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祝贺男女嘉宾牵手成功
晚宴接近了尾声，直到此刻，『恐惧』终于敢确认这并不是一场鸿门宴，而是一场普通的相亲宴。
冰龙和黑龙交谈甚欢，两头龙类的第一次交流进展得相当顺利。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当他找到黑龙部族之时，这头刚成年不久的幼龙似乎也正是因为冰龙在十年前留下的传说而离开了自己的故乡。
“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在前面。”
『恐惧』终于第一次主动提到了和相亲有关的话题，“这件事恐怕不会和你们想象中那么顺利，我见过它的父母，是两头性格古怪，很难相处的龙，不过住在那种地方的话，性格不古怪反而才有些说不过去吧。”
“对了，你刚才还没说过它的故乡在哪。”
在相亲宴的过程中，顾云向『恐惧』透露了许多关于冰龙的个人信息，包括它在极北之境有一套大房子，性格单纯正直，找到配偶后绝不会像个渣男一样成天在外面鬼混，雪山的某个洞窟里埋藏着它囤积的宝藏，早就实现了人们常常提到的经济自由。
可是对于黑龙，他却知之甚少。
顾云只能看出冰龙和黑龙交谈的气氛很不错，两场不同的相亲宴都发展得十分顺利，但似乎又有些顺利过头了。
冰龙沉默寡言惯了，又几乎没有和同类中的异性打过交道，之所能进展得如此顺利，或许也说明了黑龙本身对于冰龙的好感度就很高。
顾云觉得，这可能和黑龙的过去有关。
“它们一家住在深渊地带，我听说是因为过去有一段时间深渊里的怪物锐减近半后，它们才乔迁过去的，黑龙的天性趋向黑暗，深渊的环境非常适合他们定居。”
『恐惧』说道，“虽然深渊的怪物骤减，但是环境却并未发生变化，那片区域曾经是黑箱和神族决战后留下的污染之地，那里的怪物，全都是由她的恶意滋养出的畸变体，任何生物到了那里，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恶意的影响，就连龙类也不例外。”
『恐惧』终于对黑龙一家的过往完成了总结。
平心而论，黑龙并不是好的相亲对象。
“尽管这头刚成年的黑龙受到的影响并不如它父母那么深，不过在很多时候，它会无意地对周围的生物散播恶意，一旦被它的能量所影响，周围的生物就会发生不可预计的变化。”
正因如此，北国人将黑龙视为邪恶的化身。
但『恐惧』比所有人都清楚，黑龙的力量是自身能量与恶意融合后的产物，如果冰龙最终真的将黑龙娶回了极北之境，那么难保后者邪恶的能量不会在后来的生活中爆发。
“我希望你们能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考虑到这些因素。”
“我明白了。”
顾云慎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心里对于『恐惧』冗长而又啰嗦的说法已经做出了总结，“也就是说，这头黑龙具有病娇的属性。”
“……嗯。”
其实吧，『恐惧』并不理解“病娇”究竟是个怎样的属性，但看着顾云一脸自信的样子，他姑且就算顾云说得对吧，“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由你们来把握了，我不会横加阻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顾云点头，“等它们结婚的那天，我会在村里摆下宴席，到时候别忘了来村里喝喜酒。”
“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再说吧，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你。”
“你说。”
“既然你没打算把我们关回牢房，为什么这次要直奔『战争』而来。”
在他看来，顾云在南国要塞气势汹汹的样子可不像是来和平谈判的。
毕竟这世上不会有人在和谈期间先把谈判另一方的得力部下给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在统领被打趴下了之后，第一军已是阵脚大乱，他能看得出『战争』对此十分愤怒。
“你误会了，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长老们打听一些往事。”
三长老的面最后是见到了，而他也相当于亲口承认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这么说来，玖在f市对他说的话多半是真的。
“我看未必。”
『恐惧』摇头，“如果真是如此，你在见到他们之后就可以离开了，可是你却一路追来了西要塞。”
“我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既然三长老承认了一切，那么比起把几位长老一个个打趴下，倒不如断绝他们最后的希望。
此时此刻，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战争』身上，将南国千年的遗恨寄托在了一个天灾身上，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比起帮他们彻底消灭北国和神族，『战争』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创造一个战争永不平息的乱世。
“所以，我打算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顾云说道。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
他之所以追着『战争』不放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战争』很强。
即便在诸多天灾中，也是公认的第一位。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既然“巧遇”了排名第一的天灾，不验验货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祸也告诉过他，『战争』也许就是能带给他一场旗鼓相当战斗的对手，这场战斗过后，关于天灾的“游戏”，他就相当于打通关了。
“我知道了。”
对此，『恐惧』既不赞同，也没有阻拦。
眼下，他决定真正地为自己的将来进行一番打算——一个不再依附于任何人，由他自己做主的未来。
……
片刻后，小镇郊外。
相亲宴后，冰龙的精神状态相当不错，虽然黑龙姑娘飞回了西要塞，但它答应了下一次和自己去村里参观的邀请，冰龙觉得，这大概就是顾云提到的“恋爱”的感觉吧。
心思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撩拨着，刚告别不久后，它便期待起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刻。
以后，它便再也不怕有人在它面前秀恩爱了。
不，或许它还能成为向别人秀恩爱的那个。
“『恐惧』基本同意了这门亲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顾云站在冰龙身前，“还有一件事你最好知道一下，这头黑龙很有可能具有隐藏的病娇属性。”
“病娇？”
“简单地来说，如果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话，很有可能会遭遇柴刀结局。”
顾云记得安铃仔细向他讲述过关于病娇的种种小知识。
比如说，拥有病娇属性的姑娘，醋意往往是普通人的十几倍，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就很有可能激起对方的怒意。
“总之，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了。”
第五十四章：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
月色之下，一人一龙站在郊外。
晚风带来了阵阵暖意，这是夏天到来的征兆。
相似的景象曾出现过了许多次，而其中的绝大多数后来都成为了大陆各处冒险者们口口相传的传说。
顾云和冰龙都觉察到了鬼鬼祟祟跟出小镇的冒险者们，看来，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注意力在偷窥的冒险者身上多做停留。
“看来这一次大规模的战役是打不起来了。”
去找冰龙的时候，顾云本以为这次会和十年前一样最终爆发一场席卷整片大陆的战争，不过他过去的部下们看起来早就厌倦了战争，而与此相对的，天灾内部的人心似乎也并不齐，至少『死亡』和『恐惧』对于南国指定的战争计划并没有太大兴趣。
他都能想象得到在战争会议上，这两个天灾因为“投同意票的看起来还挺多的”、“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害处”的原因投出了跟风的一票。
如此看来，天灾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里的天灾是如此，另一个位面的天灾们或许都有各自的想法和考量。
对于这种类型的敌人，逐个击破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先干掉几个挑事的刺头，然后再对绝大多数立场不够坚定的摇摆者采取“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的“三谈”政策。
十年前的顾云并不能想到这一点，那时在他眼中，敌人就是敌人，谁要是不服就来打上一架，而从现在南北国的变化来看，他那时的策略似乎并没有可持续发展的作用，一旦他离开了这里，表面上的和平便会迅速化为泡影。
然而，他现在早已今非昔比。
这“三谈”政策便是他在和莫西干头以及小混混们长期的斗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安心相亲，争取在我回去之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顾云对冰龙嘱咐道。
“就和你一个人跑去和神族决战前一样？”
冰龙低头看着顾云，它觉得即便十年未见，这个人的整体作风也没有变化太多，当年为了避免造成大量伤亡，顾云竟然趁着他们在战胜后在王都睡觉之时，一个人半夜偷偷摸上了神树。
好在顾云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而且大家都很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于是，半夜偷偷摸摸地爬树的顾云被所有人逮了个正着。
而这，便是流传甚广的“夜袭神国”的真相。
它觉得顾云刚才的一番话，又有了些立flag的意味，只不过顾云已经用自己过往的光辉战绩证明了一件事——真正的强者，即便背后插满了旗帜也能屹立不倒。
不但顾云自己免疫flag，而且他的部下们立一个flag他拔一个，愣是在决战后回到村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死。
“今时不同往日。”
顾云摇头道，“根据我的观察，所谓的新南国只不过是『战争』一人运作下的产物，其他人在战争会议上大多都只起到了投票的作用。”
他从战略层面分析起了现在的处境。
只有几支军团和长老们是『战争』的坚定簇拥者，至于和他同级的天灾们则各怀心事，完全能被他逐个击破。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把『战争』打趴下了，南国的联盟就会立刻土崩瓦解。”
“野人，你变了。”
听着顾云头头是道的分析，冰龙终于发现了这个人十年来最为明显的变化——以往在战场上他总是先干上一架之后再想办法，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凭借着自己不可思议的战斗力碾压了过去，然而现在，顾云竟然学会了在干架前考虑战略层面的问题，甚至还在对待『恐惧』的问题上采取了怀柔的政策。
而且，现在的顾云，居然能听得进别人的劝了。
要知道以前绝大多数和顾云讨论事的人都会被他气个半死，冰龙觉得村里的长老们没被顾云活活气死甚至还能在他走后重建南国堪称医学奇迹。
不愧是四项试炼的代表人物，就连忍气吞声的能力也远非常人能比。
冰龙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那个名为安铃的人类姑娘。
“看来那个姑娘对你影响很深。”
说话间，冰龙又想到了村里的酒馆老板。
别看老板现在这样，以前放在战场上也是那种经典台词是“干谁说话”的暴脾气。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冰龙也开始怀疑它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从极北之境的霸主转变成一个喜欢在庭院里种些花花草草，开始强调修身养性的中年龙。
可是一想到那时有黑龙姑娘陪伴自己步入中年的话，它不但一点都不觉得悲哀，反而还有小兴奋。
“不，这件事和安铃无关。”
顾云正色道，“短时间内恐怕也无法和你解释明白，等你遇到了莫西干头组织的那一天，就会明白战略的重要性了。”
莫西干头，顾云的战略启蒙老师。
同时也是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和顾云明争暗斗的劲敌。
说罢，顾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是真的想在回去前喝上你们的喜酒，这样一来，我在这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冰龙当即向顾云保证，“我不但会让你喝上喜酒，还会让你见识一下龙类的蛋。”
