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污染者之池
大殿里的水雾遮蔽了视线，尽管如此，顾云仍然看见了雾气深处勾勒出的人影。
人影正以怪异的姿势半跪在水池边，他似乎很快也注意到了顾云的存在，警惕地转过身眼神一刻不离地注视着顾云的方向。
不多时，两人便打了个照面。
水池边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眼熟，然而当顾云仔细思索起来时，却根本想不起对方的身份，不过他却没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既然能让他想不起是谁，那么多半只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小动物罢了。
青年看着他的眼神同样古怪，他身上的浴衣脱下了一般，下半边却紧紧缠在了他的腰上，顾云注意到青年起身时似乎紧张地把什么东西藏进了浴衣的内层。
“你是什么人？”
见顾云无视了自己，直接在水池边上放下毛巾和脸盆，青年终于忍不住责问对方。
这里是王宫里的禁地之一，卫兵们绝不会把闲杂人等放进这里，而且此刻他似乎还听到侍女们的声音。
“看到这里还不明白么？”
顾云舀满了一盆水，“当然是来洗澡的，没关系，你不必在意我。”
在过去十年里，顾云有着相当丰富的公共澡堂经验，别说在澡堂里遇到一个人，就是遇到二十几个人都是常事。
公共澡堂老少皆宜，除了x市的居民之外，他还经常能在澡堂里见到身上纹着怪异图案的壮汉，只是那些壮汉脾气似乎并不怎么好，有几次一言不合就和其他几个纹着不同图案的人大打出手，吓得其他客人只能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为了维护公共澡堂的和平，顾云只能将他们的脑袋摁进了瓷砖里。
从那之后，几个壮汉便再也没在公共澡堂出现过，倒是主动来找他搭话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是第一次来澡堂吧，一般第一次在澡堂里遇到其他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不要紧，大家很快就能成为好朋友。”
顾云见对方犹犹豫豫，便把自己过去的经验分享给了青年。
“你叫什么名字，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率先做出了表率，让温热的水没过肩膀，“我叫顾云，之前和老王合伙开了一家除灵事务所，你要是遇到了怪事可以来找我。”
“哼，不知所谓。”
青年完全听不懂顾云在说些什么，也不想和这个怪人多做纠缠，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正游向水池中央的黑色物质，便拉起身上的浴衣，扭头朝大殿外走去。
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怪人身上浪费时间。
因为恐怕再过上一段时间，他便会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真是个羞涩的男孩啊。
为了防止青年不被他在门口设下的“防火墙”放倒，在对方出门时他不动声色地给对方留了通道。
不过走了也好，顾云此前还从未有过独占公共澡堂的机会，而且这个澡堂看起来还相当高级，不但装修奢华，空气中还有着玫瑰花瓣的香味。
他摊开两条胳膊，放肆地撑在了水池边上。
水池的温度刚刚好，正当他准备合眼之时，一条黑影犹如一枚箭矢般撞向了他的胸口，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便立刻弹向了别处。
“哦，没想到这里还配了这么高级的项目啊。”
顾云的视线透过了氤氲的水雾，放在了那个快速摇晃着尾巴的黑影身上。
他曾经听公共澡堂的老大爷说过，一些高级的场所会小型鱼种放在水池里，这些鱼类会以人身上的死皮为食，被鱼类啄食死皮和垢污的感觉酥酥麻麻的，相当舒服，只是顾云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王都里体验到了老大爷所说的高级服务。
黑影双目血红，动作十分敏捷，它在水池中游动了一圈后，便再次撞向顾云。
不过这一次，顾云觉察到了不同的变化。
这种不知名鱼类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截然不同的能量，每当它游动到一处，那里的水质便会发生改变。
在能量的影响下，淡淡的流光逐渐变成了一片黑雾。
顾云一把摁住了鱼类的下颌，半米多长的黑鱼立刻在他的手里猛烈地挣扎起来，摇晃着的尾巴拍打在水池边上，便立刻在上面拍出一条缺口。
“好小子！”
顾云连忙揪住黑鱼的尾巴，让它再这么闹腾下去，他一会就得以“破坏公共设施”罪被叫去谈话了。
上次把那几个壮汉的脑袋摁进瓷砖的晚上，闻讯赶来的警察向他仔细普及了破坏公共设施罪的知识。
顾云试探性地把手伸向黑鱼的嘴边，黑鱼就如他预料中一般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这势头可不像是想要吃死皮和垢污这么简单。
这一口咬下去之后，崩裂的也并非牙齿，而是化成水墨状消散的能量残渣，破碎的尖牙很快又被新的能量填补上了。
这玩意只是长得像鱼，实际上是某种能量的聚合体。
就在此刻，一声惊叫从隔壁传来。
作为公共澡堂的卫士，顾云自然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了两个澡堂之间的墙壁，在踹开墙体的瞬间，顾云双眼紧闭——事实上之前在公共澡堂时，他们也探讨过万一隔壁女澡堂发生意外事故的应对办法。
只可惜直到顾云后来不去公共澡堂前，都没有遇到这种危机。
但是，闭眼战斗对他而言，就像烤面包一样简单！
他感知到了水雾深处的庞然大物，和被他捏在手里的黑鱼比起来，那里的能量充盈了好几倍。
发出尖叫的是三王女的侍女，澡堂里的怪物似乎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打算她拽入澡堂之中。
三王女则在水池不远处，她的气息变得十分紊乱，这恐怕也是她无法解救侍女的原因。
顾云右脚一点，身体犹如炮弹般蹿向池中的怪物。
“不必担心！”
挥拳的同时，他喊出了此前在公共澡堂和老大爷们商量好的台词，“我没睁眼！”
“嘭——！”
怪物的躯体飞散在了澡堂的各个角落，只是这一拳似乎并未没对它造成致命伤，被打散后，它又迅速向水池处聚拢，就连被顾云捏在手里的黑鱼也以断尾的方式落进了水池，和黑色能量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
趁此空档，顾云一把将侍女抛向了三王女，“你先带她离开，我来会会这个怪物。”
“你骗人！”
三王女脱口而出，“你没睁眼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九章：灾厄的预兆
大殿内的响动很快便引来了许多人，从王宫的侍女到巡逻的卫兵，不多时，警惕的人们便在大殿外围了一圈。
他们焦急万分，然而一道黑色的墙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卫兵尝试强行攻破黑墙，挥出的剑与射去箭矢却无一例外地被弹了回来，他们只能透过虚掩着的门缝，看着大殿内不断闪烁着的闪光。
侍女们说，三王女此刻就在大殿里沐浴。
而门背后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了。
顾云将被压缩成了球体的黑色能量放在手心，轻轻地向上抛了几下，球体滋长出来的牙齿还不忘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这能量虽然不是生物，没有死亡的概念，但每一次重组都会消耗掉一部分能量，几十次重生之后，便只剩下了棒球的大小。
在顾云战斗时，三王女已将浴衣重新穿在了身上，即使大殿内云雾缭绕，她依然戒备地把胳膊挡在胸前。
“你们之前见过这玩意么？”
顾云摆弄了一会能量体，接着一把将其捏在手心，慢悠悠地走到了三王女和夜音面前。
这把戏倒不像是神族的把戏，反而和天灾有些类似。
“没见过。”
矢口否认地同时，三王女还不忘用审视的眼神看向顾云的眼睛。
她微微一愣，难道这家伙真的一直没睁过眼？
要知道他刚才面对的可是没有任何情报的敌人，她方才只是不慎被擦破了一道伤口，全身力量就被封锁住了。
三王女猜测这应该是专门用来对付她的，她才刚刚回到王宫，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了，要不是顾云碰巧就在隔壁，就算她能从大殿里逃出去，夜音恐怕也凶多吉少。
短短几天内又欠了顾云一个天大的人情让她很不自在，这人情可不是轻易就能偿还得了的。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顾云陷入了沉思。
为了袭击三王女，对方甚至不惜在公共澡堂里动手，这得多大的仇才能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
“我的敌人很多。”
三王女实话实说，“王都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也有不少。”
据她所知，自己的两位哥哥向来对她没有任何亲情可言，而是将她视作王位最大的绊脚石，而王都的那些大贵族大多都是两位哥哥的支持者，离开王都的这么多年里让她在这里没有任何党羽。
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三王女不免有些悲凉，不过她还是强振精神，警告顾云，“你如果不想扯上麻烦的话，就最好离我远点，否则会被他们当作是我的党羽来看待。”
这是她第一次遇袭，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不是更好？”
顾云一用力，手中的能量便被捏得粉碎，“我正好对这东西有些兴趣，搞不好这就是从某个天灾身上剔下来的东西。”
他现在正愁找不到那几个天灾呢。
闻言，三王女瞳孔一缩。
在西线时，她其实便已经听说了一些关于幕后黑手的消息，一手组建起叛军，便是从海底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们，而那些所谓的“勇士”，则全都是因为种种罪行被关押进监狱前几层的囚犯。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三王女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明白顾云的心思，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们，全都是被顾云放出来的，王国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也几乎都是拜顾云所赐，在这种处境下，只要对方愿意随时都能让王国支离破碎。
而这，也正是南国长达千年的愿望。
可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刻，顾云却突然间反过来站在了他们一边——之前他对第二军出手看起来明显不是做做样子。
“我想搞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三王女的眼神毫不退让。
“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这句话一说出口，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天前，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三王女一名，可是后来回想起来，这个千钧一发似乎有许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他离开这个地方已经长达十余年之久了，而在王国军在天灾只能用不堪一击来形容，现在看来，作为王国英雄的三王女也就是很普通的水平，一旦天灾出手，别说十年，恐怕不到一个月就足以毁灭绝大部分城市。
可天灾们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舍近求远地组建了几支军队，命令他们和王国军展开“势均力敌”的战争。
顾云始终没看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我顺便问一下，你们在战场上遇到过天灾么？”
“没有。”
三王女的脸色十分凝重。
事实上证明王国引以为傲的西要塞连第二军和第三军的攻势都抵挡不住，她很难想象那些居于幕后的天灾究竟有多么强大。
现在对她而言，光是眼前的事就已经让她应接不暇。
“那么，神族有来战场上帮过你们么？”
“也没有。”
“我明白了。”顾云若有所思。
看来，得尽快去神国探探情况了。
十几年前他率领部队进攻王都的时候，那些神族可各个都是暗杀积极分子，潜入暗杀，投毒下蛊，再到策反离间用样样精通来形容也不为过，以顾云对神族的了解，整个北国是他们重要的能量来源，一但失去了北国的信徒，他们的力量也会迅速枯竭。
只要他们还有余力，就绝不会放任北国被几支“凡人”组建的军队灭亡。
除非，如今的神族已经自身难保。
而只有这样，或许才能解释为什么天灾也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对北国动手。
在这些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神族和天灾的战争早已开始。
顾云一向以行动派著称。
