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明左TXT下载明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左全文阅读

作者:鹤城风月     明左txt下载     明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章 火炮定型【感谢眼睛鼻子嘴的万赏!】

    炮弹的落点,已经一片狼藉。

    左梦庚众人心急地跑过来,最关心火炮的威力。

    “找到了,落点在这儿。”

    因为弹头里装有火药,所以一炸就是一片。但精确的炮弹落点,还需要仔细寻找。

    其实也不难寻找,爆炸中心的情形总归要比外围严重的多。

    栗香筑带着炮兵们立刻开始测量,很快得出了数据。

    “千座,炮弹落点和实际目标相距三米,还在可控范围内。”

    炮弹的实际落点和预计落点有偏差,这个是一定的。

    别说这个时代的火炮了,后世的火炮都不敢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一千米的射程,仅仅三米的误差,这绝对是惊人的好成绩了。

    “等下多开几炮,获得更详细的数据,应该能够推算出火炮的偏差。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根据这个数据,来调整发射。”

    左梦庚最怕的就是火炮落点的散步没有规律,要是那样的话,就只能忍受炮弹的落点偏差了。

    可假如通过多次发射,能够找到偏差的规律,那么对炮兵的帮助将会很大。

    有经验的炮兵,就可以根据这种数据,自行调整火炮射角,完成人工校正。

    当然了,影响火炮精准度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风。

    黑火药发射的炮弹飞行速度太慢,受到风的影响很大。

    这个就是不可控的了。

    测算了偏差之后,接下来检查的,就是炮弹的即时爆炸效果。

    因为用的是导火索引爆的方式,所以即使采用了刻度标记的办法,但始终还是会有各种不足。

    通过检查发现,这枚炮弹并非是在落地的同时爆炸的。而是借助惯性弹跳了一米后,导火索才引爆了弹壳里的火药。

    因为炮弹飞行速度的关系,哪怕导火索仅仅多出来一点点,那么爆炸落点的差距就是很大的一块。

    毕懋康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向火药工匠问道:“导火索还能更精准吗?”

    火药工匠满脸愁容。

    “所长,没办法了啊。再说,这也不光是俺们制作的问题。导火索插入的深浅,士兵裁剪的手法,也会对燃烧速度产生影响的。”

    士兵毕竟是人,不是机器。

    换一个人,导火索插入弹壳的时候力量大点小点,长度就会不同。

    再一个,得到指令对导火索进行裁剪时,下刀的位置哪怕偏差一毫米,都会影响最终的爆炸时机。

    这就是用导火索的弊端。

    涂一先倒是敢想。

    “千座,俺看过火枪的发射。用的火帽只要一碰就能引爆火药,为啥不能用到炮弹上?咱们可以在弹头的位置开个小孔,然后将火帽装在这里。反正炮弹也是弹头先接触目标,撞击的力度应该能够引爆炮弹吧?”

    好家伙,工匠们的积极性被激发出来后,什么都敢想了。

    连触发式引信都想到了。

    其他人也纷纷叫好,觉着这个主意不错。

    最起码采用火帽引发的话,不用担心炮弹的爆炸延迟或者提前。

    可左梦庚却没有那么自信。

    “触发式引信是个好东西,但目前有两个问题。第一,不敢保证火帽在开炮的时候,会不会因为火炮的震动直接炸了。这个需要你们试验,得到确实的数据才行。第二,现如今火帽的生产量跟不上,只能优先保证火枪。火炮这里,只好先应付了。”

    土法生产雷酸汞就是这样,产量始终是个难题。

    即使这样,危险重重的生产过程也让左梦庚头疼。

    从生产开始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六起爆炸事故,造成二十多名工人伤亡。

    也就是这个年代的人命不值钱,大家都不当回事。

    死者、伤者的家属们在领取了抚恤金之后,还对他感恩戴德。

    这要是在后世,这种违规、危险生产,能把牢底坐穿了。

    见火帽应用于火炮行不通,大家全都愁眉不展,颇为遗憾。

    反倒是左华看的开。

    “我说,这炮弹不就差个一米、两米爆炸嘛。这么点距离,能有啥影响?再怎么说,不也比现有的佛郎机炮好多了?能用就行呗。其他的问题,日后慢慢改进就是了。”

    众人一听,纷纷露出苦笑。

    “哈哈,是了,原来是咱们魔障了。”

    “确实,这火炮已经很好了。”

    因为左梦庚带起来的风气,后营对于制造领域很是追求精益求精,不能接受一丁点的不足。

    这种精神对于科研、制造来说,当然是好事。

    可放在军队身上,却没有那么计较。

    左营炮是缺点不少,可如今的左营连火炮都没有呢,当然是先用上再说。

    大家心魔卸去,浑身轻松,欢声笑语也回来了。

    准度、爆炸时间之后,要观察的是爆炸威力。

    因为落点偏差了三米,所以炮弹造成伤害最大的地方,是靶群的外围。

    位于右侧靠近爆炸中心点位置的三个木靶被彻底摧毁,散落的到处都是。

    再远一些的靶子,则没有破碎,依旧完好地插在地上。但这些靶子上面扎着许多碎片、碎石,而且完全打透了棉甲。

    如果棉甲里面是血肉之躯的话,那么肯定已经死透透了。

    这样的靶子大约有七、八个,最远的距离爆炸中心点有十米左右。

    超过这个距离的靶子,则完好无损,并没有收到爆炸的影响。

    这说明炮弹的有效杀伤范围,也就是十米左右。

    这个威力大吗?

    显然不大。

    可对于左营炮这种小炮来说,已经十分喜人了。

    毕竟超过千米的射程,还能造成范围杀伤,这是同时代的火炮绝对不具备的。

    等炮弹的碎片完成收集后,另一个毛病也被找到了。

    “爆炸造成的弹壳碎片太少,这也是杀伤力不足的一个原因。”

    这枚弹头产生的碎片,一共才三十几块。虽然向四面八方飞散了,但数量的不足显然不可能杀伤到太多的敌人。

    可能许多敌人都会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晕,但是却不会被碎弹片伤害到。

    这个缺点,刻不容缓,必须改正。

    左梦庚想了想,向杨贵问道:“你们有没有办法在弹头的内部刻出这样的形状来?”

    他拿过纸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全新的弹壳内部形状图。

    原本光滑平整的弹壳内部,被左梦庚化成了无数个小方块。

    大家伙不明白这个形状有什么用。

    左梦庚解释道:“铁比较脆,爆炸肯定能够崩碎。但原本的弹头是一个整体,能变成多少碎片无法保证。而弹头内部这样刻出形状后,一旦爆炸,就会自动分散成碎片了。”

    这就是香瓜手雷的概念。

    区别只在于香瓜手雷的碎片是在外面,而弹头只能在内部。

    杨贵抓着图纸,和几个铁匠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足足过了半晌。

    “俺们不敢保证,得回去试试。可能还要改进工具,现在的镗刀肯定不成。”

    左梦庚也没有指望他们一下子就拿出解决方案。

    而且这个新出现的问题也是从未有过的课题,左梦庚都没有办法,只能指望这些工匠们的创造性了。

    不过怎么说,左营炮的第一次试射,效果非常好,已经取得了所有军官的认可。

    一门五百多斤的火炮,情况紧迫时,两个士兵都能推着走。

    这样一来,也就不挑地形了。大多数的地方,实在不行,士兵们合力都能抬着过去。

    射程又很远,还是范围打击,这在野战里绝对是大杀器。

    随后栗香筑带领炮兵们又试射了几次,最远一次,甚至打出了一千四百五十米的极限射程。

    也就是说,这门小钢炮碰到红衣大炮都可以较量一番了。

    总体来说,左营炮非常成功。

    其余的细节问题,后续慢慢改正即可。

    在大家的殷切眼神中,左梦庚当众宣布。

    “从即日起,左营炮立刻投产。望各位多多努力,免得有朝一日我后营上了战场,却没有炮火支援,让士兵们抱憾伤亡。”

    毕懋康、涂一先等人敬礼领命,恨不得当天就能开工。

    这边火炮的事情刚刚搞定,左富、左贵风尘仆仆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情况。

    “千座,徐雅晴不在东平水寨。”

第103章 龙头会【盟主加更第一章】

    对徐雅晴,左梦庚从未放松警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面上的敌人,不管多么强大,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有打过的可能,就想尽办法去打;打不过的话,也尽可能减少损失。

    可徐雅晴就如同黑暗里的毒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对付这样的敌人,左梦庚的宗旨十分明确。

    主动出击,不等徐雅晴找上门来。

    得了左梦庚的命令,左富和左贵凑在一起,仔细研究起来。

    说实话,兄弟俩有点慌。

    第一次独当一面,究竟能不能完成任务,他俩都心里没底。

    可又不能去找左梦庚说不能。

    左梦庚的势力眼瞅着起来了,麾下的能人渐渐多了。

    这等时候,不努力拼一个出类拔萃,将来肯定就藉藉无名了。

    自从没有了奴籍的那一天,他们八个人就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左梦庚博一个光辉前程出来。

    这一次的任务,做好了,才有将来。否则的话,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东平咱们从未去过,那郭云彪的具体情形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你有眉目吗?”

    左贵同样两眼一抹黑。

    “不像大哥、二哥还去过辽东,咱们几个连这临清都没离开过,哪知道兖州府那边啥样?”

    左富不禁挠头。

    “那咋整?要不先过去,到时候便宜行事?”

    左贵不赞同。

    “不可鲁莽行事。完不成少爷的交待不算什么,让那徐雅晴有了警觉,逃之夭夭,今后再想抓住她可就难了。”

    左富倒也不是一点想法没有。

    “郭云彪既然是绿林道上的人物,必定藏在水泊里。就凭咱俩这外来人模样,肯定混不进去。”

    左贵却没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过了约莫半柱香功夫,他打定了主意。

    “三哥,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那郭云彪既然在绿林道上有了名号,哪怕是幌子,他也得同江湖同道来往。咱俩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不如找绿林前辈问问。”

    左富问道:“该找何人?”

    左贵对江湖事门清。

    “在临清这一亩三分地上,当然要找八面威风卢老爷子啊。”

    长风镖局总镖头卢景渊卢老爷子,在临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卢景渊行镖四十余年,无一失手,招牌响亮,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世人敬仰,赠了个“八面威风”的绰号,寓意为天南海北都吃的开。

    左富、左贵来到长风镖局的时候,恰好看到里里外外忙成一团,许多人在往马车上搬东西。

    见一中年华袍男子正在门口,两人上前。

    “劳驾,八面威风卢老爷子可在府中?”

    中年人看过来,居然认出了两人。

    “哎哟,这不是左三爷、左四爷嘛。”

    左富、左贵不免意外。

    “阁下认识我兄弟?”

    那人笑道:“临清道上的,谁不识左氏八虎威名?听闻几位爷去了军中,谋了官身,怎地到了我长风镖局的小庙来?”

    说着,他还自我介绍了一下。

    “在下卢泰,二位要找的,便是家父。”

    卢景渊年岁大了,如今已经不再亲自行镖,负责长风镖局事务的,就是他的几个儿子。

    得知此人身份,左富、左贵再次拱手。

    “不瞒兄台,我兄弟二人有些江湖事,想要请教卢老爷子。倘若方便的话,不胜感激。”

    左贵说罢,送上了礼物。

    一盒景泰斋的四色糕点,虽不是什么精贵礼物,但官面的人登门拜访还带了礼物,这便是善意。

    混江湖饭的,碰到混官饭的,凭空就矮一头。

    见两人这么客气,卢泰知晓不是坏事,忙把两人往里面引。

    “二位来的巧,倘若再晚几个时辰,便见不到家父了。”

    左富想起门口搬行李的情形,问道:“卢老爷子这是要出远门?”

    卢泰没有隐瞒。

    “家父需得去兖州府一趟。”

    左富和左贵对视一眼,暗道好巧。

    他们打听的郭云彪,可也是兖州府的。

    二人随着卢泰一路到了正堂,里面正坐着一位六旬老人。

    虽头发花白,但身材雄壮,气色红润,方面阔口样貌堂堂,手里把玩着两枚铁胆,可见年轻时的威风。

    “父亲,左府的三爷、四爷登门拜见。”

    临清姓左的,出名的就左良玉一家。尤其是最近,左家少爷和知州、兵备道的亲近有目共睹。

    听到左府来人,卢景渊不敢怠慢,主动迎了上来。

    “长风镖局寒舍简陋,难迎贵客,怠慢两位爷了。”

    两边见了礼,左贵开门见山。

    “老爷子,我兄弟二人代表后营而来。”

    这就是在告知卢景渊,今天的事儿不是左府的,而是军方的。

    如果是左府的事儿,卢景渊即使不愿得罪,也尽可虚以为蛇。但军方出面嘛,卢景渊可就得琢磨琢磨了。

    果然,听他一说,卢景渊脸色略微一变,不禁小心了些。

    “二位爷,可是镖局有人做了甚事?倘若有人违法乱纪,老头子绝对不敢包庇。”

    左富忙宽慰道:“老爷子误会了,并非府上有人坏事。我兄弟前来,是想同老爷子打听一些情况。”

    听说是来打听消息的,卢景渊神色稍安,但还是陪着小心。

    “二位爷尽管问便是,老头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贵也料到卢景渊不敢欺瞒,便开门见山。

    “老爷子乃江湖前辈,不知可识得北地苍龙郭云彪?”

    此言一出,卢氏父子脸色全都古怪起来。

    卢泰代父亲出面。

    “不知四爷为何问起郭云彪来?”

    左贵没有实话实说,真真假假地掺和了一些。

    “郭云彪涉及到我后营一些事务,千座命我二人了解一番。”

    郭云彪是什么人?

    说好听点是绿林好汉,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土匪。

    军方的人打听土匪的消息,意味着什么,那再明白不过。

    想通这些,卢氏父子反而有些欣喜。

    卢泰城府不如父亲,当即开口。

    “二位爷可知家父欲往何处?”

    左富隐隐有些猜到。

    “刚才卢大哥有言,老爷子将去兖州?”

    卢泰哼道:“家父这一次去兖州,就是要会一会那郭云彪的。”

    左富和左贵又惊又喜,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巧合。

    “那郭云彪可是得罪了老爷子?”

    这一次却是卢景渊说起了缘由。

    “不知二位爷可认识天王李青山?”

    谁这么大口气,敢自称天王?

    左富、左贵齐齐摇头,他们还真的不知晓有这么一号人物。

    卢景渊当即为二人说了一段江湖往事。

    “天王李青山本不是江湖中人,乃是寿张县寿张集的屠户。偶尔也下水打渔,糊口度日。可后来东平水泊里的盗匪们闹的厉害,导致岸边的百姓们都下不得水,果腹都不成了。于是李青山便站了出来,联合了一群兄弟,和水泊群盗着实打了几场。”

    听到这些,左富、左贵不由得对那位天王李青山上了心。

    以一屠户之身,竟能抗衡水泊悍匪,足见其过人之处。

    卢景渊继续道:“两边打来打去,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后来这郭云彪就提议了一个办法,每隔三年,在安山镇举行龙头会。两边各出七个武艺精熟的,分七场决胜负。谁赢了四场,那么接下来的三年,谁就掌控水泊。”

    左富、左贵面面相觑,对这种江湖法子惊奇不已。

    左贵不解,问道:“这掌控水泊有甚好处?”

