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大早,石达开来接林海丰和郑南,准备一起去天王府。
刚到大门口,石达开就感觉这个地方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他停下来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望着迎出来的汪海洋,不满意地一指大门左右,“你们怎么搞的,连个官灯也不挂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民居啊?一点点小事也要提醒,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见汪海洋一副委屈的样子,石达开哼了一声,“当然,时间也许是仓促了些,不能全怪你们,可是总要抓紧啊?对了,王府的牌匾我已经安排做了,回头你们去取回来。两个牌匾,怎么挂呢?呵呵”他摇摇头,笑了,手托下额琢磨着,“干脆先挂安王府的匾额,宁王不久就要搬家了。”
看到翼王极其认真的神色,汪海洋嘿嘿一笑,“殿下,您这可是白操心了。”
“我怎么会白操心了?”石达开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莫不是你们还都自己就都安置好了?”
“没有啊,”汪海洋头一摇,“不过,俺们不用准备,因为殿下们有令,一切都免去。”
“哦,是这样啊。”石达开手背到身后,“去,通禀下你们王爷,说我来了。”
“还通禀什么啊,”汪海洋一侧身,做了个躬请的姿势,笑着说,“早上就有吩咐下来了,甭说是殿下您来了,就是随便一个百姓,想进去我们也得陪着进去。殿下您就赶紧请进吧。”
石达开瞅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一进大门,看到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牌刀手,他满意地扭头瞅瞅汪海洋,“恩,不错,就是要严加戒备,不能有任何疏忽。”
“殿下放心,后院有李蒙亲自掌握,这里连个蚊子也休想逃过我们的眼睛。”汪海洋听到翼王的夸赞,有些得意。
“什么话都不能说的太满了,百密还有一疏呢。”石达开忽然一指旁边树干上伏着的苍蝇,“那有一只苍蝇,你注意到了吗?”
“哪里?”汪海洋眼睛大睁着,顺翼王手指的方向查看着。
石达开笑了,“怎么样,还蚊子呢,连个苍蝇都没发现到。”
汪海洋终于找到了那只可恶的苍蝇,迅速抽出腰间的佩刀,刷地寒光一闪,苍蝇居然被他劈成两半。他的腮帮子鼓鼓的,牙齿咬的紧紧,眼睛里闪烁着愤怒。
石达开望着那副怪样的汪海洋,满意地点点头,“好样的,刀法不错!”从汪海洋的身上,他又联想起了陈玉成、李秀成、潭韶光这一班子童子军出身的年轻将领。其实天朝不是没有人才啊,如果大业不成,那可真是天意了!
进了内院,完全和外面变了个样子。院子里静静的,连个人影儿也找不到。石达开一皱眉,回头看看汪海洋,“女官们都哪去了?”
汪海洋一吐舌头,没有直接回答翼王的问话,而是高叫了一声,“翼王殿下驾到!”
随着他的声音未落,厢房里跑出了金梅,从着翼王一鞠躬,“殿下请进,我们殿下正在屋子里试袍服呢。”
“哦,怎么就你自己,其他人呢?”石达开一边向客厅里走,一边问着金梅。
“现在是我值班,别的姐妹都在做自己的事呢。”金梅说到“值班”两个字的时候显得很是生疏。
“值班?”石达开奇怪地看看她。
金梅点点头,“恩,反正我们殿下是这么样说的,就是我来负责招呼客人。”
这里的新鲜事儿可真多,石达开心想。
林海丰换好女官们连夜赶制出来的王袍和王帽,穿上那厚厚的纳底子的靴子,走出卧房。他感觉这靴子很是可脚,就象以前妈妈给自己做的步鞋,舒适。看着对面穿着一样新朝服的郑南,他抖着两只宽大的袍袖,瞅着柳湘荷和路静,笑着问:“这下是不是就象你们说的王爷的样子了?”
“当然啊。”柳湘荷和路静几乎是异口同声。尤其是柳湘荷,她端详着安王殿下,总觉得自己好象和殿下似曾相识。看着看着,她的脸儿微微感到发热,心儿也如同揣了小兔儿,扑通扑通跳个厉害。再往下殿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她也一点儿没听到。
跟着金梅走进来的石达开瞅着林海丰和郑南,呵呵笑着,“你们这里真是天天新事多啊。”
“王兄一定是说我们这里人少安静吧。”林海丰嘿嘿一笑,“其实没有必要都呼啦啦拥在这里的,我给女官们都安排了任务,各尽其责呢。”
“是吗,”石达开满有兴致地笑着,“回头有什么好的注意也告诉哥哥一声,我也得学学你们了。”
“好啊,”林海丰请石达开坐下,扭脸看见柳湘荷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叫了一声,“柳尚书,翼王来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啊?”
柳湘荷身子一震,扫了一圈才见到坐在椅子上的翼王殿下。她的脸腾地红的象个熟透的苹果,赶紧双手抱在胸前,低垂着头,声音慌乱地说:“躬送翼王殿下!”
真是乱了套了,刚走到桌案边打算坐下的林海丰回头瞅着柳湘荷,这个姑娘,怎么糊涂了啊?
正想和林海丰他们说点儿什么的石达开,被柳湘荷的一句话闹的莫名其妙,本来想说的话也忘了。
郑南先开始也是一愣,可看看柳湘荷那似醒非醒的样儿,不由得觉得好笑,他瞅瞅林海丰,又望望石达开,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起了连锁反应,不仅是石达开和林海丰,就连路静和门口的金梅,也禁不住地捂着嘴儿吃吃地笑。
柳湘荷愈发显得慌乱了,她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莫非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十六章
太阳城,金龙殿内,现在凑齐的是太平天国的正好六个王。
东王杨秀清首先给林海丰和郑南介绍了天朝下前期的各项军事部署,而后以询问的目光看看两人,“不知二位贤弟对这些部署有何建议?”
林海丰看看郑南,清清嗓门,“小弟初来,对一切还需有个了解的过程,谈不上什么建议,只是说说自己一些粗浅的看法,如果有何不妥之处,还请诸位王兄指教。目前来看,由翼王兄亲率大军西征,也是上策。不过,北伐之事,我看不如暂时取消。北伐军力单薄,既成就不了大事,一旦有个闪失,反倒要白白丧失这些老兄弟们。这些从广西出来的老兄弟可是我们的财富啊!”
翼王点点头,扭头用征询的目光望望杨秀清,“我看也只好如此,既然不能抽出更多的军力组织北伐,不如暂缓一下更好。为了争取时间,以免林凤祥他们按照历史上的发展进入山西,小弟昨夜已经派出信使通知他们做好返回扬州和镇江的准备。天王、东王兄,你们看呢?如果觉得可行,就立即发旨意诏回他们。”
洪秀全想了想,没有表态,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杨秀清。从心里讲,他不愿意诏回林凤祥他们,既然林海丰和郑南都能预测到未来事态的发展,那就完全可以以此来指点北伐的将士,确保北伐能够顺利进行。
杨秀清和洪秀全的想法不同。到底是个实际掌控全局的谋略家,他也看出了北伐就这么硬撑下去,未必能达到先前的战略目的,也只是能起到牵制北方的清妖,不至于一下有更多的人马来围困天京而已。尤其是林海丰说的最后那句话打动了他,北伐的将士都是能征惯战的捍勇之人,对天朝更是忠心耿耿,又都是以前他的本属。想到这里,他用力一挥手,“既然二位都以为可行,我自然赞成。马上就通知北伐的人马迅速返回,正好可以集中力量,伺机打掉向容这个老妖头的江南大营,省得他总在天京城外碍眼。天王,你看呢?”
眼见东王和翼王难得的意见一致,又都支持林海丰的说法,洪天王惋惜地说:“只是难得的北伐大好局面就丢掉了,将士们白白付出了血的代价。”
“这并不可惜,”林海丰望着洪天王,“清妖在山东、直隶都有大批的人马即将加入对北伐部队的围堵。咸丰还会抽调蒙古僧格林沁的精锐马队,北伐军面对的清军是强大的。而依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为了保证天京的安全,既不能放弃扬州和镇江,更不可能从天京抽出人马。林凤祥他们只能是孤军作战。没有后援,没有回旋的余地,这种作战是不会有结局的。”
洪秀全点点头,“昌辉,你的看法呢?”他把唯一的一线希望寄托在了闷头不响的韦昌辉身上。
韦昌辉没有想到东王会如此和这新来的安王默契非常,心里感觉自己在天朝的地位已经开始下滑,正低着头颇有些伤感。听到天王问自己,他连忙抬起头,丝毫也不犹豫地说:“小弟完全赞成取消北伐,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除掉江南大营才是上策。”
“好吧,既然大家意见都这么一致,就先这样定下来了。”洪秀全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杨秀清笑了笑,看着天王,“安王和宁王都是大才,为了天朝大计考虑,秀清以为该由他们两位来主持朝中的军事决策,秀清愿意让出军师的职位。请天王照准。”
洪秀全心里一阵的高兴,刚想就势表态,却被林海丰抢了个先。
林海丰连连摇着手,真诚地看着杨秀清,“东王兄,这么样就不好了。说心里话,对目前这个现实的世界,我和郑南还是很陌生的,我们替代不了王兄在天朝的作用。”
说着,他的目光从洪天王和石达开、韦昌辉的身上一一扫过,“我们可以给天朝出谋划策,尽最大的能力来协助诸位王兄。”
“安王说的对,”郑南微笑着说,“我们只是做点儿实际的工作,叫天朝发展的更好。”
他们俩人的话,叫洪秀全感到有些失望,杨秀清却对他们平添了不少的好感。他摇摇头,同样是发自内心地说:“二位兄弟需要有权力,否则无法施展你们的能力。”
“我是要向天王要权力的。”林海丰笑了,“我要组织一只新军,宁王需要建设大型的军械所,还需要天王的照准,还有各位王兄的鼎力相助啊。”
杨秀清不假思索地瞅着天王,“这是好事啊,当然要依准和支持了。”
洪秀全也笑着点头,“照准,当然照准。”
石达开看着林海丰和郑南,“有天王和东王的支持,二位可以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啊。盼望你们尽快建立起一只洋枪队,到时候非叫清妖胆颤不可。”说着,他得意地笑了。
洪秀全、杨秀清他们也都满意地笑了。
“可不是什么洋枪队啊,”郑南笑着纠正着,“是咱们自己的枪!”
“这洋枪,哦,不,象你们说的那火器真的那么厉害?”洪秀全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林海丰和郑南,“说实话,那洋枪就已经够厉害的了,要是咱们真有了比洋枪还厉害的家伙,那扫荡清妖还不是如履平地啊?”
“洋枪算什么,”郑南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等安王训练好了新军,诸位王兄可以去观看一下。到那个时候,王兄们就体会到新式武器的作用了。我敢这么说,只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我们几十个士兵就可以把成千上万的清兵拦在一处,叫他动弹不得。”
“好啊,”洪秀全连连点头,“那海丰兄弟就尽快把新军训练出来,朕可是有些等不及了。”说着,呵呵地笑了。
“对,是要抓紧新军的建立。”石达开冲着林海丰一笑,“海丰兄弟,谈谈你对天朝下一步安排的建议吧?”
