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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宿不言     乌利尔杂货铺txt下载     乌利尔杂货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老夫老妻

    “你是跟我走,还是跟这位美女聊天?”

    我挽着苏城的胳膊,嘴边扬起淡淡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是标准的假笑。

    “这位老师是……”

    还不待苏城说话,安文佳就看向了我,眼神陌生,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我似的。

    “……”

    我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一通化妆给我造的呀,是面目全非,连仇人都认不出来了。

    “啊,她是我的经纪人……”

    苏城拉下了我的手,紧紧地握着,“也是我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

    安文佳脸色白了白,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听到这么一个人物介绍。

    我心想着,不能让这么一个女人给钻了空子,于是也配合地与苏城十指相扣,一脸幸福地低头不语,倒是有几分粉面含春的娇羞。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和我女朋友就先走了。”

    苏城故意摇晃着我们紧握的手,笑得一脸放荡。

    “没、没事了!”

    安文佳连忙摇头,那离去的背影可谓是肝肠寸断、落荒而逃。

    人一走,我便要把手抽回来,可苏城压根儿就不松力气,就跟胶水粘瓷实了一般。

    “撒手!”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这家伙演戏还演上瘾了。

    苏城牵着我的手径直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上翘的唇角昭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男女朋友之间手牵手,不是很正常吗?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喂,那不是为了摆脱那个女人的权宜之计吗?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傻!”

    “可我说的是真心话呀!”

    苏城那声音十分天真无辜。

    “……”

    听了这话,我已经惊讶到失语了。

    什么鬼?苏城这小子这是在告白吗?大概是童年缺爱吧?

    看样子他是真的对这季于宁有意思,那我就得赶紧回杂货铺去,不然晚节不保!

    “我们还是快走吧,于总怕是等急了!”

    见我不说话,苏城也没追问,只是轻笑着拉我的手上楼去了。

    于茉跟季明东此时正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心情忐忑,动作一致地瞄着门口。

    我和苏城一出现,他们两位便像是火燎了屁股,迅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神情激动。

    尤其是于茉,那一身露肩的鱼尾婚纱,三米长的裙摆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褶皱着滑落在地,乱做一团。

    “于宁来啦……”

    黑白两道上名声颇响的季明东见了我,就像是像广大的普通父亲一样,又是不安,又是欣慰。

    “嗯,来了。”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穿裙子真漂亮,比你妈都漂亮!”

    季明东嘿嘿一笑,这个嘴笨的粗汉子眼中的温柔都给了这个房间里的两个女人。

    在不久的将来,或许还会加上一个男人。

    “你这么说就不怕于茉女士气愤逃婚?”

    我瞥了于茉一眼,把苏城推到前面来。

    “这是苏城,你们婚礼的伴郎。”

    “我知道他,小伙子挺帅!”

    季明东笑得很是爽朗,有力的大掌拍了拍苏城的肩膀,表示赞赏。

    “叔叔好!阿姨好”

    苏城礼貌地鞠躬,以示尊敬。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称呼于茉为‘于总’,毕竟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两位与季于宁的关系,太过生分了不利于后续发展。

    “好了,别客气了,于宁这小妮子又要说我摆架子吓唬人了!”

    季明东看着这金童玉女一样的两人,好心情地走到于茉身边,把那个一直站在旁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女人带过来。

    “我跟你阿姨啊,就一直担心于宁脾气大,得罪人,但是看你和她相处得这么融洽,我们也就放心了!”

    “说这些没用的干啥?还结不结婚了?”

    我不耐烦地拉过苏城的手,直将他拽到自己身后。

    “结!结!怎么不结?”

    季明东也学着我的样子拉着于茉的手,嘴里还碎碎念着:“我和你妈两个人闹了大半辈子,就指着下半生能过得安然些啊……”

    “好了,你再啰嗦下去,婚礼就该结束了!”

    “是啊,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赶紧的!再磨叽下去,我的妆都该花了!”

    于茉也轻锤了季明东一拳,表达着不满。

    季明东轻笑。

    “好好好!你们这母女俩就可着我欺负吧!就盼着我们于宁赶紧嫁人,好让我这把老骨头啊,抽着空有休息的功夫!”

    “……”

    我十分无语地看着这个撒娇无底线的老父亲,怎么感觉他们搞这场婚礼完全就是在曲线逼婚呢?

    一直没说话的苏城看起来是温柔成熟,其实心里早就乐翻了天,有小人儿在满地打滚,别提有多兴奋了,看来他这是追妻有望啊!

    “快走吧,我亲爱的爸妈!”

    我甚是无奈,弯下腰帮忙于茉拢起地上的裙摆,拎着就往门口走。

    “好嘞!好嘞!”

    终于听到了这久违地称谓,季明东这下可算是心满意足了,连忙架着于茉就往外走,根本就没管于茉到底跟不跟得上。

    “喂喂喂!季明东你慢点!我的鞋跟不上!”

    “你怎么不换一双平底鞋?我看运动鞋就挺好!”

    “谁结婚穿运动鞋?那能好看吗?我看你就是个女儿奴!”

    “哎!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都喜欢!”

    “一把年纪了,说什么呢?不害臊!”

    于茉娇嗔一声,乖乖地加快了步子,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走得如风一般。

    “我夸我老婆怎么了?害什么臊!”

    “……”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吵着闹着,到了后面就陷进了情话模式,将我们后面这俩伴郎伴娘忘了个干干净净。

    果然,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对婚礼流程十分熟悉,丝毫不怯场。

    完成了基本的仪式之后就换下了便服,在庄园里四处走走看看,跟遇到的生意伙伴聊聊天,也就着所见所闻拌两句嘴,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婚礼过后,于茉和季明东撇下了一堆麻烦事就去蜜月旅行了。

    而苏城的演艺事业也是顺风顺水地发展着,蒸蒸日上,比起丑闻爆发之前还要成功。

    戏路拓宽了不说,也经常参加综艺、慈善和社工,在各行各业都有不少的粉丝,各种奖项拿到手软。

    很快,苏城还清了之前因违约而欠下地各种债务,还买了房子,换了新车,聘了新助理,新司机,小日子过得倒也是滋润。

    如果不算苏城每天的情话攻势,我的小日子也还是有滋有味的。

第五十五章 继承经纪人

    苏城接了一部好莱坞导演的科幻片,已经飞去冰岛了。

    而我则是因为肺炎躺在了医院里。

    事实上,苏城一踏上飞机,我便从医院逃出去了。

    今天是方亚凯,或者说是张远从拘留所出来的日子。

    我坐在接待室里,看着这个脸上有了稀疏胡茬的男人,淡淡地笑了。

    “苏城虐待你了?”

    方亚凯看着这脸色苍白地女人,恍惚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好像还有别的什么,难以理解。

    我摇头,没有说话。

    方亚凯挑眉。

    “苏城让你来的?看我是不是活得像只狗?”

    “你活得不如狗。”

    我哑着声音开口,平静无波。

    “呵呵!”

    方亚凯不怒反笑,还夸张地拍手符合,“说得好!很好!”

    我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白雾的热茶。

    “出狱之后,想做什么?”

    方亚凯抬头望天,努力装出思考的样子,半晌才轻笑道:“你想我做什么呢?总是不会让你和苏城好过吧?”

    “嗯,可以。”

    “可以?”

    方亚凯笑了,“我没听错吧?”

    “我反正没说错。”

    方亚凯站起身来,大踏步着就拉开了门往外走去,并不想再继续那样无聊的对话。

    说再多,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他需要一个黑暗的角落,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下半生。

    只是他走出去还没多久,就被两个黑衣人抓住,塞进了一辆黑色宾利。

    方亚凯一点都不害怕,特别是看到车里那个闭眼假寐的女人之后,他甚至还有些想笑。

    “你该不会是要带我去灭口吧?”

    方亚凯侧过头,轻笑着调侃道。

    “你以为我很有空吗?咳咳……”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被汹涌而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上气不接下气。

    “你……病了?”

    方亚凯问道。

    “嗯。”

    我拿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缓和喉咙的不适,这才继续说道:“想好了以后做什么吗?”

    方亚凯皱眉,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似乎……她不是专程来羞辱他的。

    “说话。”

    我很不耐烦。

    “准备回老家,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会再来打扰你和苏城。”

    “不用,定时炸弹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

    方亚凯皱眉。

    “什么意思?”

    “签了吧,作为苏城经纪人的正式合同。”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直接扔到他怀里。

    合同?!

    方亚凯诧异地拿起文件袋,确认里面的合同不是闹着玩儿的之后,他一脚踢向了前面的司机靠背。

    “停车!给我停车!”

    “车是不会停的,不过你可以考虑跳车。”

    “你以为我不敢吗?”

    方亚凯瞪大了眼睛,手已经放在门闩上。

    “你尽管试试看。”

    我挑衅地勾起嘴角。

    且不说他开不开得了,就算他开了,我也觉得他不会跳!这可是个惜命的人!

    方亚凯还真的拉着车把手就要开门,可是这来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车门还是那个车门,纹丝未动。

    “季于宁,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他终于忍无可忍,统统爆发了出来。

    “合同签了,我就告诉你。”

    我把手里的钢笔递给他。

    方亚凯夺过我手里的钢笔,龙飞凤舞就要签上大名。

    “签正楷,不然无效。”

    方亚凯闻声一顿,还是咬着牙恨恨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连同着文件袋一起没好气地扔还给我。

    “现在可以说了吗?”

    “当然。”

    我轻笑着确认合同上的签字真实有效之后,抬头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做苏城的经纪人,仅此而已。”

    “我?”

    方亚凯一怔,“呵!苏城的腕儿大了,要两个经纪人?还是说这又是你整我的新手段?”

    看着他那极其戒备的眼神,我深感无奈。

    “就凭你如今这德性,还用不着我花心思整你。而且,你签了这份合同之后,苏城的经纪人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我一个人?!”

    方亚凯不解地皱眉,“那你呢?”

    “我自然有我该去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你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在给你机会,努力生活吧,扮演好经纪人的角色,金钱和地位,绝对不会比你之前差。”

    方亚凯越发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三个月之后,拍戏归来的苏城一下飞机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他打开一看,是季于宁发来的工作交接邮件,还附了一张她和方亚凯的合照。

    两个人虽然显得不那么亲密,但是都各自微笑,并非想象中那么剑拔弩张。

    什么鬼?他的经纪人怎么会变成方亚凯了?季于宁呢?她去哪里了?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苏城撇下了两个助理、机场接机的工作人员和粉丝们,一个人绕远路冲到了地下停车场。

    这一路上还一直拨打着季于宁的电话,可是无论如何都打不通。

    等他到了停车场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前不久才见过的人——方亚凯。

    他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站在车边等着自己了。

    “你把季于宁怎么样了?”

    苏城快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方亚凯的衣领子。

    方亚凯任他对自己发着脾气。

    “我能把她怎么样?应该是她把我怎么样才对吧!”

    “季于宁呢?她怎么没有来?”

    苏城撒开手,脸上的表情却是依旧不那么友好。

    “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你知道的,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地图上的哪个地方玩儿呢!”

    苏城这才勉强有些放心。

    “她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

    方亚凯皱眉,“玩儿得爽了不回来也说不定。”

    苏城听到这话禁不住又是一阵烦躁。

    “行了,我知道了。”

    说完,他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方亚凯也不见外地坐到了副驾驶。

    “你跟来做什么?”苏城皱眉。

    “我是你的经纪人。”

    “我不承认。”

    “季于宁承认了。”

    “……”

    又是那个女人擅做主张做的好事,得跟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苏城和方亚凯之间的磨合期也到了尽头,渐渐有了对方都不想承认的默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季于宁那个狠心的女人总是不接他的电话。

    虽然每个星期都会有从世界各地寄来的明信片,可是那些都不够慰藉相思之苦。

    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这天,终于忍无可忍的苏城找上了于茉。

第五十六章 保护你

    于茉看到苏城的到来,似乎是有些吓一跳,然后让秘书退了出去。

    “坐吧。”

    “阿姨,我想知道季于宁她……在哪里,为什么我都联系不到她?”

