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是男人，就该堂堂正正地去战斗
你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哦。
沉默许久之后，顾天天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她每天放学回不了家，费尽心思追猎恶魔的目的就是要将普通人从恶魔手中解救出来，然而煞给出的建议基本和“当人质全部被击毙，敌人就不再掌握人质”的理念基本一致。
要是能不顾及“人质”的安危，那她还不如放学就回家休息呢。
“我的意思是，要怎么才能把他们从普通人的身体里赶出来！”
顾天天不得不加重了语调，以强调自己的态度。
通过哥哥的关系，她认识到了不少远远超出人们认知的存在，其中不乏天灾和神灵，根据她的观察，这些力量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那就是他们基本不会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由此可见，她的哥哥能从一个满脑子想着如何毁灭地表的破坏狂转变成x市热心市民候选人，究竟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总是喜欢舍近求远。”
煞板着脸说道，“终究有一天，这会成为阻碍你的绊脚石。”
在煞看来，修行之事除了肉体之外，还有精神和心灵的磨砺，他的所有弟子几乎都拥有着无比漫长的生命，在无尽的时光里，所有身边所熟悉的事物都会有离去的一天，而人类不到一百年的寿命则更是短暂。
“你不会的话，我就去问我哥了。”
顾天天对这方面的指导并不感兴趣。
“会，这种小事怎么不会？”
一听到顾云的名字，煞的表情便凝重了几分。
在他看来，亚瑟王作为顾天天的第一位老师，根本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但顾云却不同，这是一个连他也看不懂的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年亚瑟王没能办到的事，顾云能办到，而且后者也一定知道如何把恶魔从人体里驱赶出来。
当然，别人学不学的会就另当别论了。
“听好了。”
产生了危机感的煞轻咳一声，匆忙说道，“我先来给你们演示一遍，你们仔细看好了。”
………………………………
与此同时，某高中门口。
离开了危机四伏的教学楼，穿过了死亡环绕的林荫小道，恶魔终于通过校工的双眼看见了来时的街道。
门外的街道上来往车辆络绎不绝，那喧嚣而吵闹的声音代表着安全和自由，他们从未想过轰轰烈烈的刺杀行动竟会以这种方式收尾，在亲眼目睹了这个城市的恐怖之后，他们决定将所有的恶魔召集起来。
眼下，只有集结了剩余几个大恶魔的力量才能和亚瑟王的传人抗衡！
校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狠厉，刺杀行动失败了，那就只能用这个倒霉鬼来发泄他们的怒火了。
两名校工一步步向前走着。
门越来越近了，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半只脚离开了这所恐怖的学校，然而在他将右手搭在门上之时，一个青年却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恶魔很快注意到了跟随在青年身后的斯佩罗——他们从一些被附身的猎魔人脑海里挖出了x市猎魔人的情报。
其中斯佩罗-温切斯特便是猎魔人残部的领导者。
此时，斯佩罗显然已经认出了他们，他右手握住了圣枪-巴罗的握把。
不过……
他们已经杀掉了不少猎魔人，和这所学校潜藏着的恐怖比起来，区区猎魔人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们刚才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已经提前附身到了校工身上。
眼下，是他们最熟悉的战斗环境！
两个恶魔交换了一下眼神，那个青年一看就是一个刚入行不久的年轻人，要怪就怪斯佩罗-温切斯特要拉着你一起送死吧！
紧接着，他们不断迈开的脚步却停止了。
前所未有的黑暗压向了他们，那犹如实质的黑暗化为了两只巨大的尖爪，那尖爪径直穿过了校工的身体，捏在了他们的核心之上，眼前的黑暗让他们回想起了深渊恐怖的景象，以至于被尖爪握住之时，他们就连反抗的念头都失去了。
“第一步，集中精神力。”
耳边传来了来自青年的低语。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青年仿佛才是真正的恶魔。
说话间，顾云侧过脸，视线停在了斯佩罗身上，只是被这么瞥了一眼，斯佩罗便压力倍增。
“第二步，改变精神力的形态，方便用来抓取恶魔。”
说到此处，尖爪猛烈地一扯，两道黑烟便从校工身体里被抽离了出来，失去了恶魔的支配，两个校工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晕厥了过去。
“第三步，把他们拽出来。”
顾云特地顿了顿，留给斯佩罗一些思考的时间，“以上，就是将恶魔从普通人身体里驱逐出来的方法。”
死定了！
恶魔满是绝望，他们很清楚此刻只要捏住他们的尖爪稍稍用力，自己便会顷刻间被捏成粉末。
这让他们不由想起了刚来到x市听到的都市传说。
那是一个由本地恶灵们口口相传的恐怖传闻。
相传在这个城市游荡着一个不可言说的怪物，如果肆无忌惮地对普通人出手，就很快会被那个怪物盯上，而在过去十年之间，被怪物盯上的恶灵全都消失在了x市的黑夜深处，从此再也不见了踪影。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顾云俯视几乎快被压进水泥地里的两团黑烟，“这个时候，你们不是应该谋划着对一个叫顾天天的学生出手么？”
“误会，这都是误会！”
求生的意志终究占据了上风，“我们只是碰巧来这里闲逛的！”
“闲逛？”
顾云两眼一眯，尖爪轻而易举地将两团黑烟提溜起来，将它们悬在了空中，“赶紧给我去努力工作，拿出你们身为男子汉的勇气，堂堂正正地去和对手战斗！”
话音未落，恶魔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的景象也开始不停变换起来，回过神时，他便已被抛回了教学楼内。
而顾云恐怖的警告却依旧久久地在他们耳边回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不务正业地在这里闲逛，下次可就不会这么简单地放过你们了。”
第九十九章：恶灵附身（其四）
经过煞的一番讲解，顾天天三人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恶魔的知识，不仅如此，她们还意识到了此刻有几个恶魔潜入了这所高中。
为了活命，被捕获的恶魔不但对他们的计划供认不讳，同时还将自己的两名同伙供了出来。
“这群恶魔还真是没骨气啊。”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周莉莉不由得感慨道，在她的想象中，恶魔本是残忍、冷酷的代名词，他们个个都具备着大boss的气场——就是前段时间小说里非常流行的霸道总裁的人设。
然而亲眼见到恶魔后，她所有的想象都被粉碎得一干二净，单单出卖队友的行径就足以打消所有的好感。
“天天，你放心，如果我有一天被恶魔抓住了，肯定不会把你们供出来。”
周莉莉认真地说道。
“你可别立flag了。”
顾天天双手摁在了周莉莉的肩膀上，“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老师的存在让那个恶魔相较之下像个小丑，然而他们在面对普通人时，却无愧于他们一直以来的名号，若是让周莉莉看见了恶魔居所里的恐怖景象，她恐怕十天半个月都难以缓过神来。
“而且你以为我最近这么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在想办法把恶魔统统赶出x市，让你们不会落入他们手中。”
顾天天长叹一声。
老师这次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却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此次潜入x市的恶魔数量众多，而且他们绝大多数都附着在了人的身上，分散在了x市各处，按照那个恶魔俘虏的话来说，他们是在寻找梅林留下的“遗产”。
梅林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与远古恶魔打过交道的人，也只有他知道那些曾经支配着整个世界的远古生物去了什么地方。
黑烟状的恶魔不值一提，可一旦让那些远古生物重现人间，造成的死伤和破坏就难以估量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作为一起旁听了煞的课程的米丝蒂问道，“如果你诚心诚意地请求我帮忙的话，让谢尔菲家族帮你调查恶魔的下落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此事事关重大，但整个谢尔菲家族此前都欠了顾云一个人情，若是顾天天开口，父亲大人一定不会反对。
“调查恶魔的下落是必须的，但在此之前不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处理么？”
顾天天不得不提醒没什么紧张感的两人，“别忘了，现在学校里还有两个恶魔在到处游荡。”
在得知了这几个恶魔临时组建起了针对她的猎杀小队后，顾天天不但一点都不惊慌，甚至还有些想笑——尤其是当那个恶魔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他们潜入学校后的遭遇，害得顾天天差点没绷住。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把学校里不能招惹的人碰了个遍，以至于连她人都没见到就不得不制定起逃亡计划了。
而在另一方面，这也充分说明了恶魔们的情报能力极差，来到x市这么久，连这里的基本状况都没有搞明白。
当然，这些素养放在敌人身上，那就是莫大的优点了。
“对哦。”
周莉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走吧，我们先去把那两个恶魔找出来。”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
顾天天毫不留情地把周莉莉扭送回了教室，“人多力量大，就算你被附身了，也会有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在初步了解了恶魔相关的知识后，顾天天意识到报团取暖的方法是有效的，为了伪装身份，恶魔通常喜欢找一些落单的人下手。
“你别看不起我，我也能帮忙驱魔呀！”
周莉莉很不服气。
她不得不承认老师的教学水平十分高超，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简单易懂，连她这个毫无基础的普通人都学得明白。
只不过目前身边还没有被恶魔附身了的人，周莉莉找不到能训练技能熟练度的对象。
“这不是看不起你。”
顾天天语重心长地将她摁回到座位上，“这叫留守后方，你想啊，万一恶魔趁乱溜进了教室，你就能临危受命，将他们从被附身者身上赶出去。”
“嗯哼……这话我爱听。”
周莉莉盯着顾天天，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这次应该算我们合力击败了入侵的恶魔吧？”
“算，当然算。”
顾天天耐心地顺着她的话说到。
“那你放心地去吧，就由我和米丝蒂来保护班级里的同学！”
……
好不容易说服了周莉莉，顾天天背起誓约与胜利之剑，径自朝着储物间走去，按照之前恶魔的供词，他们几个就是躲在储物间里商讨计划的，除了储物间很少来人之外，那里的通风管道四通八达，能让他们迅速到达教学楼里的任何位置。
她推测如果剩下的两个恶魔没跑的话，很有可能又回到储物间里了。
顾天天来到储物间紧闭的门前，她定了定神，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恶魔占据了普通人的身体，并以此作为要挟，虽然老师指导了她们驱逐恶魔的方法，但施展起来却需要一定的时间，一旦恶魔觉察到不对先一步对普通人出手，便极有可能造成人员的伤亡。
如果真遇到了这种情况，还得想个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推开储物间的门，一丝阴冷感便涌上了她的心头，一缕附着在地面上的黑烟一直蔓延到了储物间的门口，储物间里光线阴暗，不仔细观察很难注意到这一点。
恶魔果然就藏在这里。
顾天天握紧了剑柄，一步步走向了黑暗深处。
不一会儿，她便听见了气流涌动的声音，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仅存的两个恶魔并没有用普通人作为诱饵，它们仿佛提前预料到自己会找来这里，因此从一开始便等在了此处。
蔓延开的黑烟无处不在，地面上、门上、墙壁上、天花板上都被覆盖其中。
而两个恶魔的身体膨胀了数倍，偌大的储物室被他们填满了一半。
“你终于来了。”
不等顾天天开口，恶魔便一声尖啸，那黑烟构成的身躯立刻向她压了过来，“和我们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吧！”