“慢着，蛋就算了，这事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
顾云赶忙打断并终止了冰龙这个危险的想法，他满打满算在这边待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对龙类的生理构造不太了解，不过如果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的话，刚认识不到一个月就成为父亲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为什么？”
冰龙对此十分不解。
“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只需要记住这个结论就行。”
实际上，顾云也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原理。
不过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网上的小故事也是这么写的。
“好吧。”
冰龙点头道，“那么，在『战争』回来前你有什么打算？”
“我记得老板提到过，除了『恐惧』和『战争』之外，西要塞里应该还有一个天灾。”
和『恐惧』一番谈话后，顾云产生了新的想法。
“你打算怎么做？”
“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
顾云目不斜视，严肃地说道。
第五十五章：第三位
回到西要塞时已是深夜，和热闹非凡的冒险者小镇相比，西要塞沐浴在一片死寂之中，夜空圆月高挂，黯淡的月光之下满目疮痍，除了来回巡逻的南国士兵之外，偌大的街道上瞧不见一个行人。
顾云本想去附近的店铺打听关于第三位天灾的情况，却无奈地发现店长都已不见了踪影，不少店铺内还残留着血迹，他甚至还在许多后屋中找到了堆叠起来的尸体。
距离西要塞的战事已过去了十几日之久，尸体早已腐坏发臭，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尸虫满地都是。
也许是『恐惧』的作用，顾云还遇到了不少难以用言语说明的扭曲怪物，这些怪物远看像人，走进了才发现似乎由许多种生物强行拼接在一起的，他倒并不害怕，就是过去问路时这些怪物总是自顾自地扭曲抽搐着，连一丁点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以至于顾云路过时不得不给这些怪物每人一个差评。
不过功夫不辜负有心人，在逛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在街上遇到了知情者。
相遇之时，这位身披黑甲的南国勇士很兴奋地率领卫兵向他冲了过来，并且还口口声声地自称自己是……
第几军的统领来着？
顾云没记，毕竟他对小动物们的归属并不是很感兴趣。
“那位大人就在北侧的高塔里！”
经过一番细致的交谈后，不知道第几军的统领鼻青脸肿地指着背面高耸入云的尖塔，泪流满面地说道。
长老们吩咐过，今夜随时可能会有袭击者到来，因此身为统领的他加紧巡逻，在他看来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他亲自率领的二十几名卫兵此刻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南国的勇士。
他之所以还能站着的唯一原因倒不是他的强大远超其他人，而是顾云和他进行友好交流时右手正揪着他的头发，让他不至于趴在地上。
“感谢配合。”
顾云礼貌道谢，一松手身前便传来了“咚”的一声闷响。
遗憾的是，虽然这位不知道第几军的统领说出了第三位天灾的居所，但是却讲不出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
他们一直用“那位大人”来指代天灾，但实际上和天灾沟通，并传达他们旨意的工作都是由元老院来完成，勇士之中亲眼见过天灾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知晓他们的居所并不困难，毕竟每一位天灾都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越是接近他们的居所，异常现象也就愈加明显。
顾云刚一进塔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第三位天灾的部下和『恐惧』明显不同，高塔内没有不可言说的怪物，而是一些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西要塞居民。
绝大多数都是还未来得及逃离要塞的仆人，顾云进门时便碰到了两位留着金色长发，穿着女仆装的侍女端着换洗衣物朝内侧的隔间走去。
只是，前面的女仆却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我说，我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她回过头，视线停留在了身后女仆盆中的脏衣服上，“为什么你盆子里的衣服要比我少好几件？”
女仆姣好的脸上面无表情，在黯淡的火光下，空洞的眼神显得有些恐怖。
“这是主管分配的工作。”
“和我交换吧。”
前面的女仆将自己堆满了脏衣服的脸盆推向了对方，她见身后的女仆向后躲闪，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恐怖，只见她奋力将盆子里的衣服泼向对方，在身后女仆避开之时找准了机会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尖锐的指甲抵在了后者脸上。
她的指甲几乎要没入了身后侍女脸上的皮肉之中，“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住手！”
顾云看不下去了，路见不平一声吼，上前分开了快要见血的两人。
他没搞明白，怎么有人能为了洗衣服这种无聊的琐事扭打起来，被他钳制住的女仆双手还不停挥打，眼神就像是在审视自己的仇人一般。
“这就是嫉妒。”
一个老者的声音从阴影处传了出来，他就像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两名侍女，“无论何时何地，人们都无法抛弃嫉妒的本能，哪怕同为阶下囚，也会因嫉妒仇视着身边的人。”
不过，嫉妒自然也分强弱。
善妒的那一方往往会吞噬掉不如自己的人，在顾云到来之前，被召集于此的仆人们已经锐减了三分之一。
各种难以想象的原因催生出了无数新奇的死法，对于老者来说，这就像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娱乐方式。
然而顾云的反应却和其他来到这里的人不太一样。
老者只觉得眼前一晃，便发现顾云已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一眨眼的变故对他而言就如恐怖片一般。
“嫉妒是吧？挑事是吧？”
老者脚踝受创，重心不稳，倒地的瞬间，一顿劈头盖脸的胖揍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名侍女停止了撕扯，不约而同的用茫然的眼神注视着鬼哭狼嚎的老者，片刻后，顾云握着老者的右腿，一路拖到了两人面前。
“给你们指条明路。”
顾云一松手，老者悬着的腿便重重落在了地上，他呈“大”字型呆滞地凝视着高塔的穹顶。
顾云拍了拍手继续说道，“解决问题的方向出错了，应该是谁给你们分的衣服你就去找谁……对了，我问你们件事，这座高塔的主人住在哪个房间。”
侍女无声的视线似乎有了几分光彩，她伸手指向高塔的穹顶。
“在……那里。”
她的声音听起来缥缈虚无，像是丢了魂。
“谢了。”
顾云点头，走上了螺旋状的阶梯。
『嫉妒』。
看来这就是第三位天灾的能力，被关押于此的仆人们的嫉妒很轻易地被牵动了起来，事实上在x市时，顾云就在新闻报道上见到过不少类似的刑事案件。
其中嫉妒和愤怒是造成这些刑事案件的主要原因，在冲动犯罪后，许多犯罪人事后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多时，顾云便来到了塔顶。
“你来了。”
黑暗幽深的房间里传出了一位女性的声音，“我可是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
第五十六章：人的成长，就是战胜自己不成熟的过去
黑暗房间的最深处，是一个浑身罩在黑色斗篷中的女人，她那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了地上，刘海遮住了半边面孔，只露出一只紫色的眼睛，在夜色之下，紫色的眸子散发出了诡异的微光。
那炽热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前辈的低年级女生一般，当然，她所说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很仰慕你呢，仰慕到想要把你的那份强大据为己有。”
说话间，她右手的指甲嵌入了左手的皮肉之中，似乎只有疼痛感才能让她的心中涌动着的情感压制下去。
只是从伤口流淌出的却并非血液，而是充斥着黑色能量的液体。
当液体落地之时，顾云隐约觉得这座城市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却发现要塞里的人们突然间像是着了魔一般，他们怔怔地看着身边的人，所有积蓄内心的怨恨与不甘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燃。
第一个人拔剑了。
卫兵的举动仿佛吹响了某种号角，所有人都接连拿起了身边一切可以被称之为武器的物体，尽情地向身边的人挥去。
那个占据了他们思维的声音告诉他们，只有血与死亡才能让他们重归平静。
这一刻，顾云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某个大型案发现场。
『嫉妒』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她情不自禁地捧起了顾云的右手，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心仪已久的珍宝。
这世间能让天灾嫉妒的事物寥寥无几，而她在第一次听说了顾云的事迹后，便沉迷于了后者的强大。
“如果不是那几个糟老头，这一刻应该早就到来了才对。”
只要有了顾云的强大，她便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无论是神族还是她的同类们都不例外。
从北国的王都一路杀到了海底监狱，连『战争』在听说了顾云的到来之后，都选择了暂时避其锋芒。
她越想，心中的欲望之火便燃烧得越加旺盛。
自己一直仰慕着的珍宝此刻就在身边，这一次，她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份强大据为己有。
左手手背上的伤口极深，随着她情绪的变化，那黑色的液体也流淌得越来越快，在这份能力的牵动下，原本寂寥的西要塞已被杀声笼罩。
“你……差不多也该将这份强大分享给别人了吧？”
紫色的眸子一刻不离地盯着顾云，她难以掩饰心中的饥渴。
不过她很明白，这世间并非一切都能得偿所愿，即便是天灾，也有许多触及不到的东西，而世间的嫉妒莫过于此。
起源于羡慕，然后是求而不得的苦恼与郁闷。
再然后，将这份郁闷化为愤怒。
嫉妒和愤怒如影随形，她方才已将这件事通过老管家之口告诉了顾云，而对于顾云强大的羡慕，恐怕用尽这世间的所有语言也难以形容，而这份羡慕，正源源不断地转化为了郁闷和愤怒。
能量变得愈加狂躁了，其覆盖范围早已延伸到了西要塞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已经睡下的人，也从睡梦中惊醒，他们犹如提线傀儡一般拿起了武器……
“原来如此。”
顾云点头道，“你的决心，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他这次来找第三位天灾，便抱着“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的目的而来，现在『嫉妒』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理想，而在顾云看来，她的理想远在『恐惧』之上。
她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那种执着强烈到连顾云都有所动容。
更为幸运的是，『嫉妒』这次问对人了。
别的顾云不敢打包票，但在修炼这件事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事实上就算抛开天灾的身份，顾云也从不吝于将他的秘诀分享给所有人，在他看来，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热爱修行，自己才能遇到更多强大的对手。
“修行，可是很辛苦的。”
“……诶？”
“听好了，我当初也是修行了十年才变得像现在这么强，其中最重要的是能够将这份高强度的训练项目坚持下来。”
四项试炼秘诀在于每天的坚持，无论身体传来怎样危险的信号，都必须克服一切遇到的艰难。
而他，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回想起来，被他指点过的人里面还从未出现过天灾这一级别的“学生”。