    苏城没有坐下来,而是双手撑在于茉的办公桌前,一脸着急。

    “哎呀!苏城你最近拍电影、跟综艺,很忙吧?”

    于茉的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苏城此刻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尤其是看着于茉这时候的躲闪,他心中的不安更加强大了。

    “季于宁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闻言,于茉的眼眶有些红。

    “苏城,于宁那丫头走的时候就说过,她骗不了你多久的。”

    苏城的心一麻,惴惴地攥紧了拳头。

    “她根本就没有去旅游对不对?”

    “嗯。”

    于茉艰难地点头,“她在医院……”

    “怎么会在医院呢?是上次的肺炎还没有好吗?我要去看她!”

    苏城自顾自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苏城!苏城!你先冷静下来!”

    于茉起身抓住了苏城的手腕,“没用的,于宁已经不在医院了……”

    “不在医院那在哪里?她回家了吗?那我可以去看她吗?”

    “苏城,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于茉没有立马回答苏城的问题,而是轻声道:“所以于宁才会那么努力地帮助你。”

    苏城呼吸一窒,似乎是料到了接下来的答案有多么的糟糕。

    “于宁上初中的时候,他爸爸的帮派发生了内乱,那个叛徒绑架了于宁,朝于宁的脑袋开了一枪。虽然做手术抢救回来了,可是那颗子弹的位置太过刁钻,无法通过手术取出来。”

    于茉缓缓说着。

    “我们都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即便自那件事之后,于宁的性格变得有些古怪,会没有预兆地发脾气。可是说到底,都是我们做父母的错……”

    于茉的声音哽咽着。

    “你出国拍电影之后,于宁脑子里那颗子弹突然就移位了,发生了挤压,造成颅内出血……不过,她走的时候没有遗憾,看着你又重新回到了荧幕上,她真的很高兴。”

    苏城的脑子突然就像被一阵机枪扫射过,疼痛到炸裂,两条腿也无法支撑住身体地重量,瘫软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于茉心有不忍,拿起手边已经被摩挲地磨了边的信封,推到了苏城面前。

    “这封信……是于宁留给你的,她说,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要牢牢记住。”

    苏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白色无杂质的简单信封。

    是跟季于宁性格一样洒脱干净的笔迹。

    苏城,加油!我会在天堂盯住你!

    季于宁留

    这么一封像是聊天消息的信,却让苏城险些落泪。

    他珍惜地把信封整理好,放心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季于宁她……在哪里?”

    苏城的声音有些沙哑。

    “于宁的那些明信片,你都收到了吗?”于茉问。

    苏城点头。

    “那些美丽地地方,都有于宁的影子。她说,你一定要去那些地方看看。”

    于茉有些忍俊不禁,“那孩子是让你不要一心只扑在工作上,偶尔也要享受享受人生!”

    “放心吧,阿姨,我会的。”

    苏城也轻笑着点头。

    离开了办公室之后,苏城又去了他和于宁之前住过的公寓。

    还清债务之后,他就把那栋房子买了下来。他想着,充满了那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一定会有再回去的机会。

    看起来,是不会有了……

    苏城走进了季于宁之前住过的房间,里面的东西依旧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每天都会有阿姨来打扫,这里还是整洁的样子。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坐了一下午。

    还是方亚凯找到了他,并把他拖出了那个乌龟壳。

    来找他的时候,方亚凯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里面装的是苏城即将要出席的某活动的赞助服装。

    “劳模是破天荒要翘班吗?”

    方亚凯鞋都没换,便径直走到他面前。

    苏城双手捂住脸,声音疲惫。

    “嗯,帮我推了吧。”

    “今天的活动我可以帮你推了,那明天的呢?后天的呢?都要推了?那你还不如直接宣布退出娱乐圈。”

    苏城没有说话。

    “行了,别装思想者了,反正……”

    方亚凯随手放下手里的纸袋,一屁股在床上坐下,“你顶多也只能装少年版丘比特。”

    “你很吵。”苏城放下手,斜了方亚凯一眼。

    方亚凯笑着拍了拍苏城的肩膀。

    “好好活着吧臭小子!你这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真让人不爽!”

    “你就这么听季于宁的话?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当然有了!怎么没有?!”

    方亚凯哼哼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动手?还在等什么?”

    “我又不傻!”

    方亚凯轻笑道:“你身边那一个个隐形的翅膀简直可怕,一个季于宁我都吃不消!”

    又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苏城眉心紧皱。

    “她不在了。”

    “你知道了?”

    方亚凯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惊讶。

    苏城也笑着哼了一声,把脸埋进手掌里。

    “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那个啊,因为你从来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即便是季于宁不在了,她还是想保护你。”

    方亚凯往后一倒,放任自己躺在季于宁躺过的床上,狠狠吸了一口气。

    “啊,季于宁的味道!”

    “你变态吗?!”

    苏城气急败坏地把方亚凯从床上扔了下去,还嫌弃地掸了掸床上压根不存在的灰。

    “我就不能喜欢季于宁吗?我认识她的时间可比你早!”

    方亚凯一点都不在意地顺势坐在了地上。

    “你是说被季于宁打成太监的事吗?”

    “是啊,我还挺希望她现在突然出现把我打一顿的!”

    方亚凯呵呵笑开,然后突然正色道:“还有,我不是太监,要不然试试我的威力?嗯?”

    苏城眼帘半遮,“滚。”

    方亚凯看了看表,从地上爬起来。

    “行吧,我暂且允许你颓一天,明天可要给我好好打起精神来,好好赚钱,我可就指望你买房结婚了!”

    “赶紧滚!”

    “好啦,好好休息啊,我的摇钱树!”

    方亚凯朝苏城做了个鬼脸,在苏城扔过来的枕头砸在他脸上之前,关上了房门。

    方亚凯紧紧抓住房间地门把手,呼出一口气,抿着唇朝外走去,一点都没有上一秒的嬉皮笑脸。

    季于宁,我好羡慕苏城,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混蛋,那现在被你记挂着的人是不是仍旧是我?

第五十七章 好一朵白莲花

    尚城的一角,霓虹闪烁,人来人往的石板路上,情侣们说说笑笑地舔着左手的糖画,又咬着右手的薯塔。

    街边有一扇饱经风霜的木门,苍凉的裂纹纵横斑驳,连着随心所欲的陈列柜,与这周遭唯美文艺的布景格格不入。

    没有人会想去靠近。

    而这扇门的后面,却是另一个辉煌闪亮的世界,它的名字,叫乌利尔杂货铺。

    枫泾已经回来了,只是状况很不好。

    他躺在铺着黑丝绒的床上,安安静静的。

    墨紫色的长发顺滑地铺在身子两侧,双手交握在胸前,双目紧闭,面带微笑。

    从天花板漏下来的点点星光落在那张绝美的脸上,添了分凄迷魅惑。

    铃子的神态也有些疲惫,看上去是守在床边不短的时日了。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鲜少能进到枫泾这带全景天窗的房间里,也趁此机会打量个够本。

    “小羽!”

    一道迂回婉转的声音从天的那边飘来,铃子已然抬起了头,“虽然这次委托完成得不错,但是时间有点久,下次尽早。”

    我小声嘟囔着:“反正我就算在那里待到死,也不过是正常时间里的一天,又不是现行时空!”

    “枫泾现在陷入了沉睡,没有多余的力气维持禁咒,你身上的那些挂得收敛些了。”

    铃子显然不太喜欢我的这番辩驳。

    “行吧,反正也都不常用。”

    我乖乖地答应下来,也明白现在的状况是不容我任性的。

    “那……枫泾这回要睡到什么时候啊?”我有些不安地问道。

    一年之中,枫泾总会有那么几天像是死掉了一样,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枫泾是被铃子扛回来的,而不是自己乖乖躺在被窝里做好了沉睡的准备。

    铃子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懒懒道:“谁知道呢?”

    “……”

    “新的委托已经到了,你应该没有时间担心这些。”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翻白眼了,盘起腿,“说吧。”

    “由于没那么多时间给你讲故事,我就长话短说,至于没有覆盖到的细节,会在你到达那个时空的时候,成为你记忆的一部分。”

    “好。”我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委托人未雨染,一朵标准的白莲花,要死要活嫁给燕国摄政王宇文珀为侧妃之后作天作地,把摄政王府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最后在摄政王面前诋毁军师高敏,被贬做侍妾,遭府内下人欺负,久久不见心上人回心转意,郁郁而终。”

    “完了?”

    “完了。”

    “……”这也太长话短说了吧!

    “还有什么疑问?”

    “哦,那未雨染的心愿是什么?”我公事公办地点头。

    “从高敏身边抢回宇文珀。”

    “什、什么?哈,我没有听错吧?”

    我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宇文珀是个GAY吗?”

    铃子摇了摇头,她拨弄着头发,轻声道:“不,高敏是个伪的,人家阴阳调和着呢!”

    “……那好吧,我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对于这种Level的委托,我有十成十的信心。

    铃子嘴边绽开的笑容颇有深意,“那怕是不见得。”

    “怎么呢?”

    “未雨染的委托是有前提条件的,她要求保持自己白莲花的属性,拿下宇文珀。”

    “……”这又是个什么鬼条件?确定不是耍着人玩儿吗?

    “不光是她有条件,我也有条件。”

    说着,铃子从脑后拿出一根黑色的簪子,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从我这儿捞去的凤凰木嘛!

    她这是要还给我了?

    “鉴于你那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难以完成这次的委托,我在你身上也下了禁咒,用来遏制枫泾的禁咒,也就这一次的委托有效。”

    “什么鬼?”我听得一头雾水。

    “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你每天有且只有一次使用外挂的机会,并且只能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管用,除此之外是无效的。”

    “……那我要是一天被两拨人刺杀呢?第二次就站在原地等人杀呗?”

    虽然是小声嘀咕,但是铃子又怎么会听不到。

    只见她美丽的眸子里光华流转,手拿着凤凰木往前我面前送。

    “这个戴着吧,必要的时候,玄九会现身救你的。”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眉头微皱,“你不怕他身上的阴煞之气为非作歹了?”

    “那就要感谢他有个好拿捏的主人了,你都被禁咒制服了,玄九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呵……呵……谢谢你这么夸我啊。”我皮笑肉不笑。

    铃子抬头看了看墙上没有一根针的挂钟,说:“行了,赶紧走吧,不然就错过了一个翻身的机会。”

    “再见!”说完,我不假思索地把凤凰木收进项链空间,倒在沙发上就飘飘然离开了……

    月夜朦胧,银辉如薄纱,北苑的空地上都是弯折的、半人高的杂草,看起来十分荒凉,许久没有人来打扫过了。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碗碟落地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微弱的烛光也惊惶地抖了抖,紧接着而来的咒骂声刺痛了我的耳膜。

    “奴婢求求嬷嬷,不要欺辱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已经病了好些时日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呜呜呜——!”

    一道稚嫩的声音急切地哭求着,还夹杂几声闷闷的重物砸地声,她是在磕头吗?

    可真有劲儿!

    “哼!以前不是挺横吗?还罚了老身好多体己,这会儿还装病?哼!她就是死了也得给我醒过来把地上的饭菜舔干净!”

    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自己被一双下了死劲儿的手抓了起来,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断成了一节一节,咯吱咯吱地痛得我险些失去理智。

    “吵死了!”

