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番外之姜三郎
姜留出嫁的头一天晚上,雅正到她的闺房教她秘事,江凌被舅舅拉到房中说话,姜三郎也被父亲叫进书房训话。
姜松看着长得比自己还高了的儿子,温和道,“你二叔成亲时,你喝醉酒险些惹出大祸,为父罚你十八岁之前不准沾酒。今年你已十九岁,为父免不得要再叮嘱你两句。”
“是。”父亲训话,便是已贵为乐安侯,在康安横着走的二叔都得规规矩矩听着,姜三郎哪敢不听。
“你大哥回不来,明日由你送留儿出嫁。因为你推留儿落水的事,你俩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这个疙瘩不能让她带到夫家去。明日你须得认认真真向留儿认错。”
姜松顿了顿,严厉道,“当年,你差一点就害死了你的妹妹。”
这事不是都过去了么?当年又不全是他的错,再说他已认过错,这么多年他打也挨了骂也挨了,怎父亲忽然又让他去认错。姜三郎嘴上又应了声是,心里却不服气。
姜松语重心长道,“是为父疏于管教,令你幼时性子顽劣,这些年你大有长进,为父甚是欣慰。明年及冠后,你可有想做的事?”
三郎想以养鸟、卖鸟为生,可这在父亲眼里只能算个玩乐,若说出来,今晚他就不用睡了。于是,三郎的头更低了,小声道,“儿听从父亲安排。”
姜松料到会是这样,“留儿出嫁后,为父再与你二叔商量你的事。明日婚宴上你不可多饮,更不可借酒闹事,要照看着弟弟们,帮江凌招待好同桌的宾客,可记下了?”
“儿记下了。”
姜三郎回到自己房中,越想心里越不舒坦,蒙着脑袋睡着后,三郎梦到了自己八岁、胖六六岁那年的六月初六。
那天,他与死对头胖六因为前院小三花生的猫崽子归谁吵了起来,三郎嘴笨说不过胖六,便偷着打了她两下,然后飞逃去了书院。
散学归来,三郎去喂鸟,发现自己最宝贝的鹦鹉尾巴竟然秃了。找到花园发现胖六正用鹦鹉毛钓鱼,三郎气疯了,把胖六推下水时,自己也跟着跌了进去。
书秋急得大喊,跳下水救人。因家道中落,府中仆从被发卖了大半,待他们仨被捞上来时,三郎吐了几口水才缓过劲儿,胖六却没能缓过来。
书秋哭嚎,三郎傻了,母亲把他拉回东院,反复叮嘱他,要说是胖六自己跳下去的。
老管家把父亲和二叔、三叔都找了回来。见到胖六的尸体,二叔竟喷出一口血,家里人乱做一团,三郎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祖母看出不对劲,把他叫到北院详细询问事情经过后,向来疼爱他的祖母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泪流满面。
父亲,差点打死他。
二叔一病不起,祖母愁得头上再没一根黑发。
三叔为了府里的生计,日夜奔走。
府里没了笑声,孟回舟却被提拔为刑部尚书,风光无限。
二叔病了一年终于见好,被柴四叔等人拉出门散心时,又被孟三算计,撞见了乐阳公主。乐阳公主要夺二叔入府,一家人自不肯答应。
父亲和大哥被乐阳公主府的人诬陷,押入刑部大牢,逼迫二叔入公主府为面首。孟回舟动了大刑,二叔不忍父亲和大哥受苦,到乐阳公主府求她放过父亲和大哥。
二叔入公主府第二日,父亲和大哥便被无罪释放了。三郎跟着家里人去刑部大牢门口接人。
得知二叔为救他们入了乐阳公主府,父亲仰天大恸,不顾家人劝阻,拖着浑身是血的身躯,一头撞死在衙门前的石狮子上,祖母亦撞死在另一只石狮子上。
姜三郎跟家里人一起跪在刑部衙门外,抱着祖母和父亲的尸首痛哭,康安百姓冲到乐阳公主府门前怒吼,让毒妇乐阳放出二叔。
姜家的冤屈终于上达天听,万岁训斥乐阳公主,孟回舟因滥用职权被贬为刑部员外郎。
二叔从乐阳公主出来后,得知母亲和兄长为救他双双送命,又吐血昏迷,抬回家时只剩一口气。
祖母和父亲的尸首停在灵堂,二叔奄奄一息,姜三郎挨着一身鞭伤的大哥麻木跪在灵堂内,望不见前路,除了哭还是哭。
藏云寺下来个满脸横肉的胖和尚,把二叔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二叔撑病葬了祖母和父亲后,竟用刀划花了他自己的脸。康安第一美男子成了不会笑的刀疤脸,康安百姓,扼腕叹息。
因无钱供大哥读书,二叔做主把宅院卖了,一家人搬到南城乱巷的两进宅子内。
二叔应对孟家和邑江侯府,三叔为生计奔波,三郎跟四郎继续在青衿书院读书,受尽羞辱。
大姐嫁去绍兴,再没回来。有人相中了二姐的美貌,重金买她去做填房,二叔与母亲撕破脸,将二姐嫁给了均州姑奶奶家在军中效力的侄子。三姐不听二叔劝阻,嫁进了王家给她选的书香门第,没几年就病死了。
大哥日夜苦读,二哥跟着三叔为银钱奔波,三郎浑浑噩噩度日。大哥二十一岁中举,家人们欢欣鼓舞之时,孟家却使阴招打断了腿大哥的腿,大哥错失第二年春闱。
二叔带着大哥出门治伤,两个月后大哥被送回来时,腿骨已经接好了,二叔却不见踪迹。
半年后,孟家失火,孟回舟和孟二、孟三皆烧死在家中,衙门追查一个多月,也没查出孟家的大火是怎么起来的。再过半个月,邑江侯世子刘承死在外室房中,四肢俱断。
又过来一年,消瘦不堪的二叔才返回家,还带回不少银两,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二叔让他和四弟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四弟很争气,第一次参家童生试便中了秀才,三郎自己却考了五次都没过。第二年,二十五岁的大哥参加殿试,中了二甲进士,姜家扬眉吐气。
二叔四处奔走,为大哥谋了衢州定阳知县的差事。衢州是白三叔外祖家的地盘,祖父的好友前太仆寺少卿罗旭书也在那边。二叔命家里人收拾行礼,举家搬迁随大哥赴任,在衢州落户。
就在三郎欢欢喜喜收拾行李时,二叔又病倒了,药石罔效。弥留之际,二叔说他把姜家拉出泥潭,已对得起父母祖先和大哥,但他对不起两个女儿。他说他求了藏云寺主持做法,让他下辈子还能跟燕儿和留儿做父女,他下辈子要当个好父亲。他说,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三叔和大哥了。
三叔哭得肝肠寸断。
二叔无后,三郎与兄弟们为二叔净身换寿衣时,竟见他两条腿上全是烧伤落下的大片疤痕。
三郎想起了烧毁孟家的那场大火,颤抖着看三叔和大哥,却发现他们都是一脸平静。三郎跪在地上,嗷嗷大哭。
哭得喘不上气的三郎被小厮唤醒,才发觉自己做了一场长达十一年的噩梦,让他肝肠寸断的一幕幕,还在眼前。
三郎穿衣起身,浑浑噩噩地往内院走,晨曦中熟悉又陌生院落让他战战兢兢,生怕现在才是一场梦。
待瞧脸上无疤,俊美若谪仙的二叔向他走来时,三郎颤抖跪地,抱住二叔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摸着。
“梦游着这是?走,二叔送你回去接着睡。”二叔小心扶起他往回走,“小心台阶,可别摔破了脸,否则你六妹就得让六郎和七郎抬出去了。”
三郎躺回床上又哭又笑,二叔脸上和腿上没大片伤疤,真好。
祖母、父亲健在,真好。
胖六没有淹死,三姐没有病死,真好。
他多了好几个弟弟妹妹,真好。
家里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真好。
傍晚江凌过来接亲,三郎弯腰背起胖六,发自内心地给她道歉:
“六妹妹,我欠你一条命。你三哥虽然没本事,但以后你若有难,三哥舍出这条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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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昱兒、老乐10000、快乐742、507等书友的打赏,第一篇番外送上。
这篇番外我边写边哭,上次写文哭成这样,还是《掌家小农女》中乌老将军战死那一段。
啥也不说了,上链接。大家若等不及更新下一篇番外,就去看看咱上本书吧,小暖也是个好孩子。让我耿耿于怀的是,她的读者人气,还没她家的大黄狗高……
第1203章 番外之刘家夫妇
景和帝召三位阁老在宣德殿议朝事毕,阁老们退下,坐在屏风后的起居郎刘君堂正依据自己速记的文稿,整理方才万岁与阁老之间的问对,清晰地记录在起居注上。
商议了半晌却无定论,景和帝心中烦躁,想找人说会儿闲话。但姜枫出城巡视畿辅各县秋粮征缴,跟旁人说闲话又不尽兴,景和帝便将目光转到了右侧的屏风上。
姜枫不在,姜枫的女婿在。虽不如姜枫那般能令景和帝一眼看透,但刘君堂容貌俊美、文采风流、记忆超群、进退有度,也很得圣心,否则景和帝不会任命他为起居郎。
绕到屏风后,景和帝见刘君堂的速记文稿上,草书中夹杂不少奇形怪状的线条,与前任起居郎的速记文稿大为不同,便好奇问道,“卿将文稿写成这般,能清楚辨认写的都是什么?”
刘君堂站起身行礼,“回万岁,能辨清。”
景和帝更好奇了,“卿复述一遍左相论孟怀二州事之言。”
按礼制,起居注如实记载帝王言行,以备后人修史之用,帝王不可翻阅查看。因帝王善举恶行皆会被记录在起居注内,可起到约束君王言行,提醒君王时时自省。所以,景和帝问刘君堂所录之事,问的是左相答对,而非他赞成所说的话。
刘君堂翻了两页文稿,找到代表左相的线圈,然后读道,“帝问左相:户部尚书所奏之事如何?左相答曰:‘近五年黄河两度泛滥,为保帝都,朝廷两度下令炸毁孟怀二州堤坝,令水漫城邦,万顷良田被毁,百姓衣食无着。夫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臣赞同户部尚书所奏,免征两州秋赋,安抚灾民,以免生乱。”
杨奉赞道,“刘大人所录一字不差。”
景和帝笑问,“此速记法是卿想出来的?”