遗憾的是，这一回他并没有十年的时间。
他计划在半个月之内了却这里的问题，因此能留给『嫉妒』的时间也就变得更加稀少，即便对顾云而言，在『战争』回来之前向『嫉妒』演示全部的修行秘诀也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嫉妒』无法理解顾云的激动，她也不明白顾云到底在说些什么。
修行？
谁说要修行了？
她想要的仅仅是顾云那无与伦比的强大，她希望这份强大从天上掉下来，直接砸在她身上。
想要不劳而获，也正是嫉妒的特色之一。
逐渐狂躁的力量收敛许多，西要塞的人们停止了厮杀，他们手执武器，茫然地看着彼此，似乎很不理解自己为何会突然暴起袭击对方。
“我看你完全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没时间解释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顾云认真的眼神让『嫉妒』一愣，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手腕反过来被顾云握在了手中，她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无与伦比的热忱，虽然心里不想承认，但是她突然间意识到，顾云的热忱要远在她之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远在她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情绪上。
或许，这也正是顾云强大的根源。
『嫉妒』如此猜测。
从未被人像这样握住过手腕的她心思忽然间有些慌乱，两人离得很近，就连窗外的月色也为他们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情调。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视线却再也无法从顾云脸上移开。
不多时，顾云动了。
他就这么拽着自己的手腕，撞开了北部高塔的窗户，从云端上一跃而下。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她听见了玻璃破碎时的响动，之后，是呼啸的风声，在坠落感出现前，便有一个高速飞行中的巨影稳稳地接住了他们。
冰龙的龙脊，也是所有传说开始的地方。
“著名的意大利哲学家迪亚波罗曾经说过，人的成长，就是战胜自己不成熟的过去。”
『嫉妒』仰起头，皎月之下，顾云专注的神情盖过了她心中涌现的所有情感，羡慕、忧郁以及愤怒仿佛从她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
她没听清顾云的话。
就像是顾云也没注意到她脸颊上的一抹红霞。
冰龙振翅飞向了那群山的最深处，顾云眺望着那无比熟悉的景色。
“变强吧，『嫉妒』！”
第五十七章：山川河流，星辰大海
『嫉妒』曾被关在海底监狱中长达千年之久，而即便在被关进去之前，她也很少外出游历。
由于能力的特性，她所到之处往往只会留下一片祸乱。
那是一个天灾们还未联合的时代，长期的孤独让她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撩拨人们心中的嫉妒，让他们亲手毁了自己的美好的生活算得上她为数不多的兴趣所在。
而她，还从未像现在这般亲眼见证大陆的奇景。
清晨瀑布的鸟鸣声，在阳光映照下的彩虹；她也看见了雪山与火山截然不同的交替，从日出到日落的变化；还有那些栖息于黑暗最深处，牵动着人心中最负面情感的深渊魔物。
这些都是她在短短几日内亲眼领略到的景象，站在龙脊之上，听着风声，将整个世界尽收眼底的感觉，让『嫉妒』第一次注意到了人心之恶以外的事物。
比如朝阳落日、山川河流，她仿佛感受到了季节的变化，以及鸟语、花香。
“你很有天赋。”
五天后，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瀑布之下。
湍流的水声不绝于耳，而引领她一路走来的人此刻正在清晨的曙光之下，对她露出了笑容，“按照这个势头，你很快就能得到你所渴望的东西。”
尽管这笑容看起来像是在蓄意挑事，但『嫉妒』觉得，这也是一个能让她铭记许久的笑容。
说完这句话，顾云也终于松了口气。
在五天之内教会对方所有关于四项试炼的诀窍并非易事，好在得到了冰龙的相助，加上『嫉妒』的领悟能力惊人，才让他们在五天时间内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但是，对你来说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顾云话锋一转，他在这五天内传授给『嫉妒』的只是四项试炼的修炼诀窍，能否如愿得到能够与他匹敌的强大，看得的则是『嫉妒』未来十年内的坚持。
修炼之事无法一撮而就，即便是他，也走过了相当漫长的道路，在龙脊上领略的风景也都是顾云过去的真实经历。
“如何？”
他顿了顿说道，“比起操纵人类心中的恶意，让他们做出千篇一律的行为，修炼要有趣多了吧？”
这是一条全然未知的道路，每当他亲眼见到了那些藏匿于山林洞窟间的魔物，他觉得自己便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又深了几分。
而当认知深入到了某种程度，个人情感，乃至尘世的尔虞我诈便再也无法提起他的太多兴趣，到了那时，即便身处闹市，映入眼帘的景象也就变了。
看着那些为了琐事争斗怒骂的人们，其实和看见山林间的飞鸟走兽没什么区别。
在顾云看来，和变强相比，这或许才是『嫉妒』此刻最需要的修行。
尽管『嫉妒』的天赋极高，自身也具备了相当强大的力量，但是她在心境上几乎没有太多成长，以至于她虽然拥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作所为却和一般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嫉妒』就和往常一样听着顾云的话。
每到了这种时候，时间的流速就慢了几分。
眼中的景物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看见了飞溅的水花，那水花在半空停滞了好半晌儿，最终才如极北之境的雪花般缓缓落到地面。
“集训结束了，但是记住，在你前面的是星辰大海，迟早有一天你能得偿所愿，而到了那一天，我们再好好地切磋一番吧。”
顾云翻身爬上冰龙的龙脊，以此作为这五天修行的结尾，“如何，要送你回西要塞么？”
“不必了。”
『嫉妒』思索片刻，摇头拒绝道。
五天的时间之于人类都不算长，更何况对于她这样拥有无穷时间的天灾，这五天以来她所见到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可回味起来却又如弹指一瞬。
所以她决定放慢步调，去更加仔细将经历的这些场景印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就连顾云，也是足足用了十年的时间才领略到“星辰大海”深处的景象，她觉得自己也许要用上更多时间。
但是确如顾云所说。
撩拨人们的嫉妒，操纵他们挥刀砍向身边的人，这千篇一律的闹剧着实让她有些厌倦了，她之所以沉浸于此，也是因为在天灾漫长的生命中并没有太多别的能引起他们兴趣的事物。
而现在，却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么，就此别过。”
『嫉妒』仰头看着飞起的巨龙，那道苍蓝色的巨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云端之后。
于是耳边又只剩下了湍急的水声，以及作为点缀的鸟语。
或许这便是那十年中顾云每天醒来时的所见所闻。
她深深一嗅，湿气伴随着花香飘了过来。
『嫉妒』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不再充满着恶意的能量构筑成了一道屏障，将她笼罩于其中。
她转过身，踩在水面上，缓缓朝着水流下走去。
………………………………
“真有你的。”
飞出很远之后，冰龙才开口说道。
为了帮助顾云完成这一项不可能的挑战，它在五天时间内几乎飞遍了大陆的四角，不过它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一开始并不认为顾云的计划能成功。
在它看来，被关押在海底监狱千年的怨气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消散的。
“她恐怕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算计了吧？”
冰龙也算是『嫉妒』变化的见证者，『嫉妒』的变化越是明显，它就越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毕竟按照顾云之前在小镇外和它的谈话，这似乎只是用于分裂天灾内部的战略，“真没想到你居然为了分裂天灾，编出了这么多大道理，连我都差点相信了。”
尤其是“在你前面的是星辰大海”这种话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编？”
顾云对此并不认同，“我是用一片真心打动了她。”
他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自己对于修行的真实看法，同时也是他过去一路走来的感悟，其中并无任何编造的成分。
当年在他完成了四项试炼，离开了村子的时候，怀有的便是『嫉妒』此刻的情感。
“不过这多少也得益于她的能力。”
在顾云看来，所谓嫉妒，其实也是欲望的一种体现，求而不得时的失落与愤怒所构成的情感。
而通过这五天的修行，『嫉妒』也终于摸索到了与之相对的正极能量。
正如他离别时所说，这只是修行之路的开始。
“回西要塞吧。”
顾云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还剩下最后一个天灾了。”
第五十八章：大秘宝，是真实存在的
和豁然开朗的『嫉妒』不同，仍在西要塞的长老们脸色一片阴沉。
按照他们的计划，顾云的确和留在西要塞的两名天灾接触了，只可惜计划只实现了一半，后半段最重要的部分却失败了。
天灾们并没能消耗掉顾云的精力，为即将归来的『战争』增添胜利的砝码，更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双方之间竟然连战斗都不曾发生过。
『恐惧』自称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无视了长老院的挽留，独自离开了西要塞。
据隔壁小镇的士兵们汇报，『恐惧』在临行前还做出了许多他们无法理解的诡异举动——他们分明见到那位恐怖的大人像个准备安度余生的老大爷一般去了魔物市场，从惊恐不已的小贩们手中挑选了一些适合在极端气候下生长的花种，又买了几对抗寒能力极强的魔物幼体。
期间，他竟然还虚心地向小贩们请教了一些关于种花和饲养类的常识。
在战争席卷西要塞前，西线的人们在三王女的庇护下安居乐业，这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情形，退伍的军人、归乡的商人，当他们不再忙碌，打算做些别的来打发自己晚年时光的时候，便会来到魔物市场挑选一些好养活的植物或是宠物回家。
大人，现在可不是养老的时候啊！
长老们很想这么说，然而『恐惧』看起来心意已决，这一次并不想听从长老院的任何建议。
强留自然也不可取。
『战争』和『嫉妒』都不在城中，若是闹了不愉快，『恐惧』能一个人拆了整个长老院还不带喘气的。
而『恐惧』之所以产生了这种变化，怎么想都是顾云唆使的。
你他娘的教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教别人养花养鸟？
这一次除了三长老外，其他的长老们也都被顾云气得不轻。
『嫉妒』则干脆没了踪影，卫兵们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顾云正拉着她的手腕，两人举止亲昵地站在龙脊之上，一眨眼儿便消失在了云端的尽头。
我们在打仗，你小子搁这谈恋爱呢？
长老院的会议室里，几名长老面面相觑，他们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怒火。
从『嫉妒』高塔里那些仆人们的反应来看，『嫉妒』离开后的情况恐怕并不乐观，几天前那些面色阴郁，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丁点小事相互厮杀的仆人此刻各个看起来都对未来抱有了无限憧憬。
他们彼此理解、彼此原谅、彼此认可，大长老去巡查之时，他们甚至还将西要塞内损毁大半的雕像搬去了高塔一层，几个人围在神像旁虔诚地祈祷着。
看见这一幕的大长老当即就气得抡起锤子把神像砸了个稀烂。
然而他一个人的愤怒并不能阻碍这种情绪的蔓延，他们意识到那不同寻常的气氛已不知不觉地扩散到了高塔外，就连几支军团的士兵们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犯病”最严重的几个已经开始跑去俘虏营和被囚禁着的西要塞士兵交谈了。
清晨下的西要塞久违地展现出了一缕生机和希望，只可惜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却犹如一根刺扎在了长老们的心头。
“那个小子变了许多。”
唯一和顾云接触过的三长老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换作十年前的顾云，他不见得能在南国捡回一条命，毕竟那时的顾云就算不会刻意下死手，但也绝不会收力，而这一次，他受的伤甚至还不及十年前和对方争论时严重。