现在澡洗过了，怪物也打完了，也是时候去拜访一下昔日的“老朋友”们了。
此前进城时，他看见那棵直通天国的神树，在教会的打理下神树被打理得相当不错。
“我可能要离开几天，你自己小心。”
三王女一言不发。
她咬了咬牙，对自己此刻的状态只字未提。
虽然能量体被消灭了，但被咬过的地方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体能的力量不知会封锁到什么时候。
她不想再欠顾云的人情了。
“你走吧。”三王女的语气生硬。
“嗯。”
第十章：亡者之城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顾云第二次登上神树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当然，这可能也和神族在神树尽头布下的法阵被彻底损坏了有着一定的联系。
事实上被损坏的不止是法阵，树顶处的枝叶似乎早已枯萎凋零，温润的光辉被一片黑雾替代，这来路不明的黑雾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死亡与腐坏的气息。
云层被染上了一层黑色，落地时，望不到边的黑雾正好没过了顾云的脚踝，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
上次他刚到这里时，便遭到了神族的迎头一击，然而这一次方圆数里内竟感知不到任何生命迹象的存在。
顾云凭借过去的印象，很快找到了神国的城门。
高耸的城墙倒是和他记忆中一样恢弘气派，只是城门不设防地向外敞开着，来到这里之后，顾云终于感知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生命迹象。
出于礼貌，他试着敲了敲神国敞开的城门，然而并没有什么人搭理他。
那些微弱的生命迹象就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几分钟后，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只剩下半截身体的神族倒在黑色的雾气之中，他的双目无声地看着天空，眼中早已失去了光亮。
黑雾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他的身体，神族能以这样的状态活着，也是黑雾的作用。
他又进了几个建筑，被找到的神族状态大同小异，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们既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也无法进行任何表达。
诡异的是，整条街道上并没有战斗过的迹象，道路两侧的建筑完好无损，甚至他上次打进神国造成的破坏都已被神族的工匠们修复完毕了。
顾云毫无头绪地在街上逛了一圈，一个能向他说明情况的神族都没找到，他也实在搞不明白这黑雾把这些神族吊着一个口气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恐怕连幸存者都算不上，一旦切断了黑雾的供给，他们的生命迹象就会立刻消失。
“老板，这杯饮料算你请我。”
顾云从酒馆后厨拿出了几杯饮料，对着吧台上只剩下一个脑袋的老板说道，即便在遇到了明显想要吃霸王餐的顾客，老板眼中也没有任何波动。
酒馆里还有不少客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客人们的残骸，这里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却比死了更痛苦。
顾云心情沉重——就连“有不懂的事就去酒馆问问”的技巧都失效了。
杯中的饮品口感清甜，尝起来并没有腐坏的迹象，他记得之前有神族的俘虏提到过这些饮品是由神树的果实酿成的，在常温下大概能保存十天左右，因此他推测这些人在十天前没准还活蹦乱跳的。
而另一个奇怪的点，则在于这些残骸绝大多数都是神国的普通居民，就连最普通的卫兵都没见到过几个，审判长、卫队长这些要员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们已经被天灾做掉了的可能。
顾云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他的视线瞥向了酒馆里身体相对最完整的一个残骸，他将残骸带上黑雾触及不到的屋顶，在脱离了黑雾的瞬间，神族的生命力果然如他预料中一般迅速消失。
同一时间，顾云指尖的能量被注入到了神族体内。
『欢愉』曾经向他提起过，每个天灾都具备着正极与负极两种截然相反的能力，如果这片黑雾代表着死亡，那么也一定存在着与之相对的能力。
顾云仔细感受着“神族志愿者一号”生命迹象的变化。
既然找不到人问话，就只能想办法搞搞科研了。
………………………………
与此同时，王宫。
三王女披上了银质盔甲，骑士剑系在腰间，厚重的盔甲很好地掩盖住了她的胳膊，她尽力让自己强振精神，不再任何人面前显露疲态。
前方的宫殿是她最为熟悉的地方，只是这一次回来时，金碧辉煌之下笼罩着一层阴影。
“你总算回来了……我的女儿。”
餐桌前的人背对着她，三王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和她上一次见到父亲时相比，对方的体型膨胀了一圈。
他头也不回地用餐叉分解着盘中的肉排，披在身上的大氅已经快要容纳不下他的体格了。
三王女眉头紧锁。
父亲那迫切的眼神和动作完全不符合一位国王的身份，他对于溅到脸上的油渍浑然不觉，盯着肉排的眼神就像是那些数日没有吃过饭的难民。
不，就连难民都不会像父亲现在这般执着。
他的急切并非来源于饥饿，而是某种三王女从未见过的狂热。
“父亲，我来向您汇报西要塞的战事。”
“西要塞？”
过于肥胖的男人只是停顿了片刻，便说道，“细枝末节的事等以后再说，坐吧，你的那一份我也让宫殿里的厨师为你准备好了。”
三王女走近了才看见，在餐桌对面的盘子里摆放着一个同样的肉排。
当她的视线落在肉排之时，便再也无法移开了。
肉香味飘了过来，内心中一下子涌现出了无数犹如恶魔的低语，这些低语侵蚀着她的意志力，诱惑她放下身为公主与英雄的自尊，尽情地回归于人类最原始的冲动。
三王女失魂落魄地来到了国王对面，缓缓坐了椅子上。
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银色的餐叉，然而在握住餐叉的瞬间，她突然间醒悟了过来，她赶忙咬破了舌尖，疼痛以及在嘴里蔓延开来的血腥味终于将那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冲动给压了下来去。
三王女突然间意识到，也许自己派来的使节找到父王时，面对的恐怕也是相似的场景。
“怎么？不合你的胃口么？”
“父亲，这些厨师是从哪里请来的？”
“厨师是我请来的。”
回答三王女的却并非国王，而是一个留着金色卷发的男人，他笑着说道，“为了召集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名厨，我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不必着急，其他的菜马上就到，听说你回来了，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场接风宴。”
“……哥哥。”
没有亲人重逢时的喜悦。
看着金发青年虚伪做作的假笑，三王女只剩下警惕。
第十一章：困局
“回想起来，我们之间也足足有十年没见面了。”
金发青年说话之时，国王就如着了魔一般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肉排上，仿佛这世间除了眼前的美食之外，再无其他值得在意的东西。
“是啊，上次回来了还是十年之前。”
而这一切都被三王女看在眼里。
当她率领精锐之师回到王都之时，顾云和他的部队却已经登上了神树，她还记得那时自己的两位兄长担惊受怕地躲在大殿里，不敢迈出大门一步。
十年之后，大哥模样没什么变化，但说话的语气，以及种种行径却像是变了一个人，而大哥方才已经相当于亲口承认了父王的异常是他的阴谋。
心中不好的预感一一应验，十年后的王都恐怕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故乡。
此刻的父亲，或许早已成了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纵着。
“对了，前几天我听到了一些流言。”
大王子上前一步，毫无畏惧之色地来到了三王女面前，“据说，西要塞已经被敌军攻破，你的部下们似乎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闻言，三王女瞳孔一缩，右手几乎下意识伸向了系在腰间的佩剑，然而大王子却比她快了一筹，在她触碰到剑柄之前，他便先一步握住了三王女的手腕。
“不出所料。”
这一幕让大王子的心情相当不错，“除了西要塞的战事之外，我还碰巧听说了你之前遇袭的事——你的惯用手，应该已经使不上了力气了吧？”
三王女的剑术冠绝天下，甚至有不少人都认为她早已超越了自己的老师，他相信所有关于三王女的传言，如果不是三妹过于优秀，身为男丁的他也不至于被对方压得穿不气来，“如果是平时的你，刚才就已经把剑架在我面前了。”
毕竟，他的这个妹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兄长来尊重过。
三王女一咬牙，用力甩开了对方的右手。
胳膊上的伤口无时无刻不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距离遇袭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之久，然而伤口却依旧没有愈合的迹象。
既没有结疤，却也不再流血，伤口看起来就像是身体被夺走了某个部分。
“别激动，别激动。”
大王子笑着耸了耸肩，“我没有恶意。”
“你有话直说。”
三王女已经判断出了自己此刻的处境，除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之外，恐怕整个王都的兵权都早已落入了大哥之手，虽然她暂时还无法判断出父亲究竟着了什么魔，但眼下显然也指望不上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大王子故作伤心，“我可是听说了袭击的事之后第一时间就赶来探望你了，为此我还不得不缺席了西德将军举办的宴会……妹妹啊，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吧，身为王族，你的性格会为你四面树敌。”
说话间，大王子的视线望向大殿之外。
卫兵们依旧镇守在原地，就像是丝毫没有发觉大殿内的动静一般，“一旦你失去了英雄的身份，那些人就会迫不及待地向你伸出獠牙，你差不多也感觉到了吧，在这个城市，不希望你回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其中也包括你。”
“当然。”
大王子坦然承认，“不过，我并不想对亲人刀剑相向——因此我打算给你一个额外的选项，享用完这顿为你接风的晚宴，我的部下们就不会让你出现任何闪失，别把这件事想得太糟，你正好也能久违地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一些你不曾有过的生活。”
“我明白了。”
三王女深吸一口气，看来，大王子当初应该也给父王提供了一模一样的选项。
不过以她对大哥的了解，他既没有做出决定的魄力，也没有达成目的的能力，他的背后一定还存在着某种势力。
此时此刻，对方已在王都里扎根，偌大的王城反而才成为了最危险的地方。
“但是，恕我拒绝。”
三王女的目光毫不退让，“想要取我的项上人头？办得到的话就来吧。”
“这样啊。”
大王子也不气恼，他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餐桌上已经快要冷掉的肉排，“大厨们为你忙碌了这么久，真是可惜了。”
三王女不再言语，扭头朝大殿外走去。
“再不动手的话，机会就要错过了哦。”
背影消失片刻后，阴影中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声音，“真是个傻姑娘，竟然白白放走了自己唯一能仰仗的帮手——如果那家伙没走的话，我这边也不好出手了。”
“哦？连你也害怕那个人么？”
“你是在开玩笑么？”
女声略带嘲讽地说道，“得知了那个人回来的消息之后，我听说上头有好几个人已经焦虑得彻夜难眠了……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毕竟你也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
堂堂王国的大王子，未来王位的候选人，能存活下来的唯一原因竟然只是对方觉得他没有被杀的价值。
“我妹妹的事……”
大王子略加思考后，说道，“不，你还是不要对她出手了，想取她性命的人早就坐不住了，难得有欣赏她挣扎求存的机会。”
“恶趣味，不过提醒他们不要做得太过火了，她是用于稳定人心的重要工具，在那位大人回来之前，必须让她活着。”
“知道。”
………………………………
离开大殿，三王女没有丝毫犹豫地赶回了自己的宫殿。
“夜音，收拾东西，我们要尽快离开王城。”
当她拒绝了大哥的提议后，逃亡这里便成为了她唯一的选项。
现在整个王城相当于敌人的腹地，身处腹地，对方只要下达一个命令便足矣取走她的性命。
虽然现在的局面用绝境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三小姐，出什么事了？”