刘君堂跟在景和帝身边多年,当然知道他最讨厌官员用套话、假话糊弄他,便如实道,“回万岁,此法是臣的妻弟姜思源所创。臣偶观其文稿,窥得此法,习之。”
景和帝挑眉,“姜思源?乐安侯家懒得出奇的长子?”
呃……
给万岁留下这般印象,对六弟长大入仕很是不利。刘君堂尽力帮他挽回,“万岁,思源在臣岳父的管教下,已潜心向学,每日都认真完成夫子留的课业。”
景和帝呵呵。姜爱卿教子潜心向学?朕上月同他郊外赛马,他提起自己的懒儿子时,脸上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刘君堂再躬身,“万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景和帝意兴阑珊,转身走到窗边拿起小锄头,给盆内的墨宝兰松土。
万岁不高兴了,得先把他哄开心再说。刘君堂跟到窗边,“臣观思源虽‘懒’,但并非不勤,而是不愿‘徒劳’。在面对他认为对的事情上,一点也不懒。为了能背他六姐出嫁,七岁的思源苦练一年半……”
“最终,还是没背成。”景和帝说完,哈哈大笑。
岳父家的什么事,果然没您不知道的。哄高兴了万岁,刘君堂笑着引入正题,“虽然没背成,但其姊出嫁时,思源努力托着她的一条腿,送出府门,也算没白练。您现在用的小锄,也是思源的想出来的。思源未尽孝心,琢磨出一套小农具,让喜花草的祖母给盆栽翻土、除草、施肥时,既省力又怡心。正因思源不愿徒劳,所以才能想诸多事半功倍之法。虽有些方法令人啼笑皆非,但其中也不乏妙计。”
景和帝盯着姜枫给他送来的精致小锄头,若有所思。
见万岁听进去了,刘君堂点到即止,退回屏风后继续记载起居注。当然,刘君堂方才与万岁的对话,也会被记录在册。
刘君堂起身告退时,景和帝忽然问道,“朕闻卿家境富裕,不愁金银。卿历十年寒窗,所求为何?”
刘君堂心中一凛,迅速整理言词,回道,“回万岁,因臣父善经商,积累了一些家财,所以臣自小不愁吃喝,做事只论喜好。臣幼时喜诗词歌赋,每闻佳作,便熏熏然乐在其中。所以臣蒙学至过了童生试,并无求取功名之心,只因喜欢读书。童生试后,臣出井底之家,观人间百态、百姓疾苦,便想学先贤,为国为民尽一己之薄力。”
景和帝又问道,“卿如今俗务缠身,无暇醉情诗书,可觉有憾?”
刘君堂摇头,“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回府闲暇时还可畅读诗书,此两者相得益彰,无憾。”
傍晚十分,无臣子觐见,起居郎退下,由太监担任的起居舍人记录帝宫中之起居录。杨奉笑道,“万岁,刘君堂做官不为求财。”
景和帝点头,“此子乃可用之才。”
万岁的意思是,刘君堂做起居郎有些屈才了,杨奉含笑不语。
刘君堂回府更衣赶到西园临镜轩时,抬手让丫鬟不必惊扰房中妻女,自己挑开门帘走了进去。见妻子正在作画,十一个月大的女儿坐在旁边玩着妻子给她缝的布老虎,刘君堂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无比满足。
万岁问他可有憾时,刘君堂只答了一半,他无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姜慕燕。在大云经寺内,看到姜慕燕望着山水画的目光,刘君堂就知自己寻到了知音,欣喜若狂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直到娶她为妻,与她相伴。与她相伴,一幅画一句诗,都能令刘君堂欢喜到骨子里。她每日与诗书为伴,刘君堂伴着她,便能无憾。
姜慕燕搁笔抬凤眸,见到夫君回来了,清冷的容颜展现笑意。她这一笑,若着了轻烟的水墨画,自有一股以言表的诗情画意,刘君堂爱极了她这般模样,上前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目光落在画上。
她画的是临镜轩外小塘内的荷叶。九月池塘,莲蓬多过残花,水面已无擎雨盖。分明是一片衰败之景,但燕儿却画出了残荷斗霜的傲骨,令人观之肃然起敬。刘君堂展颜一笑,“燕儿,为夫可否画蛇添足,补上两笔?”
姜慕燕凤眸流光,“补完之后,还要题诗。”
“补完之后,燕儿若还肯,我定提首应景的诗。”刘君堂笔尖在画的左上角一挑,勾出一弯残月。再将笔转到水面,荡出两道涟漪,然后抬潋滟的凤眸,笑看娇妻。
好好的一副残荷斗霜图,却被他该做月下残荷了。岸上垂柳未动,水面却起涟漪,这是为何?姜慕燕猛地想起昨夜他拉着自己荷塘泛舟时做的荒唐事,容颜爆红。
刘君堂见她看明白了,俯身贴着她的圆润有肉的耳垂,低声笑问,“题诗……”
呸,下流胚!
姜慕燕立刻用镇纸盖住画的留白处,若让他题上淫词艳曲,这幅画就只能藏在箱底了!听他还得意地在自己耳边偷笑,姜慕燕又羞又恼,强行转移换题,“明日五妹家给孩子摆满月酒,我约了留儿同去。”
刘君堂怕逗得恼了,今日又被关在房门外“自省”,便只得万分遗憾地饶了她,“我散衙后过去接你和瑶儿回来。”
姜慕燕摇头,“夫君劳累一日,在府中歇息便好,我与留儿同去同归,还要去她府中小聚。”
“也好。”刘君堂搂着娇妻,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发现,在燕儿心里,他远不及六妹重要。
这可如何是好……
第1202章 番外之三郎(二)
姜留出嫁第三天一大早,小悦儿领着七弟到任家,接她回门。
为表正式,小悦儿带着七弟出姜府正门,走过了整整十六棵柿子树。带着六姐和六姐夫回去时,六姐夫抱着七弟,小悦儿跟在六姐身边,又走过了十六棵柿子树。
一共走了三十二棵柿子树这么远的小悦儿,回府领了六姐夫给的改口荷包,便躺在竹床上不动了。
六岁的七娘姜慕娴捏着沉甸甸的荷包跑过来,趴在竹床边问,“六哥怎么又躺下了?”
小悦儿回道,“看云。”
抬头见天上有几坨烤鸡形状的云,小七娘眼前一亮,“六哥想吃烤鸡腿了,我去拿?”
“俩。”
“好,六哥等着。”小七娘颠颠跑到堂屋外,探小脑袋往里瞧。
正在训女婿的姜二爷,向可爱的小侄女招招手。
小七娘跑到二伯身边,脆生生问道,“二伯想吃烤鸡腿么,娴儿去给您拿。”
小家伙想吃烤鸡腿了,姜二爷笑着吩咐姜猴儿,“去厨房取一碟烤鸡腿来。”
“娴儿自己去取,一会儿就给二伯端过来。”小七娘提起粉嫩的罗裙向外跑。
看着小七娘跑出去,姜二爷想到自己家被面前的黑小子叼走的,可爱的小闺女,气就气不打一处来,板起脸训道,“你这几天又收拾三郎了?”
“没有。”江凌冤枉啊。刚把留儿娶回府,江凌恨不得时时同她在一处,哪有闲心收拾三郎。
姜二爷轻摇着折扇,纳闷道,“不是你揍的,那会是谁?”
江凌面色一凛,“父亲,三郎被人打了?”
三郎虽然欠揍,但也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江凌眼睛一眯,凌厉十足。
姜二爷继续道,“他这几日太老实了,定被人狠狠收拾过。可为父问他,他却说什么事儿都没有。”
依照三郎的性子,若真被外人欺负了,肯定会嗷嗷叫着让家里人给他撑腰做主,看来这次定有隐情。江凌道,“小婿去东院认亲时问清楚,父亲稍后。”
新婿登门认亲,也要认门,各院都要转一遍。虽然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但规矩不能差。姜留带着江凌到东院时,大房的人已整整齐齐等着了。
江凌拜见了伯父伯母、大嫂、大姐和大姐夫、二哥和二嫂,最后给姜三郎行礼,唤了声,“三哥”。
姜三郎抬手搀扶,一板一眼道,“六妹夫。”
江凌挑剑眉,三郎果然不对劲儿。
因春闱明日开考,江凌答了伯父的话后,便真心实意地祝大姐夫金榜题名。
已经二十七岁,尚无功名在身的李正秋,面对名扬天下正三品的六妹夫,压力有些大。他道了声谢,便站在妻子身边不在吭声,心里默默重复状元郎三妹夫方才告诉他的几点要义。
江凌把各院转了一圈,见还不到开回门宴的时辰,便让四郎把三郎叫到了前院书房。
江凌上下打量蔫了的三郎,径直问道,“三哥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在噩梦中活了一世的姜三郎,给江凌倒了杯茶,请教道,“我确实有事情需要妹夫帮忙。你看我能为家里做点什么?我不怕吃苦,做什么都成。”
三郎这模样不像是被人揍了,倒像被人点醒,大彻大悟了。江凌好奇谁有这样的本事,不过三郎不说他也不问,“三哥此言当真?”
姜三郎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真,比真金还真!”
帐下数百战将,统领上万兵马的少年将军安排一个三郎,完全是小菜一碟,不过,“这是三哥的人生大事,咱们须得问过伯父。现在就去?”
三郎连忙道,“也不急于这一刻,今日是你和留儿回门的日子,待吃了回门宴再说。”
回门宴后,夫家与娘家隔着一道墙的小夫妻俩也不急着回家,姜留与姐姐在闺房里说悄悄话,江凌带着三郎到前院,与伯父、岳父、三叔、二哥、三姐夫一同商议三郎的前程。
屋里的人数他最没出息,不过三郎一点也不难受。因为家里人都活得好好的,姐姐妹妹们都嫁得很好,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三郎的出路并不多,他读书不成,经商脑子和嘴皮子都不够,若不想混日子就只能入禁军大营,一步步往上爬。
戍卫康安的禁军选拔极为严厉,若不是有江凌在,凭着三郎的体力和速度,进去也是末等兵。
见凌儿肯收下三郎,姜松的心放下大半,板起脸训道,“若你敢耍滑蹭懒给凌儿丢人,为父会提着鞭子,亲自把你拎出来,扔进庄子里拔草喂羊!”