“好,”林海丰爽快地答应一声,“正象刚才东王所说的那样,林凤祥部安全撤回后,我们先集中兵力消灭向荣的江南大营。而后出兵东征,夺取上海,平定江浙。江浙是鱼米之乡,有了江浙,我们就有了发展的空间和后盾。”
“对江北大营怎么处理?”杨秀清问到。真能顺利东征当然是件好事,可他不能不考虑一旦东征,江北大营的十几万清军带给天京的威胁。
林海丰笑了笑,“我想短期内尽量先不急着动它。为了消耗清军的力量,先把琦善粘在扬州和镇江的坚城之下。同时也可以给咸丰一颗定心丸吃,琦善他们这些人,都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等我们平定了江浙后,再和他算总帐。”
第十七章
第一次的六王议事会很快结束了。
林海丰和郑南没有过多地谈及太平天国里的许多不足,他们事先考虑过,一切都要慢慢地来,急不得,更不能急。所有弊病的产生,都有其滋生的环境和土壤,还有那看不见的盘根错节的巨大迷网,这都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
散会后,郑南留在了天王府,而林海丰跟着杨秀清到了东王府。
东王府还在扩建着,单就这已经建好的部分,就足以和天王府相媲美了。不过,有一点是天王府没法相比的,那就是这里出来进去的人流,还有堵满了门前的各式官轿。因为,太平天国的真正政治、军事、经济枢纽都在这里。
杨秀清把林海丰让进书房坐下,他自己的屁股还没沾到坐椅,东府尚书傅善祥就抱着一大摞的各色文书走了进来。
“安王殿下好!”傅善祥礼貌而又甜美地向林海丰问候一声,随即看着东王,“这都是各地急待批复的文书,外面还有等待召见的官员。”
杨秀清一摆手,“先放这儿,其它能处理的你就先替我处理一下,我要和安王说会儿话,任何人都不要打搅。另外,你马上给林凤祥草拟旨意,具体内容由安王告诉你,写好后一定要安排合适的人员,火速送到林凤祥手里。”
当林海丰向傅善祥口述命令的时候,杨秀清开始埋头处理案头的那些文书。
“好了吗,殿下?”傅善祥写完最后一个字,睁着一对儿宛如两汪清泉似的大眼睛,望着安王。
林海丰被瞅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扭头看看杨秀清,嘴里回答着,“好了,立即照发。”
“遵命,殿下。”傅善祥站起身,抱起杨秀清已经批复完的文书,转身离去了。她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笑出了两颊那大大的酒窝儿。
“东王兄果然办事干练,这么一会儿就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啊?”林海丰笑着。
“呵呵,不是我快,是有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不过是走下形式罢了。”杨秀清开心地说。他觉得自己好象开始喜欢上林海丰这个人了。他挥手示意刚刚送来茶水的女官退出屋去,又冲着林海丰一笑,“海丰贤弟,喝茶。愚兄虽说有功于天朝,但毕竟还是一凡人,既是凡人就不会是个完人。兄弟无论对我,还是对天朝,有何话说都可直言,如何?”
林海丰点点头。
他觉得面前这位外表不起眼的汉子,其实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从历史上看,杨秀清对时局的判断和把握也很准确,只是有些过于外露罢了。看来,历史上的洪杨之乱,绝非是几个人个人间的简单恩怨,而是太平天国内部所有矛盾的总爆发,真应的是那句话,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于是,他决定还是直接从太平天国的兴衰谈起,如果能得到杨秀清的全力支持,将会加速他对这个政权的改造。
天王府中,郑南按照林海丰的意思,也在和洪秀全进行着一次长谈,中心话题一直围绕着天国内部,官员与底层士兵的关系展开。他提出,天朝官员应当掘弃过分的等级界限,官兵要实现平等,对百姓要像爱护自己父母一般
洪宣娇中间走了进来,坐在一边儿聚精会神地倾听。她喜欢两位新王哥哥所说的每一句话。
对于郑南的观点,洪秀全不得不赞同。因为那些说法,与他在给拜上帝教的教众“讲法”时的主要思想并不矛盾,他无法反驳。他心里不服的是,自己是天王,说穿了,这以后的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难道自己连享受生活的权力都没有吗?
郑南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自然,绝对的平等是没有的。但我们完全能够做到的是,让我们的将士明白为什么去作战。这就要我们让他们看到,他们的家庭、亲友生活的比以前好,他们不再是谁的奴仆,而是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人。这需要我们用实际的东西去让他们获得,而不是依靠简单、空洞的教义所能实现的。”
“在这点上,难道我们做的还不够吗?”洪天王似乎很不以为然,“天朝上下,支出都取自于圣库,大家不愁吃用。就说这杏黄的服饰吧,以往还不都是皇家的专用,现在天朝上下却可以任意穿着。”
“当然,天朝的确有许多地方不同于满清政府,不然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跟着太平军了。常言说的好,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说句天王不中听的话,天朝为了区别于满清,权力机构和官职的设置,就别出心裁。那么多奇怪的官职,其实难记的很。可是,真正应该与满清有区别的事情,你们却并没有做。”
“哦!”洪天王疑惑地看看郑南,问到,“什么啊?”
郑南微微一笑,“这天王府岂不是和紫禁城一样吗?”
听到这里,洪宣娇乐了,可不是嘛,天王府还不就是北京城的皇宫啊?
洪秀全瞥了妹子一眼,看着郑南,“难道不该有天王府?”
郑南摇摇头,缓缓地说到,“不是该不该有的问题,天朝如果与清妖没有根本上的区别,又怎么能让我们的士兵和天下的百姓,为了我们的事业去流血?”
洪秀全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直直地望着郑南。他们明显地反对有皇帝,更反对有皇宫,他们会真心地拥戴自己的洪家天下吗?
洪宣娇觉得宁王说的却是那么的入耳,见哥哥沉默不语,她不管不顾地哼了一声,“二哥,其实宁王哥哥说的在理。自从咱们留在了天京,原本生龙活虎的老兄弟们开始变的乌烟瘴气,比官爵比排场,比穿着服饰。稍微大点儿官员就可以开衙设府,养着数不清的闲人。我有句话早就想说,当我们女兵营的姑娘们在城外和清妖拼杀的时候,你们这些老爷们闲在那里也好意思吗?”
洪秀全被妹子刀子似的小嘴儿给逗乐了,“那依你的意思,是不是还要朕去领着你们的姑娘们去厮杀啊?”他疼爱这个妹子,不仅仅是因为妹子堪称天朝第一红颜须眉,还有就是当初为了政治目的,逼迫妹子嫁给了西王肖朝贵,导致妹子年纪轻轻就在守寡。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洪宣娇把目光转向郑南,“宁王哥哥,你说我二哥他要是和你们一样,还有人敢这么做吗?”
郑南呵呵地笑了,“宣娇妹子说的也太绝对了。”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洪宣娇大睁着一双火辣辣的眼睛,不解地瞅着他。
“错是没错,”郑南被她瞅的有点儿浑身不自在,转脸看看洪秀全,“只是天王毕竟是天王,他是一个国家的象征,该有他特有的尊严和权力。”
洪秀全多聪明啊,尽管知道郑南这是一语双关,可是表面上听起来,还是很受用。
第十八章
杨秀清此时已从林海丰的讲述中清醒过来,震惊之余又感到似乎有些必然。
他凝视着林海丰,听他继续说:“天父说东王兄应该是个能容天下之人,一定能改写这天定之数,也不枉他老人家一番苦心!”
杨秀清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次,停到林海丰的眼前,“谢谢老弟在愚兄面前泄露天机!”说着,他一跺脚,“若说我存心要夺天王之位,实在是无稽之谈。要说对天王有不满之处,那我毫不隐瞒。自入天京,他一头钻进那逍遥窟,不理朝政,王妃娶了一个又一个。贤弟啊,打广西出来的老兄弟一刀一枪拼到这里,你天王不愿再走,老兄弟们自然也想享乐几时。人心啊!当初不是我不想倾力北伐,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试想一下,现在天朝号称百万之众,其实能战之兵不过二十万,一旦举国北上,就算取了清妖的京师,也许下场会更坏。”
林海丰完全赞同杨秀清的这个说法。就算取了北京,从上到下的腐败也许更坏,那无疑就是第二个李自成。他让杨秀清坐下,感慨地说:“是啊,天朝的问题不是在是否夺取多少城池,而是要解决最根本的问题,那就是如何争取民心。如何把我们的教义和我们的行动结合起来,让天下人看在眼里,并从中得到实际收获。得民心者,才能够得天下。”
杨秀清点着头。他已经认定林海丰他们是真心来扶助天朝的,毫无任何私心杂念。于是,他也完全坦露胸襟,诚恳地说:“海丰老弟啊,我其实是个粗人,没有多少文墨,做起事来也就粗糙的很。可我真心是想叫天朝昌盛的。我知道,这些年来其实我得罪了不少的人,有很多人甚至背地里骂我专权、霸道。这能都怪我吗?天王把我放到了正军师这个位置上,按照朝制,所有天朝大小事情自然就都是由我来发号施令。我就不累吗?”
林海丰默默地听着他往下说,“今天在金龙殿里我说请你们来主持天朝的军事,不瞒老弟说,当时我的确是有两重的意思。一是想试探下你们是不是喜欢争权夺势之人,二呢,也是愚兄真的想这样做。”
看到林海丰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他笑着止住林海丰,“老弟不用多加解释,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为人。暂时就想按老弟的想法去做,合适的时候替愚兄多分担点儿压力。愚兄就是再笨,至少还明白一个道理,我和我的一切,都是和天朝共存亡的!”
直到这时,林海丰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全落了地。他把天国史讲给杨秀清听,其实根本就是在进行一次赌博。结果好了,杨秀清会和他结成联盟,如果不好,就要导致整个太平天国上层的混乱。不过,对于最坏的结果他也有了相应的准备,那就是兵变。他可以扶助石达开,铲除一切敢于阻止他的计划之人,绝不手软!
当目的已经达到的时候,他却开始暗暗嘲笑起自己的卑鄙了。从石达开到杨秀清,自己就象是在串老婆舌,把个天国史掐头去尾为我所用。天京的洪杨之乱,在这里已经被他改头换面,既不是洪秀全祛除异己,也不是杨秀清逼宫夺权,而是君臣不睦被小人钻了空子,假传旨意导致他们反目。不过,历史是从来不责备胜利者的,好象还曾经有个国外的名人这么说过,政治家其实就是最大的阴谋家。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林海丰和杨秀清越谈越投机。从当前的土地政策、军队编制、政权管理、吏治等方面,一直说到婚姻及婚姻道德。不知不觉早已过了午饭的时分,虽然有些问题上还有待商榷,可在大多方面都已经取得了共识。
由于事先有东王命令,傅善祥几次想进书房提醒两位殿下该用午膳了,却都没敢打搅。她转磨磨似的在书房外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够提醒里面知道该吃午膳了呢?忽然,她眼前一亮,招手叫门口侍立的女官来到自己身边,俯耳嘱咐了几句什么。
女官先是犹豫,可看着傅尚书那不容商议的眼神儿,只好一咬牙跑了出去。很快,又端着个瓷盆回来了。见傅尚书鼓励地瞅着自己,她举起瓷盆,狠狠地摔到地上。
伴随着瓷盆破碎的脆响,傅善祥冲着书房的门大声呵斥着,“东王和安王正在谈事情,一再说不要打搅,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就是吃个饭吗,怎么还这么不小心?都给我下去,谁也不许吃饭了,饿死你们!”说完,回头朝女官努努嘴儿,嫣然一笑。
这一招果然灵验,杨秀清和林海丰都被门外的声音给打断了思路。
杨秀清霍地把头转向书房门,脸上的刀疤一抽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临发火前的征兆。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又浮出了笑意,因为听着外面傅善祥的训斥,他的确感到是有些饿了。
他一瞅角落里立着的大座钟,回头望着林海丰,两手揉揉肚子,呵呵地笑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早过了吃饭的时间,还叫老弟饿着。要不是善祥这个鬼丫头,老弟一出府门就得骂愚兄。”
“当然得骂,诺大的东王府居然不管饭,我得骂王兄一辈子。”林海丰哈哈地笑了起来。
“是啊,一辈子,但愿咱们能合作好这一辈子!”杨秀清脸上又出现了习惯性的那种表情,半眯着左眼,看着林海丰,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不过,这次他既没有不屑的意思,也没有什么得意,更多的却是一种期盼。
第十九章
当林凤祥见到翼王派来的信使,紧跟着又收到东王的旨意,叫他立即撤怀庆之围,循原路返回扬州的时候,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态。
看着旨意上的详细撤军计划,林凤祥歪头瞅瞅亲自前来送信的夏官又正丞相曾立昌,“这个旨意可是写的真够细致了,甚至连我们该走哪个渡口都给选定了。”
曾立昌笑了笑,“林侯爷,事情的确有些特殊,否则也就不会叫我大老远的跑这里来找你们了。从扬州到这儿,按着给你们规定的撤军线路,我都一一亲自勘察过了,果然是一条绝佳的线路。我带着二百牌刀手,中间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多谢老弟细致,替我们做了回哨探。”林凤祥脸上露出了笑容,把手里的诏旨抖了抖,放到桌案上,“兵无常势,军情同样会随时在变,一个诏旨发的如此的详细,未必”他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说下去。
“得了,你林侯爷也是未卜先知啊,”曾立昌抬手一指,“我途经的黄河渡口,怎么都是吉文元的兵马啊,莫非你也事先就料到了我会来传撤军的诏旨?”
