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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兰色幽香     太平天国txt下载     太平天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八章对峙 一

    烛光下,林海丰正埋头写着什么。

    柳湘荷坐在一边儿,腿上放着个针线笸箩,缝补着林海丰在治河工地上穿破的大裤衩子。不时地,她瞟瞟专心致志的夫君,再冲着手里的活计轻轻地簇簇细柳般的一双秀眉,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夫君冷落了自己呢,还是对补在大裤衩子上的那块补丁颜色不搭配感到无奈。

    “主任,天京杨委员长来信了。”左宗棠习惯地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哦。”正在烛火下写着什么的林海丰抬起头,接过左宗棠手里的信函,笑着示意先他坐下来。

    “左参谋长,您坐这儿。”柳湘荷捧起身上的针线笸箩,冲着左宗棠嫣然一笑。

    “不用,我做这里就可以了,夫人你忙你自己的。”左宗棠随手从墙边儿自己拎了把椅子坐下。

    “呵呵,那您坐着,我去给您倒杯茶来。”

    “别,别了,”左宗棠笑着拍拍自己的肚子,“这里面全是水,再喝非爆了不可了。”

    “瞧您说的,那想喝的时候就说话吧。”

    “好,总之我是不会客气的。”

    柳湘荷笑着又坐了下来,继续忙着自己的活儿。

    “哎呀……”看到柳湘荷手里那条黑色的大裤衩子两个屁股蛋子位置,一面已经补好,另外一面也补了一半的两块白色大补丁,左宗棠啧啧地摇了摇了头,“这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啊,还不如再缝件新的了,再说这颜色也不搭配嘛?”

    “谁说不是呢,可他不干嘛,这两块补丁布还是从他穿坏的小褂上剪出来的。总说是干活儿要啥好东西呢,可是这要是穿出去,该有多难看。”柳湘荷眉头又皱了起来,嘴儿朝着林海丰一努。

    林海丰拿着手里展开的来信,嘴角儿浮现出笑意。信上,粗细不是十分规则的笔画、歪歪扭扭的字体,还有那一点儿不加修饰的内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杨秀清的本人之手。

    “海丰老弟:

    来信看完了。老兄我与达开、郑南碰了下,都同意老弟的想法,该怎么办都有老弟自己做主。北伐是目前天朝一切的重中之重,为了不给老弟屁股后面添麻烦,达开兄弟已经开始出巡上海等地。老兄我亲自做老弟的总督粮官,保证一切军需日夜不停地发往前线……

    冬季军装八月底前就会完全赶制出来。呵呵,昨天晚上老兄我亲自穿戴整齐试了试,东西着实不错,方便、保暖。尤其是棉大衣,穿在身上很是气派、好看。我就说嘛,只要是海丰老弟搞得东西,那就没有不好的。就是现在的天气捣鬼,这身东西把老兄我捂的大汗像流水。

    唉,真想和老弟一起跃马挥刀,真想与前线的兄弟们一起喊声‘为了天朝,前进’,那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惜没有机会,就请老弟和兄弟们多多代劳了。

    对了,老弟去年典押在上海的翡翠玉镯,老兄我派人去替你赎回来了,那毕竟是赖王娘给人家干女儿的礼物,哪能这么干。得了,就暂且留在老兄我这里吧,等你回到天京的时候再给你,要不指不定啥时候又押给谁了。你这个家伙……

    老弟啊,你可是老兄我的脊梁骨,好好的给老兄我活着,别累着,更别苦了自己!”

    林海丰慢慢放下信,出神地望着眼前静静燃烧的烛火,半晌没有动。

    “主任,情况有变?”看到这样的情景,左宗棠禁不住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有,没有。”林海丰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把桌案上的信推给左宗棠。

    左宗棠接过信。

    “曾参议和赛尚阿参议回来了吗?”林海丰拿起桌上的烟斗点燃。

    “还没有。”左宗棠轻轻把看完的信重新放回到桌案上,望着林海丰,“今天是载垣的母亲的生辰日,估计闹得他自己都忘了,所以曾参议和赛尚阿这么一去,应该……”

    “是啊……”林海丰轻轻点点头,“父母生养我们都不容易啊,不管不是出身在皇亲贵族,还是平凡人家。”

    “嗯,”左宗棠叹息了一声,“关于抗议沙俄军骚扰两岸百姓粮食交易的照会,按照您的意思我已经拟好了,什么时候交给洪团长?”

    “明天。”林海丰使劲儿吸了口烟斗,然后吐出来一个大大白色烟圈儿,“叫洪团长严厉地警告载垣他们,如果再有类似事件的发生,我军将断绝一切两岸交往。百姓们私下交易粮食,这是我们吃亏的事情,要不是看在对岸受灾百姓衣食无着的份上,就是他跪下来求咱们,咱们也不会这么做。这帮混蛋!”

    “呵呵……”左宗棠笑了,“还有,给西北督促红一方面军尽快妥善解决蒲津关冲突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

    “好啊,这下咱们那位喜欢从事秘密活动的‘朋友’,可又该忙起来了。”林海丰有点儿得意地笑着,忽然,又看着左宗棠问,“哎,怎么今晚到现在没见侯裕田露面?”

    “报告!”就在这时,门一开,进来一个人。

    “哈哈,真是不说不来,一说准到。”

    “殿下,密件。”侯裕田径直走到林海丰的面前,递上来一个不大的纸条。

    “李家姥姥病危,姥爷独自离家南下,大孙子偷偷回来尽孝。”

    仅有的短短三句话,却叫林海丰满脸的喜色,“好,好啊,都坐不住了!”

    刚刚回到沙俄观察团下榻处的普留申科,此刻也收到了两件东西,同样的一封信和一张纸条。信是已经风尘仆仆抵达德州的普提雅廷亲笔写给他的,纸条则是来自他的“鼹鼠”。

    普提雅廷在信中颠来倒去的都是指导他应该如何如何完成沙皇美好构想的细节,看来,为了这一目的,上面的确是费尽了心机。不过,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普留申科来讲,是不是“马后炮”姑且不说,一看之下,纯属纸上谈兵,根本就不值得一用。

    唉,他们都太不了解自己正在面对的对手了!普留申科谓然长叹,可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虽然他临的最近,又接触了个把月,真要是仔细想想,却又有一种不知所以的感觉。

    从那个什么太平天国的北方行营主任“官邸”离开,普留申科就一直在说服自己,对方不停地在摇晃着的和平橄榄枝纯粹是一种招摇。一个必须要收复自己所失去的一切东西的民族,不通过战争的手段,单单依靠想象中的和平策略,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战争需要准备,不是脑门子一热就能够办得到的事情,那些“叛军”有准备吗?他搜肠刮肚,想尽了自己所看到、听到的一切,却始终得不到印证。除去蒲津关冲突之外,孟津、开封、济南,偌大一个黄河沿线,都没有丝毫大规模军队武装集结、调动的迹象。真是搞不明白了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口气比天都大,几万、十几万的精锐军队却在和老百姓裹在一起,扑腾在什么治河的工地上,难道你们治好了河就是打败了我们?

    普留申科百思不得其解。出于职业军人的责任心,尽管普提雅廷有普提雅廷的安排,可他甚至一度都想立即离开济南返回北岸,在这里呆着,他是越呆越心里没底了。

    偏偏这个时候,“鼹鼠”的密报又来了,这就是那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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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对峙 二

    “鼹鼠”周得桂的这张纸条不大,却被密密压压的蝇头小楷所布满。

    “西北回军开始遭受镇压并非情报不准,‘*’也无此本意,只是因为任武在固原诱杀了张遂谋,故而导致‘*’红了眼。鉴于西北回军的顽强抵抗,今天下午,北方行营已用加急发出训令,严令占领蒲津关之红一方面军军队尽快与当面大清军队协商解决该地武装冲突,绝不能因此破坏和谈全局,以便集中西北全部力量转向对回军作战,”

    “看来他们的确是很希望和平……”马尔雅诺夫上校在一边儿听到这里,摇摇头咕哝着。

    “呸!”普留申科嘴撇了撇,示意通译赶紧接着读下面的消息。

    “由前天开始缺席谈判的陈玉成,的确是因对北方的气候不适患了疹子,故离开济南去了徐州养病,同时参加‘*’在徐州举办的地方官员政策培训班。另,前段时间由天京运抵济南的千余只铁制喷管,经仔细核实并非作战武器,乃专为花炮发射之物。‘*’正在南郊组织兵士加紧演练,准备和谈一旦成功,即要搞一场盛大的庆典用。”

    “完了?”普留申科看着通译。

    通译把纸条放到桌案上,摊开双手,又耸了耸肩膀。

    “要庆祝和谈成功?”普留申科拧紧了眉头,真是他妈的活见鬼了,和谈成功那是哪年的事?

    “呵呵,要是真有那一天倒是很好。”马尔雅诺夫点燃一支“大中华”牌香烟,顺着嘴角喷出一缕缕的烟雾,调侃着,“中国的烟花的确堪称世界之首,倘若能看到那种万花齐放的宏大场面,那一定是件令人振奋不已的事情。只是可惜啊,这种场面要等到哪一天呢?”

    “妈的,他们有钱就鼓捣花炮玩,玩了千百年了也他妈的没有玩够,这花样反倒是越来越多了。可惜的是我们穷啊,穷的连给士兵们装备的武器都要生产不起了,否则……”普留申科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

    普提雅廷也在德州的临时行辕叹着气。

    他感觉他自己如今简直就像个超级救火队员,哪里有灭不了的火就得飞奔到哪里去。紫禁城那场对他来说是不大不小的宫廷政变已然成为历史,弈忻这个名正言顺的议政王在端华等人的维持下,渐渐稳定了宫廷内外的混乱局势。老百姓不提,至少在吃着大清朝俸禄的人们之中,似乎已经大有思想统一,劲儿往一处使的良好风气。

    原本深受慈禧信任,以至于对这场内乱还有些疙疙瘩瘩的惠亲王绵愉,在他亲自陪同弈忻到了真定之后,也转变了态度。又在他反复的利害关系劝说下,按照他的意见,绵愉抽调了手中掌管的三万由健锐、火器、前锋、护军诸营精锐将士组成的援西军,火速开赴山西,以应对出现的蒲津关危机,防止太平红军由陕西东进山西。

    在这一切都做完了之后,摆在他面前的最大事情,就是济南正进行的这场旷日持久的和谈了。大义灭亲般的扳倒了慈禧,不就是为了获取期待中的和平吗?如果和谈不成,真应了当时慈禧跟他讲过的那些话,那以后他还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甜心”?尤其是现在,为了使国内获得必须的喘息机会,沙皇也不得不急书告诫,“要利用一切手段,争取维持在东方的至少五到十年的和平期,为国内即将大规模进行的农奴制改革,以及经济复兴争取宝贵的时间”。

    可现在,从济南发回的消息里面,普提雅廷得知的却是,太平天国政府已经一口回绝了他的沙皇的“和平善举”。连他这个不是军事家的政治家,都感觉这个太平天国的政府可真是有点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们沙皇俄国是什么?我们曾经打败过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我们曾经堪称是欧洲的第一霸主,我们放个屁全欧洲都不能不闻,你一个造反起家的太平天国算什么?毛贼而已,如果不是那个狗屁不如的大清混蛋,哪里有你们在这个世界上说话的份儿?

    可这气归气,骂归骂,现实总还是要必须面对。

    普提雅廷思忖再三,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哈哈,你太平天国政府不就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吗?好,那我就给你一块大大的金箔贴上。他飞快地拿起一支蘸水笔,不假思索地唰唰开写:

    普留申科将军阁下:

    ……为了表达我们沙皇俄国对中国和平的期待和诚意,我们可以完全放弃《瑷珲条约》,所有从大清手中得到的利益,全部返还给大清政府。

    为了充分表示我们对东方朋友的友谊,将军还必须要向对方阐明一点,一旦和谈成功,我们沙皇政府将即刻与太平天国政府建立与之大清政府同等的外交关系,抛弃前嫌,积极促进和发展两国的友好关系,以期三方一起携手共走国强民富之路,为世界和平、共荣努力奋斗……

    在信中,他还告诫普留申科,务必要放下以往大国英雄的架子,务必要维护好太平天国政府大员的高贵形象,要多说好话、婉转话、奉承话,自己要学会当一名受了委屈的小学生等等……

    最后,他告诉普留申科,至于有关大清国与中国边界划分的最后底线问题,将视谈判进程另行酌情商定。

    这下总该差不多了吧?普提雅廷放下笔,又看了看眼前的这封长信,眼睛里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

    载垣独自坐在屋子里,眼睛里除去疲惫之外,还有一些呆滞,他刚刚从俄国观察团驻地回来没多久。

    谈判越来越艰难,可京城的弈忻却像是遗忘了这里一样,没有一点儿可行性的新指示传下来。而太平天国方面,现在却是铁嘴钢牙相仿,一改过去还与你唇枪舌剑的风格,只要你一接着提出针对他们所作出的条款的异议,他们一准儿开始泥像一般的,所有人把目光死死地盯着你,随你说什么,只是没听见似的一语不再发。当你说累了,说的无趣了,他们又总会找出些东西来当成武器,指责你毫无谈判诚意,而且是蓄意企图破坏谈判。今天上午的会议刚一开始,就又是如此。

    太平天国代表不去直接找就在谈判现场附近的俄国观察团,而是在谈判桌上,严厉指责不久前发生在济阳一带的沙俄军队恣意袭扰、扣押南岸民间粮商的丑恶行径,称这是对正在进行中的和谈的恶意破坏,亵du了天朝政府渴望和平的一片良苦用心,强烈要求立即无条件释放被扣押百姓,严惩肇事者。并和以往一样,又一次警告他们大清代表团,由此可能引发的一切不利和谈的后果,完全由他们来负责。

    载垣无奈啊,人穷志短,只得听任人家说三道四,并由此漫无边际地展开话题。上午说完,中午短短的午饭之后,接着又来,一整天下来,数落的他和他的团员们灰头土脸,无地自容。

    漫长的一个白天终于熬过去了,一散会,载垣就气急败坏地跑到了还有脸正在准备进丰盛晚餐的俄国盟友那里。这次,载垣可是一点儿的面子都不给盟友们留了,他几乎是跳着脚地从上到下把普留申科数落了个遍。

    什么玩意儿啊你们,北岸沿河百姓天灾加上你们的**,早已是穷困潦倒生存艰难,粮食有多匮乏你们不是不知道。人家太平天国方面本着人道主义出发,从自己的嘴里挤出粮食来接济北岸百姓,这本来就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大善举,更何况,你们不是也从中获得了粮食的补充吗?调换个位置,你们也是口口声声喊着共荣,可你们会这么善待你的敌人?