姜三郎站起身,郑重许诺,“父亲放心,儿一定遵守营里的规矩,其他兵士怎么吃住操练,儿就怎么吃住操练,绝不给六妹夫添麻烦。”
看出侄子是真心要走正路,姜二爷也打心底里高兴,“三郎今年才十九岁,读书识礼还有一把子力气,进了军营不会比任何人差。只要你肯踏下心来扎扎实实营里练满三年,二叔就在京兆府内给你留把椅子。”
姜松心里更高兴了,但脸却板得更严肃了。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三弟姜槐已道,“三郎听见没,你去了大营可得好好干。”
“是!”三郎喜出望外,笑得发傻。
姜二爷又道,“元冬也年纪不小了,不如让他与三郎一块入营,大哥,三弟,你们觉得如何?”
姜松看向江凌,右羽林卫归江凌说了算,总得先问过他的意思才好。
江凌规规矩矩宅在岳父身后,向大伯含笑点头。姜松这才道,“如此甚好。”
订下要走的路,姜三郎便不再去书院混日子,努力练体,准备入营。
陈氏气得直跺脚,“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你二叔是京兆尹,六妹夫是羽林卫大将军,他们随便给你指个差事,都比你去营里吃苦扛长矛强数百倍!你说,是不是你二哥,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娘,是我自己想入营。”姜三郎打断母亲,“孩儿现在文不成武不就,二叔和六妹夫给我安排差事,我也干不好。”
陈氏用力点着儿子的大脑门,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来,“谁说你干不好?我儿子不必任何人差,只要差事够轻省,肯定能干好!”
跟母亲是讲不通道理的,三郎笑着哄道,“就是因为孩儿不比任何人差,才想努把劲儿,学安身立命的真本事。您看我二叔二十七岁才开始发愤图强,儿今年才十九岁,学几年就算比不上二叔,也不会太差劲儿,您说是不?”
话是这样说不假,但……陈氏挣扎道,“娘给你相看好户部侍郎家的闺女了,人家若知道你去右羽林卫扛长矛,这亲事可就黄了。”
户部侍郎家的闺女能看上自己才怪。姜三郎继续哄道,“若因为这个黄了,说明儿与她有缘无分。等儿子有了本事,媒人会踏平咱们家门槛的,娘安心坐在家里等着就好。”
陈氏被儿子哄得飘乎了起来,谁知她等了足足五年,才等来一个比二月还憨的憨货,将她气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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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Alice5555的打赏,三郎的番外送上。明天的番外是刘君堂,在中午十二点。
第1204章 番外之姜慕锦
五娘姜慕锦未出阁时,最好的朋友是小她一岁的六妹姜慕兰。六妹虽长得漂亮,但却是个糊涂蛋。
二伯给她起乳名叫留儿。六妹被家里人留儿、留儿这般叫得久了,竟然忘了自己的大名叫姜慕兰,以致于六妹夫让她绣兰花袜筒,委婉向她表达情意时,这糊涂蛋绣了一箩筐,竟没反应过来是啥意思!!!
每想到这件事儿,姜慕锦都能笑半个时辰不带停的。可现在她不敢在六妹妹面前提这事儿了,因为她也做了件更蠢的事,六妹每次提起来,都能笑她一个时辰。
这件事,还要从二伯回城那天说起。
不声不响的二哥跟着二伯去了肃州平乱,竟被左武卫四品将军家的嫡女相中。那姑娘不嫌弃二哥是庶子,不嫌弃来回一趟娘家要走六千多里路,带着丰厚的嫁妆跟二哥一块回来了。
对这个勇敢的二嫂,姜家兄弟姐妹们好奇极了。终于盼到二伯回康安的日子,姜慕锦跟姐妹们挤在城外,拔着脖子瞪大眼睛望着驿道。
第一眼望见的当然是她家美若谪仙的二伯,然后姜慕锦的目光,就落在了二哥旁边的少将军身上。看到他的一刹那,一切喧闹、景色尽数离姜慕锦远去,眼里只剩一个他。
二哥不知说了什么,那少年将军侧头微微一笑。他那马背上的英姿,高挺的鼻梁,微颔首的浅笑都深深印在了姜慕锦的脑海里。
傻四郎挥袖,嗷嗷喊二哥、三哥时,他也看了过来。与他隔着重重人海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姜慕锦该死地心动了。
后来得知他的身份,姜慕锦又喜又自卑。因他没娶妻而欣喜,因他是袁家嫡子、五品将军而自卑。因为姜慕锦的父亲是姜家没有功名的庶子,她自己不漂亮、不聪慧,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能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后来六妹妹发现了她的心思时,姜慕锦很是平静地说自己与袁春杰门不当户不对,离着也太远,所以不合适。
姜慕锦这么说,是因为袁春杰话都不肯跟姜慕锦多说一句,甚至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其实只要他开口,自己愿随他去,三千里、一万里都随他去。
二嫂嫁进门后不久,袁春杰启程回肃州。姜慕锦厚着脸皮与二嫂一起到送他出城十里,在长亭望着他远去后,姜慕锦强打精神跟六妹妹去姜家庄玩,然后她偷偷出庄,找了个没人的山窝窝,哭得撕心裂肺。
袁春杰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却像着了魔一样觉得他肯定中意自己却不肯说出口。若他真中意自己,怎么可能最后分别的时候,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头也不回一个?自己真是傻透了,丢死人了!
即便是这样,姜慕锦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真的好喜欢袁春杰。
就在她最狼狈时,有个不开眼的家伙骑马经过,跳下马上前说了什么。哭得正起兴的姜慕锦挥手让侍卫把他赶走,又哭了许久。
用母亲的话说,姜慕锦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袁春杰走时她哭得撕心裂肺,但哭过后她又跟着六妹妹四处活蹦乱跳了。虽然活蹦乱跳,但母亲提起谁家少年不错,让她去相看时,姜慕锦还是打不起精神,看谁都不顺眼,为此母亲没少拧她的耳朵。
大姐姜慕容第三胎终于得男却大出血,情况万分危急。二伯从宫中请出三位御医,并向万岁求来宫中秘药,才救回大姐的命。小外甥洗三那日,姜慕锦看到大姐白得像纸一样,嘴唇都没点血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洗三宴后,姜慕锦心里不安生,拉着六妹妹去长天观给大姐和小外甥祈福。其间,延平来报事,把六妹妹叫走了。姜慕锦焚香祈福后走出大殿,对将来自己也要结婚生子感到惊恐万分时,迎面走来个年轻男子,跟她打招呼。姜慕燕当时见到男人就害怕,低着头浅浅回了个礼便跑了。
过了没几日,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姜慕锦跟姐妹们到西市闲游。三姐停在画摊前赏画,姜慕锦站在边上等着。有个人走到她身边,十分唐突地问,“五姑娘的觉得这幅《春夜喜雨》写得如何?”
姜慕锦看到“春”字,又想到了袁春杰,心神一阵恍惚,低声道,“不好。”
那人穷追不舍,“姑娘觉得哪里不好?”
她哪知道哪不好!姜慕锦不耐烦地转头,却见那人俊俏的眉眼间带着委屈,又问她,“姑娘觉得,哪里不好?”
姜慕锦莫名其妙,正要回答“哪都不好”时,却被三姐拦住了。三姐上前一步,那人弯腰行礼,“三姑娘。”
姜慕锦没想到,向来不理外男的三姐竟跟他聊起了诗画,直到准三姐夫吃醋,把三姐拉走。
姜慕锦追上去,凑到三姐耳边嘿嘿道,“三姐,那位俊俏公子是哪个?”
“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张大人家的二公子。”三姐回了一句,见她还是一脸无动于衷,惊讶问道,“五妹不记得他?”
姜慕锦摇头,“我该记得么?”
三姐叹了一声,“四月底,三婶还带你去偷偷相看过他。”
姜慕锦目瞪口呆。那会儿袁春杰刚走,母亲就带她去相看,正伤神的她哪能记得见的是谁、长什么模样。
三姐又道,“方才他指给你看的是《春夜喜雨》,这首诗最后一句是什么?”
姜慕锦虽然读书远不及三姐多,但这么知名的诗她哪能不知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三姐看她还不明白,又点道,“张大人家的二公子名叫张煜城,你猜他为何问你哪里不好?”
花重锦官城……锦……城……姜慕锦的脸上五彩纷呈,回头望了一眼,见张煜城还站在那幅字前望着她,姜慕锦连忙回头,莫名心虚。
三姐又低声问道,“张家家底殷实,张夫人知书达理,内宅干净,张煜城人品才学皆是上等。张家主动到咱们家提亲,我瞧着他对你很是满意,五妹没相中他,是觉得他哪里不好?”
姜慕锦自是无言以对。
没想到过了两天,张家又请媒人来提亲了,张家诚意十足,大有非她不娶的架势。家里人都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姜慕锦也说不上哪里不好,便点了头。
成亲后她跑不了了,张煜城搂着她又不甘心地追问当初她觉得自己哪里不好。
姜慕锦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哪里好?”
张煜城回道,“去年四月二十八,我骑马出城经过山林,看到你在树下哭得伤心,便想像这样搂着你,哄你不要哭了。后来打听到你是谁家的姑娘,便求母亲去提亲,你不肯答应。我三番两次厚着脸皮去找你,你都不理我。所以锦儿,你当初究竟觉得我哪里让你不满意?”
他虽貌不及大周第一美男子,才不及康安第二美男子,但自认也没差到哪去。来家里提亲的媒人也不少,为何他相中的姑娘,当初却没相中他?
姜慕锦望着丈夫英俊又委屈的脸,如遭雷劈。
第1205章 番外之姜家姐妹们
姜慕锦的长子李旭廷满月,众宾客散后,姜家四姐妹窝在姜慕锦的房中先狠狠夸了一顿睡着的小旭廷,便闲聊起今日来的宾客,譬如嫁到白家的郑采薇与她婆婆越来越像了,订了婚的廖春玲看着沉稳多了。
“我还没见过表妹夫呢,”廖春玲订亲时,姜慕锦已肚子大得不能出门了,她用肩膀撞了撞坐在身边的姜留,“咱改天一块出城转转呗?”