“我可没有诸葛亮那两下子,我不过是遵从翼王的号令,提前做了些准备而已。”林凤祥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摇了摇头,盯着曾立昌问到,“是不是天京出了什么变故啊,怎么突然能把北伐取消了呢?”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东王府传令给我的人讲,天父的八、九两个儿子下凡了。现在他们受封安王和宁王。”曾立昌笑笑说。
“呵呵,不会又是什么人被附体了吧?”林凤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是,”曾立昌一本正经地说,“在京的大小官员,包括天王,都是亲眼目睹他们从天上飞下来的。”
“会有这种事?”林凤祥似乎不太相信。
“不是亲眼看见,谁也不会相信的。”曾立昌听到大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知道是李开芳来了,就站起身,看着林凤祥笑着说,“我走的时候,还收到由扬州和镇江守军中指定抽调一些人的诏旨,听说是要去天京组建新军的。你们这里可是集中了咱天朝的精锐,运气要好,兴许马上就能回天京见到安王和宁王了。”
午后,怀庆城下又展开了一场鏖战。
隆隆的战鼓声,炮声,风一般飘过又飘去的马蹄声,与声嘶力竭的人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震撼的大地都在抖动。无数青冷兵刃泛起的寒芒,连成海洋,令太阳也为之羞涩,偷偷躲到云层的后面,再也不肯出来。
余炳涛望着潮水一样无休止地涌上来,退下去,再次又涌上来,面对死神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畏惧的长毛们,在切齿的痛恨同时,也不能有点儿不钦佩和惋惜。咱大清的兵勇如果各个也是这样,何至于跟洋人签那些辱国之约?
“余大人,看来长毛有些精疲力竭了。”一个负责指挥由各家院家丁组织起来的武装,协助绿营兵守城的千总指着城下,有些得意地说。
余炳涛也发现,今天长毛的攻击和声势尽管比往日显得还要凶猛,可临到城墙根的时候,似乎就丧失了那股子韧劲儿。“不可大意。长毛在城外耗了二十多日了,还要顾及胜保大人后面的牵制,总有疲惫的时候。再坚持数日,估计咱们就可以解围了。”说着,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天天提着的那把颇显沉重的大片刀,心里不由得一阵的好笑,真要是和长毛短兵相接,自己能砍到人吗?管他呢,反正是很快就会丢掉它了。想到这里,望着城外铺天盖地的长毛们,忽然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也许自己还要感谢这些长毛呢,是他们帮助自己成就了一个奇迹。
持续的鏖战直到临近黄昏,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人世间血与火的搏杀,叫老天爷也感到了忧伤,它的脸开始变的阴郁,随着它几声巨大而沉闷的叹息,豆大的泪水流了下来。先是斑斑点点,后来连珠成线,及至最后犹如瓢泼。
在老天爷的干预下,双方终于都偃旗息鼓了。
余炳涛回到衙门,胡捋干净身上的雨水,和以往相同,就开始给朝廷写起了奏报,“今天一天,长毛们对怀庆之攻击不断,且无比之猖狂。臣亲冒炮火,督率绿营兵和乡勇与之死力相博,最终叫长毛再次望城而兴叹。怀庆城下,长毛血积成河,尸叠如山”
写完后,他轻轻放下手里的笔,又反复欣赏了几遍。他身子向后一靠,闭起双眼,两腿舒适地伸展开,区区怀庆,在自己的手中居然变成了固若金汤,万岁爷圣明,断断不会忘记自己的
借着暴雨和夜幕的掩护,林凤祥随着最后一批将士撤出了营地。
他不时地回头观望,望着身后一如既往的营盘,望着远处怀庆那黑黝黝的城垣,作为北伐的主将,他现在更多的是惋惜。
“你们这里可是集中了咱天朝的精锐,运气要好,兴许马上就能回天京见到安王和宁王了。”不过,当他脑海里又想起曾立昌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似乎又萌生了期望。
他毅然回过头来,不再朝后看,“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林凤祥要回来的,不单单是区区怀庆小城,我还要去北京,去紫禁城”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角儿挂着轻蔑的笑意。
第二十章
北京紫禁城里的咸丰皇上原本过的不错。在花丛般的新选秀女中,他独具慧眼看中了乖巧、伶俐,又会唱得一手好歌子的兰儿。这个兰儿不但漂亮非凡,尤其是那带有南方音调的京腔儿,听上去更叫他如醉如痴。
说也奇怪,自打兰儿被封为懿贵人那天开始,广西就闹起了长毛子。随着她日益得到皇上的宠爱,长毛子的祸患居然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在官员和后宫中,不少流言传了开来,都说这个兰儿只怕就是个妲己似的狐媚子临凡了。
一些只言片语自然也能传进咸丰的耳朵里,他不信这个。从即位那天起,他就想做个中兴之主。宠幸后宫,并不影响他勤于朝政,尽管自己的脾气比先皇暴躁,可他坚信自己不是纣王。这些言语,无非都是因为后宫争宠而散布出来的。
不过,事情的发展也开始叫他有些糊涂了。三月份,本来想加封他的兰儿为懿嫔,哪知刚刚把这个念头告诉兰儿,长毛子竟攻克了金陵。看起来有些事情不信还真是不行呢,于是,他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尽管如此,他却依然没有放弃对兰儿的宠爱。
“皇上,还是这个园子好啊,比紫禁城要凉爽许多。”兰儿拿着把折扇,替咸丰轻轻扇着,娇媚地笑着。
咸丰笑了。的确,一来到圆明园,暂时抛开那些纷乱的朝政,他也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看到咸丰的目光扫向桌案上的水果盘,兰儿轻盈地走过去,拿来一串葡萄,拣最大个儿的摘下一个,剥掉皮儿,放进咸丰的嘴里,“皇上,这种葡萄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恩,是不错。”咸丰就是喜欢兰儿这种伶俐劲儿,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心里。
兰儿用手接着咸丰吐出来的葡萄核,“皇上,您最近瘦了。”
咸丰摸了下自己的脸,轻叹一口气。
“皇上,这朝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还是要注意您的龙体才是啊。”兰儿细细地剥着葡萄皮儿,有点儿忧虑地劝慰着。
“唉,朝政多朕倒不怕,”咸丰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最叫朕心烦的还是长毛这些乱匪。”
“皇上,听说长毛子打下了镇江和扬州,庐州也丢了?”
“是啊,”咸丰皱起了眉头,“非但如此,前两天的八百里加急又是安庆和九江发来的,长毛子正在逼近那里。而且长毛一部已经渡过黄河,看来是还有来攻打京城的意思。”
“过黄河的长毛子倒不可怕,咱们还有蒙古僧王的精锐马队,到时候派得上用场。只是这安庆和九江一丢,那武昌又危险了。”兰儿手举着剥好皮儿的葡萄,不解地看着咸丰,“皇上不是安排了向荣和琦善组建江南和江北两个大营了吗?怎么还会叫长毛子这么的猖狂?”不等咸丰说话,她又摇摇头,“依我看啊,还是他们不卖力。”
听兰儿这么说,咸丰微微一笑,“那你说说看。”
兰儿想都没想地说:“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嘛。向荣在金陵拖住了不少的长毛子,如果琦善能趁机收复镇江和扬州,就等于是断了长毛子的后路,安庆和九江自然也就太平了。皇上您说不是吗?”
“是这么个理儿啊。”咸丰点点头,“不过,向荣那里还说的过去,就是琦善的江北大营屡次都说军力尚未集中好,不能力战。”
“皇上,这就是您的心地太善了啊。”兰儿笑了。她把手里的葡萄放到咸丰的嘴里,没有再说什么。兰儿,叶赫那拉氏,蒙古的后裔,也就是那个写到满清的二百年历史,谁也规避不开,还必须要重重地点上一墨的的老佛爷,慈禧太后。
十七岁的兰儿,尽管自小生活在南方,具有着南方秀女的娇柔,可她的骨子里却依然是北方人的典型性格,坚毅和刚强。按照满清的祖制,后宫是不能干涉朝政的,她适可而止地停住自己的话头。这样做,既可以叫皇上了解到自己的聪慧,又能让皇上觉得自己并不想参与朝廷上事情。
咸丰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面前的这个懿贵人,他明白她话里的内涵,“恩,你说的不错。”
“奴婢那可都是瞎说着玩儿的,皇上您可别要往心里去啊。”兰儿低下了头,轻声地说。
咸丰拉起她柔软的小手,想想后宫里自己以前的其他宠妃,心里一真的感慨,“朕感觉你和她们都不一样。这样吧,以后你就帮朕处理各地上奏的折子,也好叫朕省省心。”
“这怎么可以?”兰儿的脸一红,“皇上,这是叫奴婢违反祖制呀?”
咸丰轻轻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朕是真的有些累了。”
“启禀皇上,胜保大人和怀庆知府衙门发来八百里紧急奏折,请皇上御览。”一个小太监不合时宜地此时出现了。
咸丰皱了皱眉,“怎么就不能叫朕好好舒心舒心,哪怕就一会儿呢?”
“皇上啊,这您可不能怪他们。”兰儿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奏折,努努嘴儿叫他赶紧下去,扭转脸儿笑着,“皇上,朝廷上的事儿是第一位的。”
“唉,本打算来这里和你好好清闲几天,”咸丰叹口气,摆摆手,“好了,你就给朕念念吧,朕是懒的看这些报丧般的东西了。”
兰儿迟疑了一下,瞅瞅皇上,终于打开了奏折,只粗略地扫了一眼,脸上立刻涌起灿烂的笑,“哎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啊!”
咸丰有点儿奇怪,“喜从何来啊?”
“钦差胜保奏报,围攻怀庆的长毛子们已经被彻底击溃,斩杀乱匪数万,残部都退过黄河。”兰儿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欣喜地叫着。
“好!”咸丰一拍大腿,兴奋地站起身,“这下黄河以北可以无忧了。胜保干的不错,朕要赏他双眼花翎,赐黄马褂儿。”
“说到底都是皇上圣明,依奴卑看应该赏赐皇上才是呢。”兰儿咯咯地笑着,又打开了怀庆知府的奏章。
“哈哈,还是朕的爱妃会说话,”咸丰搂住她轻轻在她那粉嫩的脸蛋儿上亲了口,“说说看,该怎么样赏赐朕呢?”