三长老本来还暗自窃喜，这也许是顾云变得软弱了的征兆。
心慈手软在战场上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品质，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高兴得有些早了。
顾云在南国没有对他下重手，但是相应的，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也变化了许多，他没有直接和西要塞的两个天灾决一死战，反而用谈话的方法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接策反了他们的两员大将。
愤怒之余，他们的担忧也越来越深。
十年前的顾云虽然强大，但却是一个脑袋一根筋的愣头青，他会为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大秘宝义无反顾地踏进自己一无所知的传送法阵，任何和村子未来挂钩的理由，他都会将其视为己任，如果没有南国那长达千年的遗恨，他们觉得顾云倒的确能成为下一任村长的优秀人选。
可是，作为南国的后裔，他们要的，可不止是屈居于一个小村子那么简单。
三长老开口后，会议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老实说，他们很好奇顾云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成长到了能轻易改变天灾想法的地步。
利用两位天灾消耗顾云的战略失败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汲取了西线战事能量的『战争』能战胜顾云，为他们的复仇大计带来一线生机。
好在渴望将整个世界变为战场的『战争』并未动摇，并且仍然和他们站在了一边。
以他们对于顾云的了解，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绝不希望用和顾云硬碰硬的方式作为最后手段，但是这一次，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不多时，他们听见了呼啸而来的风声。
苍蓝色的巨影落在了楼外的街道上。
长老们面色又凝重了几分——他们注意到『嫉妒』并未同顾云一起回来，后者却要比『战争』先一步来到了他们面前。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卫兵没能起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门被推开了，久违的人，却是一张近乎于陌生的面容，这十年来，他从各个方面都变得不同。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最终，拄着拐杖的村长站了起来，他已从三长老那里知道了顾云的变化，以及他此行的目的。
顾云，自然也知道了当初他们送他去另一个位面的借口也是捏造出来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时的你，和我们的理念出现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村长毫不退让地瞪着顾云，“虽然遗憾，但是如果再选择一次，我们仍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说话间，几位长老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顾云却当着他们的面，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我是来等『战争』的，已经过去了五天了，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面对将自己骗去另一个陌生世界的罪魁祸首，他的脸上却没有憎恨和愤怒，他淡定的态度就如曾经无数次战争会议时一样。
“对了，有一件事怕你们不知道，所以我来特地告诉你们一声。”
良久之后，在村长和长老们警惕的注视下，顾云开口说道。
——“大秘宝，是真实存在的。”
第五十九章：尽头
大秘宝？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长老们满头雾水，疑惑更重了——大秘宝的存在完全是由他们杜撰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顾云一个前往异世界的理由。
可是……
顾云的变化却让他们不得不相信他在这十年来遇到了足以改变他的人，这种变化，是他们在过去更长的时间里都没能做到的。
大秘宝，究竟是什么？
一个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珠宝，神树顶端结成的果实，又或者是人心？
或许都不是。
“我看，只是你在这十年里变得软弱了！”
感受到能量的变化，三长老双目一凝，他暗中向村长以及其他几位长老使了一个眼色。
在顾云通过四项试炼之前，他曾是村里精神力方面的最强者，对于能量变化的感知力也在其他几人之上，就在刚才，他感知到了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能量正在迅速迫近此处，那触及人心的能量已经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三长老猛然将手中的木杖杵在地上，由精神力所编制的聚网顷刻间将整个楼宇笼罩于其中。
在南国时，他便已经过度消耗了精神力，本不应在还未痊愈之前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可是，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后一场战役。
如果连『战争』都败了，那么他们向北国，乃至神族的复仇将会变得遥遥无期。
因此，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换取这一场战役的胜利！
当三长老拍案而起之时，其余几位长老领悟到了他眼神中的含义。
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汇聚在了一起，目光所及之处，皆已被翻滚不已的精神力笼罩。
他们几人，当初也是抱有了相同的决心才离开了村子。
他们曾让顾云闯入海底监狱，目的便是为了救出被关押在最底层的犯人们，可是，还有一件事他们自始至终也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天灾的危险，正因如此，他也早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对策，若是谈判破裂，他们还有一张最后的底牌——从上古时期的南国一直流传至今的古老咒语，咒语所延展出的法阵，能在短时间内削弱天灾的力量。
而这古老的咒语，也正是先祖们留给他们的馈赠。
只是，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这古老的法阵用在自己的族人身上。
当牢笼将顾云淹没，其他几位长老认同了三长老方才的怒喝。
在这十年之中，顾云的确有了许多他们意想不到的变化，但在这些变化出现之时，顾云的确变得软弱了。
若是放在十年前，三长老绝不可能在与顾云战斗后还能回到西要塞，更不可能配合他们完成这项古老的咒语。
按照典籍中的内容，这是必须集结所有长老的精神力才能完成的仪式。
十年前，他们利用了顾云的鲁莽，十年后，他们将要利用顾云的软弱。
就在此时，那股强大到仿佛能撕裂空间的能量终于赶到了战场。
相较于上次见面之时，『战争』模样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深邃的黑暗，以他为圆心，涌动的能量掀起了一场飓风，他只是站在窗前，长老们便不得不咬紧牙关才勉强不被这股飓风掀飞出去。
对于『战争』而言，西战线是他一手制造的营养池，在第二军杀进西要塞之前，各个区域的遭遇战一直不间断地持续了数年之久，此时此刻，他采摘下了这数年来培养出的“果实”。
在诸多天灾中，『战争』本就是最为强大的存在，而在吞下了“果实”之后，他们已很难想象此时的『战争』究竟强大到了怎样的地步。
不过他们能够猜测到，以『战争』此刻的能量波动，或许能将整个神国拖入地面！
“趁现在！”
村长声嘶力竭。
在对待顾云的问题上，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与在场的几位长老都见证了顾云的成长，看着他从一个与剑齿虎战斗时都会负伤的少年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已无法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找到顾云的身影，只是过往的画面的却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现。
正因如此，他必须做出了断。
除了村长的身份之外，他还肩负着南国世世代代流传至今的仇恨。
想到此处，浮现在他眼前的种种回忆化为了被火焰燃尽的灰烬，他为那无尽的牢笼中注入了最后的一份能量。
至此，古籍中的咒语完成了。
“拿下他，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咒语对他们消耗极大，几位长老皆是脸色苍白，他们强忍住了气血翻涌的感觉，向『战争』奋力喊道。
唯独在对于顾云的问题上，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别说村中流传至今的古老咒语，就算将全天下的封印之术施加在对方身上也不为过。
他刚才仅仅是为天秤中增添了胜利的筹码，真正的决胜时刻还远未到来。
“你们几个……是完全把我看扁了啊。”
『战争』没有开口，那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压向了屋内的所有人，他是祸所创造出的第一个天灾，同时也是天灾中最强的存在，自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便确立这世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法则。
而在汲取了整个西战线的养分之后，他的强大更胜往昔，用“最佳状态”来形容现在的他也毫不为过。
可即便如此，这几个凡人竟然要在使用了封印仪式之后才敢让他出手。
『战争』自然认得出长老们所使用的法阵，这是曾经由祸创造出的用来关他们禁闭的咒语，也是千年前他们用于向南国的银环兄弟会换取自由的筹码。
千年前的银环兄弟会失败了，但咒语却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战争』看向牢笼的眼神增添了几分阴沉，他只是迈出一步，这曾经象征着西要塞荣耀的堡垒便土崩瓦解，这一刻，长老们和村长再也无法保持平稳，径直被余波掀飞了出去。
『战争』并未顾及被掀飞出去的几人，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黑色的帷幕。
他觉得只有一击结束战斗，恐怕才能让世人们回想起他的强大。
“我问你。”
然而当他接近黑幕之时，另一端却传来了顾云的声音，“确实准备好了吧？”
？
“不会打到一半突然身体不适，又或者要赶去上厕所吧？”
『战争』注意到了黑幕上出现的裂痕，还未等他有所反应，裂痕便联结成了一片。
同一时间，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能量从另一端蔓延出来。
第六十章：修行之人
在此之前的无数个纪元中，『战争』从未在任何生物身上见到过如此强大的能量，更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凭借一己之力打破由祸创造的禁闭室。
而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遭受了数十次猛击。
短短数秒，他们已不在西要塞之中。
眼神中的景物不断变幻着，从山林大河到冰川雪山，这一个个片段交织在一起，却又瞬间破碎在了眼前，两人每到一处，那些景物便在眨眼间成了废墟，以至于他竟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奇怪。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和这个人开始战斗的？
忽然间，『战争』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怪诞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却又成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仿佛一旦没有抓住，他的意识便会被卷入无尽的漩涡之中。
……
……
……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终于停下了动作。
脚下是一片森林，而他就在站悬崖边沿，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事实上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只记得这一战自己似乎已经走过了不少地方。