不知为何，明明是极具气势的台词，顾天天却从中听出了他们深深的绝望。
第一百章：火炬
顾天天进入储物间不久后，门缝后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辉，溢出门外的黑烟随之消散。
看见这意料之中的情况，顾云终于放下心来，满意地朝着学校门口走去，虽然距离消灭所有恶魔还有一段距离，但顾天天已经踏上了通过成人礼的旅途。
“不过，这只是修行之路的开始。”
顾云头也不回地自言自语道，“在这条路上，还有无数风景在前方等着你。”
他的自言自语被紧随其后的斯佩罗听得清清楚楚，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了从顾云身上学习对付恶魔的办法，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空前棘手的敌人在顾云眼中却连试金石的程度都达不到。
“说真的，我已经有点想退休了。”
斯佩罗情绪低落，虽然理论上来说，猎魔人这份工作并没有退休的概念，因为往往在他们步入退休年龄之前，就会死在某些闻所未闻的怪物手里，而每一个猎魔人的死亡都会成为极为宝贵的经验，让同僚们从中总结出对抗邪恶的方法。
千百年来，他们都是用这种近乎于传递火炬的方式运作的。
就连那些名留青史的猎魔人也不例外，温切斯特、费尔南多、贝尔蒙特家族皆是如此，那些最有名的猎魔人最终也都永远地消失在了狩猎某个怪物的路上。
和顾云所描绘的修行之路相比，他们踏上的是一条通往黑暗和死亡的道路。
然而如今欧洲的猎魔人公会几乎全灭，跟随远征军一起撤离的猎魔人成为了最后的血脉，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显然有人比他们更擅长对付那些邪祟之物。
恶魔在顾云面前的惊恐与他们此前狰狞猖狂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对比之下，让斯佩罗忽然觉得也许牺牲并没有什么意义可言。
“你如果真打算退休了，我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个不错的去处。”
顾云听到了斯佩罗的感慨，真诚地给对方提出了一些就业方面的建议，“陈江建立了一所除灵师学校，目前仍在广泛招收老师，学校现在正好没有任何猎魔人担任老师，你如果找不到工作的话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我听说过那里。”
斯佩罗的表情有些微妙，“不过我还是免了。”
他倒并不排斥为当今的年轻除灵师们传授经验，可问题在于根据他打听到的情况，那所学校里有好几个老师都属于曾经被他们狩猎过的黑暗生物，事实上被猎魔人捅过的怪物绝不仅限于吸血鬼、狼人和女巫，一些偏远地区的神灵也被猎魔人消灭过不少。
要是去除灵师学校应聘，那一间办公室里估计一半都是他们的仇人。
“我们独来独往惯了，就算真要退休，也是去郊外找个空地，自己盖个小房子，再扩建一个农场。”
斯佩罗从小就向往着养点鸡鸭，过着轻松惬意的农场主生活，遗憾的是温切斯特的名号容不得他去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场主。
“不过把那些恶魔彻底赶出x市之后，我们剩下的人或许也该为以后的生活考虑了。”
猎魔人的生活方式并不适合这个国度，这里的人们并不需要他们这些整天住在汽车旅馆里，通过报纸上的新闻四处奔走的游骑兵，猎魔人公会消亡后，也不再会有人给他们支付报酬了。
“好。”
顾云也不多做挽留。
………………………………
与此同时，储物间。
黑烟散尽，一个黯淡的人影来到了顾天天面前，他审视着恶魔留下的余烬，踌躇许久后，才开口说道，“看来将誓约与胜利之剑托付于你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你已经做到了我过去不曾做到的事。
“我曾经怀着和你相同的心情踏上了这条道路，虽然最终和梅林联手将恶魔们封印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我才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我心爱的女人、我的友人、以及信赖的部下都死在了战争之中。”
顾天天愣了愣，才说道，“你怎么忽然感伤起来了？”
“因为我听到了你们在教室里的谈话。”
时至今日他的最后一位友人也死了，而他的灵魂却还储存在这把武器之中，不知会继续在世间漂流多久，“但是他们都没有提到过一点——梅林曾经对我说过，他的身体是联结过去和未来的钥匙，正因如此，那些恶魔才会拼了命寻找梅林的下落。”
放出远古生物，让整个世界回归到千年前的状态。
此时此景，他也终于明白了家族中的预兆，所谓灾厄降临，指的便是逃出深渊的恶魔们，以及他们将远古生物带回现世的邪恶计划。
“看来，阻止他们的使命落在了你的肩上。”
亚瑟王没想到，这一项最为重要的使命，最终竟然落在了一个“外人”身上，他现在只觉得庆幸，加兰德虽然资质不错，但却难以在这样的乱世中担此大任……
“喂，你这么说你们家的传人不好吧？”
顾天天意识和亚瑟王是共通的，这导致她经常能听见亚瑟王的心理活动，因此她不得不站出来为可怜的加兰德说两句，“你们都没尝试过，就否定了他！”
此前在武道会的时候，她可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将誓约与胜利之剑归还给加兰德，要不是亚瑟王和寄居在剑里的灵魂横加阻挠，几个月前她就得手了。
要是当时把剑送了回去，现在追着恶魔砍的人应该就是加兰德了。
“他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对付一两个大恶魔就是极限了，而那些远古生物绝不是现在的恶魔能够比拟的……还记得我在试炼中让你对付的巨人么？”
“当然。”
“那就是远古恶魔之一，比它更加强大的远古恶魔还有许多。”
亚瑟王语气凝重，“原本恶魔已将我们逼上了绝路，可是在穷途末路之际，梅林却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本魔典，我们之所以能将恶魔封印到另一个世界，也是魔典上记录的咒语起到了作用。”
这件事，亚瑟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梅林也从未对他详细解释过魔典的由来，在将恶魔封印后，他没过多久便重病不治，而自那之后，他也再也没听说过梅林的消息。
“梅林说他的身体是链接过去和未来的钥匙。”
亚瑟王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或许，‘钥匙’指的就是魔典。”
第一百零一章：光与影的传说
“丫头，你有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只是万千时间线中的一条，在不同的时间线里，我们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沉默许久之后，亚瑟王深沉地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闻言，顾天天一凉，哆嗦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快醒醒，你已经一千多岁了。”
以亚瑟王的年纪，此刻突然回归中二的年纪未免有些太悚然了一些，这种乍一听颇有哲学气息但实际上却是一拍脑门儿想出来的话题，她在班上男生偶尔的谈话里听到过许多次。
顾天天觉得这个话题味有些不对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亚瑟王就要走出储物间，站在教学楼下，呈45度的角度仰望天空了。
“我是认真的。”
顾天天脑补出的景象也成功地让亚瑟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只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千奇百怪，像他这样的老古董已经越来越难以跟上当代年轻人的心思了，“在我的脑海深处，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从未发生过的片段，既像梦境，却又无比真实。”
“什么片段？”
为了避免亚瑟王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顾天天只能临时充当起心理辅导员的角色，尽管她以一介高中生的身份，为一千多岁的老爷爷进行心理疏导处处都透露出古怪的气息。
“比如说，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我们没能取得那场战争的最终胜利。”
历史和童话最大的区别，便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一个完满的结局。
又比如在漫长的战争里，梅林对一位半恶魔的女子产生了情愫，他违抗了禁令，亲自从牢房中救出了她，并护送她离开了军营，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音讯。
失去了左膀右臂后，远征军很快陷入了僵局，在最后一次败北后，他落魄地率领残余的部队回到家乡，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截然陌生的王国，他曾经最信任的圆桌骑士在恶魔的蛊惑下篡夺了他的王位，虽然在内战中他手刃了篡位者，但与此同时，他也见到了整个王国在恶魔的支配下分崩离析的景象。
心力憔悴之下，他失望地将剑沉入了湖底。
至此，在辉煌过后，亚瑟王的传说在苍凉和唏嘘中落下了帷幕。
交织的梦境为他一次又一次勾勒出了另一条历史轨迹，既虚妄，却也无比真实。
而相较之下，梅林在决战前得到了一本魔典，并与他们协力将所有远古恶魔封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样的结局就像是某人特地为他们改写的结局。
这也是他之前想要和梅林见上一面的原因，只有他知道魔典的由来，以及这些交织的梦境碎片所代表的含义。
梅林曾经是他的良师益友，每当他有所困惑，便会静静聆听对方的看法。
只是这一次，在他们找到梅林之前，他便彻彻底底死了。
“丫头，我有请求。”
“你说。”
这一次顾天天慎重了许多，她开始仔细考虑起了亚瑟王记忆碎片的可能性，毕竟这早就不是过去那个能够被常识衡量的世界了。
“我想为梅林举办一场葬礼，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好，一会儿我就联系加兰德。”
………………………………
另一边，当顾云回到家中之时，一个热情的身影便迎了上来。
“哟，老顾，我听说你去调查恶魔的动向了，如何，情况还顺利么？”
董宁今天的穿着十分休闲，白色的衬衫加上运动裤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他左手拎着一瓶啤酒，顾云进门时，他正在沈月家的沙发上观看足球比赛录像，茶几旁摆着两箱啤酒，桌上是从超市里买来的小吃和点心，点心旁则是两盒未开封的扑克牌，看起来是有备而来。
说着，他把手里的泡椒凤爪递向顾云，“尝尝这个，味道还真不赖，比分部的员工餐好多了。”
这做派活脱脱一副实现了经济自由的中年人的养老生活。
“还行……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特地跑来给你接风么。”
董宁乐呵呵地说道，海妖的威胁解除了，基金会短时间内是不必再有什么顾虑了，“我们计划晚上自己做烧烤和火锅，酒已经到位了，剩下的食材安铃已经出去买了。”
自打撤回x市以来，他的心情从未像今天这么舒畅过。
不仅仅因为危机解除了，更因为x市分部终于有了能够制约石会长的人，x市的风向早就不可同日而语，整个分部上下一心，在陈江的带领下，各个都是实干派，风气不知道要比勾心斗角的本部高到哪里去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
“十来分钟前吧。”
“那行，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接她。”
顾云略加思索，既然董宁提到了聚餐，那么至少也是四五人以上的规格，以安铃那细胳膊细腿应该很难一个人拿得动那么多食材。
“哎哟，年轻人真好。”
董宁见状若有所指，他装模作样的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上次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漂亮的女侦探呢？”
“玛丽安？不知道，她现在应该在打理女巫结社的事吧。”
“我就知道你小子和玛丽安的关系不简单。”
董宁顿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当时a市的冲突他听说了一些内幕，当时顾云为了玛丽安的副手一点面子都没有给石会长留，那个神族的将军雷声大雨点小，开战前夸下海口，结果没过多久就被摆平了。
“嗯。”
顾云对此并不否认，一本正经地说道，“接下来和其他几个代言人谈判的计划还得托她帮忙。”
玛丽安的工作效率很高，绝对是非常优秀的战友和工作伙伴。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