“一会儿兰儿给皇上唱小曲儿,还要陪皇上”兰儿娇羞地一笑。
谁说我的兰儿不吉祥?兰儿就是兰儿,只有她才最理解自己,咸丰心里甜滋滋的,“那朕现在就想听了,而且”他的手在兰儿丰满的前胸揉动着。
“那也要把这两份奏章处理完呀?”兰儿娇滴滴地小声说着,“您看看这两份奏章,除去表白功劳,就是相互攻讦。一个说对方杀良冒功,骚扰城内百姓;一个说对方借口守城,强取豪夺。可真是的,有这点儿劲头儿都用到朝廷大事儿上,该替皇上分多少忧啊。”
“朕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会这样,”咸丰抢过她手里的奏章丢到一边儿,“干脆谁也不赏,回头下旨严斥。还是朕先赏朕的兰儿个懿嫔吧,然后兰儿再赏赐朕。”他开心地大笑着,抱起心爱的兰儿走进内室
第二十一章
紫金山下,辟建起了一处巨大的新城,高高的砖墙围绕,四面都设置了林立的碉楼。这里戒备森严,除去能见到偶尔来往的军兵,还有大车小车不时出入外,很少有人能明白里面到底都做着些什么。附近的百姓们只知道那是个兵营,习惯地叫它新营。
这里的确称得上是新营,因为这里不仅仅要生产出大量为世人所罕见的武器装备,还要源源不断地为今后的太平天国培养着最新的士兵。
林海丰专门组建的教导旅正式进驻了。
在这只部队上,他是下了大功夫。按他的要求,东王杨秀清刻意诏回了陈玉成、李秀成、李侍贤、潭绍光等一批童子军出身的青年将领,还有一批骨干士兵。既有来自北伐、西征的将士,也有天京、镇江和扬州的守军。在这里,他们将接受新式武器的使用和新战法的运用。当然,还必须要更新最新的思想观念。一切的一切,对他们来讲,都将是一次重新的开始。
“弟兄们,你们是我天军的精锐将士,是天朝的希望,你们将会成为令一切敌人胆寒的英雄!”这是教导旅首次集会上林海丰的开场白。
望着将台四面围坐的,由两千四百将士组成的六个方阵,林海丰感到满意。这两千四百人的简历,他都是一一亲自过目了的。他们都是穷苦出身,都有着骄人的战绩,还都年轻。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林海丰从小在父亲的影响下,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统领千军万马,那是一个军人毕生的骄傲。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在这个时代,统领着这样的一群人。
“我知道,弟兄们参加天军前,都是穷苦人,你们有烧窑的碳工,有地主家的佃户,还有店铺的小伙计。我想大家一定明白,如果我们都有田有地、衣食不愁,我们也就不会冒着灭门的风险,提着脑袋参加天军了。那么,我们参加天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林海丰环顾了下四周,把目光停留在前排陈玉成的脸上,“陈玉成,我想请你来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陈玉成,这是个还不满十七的年轻人,周身上下却都透漏着一股子英武的气息,是战争让他过早地成熟了。他的眼睛不算大,可眸子上面那双眼皮的纹路却极深,以至于不少人开玩笑地叫他四只眼。别看他年纪不大,在天军中却是名气不小。年初的武昌战役中,是他第一个口衔钢刀,首先冲上武昌城头,为此,获得了天王的嘉奖。他与李秀成、李侍贤、潭韶光还有陈坤书、范汝僧六人,并称童子军的六只猛虎。
听到安王的问话,他腼腆地站起身,“回禀殿下,我们的目的就是推翻满清皇帝,创建一个崭新的天国。”
“呵呵,”林海丰笑了笑,“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崭新的天国是个什么样吗?”
“回禀殿下,天下太平,不再有战争,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陈玉成挺直腰板,大声地回答。
林海丰示意他坐下,又随即指指他身后的一个普通士兵,“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起先就是知道跟着天王走,就能吃饱饭。后来日子长了,也知道了刚才检点大人说的那些道理。可是具体叫我说,殿下,我也说不好。”士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好,说的很好。”林海丰摆摆手,“都说的不错,可是不够全面。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彻底推翻封建王朝,建立一个人民自己当家做主的太平世界。‘人民’是什么呢?是你,是我,是我们的家人,还有全天下所有被官府、恶霸欺压的你所不认识的那些人。”
他停顿了一下,双手叉腰,高声地说:“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可我还不想先讲这些。今天我只想教给大家两个字和一首歌儿。”
“两个什么字呢?就是‘革命’,什么是‘革命’?”他望着聚精会神等着他下文的将士们,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划,“就是消灭掉一切敢于违反我们的意志,阻止我们建立一个美好世界的所有势力。革掉满清皇帝的命,革掉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命!”
“一首歌儿又是什么?这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们是新军人,要时刻牢记我们还是人民的子弟兵,是‘革命’的队伍。大家不仅要学会唱,还要把它唱遍军营,唱遍整个军队,更重要是要把它铭刻在骨子里,落实在我们的每一个行动上!”林海丰在将台上走动着,严肃地看着所有人,“一个月后,将举行正式的教导旅组建授旗仪式和相应的任命,暂时按照现行编制进行学习和训练。在这中间,凡是有不合格的人员,将一律清除出新军的队伍。我们不需要任何渣子!”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
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要耍骄傲.
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许逞霸道.
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
第四若把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
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军阀作风坚决克服掉.
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
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第八不许虐待俘虏兵,不许打骂不许搜腰包.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革命纪律条条要记清,人民战士处处爱人民.
保卫祖国永远向前进,全国人民拥护又欢迎.
他一字一句地教唱着,掰着指头详细讲解着。他努力想模仿心目中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样子,甚至感觉自己要是也有一口浓重的湖南乡音就好了。
和着他的是南腔北调、粗细不一的声音,由纷乱到齐整。当两千多人扯起喉咙,最后唱出这首歌儿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大地在震颤,远处坚固的碉楼似乎都在摇曳
第二十二章
林海丰、郑南,犹如两架开足了马力的机器,埋头置身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训练军队,开发武器,还要往来周旋于各王之间。
原本按林海丰的打算,有关天朝管理机构的重新设置,军民不分统吃圣库的奇怪现象,男女分馆,甚至于夫妻都不能一处同居等等有悖常理的弊端,均由他底下去说服杨秀清,而最终由杨秀清在朝会上提出来,逐一地加以解决。
不过,鉴于西征军事发展的要求,石达开必须要离开天京去安庆前线,于是,在六王齐全的朝会上,林海丰提议,为了方便管理,也同时便于人们的记忆,原有东王府的六个部,应当更改为八大部门:
财政部(管理钱粮人口)、吏治部(负责官员的任免)、农商部(管理农业和工商贸)、律政部(负责司法及案件审理)、教育部(管理学堂,开科取士)、监察部(负责官员的监督)、军械局(负责兵器制造)、医药部。
同时设立总理府,由杨秀清改任总理大臣,统管所有部门。而对于天朝所占据的州府,均应设置镇守使衙门负责防务,设立安抚使衙门及各级地方政权,负责地方事务。
一个多月来,林海丰可以说是把杨秀清的马屁拍到了及至,而且这种马屁还拍的技巧。他总是有意地去把一些好的想法说给杨秀清,通过杨秀清去落实。使杨秀清觉得,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以后,非但自己的权力没有被削弱,反尔威信还颇有提高。
投桃报李,杨秀清自然各方面尽力关照他们,甚至希望他们能拥有更大的权力。现在也是一样,当林海丰把想法提出来的时候,他想了一想,立即表示同意,“这样不错,可是还缺少一个兵部啊?”
洪秀全他们当然也都看出了林海丰漏掉的东西。尤其是洪秀全,他微笑着看看林海丰,心里在想,一旦把兵权从杨秀清的手里分出来,朝中就有了真正可以相互抗衡的两种势力,对他来讲这是件大好事。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希望朝中平静的如一碗水,没有了派系间的争斗,江山也不会是牢靠的。一个真正的帝王,不在于他自己拥有多么大的本领和智慧,而是要会去平衡,平衡了才能发展。
“当前我们的任务有两个,”林海丰伸出两只手,他左手一握,“一手要抓天朝的经济发展,另一只手就是要抓军事。”
他又握紧右拳,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把两只手握在一起,看看其他五个人,“这两件事情都很重要,又要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因此,为了尽量避免在以后的战略决策上出现重大失误,我建议专门设立‘统帅部’,负责军事指挥。”
杨秀清笑着点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就由海丰兄弟你来掌管军事指挥。”他去看过训练中的新军,还看过现在几乎要成了被服厂的所谓安王、宁王府。
“朕也同意,就由海丰主持统帅部。”洪秀全接着杨秀清的话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生怕晚了会出现什么变故似的。
林海丰连忙站了起来,做了个团团揖,“诸位王兄可不要出小弟的洋相。还是那句话,小弟的确各方面都了解不多,担负不了这么重的担子。再说,小弟所说的这个‘统帅部’,那可不是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他看看大家好象疑惑的样子,笑了笑,“照以前的样子,东王做军事统帅,北王、翼王、宁王和我做助手。所有战略问题,经讨论决定后,由统帅部下达给各部。”他在这里耍了花招儿,那就是战略决策要不要报经天王照准?按照太平天国以前的制度,军政要务都是出自东王府,即便是重大人事任免,也只是上报天王走个形式而已。他这么提议,就是要把洪秀全继续排斥在决策层之外。
“你不会是想累死哥哥吧?”杨秀清无奈地摊着双手,“我近来可正考虑着把天朝军民不分的弊病怎么改正呢,单就这一件事情,做起来怕是就要麻烦到家了。再说,以后的新军会越建越多,我哪里还懂得了那么多的东西。海丰老弟,你就不要推辞了。”
“不错,四哥说的对,”韦昌辉不失时机地说,“海丰兄弟你就来主持,我们都来辅助你。”正职不会是自己的,能做副职介入到军事上层控制,这本身就是个收获。
“东王兄要是把军民分拆的事情处理好了,那咱天朝兴旺的时候就到了。”林海丰先捧了杨秀清一下,“要不就这样吧,军事由翼王来主持。翼王去统领西征大军期间,暂时还是由东王兄来牵头。”
意见一折中,杨秀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事情就这么通过了。
林海丰重新坐下来,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洪秀全,“天王,随着以后地盘的扩大,人员的增多,我觉得似乎该增设一个部门,专门负责清除奸细,维护地方治安。这个部门最好是直接对天王负责。”
洪秀全点了头,一指杨秀清,“清除奸细的事情以前清袍就做的很好,若不是当初在永安清袍安排侯谦芳破获清妖奸细,后果真是难以预料。朕看专门设立这样的部门,还是很有必要。清袍,你说呢?”
杨秀清呵呵地笑着,“今非惜比,和海丰他们一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我还得派人去卧底,海丰他们只需要掐指一算,天京城的清妖余孽就俯首就擒了。我没意见,就由海丰老弟做这件事情吧。”
林海丰笑着点头,用眼睛瞟了郑南一下。
郑南会意地笑笑,瞅瞅洪秀全和杨秀清,“对于天京镇守使的人选小弟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快说说看?”杨秀清催促着。
“我觉得还是由洪宣娇出任天京镇守使比较合适。”郑南缓缓地说,“不久清军的江南大营就要化成泡影,天京将无战事。我们可以把女军扩大,省出更多的兵员补充到各个战场上去。”这其实是他和林海丰早就商量好的,就是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势力,叫洪秀全安心。
“不错的见解嘛,”杨秀清爽快地答应着,“宣娇妹子完全可以胜任。天王要是同意,就这么定了。咱们就是要有别于清妖,叫他们都看看,天朝的巾帼一样可以掌管御林军。”
第二十三章
石达开率领早已准备好的人马要离开天京了。
林海丰和郑南一直送石达开到江边儿。
瞅瞅陆续蹬船的人马,石达开笑了笑,“两位贤弟果然是能人,愚兄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林海丰和郑南相视一笑。
“愚兄就是觉得还慢了点儿,要改就该大刀阔斧地改。”石达开思索着说,“譬如什么丁点儿大的官员就排场老大,还有拼命建设私宅等等。”
“有些事情急不得,”林海丰依旧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就好象我们还要慢慢适应这里一样,水到自然渠成。”
“恩,我相信你们。”石达开用力拍拍两个人的肩膀,真诚地说,“最后还是那句话,什么事情都是次要的,你们的绝对安全是第一位。两为贤弟为了天朝大业,一定要多多保重!”
“你也多多保重!”林海丰紧紧握着他的手,用力摇晃着。
“祝你旗开得胜,及早收复武昌,”郑南一抱拳,“我们可都等着你早日凯旋,坐镇天京呢。”
“会的,我会绝对保障天京西面的安全,为你们东征提供方便。”石达开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眷恋,“套分手了,还有什么需要告戒为兄的吗?”
“大哥太客气了,”林海丰想了想,“还是咱们常提到的作法,‘打土豪、分田地’,发动起所有老百姓才是根本。不能只做表面上的事情,要真正触及到他们的切实利益,给百姓们以希望。”
“打仗为兄的不怕,这方面还是个生手,不过,为兄会努力去做好的。”石达开笑着。
“总有头一次的,什么事儿都是不怕不会做,关键还是大家想不想去做。”林海丰也笑了,转尔又说,“西线的主要对手,就是即将出山的曾国藩,还有去年你在湖南没能留下来的左宗棠。适当的机会要是能够收降他们,可是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是这个道理。”石达开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你们二位也要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不要委屈了自己。”
林海丰和郑南都愣了一下,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脸几乎同时的都红了。
石达开得意地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向等着他的战船。
船队徐徐驶离了码头。看着仍然伫立舱外,眺望着早已远逝的码头的翼王,跟在身后的心腹战将张遂谋笑了笑,“殿下,自从进了天京,可没怎么见到殿下有如此的好心绪啊!”