    卢景渊哈哈一笑。

    “水泊不紧要,不过打打渔而已。紧要的是会通河,那可是淌着黄金的水道。”

    左富、左贵齐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运河的紧要,身为临清人再明白不过了。

    有明一代,运河可谓南北勾连的大动脉,实实在在掌控着偌大王朝的安危。

    正因如此,运河沿线也养活了无数人口。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既然如此,为了争夺运河的所有权,两边起了争斗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第104章 变故【盟主加更第二章】

    所谓的东平水泊,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山水泊。

    金明昌五年黄河大决阳武,在梁山泊分流长达近百年之久,遂造成严重淤积,以致济水湮没,菏泽垫平,湖水逐渐涸退,水泊面积大为缩小。

    《金史·食货志》载:“黄河已移故道,梁山泊水退,地甚广。”

    到了明代,整个水域演变成为了四个独立的湖泊。

    南面有三个湖,分别是马踏湖、南旺湖和蜀山湖。

    相隔百里之外,则是最大的安山湖。

    会通河从安山湖横穿而过,将此湖一分为二。

    河东的水泽日后渐渐消退,最终留下了一个大湖,就是东平湖。

    而河西的安山湖则彻底消亡,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温润的春风南面而来,迎接着船队到了寿张集。

    左富、左贵陪在卢景渊的身旁,好奇地打量环境。

    “遥想当初梁山一百单八将威名赫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终却落得个七零八落的下场。现如今这烟波浩渺的梁山水泊都没有了往日威风,江湖却还是那个江湖。”

    卢景渊的感慨,让左贵想起了左梦庚曾经说起的一句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没有这梁山水泊却不紧要。”

    卢景渊品味一番,不禁感叹。

    “四爷见识不凡,佩服佩服。”

    左贵赶紧道:“我现在叫卢堂,老爷子可莫要记差了。”

    得知卢景渊要去东平水泊给李青山助拳,左富、左贵和他商议一番后,便化名为卢氏晚辈随行。

    左富化名卢江,左贵化名卢堂。

    几人说说笑笑间,船靠了岸。

    卢景渊却颇为意外。

    “奇了怪了,早就和李天王说起过,老头子今日到的,为何不见人来?”

    不但没人来,还明显能够感觉到,整个寿张集的气氛都不大对。

    作为寿张县最靠近水泊的寿张集,本来是重要的商贾集散地,因此热闹繁荣。可几人所见,镇子上十分安静。偶有路人,也是步履匆匆。

    远远近近的,一些闲汉都警惕地看着这边,似乎将他们当成了敌人。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卢泰看不是办法,道:“孩儿问问去。”

    他奔向一个闲汉,远远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明显能够看到那闲汉露出喜色,跟着卢泰快步过来。

    “父亲,出事了。李天王昨日被宵小偷袭,受了重伤,只怕这次的龙头会要糟。”

    左富三人脸色突变,知晓此事非同小可。

    李青山乃是领袖,他在这个时候受伤,这边可谓是战力大损。

    卢景渊向那闲汉问道:“可知李天王怎受的伤?”

    那闲汉当先领路,一边把情况说了。

    原来昨日寿张集有人丢了渔船,李青山带人帮忙寻找,在水洼深处发现了偷船贼。

    正要擒拿的时候,不成想几个小贼恶向胆边生,突然暴起,前后围攻李青山。也不知是谁,混乱中捅了李青山一刀,正中肚腹。

    要不是李青山武艺了得,危急时刻避开了要害,只怕当场殒命。

    “哎,这可如何是好?”

    卢景渊只是焦躁,左富却敏感地察觉到不对。

    “伤人的贼子可抓到了?”

    那闲汉愤愤不已。

    “没。那几个贼子水性极好,伤了天王后就跳入了水中。俺们兄弟搜了一天一夜,也没找着。要是被俺们抓住,非把这几个畜生碎尸万段不可。”

    左富看向闲汉。

    “未请教老哥高姓大名。”

    闲汉说了,名叫姜五,本地渔民。

    左富又问:“老哥常年打渔为生,这水性应当是极好的了。”

    姜五傲然一笑。

    “那还用说,俺们天天水里泡着,打从娘胎开始就玩水了。”

    左富随口说了几句称赞的话,糊弄了过去。

    左贵拉着他落后几步,悄声问道:“可有不妥?”

    左富窥着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能在一群常年玩水的人中跑了,你信吗?”

    水里不像陆地上,甭管水性多好,也不可能永远潜伏在水下,总有露头的时候。

    这些渔民常年活动在水里,地形地势早就烂熟于胸。即使贼人水性再好,想要从他们的围堵搜寻里靠潜水跑掉,那是痴人说梦。

    左贵一下子反应过来。

    “你是说这里有人……”

    左富忙提醒道:“龙潭虎穴,小心为上。”

    几人随着姜五走了一路,最终来到一处小院。

    此处却熙熙攘攘,内内外外全是形形色色的汉子。间或喊杀声响起,迅速带起一片。

    只看这些,就能感受到那位天王李青山的人望。

    姜五挤进去片刻,人群左右分开,几个汉子快步走来。

    “卢老哥,一路辛苦。”

    卢景渊来不及寒暄,开口问道:“李二哥,天王境况如何?”

    那人小心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此处不便,老哥随我进去再说。”

    当即引了几人穿过院子,径自进了屋内,留下一地探究的目光。

    黄泥盖的房子,阴沉沉的碍人视线。进屋的刹那,不禁眼前一黑,随后才渐渐适应。

    待进了里屋,阳光从窗子透进来,才稍微好些。

    炕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壮汉,盖着厚被,背靠着墙,神情颇为委顿,见卢景渊走进来,才勉强露出笑容。

    “卢老哥来了,我就放心啦。”

    卢景渊眼含热泪,凑到炕前,抓着对方的手,迭声不止。

    “老弟忒不小心,怎就伤着了?”

    那壮汉,就是李青山了。

    他的目光扫过,将卢景渊带来的人挨个看了,不禁问道:“卢泰贤侄是老相识了,这二位……”

    卢景渊打起精神,把左富、左贵编造的身份说了。

    听说是卢家的小辈,李青山便不在意,露出萧索之色。

    “这次龙头会,看来那郭云彪势在必得啊。”

    卢景渊忙宽慰道:“就算老哥受了伤,可七场比试,咱们只要赢了四场,那便是赢了。”

    李青山还未如何,那引他们进屋的人却怒火冲冲。

    “卢老哥恐怕还不知道,博平商家的人不来了。”

    听到这个,卢景渊大惊。

    “这是为何?少了他紫面星君商剑平,哪里去凑人手?”

    见左富、左贵听的莫名其妙,卢泰低声给他俩做了介绍。

    原来这水泊之争,涉及到的并不仅仅是围绕水泊生活的百姓和群盗。许多靠着运河讨生活的人,也参与了其中。

    其中大多数人都站在了李青山这一边。

    只因李青山占上风的时候,做事公道,各家穿行运河来去自由,走货方便。

    而郭云彪霸占水泊的时候,来往商船只要不挂官旗,必须缴纳二十两银子过河费。

    需要纤夫拖拽的时候,要价也比李青山贵了三倍。

    两相比较,大家伙该选择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卢景渊大老远地从临清赶来助拳,也是为此。

    长风镖局走镖,多数时候也要走运河的。

    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还要缴纳大笔过路费,只好亏本。

    要想维持生意,就只有帮助李青山打赢龙头会,不让郭云彪染指。

    正是因为得到了三山五岳好汉们的帮助,李青山才能以屠户之身和绿林大豪郭云彪一较长短。

    不成想今年这龙头会前夕,李青山受伤,另一强援博平商家的人不来了。

    这一下子就等于少了两个好手。

    怪不得寿张集阴云密布,人人自危。

    一旦这次输掉了龙头会,大家无法下水打渔,凭空少了一份进项,只怕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对卢景渊这种人来说就是,今后运河这条线的生意,没法做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支持李青山的。

    倘若这次让郭云彪控制了运河,今后长风镖局的船多给银子都不会让过。

    可不走运河,长风镖局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一时间,土屋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哥,郭云彪派了人来。”

    屋外的禀报声如同乌云再添阴霾,人人变色。

    “狗入的,还敢来?俺去弄死他。”

    眼见着手下兄弟暴起,李青山连忙喝止。

    “站住。”

    那人神色愤然,非常不甘。

    “大哥,郭云彪那个畜生一定是故意的。”

    别看李青山受了伤,可虎威犹存。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那人呼哧呼哧半晌,终究不敢违拗。气的奔到一旁,闷头生气去了。

    李青山这才道:“扶我起来,穿了衣衫。”

    卢景渊和几人赶紧搭手,小心翼翼将李青山扶下了炕。

    掀开被子的时候,左富和左贵才看到,李青山的腰间缠了白布。可此时鲜血殷殷,显然伤势不轻。

    这个状态,显然是没法出战了。

第105章 诡异【盟主加更第三章】

    待李青山穿好了衣衫,坐在了椅中,才对外吩咐道:“让使者进来。”

    不大一会儿,脚步声传来,连续两声门响,里屋的帘子掀开,当先走进来一个汉子。往旁边一让,随后露出一颗脑袋。

    看到此人,左富眼前一亮,忙往左贵的身后一藏。

    无巧不巧,郭云彪派来的使者,赫然正是赵四。

    这真是踏破铁皮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左富正愁到了这边,该怎么联系上赵四呢。

    没想到这货居然主动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的赵四倒也有些气概,浑然看不出落在左梦庚手中,摇尾乞怜的模样。

    面对着一屋子的横眉冷对,也是怡然无惧。

    他也不理会别人,只是朝李青山拱手。

    “郭大当家听闻李天王遭了暗算,便让在下前来看看。倘若李天王身子不大利索,大当家的说了,这龙头会不办也可。”

    正当大家怀疑郭云彪竟有好心时,赵四后面的话立刻激起了大家的怒火。

    “当然了,这三山五岳的朋友们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大当家的说了,只要李天王亲笔写下认输文书,诸般过往便不追究了。”

    李青山还未如何,那先前跑到墙角的人已然怒狮一般跳了出来,劈掌就奔赵四脸上打去。

    “狗杂碎,岂容你在此嚣张?”

    赵四嘿嘿冷笑,伸手格挡了一下,随即退后一步,语气更加尖酸。

    “在下就是个传话的,小喽啰一个。你们这里英雄好汉众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了我。想要动手,那就动手好了。”

    李青山急怒,忍不住大声咳嗽,连连呼喝。

    “老二,住手。”

    立刻有几个汉子冲过去,将那人拦了下来。

    赵四居然还不放过他。

    “人都说天王顶天立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就是这寿张李二嘛,嘿嘿……”

    李青山凝视着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李青山的兄弟,再如何不堪,我自会管教。阁下要是伸量伸量,明日龙头会上,尽可出场。到时我们兄弟,人人奉陪。”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人人邀战,凶恶的眼神似乎要将赵四给分吃了。

    赵四脸色一变,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么说,明日的龙头会,李天王会准时赴约了?”

    李青山眯着眼睛,气势冲天。

    “回去告诉郭云彪,我水泊的汉子,血流干了骨硬如刀,脑袋掉了顶天立地。就算是死,也会死在明日的擂台上。”

    赵四得了回信,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忙道:“那好,明日安山镇,咱们武艺上见真章。”

    眼看着赵四要走,左富忙走出来,呵呵笑道:“我送送这位兄弟。”

    屋子里本来昏暗,左富又刻意隐藏,因此赵四并没有看到左富。

    此时他这么一走出来,赵四脸色大变,几欲转身奔逃。可双腿发软,愣是不敢。

    左富怕他在人前露了底,走到近前,夹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

    “兄台单刀赴会,勇气可嘉。明日擂台之上,小弟打算向你讨教一番。”

    见左富出头,李青山等人狐疑地看过来。

    卢景渊也不知道他搞什么,只好打圆场。

    “呵呵,我这个晚辈,学了几年功夫,胆大包天,天王莫怪。”

    坐了这么一会儿,李青山早已疲惫不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只是觉着,今年的龙头会古里古怪的。

    左富带着赵四出了院子,一路往码头而去。走了一段路,避开了旁人,他才开口。

    “好好走路,不要露出马脚。不然的话,你就死定了。”

    赵四心底一颤,知晓自己的模样不堪入目。努力提了一口气,才挣脱了左富的搀扶,勉强能正常走路了。

    “爷,您……您怎么来啦?”

    左富真如送客一般,脸若冰霜,话却很清楚。

    “当然是来找徐雅晴的。许她谋算我们,不许我们报仇吗?”

    赵四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倒也不意外。

    可他说出来的消息,才是意外。

    “爷,徐雅晴不在水寨。”

    左富嘶了一声,没想到扑了一个空。

    “她去了何处?”

    尽管东平水寨是闻香教的大本营,可左梦庚并不是很在乎。

    闻香教这种组织,端了它老巢固然能使其元气大伤。可只要头目们还在,随时随地都能再次扩张。

    要想除恶务尽,那就得盯准了徐雅晴。

    “她去了登州。”

    左富人都晕了。

    这好好的,徐雅晴怎么就跑去那么远?

    按理说她在临清露出马脚,为了避免朝廷通缉,理应安静地蛰伏起来才对啊。

    “可知她去登州所为何事?”

    赵四只能可自己知道的说。

    “具体何事,小的不清楚。不过偶然间听到她和郭云彪说话,提及巡抚什么的。”

    左富更加想不通了。

    登州的巡抚,那肯定是登莱巡抚了。

    可问题是,登莱巡抚乃顶级大员。徐雅晴一个邪教头子,为何会跟登莱巡抚牵扯上瓜葛?

    可赵四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也只能作罢。

    送走了赵四,返回时,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左富看。

    毕竟作为一个外来人,主动替主人送客,这于礼不合。

    左富倒是学了左梦庚三分本色,脸皮厚。哪怕知晓不合规矩,可为了得到情报,也只能这么干了。

    否则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着赵四。

    那一直被李青山训斥的人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这位小哥当真不见外,是要与我众位兄弟同进退了?”

    左富拱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兄台……”

    那人死死地盯着他。

    “李明山。本人托大,和卢总镖头同辈相交,称呼你一句大侄子,可否?”

    这名一听就知道是李青山弟弟,左富也就认了。

    “原来是李二叔。”

    李明山阴郁地看着左富,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既然大侄子痛快,咱这做叔叔的,就教你点江湖经验。凡事莫出头,出头必招灾。你说是不是呀?”

    左富莞尔一笑,内心警铃大作。

    “叔叔教训的是。实在是小侄初出茅庐,惯喜凑趣。倘若误了叔叔大事,还请叔叔担待一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脸色突变。

    李明山满肚子话全都堵住,脸颊情不自禁抽动了一下。

    李青山虽没有言语,但古怪的眼神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左富突然出头代为送客,虽然很是突兀,但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可李明山一直揪着不放,更加显得奇怪。

    他不想让左富去送客,那便是自己想要去了。

    难道中间有何猫腻?

    李明山半晌才缓过来,已经换了一幅面孔。

    “呵呵,贤侄不要多心,我这做长辈的,也是怕你吃亏。你既已知晓,当为慎戒。”

    左富拱拱手,随口道:“多谢李二叔指教。”

    说罢,自顾自回到了左贵身旁。

    看他做派,李青山偷偷看向卢景渊。

    卢景渊和他颇有默契,只是微微摇头,暗示他其中有内情。

    李青山就放下心来,开口转移话题。

    “去把人都叫来,咱们商讨一番,明日的龙头会,该如何应对。”

    众人从古怪的气氛里走出来,这才想起,明日还有关乎生死的大事呢,立刻跑出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李青山的屋子里挤满了头目,反倒是逼着左富几人无处立足。

    卢景渊一见,当即告退,自带着卢泰、左富、左贵去安歇了。

    没有了他们这些外人,屋子里的议论声立刻热闹起来。

    “三爷,老头子本不该多言。可……此地非同别处,谨言慎行,总归没有坏处。”

    避开了人,卢景渊终于露出了担心,小心翼翼地告诫起来。

    同样因为避开了人,左富也恢复了从容。

    “我兄弟二人另有机密要事,不好说与你听。不过老爷子还是找个机会,告诫一番那位李天王。他的这些兄弟之中,只怕……”

    话不需要说透,卢景渊也是老江湖了。

    今日这寿张集本就透着诡异,令他颇为不安。

    加上李青山意外受伤,只怕明日的龙头会,还有一番变故。

第106章 比武【盟主加更第四章】

    “你今日有些莽撞了。”

    没有了外人的住处,左贵说起今日之事,对左富的出头很是迷惑。

    左富却浑不在意。

    “机会难得。”

    左贵没见过赵四,并不知情。

    “你有什么秘密?”