廖春玲的未婚夫梁昌东今年二十一岁,原在左武卫效力,跟随江凌四处征战,乃是江凌极为器重的部下。江凌进京献捷后留任右羽林卫大将军,他也跟着留了下来。廖元冬和姜三郎入营后,江凌将这二人都编入了梁昌栋手下,梁昌东作战勇猛,训兵严厉,对与江凌有亲戚关系的两个胖子毫不防水。廖元冬被梁昌东训了两个月瘦了二十斤,对他越看越满意,便请江凌从中牵红线,将妹妹许给了他。
与廖春玲订亲后,梁昌东训两个大舅子训得更狠了,三郎上次回府,姜留差点没认出他来。
姜留应下。
姜慕燕问起大姐夫李正秋的任上可还顺当,二十七岁的李正秋,在抱朴先生、岳父和刘君堂的倾心传授下,中了二甲进士,填了京畿通县县丞的空缺,出京赴任已有两月了。姜慕容生儿子时伤了元气,便没带着孩子跟随丈夫赴任,留在康安继续调养身体。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姜慕容,越发看得开了,“说是很不错,通县知县待他极为和气,县里的同僚也很好相处,我跟他说那些人都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若他想站稳脚跟,还得靠着自己踏踏实实办差,给当地百姓办实事。”
有姜二爷这个在康安红得发紫的京兆尹镇着,通县官员脑袋抽风了,才会难为他的侄女婿。
闲聊片刻,小旭廷醒了哭闹,奶娘利索地给孩子换了尿布,送到姜慕锦手中,孩子吃完奶又被奶娘抱下去,穿好衣衫的姜慕锦便嚷嚷着要与姐妹们登高望秋。
姜慕燕笑道,“山上秋风寒凉,你刚出月子哪禁得住风吹。我那园子里秋色正浓,不如后日都去我那边。旭廷还小不宜出门,大姐把孩子们都带上,咱们好好热闹一日。”
四姐妹兴致勃勃订下玩乐之事,便出了张家。姜慕燕与姜留共乘一辆马车返回任府,才低声问道,“妹夫每晚都回府?”
姜留点头,脸有点发烧。
江凌接手右羽林卫后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不论多晚,他每天都回回府,赶不上与姜留一起用晚膳,也要抱着她一起睡。姜二爷得知女婿常三更半夜回府打扰闺女睡觉,把他叫过去训了一顿,告诉他差事是永远忙不完的,到了散衙的时辰就该像他一样,回府陪伴家人。
江凌虚心受教,这两个月虽不能保证每天都能及时回府与姜留一起用膳,但总能赶在姜留睡下之前进门。
他每天忙成狗,晚上回来还不消停,姜留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姜慕燕不放心地叮嘱妹妹,“你们成亲已有四个多月,你的肚子快该有动静了。让书秋帮你掐算清楚日子,别由着他胡闹,子嗣要紧。”
其实不只丈夫想胡闹,姜留也……蛮享受的。不过当着姐姐的面,锅当然要扣在丈夫头上,姜留应得毫不心虚。
姜慕燕仔细问了妹妹的饮食,又说明日给她送几个调养身子的食方过来,“妹夫是任家的独苗,你免不得要辛苦些,多生几个儿子为任家开枝散叶。饮食坐卧,容不得一点马虎……”
姜留抱着姐姐的腰,觉得她此刻既像自己的娘,又像自己的婆婆。
姜慕燕叮嘱完,又把芹青和书秋叫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一顿。天色擦黑了才站起身,想着去西院领瑶儿回自己的家。
姐妹俩刚出房门,姜白便跑了进来,笑嘻嘻给姜慕燕道喜,“三姑娘,万岁钦点三姑爷为钦差,派他出京巡视孟怀二县的河道防务。”
当了四年机要秘书后,刘君堂终于要被重用了!姐姐开心,姜留也替她高兴,“巡视河道防务是大事,万岁既然下了旨,姐夫半个月内定要启程,咱们后日的……”
“无妨,他只是出京巡视又不是到外的赴任,行李半日就能收拾妥当。”姜慕燕笑道,“不妨把祖母、父亲和母亲都请过去,把咱们后日的小聚,换做给你姐夫饯行。园中大好秋色无人赏,未免太可惜了。”
姐,我看你不是想给姐夫饯行,而是想借机聚会吧。姜留挽着姐姐的胳膊小声玩笑道,“姐夫出京,姐姐不会舍不得?”
姜慕燕平静道,“不舍自是有的,他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乃是分内之事。男主外女主内,我照顾好家里,他才能安心在外边做事。以后妹夫也少不得要出门,你不可闹着随他去,若在府里待得无趣,可去找我玩。铺子和庄子送上来的账本也够你看上几日的,庶务不可完全放手不管,以免那些管事奴大欺主……”
果然无论到了何时,姐姐还是姐姐。
姜留把姐姐送到府门口,恰逢爹爹散衙归来。
大女婿要出京办差的事儿姜二爷已经知道了,他抱起外孙女,将她放进马车里,递给大闺女一包酱鸭脖,“君堂今晚定会被工部的人叫去吃酒,你和瑶儿不必等着他用膳。这鸭脖还热乎着,路上吃。”
“多谢父亲。”姜慕燕双手接过油包,心中无比温暖。家里只有她和五妹妹爱吃鸭脖,父亲定是想到她会回府,专门给她买的,“女儿给您做了一件外袍,父亲回去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女儿再拿回去改。”
姜留立刻道,“姐姐在袍子上绣了张旭的狂草,可好看了!”
姜二爷心里美滋滋,嘴上却道,“为父不缺衣袍,你费这个工夫做什么。”
送走了姐姐,姜留追着父亲问,“爹爹还带了什么好吃的?”
姜二爷一指跟在身后的姜猴儿和姜宝,“自己挑。”
爹爹买回来的东西,比自己买的要好吃许多,姜留心里美滋滋。但跟爹爹一块打开一包包吃食,闻着肉香,姜留居然有点反胃。
第1206章 番外之姜二爷传授经验
带着拉练的将士们回归羽林卫大营,在校场喊完话便叫众人散了。
第一次披盔戴甲操练的廖元冬和姜三郎累得瘫在校场上,没力气爬回营房了。见自己带的兵怂成一滩泥,梁昌东甩响手中的马鞭,扯着嗓子吼道,“老子三声鞭响,还有懒在地上不起来的,老子立刻叫人给你收拾东西,滚出老子的队伍,起来!啪!啪!”
廖元冬和姜三郎咬牙,相互扶着站了起来,慢慢往营房挪着。
鸦隐用肩膀撞了撞梁昌东,挤眉弄眼道,“把你大舅子和表舅子练成这样,不怕你媳妇找你算账?”
梁昌东又甩鞭子吓唬起来几个软蛋,才转头笑道,“不怕,俺媳妇说该怎么训就怎么训。鸦哥,京畿的新兵比起咱们肃州的差远了!”
鸦隐白了他一眼,“你不会带兵就认怂,扯什么哪块的兵孬。咱们肃州的兵除了大将军,哪个牛得过黎青?黎青就是京畿人!”
提起黎青,梁昌东没词了,嘿嘿笑道,“鸦哥说得对,这带兵的法子某还得向大将军虚心求教。出去十几天才回来,鸦哥不回家看看?”
已娶妻的鸦隐立刻道,“当然回,我去跟大……”
话还没说完,鸦隐便见江凌从帅帐里跑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还是没能追上,便一把扯住要追上去的卢润生,“润生,大将军这是去哪?”
江凌的亲卫卢润生回道,“府中有人来送信,大将军急着回府,不是坏事。鸦叔回不回?我上次回家,我爹早就想找您一块吃酒了。”
卢润生的父亲是姜府的武师傅卢定云,他十七岁入左武卫,便在江凌麾下效力,如今已是江凌的亲卫。
鸦隐乐呵呵道,“我先回家换件衣裳,再去姜府找你爹。”
卢润生应了一声,便飞奔着去追江凌。
江凌跑回府中时,姜留正在睡午觉。江凌轻轻挑起床幔看了一眼,见她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心便放了下来,又轻轻放下床幔。沐浴更衣之后,江凌回房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自己的妻子。
看了一会儿江凌也觉得困了,脱去外衫侧身躺在床的外侧,用目光静静描绘着妻子的五官。
她怎样都美,美得令江凌心颤。但江凌第一次见她时,她一点也不美。八岁时,江凌遭逢家变,爹爹被害,又眼睁睁地看着一群黑衣蒙面人冲入家中,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他的娘亲和族人。江凌拼了命,却没能救下一个人,反而中了毒。裘叔带他逃出肃州没几日,江凌便昏迷了。
再有意识时,听到有人恶声恶气地说话,说什么还晓得疼是好事。江凌这才缓缓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疼如针扎。他疼得受不了了,张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座茅屋内,对面床上躺着一个脑袋和胳膊上扎着不少银针的胖丫头,脸上除了鼻涕就是眼泪。
哭成那样,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究竟是疼还是不疼?她是谁,这是哪里,军师呢?他……爹娘呢?
江凌正难受时,小胖丫扭头转头,冲着他缓缓露出傻笑,分明都疼得哆嗦了,她还笑,好丑。
有什么好笑的?江凌想到遇害的父母和族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时,他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狼狈呢。江凌忍不住牵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缠绕。他想,若不是有父亲和留儿陪着,他那几年定会过的异常孤单。
八岁时有了再不想失去的妹妹,十二岁时认清自己的心意,到现在与她同罗帐,是十年。
他们要有孩子了。江凌红了眼圈,将脸深深埋在她的发香里。
晚上,姜二爷把江凌叫到书房,本想揍他一顿,可看着他笑得跟傻子一样,火气也渐渐散了,绷起脸道,“怀胎是极为辛苦的事,你不能因为军务繁忙就不着家,操练兵马不是非得你亲自去,羽林卫里那么多战将是吃干饭的?”
江凌立刻道,“不是,儿会让他们明白这碗饭怎么吃。”
姜二爷看着棕脸腹黑的女婿,又补充了一句,“你柴四叔和二哥,可以吃干饭。”
“儿明白。”江凌虚心求教,“父亲,孩儿该怎么做,才能照顾好留儿?”
对于这个,姜二爷颇有心得,“孕妇的心思会回来变去,你得哄她开心,让她每日高高兴兴的。怀孕后变得挑食,留儿喜欢吃什么你就陪着她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她的肚子从第四个月开始越变越大,你每天早晚要给她抹药膏,否则她会不舒服。约莫是六七个月的时候,她晚上睡觉腿脚会抽筋儿,你要帮她按摩……”
一个时辰后,把岳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的江凌,带着岳父给的药膏、岳母给的补品、悦儿给的小鸭子和七弟给的小葫芦,一手搀扶留儿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腰,慢慢回府。
姜留被江凌整无语了,“我才怀孕一个多月,不用这么小心。”
江凌却道,“小心些总没坏处。”
好吧……
怀孕后不能再舞枪弄棒,睡了一后晌的姜留把围着自己团团转的丈夫赶去习武场,自己则舒舒服服地窝在小榻上看账本。
待晚上安歇时,夫妻俩谁也没提怀孕后该分床睡的事儿,依旧同床安歇。姜留脱衣躺下,江凌便轻轻掀开被子和她的衣裳,“我给你抹药膏。”
姜留……
“什么药膏?”