而此刻与他交手的敌人正仰面朝天的平躺在他的面前，后者用无声的眼神直视云端，一动不动。
这一次与此前抱有切磋学习的心态不同，在『战争』降临之时，他很认真地将对方当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从动手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任何保留。
因为祸之前对他说出，他们两人之间应当会有一场旗鼓相当的战争。
不过现在看来，『战争』也许只有在耐打程度上能算是旗鼓相当，毕竟能让他打得尽兴的对手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虽然『战争』此刻眼神涣散，但身体的创伤却正在自我修复着，皮肉之下涌动着的黑色能量，看起来和他采取过同样类型的修行。
“起来吧。”
顾云开口说道，他随时做好了第二轮第三轮，乃至第三百轮的交手。
他在x市读到过的书上说，遇到旗鼓相当对手时，最大的敬意便是与对方大战三百回合。
“……为什么！”
然而这一次『战争』却并没有起身的迹象，他仍然平躺在坑洼的峭壁之上，眼神倒是恢复了几分光亮，“你到底是从哪儿得到了如此强大的能量！？”
他近乎于歇斯底里，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也不想承认区区一个人类的强大竟要在自己之上。
更何况，这还是在他汲取了整个西战线养分的情况之下！
“展开了特训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顾云说道。
在和『战争』交手之前，他也在指导『嫉妒』的过程中重新走过了当初的修行之路，正如他在龙脊上所说，他对于『嫉妒』所说都是自己的真实感悟。
山川河流，星辰大海。
现在的他，状态用“最佳”来形容也不为过，那是心中没有半点杂质，无论身边发生什么事都无法让他产生丝毫动摇。
然而对『战争』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他们的能量是与生俱来的，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凌驾于其他生物之上，正因如此，他们从没有“修炼”和“特训”的概念，天灾们只需要采摘“果实”就能变得更强，争斗，则是自从这个世界诞生的那一刻起便从未消失过的概念。
区区一个凡人，又如何能触及到他的强大？
“开什么玩笑！”
『战争』起身的瞬间便顺势向顾云撞去，对他而言，顾云就是异端。
下一刻，他却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还未等他稳住身形，下一击便接踵而至。
只是这一次顾云的攻势要比之前减慢了许多，以至于『战争』能够看清顾云的所有行动，只是在看清了顾云的动作之后，反而让他心中的不安加剧了几分——他的每一次反击不但轻易被顾云化解，对方还顺势用更强的力量回击到了他的身上。
顾云仿佛洞穿了他的思维，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任何对手身上遇到过这种事。
顾云的回击每降下一次，他心中的恐惧便加深一分，他逐渐意识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敌人，而是一座永远无法翻阅的高山。
“这是技巧。”
顾云的声音在他的耳中显得虚无缥缈，“是我从另一个世界的武道家身上学来的。”
事实上从很久之前，顾云就发现了天灾的通病。
那便是空有一身强大的能量，却对自身能量的使用上极其局限，现在看来，作为天灾中最强的『战争』恐怕也未能打破他的认知。
“住口！”
『战争』愤恨地挥出一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毫无章法的一击竟第一次成功命中了顾云，在这种状态下，即便只是普通的一拳都蕴含着无比磅礴的能量。
他看着抵在顾云心口处的右拳，不由自主地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一个让他胆寒的事实——这在他看来的致命一击依旧未能击破顾云的防御，能量在钻入顾云心口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争』心口一凉，整座高山在这一刻崩塌，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坠下，伴随着周围的飞沙走石、残垣断壁一起落入无底深渊。
“这是从『欢愉』那里学来的。”
那直击他心中恐惧的声音如影随形，紧接着，时间停止了。
身边的石块停滞在了空中，他就维持着下坠的姿势。
“这是从一个魔女和咒术师那里学来的。”
『战争』看见了能量的改变，所有的光芒飘散开来，形成了让他无比熟悉，同时又无比忌惮的薄雾，当薄雾蔓延到他身上的那一刻，『战争』终于只觉得自己的能量正迅速地被那黑雾腐蚀殆尽。
“这是从『死亡』那里学来的。”
时间恢复了流动，『战争』犹如溺水者一般徒劳地想要化为能量遁走，可是在那黑雾的笼罩之下，就算能量体也无所遁形。
“轰——！”
他的背抵在了地上，一个深达数十米的深坑就此形成。
“而这些，就是被生来就有强大的力量的你们忽视的修行。”
第六十一章：王都的变化
在焦急的等待中，夜色悄然而至。
塌陷的西要塞堡垒，以及被两人战斗毁灭了大半的城市，几位各有负伤的长老坐在废墟之巅，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到来。
他们已经尽了自己全部的努力，能否得偿所愿，也只能交给天命来安排。
不多时，废墟下传来了脚步声，趴在废墟中等候的冰龙眼睛眯开一条缝，出现在它的视线里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很快，废墟上的长老们也注意到了走向冰龙的人影。
尽管衣衫褴褛，但他的到来已说明了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十多年前他们也曾等到过相同的身影，只是时过境迁，他们的心境全然不同。
前者让他们的野心得以无限延伸，后者则宣告了这场漫长仇恨的终结。
至少在他们有生之年，是无法再看见复仇得以实现的那一天了。
不过除了三长老之外，其他几位长老和村长神情坦然，他们接受了这最终的结局，既然是战争就有胜负，他们早已品尝够了胜利的果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败在顾云手上也总好过再次输给北国和神族。
顾云与长老们对视半晌，然后翻身登上了冰龙的龙脊。
他们之间已没有太多好说了，失去了主心骨的军队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回王都，然后你就带着黑龙回极北之境吧。”
“嗯。”
冰龙振翅飞入苍穹，它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无论对手是谁，最终取胜的都会是顾云，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结局。
一人一龙没有再开口，顾云低头俯视着地面不断变幻着的景物。
与『战争』的一战终于不能再用不痛不痒来形容，在这场战斗中，他回顾了自己迄今为止走过的道路，一个个遭遇过的强敌交叠于眼前，而这位天灾中的最强者为他的道路画上了一条有始有终的休止符。
不知过了多久，王都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黎明正降临于大地，冰龙落在王都外的长道，顺便和架着马车的商人打了个照面。
商人见状立刻采取了声东击西的战术，受惊的马冲进了密林中，商人则一溜烟地冲回了王都，一车的货物和钱币成为了用于吸引顾云和冰龙注意的诱饵。
顾云和冰龙相对无言。
商人的反应并不出乎意料，毕竟这世上并非所有生物见到了龙类都能淡然处之，事实上商人的表现才代表了普通人见到龙类时的正常反应。
“放心吧，在你离开前，我会将一切准备妥当。”
冰龙说道。
和它的预期相比，这次外出的时间要短了许多，双方并未展开全面战争，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顾云和它摸进了对方的大本营，战绩是说服天灾两名，击败天灾一名，事实上证明往往在战场上，能够直取敌军首领的刺客战术永远不会过时。
但它觉得这波绝对不亏，尤其是此时此刻西要塞里还有一个等着它的母龙。
龙类是信守诺言的族群，它自然还记得自己和顾云之间的约定。
现在，是时候向它龙生的另一个阶段发起冲击了！
“再会了。”
和冰龙告别之后，一人一龙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几秒之后，顾云脑门儿上多了一支箭。
他摘下箭，抬头与城墙上身披银甲的士兵对视一眼，后者默默地把手中的弓和背着的箭袋递给了身边的人，然后突然间神态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就像是顾云用眼神杀死了他。
看见如此精湛的演技，顾云并没有去找士兵的麻烦，毕竟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只是他有些奇怪这些王城军人的精神面貌和上一次到来时完全不同了，上次他和薇奥拉入城时，那些守卫们大多都喝得醉醺醺的，守备城墙的人数也比现在少了近一半。
进城后，他立刻注意到几日不见，王城的风气焕然一新。
精神抖擞的士兵们来回巡视街道，在他们的严行搜查下，小偷和小混混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几个头顶留着一撮黄毛，还把袖子修剪成锯齿形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小混混的人被一对卫兵押送回了军营。
对于卫兵们的变化，王城的居民们给出了高度的评价。
“出什么事了？”
顾云在人群中抽取了一位幸运大妈询问情况。
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无论在哪个世界，大妈们都具备着情报贩子的潜质，很显然他抽取的这位幸运大妈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立刻说道，“这都是三王女的功劳，接手了西德将军的兵权后，她整顿了军纪，将过去的那些**们赶出了部队，喏，被抓走的那几个人就是之前的王国军人，我听说他们被赶出部队之后气不过，想要私下里组建一个混混组织，但没几天就被抓住了。”
滔滔不绝的大妈仿佛早就在等待着一个主动来向她打听消息的人，这一刻，顾云觉得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位市井大妈，而是王都的官方发言人。
身旁听见了大妈发言的平民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西德将军带兵期间，他们深受其害。
**不敢招惹贵族，但在他们面前却仗着自己王国军的身份飞扬跋扈，吃霸王餐是常事，听说还有不少家的漂亮姑娘被那些**以调查之名抓走糟蹋过，这种不良风气早该整治一下了。
“所以说，王国的希望，还是只能寄托在三王女身上！”
另一位发言人“不知名的老大爷”进行了总结。
“对了，你是从西要塞来的吧？”
发言完毕的大妈又注意到了顾云破破烂烂的上衣，对顾云的好感度顿时又上涨了10点，他们听说西要塞的军人们为了保护内部城镇的安全，正在和敌人奋勇厮杀，而顾云虽然看起来酷似难民，但那身破烂的衣服却丝毫无法掩盖他的气质。
不会错的。
这个人一定就是西要塞骑士队长级别的人物！
“你饿了吧，先来我家休息一阵吧。”
作为受到了保护的平民，大妈觉得自己有必要有所表示。
“不用了，我现在还有事。”
顾云摆了摆手。
上一次他信了大妈邪，跟她回去之后，那大妈说什么都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以至于他不得不中途借故开溜。
强者，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栽倒两次。
告别了大爷和大妈，顾云走向了玩家云集的酒馆——按照他此前和安铃的约定，待她找齐了足够的人手就在酒馆集合。
暗号是“3d2y”。
第六十二章：黑月光
五天后，顾云终于在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在小酒馆里遇到了安铃。
见到顾云的第一时间，安铃便不顾玩家们惊讶与羡慕的眼神，直接扑向了顾云。
靠的，玩个游戏都会被撒狗粮。
玩家们义愤填膺，酒馆里的早餐顿时不香了。
此时的安铃依旧一身魔法师标准的装束，容貌在玩家里绝对是一等一的级别，加上那浑然天成的魔女气质，放在论坛上当职业代言人都不成问题。
只是安铃的布袍满是灰尘，看起来像是赶了许久的路。
她心里委屈极了，之前留暗号的时候就是想玩个梗，没想到差点真的“3d2y”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她一上线的时候，人在村子里，遇到了她的酿酒师还热情地邀请她去酒馆里做客，并一起探讨了不少改良口感的方案。
但紧接着，安铃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听酒馆老板说，在她下线找人的这段时间里，顾云干了不少大事，而他这么做的弊端就是人不在村里，冰龙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而用酒馆老板的原话来讲，考虑到战争因素，从村里架马车赶往王城恐怕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建立在有车夫愿意涉险的情况下。