    一说你们吃饱了骂厨子,你们还不乐意,抢了粮食也就算了,扣人干什么?怎么?人家可能是奸细?哈哈……谁都是奸细,就你他妈的是个好人。你以为你们天天利用两岸民间私下通商的机会派奸细去南岸,人家也就一定照方抓药啊?我呸,没听说奸细还会带着粮食去支援你的。看着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的,难道连个最起码的礼仪都不懂?

    载垣是越说越来气,最后,他竟指着普留申科的鼻子吼到,“明天你要是不立即通知你们一方放回南岸的百姓及所扣船只,并公开去给太平天国代表团道歉赔罪,老子一溜烟儿撒丫子就回他娘的京城去了,要和谈你们去谈。”

    要说载垣这回的胆子是够肥的了,竟敢在老虎面前捋须子玩儿,这可是大清朝开天辟地以来,刚当着武装到牙齿的洋大人的面大呼小叫,喊爹骂娘的头一次。

    其实,这并非是载垣一时的怒起而引发的不计后果的冲动,如果不是有昨天晚上发生了的那一段事,他也万万不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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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曲径通幽 一

    ('昨天晚上的经历,对于身处进退维谷难堪境地的载垣来说,怕是后半生都很难再会忘却了。

    曾国藩、赛尚阿晚饭前来到了他的下榻处,极力邀请他和他的代表团全体成员,去出席由济南市副市长孔昭慈做东的一个招待会。当时的载垣说起来真是不太想去,他和杜翰那些人不一样,人家都是没心没肺、吃喝两不耽误。可他呢?天大的重任在身,却天天置身于茫然之中,他无时无刻不在上火,火都上大了,哪里还有什么品尝美味佳肴的心思?不过,最后推辞再三,只是碍于盛情,才不得不往。

    一进济南市府由“公事衙门”改成的临时大餐室,载垣发觉今晚与平时的宴请不太一样,因为除了大餐室正中有着一个斗大的“寿”字及孔昭慈之外,以洪仁玕为首的太平天国谈判代表团成员几乎都在场久候了多时。疑惑中,再听了洪仁玕说出的一席话,他顿时就怔住了。

    “载垣先生,今天是您母亲的诞辰日,奉林主任的指令,我们在这里替您设宴,以示纪念。林主任说,尽管老人家早已过世,但不能忘记是母亲养育了我们这些后人。”

    是啊,今天是母亲大人的生日,如果不是他们记得,我怎么倒给忘记了呢?载垣心里发热,脸上发烧。奇怪,怎么他们倒会知道的如此的详细呢?

    “请坐吧,载垣先生,”曾国藩挽起载垣来到座位上,“呵呵,我们林主任说了,今天这个日子应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所以我们的孔副市长就没有请更多的人来。毕竟大家都是站在同一片的土地上,谈判桌上大家是对手,争吵起来了甚至互不相让。但既然下来了,就都该是朋友,也许没准儿哪一天大家还就殊途同归了,和为贵嘛。”

    有好的开场,酒宴的气氛也就真的很好。虽然中间杜翰总会时不时地找个岔口,说些不阴不阳的怪话,可真像曾国藩开场说的那样,再没有人去和他真刀真枪的理论,甚至都不去接他的话茬儿。

    当僧格林沁与挨着自己的赛尚阿,谈起不久前听法兰西观察团说到的年初太平红军那场盛大的阅兵仪式,说起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受阅红军将士在“为了天朝,前进”的呼喊声中,竟然鸣枪通过检阅台,震撼了各列强前往的观光人员,言谈中不免流露出艳羡。恰恰杜翰又一次阴阳怪气地插话,不屑那个什么“为了天朝前进”的时候,曾国藩终于忍耐不住地笑问了他一句,“要是你当如何去做?”

    杜翰撇了曾国藩一眼,“就那几个字,能体现出什么?”又憋了好一会儿,他哼到,“哪天我们组织阅兵操典的时候,我们要组成一个万人的大方阵,用一万条粗汉同时高喝‘四海之内皆兄弟’,那才是我们博大的胸怀。”

    杜翰的话顿时引起一片笑声。

    “哈哈哈……”曾国藩把一口酒笑喷了。

    “怎么,不行吗?”杜翰有些恼怒。

    “行,行,当然行。”曾国藩又笑个不停地看看孔昭慈。

    孔昭慈笑着摇摇头,好你个杜翰啊,幸亏我们家老祖宗已成了牌位,要是老祖宗就坐在这里,听你这番话还不得给气死过去。“四海之内皆兄弟”那是随随便便什么场合都可以喊的?

    望着杜翰那副傻样子,当时的载垣更是哭笑不得。我的杜大学士啊,您就少来点儿博大吧,堂堂一个大清都被博大到现在这个凄惨样了,还他娘的博,博你个头啊!

    “我说杜大尚书啊,亏你也是兵部的主持了。”僧格林沁嘲弄地一撇嘴,“你要是真能用这么一句话把天下喊平了,那你就喊吧。不过我该告诉你,要想得到别人的敬畏,你自己首先要硬起来,而不是依靠乞求。一万人去喊你的那个号子,我怎么听可都听不出什么博大来,倒像是一群臭要饭的在向别人哀求。当然,俄国佬倒是像你这样的人给喊来的,结果呢?他们可不想做你的兄弟,我看他们倒是更想做你孩子的父亲。”

第三四一章曲径通幽 二

    载垣本来是想找僧格林沁作伴,这还不单单是因为那日在审判哈巴克耶夫的现场,僧格林沁怒摔哈巴克耶夫的举动,博得了太平天国方面的一致赞赏,有他陪同自己,大概更好说话。更主要的,僧格林沁还是他的亲家公,僧格林沁的儿子伯彦纳谟祜之所以能成为和硕额驸,就是因为娶的是他的长女。这种敏感的事情,自然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跟在身边儿。

    可惜亲随回来告诉他,僧王没在房间里,并告诉他,据僧王的随从讲,僧王晚饭前就一个人离开了驻地。这个僧王啊,最近是越来越变得诡秘异常了!载垣摇摇头,只好又叫来了年迈的延丰,低低声如此这般地叮咛和嘱咐了好一阵子。

    延丰曾在各地盐政上任职,熟悉济南,最关键的,延丰还是他的老岳父。当延丰离去了约一袋烟的工夫之后,载垣又向亲随叮嘱了两句,这才一个人悄悄出了后门。

    曾国藩和赛尚阿的努力没有白费,尤其是赛尚阿,在投降了太平天国之后,自感面子微薄的他非但没有受到来自上上下下的歧视和冷落,反而在各种重要场合下屡屡露面,就是“权势熏天”的林主任也根本不拿他当外人,不仅把他安排进了天朝的和谈代表团,而且还常常就某些重要军事问题虚心地征询他的见解。赛尚阿大有寻觅到知己之感,为了报答林主任的知遇之恩,他发誓要做出点儿漂亮的事情,这个事情就是与曾国藩一起对僧格林沁所进行的不懈的策反。

    在曾国藩和赛尚阿政策加友情的强大攻势下,随着僧格林沁对天朝的逐步了解,他的思想发生了实实在在的转变。当前几天私下里忽然提起想实地去看看天朝精锐的红军部队真实状况,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调侃调侃赛尚阿的僧格林沁根本就没有想到,赛尚阿居然一口答应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赛尚阿答应了,此事还真的就达成了。

    利用第二天的休会时间,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陪同下,赛尚阿领着他两骑马出南门来到了历城的一个军营。从军营上空高高飘扬的军旗上,僧格林沁清楚地看到,这里是太平天国工农红军“徐州团”的驻地。对“徐州团”,僧格林沁不能算陌生,根据俄国佬们曾经提供的消息,“徐州团”也就是太平红军第一支新式武装,那位林主任赖以起家的红军教导旅中的一个精锐团队。他们不久前就曾经在威海卫叱诧风云过。

    多半天的时间,僧格林沁在这里看过了演兵场上一个个红军铁骑兵的赫赫风姿,看过了草地上铺开的“学堂”,参与了官兵一起席地而坐的简单午餐,还听到了将士们高唱的那即威武雄壮而又慷慨激昂的战歌声:

    血凝的军旗迎风招展

    仇恨的怒火燃烧心中

    兄弟们

    拿好武器

    跨上战马

    把我们不朽的口号再高喊一声

    不必问有什么在前头

    我们的身后是母亲的叮咛

    为神圣的天朝

    为人民的自由

    我们挺起胸膛向前冲

    马刀闪闪

    划开万丈天幕

    铁蹄铮铮

    踏平一切山峦

    看吧

    光荣的红色教导旅在纵横驰骋

    笑看天下谁敢争锋!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窥一斑而知全豹,僧格林沁终于明白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他们的力量到底来自于何方。作为一个鞍上马下滚打出来的蒙古汉子,他没服过谁,他甚至一直以自己所拥有的蒙古马队感到骄傲和自豪,可面对眼前的这样一支铁打的军队,他虽然还不能说是胆怯,至少已经明白,决不能在战场上与他们放对。

    经过了再三的思考,他终于决定,希望赛尚阿与曾国藩引见他与林海丰主任当面谈谈,为了什么?为了蒙古的未来。

    曾国藩、赛尚阿带着僧格林沁走进林海丰那兼餐厅的小会客室里的时候,林海丰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赶紧几把洗完脸,用面巾胡乱抹了抹,还湿漉漉的双手一拱,带着歉意地请三位来客落座。当听到三个人都已经用过了晚餐,就独自做到小饭桌前,随手抓起一个黄澄澄的包谷面窝头,笑着说到,“不好意思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那我就一边吃着,咱们一边聊。”

    对于面前摆放的这顿朴素的再不能朴素的晚餐,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到,僧格林沁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碗包谷面的粥,两个粗糙的窝头,一盘咸菜。那天中午在“徐州团”品尝过的低劣伙食,要是相比起这里来,又好上了几倍。

    僧格林沁相信,这绝对不是做戏给他看的,因为,在今晚自己找到赛尚阿之前,没有任何人会知道自己要来这里。

    僧格林沁出生在科尔沁左翼后旗,祖先为成吉思汗的弟弟哈布图哈萨尔,算起来他该是哈布图哈萨尔的第二十六代子孙,属于蒙古黄金家族的分支。但由于家道中落,少年时代的僧格林沁也曾经经历过家境十分窘迫,随着父亲给富人家放牧的贫寒生活,就这样一直到十二岁上才有了被送出去读书的机会。虽然命运最终眷顾了他,由于科尔沁左翼后旗郡王索特纳木多布斋无子,僧格林沁被收为养子,到后来又继承了王位。再由于后来的道光皇帝的极度赏识,他顺风顺水地得以加官进爵,直到道光驾崩之时,他已经成为顾命大臣之一。

    也正是经历过少年时代的生活艰辛,僧格林沁才又不愿意相信,为什么像太平天国的领袖们这些饱受过苦难的人,明明已经到手了改变自己的机会,却还要如此地去苛刻自己?

    话题就从简单的吃喝开始,林海丰更通俗、更细致地给僧格林沁讲起了人民与军队、百姓与官员之间所应当拥有的一种关系。形象生动地给僧格林沁阐明了,什么叫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话题逐渐引申开来,引申到了蒙古的从前,及至蒙古的今后。林海丰讲到了满清那位所谓圣祖康熙,讲到了正是康熙修建在蒙古的一座座的善心庙宇,却把一个强悍、富饶的蒙古大草原,变成了人烟逐渐稀少,精神逐渐萎靡的不毛之地。当然,林海丰也讲到了蒙古人民多年的满清炮灰生活,讲到了由此而产生的汉蒙隔阂。

    最后,他告诉僧格林沁,在慈禧的阴谋下,满清正在逐步步入沙俄炮灰的泥潭。虽然慈禧似乎是被赶下了台,可慈禧的阴魂并没有就此散去,还有不少人希望并宁肯把自己捆绑在沙俄的战车上,与人民为敌。这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不要说红色天朝不答应,即便是放手让他们就这么走下去,结局也就是和当年的康熙整治蒙古人民的手段一样,沙俄迟早会变成满清的太上皇。满清悲惨,而尾随在满清其后的蒙古会更悲惨。想想沙俄在威海曾经有过的无耻行径,足以验证这些。

    林海丰对僧格林沁说,伟大的蒙古民族要想复兴,唯一的途径,就是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内,与广大的人民一起,共创一个红色的天朝。蒙古作为一个特定的、辽阔的地域,天朝愿意在蒙古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建立一个蒙古族自治区,这个工作还需要像他这样的在蒙古人民当中具有强大威信的人来筹办。至于蒙古现有的武装力量,天朝将采取与对待满清完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蒙古武装将可以保留,改编为天朝工农红军,并以他所看到的新式装备加以武装起来,成为捍卫天朝北方疆土的重要力量。

    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望着更多的时候只是听,并没有过多地表态的僧格林沁,林海丰表情郑重地表示,天朝政府渴望和平,并为之不惜付出更多的努力。但是,一旦谈判破裂,强大的天朝红军必定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把一切放弃了选择机会的家伙们,统统扫荡的干干净净,不惜背负任何的骂名,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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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二章曲径通幽 三

    从林海丰的小会客室出来,虽然他想知道的一切都知道了,可僧格林沁的心头却并不比来的时候更轻松。他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脑子里还在一条条梳理着林海丰那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以致这中间曾国藩和赛尚阿跟他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不惜背负任何的骂名,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尤其是林海丰最后的这句话,分量十足,令僧格林沁直到现在一想起来,不由得心里还在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是啊,两百多年了,满清入关到底杀戮了多少汉人姑且不说,就看看满清最终把一个庞大、拥有着数千年古老文明的民族,弄得已经到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卑贱地步,难道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不该这么做吗?