董宁两眼一眯，不甘心地追问道——顾云的反应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眼神不但没有丝毫的躲闪，反而十分坦然地讲出了自己对于玛丽安的看法，以他多年来的经验判断，这两人之间多半是没发生什么顾云才会如此从容。
玛丽安虽是天灾，却也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美人，和她近距离相处后应该很少有男人不会心动。
“有的。”
顾云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认真，“等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得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去除灵学校当老师。”
以玛丽安的丰富阅历，学生们应该会十分喜欢她的课程。
“就这？”
董宁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
第一百零二章：午后
事实证明，顾云的担心是多余的。
作为回到村子里能竞选军师的谋士，安铃并不会无谋到试图一个人带回五人份的食材，顾云刚到超市便看见了乌鸦王和三头犬。
一犬一乌鸦远远地跟在安铃身后，窃窃私语地在交流着些什么。
在这个家里，作为死灵的乌鸦王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三头犬语言的成员。
顾云不动声色地跟在了两只小动物身后，它们完全沉浸在了话题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顾云的到来。
乌鸦王将羽毛打理得油光锃亮，三头犬似乎也精心梳理了一下身上的毛。
“听好了，今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嗷呜！”
两只小动物士气高涨，久违的聚餐，对于它们而言既是机会，又是考验——在过去历次聚会中，作为小动物的它们从未被邀请上桌过，只能在屋内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待在门外阴暗的走廊里。
对于自尊心很强的乌鸦王来说，上次聚餐时在门外被冷落一晚上让他耿耿于怀，自那一刻起，他便下定决心，过去失去的东西，他一定要亲手拿回来！因此他说服了本来对上桌不抱希望的三头犬，临时成立了复仇者小分队。
今晚的目标只有一个，应邀加入聚会！
为此，乌鸦王特地整理了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为了晚宴而来，而他也没有忘了复仇者小队的另一位成员，号令手下为三头犬进行了一场从头到脚的美容。
“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乌鸦王问道。
“嗷呜。”
三只犬首一起摇了起来。
“听好了，战斗从现在已经开始了，如果只买了五人份的食物，到了晚宴的时候就肯定没我们的份了，这就是你过去失败的原因所在——他们在购买食材的时候就没有把你考虑在内，所以聚餐时自然也不会邀请你。”
三头犬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它狗生中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说服力的话。
搞不好，这个乌鸦头头真的能带它混进晚宴！
复仇的时机来临了，要是让它混进了晚宴，非得吃上两大锅火锅不可，它要把所有缺席的晚宴都在这一次吃回来。
“嗷呜！”
它目光如炬，看起来已经准备好随时执行乌鸦王布置的战略。
“首先，我们要想办法让她买回去远超五人份的食材。”
乌鸦王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头脑，“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肉制品区一直不动弹，但是要注意，如果仅仅只是站着是没用的，你要找到那些搞活动的，最好是买一送一的柜台，让大姐头来找你的时候‘不经意’地看见促销活动。”
他骄傲地宣布着自己一路上制定好的计划，得意地侧过头，接着“不经意”地看见了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的顾云。
此时的顾云正一脸迷惑地注视着他们，似乎对于他们复杂的计划十分不解。
计划暴露了！
乌鸦王顿时被吓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你们忙活了半天，就是为了参加晚宴？”
“嗷呜呜！”
三头犬忙不迭地点头，表明了自己想要加入聚餐的决心，作为一只三头犬，它承担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恶意，这伙人分明就是针对它三头犬——为什么鸽子和白兔能上桌，它就要被隔离在门外？
它鼓足了勇气，露出了毫不退让的表情。
这一次，它绝不会后退半步，除非顾云揍它。
“想参加就直说啊，搞这些旁门歪道的事做什么？”
嗯？
乌鸦王和三头犬头顶上同时冒出了三个问号，看向彼此的眼神都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一分钟前还坚不可摧的复仇小队就因为顾云的一句话产生了明显的裂痕。
“别磨磨蹭蹭的，想参加聚餐就赶紧去帮安铃拎东西。”
“嗷呜！”
在吃的方面，三头犬的反应力比乌鸦王快了不少，顾云话音未落它便抛下了自己的战友，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安铃。
它是一只明事理的狗狗，没有人比它更懂这个家里谁说了算，至于被它落在身后的乌鸦王……
呵，狗头军师罢了。
真不熟。
“咦，顾云你怎么来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安玲一转头，十分自然地无视了谄媚的蹭上来的三头犬，视线停留在了顾云身上。
“我听董宁说你来超市购置食材就来帮忙了。”
“没……”
话刚到嘴边，安铃硬生生地将“没关系，不重”这句话给咽了下去，现在显然不是逞强的时候，她扬起嘴角，眉开眼笑，“你来的正是时候，我都快提不动了。”
顾云很自然地接过安铃递来的塑料袋，安铃也很自然地挽住了顾云的胳膊。
来往的路人看见这一幕，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恩爱的年轻小情侣，总是能让他们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年轻时候。
只是有些人略加回忆后，笑容却忽然间僵在了脸上，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都在996，不但没有甜甜的恋爱，就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安铃自然不在乎周围人的视线，她只知道一件事，在顾云的故乡，那个热气氤氲的人造温泉里，顾云可是答应了。
所以现在的状态只是日常生活中最正常不过的互动。
“今天来了客人，我挑的都是高档食材。”
安铃提前分配起了工作，“洗菜切菜做调料交给我，火锅的电磁炉和烤炉你来张罗。”
“嗯。”
在做饭这件事上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合作，早已培养出了惊人的默契。
“这分量已经够五个人吃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乌鸦王和三头犬也想参加，再买点吧。”
“嗯哼。”
安铃轻轻瞥了一狗一乌鸦一眼，她心情大好，当即点头同意了小动物们微不足道的请求，“今天就破例一次，想吃什么你们自己去挑。”
“嗷呜！”
我永远支持大姐头！
三头犬欢快地奔向了肉制品区，身后还跟着一只对它骂骂咧咧的乌鸦王。
安铃目送小动物们远去，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感受着顾云胳膊的触感和温度。
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得缓慢了，超市窗外阳光正盛。
“好不容易来一次。”
片刻后，她开口说道，“走，好久没来了，正好去逛一逛吧。”
第一百零三章：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个下午，董宁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他没想到顾云打架很强，做起饭来也像个老手，尤其是和安铃的配合，他觉得没有十几年很难培养出这种惊人的默契。
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不结婚很难收场。
事实证明，秀恩爱是会传染的。
电视里的球赛如火如荼，董宁的心里却空落落的，自从顾云和安铃进了厨房后，他就再也没法融入足球比赛的气氛中了。
仔细一算，他也算是快要步入中年的人了，看见顾云和安铃相处的方式，董宁心中大受震撼，以至于心情愉悦的同时，他也开始暗中盘算起找女朋友的问题，其实吧，他的条件应该还算挺不错的。
三十岁出头，公司中高层，有房有车，用黄金单身汉来形容恐怕也不为过了。
“沈月啊。”
董宁喊了一声对顾云和安铃熟视无睹，一心吃着番茄味薯片，手里捧着游戏机的沈月，问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流行的相亲软件啊，同城的那种，a市x市都行。”
沈月去学校报到了不到两个小时后，又提前开溜了。
以他对未来的预估，所谓的本部已经名存实亡，以x市分部崛起的速度，加上不断联合周围分部的态势，如果接下来的谈判谈崩了，陈江极有可能自立门户，搞一个新基金会出来，到时候还指不定谁是话事人呢。
所以他得尽早做打算，万一以后本部“迁都”x市，他就得把a市的房子卖了，来这里买上一套。
“相亲？”
沈月抬起头狐疑地看了看董宁，“你怎么突然想着相亲了？以你的条件，在基金会里找一个合适的不难吧？”
“这不是身边的不好下手么，万一发展起来岂不是成了办公室恋情？”
董宁面露难色，“我一直禁止他们搞办公室恋情来着。”
“那还不是要怪你自己？”
沈月耸肩，“还有，你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问我一个高中生要相亲软件是何居心？你觉得我平时用得到相亲软件吗？”
“也是。”
董宁又念叨了一阵，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在x市这段时间存了多少钱了？”
“十来万，怎么了？”
“怎么就这么点？一个上位级委托就这个数了。”
董宁惊了，就算沈月对理财一窍不懂，也不至于这十多年才存了十万吧？堂堂s级雇员，竟然连b级雇员还不如。
“我乐意，你问这些干嘛？”
沈月瞪了他一眼，嫌弃地向右边移了移，本来董宁看球赛，她玩游戏，谁也不碍着谁，可董宁偏偏主动来向她搭话，而且还嫌她穷，这里可是她家，有这么做客人的么？
“我就好奇，你的钱都拿去做什么了？”
出于对晚辈的关心，董宁现在极度怀疑沈月是不是遇到了骗子，或者染上了什么不良嗜好。
“氪金。”
沈月闷头玩游戏，头也不抬一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钱连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现在这房子虽然是基金会免费给你住的，但房产证上毕竟没写你的名字，得想想办法买一套房子啊，沈月，你别不信，未来十年x市的房价绝对能翻上好几倍。”
就算到时候基金会本部不“迁都”到x市，单凭除灵学校的噱头，就足以吸引不少人来x市定居，据董宁这段时间的调查，如果不出意外，x市在未来十年必定发展为除灵行业最鼎盛的城市之一。
“不感兴趣。”
比起投资房产，沈月更喜欢玩游戏。
无论是在游戏里氪金，还是花钱买几万甚至十万的绝版手办，都是她的快乐源泉，她就是喜欢花钱时那种挥金如土的感觉。
“没救了。”
董宁长吁短叹，合着以前沈月在本部时，他教了那么多赚钱存钱的小技巧全都被沈月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丫头虽然号称x市基金会的王牌，却轻易地陷入了资本家的消费主义陷阱，“我觉得你以后得找个能让你挥金如土的好人家。”
他上下打量沈月，虽然还在上高中，身材就已经初具规模了，八分以上的长相，以及基金会s级雇员的身份，董宁相信那些会员家里的富二代们应该会在未来几年对沈月展开猛烈的追求。
可是一想到这事，他心里却莫名有些不爽。
沈月是本部培训出来的精英，几乎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考虑到富二代们花天酒地的生活作风，董宁产生了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紧接着，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轻咳一声，脸上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沈月啊。”
“又怎么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
董宁指了指自己。
这波啊，这波叫肥水不留外人田。
