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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鹤城风月     明左txt下载     明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1章 李司长

    “何为祖国?”

    在座的人,只有李贞丽不懂。

    因为关于国家、民族、政权等概念,在山东经过多年的宣传,已经深入人心。

    “祖国,就是我们的祖先、父辈和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这个概念,并非单指我们汉人,也包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女真人、蒙古人、苗人乃至于加入了我们的西洋番人。”

    李贞丽如同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新知识。

    “那岂不是说,大明就是我们的祖国?”

    不等左梦庚说什么,她却问了一个危险的问题。

    “既然大明是祖国,将军您的曲子里也对祖国充满敬意,为何却要造反?”

    凡是跟左梦庚接触过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一个毛病。

    那就是直来直去。

    没办法,这就是军人的秉性。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眼里绝对不容沙子。

    曾经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左梦庚面前玩弄语言的技巧,结果都被他的单刀直入怼的欲生欲死。

    李贞丽也在适应这种说话的方式。

    她出身青楼,阅人无数,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下菜碟,投其所好。

    这段话吓的不少人惊恐难安,她却深信,自己一定安然无恙。

    果然,左梦庚不见震怒。

    “李姑娘觉着,如今的大明如何?咱们不提君臣贤明之类的废话,单单是百姓民生,可算安宁富足?”

    李贞丽露出艰涩的笑意,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如今大明百姓过的什么日子,有目共睹。即使是最昧着良心的人,都不可能说出一个“好”字。

    左梦庚却深入概念。

    “大明当然是一个国家。不过大明是由地主阶级建立的,以维护封建旧贵族利益、压迫奴役普通百姓为宗旨的政权。当绝大多数的百姓在这个政权下,连基本的生存权都无法保证的时候,推翻它不是应该的吗?”

    李贞丽居然懂。

    “这便是将军提及的,地主阶级已经没落了的意思吗?”

    见左梦庚看过来,李贞丽道明原因。

    “山东诸位大贤的论战文章,小女子在南京全都拜读过,深受启发。”

    如今刘宗周、黄宗羲等人和复社的论战,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复社那边还在从儒学的伦理道德、天理人欲方面进行攻击,山东这边却开始加入越来越多的私货。

    去年九月间,在一篇文章中,经过左梦庚的许可,黄宗羲正式在其中提出了地主阶级以及阶级矛盾的概念,将其推向天下各处。

    文章一出,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明面上、背地里的议论风起云涌,造成了许多人恐慌的同时,也令许多人茅塞顿开。

    作为大明思想最为开放和前端的江南,一下子混乱起来。

    对此观点视为洪水猛兽的人和支持的人竟然不分胜负,也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发文,加入到了论战当中。

    整个大明文坛都被牵扯进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名垂千古的盛世,都想要在此扬名立万。

    却极少有人注意到,这其实是山东方面故意做的舆论引导。

    因为真正的胜利,并不在于论战本身,而是借助论战这件事,将新观念、新思想传到尽可能多的人的心中去。

    事实必然是胜于雄辩的。

    商贸的急速发展和民生的凋敝,备受欺压的商贾和奢华贪婪的地主,一项项的对比都开始深入人心。

    因此李贞丽对于“地主阶级”这样的词汇并不陌生。

    如今江南的士人谈经论道时,几乎也都是这样的词汇。

    关于历史进程的问题,左梦庚略微说了一些,令李贞丽大受启发,对于《我的祖国》这种乐曲,也感受的更加深了。

    她学着左梦庚的唱法现场来了一遍,立时让所有人侧目。

    原本左梦庚还觉着,她是昆曲大家,小嗓细音唱不出歌曲中的感情。可没想到,李贞丽的唱功如此霸道。

    小有小的精致,大有大的洪烈。

    恍惚间,竟然左梦庚梦回那个令人激情澎湃的烽火岁月。

    “李姑娘,你的才能举世罕有,困于江南烟花之地,实在是浪费了。不知可否加入我新军行列,将文艺宣传这一块的担子挑起来?”

    左梦庚正式发出了邀请。

    李贞丽尽管早有预感,可真的面对时,不禁又惊又喜又怯。

    “小……我也可以像那位王将军似的,做官?”

    当初在南京,得知王思仪的身份,给李贞丽造成的冲击是永世难忘的。

    左梦庚笑了,指了指徐氏姐妹。

    “在我山东,女子为官者比比皆是。我的夫人是教育委员会的委员长,我的小姨子更是一家上万人的公司管事。在这里,不看身份,不看性别,只看能力。如果李姑娘答应的话,我任命你为新军政治部宣传司司长兼文艺工作团团长。”

    李贞丽一双素手不由得搅在了一起。

    她这一辈子,什么繁花烟云都已见过了。自忖这一生足够精彩,不枉人活一世。

    就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当官。

    从前在江南,石榴裙下追捧者如过江之鲫。

    可她明白,那些人所为,不过追蜂戏蝶罢了,又不是真个尊她敬她。

    唯独在这里,那种被人看重和尊敬的感觉,实在是太窝心了。

    想不到一次北上之行,把自己都扔在了这里。

    “多谢将军看重,小女子无以为报,余生自当竭尽全力,使天下人知我新军之志。”

    左梦庚脸色严肃了。

    “你不是什么小女子,记住,从今以后,你是李贞丽李司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要挺胸抬头,不许丢了我新军的脸。”

    李贞丽重重点头,不知何时,眼眶里已满是晶莹。

    她当天便留了下来,由政治部安排了住处,又换了军装,直接负责起了《我的祖国》谱曲之责。

    对于谱曲,左梦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是说了一嘴,如今在欧罗巴,有一种谱曲方法叫五线谱,要比中土的音律更加严谨。

    他叫了罗雅谷过来,让这位懂得音律的人,配合李贞丽为各种歌曲制谱。

    有这么两位东西方的音律大能,相信今后文艺作品的传唱速度会更加快速。

    “我看这位李司长着实明艳,千里迢迢而来,其心昭……”

    徐若琳的小心思没有任何用处。

    左梦庚光风霁月。

    “我没那个心思。”

    徐若琳有些心虚,偷偷看过来,对上的是左梦庚清澈如水的眼神。

    倒让她有些迷糊了。

    这世间,真有不好女色的男人?