    左富看了他一眼。

    “嗯。”

    左贵很是不满。

    “为何我不知晓?”

    左富定定地看着他。

    “情报司的工作,为何要让你知晓?”

    左贵有点生气了,眼神瞪回来。

    “我们是兄弟,难道连我也隐瞒?”

    左富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什么来。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你从军的日子不短了。”

    左贵不禁感到有些悲凉,可有些话藏不住。

    “你知道嘛,兄弟几个最近说起你,都说你变了。往常大家伙一起喝酒吃肉,嬉笑怒骂,好不痛快。可你却跟鬼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你和大家伙都生分了。”

    左富走到他对面坐下,诚恳地道:“我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没办法和以前随意。你们可以痛痛快快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行。我要是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左贵从他的眼神深处感受到了一抹不舍和痛苦,知道这个兄弟本心并没有变,不禁暖了一下。

    “算了,我不问了。”

    他又说起今日之事。

    “你突然出头,已经引起了猜忌,不怕他们翻脸吗?”

    左富呵呵冷笑。

    “咱们是官,他们是民。说不好听的,他们也许还是匪。翻脸?他们敢吗?”

    想了想,他决定提醒一番左贵。

    “少爷曾经说过,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了解江湖规矩可以,但万万不能把自己陷到里面去。无论如何,我们是官,我们就有掀桌子的本钱。”

    左贵愣住,默默品味,显然是在消化。

    左梦庚没有给他安排具体的职务,只是让他勾连五湖四海的江湖中人,他也很乐于做这个。

    但今日这番话却给他提了醒。

    是了,行走江湖是为了行事方便,并非是真的变成江湖中人。

    只有搞清楚这一点,才能更好地办事。

    ………………………………

    寿张集的夜晚并不平静,但左富、左贵睡的很踏实。

    第二日一早起来,汇合了卢景渊、卢泰等人,终于等到了出发。

    直到这时,两人才看到李青山的影响力。

    上船后,顺着运河南下,一路上不时有人加入进来。

    到了沙湾时,队伍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千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屠户,竟然能够得到如许多人的爱戴。这个场面,让左富和左贵都惊了。

    安山镇的位置很特殊,四面环水,只能通过水路进出。

    这里原本是水泊中央,后来水位退减后,露出来的一块土地。

    因为恰好在运河边上,对疏通运河和疏导交通很重要,渐渐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小镇子。

    不过今日这里成为了江湖中人的地盘,寻常人都远远避开了。

    靠近运河边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高高的擂台,距离地面足足有四米高,并且没有梯子。

    显然,没有一定的功夫,甭想上去,也免得丢人现眼了。

    擂台的另一侧,同样人数不少。而且各色名号的大旗一字排开,颇壮声势。

    持旗的人也是特意挑选过的,各个魁梧雄壮。还不算太暖和的天里,精赤着上身,凶恶之气扑面而来。

    旗下摆着一排椅子,分别坐了人,个个骄傲不逊,杀气凌然。

    而在这么多虎狼之辈中,居中那人格外显眼。

    此人铁塔一般的身材,即使坐着都比许多站着的人高了一头。四方大脸上的鼻眼口,也都有广纳四海之阔。

    见着这边人来了,此人昂扬站起,只一开口,声音竟然四野俱闻。

    “李天王却来的晚了,让咱们水泊好汉等的心焦。”

    隔着擂台,李青山勉强提气,倒也撑住了。

    “好饭不怕晚,郭大龙头执意要撞了南墙再回头,那也只好如你所愿。规矩,大家伙都懂了,咱们就拳脚上见真章吧。”

    他受了伤,至今腹部隐隐作痛。说了这么几句话,额头已经见汗。

    不过此人也是经验老到,知道再和郭云彪对话下去,自己身体坚持不住,未战就落入下风,会影响了士气。因此直接邀战,不给郭云彪得逞的机会。

    左富和左贵躲在人群里,着重观察郭云彪。

    徐雅晴既然不在,身为闻香教左护法的郭云彪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对象。

    “这人武艺不低,力气应该也很大。莫要被他的外表骗了,此人的速度应该也很快。”

    经过左梦庚的培训,后营的人都有独特的观人之术。

    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和体型、身高有关,爆发力、速度则和肌肉、身形比例分不开关系。

    这郭云彪的身高将近一米九,膀大腰壮,双腿孔武有力,双臂臂展极长,几近膝盖。

    有这幅身子架,哪怕没有学过武,都不太容易对付。

    左富闻言笑了。

    “你还想将他擒回去邀功?”

    这里水泊群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一共就两个人。即使真的抓住了郭云彪,也走不出水泊。

    左贵哼了一声。

    “我只是想着,能不能赢过他。”

    左富提醒道:“咱们来此地只是侦察的,得了信就成。其余的,和咱们无关。”

    左贵却不这么看。

    他偷偷指了指李青山。

    “此人在本地威望不俗,是个人物。将来我军定是要剿灭郭云彪的,如有他襄助一二,肯定事半功倍。”

    左富眉目一亮,不禁调侃道:“行啊老四,都懂得长远布局了。”

    左贵气的咬牙。

    “哼,就只有你在进步?”

    两人这边闲话的功夫,擂台上已经打了起来。

    李青山这边出场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手持两柄铁叉,和一个拿大环刀的壮汉周旋。

    郭云彪以九环大刀扬威江湖,他手下的人也有样学样。

    但很显然,擂台上的那人学的不精。数十斤的大刀抡了半天,没伤着人不说,还把自己累的不行。

    过不多时,精瘦汉子找到机会,脚下一拌,就将他放倒了。

    锋利的铁叉逼在喉咙上,李青山这边先下一城。

    这边欢呼声震天价地响,不放过任何压制对方气势的机会。

    水泊群盗那边叫骂声震天,当然不想认怂。

    左富则只盯着郭云彪看,很快得出了结论。

    “对手这是试探,第一场输赢并不重要。”

    郭云彪安坐淡然,仿佛刚才输掉的不是自己这边一样。

    别人看着,可能觉着他喜怒不形于色。但左富、左贵这种被特别训练的,可不会那么认为。

    尤其是经历了昨天的事后,更让他们明白……

    好戏还在后面呢。

    果不其然,郭云彪开始加码了。

    “龙寨主,你去。”

    就在他左首的一个头领站起,手持铁戟翻上了擂台。

    这边立刻议论纷纷,不少人色变。

    卢泰给左富、左贵介绍。

    “此人是黑云寨的寨主龙大云,曾是铁枪门的得意弟子。后来和门内闹了纷争,杀人破门而出,在水泊里讨生活,一根铁戟不知道打败了多少英雄汉。上次的龙头会,这边的人就被他三招打断了肋骨。”

    龙大云耸立在台上,目光直视李青山。

    “李天王,咱们都在这儿混饭吃,小弟久仰你的威名。怎么着,赐教两手如何?”

    这边知晓情况的纷纷暴怒,立刻有人跳出来。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让我大哥出手?来来来,爷爷先教训教训你。”

    说着,此人不待吩咐,竟直接上了台。

    “老七……”

    李青山只来得及说了一嘴,腹间的剧痛令他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来。但看他忧心忡忡的神色,谁都明白,这个上台的人只怕不是龙大云的对手。

    更有不少人脸色难看,议论纷纷。

    龙头会这么重要的事,谁能上场,什么顺序,那是早就定好了的。

    而此人,似乎不在序列之内。

    但他既然已经上去了,也不好再叫下来。

    没这个规矩不说,也会伤士气,更会折损兄弟脸面。

    见到上台之人,龙大云哈哈大笑。

    “邝老七,你都能上台了?哈哈哈哈,你那拳脚,打得过娘们吗?”

    邝老七直面龙大云后,感受到对方野兽一般的凶气,这才有些慌神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路可退。

    这个时候要是认怂,那今后甭想在水泊立足了。

    他只好咬了咬牙,从腰间摘下一柄解骨刀。

    “杀你……和杀猪没什么两样。”

    龙大云手中铁戟从上到下一挥,呼呼的风声愣是吹的邝老七的乱发乱舞。

    “等我把你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砸烂,看你的嘴皮子还硬不硬。”

    江湖不是耍嘴皮的地方,龙大云说完,直接就上了。

    铁戟轮开,横冲直撞,成摧枯拉朽之势。

    邝老七手中的解骨刀就算再厚重,也没法和这等重兵器相比,面色激变之下,只好连连后退。

    这一场对决,从一开始就一边倒。

第107章 互有胜负【盟主加更第五章】

    “邝老七腿脚勤快,功夫一般,加上惯常偷奸耍滑,比武的事儿从来轮不到他。真是奇怪,不知他为何主动跳了出来?”

    卢泰在一旁给左富、左贵解说,同时担忧地看着擂台上的情况。

    那个邝老七此时已经岌岌可危,龙大云的铁戟几次险些打到他。要不是他滑的和泥鳅一样,只怕凶多吉少。

    左贵笑呵呵地看着,说话难免阴阳怪气。

    “他不上,郭云彪怎么赢?”

    卢泰激灵了一下,隐隐有所感悟。

    “四爷,您是说……这个邝老七有问题?”

    左贵目光如炬。

    “不止他一个。”

    说话间,邝老七一声惨呼,被龙大云从擂台上扫了下来。

    再看时,他的左腿已经变形,显然断了。

    立刻有几个人跑过去,将他拖回来医治。

    而看到他的模样,卢泰不禁怀疑。

    “邝老七或许只是出于义愤,才上台的吧?”

    左富、左贵呵呵冷笑,看法并没有任何改变。

    “小腿这般断法,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没有任何后患。有经验的江湖老手,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卢泰静静听着,只感到以往对江湖的认识都不对劲了。

    水泊群盗扳回一局,声势大振,叫骂声更是不绝。

    这边虽然进行了回击,但输掉的人气势无论如何都要弱上一些。

    邝老七被抬回来,对上李青山冰冷的眼神,不由垂下了头。

    “大哥,给您丢人了。”

    李青山转换笑脸,安抚道:“且安心养伤,咱们还没输呢。”

    他抬起头来,在兄弟们中间来回巡视。

    “下一场,哪位兄弟出战?”

    场面一时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踌躇。

    和水泊群盗不同,李青山这边的人,多是岸边的百姓。偶有凶悍的,也只是本性如此,并非有武艺傍身。

    这些年来李青山虽然传授了不少人,但拿的出手还是不多。

    前几次龙头会能赢,除了李青山本身武艺不凡之外,也多亏了各路豪杰的助拳。

    然而今年前来助拳的,只有卢景渊一个。他们这边高手太少的缺点,立刻就暴露了。

    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走出。

    “大哥,我来吧。”

    李青山定定看着此人,良久之后才道:“五弟,稳重为要。”

    那人点点头,转身上了擂台。

    卢泰颇享受指点江山的快感,哪怕左富、左贵没问,他也将第三场对决的双方说了。

    “咱们这边的,是沙湾的好汉长河龙王方天罡。此人素以梁山好汉自居,最喜浪里白条张顺,水上功夫同样了得。不过到了这擂台上……”

    他没说下去,但左富、左贵已经明白。

    陆上和水上那是两个世界,鲜少有人水陆功夫都厉害的。

    “呵呵,巧了,他的对手百里王仇绵也是个水上称雄的。”

    两个水上功夫了得的人,这一次居然要在擂台上一较高下,不得不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喜剧。

    方天罡和仇绵相对站定,并没有立刻交手。

    两人的兵器颇有意思。

    方天罡的兵器是分水刺,一看就知道是水中用的。而仇绵的兵器则是一张金丝渔网,两手拿着,轻轻飘舞,好似晒被子一样。

    “咱们打过几次了?”

    “总有三四次。”

    “整个水泊,说起水上功夫,非你既我。”

    “彼此彼此,咱也想知晓。”

    “换个地方,比试比试?”

    “成啊,谁活着谁上来。”

    “痛快!”

    “噗通”“噗通”跳水声中,方天罡和仇绵纷纷跃入水中,眨眼不见了踪影。

    两边阵阵惊呼,全都跑到了水边,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

    奈何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底下的情况。

    可谁都清楚,水下交手的凶险,远远超过了擂台。

    等待的时候,最是煎熬。

    连李青山和郭云彪都按捺不住焦躁,不时张望。

    可以他们的本事,此时也无能为力,唯有默默祈求本方获胜。

    不愧是以水性成名的好手,方天罡和仇绵到了水中,竟比陆地上还要自在,这一下水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就在众人渐渐不耐的时候,水面上突然翻起浪花,随即一颗脑袋猛地钻出,什么也顾不得,张嘴就要大口喘息。

    可一口气还没有吸上来呢,水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又将此人给拖了下去。

    这一次水面如同开了锅一般,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一股子血浪。

    当整个水面都腥红一片的时候,一个人影快速跃出,手在擂台的柱子上一搭,三两下功夫就回到了上面。

    再看他高高举起的手中,赫然一颗狰狞的头颅。

    场面稍许平静,随即李青山这边就喝彩不绝,许多人嗷嗷乱叫,兴奋莫名。

    那站在擂台上的人,自然是方天罡。

    仇绵剩下的,只有一颗不甘的脑袋。

    水泊群盗那边气势一沮,随即不少人纷纷喝骂就要冲出来。

    “干什么?”

    郭云彪一声暴喝,声如巨雷,立刻控制了场面。

    他深深地看了方天罡一眼,便大声道:“说好了生死有命,仇绵功夫不如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梁山好汉,说一不二。这一场,咱们认了。”

    群盗应是,竟生出同仇敌忾之势。

    这位闻香教的左护法,深谙蛊惑人心之道。

    本来损失一位悍将,这是极为打击士气的情况。可经过他的鼓动,水泊群盗竟战意盈天。

    趁热打铁,郭云彪喝问道:“下一场哪位兄弟给仇绵报仇?”

    “我来。”

    群盗中挤出一个矮胖子,可看到此人,李青山这边都惊呼连连。

    “撞山虎董彪……”

    王牌解说员卢泰没用左富、左贵询问。

    “此人是郭云彪结拜兄弟,也是水泊群盗里的二号交椅。上次龙头会,他只用了三招就打赢了这边的好手。要不是李天王最后赢了郭云彪半招,这边就输了。”

    本来这边有李青山兜底,对董彪还无须担心。可现如今李青山受伤,明显是不能上场了。

    也就是说,这一场赢不下来,这边基本上就输定了。

    问题是,除了李青山,没人有把握能赢过董彪。

    一时间,刚刚赢了一场的喜悦彻底散去。

    李青山看在眼中,喟然长叹,不得不看向卢景渊。

    “卢总镖头,这一场,拜托了。”

    一想到硬仗需要助拳的人出手,李青山的心底只剩下悲凉。

    这一次还有卢景渊助拳,下一次怎么办?