    我缓缓睁开眼,冷冷地瞪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嬷嬷,一个发狠就像把她的手甩开,奈何根本甩不开,还怕我自己疼得想哭。

    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快放开我家小姐!”

    跪在地上的婢女见我醒了,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那嬷嬷撞开,哭着扑到我的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额角出的血痕格外触目惊心。

    “初一,我没事,别哭了。”

    我轻轻摸着初一的脑袋,却不太敢碰她的伤口。

    “你这小蹄子,竟敢打老身!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被初一撞到柜子上的嬷嬷举着碗大的拳头就要打过来,我连忙拿出凤凰木抵在喉间。

    “你这泼妇,胆敢再上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看看摄政王大人会如何为本夫人算算这笔账!”

第五十九章 清理

    趁着初一出府去置办东西的这会子功夫,我盘腿坐在床头,手上还拿着那根沾着血的凤凰木。

    “玄九?”我试探性地晃了晃凤凰木,确定那家伙是不是真的跟过来了。

    “……”

    “玄九?”我加大力气继续摇着凤凰木。

    “……”

    “别晃了!都快吐了!”

    凤凰木里传出清脆稚嫩的抱怨,然后从里面飘出一道黑烟来缓缓凝结成一个半大的男童模样。

    “玄……九?”我抖着眉毛凑近细细打量着这个小萝卜头。

    “喊魂呢?”玄九不耐地掏着耳朵,以示不满。

    “玄九啊!”我已经从这意外的冲击中缓过劲儿来了,伸出手就狠狠捏住玄九的婴儿肥。

    “你怎么就返老还童了呢!”说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玄九气得不轻,他动作激烈地从我地魔爪中挣脱,身形灵活地跳上窗棂上蹲着。

    “小玄九,快下来,爬那么高危险啊!”我面带老母亲的微笑,冲他招招手,玄九倒是越发缩了缩身子。

    “不许调戏我!”

    “好了好了,不闹了啊!我们说点正经事!”我诚挚地点头,三根手指举过头顶。

    闻言,玄九这才半信半疑地挪着屁股下了窗户,不过却还是贴着墙站着,都不敢离我太近。

    我看着他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心中是母爱泛滥呐!这妖孽的身板儿缩水了,竟然还是这么可爱!

    “你这是怎么了?”我擦干净凤凰木上的血迹,随手插在脑袋上。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玄九夸张地拿他那肥嘟嘟的小肉手扇着,“都怪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你是说……铃子吗?”不男不女的家伙?这形容实在是新鲜。

    “就是他!”玄九的牙齿咬得滋滋响。

    “没事,你会长大的!而且你现在的样子可爱多了!”我激动地又朝着他迷人的小脸蛋儿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住手!”玄九一个激灵就窜上了房梁。

    “……”黑龙是托生成了长臂猿吗?

    “抓不到了吧?”玄九得意地咧开嘴笑,两颗小虎牙直萌翻了我。

    “嗯,下来吧。”我点点头。

    可是这回,玄九说什么都不听我的了,只是撑着手坐在房梁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

    “那个宇文珀在干什么?”我抬着头,望着玄九问。

    “不知道。”玄九回答得很坦荡。

    “你不会用神识看看吗?”

    “这是犯规的。”玄九一本正经地摇着手指头。

    “那什么是不犯规?”

    “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就不犯规。”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自杀给你看?”

    “我还真想看看。”玄九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房梁上,小脸儿彤彤红。

    “……我是不是你主人?”

    “是。”

    “主人说的话你听不听?”

    “听。”

    “告诉我宇文珀在干什么。”

    “不行。”

    “……”我挫败地捂脸,“行吧,滚回来待着。”

    心念一动,倒挂着的玄九旋即化作一缕细细的黑烟,呲溜呲溜回到了我头上的凤凰木里。

    在玄九这里吃了瘪,我也着实有些累了,于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天刚擦黑,初一驮着个大布包回来了,好好儿地把这北苑给收拾了一场,我有意搭把手,可是初一说什么都不愿意。

    我瞧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笨手笨脚的,也没有坚持,一边葛优瘫去了。

    反正我这回也是白莲花人设,得从生活的点滴做起,不能露馅。

    一个时辰过去了,初一身手麻利地将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连门帘和窗帘都没有放过,沾了血的被褥更是扒了个干净。

    又过了盏茶功夫,主仆二人才吃上了热乎饭。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食,不过手艺确实不错,对未雨染这副身体来说,清淡饮食比较合适。

    深夜无眠,屋子里只留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初一从厨房端来一小罐子,香甜的味道满屋子飘。

    “小姐,喝完银耳汤吧!”

    “嗯,放下吧,今儿晚上不用守夜了。”

    “小姐!”初一一脸惊恐,差点打翻了手里的陶罐子。

    “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有事会叫你的。”

    初一是个听主子话的好同志,不像玄九那家伙,一股三回头地出了屋子,回偏房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王府的东苑是灯火通明。

    桌案后的华服男子正闭眼假寐,倒是把堂前跪着的黑衣人给吓够呛,冷汗直冒。

    “刘嬷嬷真的是这么说的?”

    黑衣人听着从头顶处传来的冷音,重重点头,“回王爷,刘嬷嬷的确说她手上的伤是北苑地那位伤的。”

    一边说着,他的心里也是一边犯着嘀咕。北苑的那位不是乐意使苦肉计等着王爷去看她吗,怎么就忍不住露出了尖牙?

    “嗯。”

    “那……要如何处置?”

    “处置谁?”

    “北……”黑衣人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感觉后脑勺仿佛刺上了一把冰锥,于是连忙改口道:“属下失言了!”

    “下不为例。”

    “遵命!”

    第二日一大早,我推开门就看见庭院中的杂草已经被清除地得一干二净,土壤松动过的痕迹便知道是下了些种子。

    这北苑在王府里就跟冷宫无异,府中的丫鬟仆人嫌少踏足,毕竟有许多失宠的美人妃子都是在这儿香消玉殒的,阴气笼罩。

    “小姐怎生这么早就起来了?”初一的裙摆还别在腰间,洁白的底裤还沾着些许土粒。

    “这庭前都种了些什么?”我走下台阶,在石桌前坐下。

    “是小姐最喜欢的白芍。”

    “你有心了。”我想,她大概是觉得我会在这里住上很久,翻身无望故而使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奴婢只求小姐能过得开心些,老夫人泉下有知,便也安心了。”初一颇为感慨。

    我淡淡地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看两朵花就开心了?我又不是花痴。解铃还须系铃人,宇文珀才是治病的良药,要是没有他,别说未雨染不开心,我都不会开心。

    正当时,初一瞧见两道鬼祟的人影正朝着这边来……

第六十一章 鬼娃娃

    月黑风高夜,养伤进行时。

    我斜着身子躺在竹榻上,初一给我捏着小肩膀,快哉快哉。

    上午摔了那一个杯子,虽然有手绢护着,可是手还是伤着了,还被初一包得跟个骨折病人似的。

    夜色中有一道人影正快速接近北苑,不一会儿,便在昏黄灯火中现身了。

    自是不必说,这就是我那狠心的夫君,宇文珀。

    宇文珀扫了还把着我手臂的初一一眼,沉静如水的眸子不怒自威。

    “初一,你去厨房看看我的银耳汤炖好了没。”

    我直起身子坐好,出言支开初一。

    漫天的繁星忽闪忽闪,淡淡的青草香散在空气中,寥寥的虫鸣声夹杂其中,静谧的气氛令人放松。

    我抬起头,银灰色的月光落在宇文珀的一身锦衣之上,皮肤是女子都会羡慕的白皙,狭长上挑的眉眼,完美的唇形,由内而外的霸气……

    未雨染会喜欢这么一个男人一点都不奇怪。

    “受伤了?”宇文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王爷深夜前来,可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苦笑一声,低下头,作势用袖子抹了把眼角的泪。

    宇文珀不置可否,眯了眯眼睛,算是在等待着我的解释。

    “雨染自从来了这北苑,有心忏悔,可是府里那些下人都隔三差五来找我的麻烦,我想着不要给王爷添麻烦,也就忍下了……”

    说到这里,我还真的留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那今日红蕊的事?”宇文珀出言提点,周身的冷气略有收敛。

    “今早红蕊那婢子带着一个山野道士来我北苑驱邪,话里话外都指摘我的不是,还伙同那些仆从欺负初一……雨染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此等委屈,若是阿爹知晓我现在的处境,那该是何等的心痛?为了不让疼爱自己的阿爹伤心,不让国公府蒙羞,雨染教训一个下等的婢子又有何不可?”

    越说越心酸,我的眼泪更是吧嗒吧嗒不要钱地往下滴,即便是用衣袖不断地去擦,也只是搓红了脸颊,无法让眼泪止步。

    宇文珀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旁,眸色沉沉地看着我。

    行吧,我就知道这几滴泪没办法感动宇文珀的,于是也就没了逢场作戏的心情。

    “明日,你便回紫竹轩。”

    月色朦胧,宇文珀的俊朗面目如霜,那简单的言语却让我喜上眉梢。

    “雨染谢过王爷!”

    “嗯,早些歇息吧。”宇文珀淡淡地撂下一句,衣袂飘飘,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北苑。

    一夜好眠,知道日上三竿,我才悠悠转醒。

    刚走出屋子,就看到院子前头黑压压站了好几排丫鬟仆从。

    他们一个一个怨气深重,在毒辣的日头下,难受地左右摇摆,只为能晒得更加均匀些。

    我哪里不知道这是初一再给我出气呢,于是也没说什么,简单收拾了下便随了他们回到紫竹轩。

    “小姐,各个院子都送来了不少首饰和布匹呢!可是远远不及小姐送出去的,她们可真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我望着一边掂着盒珍珠满脸嫌弃的初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初一,这种得罪人的话往后可要烂肚子里,莫要心直口快,授人以柄。”

    “初一知道的,这不是在小姐面前才痛快两句嘛!”

    初一顺手将椟盒扔到桌上,蹲在我脚边可劲儿撒娇。

    “这些时日,小姐受委屈了,初一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欺负小姐!”

    初一也不过双十年华,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皆因国公府向来推崇忠心仁义,且她自小与未雨染一同长大,抛去主仆这一层关系,说是闺中密友也不过分。

    哪怕未雨染嫁到了摄政王府,她对未雨染也是以‘小姐’相称,情谊不曾变改。

    可我在面对这份儿情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在,一边拉起初一的手往桌边走,一边从桌上拿起那盒被她扔掉的珍珠。

    “这珍珠虽然比不上国公府里头的,但好在大小相似,颗粒饱满,色泽莹润,正好可以去甄宝斋做一套项链耳环……”

    初一捧着手里的木盒,似乎听小姐那么一说,这些普通货色好像也变得顺眼不少。

    “还有这珊瑚手手钏,也都一并给你,差不离可以凑齐嫁妆了!”

    我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手上还在慢慢悠悠翻动着其他新奇的小玩意儿。

    初一本来还听得很是认真,甚至还有些感动,这会儿却莫名尴尬,手上的盒子是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了。

    忽然,我在这众多珠宝堆里瞧见了一个白净的瓷娃娃。

    那是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娃娃,巴掌大小,没有用木盒或是布袋装着,而是大喇喇地躺在桌上,圆圆的眼睛漆黑光亮,两颊边犹带着粉嫩的腮红,笑容灿烂,煞是可爱……

    可是,我的眼皮下意识抖了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姐,这个娃娃好有意思啊,我……”初一显然也是看见了那个瓷娃娃,正准备用手去摸。

    “别碰!”我猛地抓住初一的手,神情严肃地叱道。

    “怎、怎么了?”初一被我吓了一跳,木然转过头来问道。

    我没有答话,而是拿起一旁的玉如意,拨楞着那个瓷娃娃,还因此挤掉了好些玉钗耳环等小物件。

    此时,初一也顾不得去捡地上散落的那些物件儿了,反正都入不了她的眼,索性屏住呼吸看着自家小姐玩儿娃娃。

    恍然间,初一仿佛瞧见那娃娃眨了眨眼睛,当即吓得尖叫一声,拽着我的手就往一边拉。

    “小、小姐!这娃娃……”她吞了吞口水,“眨眼睛了!”