    她还真的猜对了。

    左梦庚确实对女色没什么兴趣。

    脑海里那个后世的灵魂施加的影响很大,以至于让他如今的生活十分的刻板。

    他的心思,全都扑在了争霸天下之上,只觉其中的乐趣大于一切。

    “就怕……就怕将来有人说闲话。”

    左梦庚拉着她的手,很是坦白。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未来新政权该走向何方,左梦庚心里也没有谱。

    因为政权体制并非是拍脑袋决定的,要考虑实际情况。

    不事到临头,根据现实制定,现在纯粹是庸人自扰。

    说起家事,徐若琳目光看向了北方。

    “也不知道公公那边……”

    提及左良玉,左梦庚也是满脑袋官司。

    “希望父亲莫要行差踏错。”

第462章 不一样了

    左严的状况很不好。

    他觉着自己恐怕要死了。

    暴怒的左良玉宛如世间最恐怖的凶兽,下手毫不留情。

    鞭子和拳脚暴风骤雨一般砸在他的身上,让他连呼痛的余裕都没有。

    “狗奴才,贱种!老子救你的命……老子让你吃饱饭……你就是给老子这般看家的?”

    左良玉越骂越怒,拳脚愈发重了。

    猛地一脚踢出,正中左严的肚子。

    左严好似破败的树叶一下子倒飞了出去,一路上撞飞了许多桌椅板凳。

    “噗……”

    鲜血喷出,左严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即使再想要辩解些什么,可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了。

    “老爷,不能再打啦!可不敢再打啦!再打下去,大哥就要死啦!”

    左宽扑上来,牢牢抱住左良玉的腿,嚎啕大哭,一个劲地哀求。

    左良玉劈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蒲扇一般的手掌重逾钢板,打的左宽满脸开花,甚至还有两颗牙齿飞了出去。

    可他根本不敢撒手,宁死也不能撒手。

    他知道,只要他撒手,左严真的会被打死。

    “老子养的狗,老子打死也是活该。这老贱奴,老子把家交给他,他是怎么给老子管的?竟敢违逆老子的意,打死他也是活该。”

    左宽悲从心起,慌乱之下只想着救左严,说话也来不及经过大脑了。

    “这都是少爷的主意,大哥他……他怎敢做少爷的主啊?”

    提及左梦庚,左良玉的怒火又爆发了。

    “那个孽畜,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贱奴才哄的?待老子忙完这边的事,回去便打死了他。”

    他又要拔腿奔左严去,奈何左宽的力气很大,牢牢地拖住了他。

    “狗奴才,你也敢和老子作对?”

    左良玉誓不罢休,还要再打,帐帘却被掀开,有人进来。

    说话的声音尖细如同蚊子,还带着渗人的阴柔。

    “哟,这是弄的哪儿一出啊?这是给咱家下马威呢吧?”

    左良玉抬头看去,就见着一个身穿蓝灰色袍服、头戴蓝色钢叉帽的太监,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看到这一幕,左良玉惊了。

    这个太监的袍服上有补子,说明品轶不低。

    “咱家谢文举,奉皇爷谕旨,今为监军。左总戎,今后承蒙照拂了。”

    说的谦逊,可眸子里的凶光,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左良玉一惊更甚,完全没有想到,好好的崇祯怎么给自己派了监军来?

    他却不知道,自从西北义军突入京畿后,兵部建议洪承畴移驻三省交界的潼关,监制山西、河南二巡抚和曹文诏、张应昌二总兵。

    可崇祯却觉着,这样一来,洪承畴的权力太大了。

    同时他还认为,西北义军迟迟不能剿灭,盖因官军作战不力。

    于是他派了陈大奎、阎思印、谢文举三个太监,分别出任曹文诏、张应昌和左良玉的监军。

    不管怎么说,头顶上来了个婆婆,左良玉立马收起暴虐的嘴脸,化为谄媚。

    “哎哟,公公远道而来,缘何不传个话?小的也好亲自迎接,备好酒宴,起码也要收拾个像样的住所。如今这般,真是怠慢了公公,罪该万死。”

    说话间,他猛地一甩腿,挣脱了左宽。然后指了指没啥动静的左严,低声道:“把这奴才带下去,回头再收拾你们。”

    因为监军的到来,阻止了左良玉继续施暴,这让左宽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爬过来,拉起左严,才发现这位兄长呼吸急促,污血糊满了脸庞,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悄悄回头,看到左良玉只顾着在向太监献媚,他一咬牙,暗暗做了决定,背着左严离开了大帐。

    左良玉的大嗓门远远地从帐内传来。

    “来呀,速速准备酒宴,把本将猎来的野鹿好好整治了,还有那坛上好的杏花村也拿上来。”

    其中夹杂着谢文举志得意满的刺耳笑声,让这天地间愈发的压抑。

    左宽背着左严一路快走,到了后边,又去拉出了马车。待回来时,才发现左严居然醒过来了。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左严瘫坐着,一张嘴就是咳嗽,每一下都吐着血,好在意识还算清醒。

    “大哥,你走吧。赶紧回去,留在这儿,老爷真的会打死你的。”

    左严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俺走啦,你咋整?”

    左宽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老爷只是盛怒,过后缓和了,还能咋地?大哥在这儿,老爷看到你就会想起少爷,气不会消的。”

    左严略为一想,也觉着是这么回事。于是在左宽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有左宽护送着,出军营毫不费事。

    到了军营外边,左严的意识又有些不好了,迷迷糊糊的,说话也有些乱了。

    “老二,要是老爷和少爷闹生分了,你咋办呢?”

    左宽大惊,猛烈摇头。

    “少爷可是老爷掉下来的肉,不管咋说,孝道肯定懂得,大哥莫要胡思乱想。”

    左严看着乌沉沉的天气,长叹一口气,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努力让话语变的清晰些。

    “老二,咱不识字,也不懂得啥大道理。往常啊,看着少爷折腾,心里可怕咧。就怕少爷行差踏错,误了一家子人。”

    说着说着,左严的眼神陷入回忆。

    “俺原本就想着,一家子就这么过下去,咱哥俩替老爷把家看好喽,家里的小子长大了,就给少爷做亲随,将来接替咱俩,也就知足喽。少爷老说啥子人人平等,还把老大他们的奴籍给废了,俺这心里慌呢。就寻思着,这一家人咋不认一家人咧?将来老大他们进不来这个家门,不是要死在外头喽?”