“不要多问，照我说得做，再这么下去你也会有危险。”
“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三王女便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前方，后方，就连屋顶都传出了响动。
看来对手要比想象中更加迫不及待一些，这一次，她提前拔出了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佩剑。
不多时，几个身披银甲的骑士笔直地闯入了宫殿。
“三王女，西德将军想要见你，请随我们来一趟。”
那严厉的语气，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剑胁迫的架势。
第十二章：过客
西德将军。
一听到名字，三王女便明白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邀请，而是一场鸿门宴。
她和西德将军那一派关系一向不算融洽，虽然她对将军之位并不在意，但是王都一直不乏流言蜚语——有相当一部分都认为她从西要塞回来的日子，便是从夺走西德将军兵权之时，恐怕正是因为这些流言，才一直让西德将军将她视为敌人来看待。
三王女还未去西要塞之前，曾不止一次表明了希望父亲整顿军纪的问题，在她看来，西德将军虽然年轻时平息过不少与邻国的战事，但在回到王都之后，便终日沉迷酒色，在他的影响下，王国军也变得一片散漫。
在遇到真正的强敌之时，如今的王国军早已不堪一击了。
“三王女，你应该能明白吧？”
西德的部下侧开身，让三王女能看清庭院内的景象。
镇守于此的卫兵丝毫没有阻拦这群不速之客的打算，“你的哥哥已经放弃你了。”
“我也从未指望过他们。”
三王女双手持剑，“动手吧。”
孤立无援地被将军的部下堵在大殿里，这或许就是如今王都的缩影。
在敌军压境之前，王国便早已被腐蚀了。
“既然如此……”
拦住大殿入口的骑士们同时拔剑，若不是听说三王女受了重伤实力大不如前，他们也不敢直接堵上门来。
而这，也只能怪三王女自己了。
为了除掉这个突然回来的不安定因素，各方势力都行动了起来。
三王女双目一凝，已然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一群大男人对一个弱女子出手，这就是你们的骑士之道么？”
声音出现之时，埋伏在屋顶的弓箭手们笔直落下，骑士们警惕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了一道残影，当他们回过神时，残影已经到达了他们身后。
他们提剑欲追，却忽然觉得身后一凉，难以忍受的疼痛从股间传来。
似乎有什么利物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们的骑士甲，最尖锐的部分没入了那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与此同时，高速移动的物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们这才发现从眼前飞过去的只是一个木制人偶。
“甲贺忍法其三，千年杀。”
招式名与骑士们凄惨的叫声交汇在了一起。
鲜血四溅，见到宫殿内的惨状，闻声赶来的夜音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不过依靠手指尖的缝隙，她还是看见了没入骑士们股间的利物。
她此前从未见过这种看起来像是黑色匕首的武器。
即便是三王女，在看见了捂着屁股匍匐在地上的骑士们之后，也不由地涨红了脸。
超卑鄙！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想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在亲眼目睹了这种招式之后，她不由地后退几步，将后腰抵在就近的圆柱上，即便如此，裙甲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传来了凉飕飕的感觉。
在用相当卑鄙的招式解决掉了骑士之后，三王女和夜音总算看见了声音主人的真容——几乎全身上下都包裹在奇怪黑衣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系在腰间的黑色长带随风飘荡，看起来倒是颇有些高手的风骨。
“你是什么人？”
三王女此前从未见过这种打扮的人。
“在下伊贺光，是个忍者。”黑衣人朗声说道，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骑士们。
他也知道对于一群训练有素的骑士而言，屁股受伤根本算不上什么致命伤。
面对怒不可遏的骑士们，伊贺光的态度从容不迫，“千年杀的奥义不仅在于出其不意的攻击，更在于偷袭成功所造成的后续影响——我已经在苦无上涂抹了伊贺家特质的药剂，如果不及进行紧急处理，此时的疼痛将伴随你们一生。”
他所说的后续影响可不是什么一两天的病毒，而是从此刻起对于人有三急的恐惧。
骑士们显然也明白了千年杀的恐怖之处，无不脸色大变。
虽然西德将军命令他们把三王女带回去，但是和陪伴自己一生的疼痛相比……
“你给我等着！”
留下了反派标志性的台词之后，骑士们一哄而散，就连那些从屋顶摔下来弓箭手们见到同伴们的惨状，也纷纷惊恐地捂住屁股，夺命而逃。
“好了，你们暂时安全了。”伊贺光双手环胸，淡然道。
接下来的场面却变得十分尴尬。
除了获救的喜悦之外，三王女心中还涌现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迎上伊贺光看向自己的目光，她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她想要试着将这个自称忍者的黑衣人当作救命恩人来看待，但却失败了。
“你真的在武器上涂抹了……药剂？”
三王女面色铁青，她做梦都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下流的招式。
“当然没有。”
伊贺光说道，“不过，这也正是伊贺家忍术的精髓。”
来骗，来偷袭。
忍者可不是什么鼓吹正面应敌的行当。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伊贺光总觉得三王女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嫌弃了——不过自从走上了忍者的道路之后，他便不再在意任何人看待自己的眼神。
“是顾……那家伙派你来的么？”
除了嫌弃之外，三王女心中却感到了一丝温暖。
在她看来，只有顾云的朋友才能使出这种不安常理出牌的招式，虽然顾云还是只身登上了神树，但却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留下了一名得力部下来暗中保护自己。
遗憾的是，三王女的自我感动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时间就被迫中止了。
“啥？”
伊贺光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你误会了，没有任何人派我来。”
他轻轻一跃，便登上了宫殿的房顶，“我只是听别的玩家说在王城里能白嫖到免费的武器才想办法混进来的。”
说罢，他又一次化作了残影消失在了远方，只留下一个躺在庭院里的木制假人，以及满地淌了血的苦无。
“夜音。”
三王女呆滞地转过头，面着对同样呆滞的夜音。
也就是说，她们只是被莫名其妙的路人给救了？
“出发吧。”
“……嗯。”
第十三章：勇者招募
逃离王城，流落王都街头，可即便如此却仍然无法保证安全。
三王女和夜音将斗篷罩在身上，悄然避开了在街上不停巡视的卫兵和骑士，躲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的酒馆。
“三小姐，我说的小酒馆就是这里。”
夜音凑近了三王女耳边，小声说道，“其他侍女们说在这里能遇到许多奇怪的人。”
穿着奇装异服，带着奇怪的武器，那些自称冒险者的外来者俨然已经把这间小酒馆视作了交流情报的中枢。
侍女们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这些冒险者中出现了非常喜欢女仆装大姐姐的一撮人，看见她们穿着的制服便会忍不住上来搭讪。
“啊，真不知道女仆装有什么好的。”
夜音佯装感叹，视线却在小酒馆里环顾了一圈。
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还要被那些飞扬跋扈的贵族少爷小姐们甩脸色看。
所以如果真的遇到了对女仆姐姐情有独钟的“勇者”，她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辞去王宫里的工作，跟随那位“勇者”一起去旅行。
说起来，她从小到大还从未离开过王都，外面的生活对她无比陌生。
“很好夜音，你立功了。”
严肃地在小酒馆里审视了一圈之后，三王女终于浮现出了笑容——直觉告诉她这些人或许和之前在大殿里遇到的那个自称忍者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眼下正是需要资金和人手的时候，我们可以先把这里当作临时的战略根据地。”
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三王女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那些巡逻的卫兵和骑士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小酒馆所在的小巷，仿佛这里存在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说罢，她快步走到其中一张桌前，一个鼻梁上架着奇怪玻璃片的女性坐在桌前，她捧着一本雾山隐士会的历史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你好，能否打扰一下？”
三王女礼貌地询问了一声，她现在急需打听一些关于这间小酒馆的情报，夜音习惯性地放下从宫殿里拖出的行李，来到走向小酒馆的老板面前要了一些茶点。
看书的女性抬起头，瞧了三王女一眼后轻轻点头。
“我想招募一些靠得住的人手，请问你能不能给我推荐几个？”
“你要招募他们做什么？”
“肃清叛乱。”
三王女语气坚定。
闻言，女子合上了手中的历史书，“你指的是那些潜入王都，伪装成别人的怪物？”
“……你知道？”
三王女心里一惊，她忽然间意识到这间小酒馆的水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得多，随便找到一个路人都清楚此时王城内的变故。
“嗯。”
女子不置可否，“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大藏书馆的通行证。”
大藏书馆位于王城内，那里素有王国宝库之城，自古至今所有魔药学、炼金术、锻造术的典籍都珍藏于此，除了这些副职业的技能书之外，据说在其中一个隐秘的隔间里，还有关于南北国、天灾以及神族的历史。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去大藏书馆的目的。”
“因为我是一个最近才转行的小主播，没什么人气，所以想做一些有噱头的直播内容，这个理由可以么？”
小主播……
又是一个三王女从来没听说过的名词，她对人气和直播内容没有一丁点概念，虽然对方已经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了自己，但实际上她还是没听明白。
见三王女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女子继续说道，“我的话，能找到所有伪装成人形的怪物，对你来说，这不是一个亏本买卖。”
“但是我要先看到名单。”
衡量再三后，三王女只能同意。
如果无法将王国从未知的势力手中拯救出来，珍藏于大藏书馆的瑰宝迟早也会失去它们的价值。
“嗯。”
谈判成功，女子放下手中的历史书，“西德将军的情人，二王子的副官，等你拿下了这两个人我再告诉你其他人的名字……对了，对付那种程度的小喽啰，银质武器就足够了。”
在三王女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女子取出腰间的银质匕首，当着对方的面用刀刃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紧接着，她看见蒸腾的雾气，被割裂的部分就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只是不出一秒，被割开的伤口就恢复了原样，“如果银质武器造成了类似的效果，就说明你找对人了。”
………………………………
同一时间，神国酒馆。
“完成了！”
顾云手中的能量散去后，支离破碎的人体一点点地恢复到了十天前的样子，然而还未等他问话，原本处于静止状态的黑雾就像是找到了新的目标一般源源不断地钻进了神族的身体，那可怜的神族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丁点声音，便又回到了支离破碎的状态。
这到底是个啥玩意？
顾云从地上捧起一把黑雾，触碰到他手掌的皮肤后，黑雾嫌弃地飘回了地面。
他总觉得这看似静止的死亡之雾就像有生命力一样。
顾云习惯性地打开了502胶水的瓶盖，却惊讶地发现他带来的重要的医疗用具已经见底了。
在刚才这段时间里，他尝试了自己储备的所有关于医疗忍术的知识，502胶水、查克拉手术刀甚至是时间忍术都用上了，可是作为志愿者的神族还是被黑雾拆解掉了，就连他创造的精神力屏障都无法将黑雾阻隔于外。