    “我知道,去找些香烛来。”

    “小姐,那你……”初一并没有放开我的手,而是十分不放心地看着我。

    “这青天白日的,你还怕我被鬼吃了不成?”我笑着嗔了一声。

    初一连连往地上呸口水,“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完,她蹬蹬蹬冲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捆桃木枝回来了,“小姐,这桃木能辟邪,要是这鬼娃娃有不对劲,你就拿桃木抽他!”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去找香烛来吧!”

    说罢,初一这才一咬牙一跺脚,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出,两扇门都大大地敞着,任由晌午的阳光涌进来。

第六十三章 那就死吧

    我正欲抬脚踩住那作孽的鬼娃娃,就见一道寒光闪过,宇文珀抽出腰间的软剑将鬼娃娃削成了两节。

    从刀口处流出黑色的尸油,腥臭无比。那诡异的黑眼珠子还要死不活地骨碌转了一圈。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这鬼娃娃……挂了?

    一片暗影压了过来,看着眼前只有零点一毫米的那张放大版俊脸,我不禁老脸一红。

    妈呀!我屁股底下的凳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个屁墩儿,宇文珀长臂一捞,便将我稳稳地按在了凳子上。

    还不等我扮出小鸟依人的柔弱相,腰间的手臂已经收回去了,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

    “谁送来的?”

    宇文珀瞥了一眼桌上的狼藉,又看了看脚底下的两截鬼娃娃,如是说着。

    “王爷都不知道的事,我上哪里知道去?”

    我趁机离他远了些,倒不是怕他对我做什么,实在是那尸油的味儿太重,熏蒙了我。

    宇文珀看我的眼神稍显复杂,似乎对我的主动远离感到惊讶。

    咋的,就非得我生扑呗?白莲花就不要面子的吗?

    宇文珀目光冷冷地端详了我半晌,终于起身离开了,只言片语也未留下。

    王爷一走,那些跟着来的仆从侍卫们也齐刷刷地退下了,于是这偌大的紫竹轩便又只剩下我和初一两个人了。

    听说周夫人自那日从我紫竹轩回去之后,便是一病不起,梦里总是叫嚷着鬼怪娃娃,惊悸不已,要靠着安魂汤才能入眠。

    借着鬼怪的名义,紫竹轩倒是成了北苑第二,鲜少有人踏足,王府里还传着曾在紫竹轩见鬼的谣言。

    我一点都不在意,反正没人来打扰我的米虫生活,我也乐得自在。

    只是这样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转折是发生在宇文珀恢复了我侧妃身份的那一晚。

    万籁俱寂,云层浮动,点点星辉是夜幕戳穿的窟窿,闪烁着冰凉的光泽。

    这时的摄政王府正在沉睡,只听得树叶在夜风耸动中沙沙作响,偶有虫鸣间歇鸣叫。

    有一道黑色的人影快速地在房屋树影间起跃跳动,身形快如闪电,眨眼的功夫就飞出了老远,在紫竹轩附近消失不见。

    我有气无力地靠墙坐着,勉强打起精神望着紧闭的门窗,等着那位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

    等得有些久了,我又靠着墙睡着了。

    “你是猪吗?怎么又睡了?一会儿被杀手杀了,我才不会救你!”

    玄九那骂骂咧咧的小奶音在我耳边炸响,我这才悠悠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毫无形象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那家伙今晚怕是不会来了,你他妈能不能靠谱一点?我让你提前叫醒我,不是让你提前一天叫醒我!要是我变丑了,宇文珀休了我,我找谁哭去?”

    玄九趴在我的后背上,先是吹了一口冷气,然后阴测测地笑着说道:“我的主人,那你自己跟杀手玩儿吧,玄九要回去睡觉了。”

    说完,我便感觉到身上一轻,一回头,就听到窗台传来动静,再一回头,就感觉到一柄锋利的长剑架在脖子上。

    “……”玄九,你死定了!

    面前的男人带着一个喜庆的娃娃面具,笑嘻嘻的,好像是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

    凭我积攒多年的心理学知识,我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人是被人给玩儿了。

    “什么心理学知识,读心术就说读心术,拽什么拽?!”

    脑海中冷不丁响起玄九的哼唧,我吓得浑身一抖,细嫩的脖颈上立马多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玄九,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大侠,你的剑能不能拿稳一点?”我没好气地白了这黑衣人一眼。

    打不到玄九,我的怨气便一股脑撒到了这个冤大头身上。

    黑衣人闻言,微微皱眉,吃不准这阴险狡诈坏女人的意思,见到他不害怕不说,还敢命令他?!

    在黑衣人发呆的同时,我龇牙咧嘴地摸了把脖子上的伤口,湿漉漉手感,还隐隐作痛。

    “老实点!”黑衣人如梦初醒,手里的长剑松了松,倒是给了我不少活动的空间。

    “我还不够老实吗?没有喊叫,没有反抗,你还想怎样?”我一点都不客气地叱道。

    “你这女人怎么这般无礼?!”黑衣人心里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这位大侠,你深更经半夜来杀我,我还要敲锣打鼓欢迎你不成?!”

    “你!”黑衣人被噎得一阵脸红,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连剑尖都在颤抖。

    “喂喂喂!你的剑可要拿稳一点,要是再伤了我,我可真要喊人了!”

    “……”这女人是魔鬼吗?他可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

    “你找我有何事?”我摸着伤口不再流血了,这才不耐烦地问道。

    这杀手业务不太熟练啊,也不知道忘川阁上哪儿找的这货。

    “……”黑衣人心里又是一阵郁闷,他完美的杀手生涯就因为这个蛇蝎女子而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污点。

    “你前段时间给忘川写过信。”黑衣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哦,还钱吧!”我伸出白嫩的手掌,十分真挚地抖了抖,“银票,黄金,珠宝,都行。”

    “……”他真想一剑杀了这个无礼的女人。

    “忘川没有这规矩。”

    “你们忘川既然没有杀了高敏,那么请问,我的钱都干什么用了?养你们这些蠢货吗?!”

    “你说话不要太过分!”黑衣人的脾气也上来了,“我么忘川也损失了不少杀手,你给的那点钱,都不够买金疮药!”

    “那可是十万两黄金!足够你们买一皇宫的金疮药了!这些还不够,请问你们是照三餐吃吗?既然能力不够,那就不要贸然接下我的钱,坏了我的事!”

    黑衣人气得牙直痒痒,握着剑柄地手指关节噼里啪啦作响,他“唰”地一声收回长剑,生怕自己一个手抖,被这女人的血脏了自己的剑!

    “未雨染,任务失败,我们忘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之后我们也曾另外派了几波杀手,可是都无一例外,被摄政王重伤。但是忘川绝不会放弃此次任务,定会将高敏追杀到底!”

    我摆了摆手,“杀高敏的事不用你们了,你们只要还我钱就行!”

    黑衣人见我油盐不进,顿时一发狠,长剑又抵上了我的喉咙,“我要是不呢?”

    “呵!那就,死吧!”

第六十四章 你也很重要

    “啊——!”

    一大清早,初一这声中气十足的尖叫声惊起了竹林里片片扑棱飞的鸟儿。

    “初一……”我捂着酸胀的眼睛坐起身来,肯定是肿了。

    “小、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啊?”初一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地上四仰八叉,还握着剑的娃娃脸黑衣人。

    自从那鬼娃娃事件之后,初一便对所有的娃娃都忌惮不已,还专门求了一块护身符,贴身戴着。

    我赤着脚走下床,踢了踢被玄九撞昏过去的黑衣人,“这是个刺客,还是个穷光蛋。”

    昨儿搜遍了他全身,愣是没有发现一丁点儿值钱的物件。

    那就无怪乎忘川吐不出钱来了,看来是真穷到了某种份儿上。

    “刺客?!”初一的声音又升了八个调,飞一般地凑上前来扒着我身上松垮的衣衫,“小姐,他可有伤到你?啊?”

    “别扒了,赶紧去告诉王爷,紫竹轩有刺客。”我抓着衣领子扯了扯,遮住脖子上的细长血痕,不想让初一看见。

    “那这刺客万一中途醒了,小姐岂不危险了?!”关键时刻,初一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四处张望,仿佛在找着什么。

    下一秒,她走到桌前,抱起那个硕大的花瓶,举起来就要砸在那黑衣人脑袋上……

    “喂!你干什么?”

    “再打一下,就不怕他伤害小姐了!”初一老实答道。

    “你这一下再把他打死了。”我满头黑线。

    “那……”

    “行了,你赶紧去找王爷吧,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上床,拉过被子继续睡过去了。

    初一看着神经粗大的小姐,还是不放心地把黑衣人手里的剑抽了出来,和厨房的柴火堆放到了一起。

    她还找了两根粗麻绳拧成一股,将黑衣人的双手双脚捆得严严实实,最后还不解气地踢了两脚,这才撒丫子跑去报信了。

    待到睡得浑身舒爽,我才懒懒起身。

    窗外的日头正当空,紫竹轩却是静悄悄的。

    “初一!”

    “……”

    我哑着嗓子喊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即时的回应。

    耶?地上的黑衣人也不见了嘿!那宇文珀应该是来过了吧?

    心下不禁疑惑,连鞋也顾不上穿便走出了内室。

    “妈呀!”

    一撩开珠帘,就看到宇文珀跟鬼一样站在我面前,差点吓得我灵魂出窍。

    “未侧妃,你这一觉,可是让本王好等啊。”

    宇文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娇小女人,从上到下。

    她圆润饱满的唇瓣不见血色,纤细的身量在素白锦衣下留有大片空荡的余地,窗外的阳光泄进来,打在她身上,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

    习武之人的视力极佳,宇文珀几乎是一眼便扫到了她脖颈上的红痕。视线再往下,就是一双无遮无拦的莹白脚掌,这会儿正难为情地往衣摆下缩着,格外惹人怜爱。

    意识渐渐回笼,我赶紧转身往回跑,迅速关上房门,砸出沉重的声响。

    “……”

    宇文珀捂住被震颤而起的珠帘打到的鼻梁,眼中一片迷茫,穿过紧闭的门扉,似乎可以看见那落荒而逃的身影。

    “卧槽!我牙没刷,脸没洗!他是不是见到了我在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一回到房间,我赶紧从衣柜里翻出绣有芍药纹样的淡紫衣衫换上,粗盐洁齿,花瓣水敷面,匆匆拿凤凰木将长发盘在脑后,这才风一般冲出了内室。

    宇文珀依旧如雕像一般站在原地,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珠帘。

    见迎面而来的女子打扮一新,宇文珀的眸子闪了闪,颇为玩味儿地看着我,上翘的嘴角若隐若现。

    “请王爷恕罪。”我微微喘着气,朝宇文珀福了福身。

    “哦,侧妃何罪之有?”

    “不该让王爷见雨染蓬头垢面的模样。”我轻声答道。

    “还有呢?”听这女人似乎打算避重就轻,宇文珀忽然也来了兴致,与她较真起来。

    “还有……让王爷白白等了许久,想必耽误了不少要事,雨染有罪!”

    说着,我心中一沉,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不必了,本王赦你无罪。”宇文珀手一抬,抓着我的肩膀便提起了我的身子。

    “……谢王爷。”我口不对心地说道,心想,都要赦免无罪了,还问个什么劲儿,有意思没意思?