    “那天,听说老大要回来,俺可高兴坏了。多少日子没见着了,也不知道天天弄啥。俺就等在侧门口,寻思着他一进来,不就看着了嘛。你猜咋着?”

    “咱府上的中门开了。”

    “俺还寻思,这是来了啥贵客?没成想,老大就那么进来了。”

    “老二你没看着,俺家老大进来的时候,前呼后拥的,和少爷一样威风呢。那些人管他叫啥子师长,俺也不懂,可好多大官都不如他有排场。咱府上的老人,看着老大的样子,嘴上不说,心里头可都酸着呢。”

    左严的声音愈发低沉了。

    “俺从来没想过,俺儿子能这般出息。那时候啊,俺就想了,老大能这样,老头子死了都成。俺儿子他……他不是奴才,他了得,他……”

    左宽根本控制不住眼泪,越听越是难过。实在受不得了,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

    马车晃晃悠悠行走起来。

    车里卧着的左严感觉到了。

    “老二,实在不成,回来吧。家里小的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咱……咱也享几年清福。俺知道,你舍不得老爷,忘不了老爷的恩情。”

    “俺也说不上啥来,就觉着少爷好像变了,老爷没变。这变了好像比没变的好……”

    眼瞅着马车越走越远,渐渐没入了飘零的风雪间,左宽蹲在军营门口,抱着脑袋哭的不成人形。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是老兄弟俩,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面了。

第463章 新军改制

    要离开政治部的时候,左梦庚被黄宗羲拦住了。

    “听说你来了,正好有个事,要说道说道了。”

    左梦庚站定,等着黄宗羲开口。

    “目前我军上下,已经有了四个师的编制。不少人都反应,军部指挥起来有些困难。而且按照咱们的规划,平定东江镇之后,应该会扩编到八个师左右。加上其他的部队,那可就有十多万的兵力了。而且你还弄了海军,编制该怎么算?我觉着,咱们的军制需要调整。”

    这是大事,左梦庚也认真起来。

    “那把大家伙都叫过来,咱们商议一番。”

    新军的高层,除了在前线的白小七、茅元仪、左荣、左永外,其余的都闻讯赶了过来。

    另外还有侯恂、李邦华等行政高层。

    军队改制从来都不只是军队自身的事,毕竟还涉及到财政问题,行政部门不可能不过问。

    “中恒改水师为海军,似有独立成军之意,可有必要?”

    一上来,李邦华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的观念中,水师都是打下手的,地位不高。

    但左梦庚却郑重其事地改名为海军,而且还在胶州湾大肆建设。别的不说,单单花费的钱财,就令阵营上下心惊胆战。

    不搞清楚了海军的用途,恐怕大家伙是没办法心安了。

    这件事解释起来也很容易。

    左梦庚让人搬来地球仪,当场给大家上了一场全球战略课。

    “如今这个时代,全球贸易必须要通过海运。可以说,谁掌握了海洋,谁就掌握了财富,也就掌握了崛起的关键。咱们的目光不能只盯着陆地,海洋才是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关键。能做到这一点要靠什么?当然是强大的海军。”

    说完全球,左梦庚又缩小范围。

    “即便不说全球,单单说辽东的局势。当初大明与女真人作战,就曾依靠登莱为后援,效果卓著。要我说,大明并没有看到海洋的巨大价值。就比如说,你们看,辽东这漫长的海岸线,假如我们有一支强大的海军,那是不是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后金需要多少兵马来防守?”

    侯恂并不认可这个观点。

    “海军再强,亦只能骚扰沿海。届时敌人让出海岸,退居内陆,则海军岂不是无用?”

    左梦庚笑了。

    “若谷公,谁说海军就只能打海战了?我们完全可以组建海军陆战队,进行登陆作战嘛。通过数量庞大的舰船,一口气输送数万、数十万大军登陆,什么仗不能打?”

    在座众人全都懵了。

    因为左梦庚描述的场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

    可再看看地图上那漫长的海岸线,不知为何,又是那么的有诱惑力。

    “既然如此,海军单独成军,该与陆军并列才是。可陆军这边如今将星云集,编制成熟,海军又该如何列项?”

    周游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相比起陆军,海军是后起之秀。

    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分量的将领坐镇。

    不解决这一点的话,不管何时,海军在陆军面前都只能算是弟弟,始终抬不起头来,也会压制海军的发展和成长。

    左梦庚深思熟虑了一番,心里有了定计。

    “海军坐镇之人,我已有了人选。不过他目前正在执行秘密任务,但完成后,我会让他前去赴任。另外军官学校最新一批的团级学员,我会挑选部分人等,充实到海军去。”

    他没有说人选是谁,显然牵扯到巨大的秘密。

    众人会意,也就没有追问。

    接下来,就是新军军制的调整。

    经过详细的研讨,军部取消,升格为统帅部。

    遵照大家的意见,左梦庚正式去掉了明朝的参将官衔,而是自认为统帅。

    也就是说,今后新军上下再称呼他时,将不再是带有旧式风格的参座,而是统帅。

    统帅部下辖政治部、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作训部、工程部、情报部、警备司令部、军事教育部、陆军部、海军部、炮兵部等诸多职能部门。

    统帅部最高的决策机构为统帅委员会。

    统帅即左梦庚为最高军事长官,接受全军上下的效忠,统管所有军事工作。

    其余的各部门的主管将领和各野战军主将,都是统帅委员会成员,参与决策。

    从今以后,新军陆军的决策工作,将由陆军部负责。

    同时,在师一级的作战单位之上,设立军级单位。

    原新军第一师、第三师,合并为新军第一军。

    军长由左梦庚兼任,副军长为左荣,政委洪其,参谋长季从华。

    原新军第二师、正在筹建的第四师,合并为新军第二军。

    军长茅元仪,副军长左永,政委张忠,参谋长左永。

    经过这样调整,从上到下的指挥体系彻底理顺。而且可以开始第三军的筹建工作,也使得大量的将领得到了提拔。

    战争年代就是如此,军官将领的提拔,很多时候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

    十几岁的师长、二十来岁的将军,比比皆是。

    说到底,还是经历的锤炼机会多,大浪淘沙之下,冒头比较容易。

    这也是为何军人都喜欢打仗的原因。

    军制改革商讨确定后,立刻明发全军。

    至此,新军的全称更改为山东新军。

    最高领导机构由原来的军部变更为统帅部,暂时下辖两个军四个师和若干个民兵部队。

    海军与陆军并列,虽然暂时还没有战斗力,但新军上下都已经明白了未来数年、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战略意图。