石达开长嘘一口气,感叹着,“天国有幸,遂谋啊,记住,天国中兴的时候到了!”
张遂谋似乎还有些怀疑,他想了想,小心地到,“殿下,难道二位新王真的就有如此的本事?”
“以后不得再有丝毫对安王和宁王不恭敬的言辞!”石达开不满意地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依安宁二王的本领,就是全天下之人加到一处,也难望其项背,他们可是天国的国宝啊!”
“是,”张遂谋嘿嘿笑着,“卑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天朝依旧还掌握在东王的手里,没有实际的控制权,做起事来不会很方便的。再说,既然定下了由殿下主持未来整个天朝的军务,就不该离开天京。”
石达开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王帽,任由袭袭吹来的江风,打散自己的长发
望着石达开的船队远去了,林海丰和郑南没有急着回去。在这里,宽阔的扬子江,夹有湿气的清新空气,岸边垂柳送来的阵阵微风,都叫他们忙碌之余,感到了周身的舒畅。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郑南拾起一块儿石子,使劲儿地投向滚滚东去的江水,“南京长江大桥应该在哪个位置上?”
“呵呵,”林海丰笑了,“我以前可是也没有到过南京啊。”
郑南点了点头,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望着满脸惬意的林海丰,认真地问:“海丰,新的管理机构设立了,人员的安排上,我们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啊?”
“目前没有那个必要,”林海丰挨着他坐下,摇了摇头,“还是尊重他们的意见。我们现在更多的只是给他们提供建议,争取他们能按照我们的步子来。”
“可是”郑南思索了一会儿,轻声地说,“没有实际的权力,办起事来怕也不会顺畅。”
“你的军械所最近不是发展的很好吗,杨秀清不是在各方面都竭尽全力地支持着你吗?”林海丰笑了笑,“这样就很好,我们多做些实际的工作,不能卷入到权力的角逐中去。”
“我不太赞成你的意见。”郑南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汪海洋和李蒙,“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如同是历史上的变法,这会触动很多人的根本利益。如果一旦出现万一,只怕要玉石俱焚了。”
林海丰点点头,一手搭在郑南的肩上,“你说的不错,可是我们不能从争权入手。
我们要打造出一只新的军队,一只忠于人民的红色军队。”
“我明白了。谁要是硬做历史的绊脚石,我们就给他来个遵义会议。”郑南笑了,“新军的歌声可是够响彻云霄的了,不过,还应该教会他们军歌。”
“当然。”林海丰也得意地笑了。
“你就没打算给新军起个什么名字?”
“我想就叫工农红军,”林海丰看着面前的江水,“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们就是要建设一个红色的太平天国!”
“怎么样,我说殿下们肯定还会在这里吧。”随着一串银铃似的咯咯笑声,柳香荷和路静像两只小燕子,轻捷地从他们身后的柳林里飘了出来。
林海丰站起身,奇怪地瞅着这两个姑娘,“你们怎么也来这了?”
柳香荷看看路静,又看看两位殿下,一嘟嘴儿,“要不是宣娇姐姐吩咐,人家大老远的谁来这儿啊。”
郑南哈哈地笑了,“真难为你们俩了,怎么一下就找来了?莫非你们有千里眼?”
路静搂着柳香荷,骄傲地一昂头,“还是我们香妹妹聪明,她说你们一定会留在这里的。”
“哦,这是为什么?”郑南饶有兴致地问。
柳香荷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人家也是瞎猜的。殿下们平日里繁忙的没有任何空闲,一旦到了这么个好地方,哪里会舍得离开呢?”
“真是个鬼灵精!”林海丰循她们的来路望了望,“怎么,就你们俩人就跑来了?十几里的路,连个卫士都不带?”
“没事的,”柳香荷摘下头上已经标有“指挥”字样的官帽,一甩满头的秀发,“咱们天京是太平世界,哪有坏人啊?”
“是啊,是个太平世界。”林海丰瞅瞅郑南,笑了。
郑南看着柳香荷,“柳尚书给我们大家吟颂首诗歌吧,也不枉咱们来这风景秀丽的地方啊?”
“我?”柳香荷一指自己的鼻子尖,咯咯地笑到,“还是路姐姐来吧,她会的比我多呢。”
“人家殿下是叫你吟颂的,你还谦逊什么呀。要不,我可揭你老底了啊,”路静一边推着柳香荷,一边冲着两位殿下笑着说,“我们香妹妹不仅诗词吟颂的好,歌儿还唱的好听呢。”
“是吗?”林海丰歪着头,恳切地说,“那就给我们吟颂一首吧。”
柳香荷不好意思地低头整了整被江风吹的散乱的头发,偷偷瞅了眼安王,随后凝视着眼前流逝的滔滔江水,想了想,“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一首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叫她吟唱起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第二十四章
当汪海洋肩抗卷起的一面大旗,在二十个胸前斜挎着冲锋枪,一身土黄色新式军装的士兵护卫下,走上点将台的时候,洪秀全、杨秀清等人的目光,一下就都聚集在了士兵们军帽正中那闪闪发亮的红五角星上了。
林海丰是经过反复琢磨,最后才敲定给新军选用了人民解放军四九年的服装样式,红星、胸标、绑腿,一样不少。这些装备,都是他组织府邸里闲置的女官们做的。当然,还包括他刚刚由汪海洋手中接过的这面军旗。
“奉天王诏旨,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今天正式命名,宣告成立!”林海丰几乎是运足了全身的气力,大声地宣布。
“天国万岁!”
“工农红军万岁!”
欢呼声连成一片。
“下面,请统帅部代理统帅东王杨秀清,宣布统帅部任命。”
“太平天国军事统帅部命令,委任陈玉成为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旅长,李侍贤为副旅长,李秀成为参谋长。由陈玉成上将台接受军旗。”杨秀清把宣读完的命令交到林海丰手里,不由自主地又转头看看那二十个威风凛凛的年轻士兵,还是这样的服饰好看。
陈玉成跑步登上将台,庄严地双手接过安王手中的大旗,转身用力展开。
银色的旗枪,金色的旗穗,火红的旗面,上面赫然绣着一把镰刀和一把锤子的金黄色组图,“太平天国工农红军教导旅”十一个大字,清晰夺目。
按照事前的组织,李秀成面向军旗,抽出肋下的新式马刀,高高一举,随即反握胸前。站在他身后的十八个号手,旋即举起军号,齐声吹响。
伴随着嘹亮的冲锋号,李秀成高唱一声:“向前、向前、向前”
随着他的声音,是两千多个年轻的喉咙里,顷刻间迸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肩负着人民的希望,我们是一只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从不畏惧,决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红色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风在呼啸军号响!听,革命歌声多么嘹亮!弟兄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战场,弟兄们整齐步伐奔向祖国的边疆。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最后的胜利,向全人类的解放!
不要说除去听过大戏,再没有什么音乐入耳的人们,即便是听惯了小曲儿和宫乐,看惯了才子佳人的王侯们,也被这节奏鲜明,极富感染力的曲调,以及那通俗易懂,又振奋人心的歌词所打动了。
望着那鲜艳的军旗,听着那气势如宏的歌声,傅善祥、柳湘荷、路静这三个女尚书,眼睛里竟闪现着晶莹的泪花。尤其是柳湘荷和路静,因为军旗上也有着她们的心血。
歌声停止了,林海丰凝视着陈玉成,指指身边的那二十个冲锋枪手,“我把他们也交给你了,去吧,和你的弟兄们站在一起。”
目送陈玉成走下将台,林海丰此时的心情极为激动,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大声地说:“弟兄们,你们都看到了,我们的战旗是鲜红的,因为它是用无数为了天朝而流血牺牲的忠勇将士们的鲜血染红的。面对这面战旗,我们应当怎么做?”
陈玉成高举右拳,率领他的部下齐声高呼:“我宣誓,忠于天国,忠于人民,永不背叛!消灭一切敌人,我们是永远不可战胜的工农红军!”
仪式结束了,郑南先告辞离去,再往里去,就是他的军械所,他很忙。
依洪秀全的意思,想叫杨秀清、韦昌辉及一百多前来观看的官员、随从们,和教导旅的将士们一同共进午餐,以示平易近人。可是当林海丰笑着说了几句什么的时候,他怔了怔,马上打了个哈哈。
见杨秀清那似乎带有责备的目光探问着自己,韦昌辉赶紧笑笑,不解地瞅瞅陈玉成、李侍贤、李秀成他们三个,又望着林海丰,“贤弟啊,你这个什么什么军,哦,就说新军的军饷吧,哥哥可是都按时拨付了的,总要叫弟兄们吃好才是。”
杨秀清此时也把目光转向了林海丰,“就是,苦了谁都不能苦弟兄们,他们要去流血,不能饿着肚子去打仗。”
林海丰点点头,“由于清妖的封锁,眼下天京城粮食紧张。我们都是新军人,不能和百姓争食。不过王兄们放心,弟兄们有的是办法,不会饿到肚皮的。”
韦昌辉笑了,“弟兄们从嘴里节省下的这点儿东西,影响不了大局的。”
“不积小溪无以成江海,不积跬步难以行千里。一切从点滴做起,才能叫百姓们在我们的身上看到希望。”林海丰呵呵地笑着,“怎么样,王兄们要不要来尝尝将士们的饭菜?”
“朕看还是就算了吧,”洪秀全看看杨秀清和韦昌辉,哈哈一笑,“朕和你们也不能与弟兄们争食啊。”
杨秀清恩了一声,“咱们就回去吃自己的吧。”他明白自己很可能咽不下这里的饭菜,尽管也不反对刚才林海丰的说法,可他自己不愿意去做个什么样子,委屈了自己不说,出洋相可是要不得。
目送洪天王他们离去,林海丰转回身一摆手,“海洋、柳尚书,咱们跟陈旅长他们去吃饭。”
“殿下,靖胡侯林侯爷等您呢。”柳湘荷指着身边一个四方大脸,有着浓浓络腮胡须的强壮汉子,介绍着。
“小将林凤祥参见安王千岁,千千岁!”
“呵呵,大名鼎鼎,纵横豫皖无敌手的北伐主将。”林海丰笑着拱手还礼,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历史上永留着重重一笔的林凤祥。没想到一个有胆有识的上将军,乍看上去倒是个极其粗旷的人。不过,看不出他已经是个年过五十的人了,好象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千岁见笑了,”林凤祥那古铜色的脸膛一阵的发烧,“小将连个区区怀庆都久攻不下,哪里谈的上什么无敌啊。”
林海丰无所谓地一摇手,“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怀庆之战无伤大雅。你们都回到天京了吗?”