    “昨夜,那刺客可有伤着你?”

    我微微一愣,果然啊,他来找就是为了那刺客而已。不过,未雨染埋胸杀人的事他根本就知道的,这时候装什么大尾巴狼!

    “没有。”我果断地摇头。

    闻言,宇文珀笑了。

    笑起来的他,周身一片冷气散尽,反而隐隐有着些许温柔,那两道霸气地剑眉倒是显得虚张声势了。

    我脸上一热,竟然被这人迷惑了去,忙低下头去,咳了两声道:“王爷也不要为雨染耽误了要事,国事要紧。”

    宇文珀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沉声道:“你也很重要。”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微微一怔,竟分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

    他……是在跟我演戏吧?

    这样的情场老手简直太可怕了!

    我忽然觉得未来一片黑暗,赢得这株桃花王的心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太可能啊!

    想哭……

    脑子里仿佛有一厂房的高速绞肉机同时工作着,嗡嗡响个不停,悔恨的泪水已经从眼角淌下。

    宇文珀看到我是这种反应,倏然皱眉,也立马松开了手。

    “请王爷恕罪,雨染失态了。”我收起脸上的黯然之色,立即垂首后退一步。

    “是本王的冷落,让你受委屈了。”宇文珀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轻声叹道,仿佛是真切地怜惜于我。

    可是他眼底的冰冷,却切切实实地将我拉回了现实。

    “雨染不委屈,只要王爷还记得雨染,雨染就不委屈。”说着,我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这回没有溃堤而出,只是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

    “以前是雨染不懂事,以为清除了王爷身边的女子,王爷便会只爱雨染一个,因而做出了许多不好的事情,王爷能够原谅雨染,将雨染留在身边,雨染已经十分感激了。”

    见我言辞恳切,面露卑微,甚至还直言‘爱’之一字,宇文珀略有怔忡,定定地锁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思,似乎是在验证我话中的真实性……

第六十五章 赏花

    从上京到徽州,约莫一日的脚程,若是快马加鞭,则不过半天的功夫。

    宇文珀留下一段夹生的情话,便神色匆匆地驾马赶往洪涝泛滥的徽州。

    徽州地处漳江下游,按理来说,应当是一片肥沃的富庶之地,却因为三年前的河道并改,使得弯月峡谷淤泥阻滞,终是冲垮了河堤,爆发了洪涝。

    初一眼瞧着宇文珀消失在街口,这才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回来报信。

    只是她一回来,就发现,紫竹轩周围增了不少守卫,还新添勒不少丫鬟。

    “小姐!”初一快步走进内室,还不忘落闩锁上门。

    “宇文珀走了?”我小口地咬下一块云片糕,头也不抬地问道。

    “走了,小姐可是饿了?”

    “还好,就是想吃东西。”

    “那初一去厨房拿些果脯和糖栗子来吧?”

    “不必了,那些东西太过甜腻。”我又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块云片糕。

    “厨房有猪肉脯、牛肉干、卤花生……”

    “再有一壶桃花酿就完美了!”我渴望地吸了吸鼻子,眼中直冒红心。

    “……”就知道小姐惦着那口酒。

    初一无奈地叹了口气,跑厨房去给小姐取酒了。

    徽州城外的破庙,连日来的大雨冲垮了一堵又一堵临时堆起来的堤坝,毁损的房屋不计其数,离弯月峡谷最近的村子已经完全被大水冲垮了,连房顶都看不见了。

    是以,他们都瑟瑟发抖地挤在这么一个小破庙里。

    雨势渐收,宇文珀站在汹涌翻滚的河堤前,湍急的江水轰轰作响,震得耳朵生疼。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清瘦的黑衣男子,盯着浑黄江水,眉头紧皱。

    “高敏。”宇文珀摊开宽厚的手掌。

    高敏的视线缓缓转向宇文珀,不卑不亢地呈上一个竹筒。

    宇文珀从竹筒里抽出一张羊皮卷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依你之见,弯月峡谷应该从何处开凿?”

    “属下认为,可从弯月峡谷往下两里处的村子开挖。”

    “这村子几天前已被冲毁,若是从此处开挖,逆势北上连通衢州紫亚河,琼州金车河,环城圆驰河……那这途径的三州七城二十四县便可再开辟出田地农场,想来会是一笔不小的粮食收成。”

    高敏上前几步,低头在地图上圈出了几个重要位置。

    宇文珀看了高敏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要本王和这些百姓们一起等着河道完成?”宇文珀不咸不淡地说。

    高敏眼中波光闪烁,瞬间领会了对方的不悦,忙低头认罪,“是属下思虑不周,还请王爷恕罪!”

    “传话刘将军,让他好生安顿夫子庙里的村民。”

    “臣领命!”

    高敏懊恼地退到一边,走了好远才转身往军营跑去。

    画面一转,上京的晴朗天空依旧是湛蓝一片,于是在一个有风的日子,李侧妃吃饱了撑地邀了府里头的侍妾和妃子们在后花园赏花。

    拢共就那几朵破花儿,还要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真是服了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们。

    病了许久的李侧妃看起来气色不错,就连被鬼娃娃吓得灵魂出窍的周夫人也破天荒出了院子,虽说还是有点憔悴,但总归是不再疑神疑鬼了。

    “姐姐,你看那株牡丹开得多好呀,前儿还是花骨朵儿呢,今儿一听说姐姐相邀观赏,就开得这样热烈了,当真是只有姐姐这样贵气的人才有这样的福分!”

    一个头上插着金步摇的女人谄媚地开口,从进园子到现在她的那张嘴就没有停过,聒噪威力堪比一个团的马蜂窝。

    “宛儿妹妹哪里话,不过是花期到了,那牡丹就是不想开,也不得不开。”

    李侧妃意有所指,素色的帕子轻轻掩面,让人瞧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凉亭的一角,初一站在我的身边,一手替我摇着团扇,一手替我赶着四处飘飞的小虫。

    这群叽叽喳喳的老娘们儿,说起话来是绵里藏针、絮絮叨叨,没个完呐!

    难道她们不热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拿过一颗荔枝,剥壳塞嘴里。

    “未姐姐,你喜欢什么花?”

    冷不丁被这么一提问,我嘴里的荔枝还没咽下去呢,差点呛到。

    初一见状,赶紧抚着我的背顺着。

    “我喜欢芍药……”

    “芍药啊,人可都说芍药之于牡丹,就相当于东施之于西施呢,未姐姐怎么会喜欢这种花呢?”

    那女人故作天真地追问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拍李侧妃马屁。

    我抬手拈过初一手上的丝帕净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喜欢芍药,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而已,至于喜欢牡丹的人,想必就是牡丹花开富贵,说到底,牡丹也不过是寄托了人的愿望,怎么也不问问牡丹是否愿意被你们喜欢呢?”

    初一捂嘴偷笑,手上的扇子扇得愈发起劲了。

    她家小姐啊,就是有一张利嘴,谁都没办法在这张利嘴之下走过三招,就连老爷也常常是气得七窍生烟。

    “雨染这话倒也是偏激了些,说简单些就是各花入各眼,也只是仗着有人喜欢罢了。”

    李侧妃这话一出,让想要继续找茬的侍妾脸色很不好看,却又不敢发作,只得低头不语,喝茶消火。

    我歪了歪头,继续吃荔枝。

    “雨染,你可知那日行刺于你的刺客如何了?”

    李侧妃一点都不在乎此时的尴尬气氛,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听得我是一脸懵比。

    “自然是被王爷关进了地牢,想来,现在应该是去见阎王了吧。”我抿一口清茶,笑得没心没肺。

    “听说,王爷有意留那刺客一命,雨染可知是为何?”

    “不知。”我愣愣地摇头。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要从刺客的嘴里撬出幕后主使是谁!”

    听这不甘寂寞的声音,我和李侧妃难得默契地将其忽视了个干干净净。

    “这几天,地牢已经拦下了好几个前来营救的杀手,所以王爷下令,全城搜捕忘川阁杀手余孽,是要一网打尽了。”

    “看起来,这个刺客在忘川的地位还不低。”我合理地推断。

    “嗯,好像是叫什么冷轩,忘川阁右护法吧……”

第六十六章 命不值钱

    日落西山,后花园的侃大山才结束。

    我回紫竹轩洗了个澡,初一怀里抱着个灰褐色的布包,鬼鬼祟祟地避开前院儿的婢女,从窗户跳进了内室。

    “小姐,你要的东西我找来了!”

    初一悄声说着,还警惕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我蒙上白娟面纱,上前接过初一手里的布包,待到检查包里的东西确实是我需要的,这才看向初一。

    “回去歇着吧。”

    “小姐,你是要去地牢吧?”

    初一不仅没有听话厉害,还大着胆子出声询问。

    “嗯。”

    我仍旧专注于手上的活计,初一看见那几种随处可见的粉末混合在一起,咔嚓咔嚓冒火星子,一时怔愣在原地。

    “小姐,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转身从床底下抱出一酒坛子的乙醚,抬眼瞧着满脸好奇的初一,邪邪一笑,“烟花,想看吗?”

    “哪里是烟花,是炸药吧!”初一疯狂地摇头,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我见她领悟得迅速,耸了耸肩道:“既然知道了,就赶紧回屋睡觉,明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闯地牢,会不会太危险了……”

    初一十分头疼,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劝住这位自不量力的小姐。

    “谁说我要闯地牢了?”我漠漠开口,小心地倒出来点坛子里的乙醚,那刺鼻的味道差点让我晕过去。

    初一也闻到了那股味道,捂着鼻子后退,“小姐,那你要干什么去啊?”

    “我哪里也不去啊。”

    “……”

    初一这下是彻底糊涂了,如果小姐哪里都不去的话,那这些吓死人的东西要用来干什么呢?而且,如果小姐不动弹的话……

    那是不是就说明,跑腿卖命的事情还得自己出马?

    “搞定!”我打了一个响指,看着桌上的五颗溜黑大泥丸子,十分满意。

    “炸药制好了?”初一腿脚麻利地跑到近前来,伸手就要去摸那几颗泥丸子……

    “别动!”我狠狠地拍掉她的手,用一旁的桃木枝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酒坛子里。

    “小姐,这……放在院子里不会有事吧?”初一的担心来得后知后觉。

    “最多毒死些胆儿大的肥老鼠。”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走到门口的铜盆前好好洗了个手。

    “初一,你还不累吧?我让你回去休息你也不休息。”

    初一听着这话,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天降横祸!

    “啊……啊……那什么,初一突然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姐,我先回去睡觉了!”

    初一装模作样地揉着眼睛,脚底抹油地要往外冲。

    “回来~”

    听到那温柔婉约的声音,初一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哭丧着脸地转过身来。

    “小姐……”

    “行了行了,回屋睡吧,要是被旁人看到你这样子,还以为你家小姐我圆寂了呢!”

    我笑着打趣,推着还要絮叨的初一出了门。

    素雅的房间里是一股难言的古怪味道,借着空气中稀薄的乙醚,我睡得倒也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台响起一道细微的声响,紧接着,又是一道压抑的喷嚏声。

    “什么鬼地方?我是来了猪圈吗?”嫌弃的声音完全都不带收敛,闪身便掠到了床边。

    来人看着床上微微隆起的弧度,举起剑鞘就要去勾起被角。

    “我说这位大侠,大半夜摸到女子闺房,是不是不太好?”

    我推开衣柜的大门,抱着木盒子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从里面出来的?”那人吓了一跳,差点坐床上。

    “你怎么从地牢出来的呢,冷轩?”

    窗外莹亮的月光流泻进来,地板上拖长的影子长出了尖利的牙齿,我更加靠近了那个从头到尾蒙在黑布里的男人。

    那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剑眉微皱,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一句话来。

    “冷轩是我哥,我是冷寒。”

    “……”我嘴角抽了抽,坚强地维持着嘴边的笑容,“那这位冷寒大侠来找我,是为何事呢?”