    僧格林沁是个武人,但他还不是个粗人。他不精通大清以前的历史,可他多少也知道,在满清入关之前,汉人不像后来这么龌龊和肮脏,更不像后来这么的甘于认贼作父,他们有他们的风骨。远的诸如无人不晓的岳飞岳武穆不提,至少近的他听说过李自成,尽管那只是一个为官家所不齿的流寇,但他觉得总归李自成还算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子。他还知道袁崇焕,尽管最终堂堂一个边塞督师竟然死在了自己同胞的千刀万剐和无数的唾液之下,却在生前可以令野心勃勃的满清无法跃辽东半步。

    当然,还有扬州的史可法。可在那之后呢?在那之后的汉人还有谁敢说自己顶天立地?没了,自从有了吴三桂,汉奸就成了汉人永远难以抹去的耻辱和悲哀。在满清胜利者的傲视下,一根看似轻飘飘的长辫子,早已压得他们除去整天佝偻着腰的媚笑之外,除去明白了畸形的感恩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剩下。

    在满清的淫威和迷惑下,汉人忘记了祖宗,当他们拍起胸脯子喊着“我大清”的时候,胸脯子拍的比满人还响,喊得比满人还嘹亮。再想想自己的蒙古民族呢?也不过是诸如此类而已。再跟着满清走下去,也许真如那位林主任说的那样,用不上多长的时间,“我大清”兴许就变成了“我沙俄”,刚刚说会了满洲话,还要再改去放洋屁。像林海丰这样的太平天国硬汉,他们已经开始进入了一个要重振汉人雄风的时代,他们已经不会再给自己找个新祖宗。我们呢?我们该怎么办?

    大清气数已尽了,太平天国的这群不知道什么叫屈服的人,一定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满族已经面临着灭族的巨大危难,真要是到了那一步,蒙古还有幸存的希望吗?

    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就太平红军那一个充其量不过也就千把人的“徐州团”,只要一上了战场,不要说满人的那些杂碎军队,也不要说沙俄鬼,纵然就是自己手下区区那几万的蒙古精锐,哪里又是人家的对手哦!僧格林沁忍不住地抬头一声长叹,就这一瞬间,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儿低着头刚刚过去。

    载垣?不错,就是载垣,他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僧王好专注啊,”曾国藩拉了一下木然发愣的僧格林沁,避开前面设置的警戒木栏,冲着载垣的背影儿努了努嘴,“呵呵,载垣先生看来也是忍耐不住了啊。”

    “曾大人……”僧格林沁看看曾国藩,又瞅瞅赛尚阿,“请二位老兄回去告知林主任,我……我打算回去了。”

    曾国藩显然明白僧格林沁这个“回去了”的真实含义,“僧王真的想通了?”

    “僧王,我们蒙古所有部落的兴亡全系你的一身了。”赛尚阿眼睛发亮,冲着僧格林沁深施一礼。

    “我……”僧格林沁打了个深深的唉声,双手使劲儿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我再想想吧。”

    “僧王你……”

    曾国藩一把扯住眼看着要发急的赛尚阿,轻轻笑了笑,“是啊,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考虑的仔细了更好。”

    “人嘛,多想想总比少想想来的更好。”还是在刚才的小会客室里,柳湘荷再给客人斟水。林海丰拿了条面巾送到还是额角汗水殷殷的延丰手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儿随手拿起烟斗有条不紊地装着烟丝,一边儿笑着接着载垣的话茬说到。

    “是啊,是啊。”面对着这个据说从前也曾经是太平天国安王,与自己身份本来不相上下的人,载垣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感觉自己比对方矮了半截,虚落落的连手脚怎么放着才合适都弄不明白了。

    “我知道,大家在谈判桌上谈的很苦,分歧很大,”林海丰点燃烟斗,“其实,要是没有了分歧,那也就不用什么谈判了。既然是大家坐下了谈嘛,就是为了去除分歧。当然,有时候桌面上遇到难题,也不妨先搁置下来,到了下面沟通沟通,再谈的时候也许顺利多了,就像今天。”

    载垣的喉结动了几动,就好像是刚才,因为接到了堂堂太平天国北方行营第一首脑亲手送来的面巾而感动的延丰那样,载垣真的是鼻子有点儿发酸,犹如一个受尽了委屈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线急需的安抚似的。

    “阁下……阁下说的太好了……”载垣轻轻低下头,片刻,又抬头望着林海丰,“说实在的,我们也盼望着和平。可……可贵方提出来的条款太苛刻了,我们,我们……”

    “很难承受是吧?”林海丰微微地笑着。

    “嗯。”载垣点点头,“不瞒阁下说,我们在京城逼迫慈禧太后撤帘归政,目的就是为了能与贵方和谈。眼下,眼下却是闹到了这么一个僵持的局面,上对不起宗庙社稷,下对不住黎民百姓。实在是,唉……”

    “是啊,各有各的难处嘛,也难怪啊。”林海丰似乎很同情的样子,“那您说说,您来找我可否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能化解一下当今的僵局呢?”

    “这个……”载垣低头想了想,“我想……我想是不是能可以这样?我们可以出面迫使陕甘的回乱平息下来,新疆、西藏都划归贵方统辖。至于其他吗,还是……”

    “还是划黄河为界?”林海丰看着不太自然的载垣。

    “是啊,至少现在还希望贵方能如此办理,这样我们回去也好交代。”载垣看到对方的神色有些开始异样,又赶紧补充到,“暂时缓上一步,以后……以后维持上一段时间,可以……还可以再谈。”

    “不行。”林海丰放下手里的烟斗,神色庄重,“首先我要告诉您,西北的回乱是你们挑起来的,但是,现在你们早已经失去了对那里的控制能力。而我们不久就会平息那里的一切暴乱,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其次,南北朝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这个世界上,中国只有一个,更不是你我所能更改的。”

    说到这里,林海丰停顿了一下,示意载垣和延丰喝茶,自己也端起了水杯。然后,声音放的柔和了一些,继续说到,“我们已经给了你们很多的时间,也给了你们很多的优惠条件,只要你们肯真心融合在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内,我们完全可以走到一起,成为一家人。满族不仅不会遭遇不平等的待遇,还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新生。什么事情都怕换个位置想,如果咱们换个位置,你会提出我们的那些优惠条件?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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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三章曲径通幽 四

    “可这……可我们到了这里毕竟是谈判来的,”延丰望着哑口无言的载垣,赶紧停下手里擦汗的面巾,替自己的姑爷解解围,“既然是谈判,就得有个商谈的余地。像如今这样,总不免叫人感觉有招安之嫌。”

    也许是话说得太急,延丰停下来连喘了两口。虽然刚一见面他就对眼前这位一点儿架子没有,及其平易近人的,在某些人眼里也许还一直被当作是一个凶恶无比、不折不扣的“大匪首”的太平天国王爷心存好感,可为了大清朝的利益,他也不得不说上几句。

    既然是说理,就总要有个说理的意思,至少应该先给对方一个礼貌的称谓。“阁……王爷,”延丰一开始本来是想随着载垣也称呼对方“阁下”的,可一想似乎又不是很对。姑爷是王爷,彼此总算是身份相当,这么称呼对方还是可以的,要是自己也这么跟着来,好像大有没上没下之嫌。那么称呼什么呢?“主任”?不行,主任到底是个官,什么意思,到现在他也没闹明白,不会是和“主人”同意吧?汉人的花样实在太多。想来想去,还是称呼对方王爷最合适。打天下的大英雄们,哪一个不是冲着这两个字来的?当年的吴三桂要不是为了这个,哼哼,一百个陈圆圆也是白搭。

    “我们总归是一个大清国,几百年的声威暂且不说,至少我们不是山贼草寇。想那慈禧太后垂帘之时,可谓恨你们入骨,她曾无数次咬牙发誓,宁将天下与洋夷也绝不给家奴。正是由于我们的恭亲王在关键时刻冒死挺身而出,坚决拨乱反正,才有了今天大家坐在一起的机会,太平天国也才被大清朝给予了承认。不瞒王爷说,那位慈禧太后曾经就向恭亲王预言过,与贵朝谈判绝没有好的收场,如今想来,似乎一切都正中了她的话,不能不叫人倍感遗憾。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堂堂的大清朝,能够放弃前嫌承认贵朝的合法性,这在历朝历代都不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民间有句俗话,打人莫打脸,骂人休揭短,其实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百姓尚且如此,难道一个王朝就没有这点儿肚量了?总得要给我们一条路走吧?”

    “大清国?几百年声威远播的大清国?呵呵,延丰先生,您的话可是又说到了根子上了。”林海丰笑了,“远的我不跟你谈,时间有限,如果将来还有机会的话,咱们会有的是时间来细说。咱们今天就只说明朝的事情。”

    林海丰还是客客气气地伸手示意延丰和载垣喝茶,然后自己拿起烟斗,“我想请问两位先生,在所谓的大清国没有建立之前,您们是哪国人?”

    延丰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下意识地看看载垣,载垣也看了看他,四目相对,不免一片茫然。

    “这……”延丰脸涨红着,看看林海丰,突然灵机一动,来了个反客为主,“王爷,那么老夫也想问问您,您和您的近祖都是哪个国的人?”此话一出,不单是延丰自己,就连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的载垣都是心里一阵的舒坦。

    到了是自己的老泰山啊,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问得尖酸刻薄。“您和您的近祖”,哈哈,那还不都是咱大清的奴才。

    望着载垣和延丰那难以掩饰的得意,林海丰停住了正要往嘴里放烟斗的手,正襟危坐,“我和我的先祖们都是中国人,中华之国的子孙。”

    “那……那老夫要说老夫是大清国人,这总不是错。”

    “好,没错。”林海丰又在开始笑,不过,这次他的嘴角带着明显的嘲讽,“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您的心境是什么,也许同我一样,也许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不要以为你们这个强盗一样的所谓大清骑在了我们头上几百年,我就会承认你曾经是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在永安发出的‘奉天讨胡书’相必你们不会没有看过,上面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太平天**民是在为光复河山而战,什么叫光复?我们饱受了两百多年的亡国的苦难,做了两百多年的亡国奴,现在我们要讨还我们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切。蒙元,以及你们的强盗行为,将永远被我们记在自己的耻辱柱上。”

    林海丰转脸看看身后的柳湘荷,挥了挥手,“回头找上两本天朝给学堂里孩子们读的教科书,送给载垣和延丰先生。”

    说完,他又瞅着延丰,“你不会想到的,在我们给天朝后代的教科书里,已经明明白白地把蒙元时期定性为亡国时期,当然,也包括你们这个所谓的大清。难道承认当过亡国奴耻辱吗?恰恰相反,敢于承认历史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就是要时时刻刻地警示后人,亡国奴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也是不能再过的。”

    延丰又在开始擦汗了,载垣也是又赶紧低下了头。

    “你们这个大清,远远比蒙元更可恨、可憎。”林海丰把还没怎么抽的烟斗丢在了身边的桌子上,“你们先是搞分裂,把好好的中华国土分裂出去,继而疯狂掠夺曾经哺育过你们的大地,杀戮原本给你们带去文明的兄弟,用你们的野蛮葬送了中华几千年的发展硕果,成为中华民族可耻的罪人。不要以为你做你那大清国人有多自豪,我要告诉你们,当初养育过你们的国土,那是我们中华的土地,是我们必须要光复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谁想保留大清国也很简单,只要把战争罪犯留下来,其他人从我们的土地上请出去,随便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们绝不干涉。”

    载垣慌了,狠狠地瞪了大汗淋漓的老泰山好几眼。真是闲的你,明明是叫你陪着来只为做个伴的,谁叫你胡言乱语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除了在中华的土地上能把大清维持两百多年,到哪儿还有人肯这样养你,甚至还曾经有那么多的文人骚客不惜用铺天盖地的全天下赞誉之词来美化咱大清?老东西,若不是碍着面子,本王不狠狠踹上你两脚才怪。

    “王爷息怒!”载垣知道,自己再这么装哑巴下去,那今天就白来了,以至于情急之下,居然顺着延丰的称呼来了,“今天来拜见王爷,就是为了尽快达成和平,还请王爷看在满汉长久以来渐渐融合的份上,多多体谅我们的难处。”

    看着载垣那副可怜寒酸的样子,林海丰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载垣先生说的是啊,不管怎么样,一切还是先都要为了和平着想。”

    “夫人,给两位先生换点儿热茶,茶一凉就没什么味道了。”

    看着柳湘荷给载垣和延丰重续了热水,林海丰语气又变得像开始一样的柔和,“和平是为了给满族人民一个生存的空间和机会,我们不是屠夫,也不愿意杀戮。但我不能不提醒两位,尽管我们为了和谈进行了很多的努力,可是和平也许很难到来。”

    “王爷……”载垣一听这话,差点儿急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林海丰招招手,示意载垣不要打断他的话头,“我要说的是,不管和谈条款如何改变,你们都会像面对如今的西北回乱那样,根本控制不了任何的局势。换句话说,虽然你们也组织了庞大的代表团坐在谈判桌上,可你们却做不了任何的主,真正做主的人却是在背后的那些人。”

    载垣先是疑惑地看看延丰,随后又瞅着林海丰,“您是说俄国观察团?”

    “难道不是吗?”