这位志愿者在复原和支离破碎间来回变化了十几次。
这种黑雾从不和他硬碰硬，它更像是已经和这些落难的神族绑定了。
面对这种离奇的情况，就算是精通医疗忍术的顾云也感到束手无策，事实上医疗忍术也是有极限的，即便是其中最强大的时间治疗法施展的前提必须是病人还活着，顾云还在x市的时候曾经试着对一些小动物的身体使用过时间治疗法，但却失败了。
这些神族的状态在他看来和那些小动物有了类似。
这可能就是那些医疗前辈们常说的“有的人还活着，但却已经死了”的状态吧。
顾云没想到在医学界，早就有人遇到过如此棘手的病例了。
正当他打算出门寻找其他治疗方案之时，原本一片死寂的天空却突然间传来了雷鸣般的轰响。
他走出酒馆大门，见证了黑雾逐渐遮蔽天空的画面。
黑雾之下是一条条的裂痕，此时此刻，整个天空就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
然后，镜子被打破了。
冲破镜面的白色光束笔直地坠向了地面。
第十四章：『死亡』
云端的镜面破碎后，更多的黑雾涌现了出来。
一张极具压迫感的人面出现在了半空，黑雾构筑的人面注视着白色光束坠落的地点，眨眼之间黑雾风暴席卷而来，这看似破坏力十足的风暴却并没有损坏建筑和房屋，然而落地的狼狈身影却丝毫不敢怠慢，他振臂一挥，由能量构筑而成的白色球体将他笼罩于其中。
紧接着，白色光球里的人看见了顾云。
“是你！”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还未等白球里的人做出任何反应，他视线里便只剩下了一条迎面而来的黑色光束，当光束触碰到屏障之上，密不通风的屏障顷刻间出现了无数裂痕，裂痕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便破碎开来。
顾云标志性的飞膝踢余势不减地顶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倒飞出去的人体一连撞毁了数个屋子，当他身体落地之时，黑雾与顾云完成了一波惊人的配合，在他重塑屏障前，地面的黑雾便化为几条锁链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虽然黑雾没能将他的身体腐蚀得支离破碎，却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就在此时，肆虐的黑雾风暴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黑色长发被强风扬起，这是一张与祸有着八成相似的脸，那双红色的眸子直视着顾云。
“啪。”
下一刻，两人击掌，就如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战友一般。
“做的不错。”
“真是帮大忙了。”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两人的对视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他们便在彼此的眼神看出了深深的疑惑。
——“你谁啊？”
异口同声的质问。
虽然这个黑长直和祸模样有八成相似，但是散发出的气场却截然不同，弥漫于天地间的黑雾显然就是对方的杰作，那是与生命截然相反的能量，会让任何生者感到本能的不适与厌恶。
“你不知道我是谁？”
黑长直先发制人，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不知道。”
“那你打他做什么？”
顾云刚才那一记飞膝踢她可是全部看在了眼里，在此之前她已经和那个神族的领导者鏖战多时，虽然她一直处于上风，但是却一直没法破开对方犹如龟壳一般的屏障，在那道屏障的作用下，她的能力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如此坚硬的“龟壳”却被顾云一记飞膝踢踹得粉碎，这足以见得顾云绝对不是某个碰巧经过神国的路人。
而且这个人一直站在自己的死亡之雾里，在全身上下没有施加任何防御力的情况下，她的能力居然失效了。
哼，有趣的男人。
“你听我说，那家伙是神族的大神官。”
在搞了几个小时科研之后，顾云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我和他之间还有一段恩怨。”
“我当然知道他是大神官，不然你以为我追着他做什么？不过你说，你和他有一段恩怨，他怎么你了？”
“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谈到大神官，顾云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我可是看在战败条约的份上才放了他们一马，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死性不改，在我们那里不停搞事。”
隐神会的存在，和神族脱不了干系。
顾云还记得在f市的时候，隐神会的小喽啰们还把他的妹妹当成了目标，这可不是谈几句话，签订几个条约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战败条约……哦，我知道了。”
黑长直饶有兴致凑到了顾云面前，鼻尖几乎都快要贴了顾云脸上，“原来你就是黑箱说的那个怪人啊，嗯，看起来比想象中普通多了。”
有胆量单枪匹马闯入海底监狱并打伤了大典狱长的狂徒，在她想象中自然是那种一出场便足以引起天地变色的狠角色，“可是你怎么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
“闲聊的话等一等再说。”
顾云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走向了在地上挣扎不已的大神官，“快说，审判长那个糟老头子跑到哪里去了？”
“哼。”
大神官冷哼一声，摆明了自己拒绝配合的态度。
“嘴硬是吧！”
遇到昔日的死敌，顾云的脾气直线上升，只是跟上来的人一把拉住了顾云的胳膊，“你给我冷静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一个活口！”
在她看来，这些神官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嘴倒是一个比一个硬，严刑拷打对他们不起作用，她看顾云恼火的模样，担心这家伙没轻没重直接几拳把这个知情的大神官给灭了口。
“你先过来一下。”
黑长直顺势把顾云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事情是这样的，在我打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审判长就抛弃了这里的局面，带着有生力量躲进了他们的百重秘境，那里是由无数未完成的位面组成的迷宫，我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埋伏到了这个，在此之前，我已经追杀他六天了。”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
顾云记得玖之前提到过自己是唯一通过了百重秘境试炼的选民，但却从没有向他透露过秘境中的细节。
“既然我们都在找审判长，就要利用好这个人，想办法从他嘴巴里撬出百重秘境的事。”
“这么说来，你也和审判长有仇？”
“废话。”
黑长直的眼神变得凶恶了许多，“他不但把我们关进了海底监狱，而且还对姐姐做了那种事，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是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给你一个面子——等找到了审判长之后，我可以允许你先揍他一顿。”
“嗯，听起来是个计划。”
顾云摸了摸下巴，“你打算怎么逼问出审判长的下落？”
“先把他带回王城再说，我要找来几个精通拷问的专家，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她对这位将他们从监狱里救出来的恩人有着天然的好感。
“可以。”
顾云觉得这个战略同盟可以暂时成立，于是他向对方伸出右手，“我叫顾云。”
“我知道你的名字。”
黑长直郑重地同顾云握手，“这里的人将我称之为『死亡』。”
第十五章：天灾的宴席
“死亡？这么说，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死神？”
和颜瑛比起来，这位和祸有八成相似的黑长直死神要强上太多了，甚至连哈迪斯估计都不是她对手。
这些黑雾也并非纯粹的能量，其中还包含了某种顾云从未见过的特质，以至于的三步修行法罕见地没能取得成功，单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姑娘就不是小动物这个级别的角色。
“死神？”
死亡皱起了的眉头，“你这是在侮辱我么？”
这世上她最厌恶的就是神族，在她看来，名字里带“神”的都是潜在的敌人。
显而易见，黑长直姑娘情绪的每一次变化都会引起天地色变，当她心情不太愉快之时，那黑色的雾气便会如云雾般遮蔽，在这片黑雾的笼罩下，偌大的神国早就成了一片死城。
“你们放出黑箱的时候，我就被关在隔壁的牢房，这么说的话，你应该明白了吧。”
顾云按照对方的话略加回忆，当时一路追赶逃跑的狱卒到了底层，他还记得自己身侧的牢房里不是这个黑长直姑娘，而是一个消瘦的老大爷，那么对方应该是被关在更深层的地方。
“第二位？”他的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嗯哼，都怪你当时逼得太紧，要是让他再朝里面跑一些就好了。”
黑长直姑娘的语气满是遗憾，“换做是我，肯定不会让那个狱卒死得那么干脆的。”
“就像这些人一样？”
顾云指的自然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出于某种原因，这些本应死了的人却还留了一口气，成了这种既活不了也死不了的状态。
“你怎么一直问个不停？”死亡有些不耐烦了，“我要先回王都了。”
………………………………
久违地走在王都的街道上，顾云又一次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礼。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因为他一脚踹飞了王都的城门，而是走在他身边的人右手捏着一条黑雾锁链，这条锁链拴在了大神官的脖子上，她每扯动一下，大神官便不得不向前迈出一步以保证自己不会狼狈地扑在地上。
这在顾云看来本应是无比耻辱的一幕，却不知为什么有不少冒险者向大神官投来了艳羡的眼神。
“这十年之中真是变了不少啊。”
顾云认真对黑长直姑娘说道，“要是在十年之前早就有人上来揍你了。”
他还记得十年前的王都充斥着神族的狂热信徒，别说给大神官锁上锁链游街，你只要在公共场合说上一句神族的坏话，马上就会冒出来十几个信徒对于实施制裁。
而十年后的王都，那些穿着教廷制服的人看见了这一幕，也只是扭过头匆匆离开，更多的平民们只是好奇观察着这一幕。
“对待他们，我已经足够仁慈了。”
死亡不屑地回应了一句。
如果不是看在其他几位天灾的面子上，这个城市早就和神国一样成了死城。
两人就这样在牵着一个大神官的情况下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王城，城门关闭，一队卫兵迎了上来，为首的便是之前和顾云在公共澡堂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青年。
“哦，你不是那个羞涩男孩么？”
顾云一眼认出了对方。
青年看见顾云之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他本计划依靠天灾的力量来对付顾云，却没想到他们所有人仰仗的主人反而和顾云走在了一起，两人之间交谈的气氛看起来似乎还颇为融洽。
“主人……”
青年垂下头，等待死亡进一步的指示，她和顾云之间的关系还轮不到他们揣摩，不过回想起来，他倒是听说过顾云在十年前闯入海底监狱的壮举，搞不好他们早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了。
“我累了，先把这个人关起来。”
死亡右手稍稍用力，便让大神官一个趔趄，将锁链交给青年之后，她便对顾云说道，“走吧，有事饭桌上聊。”
“嗯，我也正好有些饿了。”
顾云点头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在神国搞了许久科研他也饿了，更何况他还有不少问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道些内幕的人，他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你就不怕这是一场鸿门宴？”
顾云的反应让死亡有些意外，这人的神经未免也太大条了一些，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来自天灾的邀请。
“鸿门宴？”
顾云双眼微眯。
嗯，看来这家伙总算是反映过来了，这种表情就对了。
“其实也没必要搞得太隆重。”
这个人在说什么？
死亡头顶上飘出了三个问号。
她不得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道鸿门宴是什么意思么？”
“就是很隆重的晚宴吧，没这个必要，普通一些的家常菜就可以了。”
明白了。
这个人是个对危险一无所知的笨蛋。