    就在新军军制改革研讨完毕后,都没有等到散会,张振秀和黄宗会联袂寻来。

    “这些时日,我们根据当日中恒的判例还有其他办案的经历,对律法进行了一些研究。我们一致认为,应该在我们目前的占领区域内,施行属于我们自己的律法了。”

    自从关宁军战败、新军接过平叛大旗后,这边脱离明朝、独立自主的局面就已经形成了。

    今后如何进行管理,必然需要合适的律法进行支撑。

    “哈哈哈,那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咱们就研讨后确定下来吧。”

    黄宗羲有些疑虑。

    “如何立法,也要我们这些人参与吗?”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神情闪烁。

    如今高层内部,对于三权分立的概念早已熟稔。

    大家都知道,一个政权的建立和统治,其中最最重要的就是立法权。

    可以说,谁掌握了这个权力,谁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国家。

    而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已经全都是行政、司法甚至是军事领域的大佬了。

    他们也可以掺和到立法工作当中吗?

    没有人知道,其实关于立法权的问题,左梦庚私下里早已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

    他对于政治,当然不是什么高手。

    可好在成百上千年前前后后的见识摆在那儿,加上本身素养不错。

    经过了缜密的思考,左梦庚对于如何建立稳定又良好的国家政权体系,还是有那么一些心得的。

    左梦庚知道,不能完全照搬西方国家的三权分立的那一套。

    西方的政治制度也不是凭空来的,而是经过了千百年的衍化后,早已被欧洲的人们习以为常。

    西方建立起来的近现代政治制度,也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罢了。

    东方没有这样的土壤,他不确信照搬过来,会不会令自己的政权变成第二个北洋。

    再一个,左梦庚经过思考后认为,立法权虽然属于三权分立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但似乎也没有必要和其他的权力分割的太明显。

    西方的制度下,立法权归属于议会,而议会则由议员组成。

    这些议员并不参与直接的行政,就只是在议会里彰显权势。

    表面上看,这样的方式似乎形成了权力的制衡,但同样也造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负责立法的人,和实际司法的人、行政的人脱节。

    许多时候,议会确立的法案,严重违背了现实,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其次就是,经过这样的分割,会导致统治阶级内部拥有了足够的推卸责任的理由。

    反正我是立法的,司法和行政不归我管。

    你们没干好,不是我立法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

    而司法和行政方面也有话讲啊。

    我们可是严格按照你们确立的法案工作的,出了问题,那肯定是你们立法的责任。

    最终的结果,肯定会变成人人都是大英公务员,推诿扯皮,人人都没有责任。

    国家搞好搞坏,都不耽搁这些人攫取利益,甚至损害国家利益都毫无负担。

    正是有了这些对或者不对的思考,左梦庚觉得,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政权内部,建立一种中和的立法制度。

第464章 不许进

    “我提议,筹建立法会,由本人牵头,政界、经界、学术界、军界、工界、农界遴选优秀代表,选为委员,全都负责我们的律法制定。”

    左梦庚说出了想法。

    他打算亲自抓立法的事儿,不想假手他人。

    显然,这是他控制权力的手段之一。

    他不亲自负责行政,也不负责司法,那么三权之一也是最重要的立法权,就必须掌握在他的手中。

    有这个权力在,他就可以制定规则,也就能够对于政权拥有最终话语权。

    至于其他的****,左梦庚不打算使其成为单独的身份,而是要从目前阵营里的高层中选择。

    什么?

    这不皿煮?

    美利坚刚建国时,他们的国会里也没有平民百姓啊。

    现实就是,即使真的想要让普通百姓参与到国政当中来,根本就做不到。

    因为民智未开,绝大多数的百姓甭说参政了,大字都不识一个,参与到国政当中来只会坏事。

    再一个,左梦庚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将来皿煮泛滥的后果。

    一个国家的政治,要想不乱,就必须要将决策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才行。

    其余的,可以议政,但不可以干政。

    否则的话,所有人、所有群体的利益都不一致还互相冲突。那也不用干别的,光是平衡利益关系,就足以耗尽所有的力气。

    如今的大明朝政一片混乱,未尝没有官僚阶级扩大的影响在。

    因此,按照左梦庚的设想,侯恂、李邦华、黄宗羲、张振秀、黄宗会、茅元仪、陈芷、王昀、蒋巍、王秀芹、徐若琳等人,既要做各个领域的带头人,也要成为立法会的委员。

    这个立法会并不决策国政,只单纯负责立法。

    而在立法的过程中,法案能否通过,需要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不过张振秀立刻提议了一点。

    “我建议中恒拥有一票否决权,以免事到临头、众说纷纭,难以定策。”

    现如今,在集团内部,关于一票否决权的重要性,已经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

    张振秀提议在立法上给予左梦庚一票否决权,并非只是单纯地要巩固左梦庚的权力,而是要促成工作的顺利。

    即便是这个立法会都是由本阵营内部的高层组成的,可不代表大家任何时候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可以想见,未来争执的场面绝对不会少了。

    那么谁能快刀斩乱麻,底定局面,又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毫无疑问,只能是左梦庚。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至此,成立****会获得了一致通过。

    不过立法会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必须要等到夏天才能召开了。

    虽然后世类似于这样的会议都会放在春季,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嘛。但是在这个时代不行。

    因为在这个时期,秋冬两季是打仗的时候,而春季又是最重要的农耕时节。反而是夏季,许多人才能闲暇下来,忙碌本职以外的工作。

    ……………………………………

    过了德州便是平原县,也就算进入山东了。

    从德州到平原,只有一条官道,只有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山东腹地。

    可是如今官道却被人截断,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一队骑士从北而来,中间裹着一辆马车。远远地看到前方似乎发生了争执,只得放缓了马速。

    “王勇,去看看,出了啥事?”