    “这……这……”

    “出于善意,我想私下提醒提醒载垣先生一些事情,”林海丰表情相当的真挚,“你们能把慈禧那个卖国贼拉下马,对挽救满族百姓确实立了大功。可前面我说了,慈禧的阴魂却不会就此在你们的朝堂之上统统散去。为什么沙俄们要把她保护起来而不是从根子上除掉她呢?这就很说明问题。和谈只是沙俄阴谋喘息备战的一个手段,如果不是我们天朝红军在战场上打疼了、打怕了沙俄鬼子,恐怕就是再有十个恭亲王,也难动慈禧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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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四章曲径通幽 五

    载垣没有说话。不过,从脸上的表情看,他对林海丰后面的这段话似乎深有同感。

    载垣不能不承认,对方看问题的深度非常的厉害。他也不能不佩服对方,同样是相互隔绝的情况下,对方可以把自己所在的大清朝内部,掌握的是那么的透透彻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反观自己这方,大清朝的朝堂之上有着不少类似杜翰、李鸿章等等自命不凡,或是号称具有扭转乾坤之力的“大腕级人物”,为什么对对手却都是混混沌沌、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呢?

    载垣的感慨可不是盲目而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所遇到的所有太平天国首领级人物,只要一提及大清的事情,无不是各个如数家珍。然而相比之下,他和他的同僚们就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相形见绌的事情了。从太平天国金田团营开始,一路转战直到定都金陵,继而西征、东征夺取了半壁江山,在这中间,他们的大清朝对太平天国的了解可谓是少得可怜,甚至对已经做大的太平天国最上层都是何许人也都知之甚少。多了不说了,如果不是人家的报纸上今年年初公开登载了新一任太平天国最高层,即太平天国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的构成,如果不是人家把很多事情都开始对外界、尤其是“列强们”公开,那么,现在即使就坐在林海丰的对面,他也不会把眼前的这个林主任与东征主帅的安王连在一起。

    载垣在想,既然打不过、惹不起洋人,想当年即便是曾想不信邪的道光爷,也就得哈下腰来去答应人家“五口通商”,就得赔人家银子,也就得对再有的鸦片贸易睁一只眼,再闭上一只眼。那么,如今呢?面对就是连洋人都惹不起的太平天国,当初慈禧那个狐媚子居然总还想挺着腰杆儿充大尾巴鹰,岂不是真想把满洲老小往火坑里踢?唉,既不如人,不装孙子又能如何?

    多年来,哈巴狗似的“外交”技法,大清早已使得是如火纯清,即便载垣照着前人的路走下去,那也怪不得载垣。

    “阁下,”载垣心神一定,智商也就高了许多,“您讲的的确是在根子上。不久前,我们的议政王也曾密书给我,内中对贵朝提出的邀请议政王参政贵朝的条款,多有感慨。其实,议政王也知道,凡是俄国人所到之处,道德沦丧、百姓凄苦,慈禧这种引狼入室、祸国殃民的做法,的确使得我们现在是势成骑虎。可正是因为如此,阁下,此次的议和对于我们来说才是至关重要。议和能成,至少我们可以缓上一口气,哦,您千万不要误会,我说的这个缓上一口气,绝没有那种意思。议和成功,可以提高议政王在朝堂上的威信,可以证明我们选择这条路是极其正确的,可以堵住当初那些极力反对议和人的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慢慢来解决俄国人的问题。”

    载垣说到这儿,看到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表情,不由得又急迫起来,心里暗暗一咬牙,“阁下,自古道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可这总要有个时间……”

    太平天国强硬,俄国佬捣蛋,就是自己带着的和谈代表团中,也是恨不能一个人有一个心眼儿,在这种情况下,载垣再傻也有了些预感,和谈也许根本就无望了。现在,他只能是死马当着活马医了,管他以后怎样,先把眼前这关过去了再说。

    林海丰望着满眼渴望的载垣,似乎很同情地点了点头,“是啊,一家都有一家难念的经啊!”

    “不过,天朝定下来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所能更改的。就好比我虽然是北方行营的首脑,可一切谈判的有关事宜都是由我们的洪团长来负责一样,我的想法也只能提供他们做做参考。您可能还不是很清楚洪团长的底细吧?可不要小看了他,他是我们天王的兄弟,用你们的话来说,那是皇亲国戚。”林海丰摇摇头,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我们都需要和平。您都看到了,虽然黄河的洪峰已经抗过去了,可还有无数的沿岸灾民等待安置,为了这些,我天天头都大的赛过斗,真要是再进入战争状态,唉……”

    林海丰闷头抽了几口烟,片刻,又抬头看着载垣,“可您比我们更危险。事到如今,我是个非常注重感情的人,说白了吧,邀请恭亲王、您、端华还有僧格林沁一起加入未来天朝最高领导层的想法,就是我再三向天朝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提出来的。咱们关上门说句体己话,俄国人了不得,他们的野心大的狠,如果不加防备,只怕……另外还有李鸿章等人,您知道李鸿章现在哪里吗?”

    载垣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事关黄河防线的命运,不应当泄露给对方。

    “呵呵,估计您也不会想到,他已经擅离职守,偷偷去了京城。至于去干什么,我想,即便我不说,您也不会不明白。”林海丰轻轻笑了笑,“如今要想摆脱困境,唯一有一条路……”

    载垣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对方,期待着下文……

    走出林海丰的“官邸”,迎面吹来一阵午夜凉爽的夜风。载垣扬起头,刚刚透了一口清鲜的空气,脚下不知怎么的竟忽然一软,险些从门前的石头台阶上滚下去。

    “小心!”林海丰抢在韩慕岳前面,一把拉住了载垣。

    “多谢!”载垣痛苦地皱了皱眉头。

    “是脚崴了吧?”林海丰一蹲身子,要去看载垣的脚腕。

    “哦,不……没事。”载垣赶紧拦住对方。这不合适,这肯定不合适。

    “那……”林海丰看看痛苦的载垣,把头转向韩慕岳,“快去把我的马牵来,先送载垣先生去行营医护队,处理好伤势后,再送载垣先生回驻地。”

    “不用,不用,”载垣一边儿抽着冷气,一边儿连连摇手,“伤的不厉害。”

    “哎呀,再轻也是伤啊,不抓紧看看可不行。”

    林海丰接过韩慕岳手里的马缰,看着载垣在韩慕岳的托抱下上了坐骑,这才又把马缰交还给韩慕岳。然后,冲着马上的载垣一拱手,“身体是本钱,疏忽不得。”

    这一霎那,载垣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死对头”,其实是那么的可亲而又可敬。

    回到内室,林海丰坐在桌案边,脑子里思索了一会儿,举手拿笔想写些什么。这个时候,他看到柳湘荷正瞅着他奇怪的笑。

    “笑什么?”

    “又该打大仗了吧?”柳湘荷拿起一张信笺放在夫君的面前。

    “是啊。”

    柳湘荷的笑渐渐变成了淡淡的忧郁。

    “怎么?”林海丰拿着笔的手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

    “我还在想下午赖汉英的信,”柳湘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微微闭了闭,“真要是那么处置任武,难道就不怕引起*们今后更大的报复?”

    “知道吗,当年满清攻破扬州以后,秀丽的扬州城顿成了一个人间地狱,军民惨死者不下八十余万。”林海丰放下笔,抚mo着夫人那有些发凉的手,“然而,比地狱更难忘的,却是扬州人民甘愿引颈受戮的场面。你很难想象,到了后来的扬州城内,只要是街巷上随意遇见一个满族士兵,他面前的汉人们不论多寡,哪怕就是数十名的成群青壮男子,只要那满清兵横刀一喝,这些人就会都战战兢兢的无一敢动。这个满清兵不用对那些人加任何的捆绑,就可以押着这些人他选定的杀人场所,途中不会,也没有一人敢反抗,甚至没有一人敢跑。到刑场后,在满清兵的喝令下,成群的人呼啦啦全部跪倒,还会垂首匍伏,引颈受刀、任其屠杀。你说这是为什么?”

    “那是给满清杀怕了……”柳湘荷喃喃地说到。

    “对,是给杀怕了。”

    “难道我们也要这么杀?”

    “当然不会,但我们要杀那些敢于挑头的。”林海丰重新拿起了笔,“而且要一样的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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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五章最后的选择 一

    望着夫人还是有些不忍的脸色,林海丰笑了,“你呀,怎么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开弓就没没有回头箭,想想当年的明代朱姓宗室吧,可谓悲惨至极。除了鲁王朱以海一系逃至海外一个叫菲律宾的地方得以存留外,其余几乎全部被满清斩尽杀绝。明朝永历帝尽管逃到了缅甸,还是被清朝抓回云南,全家被杀,以及崇祯的长子被多尔衮如何绞死不说,就说崇祯的次子吧,他隐姓埋名在民间已经生活了数十年,在后来由于不慎暴露了身份的时候,即使是作为一个年已七十多岁的老者的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都依然没有逃脱被康熙帝下令凌迟处死的命运。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现实,也就是一旦我们失败了的话,前面所说的一切,就会都是我们要面临的回避不了的现实。”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用革命的暴力去对待反革命的暴力的必然之处。”林海丰望着夫人的眼睛变得深邃,“即便是武装光复国土、夺取政权成功之后,由于在满清的统治下,多年来在人们的头脑里早已丧失了许许多多的民族文化精髓,到处是奴性十足,到处是贪官污吏的现实,还需要我们继续执行一种严酷的治国方式和方法,尤其是对待官员们。”

    “做官的就要倒霉啊?”柳湘荷有些迷惘。

    “对,但这只是相对来讲。”林海丰点点头,手里的笔像利剑一样的一个挥舞,“要给全天下的老百姓一个彻底翻身的感受,没有了从前压在自己头上的主子们,不再受任何欺压,自己成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而对官员们来说,也要有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千百年来,不是有那么多的人期盼着‘学而优则仕’,不是有那么的人崇尚‘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美丽人生吗?好啊,那就叫还有这种思想的人来看看,看看在天朝这官到底好不好当吧。只要不彻底改变这种封建的思想余孽,我们的革命就永远不会成功,早晚还要陷入以往各个朝代的由兴旺到衰败,再由衰败直到覆灭的恶性循环里面去。”

    “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说说容易,其实真要是人人都能做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柳湘荷轻轻地叹息一声。

    林海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不容易啊,这就需要我们从每一个时刻,每一件细微的事情上做起。当然,也包括现在的暴力。”

    原本还觉得是稳坐固原的赫明堂,现在是一觉醒来忽然就傻了眼了。什么漫漫六盘屏障,什么赫赫三关铁壁铜墙,一刹间就都早已成了过眼的烟云。

    站在城头上,放眼望去,猎猎的战旗犹如平地里卷起的一团团火焰,烧得大地一片通红。如果不是那一面面火红的战旗上还都挂着一条条白色的绸带,赫明堂真怀疑自己是掉进了火海里。

    在他的眼前,一个个威武的队列就向着他,汇聚成了一个大大的“太字形”的战阵。外面,是与黄土地浑然一体的太平红军,而这个“太字形”下面张开的那个口子的内缘,却是由一个个青衣白巾、腰系白带的人群组成。赫明堂使劲儿揉揉眼睛,他发现那其中有太多他曾经是那么熟悉的身影,曾几何时,他们甚至还可以和他坐在一起呼兄唤弟,杯恍交错。这里面不但有本应是马占鳌手下的祁宝相、闵殿臣、马彦龙等人的身影儿,竟然还有他的瓦亭关守将董福祥。

    再往细看,在“太字形”下口突兀出来的那个点儿上,云集着祁宝相、闵殿臣、马彦龙、董福祥等人的高大将台,原来并不是什么将台,当一个粗大的木桩子在上面挺立起来的时候,忽然就演变成了一个刑场。

    “饶命啊……”

    一个全身**的壮汉从一个木笼子里被拖了出来。壮汉蓬头垢面,瘫软如泥,只有当他被捆上了木桩的时候,脑后那一条长长的辫子伴随着他一声声的哀鸣飘摇了两下,好歹显示出他那种身材的人理应该有的倔强。

    赫明堂的心一阵紧缩。他看不清那壮汉的脸面,可他感觉那身材似曾相识,那声音更是再熟悉不过。

    “任……任大帅……”城楼上一阵低低的、惊恐的纷乱。

    天哪!我的真主阿拉!赫明堂眼睛紧紧一闭。

    城下,人马无边无沿,城上,人群密压压一片。

    三骑马离开刑场,跑向城门,挺立在护城濠的吊桥边。中间是董福祥,闵殿臣和马彦龙一左一右。

    顷刻间,除去任武那无助的哀嚎之外,再无一点儿声息。

    “城上所有官兵、父老听真,”董福祥冲着城上大声喊到,“满清无道,马化龙、任武、白彦虎之流更是不惜千百万回回身家性命,甘愿为虎作伥的*败类。只有太平天国和天朝红军,才是我们所有各族穷苦百姓的救星。眼下固原已经四门被围,父老兄弟们,不要再为了那些煽动回汉冲突,只顾谋取自己的私利的头人们做炮灰了,尤其不要成了陕西那些杀人如麻的回回败类的挡箭牌。我在这里再次重申天朝的政策,半个时辰之后,放弃抵抗、主动开城者,一切既往不咎,我董福祥就是样板。否则……”

    董福祥一拉战马,手中的马鞭子朝着身后的刑场一指,“回乱巨孽任武,就是他的下场!”

    “轰……”强大的军阵里冲天一声炮响。

    “剐!”随着刑台上祁宝相的一声令下,数万个喉咙里同时吼出同样的一个声音。

    “爷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第一刀沾身,任武浑身痉挛,脑袋死命地向上一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嗡……”城上苍蝇般的一阵乱。

    “他妈的,有种你们就来攻城,这样对待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算什么好汉!”人群里不乏像捶胸顿足的赫明堂这样的东西,他们有的哀声鬼嚎、拍墙踢城,有的跳着脚对着城下大骂,甚至有的还抽刀抡叉,大有冲出城去一决高下之风势。

    不过,更多的人却是心里发冷,浑身抽搐。他们不仅看到了跳动和闪烁在任武身上的刀子,还看到了数万双眼睛里正喷射着的怒火,这股怒火,不久就将湮没整个的固原。

    狠啊,真狠!不错,是狠,可当张遂谋等天国将士就在这固原城中,被任武等人凌迟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感觉?