“父亲给的,抹了后你的肚皮不会疼也不会痒的药膏。”江凌挖了一点药膏,轻轻抹在她的小腹上。
“爹爹说要从现在就要开始抹?”
“说是从第四个月开始抹,但现在孩子就在一点点变大,早点抹并无坏处。”江凌动作无比轻柔地在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上涂抹药膏,“用完了,再去找父亲要。”
姜留……若她没理解错,这应该是防妊娠纹的药膏吧?
抹着抹着,他火热的唇便落在了姜留的小腹上,吻得无比虔诚,许久还不肯起来,内的气息变得炙热。
姜留咳嗽一声,低声道,“凌……凌生,抹好了吧?”
成亲后,姜留喊他夫君、江凌、凌生都可以,但不能再喊哥,喊哥会被收拾得很惨。自打发现喊凌生他最开心后,姜留便一直这么叫了。
“嗯。”江凌缓缓起身,又无比眷恋地亲了亲她的唇,“别怕,孩子满月之前,我不会乱来的。”
姜留……
“爹爹告诉你的?”
“嗯。”江凌应了一声,抱住娇妻,“你有什么想吃的,我都会给你买,买不到的就让厨房做。这两个月你先忍着些,等怀孕满三个月我带你出府玩,你开开心心的,孩子也会长得好,分娩时才能少受罪。”
姜留美美应了,亲爹,果然是亲爹!!!
第1207章 番外之柴林桑
“悦儿,你六姐妹过来?”
郭南雄成亲,他的好兄弟们前来道贺,柴林桑应了要随郭南雄一道去接亲,为了不抢新郎官的风头,他今日穿了一身低调的石青色圆领长跑,混在人堆里不是很显眼。所以,江凌带着姜五郎和姜六郎进门时,没注意他也混在人群里。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看到姜府和任府的马车,柴林桑的心还是因为能见留儿妹妹一面,而扑腾个不停,这已是印在他骨血里的习惯。
留儿妹妹是姜二伯的掌上明珠,她满周岁时,姜二伯给她办了抓周宴。只比留儿妹妹大一岁的柴林桑跟父亲到姜家凑热闹。起初他只盯着大八仙桌上花花绿绿的玩具和吃食看,待留儿妹妹被抱进来放在桌上时,他的眼睛便转到了留儿妹妹身上,发出咯咯地笑声,拧着身子要扑到桌子跟留儿妹妹一起玩。
他真得是打心眼里喜欢留儿妹妹,看到她就开心。不怪留儿妹妹选择江凌不选他,因为他根本没本事护住任何人。表面光鲜的嘉顺王府,内里已经破败不堪了,姜二伯不把留儿妹妹嫁给他是对的。
发现姜留居然没来,柴林桑觉得不对劲儿,待姜六郎走过来时,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小悦儿一如既往地简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柴林桑不好再问下去。
到了吉时,他陪着新郎官郭南雄一同赶往他岳父——千牛卫副将宋春平家迎娶新娘时,发现江凌也跟了来。
江凌也跟郭南雄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陪同郭南雄接亲,也在情理当中,但也让郭家和宋家的人感到脸上有光。
郭南雄的岳父宋春平见到江凌,听说姜二伯也在郭家吃喜酒,恨不得把女儿送到郭家,顺道与姜二伯吃个喜酒再回。
接回新娘吃喜酒时,黄华雨几个坐在席间,还开玩笑说若雄子将来被岳父刁难,雄子不用哄媳妇也不用哄岳父,只要把姜二伯扛过来往岳父面前一摆,百难全消!
柴林桑也跟着哈哈大笑,把姜二伯扛出来能摆平的何止宋春平,姜二伯往面前一站,康安大半事情都能摆平。全康安有几个人会不给姜二伯面子?
他们这帮人,哪个小时候没想过认姜二伯当爹?柴林桑转头看向江凌,却听到身边的和至低声问道,“凌哥,嫂子今日怎没来?”
柴林桑立刻凝神贯注细听,待听到江凌说“她有了身孕,不宜出门”后,柴林桑百感交集,努力扯起嘴角,与和至无声敬了江凌一杯酒。
留儿妹妹将为人母的消息伴着烈酒,自咽喉一直烧到心里,灼红了柴林桑的眼,他喝得烂醉如泥。
回府时,与同样醉醺醺的父亲躺在马车内,柴林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柴易安踹了儿子一脚,“看到人家娶媳妇,馋哭了?”
喝醉酒的柴林桑,像是缩回了小时候,“父亲,留儿妹妹有孕了。”
出息!柴易安懒洋洋躺在晃悠悠的马车上,白了儿子一眼,“为父给你支一招?你也赶快娶妻生子,兴许还能赶得上跟江凌做儿女亲家。”
柴林桑呜呜道,“江凌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我儿子。”
柴易安叹了口气,“傻小子,你心里什么都清楚,还哭什么?”
他姓柴,是不受万岁待见的嘉顺王之孙,这是他无论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的命运。柴林桑不哭了,目光呆滞地望着一盏盏晃过的街灯,喃喃道,“父亲,像我三哥那样真挺好的,对吧?”
若非万不得已,有几人能舍得下康安的繁华?柴易安打了个哈欠,“傻小子,你老子这些年拼死拼活可不是白费的。”
说完这个,柴易安勾了勾手指,待儿子凑到眼前,他才压低声音道,“辅兴坊,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儿……”
同样的错误,嘉顺王府不可能犯两次。父亲忽然这么警告他的意思……万岁正值壮年,大皇子却已及冠,父亲这么说的意思是大皇子想做什么,还是府里有人……柴林桑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父亲?”
“不该你知道的事儿少问。”见儿子一点就透,柴易安放心许多,又懒洋洋道,“马祭酒的四孙女,你觉得如何?”
“马南秀那个疯丫头?”柴林桑瞪大眼睛,“您让儿子娶她?!”
柴易安点头,“为父瞧着你俩挺合得来,那丫头今年及笄,尽快让你母亲去提亲,咱们与马祭酒家订亲最是稳妥。”
生在皇亲国戚之家,还有什么比稳妥更重要?柴林桑靠在墙壁上蔫蔫地道,“若她家应下来,等那疯丫头进门把咱们家的房顶掀了,父亲可别后悔。”
柴易安又白了儿子一眼,“她一个小姑娘能掀几间房?府里热闹些,为父还求之不得呢。”
热闹些更不易惹人猜忌,不过,柴林桑嘟囔道,“那疯丫头眼光高着呢,不一定看得上儿子……”
姜留怀孕满三个月时,终于可以出门了,恰逢有知名的戏班子进京,她便约了姐妹们到延福坊听戏、闲聊。
不差钱的姜家姐妹们坐在二楼最好的雅间内,大姐和五姐被戏台上的儿女情长勾去了魂儿,七娘姜慕娴与八岁的李嘉盈、五岁的李嘉怡凑在一处,低声分享着独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喜悦。
姜慕燕小声与妹妹聊着康安各府的八卦,“你可知道柴八与南湘的四妹定亲的事?”
“马南秀?”在府中养胎两月的姜留只关注朝堂的动向,还真没听说,“马南秀非常不错,与柴八哥凑到一对定热闹得不得了。”
“柴四婶请人到马家提的亲,马南秀的祖母和母亲本不赞同,但马祭酒点了头。”说到此处,姜慕燕声音里忍不住带了笑,“他俩在净域寺相亲时,惦记柴八许久的宋五娘跑去捣乱,被马四娘当面骂了一顿,宋五娘弄了个没脸,哭着跑出去时在石板上滑道险些掉进湖里,万幸被庙里的小和尚救下了。”
晚上回府姜留与江凌说起此事,笑道,“姐姐消息好灵通。”
正在看邸报的江凌回道,“姐夫在康安城各处布了眼线,专门搜集各府趣事,然后让府中的婆子讲给三姐听,哄她开心。”
姜留……
很好,这碗狗粮我干了!
第1208章 番外之三郎的缘分
与兵部尚书一起检验兵器书目并封箱后,二十四岁的右羽林卫大将军江凌立于校场之上,目光一一看过站在校场内的宣威将军姜二郎、明威将军王和武和昭武副尉姜三郎,然后看向押送兵器的两千将士,开始训话。
“此五千把弓弩、六千杆长矛、六千面盾牌,全部是用精铁打造的神兵利器,尔等须将兵器尽数运到左武卫和右威卫,可能做到?”
“能!”姜二郎和王和武带头,响亮应答。
江凌的脸向下一沉,大声喝问,“能,还是不能?”
“能!”三位领将、两千儿郎,声震苍穹,“能!!能!!!”
江凌抬起胳膊,校场立刻肃静无声,“好!本帅在此,等你们一个不少地回来复命。整装,出发!”
“是——”
右羽林卫儿郎大吼,不知右羽林卫兵将热血沸腾,站在台下的兵部尚书李增奎亦心潮澎湃。不怪万岁现在夸任凌生的次数,比夸姜枫的次数还多。因为短短六年的工夫,任凌生竟将拖拖拉拉的一万右羽林卫练成了大周最强禁军、守护康安的铁盾。
待江凌下点将台,李增奎正要上前与他套两句近乎,却见一个小娃儿跑了过来,便笑眯眯道,“裕儿到军营来玩?”
五岁的任知裕停住,有模有样地抱拳行礼,用脆生生的童音学着他老子的气魄,回道,“李爷爷,军营不是玩耍之地,知裕是来给二舅和三舅送行的。”
这小子长大了,定把他老子还难对付。李增奎抽抽嘴角,笑道,“你母亲也来了?”
裕儿点头,示意李增奎向后瞧。
大将军训完话,右羽林卫将士整装押送兵器出营,前来送行的兵将家眷们站在营外路两旁相送。
李增奎转头,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姜留。见横扫康安城、美貌无双的女霸王竟抱着个小娃儿,眼前便是一亮,“你娘抱的是你妹妹?!”