    骑士中间,一个披着名贵狐裘的中年男子始终懒洋洋的,也不将前面的纷乱当成一回事,只是吩咐下人去处理。

    一个骑士领命奔出,到了前面,才看到官道中间,竟然被一伙“官军”设了卡。

    这伙“官军”百十来人,衣着有些古怪,而且人人手持火铳,眼神还十分彪悍,看的出来是精兵。

    关卡前方,此时围了不少人想要过去,全都被阻住了。

    有人正在跳脚呵斥。

    “我家老爷前往山东,乃有要事。你们这些丘八,究竟是谁的兵?耽搁了我家老爷的大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领头的丘八不为所动。

    “前方正在打仗,上头有令,谁都不许过。赶紧滚蛋,再敢呱噪,格杀勿论。”

    那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背景,声音越发大了。

    “哟呵,你个小卒子居然如此猖狂。你可知晓,便是你家总兵、参将,在我们老爷面前也得伏低做小。让你家将军知道了,你这脑袋可不够砍的。”

    对面的军官干脆不说话了,一挥手,哗啦啦……

    他身后的士卒应声举铳,黑洞洞的铳口全都瞄向了那人。

    看着那些士兵坚毅的眼神,只要上司一声令下,那是绝对会开火的。

    那人吓坏了,肉眼可见地在打摆子。

    “你……你有种,你等着,回头定要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嘴上骂的凶,脚底下抹油可挺快的。一溜烟,那人已经奔到了远处。

    那边也有一伙人,巧不巧的,中间也护着一辆马车。

    那人跑回去,凑到马车边,压低了声音,哭丧着脸道:“公公,不成啊。这些也不知是谁的兵,凶的紧。小的又是送银子、又是好话坏话说尽,就是不让咱们过去。”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阴柔的脸,正是高起潜。

    崇祯没有杀他,让他去寻东江叛军议和。

    高起潜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弄不好,说不得被株连九族。

    出来后,一番折腾,纠集了一队自认为精干的人马,这才赶赴山东。

    谁知刚刚过了德州,就被人堵住了,竟然进不得山东。

    手下人办事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

    既然不成,那只能说明,设卡的那些士卒是得了严令的。

    他的手下高手是不少,可是要让他们去闯全副武装的关卡,高起潜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再一个,他是秘密来的山东。要是闹大后暴露了崇祯的计划,他还是死定了。

    思来想去,他问道:“可还有别的路走?”

    手下人犹豫着道:“公公要是不怕颠簸的话,其实路倒是蛮多的。这边到处平地,真要想走,可以舍弃官道。”

    鲁西尽是平原,四通八达。

    曾经这里是马贼们驰骋的乐园,之所以官府屡次围剿都不成,就是因为马贼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不走官路?

    看着四周白雪皑皑的大地,再想想自己的前途,高起潜不禁咬牙。

    “那就走,别处寻路去。”

    命令一下,他们这伙人也不耽搁,顺着官道原路返回。

    走到了关卡士兵看不到的地方,立刻脱离了官道,踏着野地里的白雪,一路往东而去。

    看着高起潜一伙没能通过,后来的这伙人颇为惊奇,但总要试一试。

    “敢问军爷,这好好的道儿,缘何就不让走了?”

第465章 可以进

    “眼下东江镇叛逆正在肆虐,我军上下为了平叛,正与其激战不休。战乱之地,危险重重,自当隔绝。”

    问的客气,那领头的军将回话也颇为客气。

    那人明了,居然知道的还挺多。

    “可俺们本打算是去临清,没听说那边也在打仗啊。”

    一听到“临清”二字,那军官神情不一样了。

    “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要到临清去?还有,既然是要去临清,为何不从德州顺着运河走,来了这边?”

    从德州去临清,就是当初左梦庚、徐若琳回来的那条路。

    要么坐船顺着运河而下,可以直达临清;要是走官道的话,则要往西南走,经过武城才行。

    可这伙人走的路线,早已偏离了方向。

    到了平原县,还要再折返西南,路过恩县和夏津,才能到临清。

    这边说个没完,后面那穿着狐裘的老爷耐不住了,驱马上前,也不下来,语气颇为傲慢。

    “怎这般久?区区几个丘八,给些银钱,打发了吧。”

    下人头皮发麻,心说老爷你真能找麻烦。

    果然,眼前的军官神色不对了。

    “说,你们为何跑到这里来?”

    平原这里的官道,可以南下去济南,也可以向东转向青州、登莱方向,却不是去临清的路。

    那狐裘老爷怒了。

    “你这厮当真跋扈,岂不知上下尊卑?”

    那军官出乎意料地没有愤怒,而是神情古怪。眯着的眼神,始终盯着狐裘老爷的腰袢。

    因为那里挂着一块精美绝伦的玉佩。

    一看便知是名贵的昆山玉,而且经过巧匠雕琢,绝非凡品不说,只怕世间也独一无二。

    那军官看仔细了,猛地挥手。

    原本安静如常的士兵们突然躁动,一阵哗哗的脚步声过后,竟然将他们这伙人团团围困了起来。

    不但如此,所有的铳口都指过来,杀气腾腾,更甚方才。

    “军爷,息怒,息怒,呵呵……我家老爷吃醉了酒,并非有意冲撞……”

    军官已经不听了,径自指着那狐裘老爷腰间的玉佩,喝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狐裘老爷误会了,以为这群丘八是见财生意,想要抢夺。

    想他一辈子爱财如命,任何财宝只有入他手的份,什么时候丢过?

    “哼,此乃本老爷家传宝物,你这丘八,看起来不过一小旗,也敢贪图?你可知本老爷是谁?就怕你有名要,没命花。”

    军官直接下令。

    “将他们拿下。”

    士兵们立刻蜂拥而上,直扑那狐裘老爷。

    料不到这群丘八如此霸道,竟不问身份,也不怕得罪了贵人,狐裘老爷不由得懵了,哇哇大叫起来。

    “你们敢?我闺女可是左梦庚麾下大将。得罪了我,没你们好果子吃。”

    士兵们的动作为之一顿。

    那军官狐疑地看过来,迎着那狐裘老爷的惊惶难安,警告道:“你认识我们参座?”

    狐裘老爷瞬间活了过来。

    “你们是左梦庚的兵?”

    军官不由得小心了几分。

    听他这般称呼,似乎和左梦庚关系非同小可。

    “未曾请教先生如何称呼?与我们参座是何关系?”

    狐裘老爷重新趾高气扬起来,要不是看到了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真想要拿鞭子抽人。

    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即便知晓他认得左梦庚,这些士兵也会开枪。

    新军的规矩早就钉死了的。

    只要是新军的士兵,任何人都不得羞辱。

    一直以来战无不胜,加上备受爱戴,早就养成了新军上下骄傲的精神,岂容他人践踏?