    “你把我哥送进了大牢,你说我来做什么?”冷寒一个磕巴都不打,直接抽出剑来抵在我的喉间。

    “……”我生无可恋地杵在原地,心想这俩兄弟果真是亲兄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就是不知道你的命,在宇文珀那儿值钱不值钱了!”冷寒轻蔑地笑道,言语之间满是不怀好意的嘲笑。

    “当然不值钱了,你要是想找值钱的,麻烦移步找高敏,那才是王爷的心头肉。”

    闻言,冷寒不禁挑眉,还以为这个女人会失态地大喊大叫,没想到她会这般平静。

    “你倒是个看得开的,那就委屈王妃,陪我走一遭这王府地牢了!”

    冷寒不再墨迹,他另一手执刀鞘,捅着我的后脊梁,只是下一瞬就皱紧了眉头。

    “你走不走?”

    “不走,不还钱的话,不走。”我耿直地摇头,完全不在意脖子上的那把剑。

    “王妃,你怕是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吧?”

    我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又该死地流血了,倒抽一口冷气道:“我什么处境?我要是死了,你们兄弟俩都要给我陪葬的处境!”

    “你!”

    冷寒气急,手中的剑眼瞧着就又要在那细嫩的脖颈上再喇出一个口子,手腕却被轻轻握住。

    “你要是把我杀死了,下辈子是想活在王府和国公府的追杀之下吗?”

    冷寒想要抽回手,谁料想刚一用力,对方就撒了手,惯性拉得他直往床上倒。

    我站在一边拍拍小胸脯,幸亏闪得快,不然就死翘翘了。

    “我说了,只要还钱,我便助你救出冷轩,瞧你这样磨磨唧唧的,莫不是忘川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

    “哼!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冷轩站起身来,离床远了一点。

    “就凭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月光映照在那张秀丽清绝的脸上,唇边的浅淡微笑落在冷寒眼里,竟有了丝沙暴般的凛冽,令人心头一颤。

    我见震慑的目的已达到,这才从怀里地木盒拿出一颗黑泥丸,“你拿着这个,去到没人的地方,摔地上就能证实我所言非虚了。”

    冷寒别过脸去,全然没有把我的话从耳朵里过。

    我嗤笑一声,也不在乎他这副死相,伸长手直接给他塞怀里了,还拍了拍他发达的胸肌。

    “行了,你可以走了。我这人先拿钱后办事,没有钱就不用来了。”

    冷寒只当是这女人疯了,一句话都没说,翻窗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六十七章 劫地牢

    “小、小姐,这刺客又从地牢跑出来了?!”

    初一看着衣柜里头横七竖八的冷寒,圆睁的杏眼里胀满了惊讶于慌张,下意识就低头找周围有没有趁手的兵器防身……

    “这个刺客,可不是那个刺客!”我心里好笑,伸手拉住了初一的胳膊。

    “那……那他是谁?刺客兄弟?”初一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巨大,又低下头找兵器。

    我顺手关上了衣柜门,拽过初一的手离衣柜远了点。

    “行了,就当不知道吧。”

    “可是,可是听管家说,王爷今儿多半会回来,要是被发现了……”

    初一话说了一半,就对上了那双平静异常的眸翦眸,哽到喉头的话瞬间吞回了肚子里。

    “徽州的堤坝修好了?”我温声细语地问道,就怕声音大点,把初一再吓出个好歹来。

    “还没呢,靠近漳江的村子都毁得差不多了,这些时日里上京的难民都多了不少,李侧妃这几天还在跟管家商量着搭粥棚的事宜呢!”

    “高敏就没有献计献策?”我纯属幸灾乐祸。

    通过未雨染那缩水的记忆,我基本上可以断定高敏就是传说中的穿越人士,仗着现代的高能知识混得风生水起。

    只不过……

    好像高敏的结局也不太圆满。

    “这个,初一也不太清楚……”

    “未雨染!”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柜门冷不丁被撞开,里面的冷寒裹着一片衣裙狼狈地滚落在地。

    初一身体先于思想地挡在我身前,一脸警惕地盯着地上跟蚯蚓般扭动身躯的冷寒。

    “你,你别过来!胆敢伤害我家小姐,我要你的狗命!”

    “初一,你先出去候着。”我拍了拍初一的肩膀,欲使她安心。

    “可是小姐……”如何能放心让娇弱的小姐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独处。

    “傻丫头,我不会有事的,你乖乖在外面等着,有事我会叫你的。”

    初一见小姐是铁了心,于是也不好说什么,“那,初一就在门外,随时都能冲进来!”

    这句话,她是瞪着艰难爬起来的冷寒说的,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电炮。

    好不容易从铺天盖地的晕眩中回过神来,脸色还是有些惨白。

    说起来,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昨夜那地狱般的味道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原本还以为这女人给他的是一颗泥巴丸子,谁知道是一颗毒气弹,爆炸之后还有刺鼻的味道……简直是让人生无可恋。

    于是,他凭着最后一口气爬回了摄政王府。

    “这位大侠,我看你这去而复返的,大抵是想通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怎么都不如人命值钱,所以你是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冷寒心中嗤笑,什么鬼的钱财才身外物,说了半天不还是问他要钱?!

    他双手杵着剑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没好气地拍桌子上。

    “这是你要的钱!”

    我一听,连忙抽过银票的一角,捧在手里细细检查。

    嗯,真的!

    冷寒怔愣地看着这位财迷的摄政王侧妃,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太爽快。

    “你……很缺钱?”冷寒怎么想,就怎么问了。

    “不缺。”我笑呵呵地把银票小心叠好,塞到前襟,“就是喜欢。”

    “……”冷寒满头黑线,“你钱也收了,那承诺何时兑现?”

    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突突,哪怕她会制点炸弹什么的,总不见得她忍心往王府里扔。

    毕竟,之前国公府嫡小姐要死要活嫁进摄政王府的传言他可是略有耳闻的。

    “现在就可以。”

    “现在?”冷寒失声发问,完全不知道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怎么?你还等着月黑风高夜再去劫地牢?”我转身从床上拿出那方木盒来,从里面掏出几颗青灰色的泥丸子,装进了腰间的香囊中。

    “走不走?”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一个男人比女人还墨迹?!

    “地牢保守森严,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我是这王府的半个主人,我爱去哪儿便去哪儿,你若是不愿跟上,也罢,我只负责把那个叫冷轩的刺客拖出地牢,至于他会不会被就地处死,或是重新抓回地牢,那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我满不在乎地笑笑,抬脚就往外走。

    冷寒一下子就被唬住了,赶紧跟上。

    房门一开,就见初一手里拿着镐头,随时随地准备冲进来。

    “妈呀!”我吓了一跳,忙抬手摸摸小心脏。

    “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去寻一件他能穿的丫鬟衣服来!”我指着身后的冷寒邪邪一笑。

    “啊、啊?”初一的脑筋没能转过弯来,倒是把冷寒气得不轻。

    “什么丫鬟的衣服?!我可不会穿!”他像一个炸了毛的公鸡,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你的声音,还可以再大一点。”

    我唇角勾着笑,双手环着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脸羞愤的冷寒。

    “我反正不会穿的!”冷寒缩了缩脖子,小声且倔强地嘟囔着。

    “当然,你也可以不穿,想来那位地牢里的大侠你这辈子是见不着活的了。”

    “……”

    半个时辰之后。

    “哇,小姐,你可真厉害!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个男人!”

    初一细细打量着变装完毕的冷寒,声音满是惊叹与不可思议,而盯着镜子的冷寒却依旧没有从屈辱中醒来,身体僵硬得像是隔夜的水泥柱子。

    我撇撇嘴,这可是东方四大妖术之一,当然神奇了。

    “喂,这位大侠,快别装死了!你兄弟还等着你去救呢!”

    我拍了拍冷寒的肩膀,让冷寒不禁脸上一阵臊热,这一身别扭极了,他竟连话都不会说了,又何谈执剑?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拉起木头般的冷寒走出了内室,直奔地牢而去。

    ……

    “去吧,救你兄弟去吧!”

    地牢附近的假山后面,我解下了腰间的香囊塞到他手里。

    “你,你玩儿我?!”冷寒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内心的愤怒了,只想抽死这个女骗子!

    “怎么会呢,只是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就不凑这份儿热闹了。”我笑着挑了挑眉,“希望你一次成功哦大侠,如若失败,欢迎再来找我!记得带钱来哦!”

    “你!你!你……”

    冷寒磕巴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细嫩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咬牙,就捏着手里的香囊转身冲进了地牢……

    哼!兄弟俩一人剌了我一刀,还指望我拿命相救?

    想得美!

第六十八章 同行

    流霞如彩绸绢布,蒙上血红的残阳,迷离的夜色正在上扬。

    宇文珀已然回府,花厅里已经摆上了晚膳,宣了各个院子的侧妃与侍妾围坐一桌。

    这一大家子,吃饭是一点都不孤单。

    我还没踏进花厅,就听着那讨嫌的宛夫人正娇滴滴地冲宇文珀诉相思之情,旁的侍妾偶尔也会接上两句。

    “王爷,您这一连几天在外奔波,脸都瘦了,看得宛儿好生心疼……”

    “王爷,尝尝这碗参鸡汤,宛儿亲自下厨做的……”

    “王爷,宛儿知道你时刻挂念着徽州的水涝,可一定要当心身体啊……”

    “王爷……”

    这一顿饭下来,我是饭没吃多少,净听人唠叨饱了。

    然而,碗碟撤下之后,宇文珀依旧没有解散群众的觉悟。

    于是,所有人都捧着一杯热茶,消食,唠嗑。

    “王爷这番回府,可还要去徽州?”

    李侧妃放下茶盏,柔声问道。

    “嗯,本王这次离开,便是要到洪水退去方能回府。”

    宇文珀叹了一声,眉间笼罩着愁云。

    “王爷,徽州连年洪涝已是惯例,往年修筑堤坝便能应付,怎么今年变得如此棘手?”

    宛夫人好奇地问道,一双大大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宇文珀。

    “连年天灾,到底是不及人祸。”

    李侧妃模棱两可地做出了回答,语气颇为悲悯,宇文珀则是不置可否。

    气氛因而有些难言的尴尬,谁都不敢再开口,就连那聒噪的宛夫人也收了声,生怕再次失言,平白恼了宇文珀。

    李侧妃环顾四周,掩嘴轻笑。

    “怎么都不说话了?早先我还跟王爷商量着,挑选一位细心周到的姐妹陪着王爷一道去徽州,看来是都没这个意思了?”

    此言一出,遂激起千层浪。

    各位侍妾们你一眼我一语的,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么一个跟王爷独处的机会。

    我低垂着脑袋,捧着一杯清茶喝得欢实,在这片菜市场里装聋作哑。

    这李侧妃玩笑开得有点大,宇文珀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带着家眷去办公事的人,倒会叫人空欢喜一场。

    “各位姐妹也不必争吵,王爷和我心中都有了一番计较。”

    李侧妃敲了敲桌子,扬声说道,愣是将厅中的女人们齐齐变成了只会瞪眼的大哑巴。

    “众姐妹不必这样看我,我也是为王爷着想。况且……只要我说出这人是谁,想来大家也会觉得心服口服了。”

    李侧妃得体地笑着,视线缓缓落在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的人身上。

    我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惊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敌意满满。

    宇文珀坐在上位,面无表情地呷着茶,扫向我的视线冰冷无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恶

    “我?”我皱着眉指了指自己。

    “未侧妃乃国公府一脉,不像我们只会琴棋书画,去到徽州,才不会给王爷添麻烦。”

    李侧妃解释得有条不紊,声音中的柔情蜜意确实像全心全意为宇文珀考虑。

    “……”

    未雨染虽然是从国公府里出来的,但并不善骑射,最多只是会一点,在宇文珀面前是半点都不够看的。

    “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便出发。”

    沉默片刻,宇文珀站起身来,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才抬脚离开了花厅,留下一群花枝招展的侍妾,面面相觑……

    宇文珀一走,我也打着呵欠,跟着离开了,隐约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凝视着我,晦涩不明。

    第二日,宇文珀果然带着我上路了,还不允许我带着初一一起。

    在去的路上,宇文珀没有给我任何特权,我趴在马背上一点都不敢放松地跟上队伍,娇嫩的大腿根都磨破皮了。

    而宇文珀那厮愣是一路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真是个没人性的家伙!