沈月终于按下了暂停按钮，她转头瞪着董宁，仔仔细细地把董宁上下打量了一遍，“还行，去相亲的话应该不会给基金会丢人。”
“我，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董宁说道，“你看，我才三十岁出头，风华正茂，不吸烟不酗酒，洁身自好，而且还凭本事在a市赚了一套房还有千万存款，总得来说条件还是不错的，而你现在也是单身，再过个两三年也就要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所以呢？”
沈月冲着董宁眨巴了一下眼睛。
“要不咱俩凑合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别的不说，比起那些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们，董宁自认为各个方面要比他们优秀得多。
“我知道了。”
沈月长叹一声，她将switch放到一旁，光着脚走去厨房。
董宁目送沈月拉上了厨房的门，心情忽然间变得有些焦灼，事实上刚才那一番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是冲动之下的产物，他现在反而担心起沈月在厨房里向顾云和安铃乱说，让他们误以为他是萝莉控。
约莫一分钟后，厨房的门开了，沈月手里捧着一个熟悉的物品，坐回到了沙发上。
“给你，冰镇的。”
她将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水果递向董宁。
董宁讷讷地接过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桃子，短暂地沉思数秒后，默默地打开了手机，搜索起了最近比较热门的相亲软件。
第一百零四章：恶灵附身（其五）
最近一个月来，沈月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热闹过了。
顾云在客厅了摆了三张桌子，按照惯例，依旧是成人组、未成年组，只是这次多出了一个蹭吃蹭喝组——两人做饭时，乌鸦王和三头犬便一直徘徊在客厅里，一步都不愿意出去，直到正式“入座”后，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稻荷神和克洛佩拉去哪儿了？”
入座后，顾云奇怪地问了一句，上次聚餐的时候，狐狸和女皇还出席了成人组的桌子，这两人的酒量都相当惊人，属于那种喝了几斤白酒脸都不红的那种。
“你走了没多久，她们几个就商量着出去合住了。”
安铃说道，“因为学校的课程，稻荷神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n市了，所以她盘算着想要在x市建立一个稻荷神社分社，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所以克洛佩拉和赤鸯就都去帮忙张罗了。”
对陈江来说安排几个住处并不困难，但要建起一个神社，却是个相当浩大的工程，他帮忙联络了不少x市的会员，经过几次的洽谈后才终于拟定好了初步的计划。
他们的主业是解决超自然事件，投资和城市规划并不是他们的强项，建造神社这些事就免不了要麻烦金总他们。
“神社？神社好啊，他们打算建在哪里？”
董宁来了兴致，他知道稻荷神社在n市可是标志性的建筑，有了稻荷神的金字招牌，到时候神社的香火一定非常旺盛，“说实话我最近打算在x市买套房子，能买到神社附近最好。”
买房子，既要住人，同时也得有投资精神。
他今天下午就打电话问了“海妖”度假村附近的房价，自从万华集团的广告打出去之后，房价在短时间内就翻了好几番，他只恨自己没能早几天打听到这个内幕。
稻荷神社分社，他可不能错过。
“就在东区那边，离妖怪园区很近。”
“好嘞。”
“我给你们说啊，你们有闲钱的话最好也在那边买一套。”
“……嗯，以后再说吧。”
安铃面露难色，虽然这几个月她的事业蒸蒸日上，但是买婚房还是早了些，至少也得踏踏实实干上个一年才能考虑婚房的事。
实际上视频的收益已经相当可观了，父母对这一行不怎么了解，当得知她这几个月的收入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跑去走私军火了。
“对了，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甄别恶魔的方法，最终从一本书里找到了一些相关的记录。”
作为x市的热心市民、除灵学校的咒语学老师，以及超自然视频作者，安铃还是打算为现在的局面出一份力的。
这本古籍还是从姜琪婆婆的书架上薅来的。
虽然姜琪的婆婆心肠歹毒，一心想要转生到自己孙女身上，但她对于咒语的学识已经到了相当惊人的程度，她收藏的其中一本书里，就包含了不少对于恶魔的研究，在这个世界上，死者世界的居民们无疑是离恶魔们最近的居民。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如今的恶魔，其实是死灵的另一种形态。
“顾云，你还记得我们在死灵世界的祭坛上遇到的那个古神么？就是那个左手拿着剃刀右手拿着镰刀，被你追了几条街之后‘噗’的一声消失不见的倒霉鬼。”
为了防止顾云想不起来，安铃特地描述了一下当时细节。
董宁听的一愣一愣的，死者世界、祭坛上的古神？
天，老顾究竟还展开过多少他们不知道的冒险？
“记得。”
顾云不置可否，毕竟那个死灵世界统治者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二个凭本事从他手里逃跑的对手，而且至今他也没搞明白它是怎么逃跑的。
这就证明了死灵世界的统治者要比常见的小动物们强大了好几个级别。
“我猜测，那个古神就是千百年来看守恶魔的人，在它的镇压之下，恶魔们才无法从深渊里逃出来。”
这是安铃的个人猜测，恶魔第一次出现的时间线也完全符合她的猜测。
不过在姜琪婆婆的研究中，她并未了解到古神的全部，她只知道那个古神具备着支配灵魂的能力，能够帮助她将自己与姜琪的灵魂融合，并以姜琪的身份重新回归生者的世界，而这，也正是她和古神达成的约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古神能支配住深渊里的恶魔？”
“为什么？”
董宁相当配合地提出了疑问。
“因为深渊里的恶魔，其实和死灵是同一种东西，其实16世纪初教廷对于恶魔的定义就是最好的佐证。”
教廷称，如果人们无法在生者的世界洗刷他们所背负的罪孽，那么这些罪孽在他们死后就会成为折磨他们的酷刑，让他们被困在深渊里经受无休止的折磨。
虽然这种说辞根本是为了推行赎罪券以大肆敛财，但其中的一些描述却是来自猎魔人公会的调查。
“实际上教廷所描述的恶魔，和远古恶魔可以说是两种生物，和死灵相比，远古恶魔反而更像是和那个古神差不多的恶神，他们掌握着火山、森林、天空和大地，而这些特性其实又和天灾有些相似。”
安铃顿了顿，“所以我们其实可以假设恶魔在刚死的时候，其实和普通人的灵魂没什么区别，但在去了深渊之后却随即发生了变化，让他们变得和死灵有所不同，问题在于，他们身上的变化从何而来？我个人认为，是信仰改变了他们的构造，也给他们带来了力量，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一直在不停寻找梅林——根据记载，当年梅林和亚瑟王联手将远古恶魔封印进了另一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远古恶魔。”
一个不请自来的模糊人影加入了这场谈话。
亚瑟王双手环胸，他早已猜到了恶魔们的目的，却没想到自己当初对付的“普通恶魔”竟然有可能是普通人转变而来的。
“这些只是我的个人猜测。”
安铃说道，“但是，如果恶魔真的是死灵转变而来的，我们或许就能用对付恶灵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第一百零五章：恶灵附身（其六）
翌日，x市某酒吧。
紧闭的门前挂上了“关闭”的招牌，每一扇窗户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封闭的酒吧内部弥漫着血和酒混杂的气息，每张桌上都摆满了杂乱的食物，倚在椅背上的人姿势歪七扭八，从斑驳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
室内光线昏暗，吧台上有一台电脑，一个头发凌乱，看起来许久没有打理过仪表的青年双眼血丝密布，视线一刻不离地锁定在了电脑正在播放的视频上。
视频上是一位年轻靓丽的女性，而视频的标题，赫然是《恶魔特片专栏——手把手教你如何驱逐身边的恶魔》，虽然视频的发布时间是清晨六时，但在不到两个小时时间里，点击量就已经超过了百万，网络上不少平台都像是约定好了一般在第一时间转发了这个视频。
“咚咚咚，咚咚咚——”
不多时，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青年并未开门，三团黑烟便从门缝中钻了进来，黑烟环顾四周，各自挑选了一具躯壳，于是三个被切断了喉咙的尸体便如回魂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双目血红，身上开裂的伤口也一点点愈合起来。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其中一个打扮轻佻的凑近正在播放的视频开口说道，“没想到一个视频就能为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猎魔人小规模的狩猎或是基金会的追击都不足以让他们抛下过往的恶怨聚在一起，但这个广泛传播的视频不同，它就相当于给予了普通人对付他们的武器。
当每一个看过视频的市民都成为了潜在的猎魔人时，恶魔们生存的空间便会被无限度的挤压。
而在他们活跃的时代，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仅仅几个小时就能将消息传播到各个城市的途径。
“莫迪乌斯、贝斯摩尔和亚巴顿已经出局了。”
轻佻的女性继续说道，“玛门，虽然一想到要和你合作我就觉得反胃，可是再这样下去，在我们找到打开封印的方法之前就要全灭了吧？”
当初争夺深渊之王的七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兹拉达说的没错，如果是我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联手。”
另一个附着在了高壮男人身上的恶魔说道，“可局势改变了，如今我们要面对的绝不只有亚瑟王和他的继承者这么简单，在这个时代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敌人实在太多了——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听见高壮男人若有所指的话，青年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他只身前往c市的事在恶魔间早已不是秘密，而在c市那场盛会上，他第一次遭遇将他视为蝼蚁的恐怖造物，这让玛门意识到就算夺取了深渊之王的位置，恐怕也无法再像千年前一样支配这个世界。
除非……
重新打开那扇封印之门，让那些赐予他们力量的生物重现人间。
只是，随着梅林的消失，这件事遥遥无期。
“你们打听到了梅林的下落？”
玛门问道。
“梅林最后一次出现，是在x市郊外的一个小村庄，不必担心，那个村子已经完全处于了我们的掌握之中……其他细节，就取决于你接下来的态度了。”
“你们想要什么？”
“契约。”
轻佻女子的右手贴在桌上，一张被黑雾萦绕的契约若隐若现。
玛门瞧了几人一眼，干脆利落地将手掌贴在了契约之上，萦绕契约的黑雾仿佛找到了食粮般，将部分能量从玛门的掌心抽离了出来。
“很好。”
轻佻女性扬了扬手，满意地收回契约，“那么，也是时候为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新盟友了。”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响起。
这一次却并没有黑烟钻进酒吧，高壮男人走向门口，开门后一个金发青年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白色礼服，像是在出席一场贵族宴会，而他的仪态举止也让玛门想起了他们那个时代宫廷里的贵族。
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拙劣的模仿绝对到达不了这种地步。
“你好。”
贵族青年向玛门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右手，即便隔着手套，却仍然让玛门产生了极为厌恶的感觉。
那是与他们截然相反的能量。
“我是格林-温切斯特。”
“我听说过你。”
玛门立刻回想起了这个让他耳熟的名字。
上次的c市之行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听说了那些恐怖造物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只有一个——他们在对付一个名为隐神会的组织，而格林-温切斯特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领导者。
“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梅林。”