听姜枫吹嘘他外孙女听得耳朵快磨出茧子的李增奎,这回总算逮住机会瞧一瞧这小丫头的真面目了。
又是一个想抢他妹妹的。任知裕握紧小拳头,“我娘抱的是我妹妹,我娘身后的马脖子上挂的是狼牙棒,狼牙棒旁边那根倒勾枪是裕儿的,李爷爷您是行家,可否帮裕儿看一看这杆枪可还能用?”
刚抬脚的李增奎一趔趄,差点崴了脚,这小子比他外祖父、他老子、他娘还欠……
欠什么他也惹不起,他可不想混成廖宇那样……
“二哥、三哥,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待二哥和三哥骑马带兵出营,抱着女儿的姜留与兄弟姐妹们一起喊着。
“好。”姜二郎含笑应着,不舍地望着六妹怀中刚满一周岁的小桃桃,待他回来,桃桃定会叫舅舅了,桃桃第一声舅舅不是唤他,这回他输惨了。
已经二十七岁的姜三郎骑马经过时,俯身挨个摸了摸侄子、侄女、外甥和外甥女们的小脑袋,又与五哥弟弟逐一击掌,挺起胸脯喊道,“小的们守好家园,小爷去去就回!”
除了沉稳的小悦儿,姜家小辈们嗷嗷直叫,“三哥/三叔/三舅舅威武!!!”
雅正和闫氏含笑,陈氏的眼睛都瞪圆了,威武个屁!
“姜思顺,事儿办不成,别给老娘回来!”家里孩子都成灾了,小儿子的媳妇却连个影儿都没有,这几年天天在府里管教袁二月,管教得脾气越来越爆的陈氏,张嘴就骂。
当着这么的人的面,娘提此事作甚,姜三郎嘟囔道,“儿记下了,您别在说了。”
姜二郎看看被嫡母牵着的一双儿女,心中顿感不妙,“母亲,二月呢?”
陈氏瞪了姜二郎一眼,你连媳妇都看不住,还好意思带兵押运兵器!
姜二郎立刻把目光转向儿子,“修宁,你娘呢?”
七岁的姜修宁乖巧回道,“娘怕爹爹孤单,在前边等着爹爹,要陪您一块去。”
“爹爹早点回来。”四岁的姜佳言舍不得爹娘,但也乖巧地不哭不闹。
姜二郎气得脸都红了,说好的昨晚自己乖乖听她的话让她折腾,她就乖乖等自己,原来竟是这么个等法!
好,你且等着!
行出二十里不见二月,姜二郎气鼓鼓。
行出五十里不见二月,消了气的姜二郎开始四处张望。
行出八十里不见二月,姜二郎心里开始打鼓。
行礼一百里瞧见二月披盔戴甲,英姿飒爽地带着一队骑兵候在驿道旁,姜二郎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刚想绷起脸训妻,却见白夫人也在,连忙抱拳见礼。
一身戎装的白夫人还礼,“姜将军押送的可是送往右威卫的兵器?”
“正式。”
白夫人取出一块令牌,递上,“这批新兵器至关重要,容不得丝毫马虎。属下三人奉平西侯之令,护送兵器平安至漠北。在此一路上,属下等皆听从姜将军调遣。”
接过令牌,看看一本正经的白夫人和她家儿媳妇郑采薇,再看看笑容灿烂的袁二月。她们仨把平西侯搬出来了,姜二郎还能如何,只得道,“归队!”
“是!”
袁夏月与郑采薇强忍着欢呼,并入押送的队伍。
姜三郎冲着袁夏月挤眉弄眼,“二嫂,真有你的。”
“三弟,恭言肃容。”袁夏月摆出公公训人的架势,语重心长道,“你这趟是出来找媳妇的,若挤眉弄眼把媳妇吓跑了,回去后母亲揍你,嫂子可拦不住。”
姜三郎哼哼道,“二嫂也信这个?”
已经二十七岁的姜三郎还没娶妻,陈氏有病乱投医,找和至给三郎算了一卦。和至算出三郎的姻缘在西边,所以陈氏才央求着江凌,把儿子也塞进了押送兵器的队伍里。
袁夏月一本正经道,“信啊,为啥不信?和至厉害着呢。”
姜三郎撇嘴,心里嘟囔道,二嫂信和至绝不是因为和至厉害,而是因为和至长得英俊。但凡长得英俊的,在二嫂这儿都能得到好脸色。
这辈子家人平平安安就好,有没有姻缘三郎不在乎。
用了八日,西行千余里,押送兵器的队伍途径一座茂密高山之下时,山上忽然跳下二十多人,将路拦住。
为首的姑娘,唰唰左右挥刀,高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头前开路的姜三郎看着眼前的胆敢拦路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
第1209章 番外之感天动地
姜三郎这一笑,对面的姑娘还没怎样,她旁边抄着各式兵器的小喽啰们不干了。
“笑什么,没听到我家二当家的话?给钱!”
“再笑老子把你的招子挖出来!”
托《姜六娘独挑黄岩寨》的福,全大周的百姓都已知道“招子”是绿林道上的黑话,代指眼睛。这群人莫非还没改恶从善,依旧干着拦路抢劫的老本行?姜三郎脸往下一沉,梦中十一年的苦难洗尽了姜三郎的毛躁,他瘦下脸部线条坚毅,沉下脸还真有几分唬人。
“吼什么!”带头的小姑娘用刀背敲着左右的小喽啰,娇喝道,“咱们是正经的生意人,你们这两嗓子把人家的脸都嚎黑了,咱们还怎么做生意?”
小喽啰……
“是二当家先吼,小的们才跟着嚎的……”
“就是,小的是跟二当家学的。”
被叫做二当家的姑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翻,“学个碾子!本姑娘照规矩喊了一声,来的客官笑了;你们吼完,客官脸都黑了!滚开,砸了山寨的招牌,老当家不发落,本姑娘也饶不了你们!”
客官?客官姜三郎提着兵器,又有点想笑。
吼罢,二当家柳眉微弯杏眼含笑,提刀向姜三郎抱拳行礼,“众位客官骑上等契丹马,没有行礼,衣衫干净整洁,想必是头前探路的吧?众客官放宽了心,只要客官们交足了买路钱就能敞开走,此处乃正阳山,向西六十里都是咱正阳寨罩的。”
正阳山?姜三郎不动声色地望了眼白石裸露的两侧山崖,问道,“此处不是老虎岭?”
二当家立刻道,“以前是老虎岭,现在叫正阳山。”
姜三郎眉毛一挑,“你们是正阳寨的人?”
“客官好眼光!”前老虎寨、现正阳寨二当家再抱拳,“在下正阳寨二当家熊玲。”
熊玲?不只姜三郎,就连姜三郎身后着便装的禁军们都上下打量这位在《姜六娘独挑黄岩寨》中占了一回的小姑娘。这才几年的功夫,当面那个拔刀横在姜六娘面前,要用一命换下她爹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姜三郎将枣阳槊挂在马脖子上,抱拳,“令尊可是姓熊名韬?”
“正是!”熊玲睁大姓名,“客官认得咱大当家,敢问客官尊姓大名?”
姜三郎回道,“在下康安姜思宇,是姜六娘的三哥。”
熊玲喜出望外,扔了鬼头刀欢笑道,“我说这位客官怎生得如此英俊,原来是姜留姐姐的三哥!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小的们,快上山杀猪宰羊……”
被“英俊”二字砸得有些晕的姜三郎听到杀猪宰羊,连忙婉拒道,“熊姑娘不必客气,我等有公务在身,天黑之前必须穿过老虎……正阳山,到达平粟城。”
这样啊……熊玲面上的遗憾一闪而过,又爽朗笑道,“既然这样,姜三哥就带人先行一步,咱杀好猪羊给你们送到平粟城去。三哥不要跟咱客气,您去打听打听,咱这就是这规矩。”
她这么一说,姜三郎也不好再拒绝,“多谢熊姑娘,你看这买路钱?”
熊玲立刻道,“江湖道的规矩,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买路钱三哥还是得结一下。您看这驿道又平又宽,都是小的们背着石头,一点点修出来的。三哥交了买路钱尽管放心走,陷一次马蹄、车轮,咱倒找三哥十两银子。”
姜三郎笑道,“好,有姑娘这句话,我等就放心了。”
熊玲听了他一个“好”字,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生长于山野间的小姑娘,笑起来格外清澈甘甜,“乐安侯给咱们开了这条活路,咱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是?三哥您看……”
姜三郎立刻道,“骑兵五百八十,步兵一千五,重牛车八十辆,双马车八辆。”
听到这么多官兵,当惯了山匪的小喽啰们后脖子冒凉气,熊玲却眼冒金光,“骑马的一个二十文,走路的一个十文,双马车一辆四十文,重牛车一两八十文,共计……三十三贯三百二十钱,看在您是姜留姐姐亲哥的份上,免去零头,三哥给三十三贯就成。”
与父亲平定肃州后归京途中,姜留挑了数座山寨。在穷山恶水落草为寇的百姓,只有少数是穷凶极恶的,大多数是被逼走投无路的良善百姓。姜留与父亲商量一番,便由姜二爷写奏章,请万岁给这些山匪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修驿道,收过路费为生。
姜二爷的旨意递上去,景和帝立刻应允了。山匪所在之地大都道路难行,派厢军或征劳役修路、护路劳民伤财,让山匪修路,并按照朝廷给开出的价钱收过路费。既解决了匪患,又节省了修路护路的开支,还能便利来往行商,一举数得。
熊玲要的就是朝廷开的价钱,没往上加价,很是实在。姜三郎点头,吩咐官兵取过路钱。
三十三贯的大买卖,一个月也遇不上几回,熊玲一边数银子一边道,“三哥别嫌咱要的贵,重牛车和这么多匹马过去踩坏的路石得换新的,不收钱,小的们吃不饱饭,没力气背石头。”
姜三郎温和道,“我等明白,两位当家护路辛苦了。”
人家给了银子还跟她这么客气,这样的好人,也只有乐安侯家才有。熊玲脸上红扑扑的,一声呼哨唤出一匹枣红马,笑道,“三哥请上马,我给您开路,送您过老虎……呸……正阳山!”