    “吾与你家参将乃是世交,我闺女王思仪听说就在你们军中,可有错?”

    那军官露出笑意。

    “原来是王团长的父亲,幸会。”

    王思仪贵为新军第一猛将,无人不知。这个军官虽然和王思仪没有隶属关系,但也亲近了几分。

    这个狐裘老爷,正是王思仪的父亲王世忠。

    进入崇祯年间后,因为明朝在辽东节节败退,王世忠基本没什么用了。失去了权势,只得窝在京师厮混。

    王世忠谋了一个差事,也绝了兴复哈达部的心思,一心只想着搂钱,开始了贪奢的生活。

    王思仪跑去山东,投入左梦庚的军中,他也不管。

    最近他贪污的事被人察觉,估摸着要吃瓜捞。

    王世忠惊惧之下,连忙辞官,打算去山东找闺女避避风头。

    不曾想,碰到了新军的关卡,差点进不去。

    即使他自报家门了,士兵们也没有放过他进去。毕竟还需要核实,另外还有一个紧要问题不得不提。

    那军官再次指着王世忠腰间的玉佩,这次说明白了一些。

    “王先生,此玉佩乃是我家参座管家之物,可否告知,为何到了你的手中?”

    “这……”

    那军官说的没错,这玉佩确实是有主的。

    至于为何到了王世忠的手中……

    王世忠挠挠头,指着后面的马车道:“南下途中,半道上碰到了这辆孤零零的马车。车上就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伤势很重,却不知是你家参座的人。”

    那军官“哎哟”一声,连忙奔到马车旁,掀开帘子一看,当真是亡魂大冒,转头大喊。

    “快去找大夫,让最好的大夫过来。”

    马车上的人,正是左严。

    身为左府的管家,左严在临清城内时常走动,因此新军上下多有认识他的。

    他的那块玉佩,更是显眼的标志。

    这也是为何军官看到了王世忠佩戴在身后,会当场发作的缘由。

    新军一切效率都很快,不多时,更大的一群人跑来,领头的应该是本地的将领。

    他听了那军官的讲述后,看到大夫们再给昏迷的左严诊治了,才走到王世忠面前。

    “王叔叔,小侄有礼了。”

    王世忠还在担惊受怕中,没想到半路救了一个老头,竟引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并没有说实话。

    他确实是在半路上遇见的左严的马车,也看出了马车装饰不俗,车里的人大有来头。

    可王世忠本来的想法,是打算借着左严结个善缘。

    如今他的日子越来越难混了,正不知日后该何去何从。因此见到左严的马车如此华奢,以为是什么权贵。

    至于那玉佩,实在是王世忠见猎心喜,想着收点救人的利息。

    而且他会走这条路,也是因为左严。

    左严昏昏沉沉的,经过了他的简单救治,总算是保住了命。可一直担心左良玉回来闹事,因此嘴里始终嘀咕,要去登莱。

    他并不知道左梦庚已经回了临清。

    王世忠最后一次接到王思仪的信,当时王思仪正在登莱打仗。便想着正好顺路,于是走了这条路。

    好巧不巧,遇见了新军设卡盘查。

    要不然的话,以左严的状况,能不能挺到登莱都成问题。

第466章 坚定

    人贱骨头硬,杂草命更长。

    左严居然挺过来了。

    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冰冷的风雪,而是熟悉的卧榻,还有正枯坐在塌前的少年。

    “严叔,你醒啦?”

    左梦庚高兴坏了,想要凑上来,可是刚一动,眼前就阵阵恍惚。

    他在左严塌前数日了,茶饭不思,状态吓人。

    又何止他,整个左府在这几日都压抑的很。

    身上的伤骗不得人,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又有王世忠的证言。

    王世忠说,他是在河间府十五里处的路上发现左严的。

    那里正是左良玉的驻地。

    傅以渐眼疾手快,扶住了左梦庚,才没有让他摔倒。

    左严转动眼神,看着满脸憔悴的少爷,老泪不禁又下来了。

    “少爷,老爷要是回来啦,你……你咋办呢?”

    这是他如今最惦念的事。

    左梦庚神情里闪过一丝怒火,随即很好地掩饰下去了。

    “严叔莫要操心,好好将养身子,万事有我。”

    轻柔的话语却很有信服力,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左严就本能地觉着,左梦庚真的可以做到。

    “老大和老二……”

    “他们在打仗,便没有知会。”

    知道左严担心什么,左梦庚适时地劝住了。

    左荣和左华孝顺,如果知道他们的父亲变成这个样子,只怕要疯掉。

    如今两人都有大任在肩,左梦庚也不得不慎重一些。

    听闻这话,左严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了家中,心也就安了。

    他头一歪,又沉沉睡过去了。

    左梦庚在他屋里留了人,转身出来,回到正厅,这边已经聚满了人。

    侯恂、李邦华、曹文衡、黄宗羲……

    凡是在临清的高层,基本上都来了。

    “左昆山越来越不像话了,对待家人竟如此残暴。”

    侯恂很恼火,看样子准备出手。

    他是左良玉的恩主,不管怎么训斥,左良玉都只能低头听着。

    李邦华却很无奈。

    “便是训斥了他,又能如何?在他眼里,左严始终是家奴。打生打死,俱随他意。他便是表面服从,私底下也会不以为意。说不得还要嫉恨旁人多管闲事。”

    说话间,李邦华的眼神看向左梦庚。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很大,但又很小。

    很大,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这边许多的政策施行。

    身为领袖,左梦庚如果不能以身作则的话,那么许多政策都将会变成废纸。

    很小是因为,这说到底还是左家的家事。

    该如何处理,还要看左梦庚的态度,旁人其实并不太好插手。

    毕竟左良玉是他的父亲,父子亲情、人伦血脉摆在那里,这是许多人都越不过去的坎。

    左梦庚也懂,苦笑不已。

    “事已至此,何为公事?何为私事?当务之急,是天下事也。”

    众人侧目,看向他的目光,全都蕴含震撼和敬佩。

    古往今来,多少纵横天下者快意恩仇,结果却被亲情家族绊住了手脚,饮恨终生。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领袖,居然这般决绝,浑然不顾亲情,也要推行自己的道。

    是的。

    左梦庚来见大家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抉择。

    或者说,在陪侍左严的几个日夜里,他思考了许多许多。

    对左良玉,这副身躯的灵魂深处,自然有着化解不掉的孺慕之情和一丝敬畏。

    这会影响到他的判断。

    可只要跳出这狭隘的人伦,面对整个天下和正在激流勇进的大业时,左梦庚就明白,取舍是必须要做的。

    要想改变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片土地未来的厄运,要想那刻骨铭心的屈辱不再重现,如今是最好的变革时期。

    错过了现在,一切都将晚矣。

    换句话说,那个后世的灵魂找到他,为的不就是这些嘛。

    同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相比,其余的,已经什么都算不上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左梦庚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那些政治家,难道真的就是冷血动物吗?