    时间在一刻一刻的过去,任武的哭嚎和哀求渐渐地低落,飞落在刑台上的肉片,早已不止百十片。

    “剐!”数万形同监斩的将士,每隔一定时间,都还会在异口同声地怒吼。

    城上,不知不觉间,已然没有了开始时的那么多“好奇”的人。时不时地,总会有人左右旁顾之后,偷偷溜下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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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六章最后的选择 二

    乜代荣一下城头,就骑上坐骑一溜烟儿地跑到了西门。

    这一路上,作为一个本该与南城共存亡的主将,他是既有着淡淡的羞愧,又有着克制不住的焦急。羞愧的是,不该在这紧要的关头抛弃一直追随的首领,放弃为之已经奋斗了有些时日的理想。而焦急的却是急于见到自己的同袍兄弟,赶紧安排自己和兄弟的后事。半个时辰,那是说过就过的瞬间,耽误不得半分。

    乜代恩按着垛口的两手,十个手指几乎要抠进冰凉、坚硬的灰色墙砖里,他也是刚刚听完来自下面的最后通牒。长这么大,他曾在陕西见过眼前的这支军队,可他绝没有想到会有今天。战阵威武,朝阳的辉映下,点点连成片的红色光芒看得他眼晕,成千上万的利刃反射出来的青芒,叫他不寒而栗。

    “兄弟……”

    乜代恩被连扯了好几下,才大梦初醒似的转回身。

    “了……了不得了,”乜代荣拉着兄弟躲到了一个角落,“知道了吗,大……大帅正在被活……活剐。”

    “他妈的,简直是一群畜生。”乜代恩之前听到了有人这样的传言,可他立斩了那个“散布流言、动摇军心”的蠢货。其实,他并没有怀有这个消息是假的,只是不愿意相信。

    “大哥,”乜代恩皱紧一对儿短、粗、浓的八字眉,“都这种时刻,怎么可以如此的惊慌失措。你不该……”显然,他对大哥那种连言语中都带着的惊恐表现出很不满意。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不要说乜代荣说话都难以掩饰发自内心的恐怖,而且大腿上的肌肉一直就没有停止过神经质的抽动。

    “三……三关口、六盘山那么险要的地方都……都被他们轻易地过来了,难……难道兄弟真还要……还要在这里陪……陪到底?”乜代荣说这话的时候,眼前还在闪烁着刑台上任武大帅被刀剐的片段,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看天色。

    “人不能忘恩负义。”乜代恩本来想狠狠数落兄长几句,他明白大哥在这种关键时刻能抛下自己的职守来到眼前是为了什么。可转念一想,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家本来穷的是家徒四壁,不要说从来就没有敢直起腰跟别人说话的分儿,更不要说你我兄弟三十好几竟然连个女人都娶不上。如果没有任大帅,哪里有我们的今天?”

    乜代荣眨眨茫然的眼睛,不认识地望着兄弟。今天好?真主啊,我的好兄弟,爹娘都在这个已经围得铁桶似的死城里,一旦城破,那些看似美丽的东西还不都是一场空富贵?人应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过活,何必追求什么所谓“感恩”的虚假?

    “兄弟……”

    “大哥,不要再说了,时间紧迫,你好自为之吧。只要能保住爹娘和大哥自己,咱乜家就总不至于会断后。”乜代恩一把抓住大哥的肩膀,止住了大哥下面的话,“不要指望我了,兄弟我只能用这一身的血肉来报答大帅的知遇之恩了。”

    蠢货、真是个蠢到了家的东西!看着榆木脑子一般的兄弟毅然地反身回到城头的最高处,乜代荣恨得连跺了几下哆哆嗦嗦的脚。随后使劲咬了咬上下不住磕碰的牙齿,磕磕绊绊跑下马道,一把抓起坐骑的缰绳……

    固原北城,原本是集贸比较集中的闹市区,回人天性喜好经商,也为了远离官府,于是,各路的商家大佬都把自己的宅院修在了北城里,而不是相对比较肃然的南城。不过,自从任武率军进入了固原之后,却是形象大变。

    在任武的队伍中,随军家眷众多,自然就需要安置,而安置就需要房舍。对于那些无权无势的回乱分子还好说,不管男女老少,总之能把他们塞进一个去处,凑合着能混,估计谁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牢骚。

    困难时期吗,尤其是争当开国元勋的时期,受些委屈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未来总是光明的。有牢骚又怎么样?架不住任武、赫明堂等人会说啊。

    然而,上面的那一切,对于军中多少是个头目的人员,可就不是很适用了。弟兄们抛家舍业、出生入死跟着自己辗转来辗转去的,为了什么?任武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当然就不能对这些有功之臣再来个什么揣着明白使糊涂。于是乎,“教政要员”及大小头目无数的眼睛就自然而然地盯上了北城,盯上了那些“没有狗屁功劳却能住上宽敞大宅”的“豪门大户”。北城也就成为了“贵族”的天下。

    满身的臭羊粪腥膻,披盖着一脑袋黄土的“新贵族”的到来,使得像萧少保这样的老大户颇感“不适”。不要误会,“萧少保”只是姓萧,名少保,完全与京城中的那种“太子少保”之类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三进的大院,数十间敞亮的砖瓦房,只是好像在顷刻之间,就被蝗虫般涌进来的“新贵族”们挤得满满腾腾。可令萧少保一定会感觉“不适”的还远远不止如此。人住进来了,吃谁管?从头到脚的花销谁来承担?毫无疑问,自古当兵打天下的那可都是走到哪吃到哪,谁还会背着钱庄打天下?

    事情往往这样的奇怪。萧少保算是很明白世故,或者说是事理的人。他知道管那些人住,就得管人家吃,还要管人家花,用他婆姨的话说,就当是家里来了娘家人,忍它个一时片刻,总会有到头的时候不是。可谁料想,你大方?你明白?那好啊,来来,军费短缺,赞助赞助吧。“穆斯林王国”诞生了,不好意思,不能再说赞助,可表示表示总是必要的吧。军队有了吃住,可为了保住你们这些大户的“幸福安宁”,显然光有吃住还不够,城垣要修吧?乱七八糟的武器、家什总得备个齐全吧……

    萧少保有钱,除去继承祖辈的产业,还有他自己数十年的打拼,论起家业来,不敢说是固原首富,至少也是屈指可数。不过,萧少保可不是那种会过有钱人享受日子的人,住的不错,那是为了显示自家的身份,吸引别人的尊重目光,否则你即使有钱谁又知道呢?可说到他们家的生活来,那可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据萧家仅有的几个家人们说,萧老爷会过得紧。怎么会过?单单一件小事就能够说明了一切。

    萧老爷年轻时经常奔走于汉中一带,酷爱吃当地的特产小吃酿皮子。萧家从前是年轻的萧夫人给老爷做吃的,等到萧夫人变成了萧老夫人的时候,自然而然改成了萧家媳妇下厨。从萧夫人一直到萧家媳妇时代,萧老爷就没有说过自家的酿皮子够滋味儿。不止一次地,夫人会叹息着劝老爷应该专门雇请个擅长此道的厨子,一到了这时,萧老爷却总是嘿嘿一笑,“呃(我)觉得这个味道就不错地了”。一个字,“抠”啊,抠的连自己都抠!

    不擅吃,更不擅穿,如果站在大宅院门口不是熟人遇上,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土头土脑,肩膀上抗着两块大补丁的瘦小老头竟然会是身后这个漂亮的宅院的主人。谁也猜想不到,不要说固原,就是固原四周百十里外都会有人跑来借贷的高利贷主,竟然也会是他。

    一个不舍得花钱,只盼着以钱养钱的萧少保,活到六十,终于被生活验证了一个他始终坚守的原则,真要是花起来,钱就永远是不够花的,钱太珍贵无比了。

    都说是穷则思变,其实,当自己的利益被外人更多地践踏的时候,富贵人一样也会思变。

    (明天是国庆节,祝愿所有的朋友们节日快乐!伟大的天国万岁!为了天朝,让我们一起,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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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七章最后的选择 三

    天朝红军是什么样子的?萧少保以前没见过。天朝红军是杀人的魔王吗?涌进固原的那些他的“同胞们”都是这样的说,他同样没见过,倒是见到了不少次他的“同胞们”羞辱、残害天朝红军及城内本来就不多的汉人们的真实场面。

    当然,今天,从南城跑回来的他终于见到了天朝红军的样子,更知道了天朝红军的“凶狠”。曾几何时,那位张姓(张遂谋)的天朝红军首领慷慨赴死的场面,萧少保领教过,张姓首领表现出来的那种无畏,那种至死都没有被飞舞的剐刀剐出半声哀求来,却只是放声大骂,预言着“早晚你也有今天”的气势,萧少保终身难忘。

    天朝红军厉害,预言更是准确无误。相比之下,当初威风凛凛的任武,却难望及人家张姓首领的九牛之一毛。

    眼睁睁看着自己拼搏了一生才积攒起来的这诺大的一个家产已经被搜刮的寥寥无几,眼睁睁看着这个讨钱的无底洞不知道还会有多么的深,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大宅院变成了难民群居大杂院儿,萧少保能不急?

    还是变变吧,天朝红军进来了,是不是会接着跟自己伸手讨钱先放在一边,至少他们可以赶走这些赖在自己家里,俨然成为了主人的混蛋东西们。而一旦放弃了这个最后的机会,那就是鸡飞蛋打,产业不说,只怕举家老少也是难逃一劫。你任武剐了人家,人家今天照样活剐了你。你任武活活残害尽了城内数以万计的汉人百姓,红军进了城会和你肯善罢甘休?这笔帐还不得由回回们一起来偿还?

    职业商人都会投机,更能熟悉地选择和把握投机的最佳时机,萧少保自然不会例外。

    乜代荣跑回自己的家。其实,他的所谓自己的家,恰恰就是属于人家萧少保的一部分。刚一进大宅院紧闭的大门,乜代荣就愣住了。

    大院子里,黑压压聚集了至少百十口人,刀叉棍棒、菜刀斧头,一切能利用的家什都被用上了。

    看着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乜代荣,正在布置着什么的萧少保猛地一愣,然后一声大吼,“拿下!”

    “萧老爷子,不要啊……”乜代荣在几个壮汉的按扭下,拼命地挣扎着,“老爷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他妈的,你也开始知道叫我老爷子了?萧少保望着这个平日里叫惯了自己老东西的家伙,心里油然而起一种自豪感。哈哈,造反到底是好!

    萧少保年纪虽大,可是那种只要一说马上就办的利落人。他一面派儿媳亲自去把在固原州衙做书案的独子赶紧找回家来,一面叫七八个家人全体出动,就近召集那些曾经在自己手里借贷过高利贷的破落户们,很快就聚集起来一百多号长短不一的汉子。动员吗?似乎不太需要。城外任武的哭叫早已被绘声绘色地传递到了每一个角落,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再说了,萧少保还有手里的一个绝招,谁要跟着他一起走,那所有的债务从此就一笔勾销。

    城外的天朝红军给城里的所有人展示了未来,而萧少保又明明白白地叫大家看到了现实的实在好处,不造反才怪。

    一听到萧少保原来是要起兵造反,乜代荣倒松了一口气,他扭动着身体,不想叫汉子们捆绑住自己,冲着正要与刚刚进门的儿子去对话的萧少保大叫着,“萧老爷子,您误会我了,我也是偷着从城上回来准备找机会投降外面的啊……老爷子,快放开我,时间不等人,有了我,你们反起来更容易……老爷子,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去你个老娘的,狗要是说话我都信,我也枉活了六十年了。”萧少保一跺脚,“赶紧捆上,捆结实,连那些住进来的老少混蛋们一起压起来,当作人质。”

    “爹,不要急,让儿子来和乜首领聊聊,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家里即将发生的变故的萧晓财冲着萧少保摆了摆手。

    一件事有转机,乜代荣赶紧冲着萧家少爷喊到,“少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北门督管马利石是我的生死弟兄,有我领着你们,就可以顺利打开北门。再说……再说,我一家都在这个大宅院里,只要大家不乱杀,这个大宅院就是十分安全之地。少爷,对这里的家眷咱们啥也不用管,只需要告诉他们找些红布等红军进城时赶紧挂出去,红军就不会骚扰。”

    赖汉英带着刘昌林的骑兵师就在北门外列阵。

    临行前秦日纲的再三嘱托,赖汉英不能违背,另外,张遂谋就义前曾经留给任武等人的预言,他也无权给以更改,更何况这本身还是个极度相信天理轮回的世界。尽管他不喜欢残暴,可当残暴作为一种必须加以利用的手段的时候,他只能因势而为。当然,他会选择心理上的逃避,那就是眼不见为净。

    南门外的主力,赖汉英都托付给了红十一军军长陈得才,自己则来到清净的北门外。

    军事家的生活,有时候很是要依靠“运气”。譬如说,一支英雄的部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耗去了大量的时间,却在一座城池面前不得不停止他们的脚步而望城兴叹。在这个时候,另外一支部队却由于天时、地利、人和,不经意间竟把一座别人啃了多日不能下咽的硬骨头唾手而得,由此当然会引来一个个不想要都不行的光环。于是,就连这支部队的最普通士兵们也总会骄傲地说,“跟着××走,要啥啥就有。”

    赖汉英就是个福将。当然,他也有走麦城的时候,当年西征攻取南昌,由于一时的骄傲竟然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南昌不克,也有了他心里一个永远难以抹平的军事生涯的污迹。可今非昔比了,自从安王、宁王殿下现身天朝,赖汉英就觉得自己是福气东升。南昌不克,他却执行了安王殿下设下的反间计,以极小的代价不仅拿下了皖北要冲庐州,还为天朝赢得了一个难得的好官胡元炜。

    他在战争中学到了如何运用脑子的战争。在那以后,联结捻子,推行土地改革、巩固、发展安徽,绩效样样不俗,也使得他在具有与他同样资历的人群当中名声大震,并脱颖而出。尽管曾经也一度遭受到北王韦昌辉的打击和压制,尽管他还是天王的亲属,但他却始终在安王殿下的心中保留着一定的分量,无论是别人还是他自己,都会承认一点,那就是赖汉英是安王的嫡系。

    其实,什么嫡系不嫡系的,林海丰只是喜欢用脑子想事情的人,喜欢脚踏实地有所作为的人。

    骑兵师一团的“步骑兵”们在跃跃欲试,他们早已做好了强行攻城的准备。

    第一队是一个整连的投掷兵,人手一个装满手榴弹的土篮子,任何一个人都有绝对的把握,隔着护城濠也能将手里的铁疙瘩丢上几丈高的城头。

    第二队是工兵,说是工兵,不过就是抬着长长的梯子,准备在掷弹兵的掩护下,迅速搭上护城濠的“筑桥兵”。

    第三队是一个排的爆破手,在他们的腋下,总共夹着三十个巨大的zha药包。目标很明确,城门。

    再后面是成营的弓弩手。

    再后面,就是不停地已经开始昂首嘶鸣,前蹄蹬踏着黄土地,恨不能即刻就扬开四蹄,蹿进城门了事的铁骑。

    刘昌林一直手里托着怀表,不时地低头在看。

    “什么时候了?”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赖汉英,终于开口问了这一句。从南城外执行对任武的剐刑开始,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后,这里的攻击将同所有的地方一样,正式发起。

    “还差最后五分钟。”刘昌林笑着看看赖参谋长,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这么掐着点儿的,是不是多少有些多余了?