    卢景渊并不知道他的苦楚,看看情况,也知道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

    “我尽力而为。”

    对上董彪,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见父亲要出战,卢泰大急,忙上前拦住。

    “爹,我替你去。”

    卢景渊苦笑拨开他。

    “你的功夫还差的远呢,上去徒然送了性命,我卢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卢泰眼眶翻红,寸步不让。

    “孩儿年轻力壮,无论如何,也能和那董彪周旋一番。”

    卢景渊只好拿出父亲的威严。

    “不得胡闹,仔细伺候好三爷、四爷。”

    都到了这时候,他还能想到这个,让左富、左贵觉得,应该回报一下。

    “卢老爷子,上去之后,如有不遂,认输便是。”

    卢景渊立刻品味到异样。

    “三爷的意思……”

    左富没有说的太透彻。

    “好戏还在后头。”

    卢景渊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明白没有。

    很快地,他来到了擂台上,站在了董彪对面。

    见到是他,董彪肆意狂笑。

    “卢总镖头,别人都不来趟浑水,你为何还来啊?”

    卢景渊面色严肃,寸步不让。

    “道义所在,义不容辞。”

    董彪露出残忍的神情,阴恻恻地道:“今儿你就算不死在这里,只要我们赢了,长风镖局就别想从运河上过去一艘船。”

    这个威胁令卢景渊微怒。

    “哼,多说无益,还是等你们赢了再说。”

第108章 北地苍龙郭云彪【盟主加更第六章】

    比试进行到第四场,不但见了血,还死了人。

    看着双方习以为常的模样,左富、左贵倍感意外。

    “卢大哥,每一次的龙头会都这么残酷吗?”

    卢泰的眼中只有擂台上的父亲,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便是死再多的人也值得。”

    这令左贵有些上了心。

    “每年这段运河能赚多少?”

    “总有一、两万两。”

    左富、左贵面面相觑。

    原以为双方打生打死的,这段运河蕴含多大的利益呢。没想到每年的收益只有那么一点,值得吗?

    不过擂台上的情况,也不容他们分神了。

    卢景渊和董彪已经战在了一起。

    卢景渊是家传的武功,兵器是一柄长刀,颇有关二爷的威风。

    董彪也不遑多让,手持一柄长斧,寸步不让,和卢景渊来来回回撞了几次。

    虽然暂时还未分出胜负,但卢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二位爷,家父可能胜出?”

    左富只看了一眼,就已经知晓结果。

    “赢不了。”

    卢景渊年岁大了,体力不足,几十斤的大刀只要再舞一会儿,也就到了极限。

    董彪的长斧虽然也很沉重,但他年轻啊,而且雄壮如牛。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比卢景渊年轻,但也是老江湖,经验丰富,打的滴水不露。

    卢景渊虽说做好了输的准备,但还是想尝试一下的。待连续卖了几个破绽董彪都不上当后,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取胜的可能了。

    想明白了这些,卢景渊立刻奋起余勇,大刀开合,舞起一片光芒,罩向董彪。

    董彪迷惑不解。

    这么打,能支撑多久?

    自己只需要拖延一番,卢景渊累也把自己累死了。

    打定了主意,董彪没有再和卢景渊争锋,而是主动退避。

    孰料他这么一退,卢景渊也退,并且退的更快。

    都没有给董彪反应机会,卢景渊退到擂台边,直接就跳下去了。

    “拳怕少壮,老夫输了。”

    刹那间,满场嘘声。不光水泊群盗那边,就连本方都有不少人面露怒色。

    明明打的好好的,竟然主动认输,是何道理?

    刚才眼瞅着仇绵被割了脑袋,董彪是打定了主意以牙还牙的。

    不惟他这么想,郭云彪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让凶猛无双的他上场了。

    谁知晓碰上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卢景渊,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认输了。

    杀人立威的打算落空,这让董彪郁闷的几乎吐血。

    他居高临下瞪着施施然的卢景渊,破口大骂。

    “姓卢的,枉你为江湖前辈,竟这般胆小如鼠。我看你也别叫什么八面威风了,干脆叫八面缩头好了。”

    换成其他人,被这般羞辱,说不得怒发冲冠。

    可卢景渊是谁,什么事儿没见过?

    呵呵一笑,唾面自干。

    “俗话说,拳脚小功夫,容人大丈夫。卢某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拳脚兵刃,而是人情面子。今日见了董老弟勇武无双,倒也是敬佩的。”

    “老匹夫……”

    董彪只觉得五脏六腑烧着了一半,哇呀呀怪叫着就想跳下去继续打。

    “二弟,回来。”

    郭云彪赶紧喝阻。

    可不能真让董彪冲下擂台追杀,那样的话,多年的规矩可就破了。到时候成了混战,死伤狼藉,两边都讨不了好。

    擂台比武,生死有命,不管什么结果都无所谓。

    可要是坏了江湖规矩,变成了乱斗,官府可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郭云彪身怀大计,最怕的就是官府掺和进来。

    董彪还有不甘,迎上郭云彪危险的眼神,立刻变成了老鼠,灰溜溜地退了回来。

    明面上他是郭云彪的结拜兄弟,实际上他是闻香教南火坛坛主。郭云彪这个左护法要是想处置他,他绝无幸免之理。

    见董彪不纠缠了,卢景渊迎着众人不满的目光,走回到李青山身边。

    “天王,实在对不住,老哥功夫荒废了许多,不是那董彪对手了。”

    李青山呵呵一笑,看起来竟不是很在意。

    “总镖头仗义助拳,已是盛情。些许胜负,无足挂齿。”

    虽是客套之语,但卢景渊一下子感觉到异样。深深地看了李青山一眼,回去坐了。

    李明山则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凑到李青山身边唠叨不休。

    “大哥,这一场输了,咱们可就难了。要是输了这次龙头会,兄弟们该咋办啊?”

    李青山目光如电,凝视着他。

    “咱自家的事不靠自己,指望旁人拯救吗?都争气些,咱们还没输呢。”

    李明山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只是催问。

    “下一场谁上?”

    “你去。”

    李明山心底一慌,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上?”

    李青山不容置疑。

    “为了大家伙,别人能拼命,你是我兄弟,为何不可?”

    李明山脸色急剧变幻,额头见汗。

    “大哥,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武艺。”

    李青山却不放过他。

    “你不上,难道让我上吗?”

    此时众人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李明山被看的浑身燥热,心底慌乱的不行,但也知道不能再推却了。

    强忍着惧意,一咬牙,转身奔擂台去了。

    在他的背后,李青山愈发疲惫,接了端来的茶水,全都喝光了才稍缓一些。

    这边李明山出战,可水泊群盗那边上场的人,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着昂然登台的郭云彪,不少人都惊呼出声。

    这才第五场,水泊群盗的领袖,最大的王牌郭云彪居然提前出战了。

    这一场即使赢了,后面的两场,水泊群盗怎么办?

    容不得大家多想,郭云彪的出战已经成为事实。

    “呵呵,上次输给了李天王半招,本人颇为抱憾。回去之后日夜勤修苦练,就是想着今日再次讨教。不成想没碰上李天王,却碰上了李二狗,哈哈哈哈……”

    群盗跟着哄笑,嘲讽之声络绎不绝。

    没有人觉着李明山能赢郭云彪。

    虽然他和李青山是亲兄弟,可兄弟两个的名声也好、武艺也怕,天差地别。

    李明山可谓水泊一霸,吃喝嫖赌,偷鸡摸狗,坏事没少做。要不是有李青山照拂,说不得早让人弄死了。

    这么个货色,能跟北地苍龙郭云彪走上三招吗?

    背后自己人盯着,李明山头皮发麻,可此时此刻,也不能服软。

    他又不是卢景渊。

    人家是来助拳的,打不过认输没什么,没必要为了大家伙把命丢在这儿。

    他却不行。

    身为李青山的弟弟,不打就认输,李青山都饶不了他。

    一时间,李明山不禁对自己的身份痛恨起来。

    “废话少说,行不行也要打过了才知晓。”

    他不敢耽搁了。

    每多看郭云彪一眼,他的心底就哆嗦一下。再捱上片刻,也不用郭云彪出手了,估计自己就麻了。

    长痛不如短痛,他挥舞着弯刀就冲了上去。

    看他稀松拉跨的架势,郭云彪轻蔑一笑,竟连兵刃都懒的用。

    窥着李明山弯刀劈下的刹那,猛地上前一步,右臂一举,就托住了李明山的胳膊肘。

    这一下李明山的刀就落不下来了,使出了吃奶的劲都不行。

    左富和左贵看着,不由点头。

    “到底是老江湖,手法高明。”

    “看肘不看手,这就是千座讲的反关节技了。”

    他们的功夫教学,和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同。

    左梦庚完全是用后世最科学的方法教他们的。

    这个时代的许多高手对于武技的认知,基本上都是出于经验总结。混江湖的时间越长,越能熟练。

    但究竟怎么回事,也就能说上几句口诀,未必通晓原理。

    和左富、左贵这种接受过人体力学、物理学等知识的人相比,显然不够精深。

    那边,手肘被拿住,李明山面色大惊,想要缩回手臂,可是郭云彪力大无穷,竟纹丝不动。

    挣了几下没有成功,李明山一咬牙,飞起一脚蹬向郭云彪。

    “来得好!”

    郭云彪稳如山岳,不避不让,愣是用胸膛接了李明山一脚。

    他还没怎么样,李明山却哎呦一声,人直接反弹了回去。

    偏偏手肘还在郭云彪的擒拿之中,结果人倒飞出去一下,又荡了回来,和风中飘舞的树叶似的。

    水泊群盗哄然大笑,对他的丑态指指点点。

    这边众人面色难看,颇为郁闷。

    郭云彪有心炫技,另一只手探出,抓住了李明山的胸口衣襟,竟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

    百多斤的汉子,在他手中如若无物。

    郭云彪嘿了一声,双臂轮转,李明山竟然在空中旋转了起来。

    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只剩下李明山无意识的惊恐叫声一点点消磨大家伙的斗志。

    郭云彪手里转着人,还健步稳当,走到了擂台边。

    “哈哈哈哈,接着你们的废物。”

    说罢,他挥臂一甩,李明山脱手而出,直奔众人而来。

    当面的几人反应不及,还伸手去接,结果被撞翻了一大片,不少人骨断筋折,惨呼声连绵不绝。

    虽然郭云彪没有杀了李明山,可这么做,比杀人还要诛心。

第109章 运河枭雄【盟主加更第七章】

    郭云彪胜的是如此轻松写意,对敌人的羞辱又是那么强烈。

    水泊群盗的士气直冲云霄,挥舞着刀枪呼喝助威,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边因为李明山的丢人,所有人都面色无光,更加忧心后面的比试。

    郭云彪昂立于擂台之上,喝道:“下一个是谁呀?来吧。”

    此言一出,这边人人色变。

    卢景渊都忍不住开口。

    “郭大龙头,说好了一场比一场。你既然已经比试完了,该当换人才是。”

    郭云彪嘿嘿冷笑。

    “咱们只说好了七场四胜,有说不准一个人连场比试吗?”

    “呃……”

    这边人人语塞,仔细寻思才发现,当初制定规矩的时候,似乎还真没有这么一说。

    只是以往的几次龙头会,两边都是一人一场地打,因此当成了成规。

    现在郭云彪要接着打第二场,还真的没有违反规矩。

    可如此一来,这边就犯难了。

    郭云彪纵横江湖多年,武艺之高,有目共睹。

    上次龙头会,虽然李青山赢了他,可也只险胜了半招。

    现在李青山受伤,无法出场,竟找不出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高手。

    但这一场又万万不能输了。

    水泊群盗已经胜了三场,如果这场再被赢去,他们可就要失去水泊的控制权了。

    那可是大家伙的饭碗,一旦没了,不知道多少人要饿死。

    一想到此,众人就坐不住了。纷纷攘攘成一团,却始终推举不出可以上台的人来。

    看着郭云彪在擂台上嚣张跋扈,李青山悲痛难抑。

    “哪位兄弟可担此任?”

    没有人回答,全都低着头,不少人甚至目光闪烁,生怕被点到名字。

    这一幕,令李青山不禁老泪纵横。

    多年心血,难道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不!

    决不能认输!

    他是谁?

    他是天王李青山。

    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输字怎么写的李青山。

    要让他认输,那是万万不能!

    “扶我上台!”

    众人哄然,纷纷大惊,涌过来劝阻。

    “大哥,不可!”

    “大哥,你不能去呀!”

    “大哥,要不兄弟去吧。就算死在了台上也行,大哥可不能倒呀!”

    “住口!!!”

    虎倒雄威在,李青山一声爆喝,就止住了纷扰。

    他强忍着伤痛,环视着众位兄弟。

    “咱们水泊好汉,头可断、血可流,就是没有认怂认输的道理。我李青山发过誓,要保住大家伙的饭碗,那就一定要做到。”

    众人哭声一片,更是抬不起头来。

    这些年,他们在李青山的带领下,把控运河水道和水泊,着实过了些好日子。

    可如今危难当头,竟没人能够站出来替李青山应战。但凡是有良心的人,无不自责。

    可时间不等人,李青山也没办法和大家伙说的更多。

    他甩开众人,一步一挪,缓缓朝擂台走去。

    对面的水泊群盗也安静了,目光都盯着这位纵横水泊数十载,威名赫赫的李天王。

    哪怕是敌人,对此人,他们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郭云彪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李青山,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未几,李青山终于走上了擂台。

    只是这么一点点的路,都让他累的满头大汗。更肉眼可见的,是腹部的衣衫已经红透了。

    “大哥,刀。”

    李明山丢尽了脸,弯腰递上了李青山的武器,又钻回了人群中。

    郭云彪则审视地看着李青山。

    “按理说,江湖规矩,比武分胜负,得公平才成。可今日之争,乃是为了大家伙的饭碗。李天王,虽然郭某敬你是条汉子,可手下也不会留情。”

    李青山走到擂台上,就已经摇摇欲坠了。一张脸苍白如纸,倘若不是拄着刀,似乎都能倒下。

    “李青山从不要人怜悯,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何须多言?”

    话已至此,郭云彪的目的也达成了。

    为了以示尊重,他第一次拿起了自己的九环刀。稍一晃动,九个金环哗哗作响,乱人心神。

    “好,既然如此,李天王,请了。”

    李青山惨然一笑,勉强提刀。

    “来吧。”

    多年心愿一朝达成,郭云彪的手下可不见丝毫容情。

    “李天王,明年今日,郭某亲自拜祭于你。”

    九环大刀使将开来,如电如风,急如星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李青山面前。

    李青山勉强用刀去挡,结果当即被撞开。

    幸好他江湖老、经验足,一见不妙,立刻使了招懒驴打滚,狼狈避开。

    再起身时,竟然趔趄了一下,好悬摔倒。身下更是一滩鲜血,淅淅沥沥的不停。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当即哭了出来,要不是被拦着,估计都要冲上去替换他了。

    郭云彪自然看到了李青山的惨样,表面凝重,内心狂喜。知晓只要再拖一会儿,李青山绝无活路。

    这般想着,他的手下反而不急了。

    招式一变,虽不再凌厉霸道,但机巧灵变,快如闪电。

    李青山被伤势拖累,脚下缓慢,根本无力进攻,只能挥刀格挡。

    可这般的快速变招下,没用几个回合,他就累的气喘如牛,汗如泥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青山必败无疑。

    卢景渊急的不行,抓住李明山,连连催促。

    “快点想个办法啊。”

    李明山一见是他,便没有了好脸色。

    “哼,卢总镖头倘若赢了那一场,还用我大哥上台拼命?”

    卢景渊一愣,随即气笑了。

    “好啊,合着我来助拳,还来错了?”