“回禀千岁,按统帅部的诏令,经过仔细筛选后的一万八千军马都已驻扎雨花台。我是听说今天的新军授旗典礼,未经召见,偷偷跑了来看看的,还请千岁制裁。”林凤祥恭敬地说。
“未经召见,主将擅离职守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林海丰扳起面孔,很认真地说。停顿了几秒钟,他瞅瞅一旁肃然而立的陈玉成等人,又扭脸看看等着处分的林凤祥,呵呵地笑了,“不过,今天就先免了,一来念你是初犯,二来嘛,本王也是快要饿疯了。走,走,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
第一次见面,林凤祥对这个天神下凡的安王有种非常亲切的感觉。可他也看出来,和东王、翼王相比,安王身上似乎缺少一种霸气,也就是那种不言自威的气势。而安王身上给人更多的感觉却好象是个文人书生。
第二十五章
手端一碗掺着野菜的糙米饭,和士兵们一起,围成一圈,席地而坐,林海丰吃得津津有味儿。
“殿下,再给大家讲个故事吧?”陈玉成说着,朝对面的旅特务连连长石镇吉挤挤眼儿。
石镇吉会意地端着碗汤凑到安王殿下的身边,双手送上那只能说是刷锅水的清汤,“殿下,昨天您给三排讲天上红军十八勇士强渡大渡河的故事,我们只听了个尾巴,也给我们讲个吧。”
林海丰接过汤,喝了一口,随手把饭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倒在身旁那个身高马大的士兵碗里,呵呵笑了笑,“我吃饱了,剩下的浪费了又不好,你就替我吃了吧。”说着,他瞅瞅正用期待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将士们,想了一想,“其实,天上的那只红军队伍,为了创建一个太平盛世,涌现出的何止是几个、几十个英雄,他们是个英雄的集体,因此才能造就着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今天我给大家讲个‘九个炊事员’的故事。”
他又喝了口汤,把碗轻轻放到地上,“炊事员就是咱们常说的火头兵。在天上,当初为了粉碎妖兵的围追堵截,为了北上抵制夷国的入侵,红军进行了一场坚苦卓绝的长征。他们缺少粮食、缺少御寒的物品,十冬腊月,许多的红军战士还都穿着单衣和草鞋,环境极其的恶劣。在一个红军连队里,有着一个炊事班,连班长在内一共是九个炊事员。比起其他士兵们,他们要付出更多的艰辛。行军中,他们要背负着一口大铝锅和各种用具,要提前赶到预先定下的营地,为弟兄们做好仅仅能维持最低生存条件的可怜的食物”
林海丰动情地讲述着,讲到老班长在同志们都吃过饭后,接着开始给大家烧洗脚水,讲着老班长偷偷地藏起一块儿黑锅巴,最后锅巴又都化作了同志们赖以生存的米汤,讲到老班长最终竟是被饿死。原本一直由老班长背负的大铝锅传到了又一个炊事员的背上。可是,老班长走了,他的精神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炊事员在踏着他的足迹,默默地重复着老班长做过的一切。一个倒了下去,再有一个接上来。
“当残酷的雪山、草地被英勇的工农红军抛在身后的时候,一天早上,连队里的弟兄们发现,炊事班的那口大铝锅已经背在了指导员的身上。行军的队伍里,再也见不到一个炊事员的影子了。九个普通的炊事员,都为他们所追求的神圣事业流尽了最后的一滴血。然而,他们的灵魂将永远伴随着红军,伴随着自己的连队,正是有了他们的付出,最终保障了连队里没有一个战斗员倒在征途上。”
林海丰的故事讲完了,所有的将士们还在凝神地注视着他,忘记了手中的饭碗里还有没吃完的饭。而紧挨他身边坐着的柳湘荷,饭碗里更是不知道落进了多少的泪水。
陈玉成从安王殿下的故事中理解了更多的东西,他揉揉发酸的鼻子,“我们和那只红军相比,还差了很多。不少人还看不起做饭这个差事,总觉得上阵杀清妖才算得上是个英雄,昨天还有人找我,闹着要离开炊事班。”
“是啊,天天做饭、洗菜,当然没有杀敌来得痛快。”林海丰笑了笑,望着大家说,“可我们是红军,无论是我,还是你们的旅长,咱们只是每个人所承担的责任不一样。我们就是要提倡平等,官兵平等,战斗兵和炊事兵平等,哪个岗位上都能出英雄,咱们谁也离不开谁。等有时间的,我要亲自去炊事班,给你们大家做顿饭菜,也叫你们好好看看本王的手艺。”
大家都笑了。林凤祥也笑了,这个安王殿下可是真会调教士兵啊,他心里赞叹着。一个故事,远远比任何说教都来的更快。
“殿下,我们是不是也要和这些弟兄们一样,把头发剃了?”石镇吉指指对面身穿新式军装的冲锋枪手,嘿嘿地笑着问。
“你们觉得怎么样好啊?”林海丰笑着瞅瞅他,又把目光转向众人,最后落在林凤祥的身上。
石镇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才没吃饭的时候弟兄们就闹了一会儿,都说剃了好看,可就是这个”他捋着肩上的长发,低下了头。
“我倒是觉得还是像千岁这样的好,”林凤祥直率地说,“凉快不说,单从战场上看,一旦头部受了伤,像我们这样这长长的头发都是不方便之处。”
“我同意林侯的说法,剃,都剃,我们是红军,就要有红军的特点,”陈玉成一挥手,“过几天不是就要换新军服了吗,谁不剃就清除出去。殿下早就说过,我们红军是反对一切封建制度的武装,我们不仅要打倒满清的封建皇朝,也要打倒自己的脑子里的封建东西。”
“陈旅长,可不要这么武断啊。”林海丰笑着看看陈玉成,见越来越多的将士们聚拢过来,就站了起来,“这里面还有个感情的问题。从古至今,男人留发是个习惯,当然还有其道理,那就是所谓的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随意伤害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也是对祖宗的背叛。”
说到这儿,他抚摸下自己的短发,望着大家,“我是个汉人,你们说我现在还是个汉人不?”
将士们互相瞅瞅,当然不会改变啊。就是把头发都剃光了,什么人不是还照样是什么人。
“您当然还是汉人,”柳湘荷激情的目光望着安王殿下,“殿下是天神,是我们汉人的骄傲!”
“没人骂我是背叛祖宗吗?”林海丰哈哈地笑了,“其实,铭记父母对我们的养育之恩,给祖宗脸上增添光彩,并不在于你是不是表面上保留着他们的痕迹,关键是能不能时刻把他们放在心上,有没有实际的行动。陪父母说上几句贴心话,尽最大努力叫父母吃好、穿好,要比每天去请个安就去顾自的享乐好。叫我们整个天国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你付出了自己的汗水和热血,被大家所铭记,我们的祖宗就有光彩。这要比你天天去给祖宗牌位上香、磕头来的更好。”
他手向北一指,“满清入关,曾经逼迫咱们剃发。当初多少人不肯就范,而失去了宝贵的性命。他们为什么那么做?因为他们觉得,剃发就等于背叛了祖宗,自己就不是个老祖宗的子孙了。可如今呢,多少人又习惯了背上一根长长的辫子,你要叫他剪去辫子,他会怎么说?他还是会死死地抱定自己的辫子,认为只有这样才是维护了祖宗的体面。难道这不奇怪吗?”
将士们认真地听着安王说的每一个字,内心颇多的感慨。是啊,就是那些和自己一样的人们,现在早已习惯了剃光额头,结起长辫子,反倒会极端地仇视恢复了祖宗留发习惯的太平军,恶毒地称呼为“发匪”,“长毛”。屠杀起太平军将士来,也更是百倍的疯狂。什么身体发肤来之于父母动不得,纯粹都是鬼话!
“要我说,这一切都是那些封建文人们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枷锁。”林海丰断然地把手向下一切,大声地说,随后,他又微笑着,“远古时候,有女娲补天,后来有花木兰从军,有佘太君、穆桂英挂帅,如今还有咱们无敌的女军。这些不都是为祖制所不啻的吗,怎么她们都成了流芳千古的英雄?”
林海丰在人群中踱了几步,来到一个冲锋枪手的身边,正了正他头上的军帽,拍着他的肩膀,回过头把手用力一挥,“我还是那句话,英勇的红军将士们,你们肩负着全人类的期望,为了人民的利益,向着太阳,前进!”
第二十六章
林凤祥还不知道自己的部队被调回天京是怎么回事儿。扬州城外琦善的江北大营虎视耽耽,可他的部队到达扬州后,马上又奉命南渡长江进了镇江。在那里接到的新命令是裁员,老弱、意志薄弱者要求转到其他建制里去,只允许他保留一万八千人的员额,不久就又接到立即回天京驻防的诏令。
新营里的见闻,叫他产生了一线幻想,那就是期望自己的部队也能够像陈玉成他们一样,成为这崭新的工农红军中的一员。午后,他跟随安王一行回到了安王的府邸。
按照安排,安王府的许多牌刀手将归入到林凤祥部,而十几个女官也将去天京的军用被服厂,做新式军装生产的指导官。尽管大家早已收拾利落,却始终站在院子里不愿意离去,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安王殿下回来。
林海丰他们一进院,女官们就上前把柳湘荷团团围住了,眼里充满了眷恋,有的在低声抽泣,不时地偷眼瞅瞅牌刀手们中间的安王殿下。
林海丰看着即将离开的牌刀手们,拍拍这个的肩,拉拉那个的手,“弟兄们,感谢两个月来大家的辛苦。你们就要去新的部队了,希望大家能把在咱们这里的好作风也都带过去,没事儿空闲的时候,欢迎大家常回来坐坐。”说到这里,他咧咧嘴笑了笑,“我现在还是个穷王,拿不出什么好的礼物送给你们,包裹里的新式军装就权当礼物吧,以后穿着它,做个人民的好战士。”
他转身叫过汪海洋,“好好代我送弟兄们一程。”
随后,他来到了姑娘们的身后。习惯成自然,林海丰也不再是那个见了姑娘就脸红的人了。他瞅着个个眼圈儿红红的姑娘们,嘿嘿地打趣儿说:“你看看,你看看,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被服厂当指导官多好啊,不比在这里伺候人强多了。要是我啊,乐还来不及呢,谁会哭鼻子呀。”
“我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姐妹。”一个女官揉揉眼睛,嘴里咕哝着。
“哦,原来是这样,闹了半天不是舍不得本王啊?”林海丰哀叹一声,“那干脆这样好了,不就剩下柳尚书和小金梅了吗?正好,东王筹建的畜牧场还缺少人手,柳尚书和金梅就去养猪、养鸭吧,这下就都不用想了。”
姑娘们都被逗乐了。
金梅嘟起嘴儿,脖子一梗,“人家才不去呢,就留下来和湘荷姐姐一起养殿下呢。”话刚出口,她赶紧一捂嘴儿,小脸儿红红的吃吃地笑了。
“恩,是把本王当猪养啊?你这个臭丫头。”林海丰嘿嘿地乐了,他望着这些淳朴的姑娘们,缓缓地说,“在咱们府里,你们就一直没有闲着过。可是你们亲手绣制的红旗已经开始飘扬在军营里,你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军装温暖着将士们的心,令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充满了希望和羡慕。我真心感谢你们!”
“人家别的王府里女官多着呢,咱们才十几个姐妹,要是再分到两个王府里,那就更少了,怎么就不能留下来呢?”金梅瞅瞅柳湘荷小声嘀咕着。
“是呀,殿下,还是把她们留下来吧。”柳湘荷恳切地望着安王,“人都走光了,谁来照顾你啊?再说,汪海洋早和我说了,他们那里做饭的老王头可会糊弄人了,做的饭一点儿都没有的好。”
“没有调查可是不能乱发言论啊,柳尚书。”林海丰呵呵地笑着,瞟了眼一旁嘿嘿笑着的汪海洋,“汪海洋可是个小骗子,内务部侯歉芳都和我说了,老王以前可是在武昌的酒楼里做过大师傅的,饭菜做的好着呢。”
见柳湘荷低头不语,他又扫扫周围的姑娘们,“再说,要是真心为这些姐妹们好,就该叫她们出去工作,这样将来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总在咱们这里可不是个事儿啊,会耽误她们的。”
“殿下,那干吗不叫我们去女军?我们也想当红军。”一个女官双手抱在胸前,动情地喃喃细语,“我好喜欢那面红旗,真美啊!”
“就是,红旗是我们绣的,可红军却不要我们。”
林海丰笑了,“是啊,军旗是美。可是为了叫这面美丽的军旗永远的高高飘扬,这可不仅仅是需要有战士。也需要你们,还有许许多多和你们一样的人,用一针一线缝制出战士们身上的军衣,可脚的鞋子。前方取得的每一个胜利,都将和你们是分不开的。”
“可是,可是我们也穿不上军装啊?”