    赖汉英也笑了,嘴朝着前面努了努。

    刘昌林精神随之一振,手高高的一举。

    在他们身后二十步处,十几个号兵的军号对上了嘴。只要师长的手向下一劈,嘹亮的冲锋号就将撕开天空,成千上万双无敌的脚,将踏平眼前这个藏污纳垢、令所有天军将士憎恶的反动堡垒。

    ;

第三四八章最后的选择 四

    轰……

    北门外的护城濠在一声闷响中,升腾起弥漫的黄尘。那是原本高高悬起的吊桥,自由地摔在了护城濠上。

    城头,那面一直在楼阁之上有气无力地摇曳着的蓝底白沿儿卫教军大旗,此时忽然像一片破布,顺着城墙被丢了下来。

    嘎嘎嘎……

    沉重的两扇紧闭着的朱漆大木门,在一阵呻吟中豁然开启。

    赖汉英正要放下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幅这样的场面。他清楚看到,随着开启的两扇城门,呼啦啦涌出几十条身影儿,他们高举着双手,嘴巴一张一合在冲着他这里呼喊。尽管他一时还听不真亮他们喊的是什么,可他看到了,看到了他们无一例外地各个都在脖子上围了条红布。

    “快速进城!”赖汉英头也没动地一声令下。

    高举着右手的刘昌林稍微一愣,立刻扭转身冲着号兵们把高举着的右手横着用力一摆,“命令二团,冲!”

    先是急促的调兵号滴滴哒哒而起,随即,激扬的冲锋号骤然划破长空。

    “为了天朝,前进!”作为第二攻击梯队的二团,八百余骑战马翻开四蹄,卷起漫漫烟尘,呼啸着扑向洞开的城门。

    “哎……哎……”由于亲手擒拿到任武,战后随之刚刚就任了一团三营营长,接着就又得到了攻城突击营这份美差,此刻正和他的兄弟们一起拎着满满一土篮子手榴弹,不停地盘算该怎么“慰劳”城头上的暴徒们才好的陇家禾,望着从本团右翼突然杀出来,夺了自己彩头的“程咬金”们,大张着嘴连叫了几个“哎”字,然后狠狠地一跺脚,“还有这么干的啊?”

    南城外,刑台上的任武已被剐的除去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是完好无损之外,浑身上下肉已不多。与擅长此道的满清刽子手相比,董福祥推荐的这个行刑高手丝毫也不逊色。虽然任武早已疼痛难忍地在不知不觉中咬烂了自己的舌头,可他那含混不清的哀吟,却是始终没有停止。

    “砰……”南城高悬的吊桥似乎再也难以承受这种“苦难”,在沉闷的摔打声中突然落下,紧闭的大门与北城同样,嘎嘎而开。

    “哎……哎……”望着一群手下突然不顾一切地冲出城门,跃过吊桥,发了疯似的扑向袒露在偌大一个战阵前面的刑台,赫明堂傻了似的连连“哎”着,随即开始使劲儿捶打着坚实的垛墙,“妈的,怎么可以这么干?”

    接近半个时辰,一直就没有离开过马鞍子的董福祥,现在终于等到了一展雄风的大好机会,不由得精神倍增。他舞动手中的一杆红缨大枪,朝着身后刑台两侧的警戒队伍一挥,一马当先迎向对面扑来的回暴人流。

    率先冲过吊桥的王如虎,如同死了亲爹似的眼珠子通红,手里的一条三股叉舞动的呜呜作响,粗哑的嗓门儿更是喊得已经撕裂,“董福祥,你个没心没肺的杂种,老子要生剥了你的皮……”

    都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今天可是不能这么硬套。

    眼看着就要冲撞在一起的王如虎和董福祥也是老乡,而且近的还是同村的邻里。想当初,还就是在董福祥劝说下,与董福祥同为汉人的王如虎,才毅然决然地投进了回暴者的怀抱。两个曾经是赌咒发誓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异性兄弟,今天见面,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中华民族是个具有超强忍辱负重能力、善良的伟大民族,对任何艰辛都有着顽强的适应能力,才注定了这个伟大民族得以繁衍生息数千年而不衰。依我看,说这话的人应当把前面的中华民族这个大帽子去掉,不妨改成‘汉族’,也许还更直接了当、更恰如其分。因为他们所说的这些所谓民族精神,对于多灾多难的汉民族来讲,其实更合适。难道说这话的人是在赞美我们吗?是真正想把我们的子孙后代引上民族复兴的光明大道上去吗?我看未必。至少我在听到和看到这些言语的时候,我的心里更多的是沉重。”

    这是林海丰在太平天国文化创作座谈会上,所作的《论民族文化的导向责任》讲话中的某些段落。

    “……也正是由于这些不负责任的文人骚客制造了一次次的思想混乱,我们这个汉族才有了对蒙元统治的‘顽强适应’,更有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继续对满清的‘忍辱负重’。照这样的忍耐下去,多少年以后我们会不会还要向第三个、乃至第四、第五个新主子去屈膝、去适应?一个粗汉引发的混乱,即便是群起的武装暴乱,清除起来都很容易,可由文人制造的混乱,却要影响和左右着我们的几代甚至是几十代人……”

    “我们常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而有的人活着,实际上他却早已死了,因为什么?是精神。一个没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的民族,即使它繁衍的再久,也不过就是一个活着的躯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死尸一般的民族,还不如早早地消亡,留下来也是贻误子孙万代,贻笑世界。”

    “如果真要是为了民族复兴,我还是奉劝那些不负责任的人们,用自己的良心多想想之后,再动你们那高贵的嘴巴,高贵的指头。我们汉民族的真正精髓应该是‘勤劳朴实、勇敢顽强、不屈不挠’,就这十二个字。至于‘善良’嘛,难道在座的诸位不觉得这两个字太泛泛了吗?人之初、性本善,这是做人最起码的条件,任何一个民族都应当具备的基本精神。可我要问,对你们的敌人,你们谁会善良?不要总把善良挂在嘴边儿,什么东西喊得久了也都要变味儿。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太善良了无异于委曲求全。而总希望以委曲求全来获得别人施舍的民族,永远都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窝囊民族,永远没有复兴。”

    汉民族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了太多太多王如虎一类为五斗米折腰的败类。

    王如虎在任武的手里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统领着百十号人的小头目而已。可就是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在祖祖辈辈从来就没有诞生过一个有头有脸的王如虎看来,简直是珍贵无比。也难怪,王家世代穷的都是家里连个活着的耗子都养不住,当然就永远不会有依靠读书博取功名的大好机会。那种“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春秋大梦,自然也就不是他这种人所能作的。

    任武大帅不同,任武大帅不依靠学问取人,这就给了他这种除去浑身的一把子气力,别的都是一无所有的穷汉一个改变命运的良机。尽管他也清楚地知道,在他的周围到处都是不放心的眼睛在盯着他,但他义无反顾。没上过学堂,不认识一个字,可他听说过,“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报答大帅的恩典,他就是要即使马革裹尸,那也在所不惜。

    “大帅,奴才来了……”王如虎真是人如其名,饿虎一样的抖动钢叉刺向马头相近的董福祥,嘴里声嘶力竭地大吼着,“看奴才怎么收拾掉这些王八蛋!”

    董福祥脸色极度的兴奋。他了解王如虎的功底,这个家伙不仅身高力大,那钢叉使得也是出神入化,战场上能与这样的对手过招,总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高手往往都是懒得同虾兵蟹将们去浪费时间的。

    他抡大枪挑开王如虎桶向自己心口的三股叉,跟着前手一拧,后手一送,锋利的大铁枪犹如蟒蛇吐信,直奔王如虎的咽喉……

    随在董福祥身后的一百多担负刑场警戒任务的骑兵,都是董福祥一手调教出来的“子弟兵”。此刻,面对当面那些很多是相识或是似曾相识的熟悉面孔,他们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怜悯和犹豫,而是各个铁面无情,在一片的喊杀声中,挥舞起各式兵刃,截住敌人的去路猛砍痛杀。

    “呜……呜呜……”刑台后面,号角迭起。

    “咚咚咚……”战鼓轰鸣。

    “太字型”战阵的两侧内缘,闵殿臣和马彦龙的队伍在号角和战鼓声中,像两把铁钳,迅速向涌出城来的回暴徒们合围过来。

    董福祥和王如虎两马盘旋,恶斗了十几个照面。就在这生死较量中间,董福祥突然扫见右侧一个自己的部下坐骑猛地一个前趴,马上的部下旋即由马头摔了出去。就这霎那,那个刚刚用大刀砍伤马腿的回军暴徒带着满脸狰狞,抡刀扑向地上还来不及翻身起来的骑手。

    “娘的!”情况紧急,不容多想,董福祥一抬手,手里的大铁枪嗖地飞了出去。笔直飞奔的大枪,在那个回军暴徒手里的大刀向下劈着的半途中,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背上。

    再用抽出来的佩刀面对凶猛的王如虎,董福祥开始鬓边落汗,原本还稍微站点儿上风的形势立变。

    王如虎看到了机会,也绝不会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借着一回马的势头,先是一个虚刺,接着大铁叉忽地一抡,一个力劈华山兜头盖顶砸向董福祥的头顶。

    董福祥万不得已,只好举刀上架。

    “噹……”叉刀相交,爆发出一声脆响。董福祥只觉得右手的虎口一麻,佩刀随即脱手。

    “下去!”王如虎得势不让人,三股叉一个反手横扫。

    董福祥再也无处可躲,脊背上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铁叉,被抽得大叫一声,滚落马下。

    “大帅啊,奴才给您报仇了!”王如虎圈转马头,高高扬起三股钢叉,对着摔落尘埃的董福祥狠狠地刺去。

    ;

第三四九章最后的选择 五

    真心想在后面督押大阵的陈得才面前露上一手的董福祥,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落到这么一个结局。面对着扑面而来、带着凄厉寒风的三股钢叉,董福祥双手死死地撑住身下的黄土地,摒住呼吸,遗憾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匹白色战马骤然而至,眼见得来不及去阻挡王如虎自上而下扎出去的大铁叉,马上之人救人心切,手里的大刀奔着王如虎的马屁股就狠狠地斩了下去。

    “咴……”负痛的战马一声长嘶,前蹄猛地一抬,紧跟着后腿却是一软,扑通倒卧在地。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手的王如虎,不仅一下子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前发黑,三股钢叉也是脱手而飞,最不巧的,却是横倒的坐骑还死死地压住了他的一条腿。

    惊醒的董福祥眼睛刚一睁开,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腾地跳起身,二话不说就是一个饿虎扑食,大山一样地压上了王如虎。“砰!”他左手狠狠掐住王如虎的嗓子眼儿,扬起右拳,对着王如虎的左太阳穴用尽全力重重地一击。

    “啊!”还在迷迷糊糊之中的王如虎一声闷哼,眼眶被打裂,鲜血迸流的同时,眼珠子也离开了眼眶。

    马彦龙救下董福祥,没做片刻的停留,带着大批涌上来的人马,撕开一条血路,直奔吊桥。

    “拉起来,快他妈的给我拉起来!关上城门!”赫明堂真是急红了眼,抬手一刀,劈死一个已经被吓得精神错乱,东蹿几步又西跳两下,就是忘记了应当向城下逃的回勇,跟着一面大叫,一面一个健步跳到起降吊桥的辘轳旁,使劲握住辘轳的把柄。

    “嗯?”直到这个时候,赫明堂才突然想起来,他妈的,这南城的主将乜代荣那个王八蛋死到哪里去了?

    带着满腔子的怒火贸然冲出城去的一千多卫教军回勇,根本没用上天朝红军动手,就在董福祥和马彦龙、闵殿臣这三支力量的猛烈打击下,迅速瓦解。前面的已经不得不边打边退,可后面还有不识相的却还在向前拥挤,城门口、吊桥上乱成一团。

    马彦龙这一彪人马,顺着护城濠,快速把突出来的回暴军拦腰切成了两段,刀光闪烁,吊桥上的两根绳索被斩断……

    固原城四门,太平天国工农红军的战旗迎风招展。

    进了城的赖汉英,对这么快即结束了全城的战斗,自然不会感到不满意。不过,在听完各个攻城部队的战果统计,他却不由得皱着眉头笑出了声。

    按照战前掌握的绝对可靠情报计算,固原驻有的所谓卫教军,不算固原当地的人马,单单陕西过来的回暴徒就应当不下五千人。可现在,城内的战斗都已经结束了,不仅赫明堂、乜代恩这两个匪首没有着落,就是斩杀及俘获的卫教军数量,也与事先所掌握的数字出入太大。攻击开始之前,固原城已经被包围的如同铁桶,就是崩星的逃出去一个半个的,几乎都没有太大的可能性,更不要说好几千人凭空居然就蒸发了。可战果统计就是如此,此战总计毙、俘卫教军人数不足三千人,其中俘获的千来人当中,多数还是固原当地的武装,那么,剩下的那一多半任武的人呢?