    李明山冷笑连连。

    “这助没助拳的,咱可没看到。就看了一场猴戏,着实精彩。”

    这就是当面打脸了。

    卢景渊气急,劈头就是一巴掌过去。

    “那也比你这个被人家扔下来的混账强。”

    李明山的侧脸当即红肿,也是暴怒不已。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

    可他那三脚猫功夫,哪里是卢景渊的对手。要不是被人拦着,能被卢景渊活活打死。

    饶是如此,纷乱之中,也被卢景渊踹了两脚,当即吐血,瘫软成一团。

    邝老七冲过来,指着卢景渊的鼻子开始煽风点火。

    “好哇,你卢总镖头也投靠了郭云彪是吧?上了擂台假打一场就认输,打起我们兄弟来却心狠手辣。兄弟们,看清楚了,可别被人卖了还当人是菩萨呢。”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怀疑地看向了卢景渊。

    卢景渊大怒,待要辩驳,擂台上却风云突变,引起惊天动地的呼叫。

    众人忙看去,只见李青山已被郭云彪逼到了一角,手中弯刀都举不过胸口了。

    郭云彪从未如此畅快过,眼见着李青山一条腿已经软了,知道他到了极限。

    有心要在众人面前树威,他一声咆哮,当空跃起,竟要以最简单但也最具威势的“力劈华山”解决了李青山。

    李青山避无可避,眼瞅着就要丧命刀下。

    看到这一幕,众人惊呼不已,纷纷抢上,想要救人。

    可离着远了,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之前一直萎靡不振的李青山突然气势一变,满脸杀气,动作竟不复刚才的蹒跚,突然一个滑步,竟迅如闪电般地蹿到了郭云彪的背后。

    人在半空,看到李青山的动作,郭云彪就暗叫一声不好,不暇多想,人还为落地,长刀当即格向身后。

    结果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一轻,让他一声惨叫跌落在了擂台上。

    半空中,一只断手攥着九环大刀,飞出老远才落在地上。

    再看李青山,哪里还有半点病态。单刀直指郭云彪脑袋,居高临下,如岳临渊,威风凛凛。

    郭云彪顾不得断手之痛,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你……”

    两边无数人看着形势逆转,全都傻了眼。

    只因一切来的太快,竟谁也做不出反应。

    李青山傲然独立,刀指郭云彪,胜券在握。

    “你以为你赢了?枉你诸般算计,可也小瞧了我李青山。郭大龙头,这输赢怎么算?”

第110章 枭雄本色【盟主加更第八章】

    一朝风云突变,胜负已然逆转。

    看着霸气凌云的李青山,再看看断手倒地的郭云彪,结果已经分明。

    尤其是李青山说的话,更是令许多人色变。

    不及多想,卢景渊突然动手。

    吐气开声之际,一拳一脚,已经废了邝老七。然后一手抓着李明山,一手抓着邝老七,扔到了擂台之下。

    两个人凄惨的叫声中,卢景渊嘿嘿一笑,手持大刀护在了阵前。

    许多人不明之时,李青山指着李明山和邝老七,道出了真相。

    “你收买了这两个畜生,在三洼子设伏,想要了我的命。嘿嘿,李青山别的或许不成,可走江湖还是有两下子的。郭大龙头,我这招将计就计如何?”

    说着,李青山一把扯开衣襟,又扯下了腰间的白布。但见腹肌累累,虬结有力,却哪里有什么伤口?

    众人大哗,这才明白李青山玩了一招阴的。

    而李明山和邝老七更是脸色剧变,将要动作,却被卢景渊的大刀逼住了,登时满脸绝望。

    左富和左贵在一旁啧啧称奇。

    “这李天王有点东西。”

    “知晓内部出了叛徒,不动声色,将计就计,反而算计了郭云彪。这一手,玩的高明。”

    卢泰听到,更是振奋。

    “今日结果了郭云彪这个匪酋,从今以后,再无后患了。”

    左富、左贵齐齐摇头。

    “李天王不会杀郭云彪的。”

    卢泰不解。

    “这是为何?”

    左富给他指水泊群盗。

    “你看看人数。要是郭云彪真死了,这些人必不会善罢甘休。从今以后,这里将永无宁日,谁都甭想吃饭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逼住郭云彪认输,然后清理内部,才是正道。”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一般,擂台上郭云彪露出颓丧,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你李天王棋高一着,郭某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青山却没动手。

    “那这一场,谁胜了?”

    郭云彪冷哼一声,却不言语。但意思已经很明确,承认了李青山的胜利。

    李青山让开刀锋,问道:“还有一场,你们派人吧。”

    见他没有趁机赶尽杀绝,郭云彪不免颇为意外。但都是老江湖,仔细一想,已经明白他的用意。

    虽然只是打成了平手,还需要一场才能决定胜负。但李青山既然完好无损,自己还断了手,郭云彪就知道,这一次的龙头会是没可能赢了。

    对方除了李青山,没人是自己的对手。同样的,这边除了他,也没有人是李青山的对手。

    李青山不杀他,是需要用东西换的。

    郭云彪立刻打定了主意。

    “既然李天王安然无恙,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次龙头会,到此为止。”

    说罢,他径自跳下擂台,踉跄着回到了本方阵营。竟一刻也不停留,带着水泊群盗风一样地退了。

    被扔到擂台下的李明山和邝老七亡魂大冒,拼命喊叫。

    “郭大龙头……救命啊……你答应了的……”

    郭云彪完全不理,很快就走的不见了。

    李明山和邝老七这才知道,他们被抛弃了。

    一时间竟瘫软如泥,胯下湿淋淋的一片。

    见水泊群盗认输,赢了这龙头会,众人惊喜莫名,纷纷嚎叫着欢呼李青山的大名。

    李青山大手一摆,制止了众人喧闹,走到擂台边,俯视着瑟瑟发抖的李明山和邝老七,怒意尽显。

    “说,你们为何出卖兄弟?”

    邝老七自知不能罪孽深重,吓的跪成一团,一个劲求饶。

    “天王饶命,天王饶命,都是兄弟猪油蒙了心……”

    李明山却不想束手就擒。

    “大哥,我都是为了你好啊。咱们兄弟辛辛苦苦为了什么?这些年咱们守着运河,赚着什么了?那些狗官把好处全都拿走了,吃糠咽菜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见李青山不说话,他以为是自己说动了,忙膝行几步,急急地道:“大哥,郭大龙头说了,只要咱们联手,就能把整个运河都给控在手里。到时候甭说做买卖,就算是把着运河收钱,都够咱们兄弟吃香的、喝辣的了。”

    左富、左贵对视一眼,默默摇头。

    第一次见着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

    “混账!”

    李青山一声断喝,阻止了李明山的痴心妄想。

    “就凭他郭云彪,也想霸占运河?朝廷雷霆之怒下,尽起大军,你是想要让兄弟们跟着破家灭族吗?”

    运河可是朝廷的命脉,他们这些人靠着运河吃饭可以。可要是想将运河把控在手里,和造反有什么区别?

    别人还未如何,左富、左贵却心头一个激灵。

    他们知道郭云彪的身份,天生就是要造反的。

    这样的人图谋控制运河,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李明山为了活命,尽显疯狂。

    “大哥,这朝廷不给咱们活路,又何必等死?不如跟着郭大龙头,把那狗皇帝掀翻了,咱们兄弟还能自己做江山呢。当年那些梁山好汉能做的事儿,咱们为啥不能做?”

    李青山脸色铁青,指着他破口大骂。

    “就你这吃里扒外、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鼠辈,也妄想造反坐江山?”

    李明山讷讷无言,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青山倒也果决,下令道:“把这两个畜生给我拖下去,执行水刑。”

    立刻有几个汉子冲过来,拖着李明山和邝老七就往水边走。

    邝老七当场吓晕过去,李明山死命挣扎。

    “大哥,饶命啊!大哥……我是你的亲兄弟啊!李青山,你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吗?”

    李青山脸色铁青,不为所动。

    大家伙恨透了这两个叛徒,生怕李青山会反悔,动作飞快。

    找来两个大鱼篓,将李明山和邝老七塞入其中,盖子牢牢捆死,然后投入了水中。

    水性再好,这样一来也没用了。

    水面上一阵起泡翻涌,没过多久,终于平静下来。

    这李天王处理叛徒的手段,倒也狠辣干脆。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也毫不容情。

    左富和左贵没想到的是,李青山竟然找上了他们。

    “卢总镖头和我情若兄弟,长风镖局我素来深知。二位朋友,你们是谁?”

    随着李青山的喝问,哗啦啦的一阵纷扰,左富和左贵被围了个结结实实。

    不过两人丝毫不见慌乱,只是静静待着。

    卢景渊却吓坏了,忙跑到李青山耳边低语了一番。

    李青山脸色几经变幻,杀气褪去。挥挥手,让大家解了围困,各自散去。

    左富和左贵拱拱手,意有所指。

    “今日得见李天王威风,晚辈倾心不已,日后少不得多有交道。”

    李青山面色凝重,回礼的同时道:“这天下,说到底是官家的,二位自然来去自如。我等江湖草莽,不敢多问。”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拒之千里之外的意思。

    没有哪个江湖中人喜欢和官家打交道。

    左富和左贵却不置可否。

    “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

    “李青山?”

    听了左富和左贵讲了东平之行,左梦庚记住了李青山。

    对这个人,他还真的知道。

    因为在历史上很有名气。

    明崇祯十四年,山东、河南等省连年大旱,蝗灾严重,农田欠收,瘟疫流行。加之官府横征暴敛,农民大饥,饿殍载道,尸体盈野,激起中原地区的农民蜂拥而起。

    李青山因帮助饥民买粮而与屯粮不售的奸商发生冲突,失手将其账房先生打死,迫于当时的社会形势,在寿张集聚众数千人起义,自称“渠魁”。

    他的后人为此还出版了一本书,《运河枭雄李青山》。

    没想到和闻香教的交锋中,遇见了这么一位人物。

    不过左梦庚很快将之抛在脑后,迅速召集了后营各位主将,通报了徐雅晴的消息。

    “我要去一次登州,亲自解决了徐雅晴这个麻烦。”

    有这么一个暗处的敌人,各位主将也不安心。不过对于登州之行,大家都很谨慎。

    柳一元道:“如今的登州巡抚是王廷试,徐雅晴一个魔教头子,和他什么关系?”

    情报有限,左梦庚也回答不了。

    “这个暂且不知,需要到那边再行了解。”

    左华脑洞大开。

    “这王廷试不会也是闻香教中人吧?”

    众人无语。

    登莱巡抚何其重要,朝廷再腐败,在这样的人选上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左梦庚倒是把握十足。

    “现在是徐雅晴在明,我们在暗。倘若事不可为,我也不会乱来。”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不再阻止了。

    柳一元道:“我和你去,总要带足人手,正好锻炼一下侦察大队。”

    左梦庚正有此想。

    “那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出发。”

第111章 登州【盟主加更第九章】

    明初,登、莱二府本为寻常府治。

    萨尔浒之后,辽东局势危急。为了支援辽东作战,明廷将登、莱二府独立出来,另设登莱巡抚,专职支援辽东作战。

    因为功能单一,所以登州城规模并不大,只分为两个部分。

    主城和水城。

    柳一元扮作游学士子,左梦庚扮作他的小厮,两人进了登州城。

    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左梦庚露过相。为了避免被徐雅晴察觉,扮作小厮比较容易隐藏。

    侦查大队的其他人,则分批进入登州,按照计划分散在了巡抚衙门周围,将所有进出的路都盯住了。

    这里是后营完全影响不到的地方,因此大家都十分小心,不敢胡乱行动。

    左梦庚和柳一元住进城内酒楼,连续几天到处游山玩水,和一般的游学士子别无二致。

    “我们日夜都有人盯着巡抚衙门,可进出的多为军士,看不出什么。那个巡抚王廷试每次出门,身边扈从云集,我们靠近不了。”

    柳一元遗憾不已。

    “可惜在巡抚衙门内没有熟人,不能进去一探究竟。”

    左梦庚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冷静下来。

    “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是,徐雅晴在这登州城里,似乎和巡抚有关。但具体是何关系,暂不清楚。这样一来,我们的目光就不能只盯着巡抚衙门,而是要从周围查起。”

    第一中队队正侯庆春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们都不知道徐雅晴长相,该如何查询?”

    这个左梦庚也无奈。

    “我也没有见过她的相貌,如果不小心行事,说不得会打草惊蛇。”

    柳一元颇有决断,建议道:“我们知道的消息里,最有用的就是登莱巡抚。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继续监视巡抚衙门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关于巡抚的情报。”

    如果换个地方,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获得情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登州乃是小城,人口不多,作为本地最大官员的登莱巡抚王廷试,肯定是万众瞩目。

    只要用心打听,获取他的情报还是不难的。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

    见大家没有异议,左梦庚做出安排,众人各自寻找线索去了。

    当天左梦庚和柳一元不在房间用餐,而是去了大堂。

    茶楼酒肆,青楼戏苑,人流复杂,本就是获悉情报的绝佳场所。

    饭点时分,酒楼里客人不少,几乎都要坐满了。

    左梦庚和柳一元要了酒菜,一边默默吃着,一边留心客人说话。

    “诶,你们说,那寒月姑娘到底有多美?弄得咱们巡抚连政务都不管了。”

    旁边一桌的几个客人,明显是官府小吏,果然一开口就涉及到了巡抚王廷试。

    左梦庚和柳一元放慢了动作,专心听了起来。

    男人的酒桌上自然离不开女人。

    立刻有人跟着,语气里的遗憾和欲望蓬勃欲出。

    “寒月姑娘在饮碧阁时,在下有幸目睹真容。呵,实难想象,世间竟有如此花容月貌。”

    此人赞叹了还不够,竟又吟诗起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有此女欢舞一曲,人生当醉矣,夫复何求?”

    其他几人纷纷拍桌,竟感同身受。

    “可恨寒月姑娘无双之姿,本可与我等诗文交心,却被那王巡抚收为闺中禁脔,可恼可恨!”

    这就是酒后失言了,旁边的人忙连声咳嗽。

    “人家是巡抚嘛,位高权重,总览军政殚精竭虑,收一红袖添香之人,此正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之举。”

    都是官场油条,自知失言,纷纷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琐碎。

    但左梦庚和柳一元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夜间,四散收集情报的人纷纷回来,彼此对照之后,焦点都集中在了王廷试新纳的小妾寒月姑娘身上。

    “坊间传闻,这寒月姑娘正月间出现在饮碧阁,貌美无双,歌舞双绝,立刻引起轰动。无数欢客挥金如土,只为一睹芳容。后来于酒宴上被王廷试看到,当场倾心,随后使了银子将此女收入府中。其中肯定动用了巡抚威权,饮碧阁抗拒不得。”

    朝廷大员贪图美色,将一青楼妓女纳入小妾,看似寻常。但这个时间点就不正常,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侯庆春代表大家发表了意见。

    “因此,我们极度怀疑,这个所谓的寒月姑娘,很有可能就是闻香教圣女徐雅晴。”

    不消他们说,左梦庚也是这么猜测的。

    他虽然没有见过徐雅晴的脸,但只看此女身段就知是个美人。

    “现在的问题是,知道了这个情报,接下来该怎么办?巡抚衙门我们不可能进得去,徐雅晴混进巡抚衙门,又意欲何为?”

    “徐雅晴乃魔教头领,如果咱们将此事通报巡抚衙门,是不是可以瓮中捉鳖?”

    “不成。”

    左梦庚没有柳一元那么天真。

    “王廷试可靠与否,咱们不敢保证。万一他和徐雅晴是一伙的,到时将这登州城的城门一关,咱们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李福达能做到指挥使,天知道这个登莱巡抚王廷试是不是闻香教徒?