    直至傍晚时分,队伍终于赶到了徽州弯月峡谷。

    “嘶——!”

    我狼狈地坐在浴桶里,看着两腿内侧摩擦出的水泡又红又肿,还破了好些,痛得我五官都变了形,却不敢喊叫出声。

    宇文珀单独给我拨了一顶帐篷,可是这军营里的都是男人,唯一的女人还是个伪的,我能怎么办?

    只能忍!

    艰难地上完药,我别扭地挪着双腿,一瘸一拐地蹭到了床边。

    刚刚躺进被窝里,就有小兵来叫我出去吃饭。

    我现在这副样子出去了怕是不雅,于是出声回绝了。

    哪知道,这小兵走了,高敏倒是来了。

    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好吧,我觉得,死都不能出帐篷!不然得丢死人!

    “未侧妃若是不吃饭,那边得等到明日一早才有饭吃了。”

    不卑不亢的声音从高敏地嘴里冒出来,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威胁逼迫的味道。

    “我现在还不饿,麻烦军师走一趟了。”我拉高了音调回应道。

    谁料,这没毛病的一句话非但没能吧高敏打发走,还将她引进了帐篷。

    真是见了鬼!

    “出去。”

    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温不火地看向高敏,连一丝微笑都欠奉。

    且不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个男人,就算她是女人,这样不明不白的进来,要是被人看见了,少不了又招来一顿耍小姐脾气、不守妇道的污言秽语……

    我看她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侧妃又是以死相逼,这才换来与王爷同行的吧?”

    我缓缓翻了个身,背对着高敏,将她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天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简直快要了我的小命。

    “为了这徽州洪涝一事,王爷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个好觉了,希望侧妃安分些,不要再让王爷分神才好。”

    啧!真是一个为上司分忧的好下属!

    我眉眼一耷拉,捏着鼻子叹了一声。

    “军师何苦来找我的不痛快,其实我也不想来碍军师的眼。原来军师也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不如军师向王爷求求情,放我回王府也就罢了。”

    我还装模作样地抽了抽鼻子,小肩膀也是一起一伏的,看起来确有几分可怜。

    “未侧妃……”

    “军师,你如果帮不上我的忙,就赶紧出去吧,王爷最是少不了你侍奉左右了。”

    “未侧妃,你……”

    高敏被说得脸色青了白,白了青。

    未雨染这一番暧昧的话语,分明就是将她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搞得不伦不类!

    “咳咳咳……”

    高敏正要出声辩驳,先是被床上之人那激烈的咳嗽声打断,后又被守在门外的小兵叫了出去,愣是憋着气走的。

第七十一章 如何走进你的心

    入眼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我抬起沉重的手臂,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一股混合着花香的血腥味儿直直钻入鼻腔,我的头更疼了……

    “玄九……”

    幽幽掀开眼皮,我看着落在不远处的宇文珀……身后蹲着的小萝卜头。

    “我们遇刺的时候,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玄九扣着耳朵,无所谓地说道:“因为你们命不该绝啊!”

    我心中顿时一口老血,“玄九,我和宇文珀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命也不该绝?”

    “唔……最后不是也出手了嘛!”玄九小声地辩解。

    “是,落地的时候用根藤子将我包成了木乃伊。”

    “我总不能用法术救你吧?主人,你应该不想被宇文珀当做妖怪烧了吧?”

    “那宇文珀呢?他身上就几根树藤子?要是死了怎么办?”

    他要是死了,我的出现还有什么意义?

    玄九越说越理直气壮,还扯了扯宇文珀身上的树藤子,“我的任务是保护主人,至于这个男人,只要他不死就行了。”

    “……”

    眉毛抖了抖,我扒下身上的树藤子,也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他。

    头顶狭窄的石缝依旧有淅淅沥沥的雨丝飘下来,落在脸颊上一片冰凉。

    一条细细的水流从石板上淌过,我和宇文珀现在就躺在石缝之下,离地面十多米的距离,石壁湿滑,无法攀登。

    我不得不感慨这弯月峡谷的地形奇特……

    想来,就算是有人找来了,也不会想到这地下还有一片空间吧?

    听着宇文珀粗重的呼吸声,我赶紧爬过去,也替他扒下了身上的树藤。

    “这个地方光秃秃,什么都没有,我要怎么救他?”

    “跟着水流走,大约一里地的样子,有个药庐,主人家昨儿才离开,你要的吃的用的那里都有。”

    有了玄九的指引,我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跟着水流走。

    一刻钟之后,我果然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药庐。

    索性有头顶处的天然遮挡,我才不至于又被淋成落汤鸡。

    我拿了个木盆,装了些治外伤的药和纱布,水囊,还有一套干燥的衣衫,就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掉落的地方。

    不是我不想拿别的,只是身体素质跟不上,太弱鸡,不能贪心罢了。

    跳下悬崖的时候,宇文珀已经封住了周身大穴,血液不至于狂流不止,干涸掉的腥红已经成了紫褐色,与衣衫黏成了一片。

    再加上在被峭壁的枯枝怪石擦破了些皮,这全身上下倒是没有一块好肉了,就连那张俊脸也没法幸免。

    皱了皱眉,我低头撕下一块裙摆,又拿着木盆打了些水,沾湿布料,一点一点把宇文珀剥了个干净。

    做完这些,我明明就很冰凉的身子已经觉得燥热不已,鼻梁上已经冒出了密汗。

    那身上那些被树枝刮破的伤口都是小事,令人很头疼的就是宇文珀肩膀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昏迷中的宇文珀也因为我的动作难受得皱眉。

    我看也不看,直接一瓶金疮药猛倒了上去,然后眼疾手快地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玄九在一旁看热闹,越看越起劲,心血来潮就伸出了小肥手想抠宇文珀的伤口。

    我一巴掌给他拍开,直接忽视,专注地在宇文珀的身上均匀地撒上剩下的金疮药,无暇欣赏这样具有艺术感的身体。

    这个时候,玄九的龙爪子又伸了出来,摸向了宇文珀的裤头……

    “有病?”

    我一根银针毫不留情地扎了上去,玄九疼得嗷嗷叫,眼眶含泪地看着我,委屈控诉。

    “好了,别装了!”

    处理完伤口,我顺势坐地上,白了玄九一眼。

    话音刚落,玄九极不情愿地吸了吸鼻子,拔掉了手上的银针。

    “主人,你怎么偷偷拿了药庐的银针?要是被宇文珀发现了,该怎么解释?”

    “跟你有关系?你不是只保证我的死活嘛!”

    玄九被这话噎得通透,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溜烟滚回了凤凰木。

    叹了口气,我从地上蹭了起来,又往返药庐好几趟。

    带出了些吃食,医书,火折子,还抱了些木柴回来。

    峡谷上方已经没有雨丝飘下了,昏黄的天空截下一端,我拖着伤腿,攒好那些树藤子,给宇文珀做了个窝。

    真是心灵手巧!

    生火的活计着实让人头疼,我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木柴猛吹半天,只见火星子到处飞,却不能让它燎原。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一个时辰过去了!

    我的火依旧没有生起来!

    生火生到最后,我的手指都在发抖,眼前也在冒火星子,呼吸急促,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就差一点,我就死过去了。

    “笨蛋,头一次见人这样生火。”

    金疮药的味道靠近,还不等我回头,手上的火折子和木柴都被接过去了。

    宇文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那火折子在他手里焕发了新的活力,蹭蹭飞出一条火蛇,一堆火很快就烧得又好又旺。

    宇文珀的上半身依然是光秃秃的,被我撕掉的衣服垃圾一般躺在水边,伤痕斑驳的背脊性感伟岸,窄紧的腰身,坚实的肌肉,是一具诱人的肉!体!

    就在我看着他出神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突然就笑了。

    我有些懵。

    “王爷,你笑什么……”

    “你脸上的画儿很有意思。”

    “……”

    我愣了愣,忙拉起衣袖擦脸。什么叫脸上的话很有意思,直接说脸上有东西不就完了吗?!

    炙热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我吓得全身僵硬,面露惊恐地盯着宇文珀,那俊朗的眉眼,在伤痕的掩映下也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此时的我,仿佛就是一个十足的花痴。

    “王爷,我想到,我要什么了。”

    “嗯?”

    “王爷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我现在想到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你放的屁。

    宇文珀收回手,低头捡起一根散落在脚边的木柴,扔进火堆里,眼眸如一汪死寂的寒潭。

    我很难从里面寻出一丝温度。

    “嗯,你说,本王在听。”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看着眼前不断跳动的火苗,说,“王爷,不论我接下来说的是什么,都可以吗?”

    宇文珀怔了怔,缓缓点头,“都可以,不论你说什么,本王都应承你。”

    “不会治我的罪?”

    “不会。

    我深吸一口气,叹道:“宇文珀,我要如何才能走进你的心呢?”

    “哪怕是有一瞬间。”

    “其实是不会有的吧?”

    “所以,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当我在说梦话,不是谎话,不是笑话,只是梦话。”

    “毕竟……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说出这番话。”

    宇文珀坐着不动,视线始终停留在火光之中。

    我小心地挪过身子,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笑得满足又放肆。

    “王爷现在不能治我罪吧?”

    “关于爱你这件事,是我愿意用生命来坚持的事……”

    眼皮越来越重,恍惚中,我好像看到宇文珀转过脸来,嘴皮动了动,却听不到声音。

    再次鄙视未雨染的弱鸡身体。

第七十二章 王爷给的胆

    我睡醒的时候,身处的环境已经从破石板变成了木板床。

    宇文珀找到了一里外的药庐,还细心地替我接上了脱臼的脚腕。

    窗外的阳光就像涮过水,褪去了颜色,平淡无痕地滑过门扉。

    理智渐渐回笼,我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对宇文珀的大胆表白,头,有些疼……

    不过,宇文珀既然是给我把扭伤的脚治好了,那是不是就说明我是安全的?

    可是宇文珀堂堂一个王爷被我这样轻浮地调戏,是不是也挺没面子呢?

    “哎,作孽……”

    宇文珀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床上的人儿如此唉声叹气的模样。

    一时失笑。

    我心里一个咯噔,微微偏头就看到了身着白衣的宇文珀,手上也捧着一件白袍。

    “大清早的,何以就如此愁眉苦脸的?”

    他来到床边坐下,将白袍摆到我面前。

    我依旧是愣愣地看着他,“我在想昨天的事。”

    宇文珀见我如此直白,怔了怔,随即抿出一丝淡笑,却在我瞪大眼睛地那一刻,瞬间板起了脸。

    “昨天……你倒是胆大包天!”

    我撇撇嘴,并不觉得他这样子能唬住我,索性扬起小脸,说:“王爷给的胆子,别说包天了,就连这地,我也一并包了!”

    “……还是说,王爷欲食言而肥,失信于小女子不成?”

    我眼底滑过点点狡黠,趁热打铁找补了一句。

    “嚷嚷着要走进本王心里的小女子……本王可不敢失言!”