死亡在心里对顾云贴上了标签，和天灾共进晚餐，他却只能想到菜的样式，想到这里，她仿佛取得了一场胜仗一般，对金发青年吩咐道，“听见了？晚宴的主题是普通一些的家常菜，要是到时候出现了家常菜以外的菜式，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吧？”
“遵命！”
在王城里吃普通一些的家常菜？
他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迁就顾云，他当然也不敢多问。
“走吧，也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天灾的强大了。”
对此，她很有自信。
『饥荒』那个胖子虽然打架不怎么厉害，但在潜行钻研了这么多年厨艺的情况下，还算是有一技之长的，就连她这个对美食一向没什么兴趣的前辈最近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当初那些逃去的另一个世界的后辈们，似乎在那里得到了不错的发展。
“我倒要尝尝天灾的饭菜有什么独特之处。”
顾云撸起袖子，针锋相对地回应道。
你们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听到两人间的对话，青年和卫兵心中同时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明明各个都是狠角色，行为却像两个美食品鉴师——这根本不是你们的主业吧？
“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你。”
第十六章：天灾的愿望
王城的宴会，本应是迎接邻国使节以及款待大贵族们使用的，然而此时此刻，偌大的宴会厅内只有两人。
顾云和死亡相对而坐，一盘盘极具乡土气息的料理被端上桌来。
每一个厨师都是由『饥荒』精挑细选，并经过了一系列试炼培养出的使节，他们融汇了两个位面厨艺的最高技巧，用『饥荒』的御用厨师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
可即便如此，他们此刻的心情依旧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享用这场晚宴中的其中一人，是敢单方面将『饥荒』大人称之为“胖子”的存在，然而那位恐怖的大人在面对这个略显轻蔑的称呼时，却堆满了笑容。
不止『饥荒』大人，联盟的大人物们在提及『死亡』的名字之时，无一不谈虎色变。
从他们的态度不难推断出『死亡』的强大。
而此刻，和『死亡』谈笑风生的，却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人。
“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组建了这么多支军队有什么阴谋？”
在顾云看来，没有比询问对方的二号人物更直截了当的方法了。
这是什么问题！？
上菜的厨师被这直击灵魂的问题给惊呆了，他觉得恐怕连原始人都比顾云会修饰语言。
“简单地来说，我们打算重建南国，然后在暗中操纵两国的国王，让他们展开无休止的战争。”
毫不犹豫把天灾们的战略告诉对方了！
直来直往的两人竟然厨师们产生了棋逢对手的既视感，这当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要先收回一部分‘失地’。”
顾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问题二，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对我来说，死的人越多，我的力量也就越强。”
只要他们一直将两个国家的战争维持在某种微妙的平衡，欲望、纷争乃至死亡便会让他们的力量无止境得增长，当然，这些计划并不是他们想出来的，而是黑箱在拜访了另一个世界的天灾们之后带来的绝妙方案。
“我提出的一口气杀掉所有人计划被他们否决了。”
黑长直姑娘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与她长相截然相反的恐怖言论，“不过我本来也对制定长远的计划没什么兴趣，例行会议上凑个人头就可以了。”
“明白了。”
顾云双手环胸，“这么说来，你就是那种哪一方人多就投哪一方的跟风党。”
“并不否认。”
她骄傲地点了点头，她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厨师们并没有看出当跟风党究竟有哪一点值得骄傲，不过顾云的到来倒是让他们见识到了死亡截然不同的一面，在此之前，别说他们这些人，就连其他天灾在『死亡』都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状态，从未有人能像顾云一般若无其事地和她进行平等的交流。
“我也是很忙的，哪有时间和他们商讨那些繁琐的计划？”
充满不屑的语气，就连同类也从未被她放在过眼里。
“你在忙什么？”
“当然是忙着追杀神族了。”
重新听见这句话之时，顾云忽然间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之前一直忙着研究黑雾的本质，导致他遗漏了许多的细节。
神族作为他曾经的头号死敌，他对于神族的了解也要远超其他人，根据他对神族的评估，若是倾尽他们全族之力，正面迎战两到三个天灾不在话下，然而『死亡』仅凭一人便让他们抛弃了神国躲进了百重秘境。
这可是连他当初都没做到的事，在签订战败条约之前，神族好歹在神国之外和他们巅峰对决了一波。
也就是说……
出于某种原因，神族似乎相当惧怕这个黑长直姑娘，以至于和她决一死战的勇气都没有？
不妙。
真是相当不妙啊。
顾云不得不克制内心深处逐渐激荡的情感，若是让这份情感肆意发酵的话，他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一把掀了桌子，即刻在这里和对方大战个三百回合。
不行，眼下找到审判长才是头等大事。
“那么，找到了神族之后呢？”
这是他在神国没来得及细问的问题，不过以他目前对于『死亡』的了解，他觉得对方多半会说出“全灭他们”的恐怖言论。
“我本来想要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消灭干净的，但最近却想到更有趣的办法——我要改变他们的规则。”
“规则？”
“让他们的生命周期变得和普通人一样短暂，再抽干他们的能量的源泉，让整个神国坠入地面……如何，这个想法很不错吧？”
她很期待看到那些自称为神的族群重回地面的那一刻，届时，他们对“凡人”所做的一切都将被施加到他们自己身上。
永无止境的绝望，要比简单的死亡有趣多了。
“你——！”
宴会气氛骤变，顾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径直起身。
见状，厨师们不约而同地缩到了一旁。
该来的迟早要来，毕竟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鸿门宴，而且恐怕是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险恶的鸿门宴。
地面崩裂，在两股气势的对碰下，金碧辉煌的宫殿顷刻间被切割成了数段，透过塌陷的穹顶，他们看见了彻底被黑雾笼罩的夜空，紧接着，黑雾之间出现了一条条裂痕。
“你，剽窃了我的创意。”
顾云冷声说道。
“嗯？”
“我在好几天前，就制定好了这个计划。”
“可我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着手实施了。”
『死亡』又一次露出胜利者一般的笑容，在时间上，她早已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但是……你没有考虑到构思的时间。”
顾云当即指出了对方的漏洞——“从海底监狱的事件到半个月前，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几年之久，而我在见到了『祸』几天后就想到了这个计划。”
“你说什么？”
『死亡』的情绪突然间变得更为激动了几分，那源源不断的黑雾已经渗透进了宫殿。
“我说，我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想到了这个计划。”
“不，前半句话。”
“我见到了『祸』。”
“没错，就是这句——她在哪？带我去见她，现在、立刻、马上！”
第十七章：主治医师顾云
“你先慢着，『祸』是你的姐姐？”
看见在王城内不停翻滚着的黑雾，顾云不得不出言让对方冷静一下，要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在她见到『祸』之前，整个王城就成了神国的翻版了。
几位厨师痛苦地在黑雾中挣扎着，白色的厨师服被腐蚀除了好几个窟窿，表层的皮肤不停溃烂着，他们本能地想要逃跑，黑雾却将他们牢牢地拽住了他们。
『死亡』催促道，红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狂热，“快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此刻，顾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死亡』对于祸的兴趣要远远高于死亡中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或是报复神族，以至于他怀疑只要能见到祸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抛下这里的一切，即刻启程。
“但是……我已经说过你先冷静一些了吧。”
开口之际，崩裂的地面重新拼接在了一起，倒塌的大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大殿内的惨叫声停止了，厨师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厨师服，皮肤上溃烂的伤口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们方才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只是错觉。
“你也要为这些厨师们考虑一下，别人可是忙了一个晚上啊！”
顾云率先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曾在x市渡过了十年的艰苦生活，深知做出这么满满一桌菜究竟是多么的不容易。
遮蔽天地的能量散尽之后，一轮皎月又一次显现了出来。
听到顾云的话，厨师们竟然有些泪目的冲动——这个一直被联盟视为头号威胁的敌人，竟然会开口为他们说话。
这个人……
其实是个好人吧！
闻言，『死亡』也是微微一愣，她的情绪逐渐趋于稳定，稳稳地坐在了顾云对面。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顾云使用的，应该是时间的能力。
“听好了，祸虽然还活着，但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
顾云说道。
煞上次与祸见面时，是在任地狱的新游戏里，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所谓的游戏头盔连接的其实并不是游戏世界，而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南北国，在祸调整了时间线之后，玩家们便来到了这里。
而他见到祸则是在十年前的x市。
“也就是说如果想单方面地找到祸，不仅需要确切的地点，还需要知道具体的时间节点。”
当然，这只是在理论上存在实现的可能，在顾云看来，只要祸自己不希望被人找到，就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顾云不得不承认，或许只有祸才能配得上“最终boss”的身份，他至今也没能想到破解对方时间与空间把戏的方法，而且除了扭曲时空之外，祸绝对还有其他一系列没有展现过的技能。
“所以如果你想见她，就只能想办法让她来找你。”
顾云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我知道了。”
冷静下来之后，『死亡』也想象到了其中的困难，“那，姐姐她过还好么？”
“很不好。”
既然『死亡』自称祸的妹妹，顾云不打算向对方隐瞒祸的处境，毕竟医院里都说病人家属对于亲人的身体状况有知情权。
作为有着四次以上行医经验的老医生，他说出了自己作为医生的判断，“根据我的观察，你的姐姐应患上了相当严重的抑郁症，并且有强烈自我毁灭的念头。”
“真的？”
『死亡』的情绪又一次激动了起来，那神态就与医院里听闻了噩耗的病人家属们如出一辙。
“嗯，在我遇到她之前，她已经至少采取过三次轻生的行为。”
在隐龙寺、死者世界以及煞的居所都留下了祸的足迹，回想起来，这三者分别对应了人类的巅峰、死灵的统治者和当世的神灵，所幸她的三次轻生行为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了。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死亡』拍案而起，她没想到姐姐竟一直生活在如此水深火热的境地里，“你已经初步掌握了时间的规则，就算跨越无数条时间线，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这就是典型外行人的表现。”
顾云双手环胸，正襟危坐，充分展示出了自己作为祸主治医师的气度，“所谓的抑郁症是严重的心理疾病，我们首先应该找到症结所在，再配合药物进行治疗。”
