一位师叔,态度高傲,一进屋就坐在了首位:“诸位,求什么的?”
西禾只说身体不适,想求见观主,理所当然的被驳回了。
女子一袭青衣,面容清丽绝色,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光辉般美丽逼人。
然而仔细一瞧,她着实瘦得厉害,小脸还没巴掌大,皓腕纤细,眉宇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倦,道士一顿,确实像是患了病的样子,然而……
道士面无表情:“程东家,我五清观修的是道,不是大夫,您若想治病应该去神医谷。”
西禾点点头,从善如流:“道长说得是,在下回去就前往神医谷,只是在下对五清观神往已久,不知可否在山中多叨扰两日?”苍白的脸上满眼渴望。
道士拒绝的话顿时堵在了嘴边,道:“程东家随意。”
深夜,西禾跟在伏鹿身后去探一探整个五清观,时至今日伏鹿身上的神力已经恢复了许多,她被他单手揽在怀中,如只幽灵般在山中飞快掠过,最后停在后山一处洞穴。
“鹿角在这里?”
西禾踮起脚尖,探头往里看,石门紧闭什么也没看到。
伏鹿‘嗯’一声,把她放下:“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伏鹿离开,呼啸的山风吹拂而来,西禾左右看看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五清观山峰耸立,奇形异状的怪石随处可见,她等了一炷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
西禾一惊,五清观竟然还有厉害的人?
她忙爬起来,赶紧跑过去,就见石门被砸碎了,伏鹿正和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在空中打斗。
后山有守卫,打斗声肯定会将他们吸引过来,西禾顿时顾不得了,跑出去:“伏鹿!”捡起地上一根树枝,直接冲了过去。
老道士满面阴沉:“不知何时,我五清观竟成了阿猫阿狗随意撒野的地方!”
下手愈发狠辣,招招致命!
西禾用树枝拨开老道打在伏鹿身上的拂尘:“东西拿到了么?”
伏鹿一边打一边摇头:“他已炼化了大部分,不好取。”
西禾顿时咬牙,恰在此时远处火光冲天,整个五清观亮起了灯火,想起阿绿和程力,西禾下定决心:“我把他弄昏,你把人带走!”说完冲了上去。
老道黑着脸:“找死!”
西禾一言不发,在心中喊:“狗子!”
瞬间,一股力量从灵魂中迸发而出,干枯的树枝被神秘力量覆盖,顷刻间成了世上最坚不可摧的武器,轻轻扫向老道士——
轰!
老道士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伏鹿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女子,墨发飞舞,在月光下宛如神女。
西禾感受到经脉开始寸寸断裂,她压下胸口翻涌的鲜血,迅速冲下去提起老道,指尖轻点,顷刻间就碎了老道的根基:“你快走!我垫后。”
忽然她觉得不对,盯着满脸灰败的老道士瞧,失声:“吴老道?”
一张皱巴巴的老脸,长长的眉毛,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吴老道是谁?西禾脸黑了下来:“原来是你!”
远处的火把已经临到眼前,五清观的道士飞奔而来。
西禾压下怒火,把人扔给伏鹿:“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
伏鹿犹豫不决,西禾却已经拿着树枝朝着五清观迎面冲了上去:“你把阿绿程力带上!”双方撞上,道士们纷纷震惊,
“程东家?”
随即就黑了脸:“把人抓起来!”
西禾一言不发,冲上去双方缠斗了起来。
越打道士们越心惊,这还是那位名动天下的女东家程歌?举手投足间威力十足,他们根本奈何不了她。
西禾口中的鲜血涌上来又被她咽下去,直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忽然用力将所有冲上来的道士推开,纷纷砸在地上,一片哀嚎之声。
西禾凌空而立,眉眼锋利:“十年前,你五清观观主自我府中偷了一件宝物,今日,我便是来取回这东西的!”
“你血口喷人!观主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说话的是个年轻道士,双眼含着怒火。
西禾淡淡扫了他一眼,望向狂奔而来的道士:“事实真相如何,想必诸位中自有人心中有数。”有道士忽然想起什么,顿时一愣,瞬间手脚冰凉。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想为观主报仇尽管来找我。但若胆敢对我门下之人出手……”
环视一周,西禾声音威严而凌厉:“我程歌,与他不死不休!”
炸雷一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震得众人耳朵发麻,忍不住捂住耳朵,等他们再睁开眼眼前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
西禾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河边,半截身子躺进水里。
她动了动手指,不由苦笑,她现在身上筋脉全断了,满嘴的铁锈味,根本动不了。
她在心中喊:“狗子。”
狗子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正在给你找!”
西禾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不一会她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就见一只皮毛光滑的土狗叼着草药从远处奔来,身上不知道在哪儿沾的枯草,把草药塞她嘴里:“快吃!好不容易找到的。”
西禾张开嘴,艰难咀嚼,咽下:“空间里没有丹药了?”
狗子翻白眼:“极品仙丹,你敢吃么?”
西禾:“……”
算了,她不想爆体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