熊玲十分好客,这一送便把姜三郎送到了肃州左武卫大营。
待骑马出迎的恩义侯裘净笑问熊玲是何方贵客时,姜三郎红着脸介绍道,“她是平粟县正阳岭的二当家,熊玲。”
袁二月补充了一句,“还是我家三弟未过门的媳妇。”
白夫人跟上,“末将保的媒。”
裘叔捋须,笑容满面,连声道好。熊玲笑容灿烂,姜三郎羞得脸都红了。将兵器送到左武卫和右威卫后,姜二郎带着妻子、三弟和三弟未过门的媳妇到永昌探亲,姜三郎的脸又狠狠红了一回。
脸红归脸红,得知于渊子道长在永昌做客后,三郎主动跑去,请他为自己和熊玲合八字。若万一两人八字不合,也好请于渊子想办法给他们圆上。
“无量天尊——三少爷与熊姑娘乃天作之和,无需补对。”过了这么多年,于渊子依旧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听到和至都能为人卜算姻缘了,于渊子甚是欣慰。他细观之下,发现姜三郎的面相神情与六年前大不相同,便知他定有一番奇遇,不由得升起了好奇之心,笑道,“三少爷何时启程?贫道想与三少爷同行归京。”
“待我姐夫说把番邦进贡的物品和宝马良驹准备好,十五日后,咱们便可返程。”姜三郎欢喜不已,“道长的差事办完了?”
于渊子含笑,平和道,“贫道在任将军、廖大人和黎将军的帮扶下,幸不辱命,清除了于阗国内的异端,收弟子三百余名,建道观五座。”
“知道您要回去,和至一定高兴坏了。”彼此都是熟人,姜三郎也放开了许多,感叹道,“我二叔在城南刑场救下黎青他爹,把黎青带到我家时,我记得他瘦得只剩一个大脑袋。谁能想到十四年后,比我还小一岁的黎青竟成了两北响当当的大将军!”
五年之内率兵三征匈奴、两入契丹的黎青,已是众望所归的左武卫统领大将军,是继江凌之后,大周又一位年轻统帅。他与江凌犹如定海神针,令敌人威风丧胆,不敢来犯。
几日后在二姐夫府中吃酒时,姜三郎又连发感叹,黎青真诚道,“没有姜二叔当年刑场相救,没有凌生哥带着我冲锋陷阵,没有裘叔这些年的倾囊相授,就没有今日的黎青。来!”
瘦下来后显着高了一截的廖传睿站起身与众人碰杯,一饮而尽。待半夜散场,晕乎乎地被娇妻扶着躺在床上时,廖传睿感慨道,“黎青说没有二叔就没有他,他的命是二叔的。筝儿,好人有好报,二叔做了这么多好事,肯定能长命百岁。”
姜慕筝秀气的眉眼,在岁月的洗礼下越发显得沉静温润,“没有二叔护着,也不会有我。”
廖传睿晕乎乎笑着,“所以,我这条命也是二叔的。”
姜慕筝拉了拉丈夫的胡子,笑道,“二叔不会要你的命。”
呃……廖传睿打了个酒嗝,傻笑道,“等永昌任满,为夫要立刻带着为儿进京,让二叔瞧瞧。”
廖传睿的二儿子廖富为,肖母。
谢天谢地,感天动地。在被他娘骂了三十多年、被二叔嫌弃了十几年后,他廖传睿终于有个模样能拿出手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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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书友,明天的番外是小悦儿。
第1210章 番外之小悦儿姜思源
景隆二十三年腊月,极寒。
十七岁的乐安侯世子姜思源用罢早饭,带着十五岁的七弟和十二岁的八弟走出府门,去国子监读书。
出乐安侯府向东走二十八棵柿子树,便到了姜府门前。姜家八十八岁的老管家厚叔拄着拐杖站在府门口,颤巍巍给三位少爷行礼,“六少爷、七少爷、八少爷。”
哥仨站住。六哥不爱说话,七郎清亮的桃花瞳含笑,响亮喊道,“今日天寒,您老人家多穿件夹袄——”
“穿着呢,老奴多谢少爷们挂记。”厚叔咧开没牙的嘴笑着,“二爷今儿怎没跟少爷们一块出来?”
八郎大声回道,“我爹爹带人去巡视了。”
厚叔正因今早见不着二爷遗憾时,姜松和姜二郎、姜三郎走出府门,小哥仨齐刷刷喊道,“伯父、二哥、三嫂。”
姜二郎和姜三郎含笑与弟弟们打招呼,姜松抬手扶着厚叔,让他稳当当坐在门洞内的炭火盆边,才与三个侄子道,“昨夜可有衙差进府报灾情?”
六郎姜思源回道,“有民舍压塌,幸未伤及人命。”
姜松放心了些,叮嘱道,“雪天路滑,都好好走路,莫追跑打闹。”
“是。”小哥仨应了。
姜三郎上前搂住六郎的肩膀,笑嘻嘻问道,“敢问少监大人,这天何时才能转暖?”
姜思源十六岁时准确预测出京畿博县地龙翻身时辰,姜二爷以防万一,令博县知县紧急安排百姓避难,待地龙翻身时,虽损毁房舍数百间,无一人一畜伤亡。景和帝对姜思源大加赞赏,破例任命他为司天监少监。
按理,姜思源现在应去司天监供职,但他懒,便求了景和帝恩准,继续在国子监读书——睡觉。
见家里人和街坊们都眼巴巴看着自己,姜思源便道,“二十日。”
二十天……街坊们掐算一番,满怀希望问道,“六少爷,立春过后三天就暖和了?”
姜思源点头。
又有街坊问道,“六少爷,这二十日可还有大风雪?”
姜思源点头,“一场。”
还有啊……众人愁眉苦脸。
八郎笑道,“各位伯母、婶婶,今冬风雪足,明春田苗青,明年定是好年景。”
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众人眉开眼笑,“还是八少爷看得远。”
姜府向前再走十六颗柿子树,便是任将军府。江凌和姜留带着九岁的任知裕和六岁的小桃桃给众人见礼后,江凌走到二哥、三哥身边,任知裕站到了三位舅舅身边,跟他们一块去国子监读书。六岁的桃桃站在府门口,软糯糯跟着母亲一起叮嘱大家小心路滑。
看着六侄女和六岁的小外孙女,姜松的心都要软化了,桃桃肖母,六丫头六岁时便是这么讨人喜欢的小模样。
喊完众人小心路滑,姜留又喊道,“裕儿,路过京兆府时,别忘了把汤给你外公送进去。”
“好。”任知裕响亮应着。
江凌也不放心地叮嘱妻女,“天冷,出门时穿暖和些。”
姜留和桃桃应了后,桃桃又向哥哥喊道,“哥别忘了告诉外祖父,桃桃跟母亲和弟弟去二姨母家玩,要很晚、很晚才能回来。”
姜留揉了揉女儿脑袋上暖和的雪狐帽子,打桃桃出生,父亲便爱极了这个外孙女,桃桃也极喜欢跟着外祖父,每天散衙回府,这对祖孙都要凑在到一处说会儿悄悄话。
任知裕点头,“知道了,快回吧。”
众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到了廖府门前,廖元冬与弟弟廖敏安并入大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巷子,上了三辆马车。
江凌带着自己的三个部下赶往城外的右羽林卫大营,姜六郎、廖敏安、姜七郎和任知裕一辆车,赶往国子监;排到与伯父同车的姜八郎,要被伯父考问一路功课。
待到国子监巷口下车,恭送伯父乘车去国子监后,姜八郎爬上后边的马车诉苦,“大伯要我今晚抄一遍《尚书》洪范篇。”
众人叽叽喳喳同情八郎时,任知裕凑到姜六郎耳边,压低声音道,“六舅,裘爷爷和黎青叔会在开春前后到京城。”
懒洋洋靠在车厢上打盹的姜六郎挑起丹凤眸,“你爹跟你说的?”
“我爹跟我娘说,我偷听到的。”年纪不大的任知裕极为聪慧,“六舅舅,最近天相可有异动?”
“小孩子家家,问这些作甚?”姜六郎推开外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就是,小孩子家家的。”虽然不知道六哥跟裕儿说啥,但七郎还是习惯性地跟了一句。
姜八郎闪着灼灼桃花瞳凑过来,“我不是小孩子了,六哥,有何好事?”
六郎眼也不睁,“待你把《洪范》篇中的三德五事读懂了,再来问我。”
廖敏安笑着拍了拍八表弟的肩膀,“到门口了,下车当心雪滑。”
兄弟、外甥和表弟下车应付前来打招呼的人后,姜六郎才跳下车,琢磨着黎青叔家那个传家的酒坛子。
“姜少监!”冷得在国子监门前跺脚的司天监官差奔到近前,行礼道,“姜少监,陈侍郎请您即刻去司天监。”
姜六郎抿了抿唇,“何事?”
国子监官差小声道,“小人也不清楚,不过侍郎还让请了灵宝观主。”
陈监正还请了于渊子道长,应是有要事。姜六郎与家人们打了声招呼,转身钻回马车上,赶往司天监。
国子监众生羡慕嫉妒恨地回头看着姜思源,姜八郎则笑得春花灿烂,司天监监正派人来找,六哥今日睡不成懒觉了。任知裕的小眉头微微一皱,总觉得要发生大事了。
途径兴禄坊时,听到熟悉的喧闹声,姜六郎挑开车帘,果然见父亲被几十个叽叽喳喳的伯母、婶婶和大嫂们围着,连忙放下车帘。
但还是迟了。众花丛中的姜二爷开心喊道,“悦儿!”
孩儿都十七了,这乳名您要喊到何时才肯罢休?姜六郎无奈,下车顶着众妇人的赞扬声上前行礼,“父亲。”
姜二爷笑着与旁边的司天监差官打了声招呼,才抬手帮儿子扫去肩膀上的落雪,和颜悦色问道,“悦儿何处去?”
“司天监。”
姜二爷又问儿子,“可用早膳了?”
虽然他们搬去新建成的乐安侯府,但每日都会穿侧门回姜府北院,陪祖母一起用膳的。父亲这般问,应是找自己有事儿,姜六郎回道,“没。”
姜二爷立刻板起玉颜,“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又贪睡不用早膳?”
姜六郎……
“世子,饭一顿也不能拉下。”
“是啊,侯爷快带世子去用膳吧,我老婆子的事儿不急,等您得空了再说。”
“……”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关怀中,姜六郎随父亲上了,陪他去用早膳。
姜二爷喝了口姜猴儿递进来的热茶汤,低声道,“为父方才遇到了于渊子道长,和至背着行李跟在后边,说是要随他师父出城,陈监正寻你,应也是为了此事。寒冬腊月你们仨一块出城,能去哪?”