“谁说的?”林海丰神秘地笑了笑,“不要着急,本王答应你们,将来军队整编完了,不但叫你们都穿军装,还叫你们穿上比现在的还要漂亮的女装呢。保证小伙子们见了你们,各个犯迷瞪,到时候有了婆家,可别忘了本王才是啊?”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吃地笑了,笑的舒心,笑的羞涩
送走依然是恋恋不舍的姑娘们,林海丰在客厅里默默地坐着,目光一直停留在门口,仿佛忘记了林凤祥的存在。
林凤祥接过金梅递来的茶杯,轻轻地放在一边,摇摇头,冲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凝视着安王,从安王的脸上他感到安王似乎是有种失落。
林海丰沉默了好久,才冲着林凤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宁王搬走了,以前院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猛的一静下来,唉!我这个人啊,就是怕和已经熟识的人分手。”他轻声叹息着。
林凤祥点点头,笑了笑。
“哦,你喝茶啊,”林海丰笑着站起身,指指林凤祥身边一直未动的茶杯,“你看我这个人,连叫你来做什么都差点给忘了。”说着快步走进以前郑南的房间,那里现在是他的办公室。
林凤祥看着有意思的安王抱着一摞子的文书转回来,试探着问到,“千岁,叫我们回天京,是不是要打江南大营啊?”
“呵呵,又想打仗了?”林海丰把怀里的文件放到林凤祥身边的茶桌上,坐了下来,“打仗着什么急,以后有的是仗打。”
林凤祥嘿嘿地一笑,“弟兄们在怀庆窝够了火,想找个出气的地方。”
“是吗?”林海丰又指了指杯子,示意他喝茶,而后似乎是很随意地问,“根据你们的情报,怀庆府里有多少清妖的驻军?”
“两千多绿营兵。”林凤祥认真地回答。
“呵呵,”林海丰笑着摇摇头,伸出一个手指头,“没有那么多,只有一营的绿营兵,才三百多人啊。”
“三百人?”林凤祥吃惊地瞪着一双大眼,不相信地摇摇头。怎么可能?要是怀庆城里仅有三百的清妖,那自己可是更窝囊透了。
“不错,就是三百多人。”林海丰肯定地说,“怀庆知府余炳涛算是个人才,他充分调动了城里那些豪绅大户的积极性,这些地方反动武装才是导致你们对怀庆久攻不下的真正原因。”
看着默然无语的林凤祥,他微微一笑,“你们这次回来,是经统帅部批准,将你们整编成工农红军第一军的。”他冲着茶桌上的文件努努嘴,“这里是训练大纲,还有些必须领会的文件,拿回去先好好看看。”
“遵命,千岁。”
林海丰恩了一声,“借这次难得的休整机会,认真训练好部队。我们不仅仅是要造就一只战无不胜的军队,还是在培养一只宣传队,要将士们都能够随时随地的宣传我们的思想。说白了,就是当我们需要的时候,老百姓们是不是也能死心塌地的来帮助我们,我们总不能连个怀庆府的清妖头余炳涛都赶不上吧?”
“明白,千岁放心,我们一定会比清妖头做的更好!”林凤祥斩钉截铁地说。
“有这种决心就好。”林海丰起身去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回头瞅瞅林凤祥,“对新军的印象如何?”
“真是太好了!”林凤祥兴奋地一拍大腿,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有些放肆了。当看到安王还是那么笑眯眯地瞅着自己,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时,他憨厚地嘿嘿一笑,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气势磅礴的歌声,“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千岁,歌子里唱出的是我们想说,又说不明白的心声。不过”
“不过什么?”林海丰有兴致地问。
“小将以为,要统一地剃发,这样才能保证队伍的完整性。”
“呵呵,人的思想观念要慢慢地转变,”林海丰笑眯眯地说,“咱们可不能做那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事情。”
“殿下,内务部侯歉芳侯总监求见。”柳湘荷轻盈地走了进来,轻声地禀报。
第二十七章
侯歉芳快步进了客厅,给安王殿下躬身问了个安。看到还有林凤祥在场,他笑着和林凤祥打过招呼,而后垂下手,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说实在的,侯歉芳对自己现在的这个职位相当地满意了。晚上躺在床上,他不知盘算了多少遍。自己虽然还只是内务部军事情报局的总监,可是内务部新组建,眼看着经济情报局、还有安全总队和其它一些部门的头头都没有正式的委任,很多的事情都是由安王本人和自己来操办,他就不知道梦偷偷笑醒过多少回。这可比以前在东王府做尚书令的时候还要威风多了。
他自己觉得,他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太平天国里情报部门的鼻祖了,从金田起事的那天起,就一直从事着这一神秘的职业。他侦破过大批的清妖奸细案,而且不止一次地乔装改扮,深入到清妖内部刺探情报。当初攻打金陵城,正是他多方探得的消息,使太平军轻而易举地定都在了这里。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自己的这些功劳在前,即便是安王接受了东王对自己的保荐,也决计不会交给自己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内务部的巨大潜力。这里不仅仅会掌握着方方面面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从前不同的是,这里还将有军队。他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安王殿下的副手,或是走的更远,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恩赏丞相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离封侯可就不远了。
一想到封侯,他的心里就会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他又想起埋在心里多时的那个娇艳美女,以前的金陵名妓潘小红。
侯谦芳今年才二十九岁,细高挑的身材,宽宽的肩膀,白白一副面孔上,镶嵌着一对总是笑眯眯的大眼睛,可以说他长得十分匀称健美,算是标准的个美男子。年初卧底金陵时,他在当时有名的妓院藏春院里,结识了潘小红。潘小红同样为侯歉芳的帅气所倾倒,因为潘小红并不了解侯谦芳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广西大盐商张公子。对这位张公子她一见钟情,发誓要和他白头偕老。
太平军定都天京后,潘小红很快就被选进了天王府,成了天王的盘中餐。侯歉芳心痛之余,就是对自己命运的抱怨。
也许是老天真的照应自己,安王和宁王来了,渐渐地,侯歉芳感到有了希望。他看到两位新王在一点一点地影响和改变着天朝,凭借他的聪慧和敏锐,他已经觉察到东王也在慢慢地附和着两位新王。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东王的确在逐渐减少着以前王府里的闲杂人员。他坚信,就是天王早晚也得这样,一个人独享将近三千美女的日子不会很久了。
现在需要抓紧的是自己。封不了侯,即便有朝一日小红离开了天王府,两个人也终究难以团圆。因为天朝有强硬的分馆制度,侯以下所有官员,没结婚的不能结婚,结婚了的,夫妻也不能同宿。正是有着这样的心理因素,侯歉芳对于组建内务部那是拼尽了气力,不分日夜地埋头苦干,希冀着能够得到安王殿下的赏识。
对于侯歉芳的干劲儿,林海丰还是很赏识的,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也的确需要有这样一个熟悉情报工作的老手来帮助自己。尽管他深知这个人的毛病,还是希望慢慢地来改造他。同时也好有时间逐渐地来培植一些新生的力量。
望着眼前的侯歉芳脸颊上流淌的汗水,林海丰走到门口的脸盆架上,取了条面巾递给他,“先擦把汗,喝口水,都十月初了,这鬼天气还是这么热。”说着,把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告辞离去的林凤祥送到客厅外。
等安王殿下回到客厅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侯歉芳放下手里的茶杯,“殿下,刚刚已经和洪宣娇镇守使交接好了,李福猷的一千二百城防军已经正式归属咱们的安全总队。回来的路上,我特意还去看好了一处院落,那里又大又气派,殿下您猜那里以前是谁的宅院?”
“是谁的?”林海丰看着颇有些得意的侯歉芳,问。
“是西王娘,”侯歉芳还怕安王一时不明白,连忙补充说,“西王娘就是洪镇守使啊。她说内务部需要个好的环境,非把西王府让给咱们。”
林海丰一愣,“这个傻妹子啊,我们又不是没有地方,哪用得上她让啊?那她们打算搬到哪里?”
“洪镇守使说是搬天王府里去,还说反正就她一个人,占着那么个大宅院也是个浪费。以卑职看,这个主意也不错。”侯歉芳巴巴地说着,脸上放着光彩。
“内务部其它所有部门都去新营,经济情报局现在人手少,为了方便,暂时设在我这里。西王府既然能腾出来,以后可以作为它用,回头我和宣娇说。”林海丰笑着瞅瞅有些失望的侯歉芳,“你是情报方面的老手了,一定知道咱们这种部门越不张扬越好。这些天真是忙了你了,休息一下你还要和李福猷一同去下新营。我已经和陈玉成说过了,他的一个营也拨给安全总队,专门负责新营的警备任务。”
侯歉芳答应一声,立即起身。
“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
“不了,还是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说。”
林海丰满意地点点头,“事情刚开始,是要忙乱几天,慢慢就好了,找机会本王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看殿下说的,和您相比,我这还算得上是忙啊?”侯歉芳恭敬而谦逊地说。
“都是咱们应该做的,”林海丰呵呵地笑着,“对了,你先和李福猷说一声,安全总队由他负责,等我通报了天王和东王,再由统帅部下委任。”
“殿下,他才是个将军,这也”侯歉芳惊讶地看着安王,心里有点儿酸酸的,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
林海丰当然知道,太平天国除王、侯两个高爵位之外,官员是以丞相为首,以下是恩赏丞相、检点、指挥,再往下才是将军。按照安全总队的级别设置,能够指挥这个总队的至少也要是个检点一级的官员。尽管他还没有亲自召见过李福猷,但他脑海里有这个人的历史。他知道李福猷是太平天国后期难得的忠诚将领,而且勇猛善战,他需要的就是忠诚,其他的都是其次。
现在看到侯歉芳的那副表情,他笑了笑,“不能那么算啊,安全总队目前只相当于红军中一个旅级的官员,李福猷有带兵的经验,我想他能胜任的。”
“呵呵,殿下说的是,卑职愚昧。其实卑职刚才也只是有些担心,没有其他的意思。”侯歉芳咧嘴笑笑,躬身告辞,“殿下忙着,卑职这就去新营。”
“等等,还有一件事情。”林海丰叫住他,竭力在脑子里思索着,“天京有个金田起事时就加入咱们圣兵的广东妹子,她很善于模仿各地方言,又常做刺探任务。你帮我查查这个妹子,尽快的带来见我。另外,对那个清妖奸细张继庚的监控丝毫不能疏忽,一定要注意他都联络了什么人。”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安排人和他联系上了,这几天他正加紧活动,保证到时候一网打尽。”
侯歉芳走了。林海丰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惬意地伸展了一下两只胳膊。在他生长的时代,孩提时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几个小伙伴儿凑到一起玩抓特务,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成了一个真正的大特务头子了。
“当当”屋里西洋钟的报时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腕看看手表,下午四点了。他抬头冲着门外叫了一声,“汪海洋。”
正坐在门口太阳地儿里,不时地嘴里哈着气,一遍一遍反复擦拭着宝贝一样的六轮枪的汪海洋,听到安王殿下的呼唤,停下手里的活儿,把头探进门里,嘿嘿一笑,“殿下,是不是又要出去啊?”
林海丰抓起桌案上的王帽,边向外走边戴着,“走,去东王府。”
第二十八章
杨秀清可没有林海丰那么惬意。
他要调度守军和围困天京的江南大营纠缠,还要支应各种政务。尤其是对天朝军民一体的问题,刚刚正式开始要解决了,他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简直是头疼不已。
说着很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从广西一路跟来的老老少少七、八十万口,平时还不感觉什么,认真一核算才知道,大小官员先不说,单单几个王沾亲带故的就占了一半。尤以天王为甚,跟来和寻来的竟已达到近二十万口。难怪圣库的支出那么的庞大。
再对天京目前的户籍情况一调阅,杨秀清更是脑袋都大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记得刚刚进城的时候,天京原有在籍百姓该有小八十万户啊,怎么到了如今居然只剩下不到二十万户了?
其实,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天京城里产不了粮米,少有或者说几乎就没有商户,城外战事不断,城里贫富悬殊。尽管百姓们还可以获得一些赖以生存的生活必需品,那也是数量有限,与那些达官显贵们骄奢的日子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在政治上,不能不说老百姓们还是得到了实惠,他们比以前自主的多,也没有了那些说不上名堂的苛捐杂税。但老百姓需要的不单单是这些,他们要生存,要逐渐地去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一旦丧失了对未来抱有的期望,他们能够选择的自然就是另辟新路。
改,困难重重,不改,绝对不行。杨秀清觉得自己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甚至心里在暗暗地数骂着林海丰,这不是叫自己往井里跳吗?