“你为什么要找我们合作？”
玛门并未立刻追问梅林的事，而是用警惕的眼神观察着格林-温切斯特，在c市的会议中，他还听到了一些别的消息。
比如说，梅林是格林-温切斯特的重要帮手，那么从立场上来说，他们是敌人。
“梅林那里还保留着一份我的东西，只要找回我的失物，我或许能帮你打开封印。”格林语气从容，因为他知道这些恶魔最终一定能和他达成共识，“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们就算在x市掘地三尺，也没法找到他的尸骨——梅林，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什么意思？”
这次质疑格林的却是轻佻的女性，“你之前说过梅林就在那个小村庄里，我可不想忙活了半天全都做了无用功。”
“我没有说谎，梅林就在那里。”
说到此处，格林停顿半晌，待几个恶魔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他才解释道，“只是，他不在我们此刻的时间线上，而这，也正是封印的秘密。”
梅林不止一次提到过，他的身体是一把钥匙，只是他守护着的并非普通的宝藏，而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枢纽。
“远古恶魔依然活在你们的时代里，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之久，但是对于它们来说，却依旧停留在那个时刻，想要将他们放出来，需要的是两条时间线的连接。”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个封印，是我们当时一起思考出来的结果。”
格林-温切斯特微微一笑，“而现在，我找到了比他更优秀的钥匙守护者。”
第一百零六章：魔术师的葬礼
随着视频不断的发酵，各个城市都掀起了一场揪出恶魔的浪潮，当越来越多的人将他们的成果发布到网上时，持观望态度的人也渐渐相信了视频内容的真实性，纷纷投身了这场抗击外敌的行动。
同一时间，以x市、f市、n市为首的基金会分部立刻对外开设了补给领取点，以便市民们能在第一时间领取到用于对抗恶魔的物资。
事实证明安铃的猜想取得了卓越的成效，尽管恶魔和恶灵存在着一定程度的不同，但绝大多数对付恶灵的手段都能在恶魔身上生效，而在对付恶灵的领域，基金会无疑是专家中的专家。
毕竟a级以上的雇员在整体雇员中仅占5%，大部分低级雇员都习惯于在没有驱魔武装和武力优势的情况下进行调查或除灵，而在了解恶魔的相关情况之后，绝大多数恶魔的威胁仅和下位级恶灵相当，连能够到达中位级的恶魔都寥寥无几。
这次全民级别的盛况又一次证明了知识对于现代人的重要性。
适逢周末，安铃却一早就守在了电脑前，无论微博还是她的网站私信都全部爆满，看过视频的人有不少都在向她实时报告追踪恶魔的进度，在各地基金会以及媒体的宣传下，这一期视频火爆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刚回答完一个问题，更多的问题便涌了上来，好在低级雇员们加班加点地帮她一起回复源源不断的问题。
虽然掌握了对抗恶魔的手段，但是对于一般市民而言单独行动仍然具有不小的风险，他们必须在第一时间给予提问者有效的指导，人在屋中坐，身边却早已成为了战场，那一条条令人眼花缭乱的未读信息让安铃莫名体验到了指挥官的感觉。
顾云时常提起的军师，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想到顾云，安铃嘴角微微上扬，她轻轻抿了一口乌鸦007号一清早帮忙买来的珍珠奶茶，手指又飞快地在键盘上行动起来。
眼前的屏幕，就是他们与恶魔之间的战争。
嗯，等这场仗打完了，她也该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
在这个动荡的局势下，每个人都肩负着各自的使命，顾云一早便离开了家，驱车赶往了x市国际机场——飞往b市的航班十点起飞，解决了萨沙的问题后，还剩下吸血鬼、狼人这两个大部族需要进行洽谈，而b市，就是一座被狼人盘踞着的城市。
……
在这个忙碌的清晨，顾天天洗漱完毕，背上誓约与胜利之剑独自一人离开家中。
按照和亚瑟王之间的约定，他们还要为梅林举办一场葬礼。
梅林虽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投靠了隐神会，但他曾经毕竟是与亚瑟王并肩作战过的伙伴，也亲手将远古恶魔封印进了另一个世界，亚瑟王想要缅怀自己的友人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注定是一场不正式的葬礼。
他们并不知道梅林的尸骨现在在何处，因此只能找一处僻静的角落，形式化地为梅林立起一座墓碑。
离开家后，顾天天去楼下的超市买了一瓶二锅头以及一大包点心，考虑到亚瑟王和梅林都不是本国人，烧纸钱的习俗也被省去了。
她拦下一辆车，前往了加兰德发送来的地址。
梅林的墓碑最终被立在了x市墓园的小山坡上，今天并非祭祖的节日，加上x市的人们正在忙于和恶魔做斗争，顾天天抵达墓园时，一眼望去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她看见了那些漫无目的徘徊在墓碑附近的幽灵，墓碑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个人生，他们因种种原因滞留于此，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直到能量消耗殆尽，也忘记了留下的原因，最终消失在天地之间。
穿梭在没有敌意的幽灵之间，顾天天仍能感受到阵阵寒冷，她根据短信里的提示走上了被铺满了草地的小山坡，小山坡之上却出奇得没有幽灵徘徊。
梅林，这位传奇的魔法师的墓碑最终就坐落在了普通人之间，墓碑后写满了他作为亚瑟王的友人曾经立下的震古烁今的功绩，但在亲人、家属的署名处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实际上没有人了解梅林，就连亚瑟王也未曾走入过梅林的内心。
自从梅林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术师，他用远博的知识以及丰富的见闻引导亚瑟王成为了一位英明的君主，但从未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前往何处。
亚瑟王的人影来到了墓碑之前，他也无从得知这些问题的答案。
在他的认知中，梅林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
梅林从未爱上任何女子，也几乎从不被个人情感所左右，因此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能给出最为理性客观的建议。
正因如此，梅林成为了恶魔的克星。
它们所擅长的本领无法对梅林起到任何作用，在将那些人性的弱点全部剔除后，便再也没有任何邪恶能够干扰他的心智。
这便是亚瑟王曾经认识的梅林。
可是……
事实真的如此么？
亚瑟王立于墓碑之前，今天他既是来这里缅怀自己的友人，也是来寻找一些问题的答案。
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可能存在着一个知晓了一切答案，没有任何弱点的、完美的“先知”？
他知道，梅林并不在这里，无法亲自解答他心中的疑惑，然而当他仔细端详着墓碑上那些记载了梅林光辉过去的文字时，脑海中的杂质竟又一次涌现了出来。
这一次，他看得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切，就像是每一段文字之后突然间出现了分支，每一条分支又诞生了出了新的可能性，交叠光影混杂在一起，那一段段文字在不断拓展边界后构成了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图景。
然后，这广袤的图景开始一条条缩减。
最先消失的是最为悲惨、壮烈的画面，然后是充满了遗憾与不完美的篇章，所有的可能性迅速收束着，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亚瑟王经历了时间的快进与倒退，而当所有的可能性聚合为一点后，眼前的景象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看见的是，加兰德篆刻在墓碑后的文字，在经历了万千种可能性后，上面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变过。
这一刻，亚瑟王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或许梅林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弱点的人，他一次次地回到了原点，修正了无数细节，才引导着历史走向了墓碑上这段光辉而又圆满的结局。
紧接着，亚瑟王敏锐地在画面中捕捉到了什么。
唯独这个场景不属于他们的时代。
那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就坐落于x市的某个角落。
也许，这是梅林留给他的“特别备注”。
“丫头。”
人影消散，“该出发了。”
第一百零七章：巢穴
一路的颠簸后，顾天天第一次远离了市区，通往郊外的公交车上没有几人，她下车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丫头，有些不太对劲。”
顾天天刚一走进麦田间的小道，亚瑟王便开口提醒道。
正午的村庄本应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刻，然而前方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顺着小道已经能看见村子的轮廓，村里不但没有炊烟升起，反而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顾天天警觉地停下了脚步，不多时，淅淅索索的轻响从耳边传来，听上去既像是微风拂过麦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麦田中悄声移动着。
她屏住呼吸，声响离她越来越近了。
当一只手掌拍在她肩上之时，顾天天本能地拔剑。
来者惊叫一声，向后退了好几步，她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面露惊恐的妇人，只是惊恐并未在妇人脸上持续太久，她伸出手，指向了顾天天身后的方向。
刚才那一身惊叫似乎引起了连锁反应，村里忽然间升起了滚滚黑烟，那黑烟犹如海浪般朝着麦田席卷而来。
黑烟是恶魔用于隐藏自身存在的障眼法，可顾天天却从未见过具有如此数量庞大的恶魔，这村子看起来就如同恶魔的巢穴，面对这极具压迫感的景象，妇人终于回过神来，用急促的语气说到，“这边，快跟我来！”
顾天天不疑有他，赶忙跟上了妇人的脚步。
妇人似乎对于麦田的道路十分熟悉，在黑烟席卷整片麦田之前，她牵着顾天天躲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地窖，地窖里空无一物，只有一扇一人多高的镜子。
眼见着黑烟就要渗透进地窖，她猛地一闭眼，率先撞进了镜子里。
顾天天惊讶地看着妇人的身体没入了镜中的世界，而恶魔似乎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黑烟中透出了数不清的低语，这些低语汇集在了一起，让人根本听不清它们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阴冷爬上了她的脊背，在那些从黑烟中诞生出的手掌触及到她的肩膀之前，顾天天也一咬牙，冲向了镜面。
在她的身影没入镜面的瞬间，黑烟填满了整个地窖。
扑空之后，所有的低语转变成了一声声尖啸，尽管咒骂不断，但它们却像是十分忌惮镜子的存在，没有任何恶魔敢靠近镜子半步。
顾天天的视线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紧接着她发现镜面的背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麦田和泥土铺成的小道不见了，脚下大理石纹理精细，蜿蜒的小路一直通向了不远处升腾着热气的人造湖泊。
而在那袅袅升起的气雾深处……
是一个光着膀子，背靠人工湖畔，头顶上还顶着白色毛巾的壮硕男人。
男人任由身体笼罩在热气里，惬意的闭着双眼，仿佛在享受着退休生活般的人生，他身边则是一个由水流构成的怪物，怪物有样学样地靠在湖边，头顶甚至也顶着一个由水流凝结而成的拟态毛巾。
见状，顾天天终于双眼一眯，她的目光充满提防，将誓约与胜利之剑挡在了胸前。
——“有变态！”
比起落单的恶魔，赤着上半身的可疑男子明显更具威胁。
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轻喝，祁隆惊讶地转过头去，当他看见顾天天之时，神情明显有些慌乱，“等一下，别误会，这是有原因的！”
为了避免引起进一步的误会，他主动将上半截身体没入了水中，只把脑袋露出了水面，“我以为这里没别人，才稍微释放了一下自己。”
遗憾的是，他的解释并没能取得任何成效，顾天天看着他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你不要误会，祁隆先生虽然看起来像个变态，但其实是个好人。”