    真的就杀起人来不眨眼?

    为的只是巩固自己的权势?

    如果是他们,面对左良玉这种情况,又该如何做呢?

    史书浩如烟海,但左梦庚却翻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左良玉似乎变成了阻碍前进的绊脚石。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我们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能够给这个天下、给所有的百姓带来光明和幸福。我说了不算,需要各位来告诉我,增加我的信心。”

    左梦庚打算看看大家的态度。

    老成持重的一时犹豫,年轻如黄宗羲却刚烈异常。

    “这还用怀疑吗?不说其他地方,单单就是脚下的临清,变化难道不是翻天覆地吗?曾经临清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又是什么日子?让他们回到过去,他们会愿意吗?”

    临清本以商贸繁荣闻名,但这种繁荣是靠着依托运河做到的,能够辐射的范围其实极其有限。

    因此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大城里,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人挣扎于贫困和生死的边缘。

    直到左梦庚崛起,这里的商贸和工业全面铺开后,迅速吸纳了许多闲散的劳动力,也让妇女参与到劳动当中。

    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家庭靠着劳动赚取到了财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告别贫困。

    他们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自然也衷心地拥护和保护这里的一切。

    每一次新军征兵,临清人的报名是最积极的。

    全城每十户人家,就必定有一个人在从军。

    这就是最不可置疑的现实和成绩,也是左梦庚的底气所在。

    要改造一个世界,虽然不能缺少了必要的宣传,但实打实的变化才是基础。

    人心趋利。

    当满天下的百姓都生不如死的时候,这里的人却实现了温饱和富足,自然而然就会被全天下看在眼中。

    当满天下的人都奔赴向这里的时候,那便是人心所向。

    到了那时,左良玉这块绊脚石,必然是微不足道的。

    黄宗羲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就没有了顾虑。

    李邦华沉吟道:“我们立新法、定新规,就是要为了和过去做一个切割。我们敞开了大门,欢迎任何人加入我们。当然,有人拒绝的话,我们也坦然受之。”

    话里的意思就是,路怎么走,由得左良玉自己选。

    如果他依旧想着做旧时代的压迫者,那么必将是他们这些新势力的打击对象。

    这一点,不会因为左良玉是左梦庚的父亲而有所改变。

    因为这是集体的意志,也是集体的利益。

    左梦庚虽然是这个集体的领袖,但他必须要照顾大家的利益。否则的话,那就众叛亲离了。

    许多人都搞不清其中的逻辑,更有许多人根本就意识不到这一点,因此在煌煌大势面前,最终覆辙。

    左梦庚的政治境界其实也没有进化到这一步。

    好在他知道历史的趋势,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这在无形中帮助他,避免了走上错误的道路。

第467章 安内

    与左良玉产生冲突时,左梦庚最欣喜的是,麾下的人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这边,对他给予了强力的支持。

    这可重要。

    毕竟在整个天下都处于封建纲常笼罩下时,阵营当中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受儒家教育成才的,他们的思想,不可能不受影响。

    左梦庚的做法,放在儒学纲常中,就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不孝。

    他这么做,很有可能令麾下的不少人离心离德,导致阵营出现裂隙。

    但实际情况却是,即便是做过大明重臣的侯恂、李邦华、曹文衡等人,都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他的支持。

    至于是什么原因……

    左梦庚没用太久就窥破了。

    崇祯五年的财报放在了他的面前。

    阵营内部各项产业继续突飞猛进,规模越来越大,产值和收益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做个横向对比就知道了。

    这一年,大明朝廷岁入三百七十三万两白银。

    这还是加饷剥削过后的所得。

    这么点钱,显然支应不了偌大个王朝的开销,也让大明朝廷越发的捉襟见肘。

    阵营这边岁入多少呢?

    足足七百八十万两白银。

    这还仅仅只是银钱,并没有计算实物。

    左梦庚算是知道,为何许多王朝在初期的时候,能够那么顺利的横扫天下又迅速膨胀了。

    因为在王朝建立和统一的过程中,吸收财富的速度也是惊人的。

    别的不说,单单以农垦集团为例。

    依靠着新军的扩张,农垦集团手里的土地已经超过了七百万亩。

    每年产出的粮食、棉花等农作物,足足占了山东总粮食产量的一半还多。

    过去的一年,农垦集团上缴的纯利润就有一百七十万两白银。

    而盈利的大头,还是福耀、天织、雅姿、海鸥以及各大工业产业,已经将传统的农业落下了一大截。

    除此之外,政治部下辖的黄金部队,也在招远一带开采到了黄金。

    虽然目前还不多,仅仅只有几十斤,可谁都知道,这些财富的分量有多重要。

    得知黄金部队的进度,左梦庚就明白,距离进行货币改革的日子不远了。

    而在这些惊人的财富创造过程中,跟随左梦庚的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家族,毫无疑问,全都赚的盆满钵满。

    虽然在政治上、名望上都有所损失,但是在经济上的获利,足以让这些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而这也是侯恂、李邦华、曹文衡等人毫不犹豫地支持左梦庚的原因。

    毕竟每年收益达数十万两之多,这天下间能够坦然舍弃的人,不多。

    即便他们愿意,他们的家族也不会答应。

    左梦庚和左良玉走到这一步,最难过的人,毫无疑问,肯定是黄氏。

    左梦庚走进黄氏的院子,便看到左羡梅倚靠在环廊里偷偷抹泪。

    听到他的脚步声,这丫头努力擦拭,可是来不及了。

    “哥哥,都怪我,惹得阖家不宁,母亲伤心,还让你背负骂名。不如……”

    “莫要胡思乱想。”

    左梦庚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不允许。

    “这不是孝不孝的问题,这是新旧两种思想的交锋。忘了我给你讲过的东西吗?还是你想要做那种备受压迫的女人,就这么过一辈子?”