“那现在要怎么做？”
“依我判断，病人最初的心结应该是遭到自己最喜欢且信赖的人背叛所致，她当初了为了那伙人可是把你和你大部分同类都隔离了起来，在那个时候，她应该是真的将那些人当作家人来看待。”
这也正是顾云一落地便马不停蹄赶来王都的原因所在，只有从当事人口中了解到当年的真相，才能更好地判断祸的病情。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了一切问题的根源。
神族与天灾长达无数纪元的战争，北国与南国的分裂，再到长老们的野心，几乎都来源于同一件事。
“可是，在这个最关键的时间点，神族却被你赶去百重秘境了。”
顾云威严地指向『死亡』，身为祸主治医师的气势竟让她一时间无法反驳，“简单地来说，反而是你自己延误了疗程。”
如果换做他，审判长就不会在他到来前率领整个部族大肆撤离，以至于现在知情者全都躲在了百重秘境里找不到人。
“我……”
『死亡』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很难相信自己为姐姐报仇的行为最终成为了延误姐姐病情的罪魁祸首。
强烈的负罪感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事情还有转机。”
顾云说道，“如果你想让祸的病情有所好转，接下来就必须听我这个主治医师的指挥，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好。”
这一次，『死亡』回答得无比果断，“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我早些时候在百度上查过一些关于抑郁症的资料，既然你是祸的妹妹，应该能对病情提供不小帮助——记住了，她的病情现在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你绝对不能刺激她，重要的是能让她体会到温暖的感觉，比如说温暖的晚餐、温暖的家、温暖的怀抱、温暖的被窝。”
“我记下了。”
『死亡』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的能力，对病人的病情十分不利。”
“可是这个是天生的……”
顾云的第二个要求让她有些为难。
“那是你还不够努力，你知道关于‘正极’的事么？”
第十八章：分头行动
晚宴的谈话进行得十分顺利，顾云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在医生方面的天赋。
就在刚才，他成功利用了一顿饭的时间说服了固执的病人家属配合自己的治疗，其中的第一步，就是先让『死亡』去钻研与现阶段能力相对的“正极”能量。
这对病情相当重要，否则以祸寻死的决心，在遇到自己的妹妹之后，保不准又会萌生出利用对方的能力轻生的念头。
顾云觉得自己已经考虑得相当周全了，以他的现在水平去x市的大医院应聘的话，搞不好很快就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主治医师。
“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分头行动了。”
顾云说道，“你去训练‘正极’能量，我要设法打听一些关于百重秘境的事。”
他在心里拟定好了初步计划，虽然手机无法在这里正常使用，但是源源不断的玩家或许能起到联系x市的重要作用。
只要能想办法联系到玖，就能解开百重秘境的秘密。
临走前，他还不忘叮嘱『死亡』，“在我回来前，你不要再去神国打草惊蛇了。”
“没问题。”
“那就先这么定了，我在王都里养了一些狮鹫，如果你这里有了进展就让它们来联系我。”
“嗯。”
晚宴结束，厨师们目光呆滞地目送顾云远去的背影。
这场晚宴的谈话内容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事实上关于天灾和联盟的计划只占据了不到10%的内容，而70%以上都是关于一名抑郁症患者病情的探讨，令其人闻风丧胆的『死亡』在顾云面前，就和见到主治医师的病人家属一模一样。
不是。
这仗到底还打不打？
“你们几个。”
顾云离开后，死亡的恐怖又一次压了过来，厨师们犹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转过头，『死亡』正用她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审视着他们。
看着和刚才变了一个人一般的『死亡』，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难不成『死亡』刚才在顾云面前只是装样子的，目的便是为了假借病人家属的身份窥探对方的真正目的。
这听起来确实像是天灾所谓。
“刚才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你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吧？”
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充满了杀人灭口的气息。
“没、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几人异口同声，在危急关头，求生的意志终究占据了上风。
“你们都是耳背吗？”
让厨师们措手不及的是『死亡』不但没有露出满意的笑容，反而双目一横，气愤地瞪了他们一眼，似乎对她而言这种“聪明话”并不合她的心意，“我只说一次，你们几个现在立刻去所有的亲戚朋友里筛选出病危、濒死的人选，在他们彻底死透了之前送到我的面前。”
在此之前她倒是的确从黑箱那里听说过“正极”能量的概念，只是对于当时她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治愈系的能量。
她降临于这个世界唯一的使命就是引导世间万物回归死亡的怀抱。
只是为了姐姐的病情，她愿意学习任何新鲜事物。
温暖的晚餐、温暖的家、温暖的怀抱、温暖的被窝……
她在心里默念着主治医师最后的医嘱，并在几位厨师惊恐的视线中展颜一笑。
就在刚才，『死亡』对他们笑了。
那笑容不但没有让他们感到安心，心中的恐惧反而加剧了，因为那看起来就像是对于几具尸体的嘲弄。
“怎么样？”
『死亡』并不擅长微笑，她也从不需要对任何生物笑面相迎，因为当世间万物见到她之时，大多都是他们走向毁灭与消亡的时刻。
“你们，感受到温暖了吗？”『死亡』眯起眼，笑意更浓，“没有的话就杀了你们哦。”
………………………………
片刻后，顾云来到了王都最近最热闹的小酒馆门前。
这里是最受冒险者欢迎的地方，聚集于王都的冒险者们大多都会来这里交换情报，接受任务。
但由于西战线的变故，导致大批玩家源源不断地涌向了战场，留在王都的已成了少数，而他现在急切地需要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熟人。
奇装异服的冒险者涌入了这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酒馆。
酒馆内觥筹交错，谈笑声四起，暖色调的烛火让他忽然间想起了安铃。
以往的这个时间点，多半是她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潜行肝游戏的时间点，只是后来去学校帮忙之后，她肝游戏的时间就直线下降了。
毕竟讲了一天课，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玩游戏了。
顾云环顾四周，茫茫多的玩家，但却没能找到一个熟面孔，他找了个空位为自己点了一杯酒馆老板推荐的饮品，一杯热饮下肚，终于有人坐到了他的对面。
“神国，如何了？”
三王女和他点了一杯相同的热饮，顾云回来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了许多。
顾云离开的时候，王城里发生了许多事，她现在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难公主。
“去百重秘境里逃难了，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你们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果然。”
三王女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当她听说有人用锁链拴着一个神族游街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如今的形势。
“对了，我知道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顾云想起了什么，忽然间来了兴致，“这个伤很特殊。”
无法愈合的伤口，就和神国的居民们一样。
在神国的时候，他们对『死亡』能力还不太了解，但在晚宴和对方针锋相对之后，带给了他不少新的灵感。
或许是因为和『死亡』谈论了太多关于祸的病情，以至于他一时半会还没有从主治医师的角色中走出来。
于是三王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看中的新病人。
夜色正浓，将这所剩无几的时间用来搞科研再好不过了，那些大医院请名医看病可都是要挂号费的，看在三王女是熟人的份上，他决定免费行医。
“来，你先把上衣脱下来，让我看看。”
“诶——！？”
三王女被顾云的狂言弄懵了。
第十九章：名医
著名的犯罪心理学家杰哥曾经说过，听话，给我康康。
顾云最终成功利用杰哥的名言说服了扭捏的三王女，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三王女租借的房间，夜音很有眼色地打来了一盆热水。
半脱下上衣时，三王女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伸出右手，左手不安地挡在胸前，虽然现在的打扮不至于被对方看光，但是被一个异性把胳膊握在手里，让她心中涌现出了难以言说的情感。
她一言不发，暗中观察顾云脸上的表情。
在去西要塞之前，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就连父王也多次劝说她女孩子家不要打打杀杀，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
三王女很熟悉王都那些大贵族家的少爷们觊觎她的眼神，她当初之所一意孤行地离开王都，也是因为难以忍受这里的氛围，明明出身优渥，却丝毫没有上进心，自以为背靠神族便能高枕无忧，长此以往王国迟早要毁在这些人手里。
她想要确认顾云会不会对她投来相似的眼神。
经过长达数分钟的暗中观察后，她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视线从未在她的脸上多做停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胳膊的伤口上。
那是……
科研组长一般的眼神！
咦？
科研组长是什么？
三王女被自己心里冷不丁蹦出来的陌生名词吓了一跳。
顾云的眼中的探究和好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情感。
屋内灯光黯淡，烛火摇曳。
美人身上只穿着一条轻薄的衣服，然而即便在如此容易犯罪事件高发的环境里，顾云也没有产生任何邪念，这个发现让三王女在放心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好，我彻底明白了。”
顾云突然开口。
三王女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想要根治却得下一番功夫，这黑雾本身就和之前梅林在仓库埋伏了他一手的时间咒语有些相似，都触及到了某种比精神力更高深的规则。
附着着的黑雾，就代表着死亡本身。
顾云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果，“你受伤的部分已经彻底坏死，不可能自行愈合。”
“我知道了，动手吧。”
三王女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以前她亲眼过被毒性魔物咬伤的部下，为了保全他的性命，随行医生不得不截断了伤者的右腿以防毒素进一步扩散。
那绝对是噩梦般的景象，即便部下嘴里死死咬着布料，但却依旧发出了让她至今都记忆犹新的惨叫。
手上的右手还有知觉，可能量却彻底消散了，现在的她就和废人一般。
她不敢再看顾云的表情，跟不敢多看一眼自己的右手，她一片黑暗中，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王国的历史中也出现过许多独臂的强者，缺少了一条胳膊，还有成为剑圣的机会，然而没有了能量，则注定一事无成。
“等一下！”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直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的夜音终于无法忍受地推门而入，她早已看出三王女对于顾云的心思，本想借此机会给予两人进一步发展的空间，却没想到顾云把小姐叫来房间，真的只是为了治病。
而且看现在的架势，为了根治小姐胳膊的伤口，顾云很有可能要采取截断手臂的疗法。
夜音宝贝般地把三王女受伤的右臂抱在怀里，“小姐，你要想清楚啊，不要凭一时意气伤害自己！”