村妇见状，也立刻站出来为祁隆进行了辩解，“我想祁隆先生一定也不想自己患上不喜欢穿衣服的怪疾！”
“喂，你这么一解释我反正坐实变态的身份了。”
祁隆虽然很感激有人为自己辩解，但辩解的方式却实在不敢恭维，面对这个跳进人造湖也洗不清的尴尬情况，他当即决定转移话题，“你是从别处来的人吧？虽然不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但听我一句劝，别去那个村子，等风头过去之后，就尽快离开吧。”
“村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
仔细一想，他已经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待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连人造湖里怪物都和他混熟了，现在他们俩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温泉爱好者。
半个月前，他带着被顾云救下的妇人逃离了工厂，随着魔术师的死亡，他多年以来的恩怨也终于告一段落，暂时失去了生活目标的他在村民们的盛情邀请下，在民风淳朴的村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只是好景不长，几天后的某个下午，犹如飓风般的黑烟压向了这个村子。
黑烟钻入了村民们的家中，并将大部分村民都变成了残忍嗜杀的怪物，怪物们聚集在了一起，将那些不受黑烟影响的少部分人当做了猎物，祁隆拼尽全力才在怪物横行的村子里杀出一条血路，带着那小部分村民逃了出来。
“逃出来之后，我们先设法将村民们送回了城里，接着就一直和小芳等在这里，以防有其他人误入了村子，遭到那些怪物的毒手。”
小芳是获救妇人的名字，她对于麦田和村子间的小路十分熟悉，因此主动留下帮忙。
“我们逃出来之后，那些怪物就一直盘踞在村子里，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总之，村里现在很危险，你千万别靠近那个鬼地方。”
“他们是被恶魔附身了。”
听完祁隆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她的情绪有些低沉。
因为……
恶魔第一次引起基金会的注意，便是一次大规模伤亡事件，事件中的死者大多都是刚从乡下进城的村民，结合祁隆刚才的话，顾天天一下子明白当时那起恶性事件的始末。
那些恶魔并没有放任村民们离开，而是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等他们没有了祁隆的保护，再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了逃跑的村民。
当时的恶性事件中，只有一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幸存下来，但女孩的精神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目前基金会已将他们送去了安全的地方。
顾天天犹豫再三后，并没有将村民们的事告诉两人。
她定了定神，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把恶魔从村民们身体里赶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战略的胜利
“这么说来，是基金会派你来的。”
祁隆用评估的眼神重新审视着顾天天，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对方。
不过在他的认识里，只有基金会才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他在第一时间就把村里的异常情况告知了暗礁，可半个多月过去了，暗礁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就连来支援他的人都没派来一个。
“不是基金会。”
顾天天摇头，“我来这里有别的事。”
亚瑟王说梅林最后将他指向了这个x市郊区的小村庄，而她在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遇到了成群结队的恶魔，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个村子附近的确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恶魔们似乎十分看重这个地方。
“可问题是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
说话间祁隆瞥向听到“恶魔”后便战战兢兢的小芳，三个人里面还有一个完全没法被称之为战斗力的村妇。
事实上当他看见顾天天握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长剑时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在他印象里，凹这个造型的多半都是那种头脑一热，将以卵击石演绎到极致的莽夫，当然，他在欧洲时，那些人为他们的莽夫行为进行了美化，美其名曰“骑士精神”。
在杀手的行当里可没有血战到底的说法，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一时的撤退往往是必要的手段，迂回包抄，采取能使用的一切手段，才是杀手执行任务的方式。
他现在很担心顾天天说出“三人足矣”这种充满了flag意味的台词。
“很快就不是了。”
顾天天冷静地拿出手机，见手机有信号，便拨通了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她在电话里大致说明了村里的情况后，便淡定地坐在了露天公园的长椅上，丝毫没有拿着剑就冲出去和恶魔拼命的打算。
在她看来，骑士那套理念早就过时了，她是现代人，接受的自然是具有科学精神的战斗方式。
而用一句话进行总结，就是“摇人战术”。
此刻盘踞在村子里的至少有好几十号恶魔，虽然以她现在的能力，浴血奋战并非没有胜算，但是顾天天更喜欢采取先进的f2a碾压式战术，这一战术的理念来源于王碌，他在除灵学校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消除热血中二少年们的个人英雄主义，让他们充分理解“摇人战术”在现代背景下的实用性。
顾天天虽然没在除灵学校上过课，但王碌的不少课件都是和她合力完成的，她本人也是“摇人战术”的坚定拥护者。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顾天天起身。
“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去干活了。”
祁隆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身粗布衣服，换上后从人造湖里爬了出来。
顾天天的做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也刷新了他对于持剑型角色的认知，在妇人的指导下，顾天天穿过了镜面，回到地窖。
“小声，任何动静都有可能引起那些怪物们的注意！”
紧随其后的祁隆提醒，在这些日子里他对村里的怪物们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些怪物听力了得，即便隔着好几百米都足以引起他们注意，而一旦被他们觉察到了，那铺天盖地的黑雾便会蔓延过来。
好几次他都差点被那有着无数絮语的烟雾淹没。
当祁隆推开门刹那，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明明正直上午，天空却被一片乌云所遮蔽，他本以为是黑烟先一步埋伏在了地窖外，定睛一看后，却发现那黑压压的云层其实是无数徘徊于天空的乌鸦，身旁的小芳却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天空的异象，她的视线集中在了从远处驶来的几辆大巴。
大巴停靠在路边，清一色穿着黑色西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从车上下来，看见顾天天，停靠在最前方的轿车的门也开了，从车上下来了一个巫女和三个高中生。
其中手握银色镰刀的高中生似乎是这些人的头目，她主动迎向了顾天天。
“你怎么突然跑来这里了？”
沈月问道。
她久违地待在家里玩游戏时突然间接到了陈江的传唤，得知顾天天在这里发现了恶魔的巢穴时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梅林的尸骨很有可能就在这里，恶魔们正在找他。”
“原来如此。”
沈月慎重地点了点头，“董宁哥和白渺姐也在赶来的路上，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那边好像有动静了。”
罗欣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她指了指村中升腾起来的黑烟。
与恶魔打过数次交道的祁隆和妇人严阵以待地站在路面，这伙浩浩荡荡而来的人很难不引起恶魔们的注意。
战斗，一触即发！
祁隆攥紧双拳，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然而下一刻村里的变化却让他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只见那本应前仆后继压向他们的黑烟却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在乌鸦群的嘶鸣声中，它们忽然调转枪头，用更快的速度朝另一个方向四散逃去。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不对，他们想跑！”
半空中集结人手的乌鸦王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点，他一声令下，漫天鸦群犹如箭雨般疾冲向村子。
在黑茫茫的乌鸦群中，还混迹了一个四腿奔跑的三头犬，三头犬目露凶光，它之前本来心里还在犯嘀咕，可当它看见拔腿就跑的恶魔们，心里便立刻有了底气。
胆子这么小，明显是弱鸡！
嗷呜——！
贼人休走！
三头犬加快了步伐，难得遇上了一群弱鸡，它今天必须重拳出击，让家人们知道昨天让它和乌鸦王上桌那绝对是物超所值。
见状，沈月也不甘落后。
手中的镰刀一斩，周围的几人便已然跨越了广阔的麦田，出现在了村子前，罗欣一个响指，从她袖口冲出的白蛇落地的瞬间体型膨胀了数十倍，池田朝夜则脚尖一点，踩在巨蛇的脑袋上一跃而起，下一刻，耀眼的红色电弧冲破了重重黑烟。
顾天天手握誓约与胜利之剑，快步冲入黑烟之中。
——“你们，输在了兵力差距上！”
第一百零九章：恶灵附身（其七）
现实又一次证明了“摇人战术”的成功之处，面对铺天盖地的鸦群，以及训练有素的基金会雇员们，恶魔溃不成军，这场战役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基金会一方便以0伤亡取得了战争的阶段性胜利。
雇员们将着了魔一般的村民集中在了一起，将恶魔一个个从他们身体里驱逐出来。
虽然恶魔离开了人们的身体，但村民的精神却遭受了极大的影响，被恶魔附身期间，他们仍保留着清醒的意识，却丧失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权，在那场对于同村人的围杀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手中的武器挥向了朋友或亲人。
“我已经联系了陈江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需要去分部进行心理疏导。”
针对恶魔的围剿行动告一段后，沈月走到了顾天天身边。
顾天天正坐在一处平房之上，在这里正好能将小半个村庄尽收眼底，她看着失魂落魄的村民们跟着基金会雇员离开了村子，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月见她情绪低落，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顾天天虽然本领过人，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
哪怕是负责收集情报的低级雇员，也需要频繁地进入案件现场，绝大多数恶灵作祟后的景象都会让一般人产生强烈的心理阴影，为了保证雇员们的精神健康，每个分部都特别设立了心理疏导的部门。
而在诸多超自然事件中，恶魔的手段也属于最为恶劣的一批，因此在针对恶魔的问题上，沈月主张的是采取强硬措施。
“我没事。”
顾天天定了定神，摇了摇头，“你们有什么发现？”
“暂时还没有。”
这群恶魔虽然胆小如鼠，但在面对审问时口供却出奇的一致，他们坚称是剩下的几位深渊领主的候选人命令他们来了这里，他们并不知道那几位候选人的真正目的。
“祁隆说他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我哥的时候是在一处工厂，但他并不确定工厂是在现实世界还是镜子另一端的空间。”