    宇文珀的笑容也不再收敛,平和温煦,透露着难得的柔情,“雨儿,本王会永远记得,你说过的话。”

    雨、雨儿?

    我心中错愕,嘴唇微张,他好看的眉眼正矜贵华美地舒展。

    “王爷……”

    宇文珀忽然伸手勾住我的下巴,灼烫的温度烙在我温凉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颤栗。

    我,有点害怕。

    本来就知道宇文珀逢场作戏的功夫了得,也知道自己不像真正的未雨染有飞蛾扑火的决绝……

    我一向胆小,玫瑰越是美丽越是有毒的道理不光是对女人有效,对男人同样适用。

    宇文珀这样的玫瑰,我若是想要走进他的心,难免会被那些尖刺扎得遍体鳞伤。

    “主人,那色男人在看你呢!快别走神了!”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玄九的喊声,我浑身一个激灵,眼中的惊慌还未褪去,被宇文珀抓了个正着。

    宇文珀已经松开了我的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双如黑曜石般深邃地眸子晦涩不明。

    “……王爷,你怎么了?是伤口发疼了吗?”

    我低眉掩去眼中的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宇文珀扫了一眼右肩的伤口,语不经心,转而又看向我。

    “雨儿,你给本王包扎的手法,倒是一点都不输军中大夫。”

    宇文珀这一番类似褒奖的话语,实则暗藏疑心。

    也对,未雨染可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娇贵小姐,又怎么会有如此纯熟的包扎手法?

    我心里暗暗嘀咕,宇文珀这种说话都不痛快的人,憋久了会不会肾不大好?

    “王爷有所不知,我幼时体弱多病,却又生性顽劣,阿爹行军打仗便带我在身边,那时,阿爹也经常一身伤,却又总是强忍着不再将士面前表露,于是,这苦差事自然就落在我身上了!”

    “王爷,你能想象吗?一个六七岁的女童,一边哭得涕泗横流,一边颤抖着挖着药膏给阿爹敷伤口的场面……”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挺好笑的!”

    “呵呵!原来雨儿幼时趣事这么有意思。”宇文珀不动声色地出声附和。

    “啊,王爷不觉得我性子皮才好!”我脸热地挠了挠后脑勺。

    宇文珀想了想,说,“雨儿这率真的性子难能可贵,只是本王好奇,这药庐里瓶瓶罐罐甚多,雨儿怎生就知晓哪一瓶是金疮药呢?”

    “呵呵,王爷可是又忘了?”我苦笑两声。

    “我每天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所谓久病成良医,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御医,却也有一定的造诣,找出金疮药又有何难?”

    “是吗?那着实是本王疏忽了。”宇文珀皱了皱眉,顾左右而言他道:“雨儿,回府之后,本王便向皇上请旨,封你为摄政王妃,真正将你放在心尖儿上!”

    猝不及防吞了一块金砖,我差点被这样的惊喜噎死。

    这是什么样的套路?

    整个上京之中的贵族圈子里流传着关于宇文珀的流言,摄政王妃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坐上的。

    每一位被指做摄政王妃的女子,总是在婚期之前或被毁容,或被逼疯,只有更惨,没有最惨,从来没有一个是安然无恙被抬进王府的。

    摄政王妃,简直就是一个被诅咒的称谓!

    我如果成了摄政王妃……

    妈呀!我是不是该给自己准备一副棺材了?

    有时候,认怂就是这么简单。

    转眼就到了正午,我换上了宇文珀送来的白袍,看身形是男装无疑,穿在我身上空荡荡的,还是能塞下一个我。

    于是我找了几根布条子绑起袖口和裤脚,连同头发也高高地竖起,要是再背上一个竹篓子,倒像是一个清秀伶俐的小药童了。

    我的脚腕虽然被宇文珀接上了,可是仍旧有些隐隐作痛,下床走动时才发现这药庐里只有一张床。

    天助我也???

    不,我没有想过美人计,代价太大。

    “咕噜噜——!”

    我摸了摸凹进去的小肚皮,叹了口气,“别叫了,我也想吃东西,可是宇文珀没回来,也没什么吃的啊!”

    宇文珀把我抱回了药庐,可是我拿过去的吃食竟没有一齐带来,也不知道他回去找能不能找到。

    “本王回来了,雨儿想吃什么?”

    宇文珀老远就看到了那娇俏的身影,还有那迷糊的抱怨声,于是脚下快了些,抬手亮了亮手里的收获。

    “王爷,这……这些都是你抓到的啊?”

    我望着宇文珀手里的野鸡和灰兔子,眼睛发绿光。

    野味啊!要流口水了!

    “本王虽然受了伤,但打些畜生还不在话下!”

    “王爷果然是厉害!”我不吝竖起大拇指,笑得眉眼弯弯。

    宇文珀笑着摇摇头,提着手里的鸡和兔子就要往厨房走去。

    “哎!王爷,你干嘛去啊?”我扯住宇文珀的袖子。

    “你不饿吗?”

    “饿啊!可是下厨这事就不劳烦王爷了,还是我去吧!”

    我手脚利落地抱过那野鸡和灰兔子就往厨房跑,迅速上门,还落了栓。

    小野鸡儿!姑奶奶来了~~~

第七十三章 你醉了

    “王爷,鸡汤炖好啦!”

    门外传来一声喜悦兴奋的大叫,宇文珀放下筷箸,夹杂一丝期待的星眸往外望去。

    “烫!烫!烫!烫死我了!”

    我飞快地放下手里的炖盅,被烫红的双手要命地捏住耳垂,整张脸却是兴奋得冒红光。

    “这鸡汤,似乎跟府里的不一样。”

    宇文珀很是好奇地看着颜色鲜艳的鸡汤,喉头动了动。

    其实方才吃了她做的酱爆鼠尾草野山鸡,凉拌野菜,辣味地龙衣,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遗憾这样的美味没能早些尝到。

    “嘿嘿!那是当然了,这鸡汤里好事加了好些药材呢!”

    我骄傲地笑起来,太知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之道理了。

    况且,吃得好一些,我的心情也会好很多,心情好了,才有力气跟宇文珀斗智斗勇。

    “都加了些什么?”宇文珀难得多嘴,实在是胃里的享受太过激烈,让他也欲罢不能。

    我先给宇文珀盛了一碗汤,然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有沙参,黄芪,党参,茯苓,薏仁,莲米,枸杞……哎呀,好多呢!”

    “呵呵!本王竟也不知,雨儿有如此出色的厨艺,还以为未国公舍不得雨儿这纤纤素手沾染人间烟火呢!”

    宇文珀舀起香气四溢的鸡汤,唇齿间滑过地拿美妙味道将这落下峡谷的郁气一扫而空,分外舒服爽快,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王爷想得也没错,阿爹确实不让我踏进厨房半步,可是我要是这样被唬住了就不是未雨染了!”

    我笑盈盈地冲宇文珀眨眨眼,“谁让我从小到大的心愿就是做一个好妻子,每天为夫君洗手作羹汤,让夫君吃饱穿暖,万事不愁!”

    “呵呵!雨儿果然是志向远大!”

    宇文珀看着对面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不觉轻笑。

    “王爷就别笑话我了!小时候,爹可没少因为这事说我目光短浅呢!反正我就是不改!”

    “说起来,我从弯月峡谷掉下来的事情,阿爹一定是知道了吧?怕是又要因为我抓心挠肝了,哎……”

    我叹了口气,这二人世界虽好,可我一点都不想给宇文珀做老妈子。

    “有本王在,很快便可以离开了!”

    宇文珀看着那黯淡下来的容颜,出声宽慰。

    “现如今,王爷身负重伤,如何快得起来啊?”

    我搅动着碗里的鸡汤,觉得这鸡汤也失了味道。

    “且等着吧,不出三日,便有人来寻我们。”

    说完,宇文珀便不再言语,专心对付起这桌上的美味佳肴了。

    暮色四合,艳丽的晚霞连绵,似峰峦,似水波。

    药庐前院种下的杜鹃花开了,薄薄的水雾漫游其上,风轻轻吹,暗香浮动。

    我抱着洗完澡的灰兔子躺在门口,迷迷瞪瞪,昏昏欲睡。

    直至夜空露出月痕,沉寂许久的繁星重又冒出头来,争先恐后地眨着眼睛,明灭闪烁。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我一手轻拍小灰兔,一手勾着酒壶,半梦半醒。贾岛这诗果然应景。

    “好诗!”

    山间小径蓦地飘出一抹白影来,嗓音清亮悦耳,犹带惊喜。

    我吓得打了一个酒嗝,费力掀开眼皮,就见小溪边沐浴归来的宇文珀手里拎着两只野鸡,正往这边来。

    宇文珀湿发披散,纯白无花纹的衣袍恰恰合身,鬓角处紧贴的墨发还滴着水珠,平素俊朗刚毅的容颜刺客却是添了几分阴柔唯美。

    头顶散落的朦胧月光隐约暧昧,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渐渐走近,眼中的痴迷丝毫不做掩饰。

    似乎是被我的反应取悦了,宇文珀唇边的笑容愈发深刻了。

    他将手里的野鸡随手扔地上,俯身靠近我,竹节般的手指接下我即将脱手的酒壶。

    “贪杯的小女子……你到底还藏了什么,是本王所不知道的?”

    我痴痴笑出声来,点上宇文珀高挺的鼻梁,宇文珀想要躲开,却被我的另只手强硬地勾住了脖子。

    “别动!”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是酒意迷离,那横眉瞪眼看起来也不过是在撒娇讨宠罢了。

    “王爷……不,宇文珀,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呢?”

    我努力想要看清宇文珀那双好看的眉眼,却免不了被内里的凉薄刺伤。

    “雨儿,你醉了。”宇文珀拉下我的手掌,不温不火。

    “是啊,醉了,可是醉得不够深……”我半阖眼帘,轻声叹道。

    对我这样的醉鬼都不愿意怜悯地施舍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到底应该说他正直诚实好呢,还是该怪自己这为难的身份本就难以被宇文珀信任……

    恍然间,我似乎有些明白未雨染了,对国公府的忠孝,对宇文珀的钟爱,还有对现实的无可奈何,就算是颗珍珠,也该被磨成石灰粉了。

    我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就连腿上的小灰兔子掉地上了也顾不上了。

    宇文珀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出来的时候,我的手里多了一块布帛。

    “王爷,我帮你擦干净头发吧!”

    我手里攥着布帛,仰头看着宇文珀,飘忽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过,依宇文珀的耳力,当然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依旧没有动,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我。

    伤脑筋地咬了咬下嘴唇,我摇摇晃晃地踩上竹榻,即便如此,我也只是刚刚与宇文珀一般高低。

    这身高差一点也不萌……

    我一边腹诽着,一边高高举起手里的布帛,洋洋自得地盖上了宇文珀的头顶。

    “阿爹说,头发要擦干净,不然会变成秃子……到时候,王爷就要去庙里剃度了!”

    我嘟嘟囔囔,十足像个唠叨的婆子,更年期提前来到的错觉。

    好闻的檀香味道,以前竟没有察觉,也只有离得如此之近,才能嗅到一点半点。

    穿过布帛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宇文珀炙热的皮肤,很是明显地感受到他身子一僵。

    哎~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敏感的嘛!

    宇文珀鬼使神差地弯下了腰,饶是脖颈和后腰酸僵得难受,他也想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

    就像是她之前说的,要把他放心上。

    说来,未雨染一直都是张扬地想要得到自己的宠爱,从前与现在不同的是,从前无端令人讨厌,现在却一举一动都让人窝心。

    宇文珀出神地看着那双认真的醉眼,看着那双素手轻柔细腻地擦拭他的发丝,也看着这女子眼中恍如懵懂少年的自己……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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