两国在边境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的前线士兵各个都杀红了眼，这种时候两头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双方当成奸细给砍了。
虽然没有“3d2y”那么夸张，但一个月的赶路时间绝对会误了大事。
更糟糕的问题在于目前的顾云并不算玩家，她根本没法用密语功能远程联系到对方。
酒馆老板听说她找顾云有急事，帮她找了一个信得过的车夫，那位车夫听说了安铃的情况，当场就表示一个月绝对能到王都。
“我差点就一个月回不来了！”
安铃猛地灌了一口温热的奶茶，身上的寒意被奶茶驱散了不少。
“既然如此，你是怎么用了五天时间就赶来的？”
“车夫用了三天时间先带我去了边境城镇，他说西要塞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想安抵内部城镇，就必须通过中立城镇，他碰巧认识一些中立商会的人，他们在手续上行了个方便。”
安铃说道，“他打算在中立城镇补给一天，正当我们修整完毕准备出行时，我遇到了之前那头冰龙。”
说到这里，安铃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顾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那头龙居然在谈恋爱！”
中立城镇的街道上，冰龙和黑龙并肩而行，甜蜜的氛围却吓得路人四处逃窜。
这年头竟然连龙都开始谈婚论嫁了，这一幕让她的危机感更强烈了，等这件事结束后，得想个办法骗顾云上当。
“信。”
顾云并不意外，“它和黑龙的相亲我也帮忙了。”
在这件事上，他成就感十足。
遥想自己那天和『恐惧』共进晚餐，感觉就像是说服了一位固执的老父亲终于同意把他的女儿嫁给了外乡来的小伙子。
“你？帮别人相亲？”
安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自己不是去捣乱的？”
以她对顾云的了解，此人在恋爱方面的才能与他的战斗力成反比，她本来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但后来才发现无论对方是黄昏魔女、王朝的末代女皇、九尾狐还是王国的三公主，顾云基本都是一种态度。
安铃觉得她们这些加在一起，搞不好都没有暗黑破坏龙能对顾云的吸引力强。
她虽然在顾云的心目中已经弯道超车了许多对手，但暗黑破坏龙却仍然牢牢占据着榜首的地位。
说到暗黑破坏龙，她在村里的时候还特地向酿酒师打听了这位潜在“情敌”的情报，如果可能的话，她打算去见识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
但是酿酒师的回答却出乎意料，背后的原因令人……
不，一点都不暖心！
酿酒师说，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暗黑破坏龙这种生物，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将村里的魔物图谱当作礼物送给了安铃。
这份魔物图谱有着非凡的意义——这份图谱是由顾云亲手帮忙制作的，上面危险种魔物的生态习性都是由顾云根据真实情况提供的，甚至图鉴上还对不少魔物的肉质进行了评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看着这份图谱，就相当于看见了顾云过去游历大陆时的轨迹。
然而在魔族图谱上，却并没有任何关于暗黑破坏龙的描写，甚至连这个名字都从未被提到过。
根据酿酒师的分析，那很有可能只是存在顾云脑海中的假想敌——一个足以让他百分之百的投入，并展开一场旗鼓相当战斗的强敌。
当强大到了某种地步，便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中寻找强敌了。
这话安铃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如果抛开战斗的部分，这暗黑破坏龙在顾云心目中的地位岂不是和白月光差不多了么？
作为文学少女（图书馆限定），安铃还是知道白月光的含义和分量的。
现实中并不存在，也永远遇不到，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可是想象，离得越远就越能产生距离和美感。
“安铃，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件事。”
顾云打断了安铃充满危机感的胡思乱想。
重新走过四项试炼之路，以及在和『战争』交手过后，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嗯？”
“我觉得修炼，或许可以不需要对手。”
击败一个个强敌，只是修炼成果的证明，而到了一定阶段后，战胜时的喜悦就会越来越少，以至于到了如今平淡如水的地步。
然而当他重新走过四项试炼，与『战争』交手回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心中的澎湃却依旧不减当年。
当修行到迈入一定阶段，对手就消失了。
“嗯。”
安铃点头表示认同，尽管她对于修行一窍不通。
所以……
无论『战争』还是暗黑破坏龙，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胜利的喜悦极为短暂，真正让顾云沉浸其中的，是摸索与成长的过程。
这些想法，还是他头一次向其他人提及。
每当和安铃坐在一起，他的心情便会出放松下来。
顾云无法解释这种古怪的感觉，长老们没教过他，在战斗中也从未遇到过。
也许，
这是另一项修行的开始。
他莫名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第六十三章：失踪的使节（其四）
享用了酒馆里并不算贵却别有风味的早餐，顾云和安铃决定出发前往王城。
虽然安铃在路上耽搁了几天，但却并不影响她安排王都这边的事。
“昨天那几个老师傅还提到他们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今天应该能验验货了。”
她本以为充电设备的研究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过程，少说也得花费半个月以上的时间，尤其是充电的对象是早就停产了的诺x亚手机，这种机型都能用古董来形容了，安铃丝毫不怀疑再过上几年，诺x亚有可能会登上课堂或者博物馆，以向更多的人讲述手机的发家史。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王碌居然这么靠谱。”
她只是在学校里向王碌提了一下自己和顾云在王城宝库里的发现，后者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人他来找。
他的担心和安铃相同，若是由陈江来找人，很有可能被基金会本部知晓，到时候万一对方借机删除了手机里的内容或者干脆砸坏了手机，他们这么些时日就白忙活了。
那个宝藏猎人将手机交付于二王子之手，应该是希望通过手机上的内容传递出一定信息，而且，他似乎还肯定未来一定会有能认得出手机的人来到这个世界。
“王碌一直挺靠谱的。”
顾云对自己的第一位正式搭档一直有着高度评价，虽然这人打架不怎么在行，但是帮起忙来却毫不含糊，每当他们陷入困难之时，王碌便能用他那丰富的从业经验提供一些宝贵的意见。
“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安铃若有所思，“王碌其实也就不到四十吧，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工作了四五十年的样子。”
他们提到的任何行业，王碌都干过，就连贩卖盗版、做盗版网站这种灰色产业他也待过。
不但待过，而且还结识到了一票好哥们，每当他遇到困难，他的这些好哥们便会立刻向他施以援手，这份经历出现在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身上倒还能解释得通，可放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这个人难不成每年都要换上十几份工作，并且还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结识到信得过的朋友？
安铃拿自己的情况进行了对比。
说到垚人，她恐怕也就只能垚得动高中和大学那几个死党，工作期间因为同事的年龄大多都比她大了一大截，他们谈话的内容多半和“孩子”、“当今教育体制”这类社会性问题有关，作为单身死宅的安铃根本插不上话，因此没能结实到一个“好哥们”。
这件事过后，安铃觉得王碌似乎越来越神秘了。
不过她还是决定先处理好眼前的事件，王碌的事可以放到顾云回x市后再说，“顾云，你听说过穿越么？”
“知道一些，就是那些特别急人的小说上写的东西。”
顾云点头。
沈月平时看的小说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桥段，比如说女主角本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或是小公司职员，在一次事故后意外回到了一千年前，成了达官贵人家的大小姐。
后续的情节也相当类似，多半都是因为各种方式入宫，然后开始了勾心斗角的生活。
沈月不玩游戏的时候，就总是窝在沙发上看小说，有时候安铃也会一起看。
顾云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小说给看完。
情节雷同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故事内容看得他干着急，书里面的人有问题从不当面解决，表面笑嘻嘻，分别后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捅刀子。
作为一个急性子，他就看不了这种不动手只叭叭的桥段。
顾云觉得如果他穿越到那种时代，很有可能第二天就把宫殿给拆了。
气人。
所以他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也许，他可能并不适合穿越。
“不，我觉得你的理解可能有些偏差。”
安铃摇了摇头。
她和沈月都是妹子，平时肯定看女频多一些，实际上无论男女频，穿越者都是一个相当普遍的身份，“穿越只是一个手段，其中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也算穿越者，只不过是反向穿越的那种。”
“反向穿越？”
顾云倒是还真没仔细研究过这些事。
“一般的穿越，相当于把现代人传送去不同的世界或是时代，而你则是从不同的世界来到了现代。”
事实上，安铃不止一次对此感到庆幸。
还好顾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顾天天，而不是玛丽安或者别的天灾，否则现在和她对话的很有可能是一位凶名远扬的国际通缉犯。
“共同点在于，所谓穿越大多都是无数个巧合形成的极小概率事件，并且在绝大多数事件中，穿越者在穿越前都会经历死亡，你这种类型的穿越者只能算少数。”
对小说有着丰富研究的安铃向顾云普及起了这一领域最基本的常识，“所以说，只有那些拥有主角级别运气的人，才能得到成为穿越者的机会，至于穿越后的遭遇，则和作者想要呈现的内容有关，这也是女频和男频的不同之处。”
顾云听得很仔细，表现出了虚心求教的样子。
“不过对于穿越者来说，他们有着许多相似点。”
安铃伸出了三根手指，“第一，由于是极小概率发生的事件，当事人不太可能提前预知自己能成为穿越；第二，穿越到陌生的环境之后，他们会为了适应新的生活而付出巨大的努力；这两者也就直接导致了第三个问题，他们很少会认定在自己之后还会有新的穿越者，并且还特意向对方留下了只有身为穿越者才有可能破解的信息。”
对穿越者的概念进行了解释之后，安铃回到了事件本身，“换句话说，只有像你这样的穿越者才有可能做到这些事。”
安铃一挥手，伸出的三根手指变成了指向顾云的动作，那是在宣告“真相只有一个”之时才会摆出的姿态，“留下手机的行为证明了一点——他也许和你一样，事先就知道自己会穿越，甚至还预知到了在他之后还会有新的穿越者到来。”
和数以千万计的巧合不同，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有迹可循的穿越。
“结合现在目前的情况来看，留下手机的应该是这款游戏的第一名玩家。”
第六十四章：失踪的使节（完）
穿越者，第一名玩家，内测者。
上一次下线后，这些概念便一直徘徊于安铃的脑海之中，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于这些概念的了解要比顾云全面得多，在那位神秘的宝藏猎人身上，这三种概念融合在了一起。
现在的玩家们恐怕并不知道，他们此刻所处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同时也是天灾们的故乡。
这里的一草一木孕育了天灾的诞生，同时也为他们的世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威胁。
从陈江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判断出前几次的战斗相当不妙，隐神会在与天灾的交手处于了绝对的劣势，在天灾们没有露面，只派出了他们代言人的情况下，就已经有好几个城市陷落了。
当然，她们面临的陷落并非一场战争打完了剩下的一片废墟。