“工厂？我看看……离村子最近的工厂是七公里以外的化工厂，不过化工厂早在两年前就因为大量排泄工业废水对当地村民生活造成了严重影响，随后就被废弃了。”
沈月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报道，“有关部门本来对化工厂有其他安排，可后来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计划无限期地延后了……哎呀——！”
沈月话音未落，脚下便一个趔趄，猝不及防之下她险些扑到顾天天身上。
地面猛烈地摇晃了几下，还未等她稳住身体，平房的屋顶便塌陷而下，不过这一次她有了准备，手中镰刀划过身前，转眼间她便和顾天天稳稳地落在了村口。
突如其来的地震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猛烈的震动过后，村里的人们听见了来自地下的轰鸣，地面之下似乎正有什么物体向村子里高速移动着。
“这是……”
亚瑟王的声音在顾天天脑海中响起之时，留在村里的人们终于看清了向他们高速行驶而来物体的真面目。
眨眼之间，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横贯了整个村子并一直向x之外的方向延伸而去，紧接着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狂风席卷而来，顾天天等人不由地用手挡在了身前，然而强风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耳边传来了房屋拆解的轰响，从远处被掀飞而来的树木连同平房被一并卷上了天空。
“白鸢，别打瞌睡了！”
沈月看着被强风卷进去的雇员们和村民们，咬牙喊道。
这一次白鸢破天荒地没有偷懒，眨眼之间，人们便出现在了数百米之外的空地，他们几乎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仰头看着天空。
被撕开的云层上，似乎有巨影闪动，强风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当那犹如雨点般的雷鸣砸在村里之时，还未来得及一起逃离的恶魔们随着整个村子一起变为了粉尘。
缺少了阻碍物之后，顾天天终于看清了地震的源头。
浩瀚的森林中出现了一个高耸入云的身影，身影四肢细长，脑袋上长了一对羊角，顾天天一眼便认出了云雾与烟尘中的熟悉轮廓——在亚瑟王的试炼中，这个被称为森林之主的羊角怪物是最后一道关卡，她用了数十次的尝试之后，才击败了那个恐怖的怪物。
“在我们的时代，我的骑士团并没能在正面击败过它。”
亚瑟王一脸凝重，“我们只是将它引到了梅林事先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你在试炼中遇到的，只是我对于森林之主的记忆虚构出的怪物……真实的远古恶魔，远要比试炼中的怪物强大得多。”
更何况，此刻出现于此的绝非一个远古恶魔。
云端之上的风眼，横贯地面的沟壑，以及……
远处群山翻滚而下的岩浆。
即便隔着数公里的距离，他们都能感受到恐怖的热浪。
岩浆汇入森林之时，立刻掀起了一片火海，此刻火海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袭来。
这便是预言曾经描绘过的景象，虽然梅林留给了他一条特殊的口信，但他们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那扇门，被打开了。”
梅林曾经利用魔典上的咒语封印了这些从上古时期便存在的恐怖生物，然而此刻梅林已经死了，那本魔典也不知所踪，亚瑟王此刻完全想象不到该如何与这些远古恶魔为敌。
单单对上其中一个恶魔，都让他最为精锐的骑士团死伤惨重，而现在，那些他记忆深处最恐怖的生物竟全都聚集于此。
除了亚瑟王之外，没有人开口。
他们目睹着延伸深处直立而起的巨怪，仿佛是在见证末日的降临。
灾厄中的身影，其震撼程度早已超过了几个月前笼罩x市上空的云雾，触及眼前的一切，唤醒人类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在不断蔓延的恐惧中，火海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低级雇员们干脆放弃了逃跑，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人类绝对无法逃脱的灾厄扩散的速度。
就在此时，刺骨的寒意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两股截然相反的能量让所有人都被迫体验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红色与白色僵持了数分钟之久，吹来的寒风中夹杂着冰雹，最终白色的能量打破平衡，冰霜以更快的速度反冲而去。
“别愣着。”
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风雪之中，“带上无关人员尽快撤离。”
第一百一十章：恶灵附身（完）
白渺的到来似乎让低级雇员们回过神来，他们看着那足以将火浪冻结住的冰层，立刻默契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s级雇员们到了。
对于绝大多数低级雇员而言，s级雇员的头衔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头衔，同时也是他们的信心与士气的来源——只要s级雇员们还在奋战，战争便仍有转机。
“不好意思，我们因为中途临时搜集了一些关于远古恶魔的资料，稍微来得晚了一些。”
董宁挠了挠头，“不过托一位恶魔‘朋友’的福，我们总算了解到了这些远古恶魔的真面目。”
他站在人群左侧，直面又一次向他们袭来的沟壑。
董宁弯下腰，将右手贴在地面之上，紧接着他双目一凝，摊开的手忽然间捏成了拳头状，又是一阵让人站立不稳的晃动，与此同时，那不断开裂的地面竟被并合在了一起，“森林、群山、风暴、火山，在远古时期的人们将它们敬奉为神明，久而久之之下，他们的敬畏逐渐孕育出了具象化的怪物。”
在人们的想象中，这些都是足以顷刻间毁灭他们家园的灾祸，在这些“神明”面前，他们只能接受被毁灭的命运。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是由我们的祖先孕育出的‘天灾’。”
填平沟壑后，董宁直起身子，仰望苍穹。
风眼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缓慢地移向了他们。
千年前的人们面对此事的景象，只能迎接“命运”的到来，他们为那些由自己想象孕育出的“神明”附加了诸多设定，让它们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合理。
但是……
此刻站在这里的，早已不是远古时期的人们。
后来的人早已摒弃了弱小的过去，从某种程度上也一次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的想象中的“神明”。
又是一道轰响响彻云霄，在先祖们心目中象征着“神罚”的雷鸣降了下来。
然而，那充满了毁灭与破坏的雷霆却被坐落于云端之上的巨型帆船尽数挡了下来，漫天的水幕将风眼阻挡在了云层的另一端，紧接着，暴雨如注，林中的火浪在雨水的洗礼下停止了蔓延。
“搬救兵也耗费了一些时间。”
董宁对于突然出现的“船长”并不意外，沈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惊讶地发现几乎基金会的所有s级雇员都出现在了这里，这是她记忆中基金会的s级雇员头一次聚集在了一起，董宁微微一笑，“我觉得王碌的课程还是有些意思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欢迎来到21世纪。”
同一时间，顾天天拨出去的电话也终于被接通了，“喂，老师吗，我已经把定位发给你了，快来帮忙！”
事实上当她听到“天灾”的时候，就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要不是哥哥现在正在飞机上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的话，她第一个电话就要打给对方。
……………………………………
另一边。
“远古的恶魔，由人类想象具象化的怪物……有意思。”
格林-温切斯特站在群山之巅，遥望着古时候人们恐惧具象化的产物们，开口的则是一个从他后脖颈滋长出的扭曲的人面，人面以一位老者的形象示人，他似乎对于远处的怪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远古恶魔虽然不及天灾，但它们力量的源泉却与天灾相似，只是按照那几个恶魔的说法，它们是人类敬畏的具象，而非某人的造物。
没想到，那扇门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令他意想不到的存在。
“可惜。”
格林-温切斯特摇了摇头，“它们终究只能带来一时的混乱，想要对付那些人，还需比它们强大得多的东西。”
说着，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两份魔典，《黄昏魔典》中最为重要的两个部分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中，而这一次，他不再需要被迫将魔典分成四个部分，将它们分散到其他人手中——在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能够参悟魔典全部内容的帮手。
“没错。”
老者肃穆地说道，“我们需要的是远远凌驾于它们之上的力量。”
他凝视着风云变幻的战场，战斗还在僵持着，他同样没能想到这个世界的人们居然创造出了连神族都未能触及的领域，他们的力量来源于祸的恩泽，然而这里的人却将那超出常理的力量归结于科学。
远处的战局出现了变化，似乎又有更多人加入了战局。
老者收回目光，那古怪的脖子缓缓钻回了格林-温切斯特的后颈，他本就没有对门背后的远古恶魔抱有太大期望，能够引起如此的骚乱已经极大地超出了他的意料，而现在，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留念。
——“走吧，将其他魔典的残页取回来。”
……………………………………
顾天天踩在巨人滋长出的荆棘之上，笔直地向它的脑袋处疾冲而去，相同的动作她早已在试炼中演练过无数次，唯一的不同，在于这一次的不再是演练，而是现实。
被巨人的手臂命中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不过现在的情况同样和试炼中的孤军奋战不同，值得信赖的战友们正与她保持着相同的步调。
她瞥了一眼跑在最前方为后面所有人披荆斩棘的池田朝夜，心想这也许就是哥哥曾经不止一次向她提起过的图景。
与朋友并肩而战，击败不可战胜的敌人。
哪怕他们此刻面对的是曾经人们心中不可抵抗的“神明”，也没有任何产生退却的念头。
顾天天看见了被镰刀的锋刃切割下来的巨人的右臂，那右臂在砸向他们之前就被转移到了百米开外，溅起了一片烟尘；她同样看见了将巨人的两只脚死死缠在地面上的巨蛇和三头犬；乌鸦蒙蔽了巨人的视线，让它不得不将精力放在那些令人恼火的骚扰者身上。
转眼间，她已来到巨人的脑袋之前。
她脚尖猛然用力，拼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高高抛起。
这一次，她手中的剑没有被挑飞，降落之时她索性合上双眼，失去了视力，体内能量的呼唤反而更加清晰。
温润的流光变得凌厉刺眼。
顾天天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被白芒笼罩着的剑刃直取巨人首级。
……
第一百十一章：狼性文化
“在20xx年，我所居住的地区被评为全国最烂地区。
“主要原因，被大肆宣扬的狼性文化，平均加班时间位列全国第一，无可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但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迷幻的城市，而我，正是逐梦之人。”
飞机缓缓降落在了b市国际机场，顾云合上b市的宣传手册，将其默默放回原处，自从进入b市的那一刻起，周围的气氛就变了，机舱内鸦雀无声，原本慵懒的人们个个精神抖擞，他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仿佛已经准备好在这座城市大展一番拳脚了。
拖着行李走出横道，接机区域内空无一人，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似乎对于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两排穿着统一制服的空姐站姿笔挺，就像是在进行踏上战场前的最后动员，列队结束后，她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目不斜视，各个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兵。