    左梦庚记忆里对此人印象不深,没有确切资料,不敢盲目出手。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是无奈了。

    甭说王廷试和闻香教有没有关系,最起码对于如今大明的官员节操,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还是左梦庚思虑周祥,他一边轻轻敲着桌子,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徐雅晴这种人,是不会甘于平静的。她大老远地跑到登州来,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她要做的事,是在巡抚衙门内,还是在这登州城里,迟早都会露出马脚。咱们耐心等着,一定能够找到机会。”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众人也只能依计行事。

    所幸登州城小,巡抚衙门同样也小。

    大家分配了任务,前门、后门看好,不时换人,倒也不怕暴露。

    …………………………

    左梦庚猜的没错,那个寒月姑娘就是徐雅晴。

    不过她现如今的身份,是登莱巡抚王廷试的如夫人。

    王廷试孤身上任,寂寞难耐。偶然在饮碧阁见识了徐雅晴的美貌,立刻色授魂与,动用手段将徐雅晴弄进了府中。

    多日温香软玉的享受,让王廷试快活似神仙,对徐雅晴极尽宠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左梦庚不知道的是,徐雅晴接近王廷试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一夜风流,王廷试浑身的骨头都酥了。搂着绝美佳人,恨不得忘却君王天下事,只做个风流老鬼。

    徐雅晴云鬓散乱,故意娇喘吁吁,令王廷试颇有成就感。人更是骨头软了三分,窝在王廷试的怀里轻轻磨蹭,不断勾动王廷试的**。

    “老爷,奴家能从了您,过上这神仙般的日子,真是死了也知足呢。”

    王廷试哈哈大笑,仿佛年轻时都不曾有过的雄风附体。

    “我的美人儿,休要这般自怨自艾。你家老爷前程似锦,只消这番做的好了,日后登阁拜相未尝不可。想不想得一份诰命啊?”

    徐雅晴适时露出惊喜表情,身子骨更加腻了。

    “奴家蒲柳之姿,从不敢做此妄想。日后能够伺候好老爷和夫人,报答老爷垂爱之恩,就已心满意足了。”

    想想远在老家的母夜叉,再看看眼前的红颜知己,王廷试心都要化了。

    “莫要自轻自贱,日后这府中的主内之事,未尝不能交予你手。”

    徐雅晴愈发幽怨,小心翼翼地道:“奴家不敢奢望,得老爷怜爱,有一容身之所,便是天高地厚之恩。只是……只是每每想起惨死的父母双亲,奴家……奴家就……”

    王廷试忙安慰起来。

    “夫人莫急,你家老爷如今实在是被大事绊住了手脚。待此番事罢,区区一个都司之子,看你家老爷为你报仇雪恨。”

    徐雅晴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奴家贫贱,即使家破人亡,也是命该如此。却不知老爷遇何难处,倘若为奴家而坏了大事,可教奴家百死莫赎了。”

    说起这个,王廷试快意尽去,立时唏嘘哀叹起来。

    “还不是那毛文龙胆大妄为,私会东虏使者。圣上盛怒之下,将那毛文龙的饷银尽数停了,又吩咐老夫尽快拿出详细数目来。老夫如今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第112章 猫腻【盟主加更第十章】

    毛文龙的大名谁人不知?

    听到王廷试提及此人,徐雅晴不禁上了心。

    “毛大帅威震辽东,人都说,数遍大明,最能打的将军就是毛大帅呢。”

    “能打?能打个屁!”

    王廷试难得爆了粗口。

    骂完他还不解恨。

    “他要是真能打?为何躲在皮岛当缩头乌龟?还把旅顺给丢了。”

    徐雅晴第一次见着王廷试失态,忙露出胆怯的神情。

    “奴家哪儿懂得军国大事,不过人家怎么说,奴家就怎么听罢了。话说那毛大帅……毛文龙又如何得罪老爷了?”

    王廷试复又露出郁闷的神色。

    “毛文龙不是得罪了我,是得罪了陛下。去年九月,那毛文龙私会东虏使者,结果被朝廷获悉。陛下大怒,下旨停了东江饷银。老夫前往东江,实地核查,报了银二十四万粮十六万八千石之数。谁料陛下也好,毛文龙也好,全都不满。”

    徐雅晴听的呆了。

    “这就奇了,倘若报的多了,陛下理应不满;倘若报的少了,毛文龙最该不满。岂会有两边全都不满之意?”

    “哎……”

    王廷试搂紧了美人儿,发觉这什么巡抚大位,都没有温香软玉舒服。

    “毛文龙麾下军民,何止十万之数。这点钱粮,怎够果腹?”

    徐雅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明廷运作,颇感新奇。

    “既然不够,老爷缘何核定如许钱粮,还招致陛下不满?”

    王廷试目光幽幽。

    “因为陛下觉着这个数目……多了。”

    徐雅晴只是草莽,想法颇为天真。

    “老爷只须如实呈报,陛下自会明白原委吧?”

    王廷试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

    “我的小美人儿,你可不能去做官。否则啊,让人连骨头吃干净了。陛下要的是真实数目吗?陛下要的是他希望的数目啊。”

    徐雅晴迷糊了,不知道王廷试在说什么绕口令。

    王廷试也没有给她解释,依旧怒气难消。

    “这般也就罢了,那袁大都督也来凑热闹,非要将东江钱粮转到辽西核发。毛文龙更是不满,几次三番找本老爷闹事。本老爷啊,头痛,头痛啊!”

    说什么来什么,卧室外边突然传来禀报。

    “中丞大人,朝中发来文书,明言东镇兵额,理应为二万有八之数。现在大家伙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还请大人速速主持。”

    王廷试听了,不禁拍打脑门。

    “祸事来啦,祸事来啦。这下那毛文龙,又不知该如何闹腾。”

    温香软玉也没法缓解他的心情了,匆匆爬起来,在徐雅晴的服侍下穿好官袍,自去前面处理公务了。

    一直到王廷试走的不见了,才有侍女进来,伺候徐雅晴沐浴。

    “圣女,东平传来消息,左护法败了。”

    徐雅晴原本在梳头,听得这话,“啪”地将梳子捏碎了。

    “废物,连个小小的东平水泊都拿不下。告诉郭云彪,此乃我圣教大业关键。无论如何,不许出现差错。”

    那侍女应了。

    徐雅晴又问道:“人到了吗?”

    侍女道:“已经到了。来了两个,如今住下了。”

    徐雅晴总算脸色稍霁,命令道:“你随后出府,去会会他们。”

    侍女再次应下,不过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

    “圣女,这王廷试真能帮我们对付那左梦庚?区区一个纨绔子弟,值得圣女如此挂怀?”

    徐雅晴眼中闪过狠戾。

    “你知道什么?那左梦庚乃本教命中克星。畿辅之事,一切本策划好好的,全让他破坏殆尽。临清谋划更是天衣无缝,又被他搅黄了。此人不除,我圣教焉有功成之日?”

    侍女还是想不明白。

    “可王廷试只为区区登莱巡抚,那左梦庚远在临清,他……似乎也管不到那么远吧?”

    徐雅晴呵呵冷笑。

    “巡抚乃是二品大员,位高权重,要弄死一个纨绔子弟,又有何难?”

    侍女也不大懂得其中门道,不再纠结。伺候完徐雅晴,径自出去办事了。

    ……………………

    情报的收集,从来不是点对点的,而是面对点。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要获取一个点的情报,那么你的工作面就必须要围绕这个点,从四面八方层层推进。

    虽然锁定了徐雅晴躲在登莱巡抚衙门内,但关于她的所有痕迹,左梦庚都没有放过。

    “我们经过调查,徐雅晴是在正月出现在饮碧阁的,应该就是埋伏千座之后不久。另外饮碧阁的东家已经查清,据说是个山西商人,姓翟。”

    其他人对这个消息还没有什么反应,左梦庚却犯起了嘀咕。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八大皇商。

    其中有一家,正好姓翟。

    如果不是精通历史,根本不觉着一家妓院的东家是山西商人、又姓翟有什么问题。

    但左梦庚知道历史啊!

    一个是历史上被证明了有问题的汉奸,一个是更加被证明了的反贼。

    说是巧合凑到一块的,可能吗?

    问题来了。

    史料上只说晋商里通塞外,可没说过他们和邪教有什么瓜葛。

    这里面又隐藏了什么东西呢?

    左梦庚迅速做出了反应。

    “柳大公子,扮一回恩客吧,咱们公款做一回嫖客。”

    柳一元脸色噪红。

    “我这可是出任务啊,可不是自己要去的。”

    左梦庚忙拉住他。

    “话说,你去过青楼没?”

    柳一元臊眉耷眼的。

    “我也是读书人嘛,读书人逛逛青楼,不是很正常嘛。不过我可没有干别的啊,就是喝酒吟诗。”

    听说他去过青楼,左梦庚反而放心了。

    “我就怕你没去过,显得没经验。那样的话,咱们就暴露了。你既然有经验,那就没问题了。”

    当下,左梦庚和柳一元出了城,装作风流士子和书童的模样,走进了饮碧阁。

    登州城小,城内又被各种衙门、庙观占满了,加上远处后方,太平无忧,所以各种民生都在城外。

    进了饮碧阁,一见柳一元的士子装扮,老鸨就知道来了肥羊,连忙上前热切招呼。

    “哎哟,这位公子可面生的紧,不知从何而来,可有相熟的姑娘?”

    柳一元果然是有经验的,摆出派头,张扬道:“本公子游历而来,遍观蓬莱美景,果然乃人间仙境。俗话说,地灵便会人杰。听闻饮碧阁有位寒月姑娘,花容月貌,天下无双,还请出来一见。妈妈放心,本公子不会少了厚礼。”

    老鸨脸色一僵,无奈道:“哎,公子来的不巧,寒月姑娘……她得了中丞大人赏识,早已从良。公子缘悭一面,着实可惜。呵呵,不过我这饮碧阁里,好姑娘还有许多,奴家招来,任君挑选。”

    柳一元装出怒容,哼道:“堂堂巡抚,不思忠君分忧,却耽于美色,成何体统?待本公子回去之后,定要和老师分说一番。”

    听他能告登莱巡抚的状,显然身份不凡,老鸨不禁更加小心了一些。

    柳一元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见不到寒月姑娘,其余的庸脂俗粉不堪入目。去,准备一桌席面,置于风景秀丽之处,本公子喝酒、赏景好了。”

    登州到底是小地方,这里的青楼底气也是不足。

    既然觉着柳一元是大地方来的,没有了寒月这个招牌,老鸨也不敢再让其他姑娘出来献丑,忙下去吩咐酒席了。

    饮碧阁虽是登州最大的青楼,但无论规模还是装饰,都只能算作普通。唯独地方选的好,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海浪滔滔、水天一色。

    酒席摆好,柳一元独自入席,自斟自饮。间或摇头晃脑,似乎真的被良辰美景所吸引。

    左梦庚装作小厮,在一旁默默倒酒。眼角余光,则在不停搜寻周围。

    一时片刻,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侯庆春很快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公子,你要的酥鸡,小的给您买着了。”

    旁人见了,只以为又是柳一元的小厮,肯定不会在意。

    侯庆春将酥鸡摆出来的同时,低声道:“巡抚衙门里出来了一辆马车,看装饰应当是女眷。不清楚徐雅晴在不在其中,不过是往这边来了。”

    左梦庚、柳一元精神一振,苦苦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柳一元立刻扬声道:“这登州酥鸡果然别有风味,去,再买几只,本公子带回去孝敬高堂。”

    侯庆春急忙忙去了,活生生一个跑腿小厮模样。

    过了半晌,他再次回来。

    手里抱着四、五个油纸包,似乎真的是去买鸡了。

    不过他进门的同时,还有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一同进来。

    老鸨看也不看侯庆春,直接迎上了那个女人,护着径自往后堂去了。

    侯庆春跑过来,轻声道:“车里的便是这个女人。”

    饮碧阁果然有猫腻。

    柳一元看向左梦庚,眼神明显是在询问,刚刚进门的女人,是不是徐雅晴?

    左梦庚笃定摇头。

    他虽然没有见过徐雅晴的脸,但徐雅晴身段妖娆,高挑纤细,明显年龄不大,绝不是这半老徐娘的模样。

    可既然这女人是从巡抚衙门出来的,又来了饮碧阁,自然是重大嫌疑人。

第113章 突变

    “上去看看?”

    柳一元提议道。

    窥人隐私这种事,容易上瘾。

    自从做了这侦察大队的大队正,从左梦庚那里学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侦察方法后,柳一元就深陷其中。

    左梦庚果断拒绝。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

    如果这是拍影视剧,那演员肯定已经找机会跑去探查了。

    什么深入虎穴、险死还生,利用各种炫酷的技术探听情报,显得非常厉害。

    然而现实不是影视剧。

    稳妥的同时保全自身,还要不被目标察觉,才是第一要务。

    这饮碧阁里到底有多少闻香教的视线,谁也不知道。

    他们初次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贸然乱闯,不被发现的概率比买彩票中奖还要低。

    “那我们怎么办?就干等着?”

    不能大展身手,让柳一元颇为郁闷。

    左梦庚则一直冷静,道:“结账,走人。”

    柳一元大吃一惊。

    “现在就走?还什么都没探听到呢?”

    左梦庚好笑地看着他。

    “如果等到那女人离开之后再走,你说……人家会不会怀疑我们的动机?”

    柳一元恍然大悟,又学到了一招。

    ………………………………

    饮碧阁阴暗的角落里,老鸨静静地杵在窗边,一边看着大厅里的情况,一边磕着瓜子。

    一个龟公悄悄走来,低声道:“那两个眼生的,走了。”

    老鸨一愣。

    “走了?”

    龟公如实汇报。

    “那书生扔了五两银子,又给了我二两赏银,不过边走边骂,说咱们这儿的饭菜难吃的紧。”

    老鸨静静思量片刻,方道:“是个真游学的,行情倒是了解的很。算了,自去做事吧。”

    出了饮碧阁,左梦庚和柳一元依旧一副游山玩水、到处闲逛的架势。

    不过左梦庚隐蔽的手势,被街对面的菜贩看到了。

    晚间,负责监视饮碧阁的人回来,汇报了情况。

    “那个女子进去后,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径自回了巡抚衙门。”

    左梦庚当即有了判断。

    “她是来见人的。”

    柳一元也赞同这个判断。

    “问题是她见了谁,徐雅晴要做什么?要不咱们再派人混进去,也在里面住下?”