少了一条胳膊，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虽然这世上真的有独臂剑圣，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小姐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是……为了王国。”
三王女坚定地说道，“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做不了就做不了！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现在的钱还可以招募到一些冒险者护送我们离开王都，我们可以一路离开王国，去一个小镇生活。”
夜音今天在冒险者公会听到了不少惊人的消息。
比如说西线已被全面攻破，敌军已长驱直入，要不了多久估计就会兵临王都。
这一次，王国看来真的气数已尽。
“住口。”
三王女态度提高了语调，“我是王国的将军，如果连将军都逃走了，还有谁能来保护王国的人民？”
“如果他们真的还把你当将军看待，就不会设计陷害你了！”
夜音第一次鼓起勇气和三王女争吵。
在她看来，无论王储还是西德将军都是一群卑鄙小人，这个国家已经腐朽到了根子里。
“你们俩要吵等我治好了伤也不迟。”
顾云被两人嚷得有些头晕，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帮忙治个伤会引起争端，这两人的音量已经快到需要请物管来协调的地步了。
“不行！”
夜音率先开口，她死死抱住三王女的胳膊一刻不敢松手。
“你这家伙……”
顾云眯起了眼睛，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该不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
他记得三王女遇袭时，夜音就在她的身边，而现在她身为三王女的贴身侍女又对自己的治疗百般阻挠。
“胡说！”
两人异口同声，离奇的是三王女竟然也加入了反驳顾云的行列，“夜音只是不想让我失去手臂才这么说的。”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顾云一巴掌拍桌上，这气势顿时吓得两人鸦雀无声，“你们以为我是那种动不动就要采取截肢疗法的江湖骗子么？”
他既然说过能治，指的自然就是没有副作用的痊愈。
“……可是，你刚才说伤口已经坏死了。”
三王女的气势弱了许多。
“那又如何？”
多说无益，顾云决定直接用行动来证明自己高超的医术，黑色能量沿着的他的指尖蔓延到了三王女的胳膊上，眨眼的功夫便将黑色的雾气全部包裹于其中。
他屏息凝神，合上双眼之时，截然不同的图景浮现出在了他脑海。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秤，代表着黑雾已经牢牢占据了其中一端。
和上次浮现出的古老时钟一样，这似乎代表了另一种规则，而与黑雾相对的天秤上，恐怕便是欢愉提到过的“正极”能量。
顾云再度睁眼之时，附着在伤口上的黑雾已经改变了状态。
当洁白的薄雾渗透进伤口之时，残缺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能量重新回到了三王女的体内。
“第四步，融会贯通。”
顾云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这，只不过是一名优秀医生的基本素养罢了。
第二十章：你的名字
早在十年前，顾云就在x市的某医院应聘过医生。
大萧条刚刚到来不久，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刻，他来到了一家医院的大门前，原因是他去买菜的时候听菜市场的大叔大婶们提到过医生这个职业不但相当稳定，而且薪资很高，甚至还有机会认识不少政界商业的要员。
“我有信心成为一名优秀的主治医师。”
于是，他在面试官面前，说出这了这样的话，“无论是心脑血管科、胃肠道科、耳鼻喉科、骨科还是妇产科，把我放在任何岗位，我都会取得成功。”
当顾云说出这一番话时，面试现场一片死寂。
面试官们纷纷向他投来了震惊的眼神，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有闯劲的年轻人了，他们不得不重新拿起顾云递交的个人简历，仔细看看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子究竟来自哪一所名校。
“后来呢？”
三王女忍不住追问。
顾云讲述的故事牵动着她的内心，她也终于明白了顾云十几年前失踪的真相——村里的长老们联手把他送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在传说法阵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名为x市的陌生城市。
那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新鲜感。
“后来他们因为我只和村里药剂师学习过魔药学为由拒绝了我。”
顾云无所谓地说道。
他求职的道路向来充满了艰难险阻，医院的面试只不过是无数次的失败之一。
不过在他看来，那所医院没有录用他是医院的损失，他的三步总结修行法非常适合医学，他们因为一时的短视，错失了一位未来医院的中流砥柱。
“三步修行总结法……”
三王女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早在上次见到顾云之时，对方就劝说她忘记老师指导她的剑术，跟他学习三步修行法，不过在当时，她自然而然地将这些话当成了顾云的气人手段。
毕竟，这个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保持着高强度气人的状态。
不但丝毫不把她这个王女放在眼里，还常常诋毁老师的教学风格，因此当顾云将矛头最终指向老师之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给赶走了。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当年的顾云没有说谎。
老师的确是邻国派来的奸细，一直在密谋颠覆王国的政权，若不是顾云临走前在决斗中把老师打得半身不遂，他们的计划或许会大大提前。
“对不起。”
窗前的烛火快要燃尽，屋内的光线随时都会熄灭，而在这种状态下，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早该说出的话。
“啥？”
三王女的声音很低，又和风声混在了一起，坐在窗子附近的顾云没有听清。
“没什么。”
三王女慌乱否认，她灵机一动，拿前面的话题作为搪塞，“也就是说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彻底了结十年前的恩怨。”
对她来说，神族和天灾也同样是无比遥远的话题。
顾云不置可否。
“那，之后呢？”
“之后嘛……”
顾云若有所思，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在了结所有纷争过后，他本想回到村里重新竞选村长，可是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久，最初的计划动摇的也就越厉害，“其实我最近也意识到了，我可能不太擅长这种事。”
为了一个目的隐忍几十年的时间，他只要一想到这种事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但村长和长老似乎并不是凭借一腔热血就能做好的职位。
“那你要不要……”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应该会回去吧，毕竟也还有一堆事没来得及处理。”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闻言，三王女立刻将说到了一半的话压了下去。
“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顾云听见三王女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声音依旧很小，完全被他盖了过去。
“哦，我刚才是想问你，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我打算先找到一两个熟人，我觉得玖应该知道不少关于百重秘境的事。”
“对了，我之前离开王城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自称忍者的怪人，你认识他么？”
“忍者……我之前倒是认识一个叫伊贺光的小伙子，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他记得伊贺光在忍者里名声不小，其他忍者应该大多听说过他的存在。
“他被西德将军的人抓走了。”
三王女说出了自己下午从冒险者们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他的目标本来是西德将军，却碰巧得知了那位救过她的忍者被西德将军的骑士团抓走的消息。
她不知道以那位忍者的身手为什么会栽在西德将军的手里，但以她对西德将军的了解，后者绝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因此就算今晚没有遇到顾云，她也决定了明天要设法去就营救那位忍者。
“西德将军有一个情人，他每周都会在固定时间离开兵营去和情人相会，我打算在他离开兵营的时候下手。”
之前在小酒馆里遇到的女生说西德将军的情人是怪物伪装的，如此一来正好能顺带着除掉潜伏进王都里的怪物。
“时间呢？”
“就在明晚。”
顾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打消了立刻前去救人的念头，玩家和这里的人不同，他们有着“下线”这项杀手锏，他估计那个忍者见形势不妙估计就立刻下线了，现在就算闯进牢房，恐怕也只会扑个空。
“行，那就明晚汇合。”
顾云起身走向门外。
三王女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这一次，她终于战胜了心中的涌动着的情绪，提高了声音，“薇奥拉。”
“嗯？”
顾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三王女一眼。
“这是我的名字。”
上一次夜音打算告诉顾云的时候被她打断了，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一般，她转过身，把被子盖过头顶，不再看顾云的眼睛。
“薇奥拉，好，我记住了。”
顾云说道。
展开接下来的计划之前，他决定临时回王城一趟。
他刚才在治疗三王女的过程中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要是『死亡』还没有研究出“正极”的正确使用方法，他倒是能向对方指点一二。
房间的门关上了，窗台的烛火也被晚风熄灭。
夜深了。
第二十一章：反客为主
深夜，大殿之内。
黑雾萦绕的镜面中倒映出了另一端的景象。
攻破的城池，被血染红的墙壁，遍布尸体的长道，几个黑袍人围站在颅骨堆旁，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惶恐。
被颅骨眼眶里幽绿的火焰注视着，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被看穿了。
“大人，西线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最终还是由第三军的统领汇报了战果，攻破西要塞后，整条西线的驻防溃不成军，在第五、第六军的帮助下，他们仅用了几天时间便攻破了西线的所有城镇。
前线大捷，这本是喜讯，然而那位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却失败了。
此时此刻，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战争中死亡的祭品能取悦那位大人，从而再宽限给他们一些时间。
“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不需要向我汇报。”
『死亡』翘着二郎腿坐在王座之上，她的左手轻轻抵着下巴，阶梯之下匍匐着几排半死不活的人，“冒险者的事呢？进展得如何了？”
她的提问顿时让几人陷入了沉默，第五军和第六军的统领本着死队友不死自己的想法，同时看向瑟瑟发抖的第三军统领。
他们知道只要那位大人愿意，捏死他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第三军统领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如此没有团队精神，在危急关头毅然把自己往坑里推，心里自然是既惊慌又气愤。
可眼下绝不是争吵的时候，她只能提心吊胆地说道，“我们本来已经在战场上抓到了十几个冒险者，并且即刻就把他们送回了王都……可是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意外。”
“哦？那你说说看。”
『死亡』眉头轻佻，镜子另一段一只黑雾凝成的手已悬在了第三军统领身后，如果她接下来的答案无法让她满意，那只手便会捏下去。