一切从表面上看起来和平时一样，甚至对于一般人而言，生活还变得更加“美好”了。
从“前线”传回的照片中根本找不到战争的影子，照片上的人们喜笑颜开，安居乐业，他们觉得自己战胜了无良的黑心资本家。
“沦陷的几个城市废除了加班制，工作时间也下调了三个小时，与此同时，各个行业的工资还涨了30%。”
如果不是知道这些数字背后的真相，安铃甚至都想搬到这些城市住了，很显然，抱有这种想法的人还有很多，而其中不少大公司都在别的城市开始招人，就连x市也不例外。
安铃听说不少人都为这些来之不易地的名额挤破了脑袋，与之相对的，基金会似乎已在无形中被打了上“黑心资本家”的标签。
在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以及半个月前那场瘟疫过后，a市人口骤减。
“不仅如此，天灾们的产业也都陆续进入了这些城市，其中以霍文顿美食以及格尔特制药作为主力。”
这些年来，霍文顿美食早就在欧美洲大陆成为了衡量美食的标准，能够获得霍文顿三星的餐厅，都被视作了人间难有的美味，而在短时间内，单单霍文顿三星餐厅的分店在这些城市内开了十几家，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格尔特制药更是为重病患者们提供了免费就医的机会，他们研究出的抗癌药物帮助许多几乎被癌症拖垮了的家庭，每当安铃打开电视，或是偶尔翻一翻网页，对于格尔特制药的赞美声不绝于耳，其中不乏重病患者们的真情实感，那一封封感谢信似乎说明了“让世界更加美好”并不只是空谈。
当然，安铃在陈江那里听说了天灾们没有说出的另一句口号。
让这个世界更加美味。
自古至今，人类对于美食的追求就从未停止过，很显然在这一点上天灾和跟随他们的怪物们也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怪物横行，部族混战的黑暗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怪物也开始追求“更健康、更美味”的美食，为此，他们不惜花费血本。
安铃只要一想到前几年十分流行的“快乐猪”就不寒而栗。
而为了改变这一些，她现在必须想办法把顾云带回x市。
谈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王城，卫兵们一眼就认出了顾云，毕竟那队长一般的坚毅眼神并不多见，他们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向顾云行骑士礼致意。
三王女的贴身侍女负责接待了他们。
“这几天专家们一直都在宝库里忙碌，我马上带你们去见他们。”
夜音说道。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工作到废寝忘食的工匠们，每次她去帮忙送饭时都看见工匠们在摆弄着一些她根本看不明白的东西，“三小姐最近正在彻查混进贵族里的易形怪，她早上刚去了伯爵大人的宅邸，所以没法来亲自迎接你们了。”
王都里的易形怪要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当听到了那一个个名字时，夜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直到目前为止，那个在小酒馆里遇到的女子却一个都没说错过。
她不知通过了什么方法，在不需要借助圣水和圣油的情况就辨认出了那些易形怪的身份，三王女猜测那个女子和易形怪有很深的渊源，甚至有可能就是它们中的一员，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她和自己的同类们反目成仇，将它们视为了肃清的目标。
不过三王女并不打算当面戳穿对方的身份，毕竟铲除混进王宫里的“害虫”才是他们目前的头号任务。
自三王女回来后，王都的风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了，她在人民中的呼声极高，很快便盖过了前段时间风头正盛的大王子。
夜音很清楚，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顾云。
只是……
她用余光看向了与顾云并肩而行的安铃，轻声一叹。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更何况三小姐她总是喜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埋藏于心里。
不多时，几人又一次来到了宝库门前。
“工匠们现在应该就在里面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三小姐说那个名为“手机”的方块里存着一个秘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
“好。”
两人走进宝库之时，王碌请来的几个“哥们”并不在里面，不过手机和制作完毕了的充电设备被摆在了宝库内最显眼的工作台上。
安铃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研究出充电线这种东西的，而充电线的另一端连接的也并非插座，而是一块经过了精心打磨的水晶。
“这是储能水晶。”
这回轮到顾云向她普及常识了，“它能很好地储存精神力，为了大量开采这类东西，王国军曾经向一个储能水晶矿源丰富的小国发动了战争。”
这些都是他当初游历大陆时的见闻，作为战败国，那里的人们不但失去了矿源，而且原本的军人大多都成了挖矿的奴隶。
顾云去矿山参观时，由于看守长和奴隶主说话太冲，被迫成为了解放矿山的英雄。
“我开机看看。”
安铃迫不及待地按下电源键，黑屏竟奇迹般地亮了起来。
她飞快地点开了信箱。
草稿箱上显示出了“17”的数字。
第六十五章：宝藏、冒险和谜语人（其一）
“当你们读到这一条消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十七条的草稿是一个标志性的开头，只是安铃知道，这一段文字并不是在玩梗，而是可能真实发生过的事。
二王子提到过，他最后一次见到宝藏猎人是在王城外，雾山隐士会的人将他押去了神树，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听说过关于宝藏猎人的消息。
即便是王族也无法阻止雾山隐士会的行为，一旦牵扯到神树，那便是神国的旨意，不止是他，就算他的父王也不敢有所违背，毕竟北国千年以来的根基全都建立于神族的庇护之下。
他的愤怒和无奈，最终尽数转变成了仇恨。
身为神族的簇拥，比任何人都了解神族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正因如此，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能让神族和天国坠入凡间，在过去，他将全部仇恨寄托在了『死亡』身上，而顾云的到来则让他看见了另一种可能性。
在标志性的开头之后还跟了另一行字。
“我将宝藏埋葬在了某个地方，只要遵循提示，你们就能找到大秘宝的存在。”
草稿箱里每一条信息的内容都十分简短，安铃觉得这恐怕是因为手机的电力有限造成的，在异世界并不存在充电器这种设备，而那位宝藏猎人在这个世界待了七年之久，在他的第七个年头被雾山隐士会抓走，并从此失去了音信。
“顾云，你看这个。”
安铃翻阅到了倒数第二条短信，“这两条信息跨度的时间长达四年，也就是说七年前他就已经埋好了宝藏，而在被神族抓走前才紧急留下这条短信！”
她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从这十七条草稿相隔的时间不难看出宝藏猎人心态的变化，前几条短信相隔时间只有三四天的时间，他似乎一开始是想将自己在异世界的经历通过游记的方式记录在手机里。
只是碍于手机电量不得不作罢。
“而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四年这个时间跨度上！”
“怎么说？”
“正常的诺x亚电池就算为了节省电量，放置了四年也不可能再开机了。”
对此，安铃很有发言权。
别说电力本来就紧张的手机，就算是充满了电的电子设备放置了四年后都不见得还能开机，她当年心血来潮的时候翻出高中时的psp打算重温少女美好时光的时候，psp却早就打不开了。
她很确信自己当年是充满了电放进去的。
因为吧，存放psp的点是老父亲的房间，因为要高考，父母自然将这个可能影响到她学习的东西没收了，而她的想法是充满了电存进去，趁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出来玩，结果她万万没想到那柜子上了锁，所以她一直没能得逞。
“后来还是我读完大学回家大扫除的时候找到了psp，结果设备已经完全打不开了，而电子设备基本都是这样，就算关了机也会跑电。”
而诺x亚作为上个时代的电子设备，显然也无法脱离这个自然规律。
放置了四年后重新开机留下这条草稿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他找到了充电的办法，而且那个时间点应该正好就在他被雾山隐士会抓走的前后，”
就像老师傅们利用储能水晶制造出了临时充电器，那位宝藏猎人后续也有可能在后来的三年时间里找到了开机的方法。
“依我看，找到大秘宝或许有两种方式。”
安铃说道，她觉得自从自己遇到了顾云之后，思维活跃度提升了一大截，毕竟前段时间他们接手的基本都是和妖魔鬼怪有关的悬案，就连一流的侦探来了都未必能想明白事件背后的阴谋。
“一种，是模仿他宝藏猎人的身份，从第一条短信开始将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上一遍。”
这种办法类似于完成npc发布的跑腿任务。
她刚才粗略地读了一下草稿箱里短信的内容，作为宝藏猎人，那个人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北国，这在交通极为闭塞的时代里是一项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虽然在冰龙的帮助下他们能大大缩短赶路的时间，但是短信上的内容并不完整，每一段话就像是一个谜语，每一个谜语对应着一块拼图，只有解开了所有谜题，他们才能将这些拼图重新拼回到一起。
宝藏猎人曾经用自己的头四年时间来做这件事，她觉得保守地估计，用跑腿的方法一个个地点解开这些谜题的话，恐怕得耗上几个月的时间，而这还是假设草稿中提到的人全都健在的情况下。
北国战火纷飞，这里面就算有一部分人死在了战争当中也很正常。
“至于另一种，就是跳过解密的过程，直接从答案开始入手。”
“你知道答案了？”
顾云微微一愣，听到现在，他还没有任何头绪。
“我不知道。”安铃摇头，“但是雾山隐士会的人知道，不然他们也不会连王族的面子都不给，跑来王城里抓人……我觉得吧，那个宝藏猎人应该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大秘宝，而是某个足以威胁到神族的秘密。”
而这个方法难点则在于宝藏猎人被抓走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当初抓走他的那伙人有没有被灭口她也不得而知。
这也是她不看好宝藏猎人还活着的主要原因。
以她对神族的了解，他们可不会放任这样的人活下去，“也许他被送去神国后没多久就被神族秘密处决了。”
在这一点上，安铃的想法和顾云相同。
“走吧。”
既然安铃找到了更简单的做法，就不必再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去雾山隐士会问问看吧。”
“嗯。”
安铃点头，两人离开宝库之后，她忽然说道，“对了，顾云，你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的穿越者的事么？”
“记得。”
“这个宝藏猎人我感觉有些怪怪的。”
首先，这个人具备了“知情”和“肉穿”这两种特点，甚至还把手机带来了这个世界，这就几乎说明了他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而很有可能，他也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这看起来像是一次有预谋的穿越，不……准确地来说，更像是被派来这里的。”
“我知道。”
顾云淡定的回答却出乎安铃意料。
“你知道？”
“嗯。”
他点头，“那个人在离开前留下过相同的暗号。”
在被莫西干头带走的那一天，他或许就已经隐晦地提到了这一点。
宝藏猎人。
这是一个不会当场被看穿，但在第二次听说时便一定能认得出来的暗号。
第六十六章：今天你忏悔了吗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间穿越了，会做些什么？
一路上，安铃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以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虽然这里并没有斗气和魔法，但是却有着精神力这种不科学的修行方式，除了精神力之外，当然也有环伺城外的魔物，在一个物质水平欠佳、交通闭塞而又危机重重的世界里，应该不会有人选择宝藏猎人这么一个没前途的职业。
而根据她以前在大学时读的小说来看，绝大多数主角应该都会开启修炼之路，然后发现自己修炼天赋拉满，一步步从一个边陲小镇的杂鱼，修炼到名震王都的大人物。
在修炼的过程中，他很有可能还结识了美丽的王国三公主。
良辰美景，佳人在侧，短暂的温存过后又被卷入到了北国动荡的内部斗争中，王国大将军西德与二王子的阴谋浮出水面，神族和天灾这两个支配着整个世界的幕后黑手也展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于是主角展开了新一轮的修炼，最终走上了拳打神族，脚踢天灾的道路。