    唉,这帮子东西,到了这种关头了,还在想着跟我玩捉迷藏的把戏,真是打游击打出甜头来了。赖汉英怎么能不笑。

    一场大搜查在固原城展开。一遍一遍的天朝公告,配合着董福祥部的挨家挨户的仔细搜索,城内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对于榜上有名的陕西回暴首领,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平叛指挥部下达的最基本要求。

    功夫不负有心人,赫明堂终于在一户百姓人家的地窖里被翻腾出来。他披头散发,脸上抹满了锅底灰。不雅观的还不止是这些,最令费尽周折找到他的那些董福祥部将士好笑的,还是他居然穿着一身根本与他那魁梧的身材极不想当的女人装。为了逃避罪责,赫明堂真是煞费了苦心。

    接近黄昏,大搜索暂告一段落。

    “……乜代恩依然没有下落。此番大搜捕,总计捕获陕暴一千二百零三人,还有近两千陕暴没有查到。”董福祥在向赖汉英汇报着大搜捕结果的时候,脸上带着歉意,“由于百姓们害怕报复,当然,也有甘愿隐匿陕暴的,所以,主动出首举报的百姓并不多。我们主要采取的是查对口音,凭借以往某些人的记忆来搜捕,看来效果并不是很好。”

    “呵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了现在这样的成效,就已经很不错了,充分说明了将士们对天朝怀有极大的责任感。董将军在战场上是一条一等一的好汉,我想,在这件事情上也不会有任何疏漏。”赖汉英笑着安慰董福祥,“既然都在城内,那就早晚一个都跑不了,要开动脑筋,好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

    “是,卑职主要考虑到这些陕暴都是些人渣,哪怕多留一时,就多一份的危险,总是尽早都捉拿齐全的好。”董福祥连连点着头,心里依旧在焦虑地思考。固原一战仅仅是天军平暴的大战开始,没看见固原刚刚拿下,红十八军各部即已经奔往黑城子一带,赖参谋长下一步肯定是要连续作战,直取盐茶、同心这两个军事重镇。那么,固原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完全安定下来,作为全军的后方支撑。另外,如果事情办的缓慢,自己的部队就要被粘在这里,以后的大战兴许会赶不上几个了。没有大规模的血战,用什么来证明自己对天朝的无限忠心呢?不行,必须要快。可用什么办法才能把那些隐藏到老百姓中间去的家伙们一网打尽呢?

    “老弟啊,你可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了。”马彦龙望着面带焦虑的董福祥,呵呵笑了笑,“单单依靠口音来分辨,太不现实了。任武的陕暴里,后来募集起来的人马,大部分就是陕甘交界处的人家,口音基本接近。说上一两句话,你又如何能够分辨真假?不要忘了,陕暴虽然早到了这里一些时日,毕竟他们还不会完完全全地掌握这里。对于追随陕暴来到这里的家眷,不是已经甄别完毕了吗?陕暴们是不会藏匿到自己家中去的,他们都清楚得很,一旦回去了那就是自寻死路。难道老弟你还不清楚?能够随着来到这里的陕回,六十以下,十三往上的男子就没有一个不是陕暴的。所以老弟你……”

    “多谢马老哥提醒!”董福祥果然是聪明绝顶,马彦龙画龙点睛似的一番话,顿时惊醒了他这个梦中人。他谢过马彦龙,立刻转身冲着赖汉英一抱拳,“赖大帅,卑职请求城内外各部友军配合,连夜将城内人口分为男女两营全部带出城去,经过认真核实、甄别后,再放百姓们入城。”

    “哦,你有了具体的办法了?”赖汉英笑着瞅瞅董福祥,说心里话,他还是十分欣赏这个年纪轻轻、又办事痛快的家伙。唯一感到美中不足的是,这家伙的眼神里总是有着太多的俗媚。

    董福祥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赖汉英听了,连连点头,“好啊,主意的确不错,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办。不过,做法上不能太过生硬,要跟城中父老做好解释工作。三天之内,必须要使固原城一切恢复正常,这里将是我们平息马化龙这些暴乱分子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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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最后的选择 六

    除去动员城内百姓分成男女两处,分别集中在东、西两城门外花费的精力较为大些之外,董福祥搞的这种甄别还是件说起来很简单的事情。

    既然陕暴们都混杂进了当地百姓的家中,那好,无论男女,各自将家中住址、人口、姓名交代出来,两下一核对,假的马上就会浮出水面。

    当然,也有例外。

    马丘氏本来是由固原丘家远嫁到宝鸡去的女子,其实,说是嫁,还不如说是被卖更合适。但人穷志短,也只好如此。虽然未出阁前的马丘氏还是个汉人,可出阁之后,随着男人家的习俗,她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木头就只能抱着走的古训,当然也要求她这样做。由于自小出身在穷苦人家,又磨练的她不仅仅能够吃苦耐劳,还心灵手巧,贤惠勤劳的她在婆家内外颇受赞誉。即使她婚后多年也未能给身为独子的男人家中增添个一男半女,却还是得到了饱尝实惠的公婆的垂青。

    在等待甄别的女人堆里,勤劳善良的马丘氏又一次在显示着她的独特之处。她不停地帮这个大姐哄哄孩子,替那个大婆揉揉腿,用她那极富温暖的语音,提醒着每一位她能够接触到的女人们,“男人们不容易啊,这都是咱的精血,能够多保住一个就争取多保一个下来,就是真主知道了,也会在天堂里祝福你的……”

    在进行着这一切对抗天朝活动的马丘氏,难道就没有听到前面不停地在宣读的天朝惩治公告?难道她就不怕因为“藏匿陕暴拒不坦白者将承担连坐”?

    呵呵,不知道就里的人还真想不到,马丘氏就是不怕这些。为什么不怕?她的脖子硬?不是,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当初天朝红军刚一出汉中,马丘氏的男人就奋不顾身地投身到了了回暴军的行列。由于迫于天朝红军的巨大武装压力,宝鸡回暴军一路撤退,其后又并入了任武的大军之中,直至最后撤进固原。

    宝鸡的卫教大军走的时候匆忙,再加上她的男人没有任何头脸,所以,遗留下她和公婆白白地倚门四望、苦熬苦等了有些时日。最后也许是感觉到了这样等根本再也等不回来自己的男人,她一咬牙,在村子里毅然拉起了一支一百多口子的千里寻夫、寻子队伍,离开家乡挺进甘肃。

    要说他们这支队伍在当时那种陕回已经把屠杀汉人的血雨腥风推高到了极至的环境下,如此轰轰烈烈的举动,应当是绝不会顺利的。可事实偏偏就不是这样。

    他们这支完全由老小妇孺组成的寻亲队伍,一路打听着先是奔向大荔,行至半途得知新的消息,又掉头西来平凉。由于经过的都已经是被天朝红军逐渐控制起来的区域,沿途尽管他们没少遇到过对他们横眉立目的逃难汉人们,却并没有遭受到多少侵害。反而是在他们缺吃少穿的时候,那些自己都骨瘦如柴,满脸菜色的汉人们居然还能从自己的嘴里剩出东西来帮助他们。

    当他们吃着这些口粮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有人为自己的子弟就是残杀这些穷苦人的一员,而感到有些不舒服。不过,凡是在这种情况下,马丘氏等人总会用一个最简单的理由来给那几个对前途产生迷惑的人解疑,消除他们那种根本就没有必要产生的怜悯心。“如果不是他们欠杀,他们还会回过头来帮助咱们?”

    是啊,老百姓的头脑本来就是简单得很,善恶有报,你不作恶,咱们的男人就会去杀你了?笑话。因此,从那以后,他们更是吃得理直气壮,要得干干脆脆。

    当然,一旦遇上了被男人们视为洪水猛兽的天朝红军,他们这支队伍就更是仿佛一步踏进了天堂的大门。好吃好喝好招待不说,还有人“犯贱似的”上赶着给孩子和老人们看病,一切都给你收拾整齐了之后,又是车又是马的大张旗鼓送你到下一站。他们顺利地“归队”了,顺利的喜悦之余,更多的人在心里无不是暗暗嘲笑那些什么狗屁的天朝红军的自作多情,还有令人想不通的愚昧。傻子都不肯这么干的,解除了人家的后顾之忧,人家杀起你来不更是不想不顾?

    然而,回归的喜悦对马丘氏来说却仅仅就是一瞬,因为,她进得城来,虽然老房舍还在,但早已是一张新苻换旧符。久别的男人告诉她,两位老人连同她的两个兄弟都去了西安府。是啊,西安府那可是大地方,多少人家世世代代想去都去不成。能是真的吗?善良、忠诚的马丘氏宁可相信这是真的。

    正是有了这些经历,马丘氏面对四周尽管是庄严肃穆的天朝红军将士,根本就没拿他们当成是一回事,至于他们的“连坐”戒令,她听起来心里都在好笑。说呗,谁还不会说呢?

    现在,轮到了马丘氏站在甄别官员的面前。

    马丘氏自己的男人早在固原的城头上就被天朝红军捕获了,破城之后,与她的男人相识的三个卫教军弟兄一同躲在了她的家中(由于男人到了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已经混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所以老房舍轻而易举就有归了她马家。自打嫁过去后,不能说是忘了,至少她很少提自己是丘家)。不过,当天朝红军一进城,马丘氏却口口声声开始叫喊着自己是固原丘家的嫡派长女。当着前来盘查的董福祥部下,她躺在土炕上的被窝子里,一口咬定自己抱着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另外炕下的那两个,小的是她的亲弟弟,老的自然就是她的亲舅舅。当盘查的士兵追问的有些过急,马丘氏生怕拖延下去会露出马脚来,居然掀起被子恐吓屋子里的董福祥部下。

    结局是董福祥的部下逃了,因为,掀开被窝子的马丘氏还真的没穿衣服。

    和对付去家里盘查的人一样,马丘氏冲着面带微笑的年轻甄别官员,几乎是带着义正辞严的语调,在继续讲述着自己编织的那一套假话,并且十分不满意地职责对方,根本就不像是真正的天朝红军,天朝红军从来不给老百姓添麻烦。

    听了马丘氏的话,董福祥笑了,“呵呵,大姐息怒,不瞒你说,我还是真的刚刚参加天朝红军没有多久。”

    董福祥说着,又拿起来面前的另外一份名册,上下瞅了马丘氏几眼,“大姐今年不过三十吧?”

    “奴家二十有八。”马丘氏朴实的脸上露出善意的笑。

    “哦,那就不对了。”董福祥轻轻拍拍花名册,摇摇头,然后疑惑地望着马丘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丘家在任武来到固原之后,就与其他汉人一起被斩草除根了。哪又冒出来了你的弟弟和舅舅?另外……呵呵,我就更不明白了,你的男人马鳖现在就在我们的战俘营里,怎么你家里又鼓捣出来了一个男人?莫非你们这里的风俗是一个女子可以同时侍奉两个男人?”

    马丘氏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天杀的,他们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真主啊,天堂里又要多了三个孤魂了!

    董福祥看着羞愧间又悲愤异常的马丘氏,轻蔑地笑了笑,“不是我们不给机会,而是你太自以为是了。现在好了,我总算找到了一个警示旁人的样板,真是多谢你了。”

    “来人啊,拉到前面去,告诉告诉那些还在心存侥幸的善良的人们,什么是危险。”随着董福祥的手轻轻一挥,桌案后面立即冲过来几个大汉。

    “善良的”的马丘氏当众被悬挂在了绞刑架上,身体还在抽搐。她也许临死才终于闹明白了一个最关键问题,天朝红军的善意可不是没有底线的,玩火?玩不得!

    “下一个……”董福祥瞥了眼马丘氏晃动的尸身,接着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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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马不停蹄 一

    “呜……”

    一列钢铁长龙呼啸着奔驰在江南秀丽的田野。在它的两侧,茂密的绿荫,连成条条长河,金黄的稻穗,卷起绵绵千重浪。

    这是一列客货混编的列车,在六节满载着圆木的敞篷车厢与尾部守车的中间,加挂着两节票车车厢。

    首节票车车厢的一个普通包厢里,看上去略显疲惫的郑南,认真审阅着面前长条桌上的几张图纸,不时地,在指着图纸咕哝了两句什么之后,还会再露出满意的笑,然后,再喝上一大口的浓茶,驱逐驱逐间歇涌上来的困意。

    “殿下,休息会儿吧,连续几天您都没好好睡上一觉了,借这个机会正好弥补弥补。”对面铺位上半躺着的齐农,显然已经困的不行了,上下眼皮费劲地强睁着,哈欠连天。

    “不是叫你赶紧抓紧时间好好睡上几个小时吗,怎么还不睡?”郑南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是不是怕我检查出毛病要来挨罚啊?”

    “哪能呢。”祁农揉揉涩涩的双眼,嘿嘿地笑了,“回天京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您去处理呢,我是怕您……”的确,“宁王殿下”是不止一次地让自己赶紧休息了,可是,作为“学生”的他,“老师”还在坚持工作,他哪就好意思闭上眼睛去打呼噜呢?