姜六郎磕巴也不打,“去藏云寺。”
藏云寺是京畿最高处,是观天相的最佳场所。
观星啊……姜二爷满脸羡慕叮嘱道,“若非万岁今日出宫要为父陪着,为父就跟你们一块去快活几天。你到了藏云寺,若你师父有事让你办,除了出家当和尚,你都应下。在藏云寺里有事儿就让当独去办,他若敢不听你的话,你就让他还欠为父的赌银。”
今年已九十九岁高龄的藏云寺修善大师,五年前下山收了姜六郎为俗家弟子,传艺四年后才返回藏云寺。四年间,当度常下山到姜家蹭斋饭打扰姜六郎学艺,姜二爷便他赌了几把大的,赌得他不敢再登门。
“孩儿明白。”姜六郎压低声音道,“父亲今日陪万岁去何处?”
“这么大雪,万岁应是想去同穴山吃锅子。”自从大皇子和二皇子理政后,景和帝常出宫,带上自己的纯臣姜枫,四处“体察民情”。
陈侍郎叫自己和于渊子道长去藏云寺,裘叔和黎青入京,六姐夫这段时日常夜不归宿,廖宇的傻孙子越发嚣张……姜六郎将所有事情串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一个天大的秘密告诉父亲,他凑到父亲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三皇子才是真正有帝王之相的。”
姜二爷的桃花瞳瞬间瞪大,随后笑得一脸灿烂,嘴上却道,“为父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
姜六郎……
大皇子虽然也不错,但因为留儿,大皇子与江凌之间始终有些芥蒂。三皇子不错,各方面都不错!姜二爷越想越高兴,又忍不住把儿子拉过来压低声音问,“廖宇还能活几天?”
姜六郎……
三皇子有帝王相,早早向大皇子投诚的廖宇不短命才怪!姜二爷笑得极为愉悦,“雪天路滑,登山时你要照顾好于渊子和陈长秋,他们都岁数大了,摔一跤怕是半年都爬不起来。”
伺候父亲用了早膳,姜六郎赶到司天监门前跳下车,还未迈上台阶,便听有人唤他,转眸见旁边马车上跳下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司天监监正家的孙女,姜六郎停住,等她上前。
俏生生的小姑娘抱着几本书跳到姜六郎身边,她头上绢花制成的桃花簪花瓣颤动,让姜六郎紧绷的心情得以舒缓。
进入司天监内衙,小姑娘脆生生求教,“姜六哥这几日可观到毕月乌和参水猿的异相了?小妹有些看不懂。”
这说起来可就复杂了,姜六郎选了最省事儿的,“我也没不懂。”
小姑娘闻言,眼睛更亮了,“那等去了藏云寺,咱们一块坐在忘俗石上观星可好?”
姜六郎微愣,忘俗石这名字是父亲瞎起的,她怎会知道?
小姑娘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姜六郎想什么,笑道,“六姐姐告诉我的,我觉得这名字极好。姜六哥,咱们跟六姐和六姐夫他们一样,坐在忘俗石上赏日落、观月升,好不好?”
他们的关系,能和六姐和六姐夫一样?姜六郎看向自己的嘴替小厮青柿。
还不等青柿开口,小姑娘就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笑眯眯问姜六郎,“好还是不好?”
前思后想,姜六郎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便直视着她比桃花还绚烂的眸子点头。
“好。”
房中的于渊子含笑看着这一幕,笑着与徒弟道,“当年为师在姜家西院种下的桃树,每一株都开得极好。”
------题外话------
各位书友,至此,《姜六娘发家日常》真正完结了。
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
书虽写完了,但我的心还沉浸在姜二爷和姜留的美貌里无法自拔。待我缓过来,再带着大家去领略与咱们日常柴米油盐不同的人和事,放松身心。
日期的话,应该是在今年十一月或十二月吧,到时希望还能见到大家。大家想看什么故事,可以在这里留言,我看到了又有灵感,就尝试着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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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开坑:突遭横祸,林家娇娇嫡长女林如玉跨越千年归来力挽狂澜,将分散四方的家人一个个找回同一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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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咆哮奔腾的江水拍在岸边的巨石上,散出漫天水花,浇透趴在石上小人儿的脑瓜上,稍稍舒缓了小人儿欲裂的头痛。
啪!
林如玉费劲抬起雪白柔嫩却满是划痕的爪子,扒开粘在脸上的湿发。刚抹去脸上的水要睁开眼睛,却又拍了一脸水沫。
这特么……
“大姑娘——”
还不等林如玉骂出口,远处传来嘹亮喊声,伴着咆哮的江水,显得格外欢快。林如玉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对了句“我特么还小媳妇呢!”
可待她毛毛虫般向后蠕动几下,避开热情奔放的江水,侧头望向声音的方向,见到一个跟自己同样落汤鸡模样的瘦高少年打着赤脚,笨拙地高举着一只粉嫩绣花鞋向自己奔来时,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刷刷流了下来。
这少年,林如玉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但刚被塞入脑中不属于她的记忆却清晰显示出,这少年名叫林大福,是小姑娘的同姓族人。小姑娘家里人都喊他傻福,因为他是个傻子。
但就是这个傻子,在林如玉落水后奋不顾身跳进滔滔江水,把她救了起来。只不过,落水的是宣州富商林家十四岁的长房娇娇女林如玉,被救上来的却是千年后种花家因病而亡的十七岁孤女林如玉。
那個跟她同名的小姑娘,已经淹死了。在与母亲房氏和五岁的弟弟阿衡一起回外祖家省亲的路上,遇到强盗,仓皇逃命中落水淹死了。
林如玉闭上被炽烈的阳光灼疼的双眼,在内心呼唤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她没有得到小姑娘的一点回应,脑中却忽然闪现傻福背着小姑娘在树林中狂奔,身后还跟着两个提刀恶人的景象。
恐惧和头痛齐袭,若不是林如玉已被折磨得习惯病痛,此时说不得就要痛呼出声了。
“大姑娘,鞋!”
啪嗒、啪嗒……
凉凉的水珠滴落在林如玉刚被太阳晒暖的小脸上,清凉稍稍舒缓了她的头痛,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流着泪抬眸看向面前挡住阳光的憨憨少年。
皮肤黝黑的林大福咧着一口大白牙,把绣花鞋怼到林如玉脸上,兴高采烈道,“鞋。”
林如玉努力张开嘴,用嘶哑的嗓音直接吩咐道,“放我边上。”
林如玉长大的孤儿院里,有几个智商不高的弃儿,她自小便懂得如何与这样的孩子相处——说话一定直来直去,否则他们听不懂。
“哦。”
林大福憨憨应了,把湿哒哒的绣花鞋放在石头上,紧贴着林如玉的鼻子。
斗鸡眼的林如玉抽了抽嘴角。
很好,林大福听明白、也照做了,这说明他的情况用专业词汇讲便是轻度弱智,直白说就是:傻子里的聪明人。
“大姑娘,鞋。”林大福见林如玉趴着不动,憨憨提醒道。
一股不属于她的紧张羞耻感袭来,两只白嫩带伤的小脚抖了抖,林如玉咬牙忍住周身疼痛翻身,大咧咧躺在巨石上,舒了一口气,嘶哑道,“湿了,晒一晒再穿。”
小姑娘的鞋袜、钗环都被湍急的江水冲走了。
冲走了……又是一阵让人忍不住骂娘的头痛中,一物自脑中闪过。林如玉抬手摸向腰间,待摸到那明显的形状,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姑娘的路引、银票和信物都被她的母亲房氏用油纸包好,缝进衣裙系带内,没被水冲走。
半月前准备启程回外祖家探亲时,房氏让小姑娘把这条系带系上以防万一时,嫌弃沉甸甸的系带与漂亮衣裙不搭配的小姑娘,还嘟着小嘴儿不高兴了许久。
想到小姑娘的母亲,无数画面闪现,伤痛情绪再次袭来,泪奔如滔滔江水的林如玉干脆闭上眼睛,问道,“大福哥见到我母亲和阿衡了么?”
刚换了位置不遮挡阳光,让绣花鞋能尽快晒干的林大福听了林如玉的话呆愣片刻,然后腾地起身,撒开光脚丫子便跑。
“大福回来!!!”
“咳,咳——”
林如玉大喊一声,扯动呛了水的肺管子,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听到喊声,林大福又跑回来,站在巨石边直直盯着林如玉,面带急切道,“大夫人!”
林如玉压住翻腾的五脏六腑,一指旁边的位置,“坐那,先晒干衣裳,咱一块……去找。”
林大福听话地坐下,不大一会儿就呵呵笑出了声,“我叫大福,我爹说我有大福。”
因为自己喊他“大福”而非“傻福”,就开心成这样,说明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明一些。
林如玉刚勾起嘴角,脑中忽然又闪过一幕:树林中,一个恶人淫笑着,一刀砍得林大福皮开肉绽。林大福一边喊疼,一边爬向正被另一个恶人压在身下欺辱的小姑娘,徒劳想把她从恶人身下拉出来。
“嘶……”无数块记忆碎片在脑中拉扯,林如玉坐起身,疼得双手抱头。
“大姑娘?”林大福爬过来,抬手想拉林如玉的胳膊,却猛然想起被抽打胳膊的事,把手缩了回去。
片刻后,林如玉微喘着抬起头,却见林大福身后远处、江上游岸边有两个隐约可见的光点在跳动。一个记忆碎片明确地告诉她,那是恶人手里的刀在反光!林如玉心猛地一紧,刚站起来,却因脚踝一阵钻心的疼,又跌趴在湿滑的石头上。
时间紧迫,林如玉看了一眼红肿的左脚脚踝,向呆愣的林大福探出双臂,果断吩咐道,“恶人来了,大福哥背我!”
林大福什么也不问,转身让林如玉趴在他背上,把她背了起来。
林如玉左手向下一按他的后脑勺,右手指出方向,“弯着点腰,向那边跑,快。”
林大福听话地弯腰朝,顺着林如玉手指的方向穿过半人多高的芦苇林,钻进林子急奔。听到林大福喘气声越来越粗重,相同的一幕在林如玉欲裂的头中闪现,接下来很快要发生的,便是令小姑娘深深恐惧的一幕了!
林如玉咬牙忍疼和恐惧,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左顾右看寻好位置,才平静吩咐道,“好了,慢慢停下,把我放下。”
呼呼直喘的林大福慢慢停住后,林如玉扶着他的肩膀,单脚落地,目光坚定。
这片树林,曾是林大福被杀、小姑娘被辱的绝望伤心地。但现在换她来到此处,此处便是两恶人的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