嗯，后面这个部分倒是和顾云有些类似。
“大结局的话，应该是主角击败了所有强敌，然后归隐，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安铃小声说出了一个夹带了私货的结局。
从西要塞战役的最终结果来看，天灾的败亡几乎已成定局，现在的对手也就只剩下了躲进了百重试炼的神族。
“什么？”
顾云没听清，问了一句。
“没什么。”
安铃脸一红，心虚地错开了视线，虽然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但是却仍然对这种童话式的浪漫结局没有什么抵抗力，“我是说，那个人居然完全没想过修炼，而是挑选了宝藏猎人这么一个冷门的职业。”
“他应该是受人所托，急于完成某项任务吧。”
顾云猜测道。
当时的他也就只听到了“宝藏猎人”这个暗号，至于莫西干头交给他的任务则丝毫没有被提及。
尽管后来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莫西干头，但那些基本都是些编外成员，从他们嘴里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罢，前人留下的谜团，就由他来解开吧。
找到了大秘宝之后，也就能对妹妹有个交代吧。
至少这个手机的存在已经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老爹他并不是顶不住金融危机的压力，成为了抛弃家人的懦夫、疯子，他是真的去当了宝藏猎人。
并且直到被抓走前的那一刻，他还在坚定地完成着自己所肩负的使命。
不多时，他们来到雾山隐士会门前。
在圣都被毁后，信徒们重建了雾山隐士会并将神树的种子移植到了新的王城，和千年前的雾山隐士会相比，建筑看起来恢弘了许多，占地面积几乎囊括了整个街区，然而此刻的雾山隐士会却门庭冷落，除了神职者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来此祈祷的信徒。
就连玩家们似乎也不愿意光顾这里。
“顾云、顾云，你看那个。”
安铃踮起脚尖，凑近顾云耳边小声说，她指了指不远处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参拜室，忏悔室门口摆着一个巨大的投钱箱，投钱箱旁似乎还张贴了详细的罪责清单。
“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真的赎罪券诶！”
高中的中世纪是安铃学的最扎实的部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段时间她因期中考试挂了两门科遭到了父母的严加看管，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学习了一阵。
“看来每个世界的教会都差不多嘛，一旦有了权力，就开始大肆敛财。”
安铃毫不掩饰自己的批判精神。
她目前还无法断定地球是否真有天堂地狱的存在，但这个世界绝对是个骗局，顾云说过住在天国上的神族是独立的存在，他们绝不会接纳人类。
死了就是死了，有的灵魂消散于天地间，也有的成了厉鬼为祸人间，就算赎了罪也没法去天国，只是白白浪费钱财。
“忏悔室在那边。”
一个看起来神态举止高高在上，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神职人员挡在了两人面前，安铃敢肯定那是瞧不起人的眼神。
灰色布袍下伸出的手皮包骨头，看起来犹如干枯稻草。
她觉得这应该是等待他们主动将身上的钱财上交。
“我们不是来忏悔的，就是想随便参观一下。”
“那就请回吧。”
神职人员严厉地说道，“雾山隐士会不接受闲杂人等的参观。”
“意思是还要收门票钱。”
安铃的视线越过神职人员，往金碧辉煌的教堂里张望了一番。
“门票？”
神职人员显然没听明白这个陌生的名词，所以他又一次强调了一遍，“雾山隐士会只有忏悔室对外开放。”
说到此处，他斜睨两人一眼，轻蔑地说道，“天神曾降下神谕，若是不及时赎罪，你们的罪行将会延续到下一代身上，由他们世世代代为你们偿还，直至罪行低消为止。”
下一代！？
这进展会不会有些太快了一些？
不过如果顾云想的话，她倒也不是不能配合一下。
这哪里是神职人员，其实根本就是推销员伪装的吧？
安铃完全没注意到神职人员接下来说的话，她面红耳赤，害羞地偷看顾云侧脸，然而后者脸上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
“行，那我先看一看你们的产品吧。”
安铃轻咳一声，说道。
她现在行囊里还有3枚金币，都是当时打狼卖皮卖肉换来的。
产品？
这姑娘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
长得还挺漂亮的，真是可惜了。
见安铃似乎有花钱的念头，他便带着两人来到忏悔室的入口，两人走近了才看见投钱箱旁的告示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罪行，这些罪行几乎囊括了人们日常生活中种种可能做过的恶行，而每一条罪行后面都进行了明码标价。
既然安铃开了口，顾云也将告示牌上的内容通读了一遍，然后他发现这上面的罪名似乎还不够完善。
“如果罪名没记在上面的话，是不是就不用付钱？”
他向神职人员求证，因为这告示上排列最高的罪名止步于发动政变和谋杀。
“这上面已经囊过了世间所有的罪名，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新的罪名来。”
“攻打神国，殴打审判长，放出海底监狱最底层的犯人……”
顾云随口说出了几个没有被列在告示牌上面的罪名，“这些罪名是怎么收费的？”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一片死寂。
安铃偷瞄着顾云，不知为何，在听到顾云随口罗列出的罪名之后，她脑海里居然突然间浮现出了“新世界，没有能载我的船”这句名台词。
嗯。
她家顾云，果然是没有死角的！
第六十七章： 教会的末路
面对坦诚的顾云，神职人员先是一愣，接着落荒而逃。
忏悔室外的公告牌上的确没有罗列顾云所说的罪行，因为忏悔室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顾云这种真正的大罪人而设计的，它是现任雾山隐士会的大主教为了获取财富而巧立名目出的敛财工具。
针对的主要人群是王都里的贵族们，所以绝大多数贵族可能犯下的罪行都被罗列在了前列，有了天神作为借口，那些贵族们便会乖乖地将他们的财富交付于教会之手。
“如果他真的开了价格，你会付钱么？”
安铃在忏悔室里转了一圈后，好奇地问道。
忏悔室里的空间并不大，一座神像立于其中最显眼的位置，走进忏悔室就会产生被神像窥视的感觉。
安铃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和顾云相处久了还是女巫的身份，她看见神像后便觉得很不自在。
“当然不付。”
顾云理直气壮地摇头，“我就随便问问。”
付钱向神族忏悔，还不如去餐厅里吃顿好的。
更何况他本来对神族的走狗们就没什么兴趣，安菲克托大主教那个时代后的雾山隐士会变得越来越脆弱，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基本都是些只会拿着神族为幌子到处招摇撞骗的小人，倘若不是安铃说想来这边看看，他应该直接就闯进教堂了。
雾山隐士会从未欢迎过他的到来，可不欢迎也没用。
x市人有句话说得好，该来的总会来，他觉得把这个道理运用在雾山隐士会身上就挺不错的。
“我想也是。”
安铃忽然嘿嘿一笑，她指了指自己，“我是女巫，在他们眼里应该也属于反派阵营。”
人生中第一次扮演反派角色，她心里有些激动，没想好该怎么贯彻自己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的设定。
在顾云的带领下，两人很快来到了重建后的诞辰之间。
没有了安菲克托大主教的雾山隐士会让安铃有些不太适应，事实上主教也不在这里，进了教会后他们才发现教会里出奇得冷清，一路上几乎没遇到过几个神职人员。
“这里以前也这样么？”
“以前挺热闹的。”
顾云还记得自己当年率领部队打进雾山隐士会的时候，神职人员王国军将教堂里里外外地围了三层，他们视死如归，因为在北国人眼中，诞辰之间就是联结人间和神国的最后防线。
“找个人问问看吧。”
他一连找了几个地方都没遇上现任大主教，如果没记错的话，雾山隐士会这一任主教是一个肥胖到几乎走不动路的人，战斗力可以用忽略不计来形容。
第一次见面时，顾云着实失望了许久。
两人又在偌大的教堂内逛了一圈，最终随机抽取了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幸运路人，这位神职人员看起来年纪不大，放到x市恐怕只有高中生的年纪，他见到顾云和安铃向他走来时，腿都快被吓软了。
“你们不是有很多人手么？都跑哪儿去了？”
顾云开口问道。
“自从神树被污染之后，大部分人都跑光了。”
神职人员战战兢兢地说道，“不久前，有个长了红眼睛的女人登上了神树，在那之后神树就开始枯萎了，有人说神族大难临头恐怕再也顾不上我们了，于是干脆就卷走了财物再也没回来过。”
那些逃跑的人生怕红眼女人在找了神族的麻烦后，迁怒到他们头上。
“那你怎么没跑？”
这是安铃问的。
“其实……我本来也想跑的。”神职人员脸一红，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但是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就连投钱箱里的金币都没了，我就算跑了也没处去，还不如留在这里，混、混点东西吃。”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小到听不清了。
“你倒还算诚实。”安铃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顾云那不怒自威的神情适合演黑脸，她自然得扮演好白脸的角色，“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们的大主教去哪儿了，他也跑了么？”
“他、他没来得及跑，就被人捉住了。”
神职人员像是回想起了恐怖的事，小脸煞白。
“被那个红眼女人？”
安铃知道红眼女人指的是『死亡』，尽管她们从没见过面，但她却听顾云描述过『死亡』的长相。
和祸长得有八成相似，不过气场天差地别。
“不是，被一个这么高的小姑娘。”
神职人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姑娘的个头还没他高，但带给他的恐惧却丝毫不亚于顾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大主教，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可能不太适合见人。”
这位少年本就没什么骨气，面对恐怖的顾云，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就把大主教给卖了。
他走在前面，边走边讲述着几天前发生的事，“那天大主教一个人悄悄回来取他存在密室里的财宝，但是他还没进去多久，那个小姑娘就来了，她进门后密室的门就被白色的火焰封住了，没过多久大主教的惨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一说起此事，大主教那杀猪般的叫声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之后，那个小姑娘就离开了，而大主教他……”
“他怎么了？”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了教会的密室，密室的门虚掩着，还未进去顾云和安铃便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神职人员推开了石门，站在门口指着缩在密室一角的人形肉球，那人形肉球显然就是这股臭味的源头。
“大主教他就变成了那副模样了。”
人形肉球看起来似乎还活着，他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天花板，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他还是时不时发出一些听不懂的低语。
安铃很快意识到了人形肉球散发出臭味的原因，立刻嫌弃地后退几步，坚决不再靠近密室半步。
“我几次试着和大主教说话，但他却总是那样，就像是婴儿一样……”
神职人员说婴儿并不是夸张的比喻，而是大主教呈现出的真实状态，“我见他不搭理我，就没怎么再来看他了。”
“他是被神族洗脑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顾云公布了正确答案，“当记忆被抽离出来后，人就会变成那副模样。”
见到大主教变成这样，他也彻底打消了上前的念头。
遭到了神族洗脑的人，大脑里什么都不会剩下，即便还活着也和死亡了没什么区别。
而且神职人员还提到了白色的火焰，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抽离记忆？你的意思是神族这是为了灭口？”
“不对。”
顾云摇头，“她也对大主教的记忆产生了兴趣，所以才把他的记忆全都抽离了出来，如果只是要灭口的话，一把火把他烧成灰要简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