    左梦庚好笑不已。

    接下来,既是布置任务,也同时教导这个侦察兵头子。

    “登州是小城,人流有限。能够出入饮碧阁的,自然更少。监控这样的地方,又何必非要进去才能查到东西呢?咱们只需要盯紧了出入口,看看接下来的几日,进出的人员就行。”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日的布控中,大家发现进出饮碧阁的,多是本地官员、士绅和有钱人。

    身为登州第一大青楼,连续三天,进出的客人也不过十来人而已。

    加上打杂的龟公伙计之类的,人员监控非常容易。

    而在这三天中,那个女人天天都进出饮碧阁。每次都是逗留一个多时辰,然后离开。

    三日后,一个新的情况出现。

    “千座,饮碧阁里有人出来了。两个陌生人,从未见过。”

    左梦庚立刻道:“这是接头的人谈完了,准备离开。走,找机会拿下这两个人。”

    众人立刻行动,从不同方位慢慢收紧包围圈。

    与此同时,那侍女也回到了巡抚衙门,见到了徐雅晴。

    “谈妥了。他们取畿辅,咱们取山东。互不干扰,互相照应。”

    闻言,徐雅晴露出得计的笑意。

    “呵呵,朝廷那些狗官,误以为咱们在畿辅、临清闹事,就是全部手段了。殊不知啊,好戏还在后面呢。”

    说罢,她又恢复了冷冽,命令道:“告诉各地兄弟,加速准备。最迟不过今年,咱们就能掀翻了这天,迎接燃灯佛祖降世。”

    侍女也被说的振奋不已,急匆匆去了。

    ………………………………

    “就是这两人,从饮碧阁出来后,直奔这边来了。”

    这里是登州水城外的码头。

    要想离开登州,有陆路和水路可选。

    走陆路的话,可去大明各地。

    但走水路的话……

    左梦庚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两人要去何方。

    不过无所谓了,他们这次的目的是擒获此二人,拿到具体的情报。

    这个秘密不解开,比抓不住徐雅晴的隐患更大。

    侦察大队行动迅速,包围网迅速形成,从四面八方慢慢靠近了那两人。

    正在走路的两人突然凑到一起说了些什么,猛地发足狂奔,显然是发觉了不对。

    缀在后面的左梦庚一见,也不藏着掖着了,暴喝道:“动手。”

    那两人跑去的方向,正有五个士兵围过来。听令之后,立刻扑向他们。

    毫无征兆的匹练刀光闪过,伴随着两声惨叫,竟有两名士兵顷刻惨死在了刀下。

    那两人竟然带有兵器。

    其余人等大惊,也纷纷抽出兵器,大打出手。

    通往码头的路,两旁本是鱼获市场,热闹非凡。

    这边突然拔刀相向,而且砍死了人,无辜路人立刻大乱,纷纷嚎叫着四散奔逃。

    左梦庚好不容易从溃乱的人群里挤出,就看到了目呲欲裂的一幕。

    第一波上去的五个士兵,此时竟然倒下了四个,还剩下一个在苦苦支撑。

    这些可都是精心训练的侦察员,是后营中最精锐的士兵。平常对战其他大队,两个就能应付十个的。

    然而此时五个打两个,竟然死伤惨重。

    不过这五个士兵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两人其中的一个就腰腹、左臂各挨一刀,鲜血淋漓,脏器都翻了出来。

    左梦庚冲上去的时候,最后一个士兵终于没有挺住,连中两刀被砍断了脖子,肯定是救不活了。

    悲痛难忍之下,左梦庚也是发了狠,恶狼咆哮声中,抽刀直取那受伤之人。

    那人竟十分凶悍,猛地一把掀翻了斗笠和大氅,也挥刀向左梦庚砍来。

    可当此人露出面目时,所有人都惊了。

    光秃秃的脑壳,脑后一根细细的金钱鼠尾,加上从刀尖到刀柄都呈弧线形的雁翎刀,身份不言而喻。

    周遭还有看热闹的老百姓最先炸锅,纷纷呼喊着往更远处跑。

    “鞑子来啦!”

    “鞑子攻来啦!”

    左梦庚怎么也没有想到,闻香教接头的人,竟然是东虏。

    加上军中兄弟惨死,这让他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身如闪电近前的同时,刀尖在对手的刀侧一挤,整个人已经抹进去了。

    这一下当真快的无以复加,那个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动脉已经被刀刃切开,刹那间鲜血迸溅,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另一个显然也是鞑子,见伙伴死于左梦庚刀下,当即喊叫着听不懂的话冲来,想要报仇。

    杀了一个,左梦庚怒气并未减少,直接迎了上去。

    这两个鞑子武艺不凡,凶猛彪悍,显然不是一般的身份。倘若让侦察大队的其他士兵再上来,只会徒增伤亡。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亲自解决。

    而在他的身后,柳一元看着血腥惨烈的现场,整个人都有点懵。

    那日码头的激战,让他原本以为是极限了。今日方知,真正的沙场搏杀是多么的可怕。

    不过这种震惊持续时间很短,他赶忙回过神来,提刀要上前帮忙。

    才将将迈动脚步,极远处一阵诡异的轰鸣加上尖啸的破空声瞬间到了近处。

    然后旁边的房子似乎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撞击,顷刻间砖瓦崩碎,导致泥尘漫涌,地动山摇。

    左梦庚也被冲击到了,整个人横向摔出去老远。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爬起来,却发现那个剩下的鞑子已经变成了一滩碎肉。

    不远处一个黑咕隆咚的铁球正在来回翻滚,散发着浓烟和热气,裹挟着熏人欲呕的血腥味。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柳一元已经冲了上来,抓着他胳膊就跑。

    “快走,是乱军!”

    哪来的乱军?

    左梦庚四处看去,发现侦察大队的其他士兵正在火速汇合过来,亡命似的飞奔。

    突然有一人惨叫着摔倒,才看到小腿上竟然钉着一支羽箭。

    立刻有两人冲过去,搀扶起他继续跑,根本不敢停留。

    左梦庚越过他们,向更远的地方看去。

    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此刻舟船云集,蜂拥而来。更有无数的士兵嚎叫着冲上了海滩,所到之处,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百姓们哀嚎着到处乱跑,许多人都倒在了屠刀之下。

    更有许多女人被抓住,光天化日之下被撕烂衣服,惨遭凌辱。

    随即,整个码头上火光四起,更乱了。

    左梦庚被柳一元拖着跑,颠簸中隐隐看到那些船上,竖着醒目的大旗。

    上书一个【毛】字!

    看着百姓们被屠杀、被凌辱、被劫掠,看着原本平静的登州陷入灾祸和动乱,左梦庚怒火冲天,咬碎了的牙齿中间,只迸发出一声杀意的嘶吼。

    “毛文龙……”

    崇祯二年四月,毛文龙劫掠登莱!

第114章 谋

    左梦庚等人一路退到了城南的密神山,才终于停顿下来。

    变故突生,谁也没有想到,仓促之间多人受伤。加上死于鞑子之手的五人,这一次登州之行竟损伤了一半。

    大家跑的筋疲力竭,停下来后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可过了一会儿,又有轻微的抽泣声响起。

    左梦庚此时正站在山坡边缘,目光冒火地看着东江兵肆虐登州,听到哭声,立刻大怒。

    “哭什么?”

    大家被吓坏了,都不敢看他。

    左梦庚宛如老虎,语气格外严厉。

    “既然来当兵,就会上战场。上战场就会有死伤,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们死,有什么可哭的?”

    在哭声消失的时候,左梦庚的声音愈发振聋发聩。

    “他们死于和鞑子的交战,这样的牺牲死得其所。想想那些被鞑子屠杀的百姓,有机会为他们报仇,就算是死了,也可以昂首世间,万众敬仰。这样的人是什么?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们应该为他们的功绩和贡献感到敬佩和高兴,唯独最不需要的,就是伤心难过,更不应该产生惧怕。”

    大家都默默听着,每一句话都进入了他们的心底。

    这些人除了是新兵外,和这个时代朴素的平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后营里一直进行着思想教育,但人的成长是需要进程的。

    说句不客气的,他们距离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今天和鞑子的遭遇,也是他们第一次面对当世最强大的战士。

    五打二全部牺牲固然悲壮,但让左梦庚最欣慰的是,五个士兵没有一人退缩和逃跑。

    也许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时间去感到害怕,但死战不退的他们当然值得任何的褒扬。

    “千座,鞑子都这么厉害吗?”

    一个士兵壮着胆子问出来,随即又赶紧缩头,生怕被左梦庚教训。

    这个士兵叫李二柱,一个训练很努力的士兵。

    “这两个鞑子,虽然很厉害,但绝对不是最厉害的。日后你们上了战场,一定会见识到更加厉害更加凶残的敌人。”

    左梦庚实事求是的话,让士兵们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惧的神情。

    这个反应让左梦庚很不满意。

    “怎么?怕了?一个强大的战士听到敌人很强大的时候,不应该有任何的畏惧。因为只有打败最强大的敌人,才能证明我们更加强大。”

    另一个士兵喃喃地道:“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左梦庚反问道:“当初岳武穆打的不是女真人吗?为何就打赢了?岳武穆还没有我们这般好的武器呢。”

    实实在在的例子最具有说服力。

    此言一出,原本士气低迷的众人,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左梦庚的话也在这时传入了大家的耳中。

    “这一次五个打两个没有打过,不是对手有多强,而是因为我们不够强。我们要做的是什么?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只要我们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来训练,就没有打不赢的敌人。”

    将是军的魂!

    左梦庚自信盈天的话语,还有他刚才连杀两个鞑子的勇武,彻底扭转了士兵们的观念。

    对很多军队而言,恐惧才是失败的最大缘由。

    当一支军队无所畏惧的时候,许多不可思议的胜利也就会变得理所当然了。

    这边做着思想教育的时候,登州城下的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城内的驻军终于反应过来,军兵上墙,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与此同时,水城里的舟船出动,将东江镇的船队逼开。两边对峙之下,态势终于稳定了。

    过不多时,城内出来一队人马,急匆匆进了东江镇的军营。

    “咱们怎么办?”

    毛文龙劫掠登莱,将这边的既定计划彻底打破。

    如今登州城是进不去了,肯定也无法继续追索徐雅晴的消息。而且还杀了两个鞑子,相信要不了多久,徐雅晴一定会得知此事。

    打草惊蛇之下,徐雅晴不可能没有防备。

    但左梦庚觉着,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徐雅晴这种人,始终躲在暗处才有威胁。一旦暴露在阳光下,那就是案板上的肉。她要是得知两个鞑子被杀,肯定会坐不住。依我猜想,她逃跑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分析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哪怕徐雅晴现在得到了登莱巡抚王廷试的庇护,可一旦她是闻香教头目的消息散播出去,别说是她,就连王廷试都死罪难逃。

    因此徐雅晴在察觉到可能暴露之后,最应该做的,一定是逃跑。

    “那就等东江镇退了后,咱们守着登州四门,等她出来就是。”

    商议一定,大家也不急了,纷纷找地方休息,坐等东江镇退兵。

    柳一元却平静不下来,走到左梦庚身边,问出了一个担心的疑惑。

    “你说,那两个鞑子从哪儿来的?他们为何要坐船离开?”

    左梦庚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你觉着这两个鞑子是从东江镇过来的?”

    鞑子远在辽东,要想跑到登莱,除了陆路经辽西、山海关、畿辅、山东外,走海路更快。

    可后金在海上没有任何优势,辽西和东江镇不放行,万万过不来。

    这一次两个鞑子将将要走的时候,东江镇又来劫掠,说是巧合,很难令人信服。

    左梦庚知道一些历史资料,倒是明白怎么回事。

    “毛文龙一直没有断了和东虏的来往,东虏有人从他的防区过来很正常。”

    柳一元大吃一惊。

    “你是说毛文龙通敌?”

    左梦庚解释道:“不是通敌,而是在和东虏议和。”

    柳一元并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难以理解。

    “他疯了,不怕被天下人唾骂吗?”

    左梦庚说了一些密辛。

    “不单单是他,那位袁督师也在和东虏议和。”

    怕他继续追问,左梦庚加了一句。

    “朝廷知道。”

    柳一元简直要怀疑世界了。

    “那位袁督师平台召对时,豪言五年平辽,竟敢行议和之举。这……这不是失信于天下,损国威于域外?这是取死之道啊!”

    左梦庚倒是平静,反问道:“那实在打不过东虏,又该如何?还有,谁跟你说五年平辽的平,是平定辽东?使辽东平静,就不是平吗?”

    柳一元人都晕了。

    “还能做此注解吗?”

    毛文龙当天就撤军了,连夜回了东江。

    可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大。

    后世关于毛文龙究竟有没有干过劫掠登莱这件事,争议颇多。

    不说左梦庚如今亲身经历了,自然知道不假。马上发生的一件事,更足以证实这件事。

    崇祯愤怒下旨,将登莱巡抚王廷试问罪罢官,免职为民。

    倘若毛文龙没有行过劫掠登莱之事,崇祯为何将王廷试罢官为民?

    并且终崇祯一朝,都没有再起复王廷试。

    崇祯朝除了那些问罪处死的官员,其余的很多人基本上都是起起落落无数次。

    王廷试在这个时间点被罢官免职,并且始终没有得到起复,足以证明毛文龙劫掠登莱一事不假。

    从毛文龙劫掠登莱到王廷试被罢免,这中间足足过去了十余日。

    左梦庚始终潜伏在登州城外,等着徐雅晴出逃。

    结果等到的,是王廷试黯然离职的车队。

    登州西门外的山坡上,看着迤逦出城的车队,柳一元有些麻爪。

    “怎么办?动不动手?”

    侯庆春咧嘴。

    “这咋动手?”

    王廷试即使被罢官,可毕竟曾是朝廷大员。

    这要是刚离职出城,就出现意外,朝廷肯定会追究。

    左梦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道:“暂且跟着,相机行事。”

    于是,大家就悄悄地跟着车队,一连行了多日。

    左梦庚并不知道,徐雅晴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两个鞑子被杀的消息,徐雅晴是在毛文龙劫掠登莱后的第三天得知的。

    毕竟女真人的外貌奇特,非常好认,此事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徐雅晴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也明白自己暴露了。

    本来她确实如左梦庚所想的那样,是准备迅速脱身的。

    不曾想她这边还没有准备好,朝廷的旨意来了,王廷试丢官为民,权势尽失。

    一时间府中纷纷扰扰,徐雅晴也找不到离开的机会。不得不上了王廷试的车,跟着出城。

    徐雅晴到底不是一般人,虽然不晓得是谁盯上了自己,还是迅速做出了布置。

    车队西行三日,到了莱州胶河附近,在海仓县休息时,那个侍女终于窥着王廷试不在的机会,凑到了徐雅晴身边。

    “后面有十余骑始终跟着咱们,应该就是盯上咱们的人。”

    徐雅晴眯着眼睛,杀机毕露。

    “让薛际动手,就算不能干掉这伙人,也要拖住他们。”

    侍女更关心徐雅晴的处境。

    “你怎么脱身?”

    徐雅晴神情更冷。

    “又有何难?王廷试丢了官儿,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难道我还要陪他回老家吗?”

    侍女有些担心。

    “会不会惹麻烦?”

    徐雅晴闻言失笑。

    “造反这么大的麻烦咱们都干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115章 杀伐之外【补終於有時間了万赏加更】

    “不能再等了,准备动手。”

    徐雅晴发现了左梦庚的踪迹,准备动手。同样的,左梦庚也发觉了不对。

    论起侦察能力,侦察大队这帮新兵再如何稚嫩,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也不是闻香教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他们在缀着王廷试车队时,其他方向陆续传来了警报。

    左梦庚决定,必须动手。

    毕竟他们这次人少,再拖下去,只怕会夜长梦多。

    至于是否会得罪王廷试,那就管不了了。

    再说这家伙被罢官为民,如今还能硬气什么?

    左梦庚背后有东林大佬,底气足的很。

    大家接令,立刻吃饭喝水,补充体力。同时擦拭刀剑,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登州一行,最大的作用就是,让这群新兵接受了初步的锤炼。

    虽然成长的代价十分惨痛,但要想成为强军,没有捷径可走。

    就在这边准备的差不多时,有侦察兵火速奔来。

    “千座,队正,就在一炷香前,王廷试车队突然出发,直奔胶河而去,看样子是打算立刻过河。”

    “不好,徐雅晴是先下手为强了。”

    柳一元立刻反应过来。

    这条路他们在去登州时,已经走过,并且权当训练,还进行了绘图作业。知道前方的胶河之上,只有一座木桥,并且没有渡口。

    也就是说,除非走桥,不然的话要想过河,必须绕远。

    左梦庚动作更快,已经上马。

    “追。”

    其余人等纷纷跟上,一时间马蹄如雷,风驰电掣。

    将将奔出五里,旁边小路上冲出一队骑士,二话不说,直接掩杀过来。

    两边心知肚明,根本不啰嗦,立刻杀作一团。

    对着一个冲锋后,这边倒下了三人,而拦路的闻香教徒则死伤多达近三十人。

    这个对比,让许多闻香教徒为之胆丧。要不是有教法威慑,估计不少人都要溜之大吉了。

    左梦庚本不欲管后续作战,可胯下坐骑才跑出一段路,突然一声哀鸣,重重地朝一侧倒去。

    不但是他,其他几人的坐骑也同样如此。

    幸好大家身手了得,翻滚开来,没有被倒下的坐骑压住。

    再去看时,这些阻击的闻香教徒竟然阴险地布置了绊马索。

    这一下失去了座驾,只能看着远处的胶河旁,一列车队正在徐徐过桥,怎么也追不上了。

    左梦庚气急,回身拿重新追上来的闻香教徒开刀。

    这些侦察兵其实陆地的功夫远远要比马上的功夫好,因为他们学习骑术根本没有几天。

    闻香教徒中多年的马匪虽然不少,但碰上这些职业作战机器,高下立判。

    再一个回合下来,被干掉的人数竟超过了五十。

    这一下,即使是最悍勇、最虔诚的闻香教徒都吓破了胆,纷纷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可这么一耽搁,远处的车队已经快要全部过河了。

    左梦庚等人斩断绊马索,舍弃受伤的坐骑,换上缴获来的战马,再次追去。

    ……………………………………

    就在左梦庚等人和阻击敌人奋战时,徐雅晴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她攀着王廷试的肩膀,媚眼如丝,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同。

    “老爷此番遇劫,可悲可叹。却不知何日方能起复,重振雄风?”