“殿下,外面又有不少的人请求见您。”傅善祥走进银龙殿,望着坐在交椅上单手拄着下巴,紧簇眉头的东王轻声地禀报。
杨秀清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两手使劲儿揉揉太阳穴,“叫他们进来。”
随着傅善祥出去又进来,三十来个妇女左顾右盼地来到银龙殿里。这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妇女,一见正襟威坐的东王,她们话还没说,就开始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放声痛哭起来。原本安静的大殿,一下犹如开了锅似的,乱成一片。
杨秀清一看就知道这些妇女都是一些官员的家属,其中几个他还看着眼熟,不用问,一定都是不乐意去自养生息的。他冲傅善祥摆摆手,“快,叫大家都起来,有话好好说,哭个什么呢?”
“九千岁啊,你可要给我主啊,”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们孩子他爹去西征了,孩子也在镇江杀妖,就留下我一个在女馆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叫我自己去刨食啊?”
“就是,我那可怜的儿子去年就在长沙战死了,就我和孩子他爹两个了,还是成天不打对头。天王不是说过,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吗?怎么又变了?”
妇女们七嘴八舌地叫起撞天屈来。
杨秀清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对官员,他向来是以狠著称,而对士兵和百姓,他又是包容的多。当初,他会耐心地听取一个长江之上的老船工的建议,放弃了原本要去定都开封的战略意图,而攻克金陵并建都与此。他还会为士兵们巡哨、守卡时的冷暖而专门颁发诏令,提醒将领们时刻关心下层士兵的疾苦。
看着妇女们一个个地都抱怨完了,他想了一想,笑笑说:“你们的说法也不无道理。不过,本王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站起身,示意大家都起来,“居家过日子,谁都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你们都是为人母亲的,善于操持家务,你们希望自己的家都是这个样子吗?”
见大家都不回答他的问话,他笑了笑,“当然了,你们中有的人兴许会说,天国是天国,又不是自己的小家,圣库里有的是钱。其实不然啊,我刚刚才算过了一笔帐,别处不提,就单说咱们天京吧。天京城里,真正上阵杀妖的将士不过五万,可是一起吃圣库的人却有百十万。这里一不出稻米,二不产金银,就是孤城一座,凡事儿都怕个时间长,日子久了,圣库再大,又能支撑多久?”
接着,他给大家摆着新出诏令的条文,身体强健的年轻姑娘们愿意的可以去参加女营从军,其他的可以去被服厂、饲养场等等,愿意做小生意的,天朝可以资助其本钱,总之一句话,就是大家都各尽所能,把天京繁荣起来,叫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们主动的都回来。最后,他逗着大家,总不会谁愿意叫咱们的圣兵饿着肚子去杀妖吧?
妇女们听着东王的讲述,渐渐地平静下来,细想一想,东王的话的确有道理。有的人甚至为自己初来时的做法感到羞涩。
“九千岁的话是不错,可是我们加入圣兵前是殷实富户,既不会针线,又没出过力,一下子就要人家去出劳力,我做不来。”一个看上去很富态的妇女,低头摆弄着自己那长长的指甲,嘴里嘟囔着。
杨秀清认识她,这是新近加入天军的殿右七十二检点李昭寿的老婆,他眉峰动了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厌恶,脸上却依然笑眯眯地问:“那你会做什么?”
“我除去会哄哄自己的孩子别的啥也不会。”
“这也是一技之长啊,怎么还说什么都不会呢?”
杨秀清循声音一看,原来正是那个老引诱自己朝坑里跳的林海丰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林海丰冲着杨秀清拱了拱手,转身望着李昭寿老婆,“看这位大姐的样子也像个知书答礼的人啊,会哄孩子可是不简单哩。”
李昭寿老婆见来人就是活天神安王殿下,还朝自己叫大姐,她胖胖的圆脸立刻就红了,赶紧低下头,“安王千岁见笑了,小女子罗翠蓝,刚才千岁称呼大姐,小女子实在是惶恐。”
林海丰瞅瞅殿里的人,呵呵地笑了,“咱们都是兄弟姐妹,你比我年长,当然就是大姐。刚才听你说就会哄孩子,那也正好啊,你想想看,咱们天京不少的姐妹都膝下有幼小的子女,她们要出去工作,孩子谁来带呢?所以啊,咱们就建一些幼儿园,白天把孩子统一看护着,教孩子们学点儿字什么的,姐妹们不就可以踏实地去工作了吗?”
“恩,这个活儿我倒是能做的。”李昭寿老婆不好意思地笑了。
林海丰点点头,瞅着殿里的妇女们,微笑着,“其实,咱们天朝和东王是鼓励大家一同去为天国尽下自己的能力,对于那些孤寡老人,还有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天朝会永远地赡养他们。对那些为了天朝流血牺牲的将士家属,天朝也有抚恤。就让咱们一起,用我们的双手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天国吧!”
第二十九章
妇女们走了,尽管她们未必就十分满意,兴许还有一些话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不过,杨秀清还是心知肚明。
他把林海丰让到书房里,歪着头瞅了一脸轻松的林海丰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指点着说:“你老弟可是把我放到火盆上烤了。”
“怎么,”林海丰睁大眼睛,故意装做糊涂地说,“王兄不会是说军民分拆的事吧?小弟觉得王兄做的不错啊,这可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这件事情,除了王兄,那是谁也想不到,就更甭说能作到了。我那天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没想到王兄果然是高瞻远瞩,一下就大刀阔斧地动了起来。”
呵呵,你是随口一提,那就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病了?杨秀清被林海丰那怪样子给气乐了,他赶紧摆摆手,“算了,我是纠缠不过你。”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我调阅了天京的户籍情况,事情是该解决了,而且早解决比晚解决好。可是”他停下脚步,扭头瞅着林海丰,沉吟了一会儿,“可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啊。”
“王兄是说这件事情会涉及到很多人吧?”林海丰端起茶杯,随意地抿了一口。
“是啊,不要说天王他们,就是我自己也是一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同我的亲友们说。”杨秀清坐了下来,轻轻按揉着脸上的刀疤,“当初起事的时候是和大家说有富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得了天下,总不能反悔啊?”
“这怎么是反悔呢?”林海丰笑呵呵地放下茶杯,“有富同享是叫大家不再受满清官府的欺压,都能过上好日子,可不是叫所有人都揣着手坐等现成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再好的日子也只能用双手去创造啊。咱们天朝无处不在显示咱们与满清腐败朝廷的不同,咱们总不能也养一批八旗子弟吧?”
杨秀清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林海丰动了动自己的袍领,又开始了最擅长的讲故事。他讲起在另外的那个世界,人们不分尊卑,不分男女,大家同工同酬。不同的岗位,不同的职责,不同的劳动强度,人们会得到不同的相应报酬。政府给大家提供廉价的住房,提供医疗、子女教育等等方面的保障,在为人们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同时,也激励着人们发挥着自己更大的聪明才智,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财富
静静地听着听着,杨秀清悟出了其中的道理。是啊,叫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去从事自己应该做的职业,给他们提供合理的酬劳,精神上没有压迫,经济上有了稳定的收入,不就是一种幸福的生活吗?想到这里,他望着林海丰,会意地笑了。
“不过,咱们现在的情况还有些特殊的地方,也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循序渐进,叫大家的这个地方慢慢转变过来。”林海丰笑着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两下。随后,他又认真地瞪大眼睛,看着杨秀清,“王兄,我可没出什么主意啊,别到时候又说是做兄弟的不够意思,故意把王兄朝火坑里推。”
“哈哈哈,没有,没有,是你什么都没说。”杨秀清畅快地笑了起来。
就好象一个好士兵会梦想着有一天能当上元帅一样,做官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官职越来越大,权力也越来越大的。当然,也许出发点不一样,有些人期望得到的是随着职权而愈来愈多的实际利益,有些人是为了更高地体现自身的价值。
杨秀清是后一种人。他并不崇尚天王洪秀全那“万岁”的称誉,可他愿意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华府、美女应有尽有,没必要攀比佳丽三千,吃穿无忧,没兴趣看金山银海,他只是要想世人展示自己。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要成为彪炳历史的伟大人物。因此,当有人可能给自己带来威胁的时候,一种本能会叫他产生对对方的戒备。对石达开是这样,对林海丰和郑南也是这样。尽管他对林、郑二人的印象不错,他还是利用自己掌控的那无孔不入的情报系统,对林海丰他们进行了摸底。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对他能构成的威胁是巨大的,先不要说他们掌握的新奇东西,就单凭他们活天神特有的身份,也足以在天国内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真要心存异志,无论他还是天王,恐怕都不是对手。
然而,事实却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所有渠道得来的信息,让他感觉林海丰和郑南就是两个实干的人,似乎对权力没有过分的喜好。尤其是在有关石达开去安庆督师的问题上,叫他对这二人感到了放心。都说他们和石达开走的亲密,真要另有打算,那就该把石达开留在天京,并真正掌握军事统帅部。他们三个人这样联手,就完全可以在天京翻云覆雨。结果呢,石达开照旧愉快地走了,林海丰却事事维护着自己,凡是能贴金的好事儿,都留给了自己。将心换心,他不想亏待了他们。
看着杨秀清一直笑眯眯地瞅着自己没了话,林海丰笑嘻嘻地咳了声,“王兄,不会是在心里偷偷数落着小弟吧?”
“啊,呵呵,哪能呢。”杨秀清胡撸了一把脸,身子向前俯了俯,“宁王那里火枪制作的速度不慢啊,我看老弟应该尽快把天京周围的队伍都编进红军。另外,军队吗,体现其能力的就是作战,陈玉成他们训练了不短时间了,是骡子是马,要拉出去溜溜,省得闲话。”
看着林海丰认真地听着自己的话语,他想了想,微微一笑,“现在政事太多,又麻烦的很,我想天京整个的防御还是都由老弟负责的好,也好专心把政事处置好了。”
林海丰摇摇头,“小弟今天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军务。不过,天京的全面防御还是交给洪宣娇比较好,她是镇守使,以后这是她的主要任务。再说,小弟也不能总留在天京,我还想对机会去镇江和扬州看看,那里是将来东征的前进基地,也是东征的屏障。”
“好吧,就依老弟的。”杨秀清有些失望。
“现在机会差不多了,咱们该考虑解决向荣老儿的问题了。”林海丰呵呵笑了笑,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我有个想法,王兄看看合适不?首先,教导旅移驻孝陵卫,那里是江南大营老营,清军的力量也最雄厚。不过,我不想尽快暴露教导旅的全部实力,以免打草惊蛇。教导旅一部可以配合栖霞门的曾水源部,首先清除那里至镇江一线的清军,一来确实保障天京和镇江的联络畅通,二来切断江南和江北两个大营间的联系,将向荣的军队都压缩在一处,最后围而歼之。”
杨秀清点点头,“由于咱们严格控制了天京的进出人员,再加上预先早有防范,有关红军的真实实力外面很少有人知道。不过,消灭清妖的江南大营,若是采取佯作东征,调动清妖围堵,半途各个击破不是更好?叫他们畏缩成一团,岂不是难啃了一些?”
“咱们要的就是向荣也这么想。”林海丰笑着,悠闲地用手在大袍子里摸索着什么,马上他又停止了动作,瞅了瞅杨秀清,手在上唇摸了摸,有点儿似乎不好意思,接着说到,“咱们兵力有限,难以对清军各营实施包抄,一旦向荣觉悟撤围暂避,那就会影响到咱们以后的全盘计划。江南大营事儿小,东征取得上海才是头等的大事。”
“好,我同意。”杨秀清双手搓着,咬着牙说,“要一下把江南大营全部扫荡干净,不留后患。我马上把天京防务移交给宣娇,对江南大营一战还是由老弟暂时全权指挥。”
林海丰点了下头,“那就明天把北王和宁王请来,王兄把计划提出来,大家一起仔细研究一下。”
“还研究什么?”杨秀清刚刚说完,马上又呵呵地乐了,“对,是要大家一起做出决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