“那些被关押在囚车里的冒险者不知用了什么把戏，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三军的统领快要哭出来了，她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可却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敌人，那些冒险者不但死了之后能复活，而且被抓之后还能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就是他们本身战斗力有限且数量不多，否则单单以这两种能力就足以给他们带来大麻烦。
“最后的机会，被你浪费掉了。”
“大人，请相信我，只要再给我十天、不，三天就够了，我一定能弄清那些冒险者的把戏！”
看着缓缓握紧的巨手，第三军统领绝望地喊道。
“太迟了……”
“哟，『死亡』我又来找你玩了。”
镜子另一端的统领们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与此同时，黑雾手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颅骨堆上的火焰也尽数熄灭了。
得救了。
第三军的黑袍已被汗水浸透，喘息几声之后，她对第五军、第六军的统领怒目而视，要不是另一端有了突发状况，她现在恐怕也成了那些了颅骨堆中的一员。
“别误会。”
第五军的统领轻咳一声，说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比较擅长和人交谈。”
第六军的统领也重重点头，“我们可是并肩战斗的战友，怎么可能害你呢？接下来就让我们继续为了抓住更多的冒险者而努力吧！”
………………………………
王座上的『死亡』心虚地摆正了坐姿，在顾云冒出来的第一时间，她便单方面切断了联络。
姐姐的主治医师说过，现在的姐姐需要的是温暖的晚餐、温暖的家、温暖的怀抱以及温暖的被窝，而她镜子另一端的景象和她打算做的事根本和温暖不沾边。
她万万没想到顾云离开后没多久居然又折了回来，以至于她天灾生涯中第一次产生了做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咦，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顾云看着这些匍匐在地上的病患，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已奄奄一息，但却依旧强忍着病痛，不敢在『死亡』面前发出任何声音。
病患中男女老少都有，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年纪。
“这些都是王城里濒死的人，他们之中有患上绝症的，有与魔物的战斗中身负重伤的。”
『死亡』说道，“我正打算试一试你刚才说的‘正极’能量。”
“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了。”
顾云自顾自地登上台阶，坐在了阶梯的最高处，“你可以开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双手环胸的顾云让『死亡』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为什么这个人自说自话地跑来了这里，甚至还摆出了一副监考老师一般的表情。
明明她才是死亡的化身！
“人多力量大。”顾云热情地帮『死亡』张罗了起来，他朝着最前列的小男孩招了招手，“那边的男孩，来，你是第一个。”
说罢他还向『死亡』竖起了大拇指，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开始可能会比较难上手，但只要努力，就能取得成功——一会儿你有哪些没搞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向我请教。”
谁要向你请教了？
你谁啊？
在开始熟悉“正极”能量之前，『死亡』已经先开始胸闷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来演示一下吧。”
看着战战兢兢走上阶梯的小男孩，『死亡』冷哼一声。
她只是瞥了对方一眼，心里便有了判断。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的身体比正常人孱弱得多，但真正危及性命的是他脚踝处被毒虫咬破的伤口，毒液已经扩散到了他体内的所有角落，他的生命还剩下……27分13秒。
小男孩的虚弱到了极点，但却用远超常人的意志力让自己没有昏睡过去。
不多时，小男孩已经来到了顾云面前。
让『死亡』疑惑的是，面对自己的刁难，顾云却并没有流露出手足无措的神情，他反而用左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整理语言。
“在没有接触过‘正极’能量的前提下，的确有些困难。”
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不过不必紧张，因为我已经帮你总结出了简单易懂的修行诀窍。”
“第一步，改变精神力的形态。”
顾云掌心涌现出的黑色能量顷刻间便转化成了黑雾的形态，见到自己的能力出现在了顾云手里，『死亡』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步，想象出截然相反的状态。”
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白色，顾云将右手贴在了小男孩的肩头。
“第三步，治病救人……以上就是‘正极’能量的修行诀窍，以你的天赋，应该很快就能掌握吧。”
第二十二章：成为医学界的支柱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清晨的曙光不知不觉地照进了大殿里。
笼罩于此的恐怖和沉默早已消失不见，一位老婆婆站在『死亡』面前，她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老泪纵横。
在那白雾的细洗礼之下，折磨她多年的病痛渐渐消失了，这具已经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身体重新焕发了生机，哪怕这可能只是回光返照，但是能重新体验一次健康的感觉，她也死而无憾了。
“你是个好姑娘。”
老婆婆松开手的时候，『死亡』手心里多出了一枚色泽有些浑浊的宝石。
宝石算不上贵重，是随处可见的廉价装饰品，不过对于平民而言已经是天价了，如果放在平时，『死亡』绝对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久久地凝视着手中还有余温的浑浊宝石。
人生中第一次得到来自别人的赠礼，而不是通过武力夺取来的战利品。
当她看向大殿之外时，顾云已帮忙招呼走了最后一名患者。
在黎明到来前，大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空荡。
“在我遇到过的人里面，你是唯一一个能跟上我三步总结法的。”
顾云打破了沉默，顺口说出了从某本书上来看的台词，“我愿称你为最强。”
『死亡』不仅迅速掌握了“正极”能量的方法，还在一个晚上治疗了所有聚在大殿里的病患。
在“正极”能量的洗礼下，『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怖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白雾从大殿之内蔓延到了王城的每个角落，黎明到来之前，城内的所有人第一次领略到了“生机勃勃”的真正含义。
作为一名老师，顾云认为自己的尽到了职责。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死亡』学会了“正极”能量，至于要如何使用这份力量，就只能依靠她自身的感悟了。
想到这里，顾云郑重地向发愣中的『死亡』伸出了右手，“恭喜你，就连我也没想到你的学习能力竟然如此惊人，现在的你，无论在任何一家医院、任何一个科室都是能取得成功——成为医学界的支柱吧，『死亡』。”
“啪——！”
回过神来的『死亡』一把拍掉了顾云伸向自己的右手，酝酿的气氛顿时被这一巴掌破坏得彻底。
喂，这个人怎么从一开始就以老师的身份自居？
这明明是她的能力，准确地说，是顾云偷学了她的能力才对。
而且谁要成为医学界的支柱啊？
超不爽！
“这本来就是我能力的一部分，就算你不自说自话地凑过来，我也随时都能使出来。”
“很好。”
握手遭到拒绝，顾云也不恼怒，他反而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只要有了这份不服输的精神，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能超过我。”
这是我的能力，我本来就在你之上！！！
『死亡』更加恼火了，要不是此人是姐姐的主治医师，她恐怕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记住此刻的感觉。”
顾云丝毫不管『死亡』的眼神，说道，“你的下一位病人就是你的姐姐——我虽然是她的主治医师，但毕竟非亲非故，只有你才能真正改变她的想法。”
“明白了。”
所有的恼火都不见了，『死亡』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勉强承认顾云的教学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带来生机的薄雾，也会赋予人类对于生命以及未来的希望，也许这就是顾云提到的温暖的感觉。
『死亡』如此猜测。
“那么，就此别过了。”
顾云说道。
既然他的教学工作已经完成，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弟子总有出师的那一天，师傅也无法永远陪伴在他们身边，成为医学界支柱的第一步，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来独当一面。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了『死亡』的声音，“对了，关于那些冒险者，你了解多少？”
昨夜顾云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和手下的联系，她本打算在解决掉无能的第三军统领后把这件事交给第一军来完成，可她忽然想到了顾云也是被姐姐送回了这里，或许这个人会知道那些人的底细。
“有什么好了解的，那些人不就是玩家么？”
“玩家？”
『死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陌生的名词。
“对他们来说，这里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怎么了？”
对顾云来说，玩家并没有任何神秘感，就以大家都认识的马昊天为例，一旦这位平平无奇的学生戴上了游戏头盔，也就会成为所谓的冒险者，但这却并不能改变他连冰原猛犸都打不过的事实。
“为什么他们死了之后能复活，被抓住之后还突然间消失不见？”
在『死亡』看来，这两种都是触及到规则本身的力量，只有姐姐才能对这些规则进行修改。
“这不是很正常么？我不是说了这对他们来说，是工作学习之余的消遣么，要是玩游戏都会死人，谁还会来玩游戏啊？”
顾云理所应当地说道，不过他的话似乎并不能让『死亡』放下戒心。
她略加思索后，又问道，“如果被抓住之后就会消失不见，那要怎么才能把‘玩家’抓来这里？”
“你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顾云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一旦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随时都能下线。”
“哼，说了半天，原来你自己也搞不定他们啊。”
『死亡』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过既然连顾云都觉得这些“玩家”很棘手，那么她便破例原谅第三军统领的无能吧。
“谁说的？”
这个『死亡』果然还是太嫩了一些，整天待在深宫里，对于外界的事用一无所知来形容也不为过，“把他们找来这里还不容易？”
“那你倒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宝贝？”
顾云已经有些无语了，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还会有人执着于抓捕玩家的。
“宝贝？”
『死亡』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最终视线停留在了老婆婆送给她的宝石上。
她不太想把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礼物转手交给别人。
顾云看出了『死亡』眼神中的犹豫，说道，“你现在叫人去军械库之类的地方挑选出一些趁手的武器，然后再派人去王都里吆喝，说现在来宫殿里就有武器送，先到先得——我保证你一会见到玩家都觉得心烦。”
“真的？”
“当然。”
顾云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死亡』也有些茫然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究竟什么人会为了几个趁手的武器就跑来王城里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