    接任了天朝军械局总监的齐农,不仅仅是郑南得意的助手,还是他带着的“研究生”。

    自从跟上了“宁王殿下”之后,只能说是粗识几个字齐农不仅已经彻底扫掉了文盲的帽子,还在“宁王殿下”的严厉督促及手把手的教育之下,学习和掌握了从算术到代数、几何,再到化学、物理等多门学科的知识,用“宁王殿下”的话来讲,不到三年的时间,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相当于初中毕业的水平了。

    当然,这一切都还不够,用“宁王殿下”的话来说,还要向更高层的领域进军。“宁王殿下”不满足于当初发明了在刮刀上安装三副刀,一次就可以切出六条马步枪枪膛线及迫击炮弹尾翼熔焊法的他仅仅是个优秀的大工匠,而是想叫他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兵工专家。

    这不,“宁王殿下”正检查着的图纸,就是殿下布置给他齐农的作业,“八一式”重机枪的几个零部件分解加工图。

    眼下的“八一式”重机枪,其实就是去年开始试制、并在年初的天京大阅兵上展示给所有人看的“郑南式”。为了向即将到来的天朝工农红军的“八一”建军节献礼,郑南不久前由天京亲赴上海,集中天京科学院、军械所及东方实业的各路精英,终于解决了困扰多时的枪械材质、连续供弹不顺畅及如何适应批量生产等多方面问题。新的重机枪疲劳试验不仅效果可人,而且已经完全达到了实战需要的各项指标。当给上海东方实业即将筹备排产的重机枪命名的时候,郑南否决了林海丰曾经命名好的“郑南式”,正式定名为“八一式”水冷重机枪。

    “嗯,不错,总体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里还有一点儿问题。”郑南看到齐农还在那里强撑着没睡,就指着图纸,冲他招着手,“看看,这里丢了一个尺寸的误差,既然是加工图纸嘛,所有尺寸及所能允许的加工误差就必须都要标注清楚。如果要是按照你的这张图纸来排产,是不是就没法一定能保证将来的装配了吧?”

    瞅着“宁王殿下”指出的错误之处,挠着后脑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描它的时候,我心里还在一刻不停地念叨,无论如何不能再丢三落四,可能是太困了,嘿嘿……”

    “亏你还是好工匠出身,”郑南撇了下嘴,“一个描图都能描出错误来,要是以后完全由你来设计什么产品,那还了得?”

    “是,殿下说的是,我马上就改,现在就再描十遍行不?”齐农小心地捧起图纸。

    “算了,看在你进步很快的面子上,这次就免罚了。”看着齐农端端正正地坐下改着错处,郑南笑了,“记住,图纸出来后一定要反复审核、校对。现在是学习,以后可是还要自己出图纸,设计安排工艺流程以指导他人制作的。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累了、乏了的时候,要么可以暂时不做,要做就得精心,不能马虎将就。”

    “嘿嘿,殿下说的是。”齐农收好图纸,“殿下,这次经过您亲自主持,反复改造后的八一式重机枪的试制成功,可是给咱们天军的建军节送上了一份厚礼啊。只是太可惜,时间仓促,赶不上供给北伐的前线红军将士了。”

    “是啊,不过……”郑南揉揉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拿起茶几上待批的天朝共盟会文件,翻阅着,“拿这么珍贵的家伙去对付满清和现在的那点儿俄国人,也太奢侈了。对付他们,还是我们的掷弹筒来的更实惠。”

    “殿下,我想了很久,掷弹筒还是应该像马步枪一样采用膛线更好。一旦有了膛线,我们的掷弹筒长短还可以减小,这样的话,整体的重量也就随之减低,更方便前线的将士们携带和使用。”齐农连说带比划着,困意似乎也消失了。

    “不错,”郑南边在文件上批示着什么,边点着头,“那是以后必然的发展方向。限于加工的复杂程度,眼下为了满足前线的保有数量,只能暂时凑合一段的时间。林海丰那个家伙,他现在可不管好用不好用,只图能用不能用。只要掷弹筒打出去的东西比手抛得远,能打准,那小子就乐,否则,你就是再好的东西,数量上上不去,你就得挨骂。”

    “呵呵,还没听说过安王殿下骂人哩。”祁农又半躺到铺位上。

    “没听说过?啊……啊欠……”郑南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透过车窗,望着外面急闪即过的广袤原野,似乎想一直要看到黄河岸边,“这个家伙最不禁念叨,估计他又在骂我了。”

    列车一晃,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车停了?”齐农看看窗外,“这才出来没多久啊。”

    “砰、砰”随着两下轻微的敲门声,一身翠绿色袍服的路静推开门进来了,“副主席,现在要在昆山临时停车,值班站长说至少需要等候半个小时。您和齐总监下车换换新鲜空气吧?”

    “呵呵,好啊,吹吹凉风,精神精神去。”郑南站起身,笑着朝齐农一挥手。

    ;

第三五二章马不停蹄 二

    昆山火车站,由于不是正常票车的进站时间,月台上,除去几个车站的工人之外,并没有其他旅客。进出站口的木栅栏外,倒有着几个孩童,冲着站台上刚刚停靠的列车好奇地张望着。当列车上鱼贯似的下来了二十几个清一色腰佩短枪、精神抖擞的红军士兵,散开在站台上,扩胸、扭腰似乎很平常地做着一个个放松动作的时候,孩童们的眼睛里顿时闪烁出羡慕和敬佩的光芒。

    “天朝红军叔叔好,帮我们打个鸟好不好?”孩童们扒着木栅栏,指指红军士兵的腰间,天真愉快地欢叫着。

    “好,好!啪!”靠近的士兵同样在笑,比划成枪状的手朝着一舞,“呵呵,枪弹是很金贵的,打鸟可不成,都要留着去打清妖和俄国鬼子的。”说着和做着这些的时候,士兵的眼睛在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走下车厢的郑南用力阔了几下胸,听着不远处士兵与孩子们的对话,也呵呵地笑了,可很快,他的脸上又出现了疑惑,“嗯……孩子们怎么不去上学呢?”

    “今天是礼拜天,学校休息的日子。”路静笑着提醒着。

    “哦,对,对,是礼拜天,看我这个脑子,都过糊涂了。”郑南抬手敲打了敲打自己的脑壳,转身冲着来自前面几节货车厢微风,使劲儿深吸了两口气,“呵呵,好香啊!”

    “是啊,这树木的清香真是沁人心脾。”齐农也颇有同感地赞叹着。

    “不错,‘沁人心脾’这四个字放在这里绝对最佳。”郑南一伸大拇指,夸赞到。

    “副主席……”路静顺口刚刚叫出了这一声,马上又捂住了嘴,一双秀眼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当她看到几步外侍卫长李蒙那“恶狠狠”的目光时,更是不好意思地脸上通红。副主席搭乘这列火车返回天京本是临时作出的决定,沿途各站并不知道这个底细,不然也不会在一列发送货物的列车后面加挂上这两节车厢了。既然如此,对于副主席的身份也就不能轻易地暴露出来,毕竟要考虑到副主席的人身绝对安全。

    “嗯,有事?”郑南没有想那么多,瞅着路静那怪异的样子,不解地问着。

    “嗯……嗯……”路静轻轻笑了笑,捂着嘴的手一指前面的货车厢,“我就是想问,咱们自己到处有的是林木,伐之不尽,可为什么还要在海外换回来这些东西呢?能够多换些金银回来不是更好?”

    “你呀……”郑南笑着点了点路静,“要说你不会过日子吧,还是真小看了你,好赖你还知道金银是好东西。”

    “本来就是嘛,即使居家过日子,那也是应该要多积攒些金银以备不时之需呀?”路静一甩头。

    “我可是没说攒钱不对嘛,”郑南看看笑着的齐农,又转头瞅着路静,“不过啊,可不是什么时候有钱就能有一切哦。”

    见路静还是略显疑惑的样子,郑南一边朝着车站的站长值班室走去,一边说着,“不要说这世界上还有许多的东西是不可再生的,就单单说说你所谓的伐之不尽的林木吧,天朝正值万物更新的时期,各项建设都离不开林木。盖房舍,百姓生火取暖、做饭,还有修铁路等等,哪样能离开林木?要知道,一棵树木从幼苗到成才那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够办到的,那需要很多年。不是常说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味的砍伐,再多的树木总也有伐尽的时候,后人怎么办?”

    “我懂了,”路静望着副主席点点头,“为了子孙万代的幸福,不仅要攒钱,还要积攒一切能用的东西。”

    “聪明!”郑南拍拍路静的肩膀,“要学会用你随时能够鼓捣出来的东西,去换取和积攒需要你长久保留的东西。有人肯卖,你自然就要赶紧去买,没听说过奇货可居吗?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如今看上去很稀松平常的东西,到时候就都成了财富。算盘不能老打眼前,要打得长远,这才是真正的会过日子。”

    车站值班室里,两个长条凳上,一条坐着齐农和路静,另外一条坐着郑南和昆山站的站长。为了不影响里面屋子正在通过墙上的扬声器,随时接收着上下两站所传来的列车运行情况,并当即会做下运行日记的两个值班员,外屋的谈话都在尽量压低着声音。

    在气氛融洽又不失幽默的谈话里,他们谈到了这开天辟地头一条运输大动脉对天朝欣欣向荣事业的伟大贡献,谈到了能够作为第一批天朝铁路工人中的一员所应有的光荣和自豪,谈到了为保护好国家及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使这条大动脉能安全、畅通、快速运行大家所必须应当承担的艰巨责任……

    在谈话中,年近四十,穿着一身与天朝红军军服样式相同,只不过是被改成了黑色制服的站长,向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天京客人介绍了自己由一个失去了土地的穷苦苏州农民,被迫流落到上海浦江码头住临时茅棚、仅能依靠“抗大个”度日,赡养多病的一对双亲的悲惨经历。也讲述了上海光复后,自己又由一个码头工人,经过刻苦的文化及业务学习,终于成为一个合格的铁路工人幸福历程。

    “……是天朝叫我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只有不顾一切地工作,才能报答天朝的恩典。”站长发自内心地说着。

    郑南认真地听着站长的叙述,他发现眼前这个本就不是粗壮的朴实汉子,谈话中常常会自觉不自觉地轻轻揉动着自己的胸口。“说的对呀,我们都得用自己的勤劳来为天朝做贡献。”他边说着,边关切地望着站长,“怎么,身体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呵呵,不是。”站长低头看看揉动在胸口上的手,笑了,“老毛病了,还是当初那会儿在码头给英国人卸运货箱的时候,曾经被累吐过几口血做下的老病根,激动起来就胸闷。没事的。”

    “哦,那也不要大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工作的保障。要经常去医院检查检查,再叫家里人多做些好东西补养补养,很快就会完全恢复起来的。”郑南笑着拍拍站长的腿,“怎么样老哥,家里的老父母和大嫂都一定不错吧?”

    “唉,可怜的老娘没福气啊,没有能看到今天的好日子。”站长带着遗憾地摇摇头,马上,又笑着看看天京的客人,“老爹好啊,赶上了好时光,上海刚刚光复没多久,在天朝的关怀下,多年的老病就得到了救治,现在身体硬棒着呢。这不,年初车站分给了我两间房,老爹也搬了过来,省去了我再挂念。回到家里,还能吃上老爹亲手做的饭菜。”

    说到这儿,站长看出客人眼里还存在着的疑问,嘿嘿一笑,“以前穷啊,哪有人肯进我们那个猪窝都不如的烂家,后来好了,可时间又少了,再者也是一大把的年纪了,这……”

    “呵呵……”郑南笑了,眼睛看着路静。

    站长一说他自己是光棍儿,您就瞅我做什么呀?路静不自然地笑了笑。

    “工作好了,生活也该完美才是。这方面也得用心哦,都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拖延久了,呵呵,可就没你的了。”郑南逗着脸红了的站长,“我还忘了问了,现在的薪俸还可以吧?这里的物价应该也不高吧?”

    “呵呵,要是从前那是做梦都不敢想啊。”站长骄傲地伸出一个巴掌,“三块银元的平均薪水,再加上站长补贴、值班等等费用,每个月总得有五块银元。就这些钱要是放在早年,我都可以回到老家置上几亩地的了。现在要是在昆山买大米,一个银元一担,五担米我们爷俩还不得吃上一年?以前想吃都吃不上的猪肉,如今咋吃都行,呵呵,才一角的铜币就能买上一斤。至于时令的蔬菜,那都是用最小的铜币(分)去算了。唉,真是啊,想想我都赶上当初清妖的一个县太爷的收入了。”

    “是啊,只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大家的收入还会越来越高。”郑南点着头。

    “那当然了……”

    “五一五次客车正点由我站驶出,请做好接车准备……”就在这时,里屋的扬声器里声音打断了站长兴致勃勃的话头。站长站起身,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冲着客人抱歉地拱拱手,“客车要进站了,我得赶紧去做接车准备。这列车一到,你们的车就可以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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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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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介绍:
在遍地贪官污吏,及苛政猛于虎的满清侵略者腐朽政权残暴压榨下,在以英国为首的西方列强为加速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借机发动鸦片战争以取得五口通商权利,进而大量输入祸国殃民的鸦片毒品的无情掠夺下,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炎黄的子孙在生死线上、在泛滥的鸦片中做着垂死的挣扎,古老的中华民族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毁灭、大灾难。
1851年1月11日,在一个永远光辉的日子,以广西金田村洪秀全为首的拜上帝会领袖,以建立天下大同之天堂为目标,聚集起了一大批优秀的中华儿女,引导饱受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在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内即席卷了整条长江流域,进而定都南京。无数的天朝英雄用他们一腔的热血,谱写、展开了一曲反抗、驱逐入侵者,为民族独立、自由而战的“太平天国”伟大壮阔史诗。
可曾记得,伴随着天国史诗的是杨秀清、冯云山、肖超贵、石达开、陈玉成等一个个不朽的民族英雄闪亮的名字,还有那一幕幕令人扼腕,为之流泪、叹息的悲剧,还有天国都城最后沦陷的人间惨剧,那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又是中华民族的真正精英们向后人们展现出的最后辉煌……
纯属偶然,也许是必然,两个年轻的红色军人来到了一百二十二年前的这个世界,来到了他们崇敬的英雄们中间。凭着他们对中华民族和人民无限的爱、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忠诚,他们和无数的天国英雄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永不停息的“为了天朝,前进!”那惊天地、撼山岳、泣鬼神的呼啸声中,终于扭转了历史,造就了一个全新的社会,演绎着人世间的真爱。
这是一个真正的太平天国,一个你、我、他都会无比向往的红色天国......
(本书并非政治教材,只是想和大家一起探讨,怎样去为自己的民族奋斗!)太平天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平天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平天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