    短短几日的功夫,王廷试竟似老去了一轮。

    男人一旦失去了权力,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哎,这大明朝的官儿啊,是越来越不好当了。核定东江镇兵额两万有八,明明是陛下的意思。可事到临头,罪责全成了本老爷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这官儿不当也罢,咱们回家去,厮守着过日子,岂不是比神仙还要快活?”

    徐雅晴娇滴滴地道:“可是,在奴家的心里,只有老爷您死了,才能真的快活呢。”

    王廷试勃然变色,不等有所动作,脖子后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彻底黑了。

    下狠手弄死了一个朝廷大员,徐雅晴仿佛拍死了一只苍蝇般随意。轻轻咳嗽了三声后,车外就传来阵阵惨呼。

    不一会儿,那侍女来到车外。

    “圣女,全都解决了。王廷试贪了的十万两银子,也都归咱们了。”

    徐雅晴掀开车帘,看着远处急急而来的追兵,终于认出了左梦庚。

    只是稍微错愕一下后,便露出了笑意。

    “我道是谁阴魂不散呢,原来是这位冤家啊。”

    她转头对侍女吩咐道:“烧桥吧。”

    左梦庚等人奔到桥边时,不得不止步了。

    木桥燃起了熊熊大火,已经不可能过去了。

    隔着几十米的胶河,徐雅晴娴雅地等着他。

    这个女人重新戴上了面纱,又变得神秘。

    “左梦庚,本事不错呀,居然能追到登州来。不过呀,你来晚了。我这里有死尸一具,你要吗?”

    看着她脚边已经僵硬的王廷试尸身,这边的人全都恼火不已。

    棋差一招,竟然让这个女人逃出生天。

    左梦庚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到来,竟然害死了一位朝廷大员。

    也不知道此事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波澜。

    不过这些轮不到他去思虑,反而河对面那个阴狠毒辣、手段果决的女人,让他更加重视起来。

    “这一次算你好运,不过我很快会再次找上你的。徐雅晴,你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徐雅晴听了这话,愈发笑的花枝乱颤。

    “哈哈哈哈哈,左梦庚,你屡次坏我圣教大事,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你放心,我圣教刑罚百又有八,一定会一一在你身上尝试,绝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

    左梦庚点点头,回敬道:“我这里的刑罚就比较简单,如果抓住你,就装进麻袋里,让一百匹马踩来踩去即可。”

    徐雅晴脸色一凝,随即又恢复了妖娆。

    “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臭男人!只可惜,你永远都只能在老娘的背后吃灰。就像这胶河一样,你追不上的。”

    徐雅晴的车队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了天边。

    一代封疆大吏王廷试,却变成了路边枯骨。瞪着不解的眼睛,想要从这颠倒的天地间找到答案。

    左梦庚知道,这一次和徐雅晴的交锋,算是告一段落了。

    虽然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徐雅晴私会东虏使者,必定有重大图谋。

    一旦发动,必定雷霆万钧。

    为了那一天不变成无法挽回的惨剧,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不断强大自身,用绝对强横的实力让这个魔教妖女彻底绝望。

    “要为王廷试收敛尸首吗?”

    亲眼目睹巡抚曝尸荒野,柳一元备受冲击,不禁问道。

    可是想起牺牲的士兵们还有登州城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左梦庚对这个家伙并没有任何的好感。

    “他不配。”

    柳一元只是感触了一下,并不会为此而忤逆左梦庚。

    “你说,朝廷得知此事,会如何处置?”

    左梦庚已经不想在这里停留哪怕那么一秒了,调转马头转向别路。

    “左右不过一个失势的官僚,谁会在乎他如何。”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四日后,当左梦庚一行回到临清时,正好看到朝廷的邸报。

    蓟辽督师袁崇焕奏请,辽东事权从一,建议废除登莱巡抚。

    皇帝恩准,登莱巡抚不再设立,诸般事务尽归袁崇焕处置。

    袁崇焕的威权到达了巅峰,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辽东第一人。

    这等朝政大事,左梦庚管不着,连置喙的权利都没有。

    相比起这些,他更加关心的,是这次出征的后续。

    侦察大队二十名士兵虽他出行,一共牺牲了八人。

    八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们的人生似乎没有什么闪耀之处。

    在这样的乱世中,丢失了生命的人不知凡几。似乎这么一想,他们的牺牲也就没有什么了。

    可对于八个家庭来说,却是天塌了。

    回到后营的时候,面对牺牲士兵的家属,左梦庚才赫然发现,统军之难更在杀伐之外。

    “这是赵二阳家,他爹死在逃荒的路上了,就剩下他和老娘,还有一个弟弟。来到咱们这儿后,赵二阳当了兵。赵大娘闲不住,去了王秀芝的被服厂,干活很勤快。他弟弟如今在冶铁所那边做学徒工,可总是吵着嚷着要去当兵。”

    得到通知的陈芷过来,带着左梦庚等军官去牺牲士兵的家。

    可是看着普通而平静的门户,大家愣是无法迈出哪怕那么一步。

    好好的孩子跟着他们出去,却再没有回来,人家的亲人该怎么想?

第116章 牺牲的意义

    小小的一扇木门,仿佛有千钧重。

    一群孔武有力的军人,愣是不敢上前推动。

    还是里面的动静打开了木门,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没想到外面有这么多人,年轻人“啊”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满心欢喜。

    “左千座,陈管事,你们怎么来了?”

    说罢,年轻人赶紧回头,朝里面喊道:“娘,娘,快来,左千座和陈管事来了。”

    陈芷在一旁轻声介绍。

    “这就是赵二阳的弟弟,赵三阳。”

    左梦庚点点头,既然门已打开,他顺势走了进去。

    恰好此时一个大娘也从屋里出来,迎面看到了一众军官。

    瞬间,老大娘的身躯就摇晃了一下,忙扶住了旁边的门框,眼圈里全是湿润。

    “千座,二阳……二阳他……”

    人老成精,赵大娘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否则的话,这么多大官不会平白无故地来家里。

    左梦庚眼珠子一红,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情形。

    可他是主官,必须面对这一切。

    “大娘,二阳他……对不住,没能把二阳带回来。”

    赵三阳欢喜的脸也僵住了,可就是不愿意相信。

    “俺哥……俺哥咋了?千座,俺哥不是好好在营里嘛。他还跟俺说,他努努力,能做小队正的。俺哥……俺哥到底咋了?”

    柳一元替左梦庚做了解释。

    “前几天,你哥在登州……牺牲了。”

    赵三阳愣住了,一张年轻的脸满是迷茫。

    太过于年轻的人,还不太明白死亡的含义。想要接受,尚需要不少时间。

    赵大娘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人还算是平静。

    这个表现,让大家的心里不免好受了一些。

    “大娘,节哀!”

    左梦庚走过去,扶着她轻轻坐下,手却被紧紧攥住。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能坚强挺住,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些年见的死人太多啦,去年往这儿来的路上,遍地都是死人呢。那时候俺就想,指不定啥时候,俺们也得死喽。后来遇着了千座,让俺们去码头干活,终于吃上饱饭了。瞅瞅现如今的日子,又有房住,又有饭吃,从前……想都不敢想呢。”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回忆中,赵三阳蹲在一旁,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哭泣声响彻小院,惹得大家伙的跟着落泪。

    “这好日子是千座给的,二阳他给千座卖命,也是应该的……”

    左梦庚忙道:“大娘,二阳他不是给我卖命死的。他是执行任务,碰到了鞑子,拼死作战牺牲的。”

    “啥?”

    赵大娘愕然抬头。

    “你们……你们碰着鞑子啦?”

    侯庆春在一旁道:“大娘,二阳就是俺的兵。俺亲眼看着的,二阳他们碰到了鞑子。二阳可没怂,他是战死的,他是好样的。”

    赵大娘“唉”了一口气,思绪飘的更远。

    “俺家以前在河南,也是有地的。不是啥好地吧,也有好几亩。俺和二阳他爹,每天起早贪黑,伺候庄稼。官家收的钱挺多,田税、人头税啥的,咱也闹不明白都是啥。隔三差五的还得去给官家干活。可不管咋说,累死累活的,一年下来总还能有点口粮。后来啊,又多了一份钱,叫啥子……辽饷。”

    “这辽饷可不少哩,一亩地三厘五毫。不交又不成,交了,家里就少了不少口粮。打那时候起,俺们就总饿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俺就想,这个辽东在哪儿啊,咋就打不完了捏?”

    “后来隔壁村有十来个后生,去了辽东当兵。没几年,就回来了俩。跟俺们说起鞑子来,那真是无恶不作啊!咱们是打一场,输一场,就不见赢过。”

    “那时候老婆子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仗啊,快点打完吧。打完了,官家就不多要钱啦,总能留下口吃的。”

    “还没等到那一天,一场大灾,俺们家连地都没了。留在家里就是死,没招了,只好四处乞讨。他爹为了两个孩子,十来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那天早上,起来一看,人就没啦。”

    “千座,您说,官家要是不征辽饷,鞑子要是不欺负咱,俺们的日子是不是还能过的下去?”

    左梦庚抹了一把脸,努力稳定住。

    “只有彻底消灭了鞑子,还有这残害百姓的官府,大家伙才能过上好日子。”

    赵大娘说了那么多话,既很累了,又平静了。

    “二阳他是打鞑子死的,那就没给俺老赵家丢人。千座,你们打赢了吗?”

    左梦庚重重点头。

    “恩,俺们杀了两个鞑子。”

    “好哇,好啊!”

    赵大娘笑的很是欢畅。

    “他爹知道了,指定也高兴。俺家二阳,是好娃子。”

    她又转头看向赵三阳。

    “三娃子,你哥是好汉,你也不能怂。从今儿起,你也去当兵。早日杀光了鞑子,早日让咱穷苦人家过好日子。”

    赵三阳“噌”地站起。

    “千座,俺也要当兵,俺要杀鞑子。”

    左梦庚不同意。

    “大娘,你们家就只剩下三阳了,得留着根啊。”

    赵大娘却很坚决。

    “这世道啊,老婆子算是看出来了。就得打,打他个天翻地覆,俺们穷人才能有活路。千座,你是个有大志的,俺们大家伙都看的出来。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对俺们穷人好的,俺们都记在心里呢。带着俺们打吧,要不……啥根也留不住啊。”

    左梦庚攥着赵大娘的手,静静地听着这样掏心窝子的话。

    平生第一次,让他对自己将要做的事,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信心。

    这一天,他拜访了所有牺牲战士的家。

    尽管战士的家人们全都悲痛欲绝,可听说自家孩子是在和鞑子作战时牺牲的,没有一户人家觉得不值。

    这些穷苦人,又有哪一个没被辽饷折磨的生不如死?

    尽管从未见过鞑子,可对于鞑子的仇恨却根深蒂固。

    七日后,军营西侧的空地上,兴建起了一个干净的陵园。

    这是左梦庚的决定。

    必须要有一个纪念所有牺牲烈士的地方。

    要让那些伟大的牺牲时刻被人铭记,并且成为生者继续前行的动力。

    【后营烈士陵园】

    左梦庚亲自命名,毕懋康亲笔手书。

    三千名官兵集体汇聚于此,最前方的八人,手里捧着牺牲烈士的灵牌。

    他们的遗体虽然无法带回,但他们的姓名和功绩必须长存世间。

    左梦庚肃穆地站在台上,决定要用这个机会,向全军灌输新的精神。

    “我们有八个战友牺牲了。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了鞑子……”

    听到这个,底下一片哄乱,许多人都窃窃私语,面露恐惧。

    在这个时代的明人心里,辽东的鞑子已经成为了梦魇。

    左梦庚无视下面的议论纷纷,继续朗声道:“五个打两个,我们的战友全部牺牲了。这个结果,是不是很差劲?”

    下面安静了,但显然不少人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不!”

    左梦庚一声怒吼,振聋发聩。

    “他们牺牲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看的清楚楚楚。这五个战友,没有一个人害怕,也没有一个人逃跑。面对凶残的敌人,他们全都选择了勇敢。虽然在武艺上他们有很大的不足,但是在勇气上,他们就是英雄。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的牺牲让我看到了,我们后营是一支拥有勇气的军队。只要用勇气在,面对任何强敌,我们就不会胆怯,不会认输。只要我们还能战斗,我们就有获胜的可能!”

    微风徐来,初夏的温暖似乎是烈士们的欣慰。

    “鞑子凶残暴虐,我们害怕了、胆怯了,就能活命吗?鞑子的屠刀就不会杀死我们了吗?显然不会。”

    “既然害怕和胆怯换不来活命的希望,我们还有的选择吗?”

    三千名士兵听到这些话,不禁纷纷陷入了思考。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左梦庚的喝问。

    “我们有两条腿,打不过,我们可以跑。可是你们回头看看,我们的后面是什么?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可以跑掉,他们呢?我们是不是要把他们留给鞑子、留给所有凶恶的敌人屠杀?”

    家国情怀,数千年来始终牢牢地影响着每一个中华人。

    当左梦庚提到这些的时候,不少人的思想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生命的死亡固然可怕,但超越死亡的生命一定伟大。如果以我们的牺牲,能够换来家园、家人的幸福和安全,我们去不去做?我们要不要去死?我们怕不怕死?”

    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士兵们中间迅速弥漫,即使再浑浑噩噩的人也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激怀。

    黄宗羲猛地振臂高呼。

    “狭路相逢勇者胜,誓死不退保家园!”

    这一声怒吼,迅速化作全军的心声。

    “狭路相逢勇者胜,誓死不退保家园!”

    看到这一幕,左梦庚明白,这支还很弱小的军队,开始注入全新的灵魂了。

    “敬礼!”

    “砰……砰……砰……”

    连续十八声枪响中,八位烈士的灵牌成为了陵园的第一批主人。

    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一辈子的生命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只作为宝贵的生命而言,他们的选择和付出远远超过一般意义的伟大。

    赵二阳、刘铁柱、徐白铁、徐栓柱、王小刀、李嘎子、陈明会、郭石头……

    即使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人,如今却成为了无数人心目中的英雄。

    从今以后,后营的官兵们必定会牢牢记住这八个名字,并且以他们为榜样。

    未来的后营,也必然会走出更多这样的英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679/ 第一时间欣赏明左最新章节! 作者:鹤城风月所写的《明左》为转载作品,明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左介绍:
老旧的王朝摇摇欲坠,新生的思想方兴未艾。
北方的草民奋戈一击,南方的烟柳歌舞升平。
异族的铁蹄肆虐中原,西洋的阴影步步逼近。
手握着二十万大军,饮马长江边,却可耻地做了民族的叛徒。
如今重来一次,不想华夏重复同样的悲剧。
唯有奋起,用铁与血为中华民族开拓出不一样的未来。
这是混乱的时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
我叫左梦庚。
我爹是左良玉。
再回首,
我要让这历史……
左转!
书友群:259818827,欢迎大家入群讨论!明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