b市就像是f市的另一个极端，机场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西装笔挺，看起来各个都行走在工作的路上。
只要仔细倾听，就能知道他们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以经济、信息技术、工程领域居多，不少在等候办理手续之时，都不忘将时间利用起来，进行着电话会议或是数据分析，整个城市都处于高节奏的运行状态，仿佛没有一丝空闲的时间。
“呼，这就是我不喜欢狼人的原因。”
玛丽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对于b市的景象并不意外，同为代言人，爱德华在管理能力方面要远远强于萨沙，作为曾经和埃里克-布兰度争斗了近百年的狼人部族领袖，他铁血强硬的手段维系了狼人社会的稳定。
“狼性文化是啥意思？”
顾云仔细阅读了b市的宣传手册，但却对上面试图传递的精神并不了解，看来b市的人们成为工作狂似乎就和这狼性文化有关。
“狼性文化指的大概就是像狼群一样的方式生活吧，之前狼人所在的城市也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当地居民各个都成了工作狂。”
狼人部族崇尚的生活方式与联盟的方针大相径庭，然而奇怪的是，当地人却并没有对极高的工作压力怨声载道，反而还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前往那里定居，“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那个地方的工资很高，平均水准几乎要倍杀其他几个大城市，不仅如此，那里的就业机会也不少，只要你去了那个城市定居，就算一无所长也能找到薪酬不错的工作，看在他们没有闹出大动静的份上，联盟就对于狼人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玛丽安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你现在看见的这些人，说不定过几天就成为狼人部族的一员了。”
闻言，顾云皱起眉头，“你是说狼人在迫害当地人？”
“不，恰恰相反，他们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将普通人吸纳进他们的队伍……虽然我的结社也有这方面的意图，但效率远不及他们，在过去他们是真的让相当一部分人类摆脱了储备粮的身份。”
对于狼人疫病的惊人效率，玛丽安也无可奈何。
成为女巫需要极高的天赋，一百人中也未必能出现一个，但狼人和吸血鬼不同，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能转化一大批新鲜血液，其中狼人和吸血鬼最大的不同在于部族内并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制度，在21世纪他们依旧采取优胜劣汰的方式，只要有能力，不论纯血狼人还是被转化的人类，都能成为一支团队的领袖。
“另一原因则在于爱德华和黑心资本家不同，他从不采取画饼的方式，任何工作所产生的效益都能公平地分发到工作者身上。”
正因如此，在狼人的领地里暴富的打工人数不胜数，他们的成功案例吸引了相当一部分外来者。
毕竟这世上除了向往安逸生活的人之外，也存在着许多喜欢将有限的生命用在自己事业上的人。
“所以说，如果你是一个想找工作赚大钱的人，来狼人的领地准没错。”
“他们怎么早不来？”
顾云回想起了自己艰难的打工经历，顿时感慨万千，在他求职道路上遇到过的黑心老板不胜枚举，那些人基本都是把他们先骗过去实习一到两个月，到了转正期的时候再想尽各种方法把他们踢出去。
要是早些遇上这些狼人，他的求职生涯应该会少走许多弯路。
“我联系过爱德华了，他说自己今天要接见一位客人，明天才能和我们见面，我订好了酒店，现在先过去吧。”
玛丽安在机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女巫结社并没有发展到b市，她的部下们一直和狼人合不来。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狼人至今仍在许多方面维持着原始部族的生活状态——其中求偶的方式让崇尚精致生活的女巫们难以接受，用她们的话来评价，大概是“连原始人都比狼人会谈恋爱”。
正因如此，在20xx年，狼人蝉联了“最不受欢迎的恋爱对象”。
“芬尼尔她从小是在女巫结社的教育下成长的，你可不要把她当作狼人的代表，谈判的时候你要小心一些，如果被纯血的狼人姑娘看上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
玛丽安左手支着下巴，额头倚在车窗上欣赏着b市不断变幻着的街景，漫不经心地叮嘱了顾云一声。
她曾经从一些部下那里听说过她们和纯血狼人谈恋爱的经历——在日常生活中，狼人每次找她们都是来进行“运动”的，运动完了就返回部族，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任何约会的部分，这让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女巫们一度觉得自己不是在谈恋爱，而是找了一个x友。
同样遭到祸害的还有海妖一族的小姑娘们。
久而久之，对于狼人部族的不利言论就大规模地传开了。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狼人都只能自产自销。
“不要掉以轻心，现在的单身狼很多，欲求不满的不在少数。”
玛丽安觉得，顾云这种既强大又充满了野性的行动方式也该非常符合狼人的审美。
“我知道了。”
顾云慎重地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去准备一些好人卡。”
第一百十二章：新月（其一）
玛丽安预定的酒店依旧高档，高楼之巅的豪华套房，宽敞的房间里设有一个小型泳池，泳池位于一排单向玻璃边上，泡在温水里休息之时能将大半个b市尽收眼底。
百层套房处于云层之巅，鸟瞰而下，错综复杂的公路犹如血管般勾勒出了b市的轮廓，川流不息的车辆就如同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论繁华程度，x市远不是b市的对手，就连a市在城市建设上也不及这个商业化的大都市。
顾云身边水雾缭绕，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国际化大都市。
他忽然间发现，玛丽安是真的有钱，即便像他这种平时对物价不怎么关注的人，都能想象到豪华套房的昂贵。
女巫结社家大业大，不把钱当钱。
客厅里的挂壁式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x市郊区上午同时出现了暴雨和森林大火的现象，所幸在基金会雇员们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基金会分部负责人陈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要加强基金会与社会大众的交互，不能脱离群众，从即日起任何对基金会有兴趣的市民都能在规定时间前往基金会分部进行参观。
顾云一边听着午间报道，一边仔细地在纸上写上了“你是个好人”的标语。
妹妹说过，冷酷地拒绝他人的表白很有可能对其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最糟糕的情况甚至有可能让表白者从此失去了自信，再也不敢向任何人表达心意，因此出于礼貌，“好人卡”成为应对表白时委婉的回礼。
顾云回到房间之后拿手机搜了一下，并没有找到哪里有卖好人卡的，于是他只能在套房里找了几张a4纸，开始了自制好人卡的浩大工程。
只可惜工程还未结束，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顾云。”
门外传来了玛丽安的声音。
顾云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开门时他发现玛丽安也换了一身行头，她套上了一声宽松的休闲款的长裙，扎起的辫子也放了下来，这一身行头搭配起来让她看起来开朗了不少，她似乎刚刚洗过澡，露在外面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你在做什么？”
“在制作好人卡。”
顾云如实说道，还将一份撕下来的成品递给玛丽安，向她分享了自己刚才的劳动成果。
玛丽安接过制作粗糙的卡片，表情僵了僵，她打心底里觉得顾云很可能并没有理解“好人卡”的真实含义，而在另一个方面，这恐怕是她数个世纪以来第一次收到好人卡。
以前她收到的礼物以坏人卡居多。
教廷对她恨之入骨，猎魔人也将她视作头号大敌，可如今猎魔人公会已经名存实亡，教廷更是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而她和女巫结社却一直延续至今，她们的足迹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玛丽安将“好人卡”收好，说道，“反正接下来闲来无事，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逛逛？”
“去哪？”
“今天正好是狼人部族的庆典，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
如果是她一个人来b市的话，绝对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到狼人身上，她大概率会找一家高档美容院，消磨掉一个下午之后再品尝一下b市最高档酒店里提供的美食，然后回到房间眺望一会儿b市五光十色的夜景，为这悠闲的一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然而这些都不是顾云的兴趣所在，这个人认知中的美食，是一群人坐在人满为患的小餐厅门前，边吃边喝酒，热火朝天之下甚至还有人不雅的脱去上衣。
玛丽安在房间里思索片刻，最终决定迁就一下顾云的兴趣。
毕竟她现在明面上的工作是配合顾云完成接下来的一系列磋商，在磋商前了解一些谈判对象的风俗习惯也是很有必要的。
爱德华和莎萨不同，他并不会向顾云倾倒苦水。
顾云略加思索后，欣然同意了玛丽安的邀请，他其实也对狼人的庆祝方式有些好奇，他想起了芬尼尔，对他收养的这个狼人义妹来说，饱餐一顿就是最好的庆祝手段。
狼人的庆典现场和酒店离得并不算远，不到十分钟，出租车便停靠在了一个恢弘的建筑之前。
负责迎宾的狼人妹子并没有隐藏自己身为狼人的特征，她头顶一对尖耳，可能是因为庆典的缘故，身后的那一只毛茸茸的尾巴晃个不停。
玛丽安表明身份后，她相当热情地给了两人一张渡了金边的卡片。
两人根据她的指示，乘电梯来到了地下三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同时，烤肉和酒的混合香味便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热烈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在他们到来前庆典似乎就已经开始了。
走进庆典的场馆，顾云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庆典场馆的正中央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擂台，铁质牢笼围住了擂台的边界，和传统擂台不同的是，里面有山有树有水，似乎是为了模拟出野外丛林般的战斗环境。
进门时，正巧有一个看起来身负重伤的狼人被同类七手八脚地抬了出来，他的胳膊上有一条深深的伤口，伤口正不断向外渗出血迹。
这是哪门子的庆典？
顾云看得一头雾水，然而紧接着，让他更为惊讶的画面出现了——那个被抬出来的狼人只是躺在牢笼外的平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便如同满血复活一般坐起了身，从不远处的取餐区拿了满满一盘烤肉，毫不在意地挥舞起受伤的右臂，为先前将他击败的同类加油助威起来。
牢笼类还有许多搏杀着的狼人，他们嘶吼着扭打在一起，成为了点燃现场气氛的助燃剂。
“这也是狼性文化？”
顾云指了指牢笼中的狼人，他现在都搞不清这些狼人到底是仇人还是朋友了。
即使是他，也不会做出在庆典上对长老们大打出手的行径。
“这是他们每年的保留节目，爱德华希望他们不要被现代社会磨灭了野性。”
酒、肉和鲜血，这就是狼人过去的生活方式。
这一次，顾云看得更加仔细了几分。
不多时，他在诸多扭打厮杀的狼人中，找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这个人不但身手明显要比狼人强得多，而且模样也十分容易辨认。
和有着明显狼人特征的参赛选手不同，他外表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唯独戴着一副遮挡住了整张脸的面具。
面具的做工十分粗糙，似乎是为了参加庆典临时赶工出来了。
用绳子绑在他脸上的白纸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大字。
——『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