    左羡梅的珠泪更加控制不住了。

    “母亲整日整日的流泪,已经许久没有下床了。我……我怕……”

    左梦庚也是辛酸,可谁叫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呢。

    “交给我。你回去好好歇歇,还有不要耽搁了数学院那边的事。你不在,侯方域那小子都放羊了。”

    说起侯方域,左羡梅破涕为笑。

    “他哪是放羊?他呀,是春心萌动喽。”

    左梦庚不禁莞尔,没想到兜来转去,侯方域还是遇见了李香君。

    也不知道这一世,还会不会被侯恂棒打鸳鸯了。

    他送走了左羡梅,独自走进了黄氏的卧房,让贴身丫鬟也去了外面。

    “母亲。”

    看着坐在床边的儿子,高大的好似一堵墙,挡住了门外的寒风,黄氏的心不知怎地,多少缓和一些。

    “我儿,缘何就闹到了这个地步?你爹是我的天,你是我的根呀。现如今,我这里是天也塌了,根也断了,叫我……叫我怎么活呀?”

    黄氏才是那种最最传统的妇女。

    一辈子没什么见识,嫁了人,相夫教子,便是人生的全部。

    从小接受的教诲里,丈夫就是她的一切,儿子就是她的命。

    可是现在见到儿子竟然和丈夫闹的如同仇敌,让她一个女人家夹在中间,当真是煎熬迫切,生不如死。

    “我便是怕母亲作这般想,所以才赶了过来。母亲,我和父亲争的,并非孝道伦常,而是更加重要的东西。这个不能让,一旦让了,莫要说儿子我,便是整个天下百姓都要万劫不复。”

    黄氏哪懂这些,可也知道,左梦庚弄出偌大的基业,自然是有道理的。

    她还抱着万一的侥幸。

    “那为何不与你父亲好好说说,让他明白你的心意?你们父子齐心,岂非更加无往不利?”

    左梦庚一声长叹,份外无奈。

    “父亲他是最冥顽不灵的,他靠着老一套如今混的如鱼得水,只想着升官发财、封侯拜相,为了这些,他什么都敢做。母亲还不知道吧?上个月,他被派去剿灭西北流寇。结果流寇没碰到,却将两个村子三百多口无辜百姓,不分男女老幼,屠杀一空。然后拿着百姓们的脑袋冒充流寇去请功领赏。您说,这不是自绝于天下嘛?”

    提起这件事,左梦庚当真是肝火大冒。

    一个不懂得保家卫国的将领,一个只在乎自己荣华富贵的人,显然未来的路已经注定了。

    黄氏怎会知晓这等事,乍一听闻,骇的七神六魄都要散了。

    “这……这……这……你父亲他……”

    一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一个恶魔,黄氏也不禁遍体生寒。

    这还不算,左梦庚又道:“母亲应该有些知悉,父亲征战在外,不思进取不说,还纳了妾室藏于军中,他哪里在乎过您的感受?”

    说起这个,黄氏不禁黯然,可又不敢表达出来。

    “你父亲常年在外,着实辛苦。身边没有个体己人,是我这个妻子没有做好。原也……原也怪不得他。”

    接受的礼教告诉她,要大度。

    然而事实上,又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的身边,存在着其他的同性呢?

    黄氏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这便是孩儿要给这天下改一改的原因。凭啥女人家就要委曲求全,就要做男人的附庸,承受这些不公平?母亲,即使作为一个女人,您也不希望满天下间还有其他的女人像您一样伤心痛苦吧?”

    黄氏默然。

    隐隐的,她似乎有些懂了。

第468章 历史的进程

    左梦庚并没有发觉,自从那个灵魂出现在脑海里,他的性格就变得有些冷血。

    原本他也是一个肆意张扬、嬉笑怒骂都在脸上的纨绔少年,但是如今的他,鲜少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失去理智。

    与左良玉决裂这种事,换成其他的任何人,相信都会是一种毁天灭地级别的煎熬,甚至很可能沉沦其中,再也走不出来。

    可是在他这里,仅仅是恼火、纠结了一番,就迅速明确了意志。

    他反而更加担心的,是母亲黄氏和妹妹左羡梅以及麾下其他人的想法。

    一旦确信了他们的想法,他再无任何负担,直接将此事抛在脑后。

    左良玉回来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他压根就没有思考过。

    他相信即便不用自己出手,侯恂、李邦华等人也会为他解决。

    即使是他亲自动手,他也不会手软。

    就在他处理此事的时候,远在江南的张溥也送上了神助攻。

    “中恒,你看看,这是张溥最新的文章。他这是正式向咱们宣战了,还拉上了这么多人呢。”

    从黄宗羲手里接过文章,左梦庚仔细看去。

    论战持续了一年多,和历史上所有的争执一样,两边最终矛盾激化,失去了原有的优雅。

    字里行间,满是杀气。

    这才对嘛。

    本就是利益之争,你死我活的局面,非要玩什么君子风范。

    当初王安石和司马光一开始还挺克制的,只是就事论事。

    最后如何?

    张溥的最新文章里,毫无保留地为封建伦常摇旗呐喊。

    【周武分封,天下归心;秦皇一统,规矩井然。诚如日耀于昼、月辉于夜,各有方圆。故帝王将相、士农工商,人伦之所系,天道之所倡……】

    通篇文章,尽是在维护地主阶级、贬低劳苦大众的言论。

    文中蛊惑众生,要接受自己的阶级地位,忍受盘剥压榨。

    因为这就是天道,就是伦常。

    否则的话,泥腿子和地主老爷平起平坐,那不是反了?

    【浙东匹夫,以大儒之名,行邪逆之举,败坏纲常,邀名博幸,世之公贼也!】

    张溥终于撕破了嘴脸,对刘宗周破口大骂,已经到了喊打喊杀的程度。

    左梦庚倒是没什么感触,相信刘宗周也是一样。

    倒是文章的最后,看到署名之人,左梦庚就知道,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南京兵部尚书傅振商、南京礼部尚书谢升、南京中粮储吕维祺等官方要员,还有天下各地的理学大儒,全都站了出来,对刘宗周等人的言论口诛笔伐。

    而这些张溥的帮手,左梦庚稍微一看就知道,全都是最顽固的理学拥趸。

    和这些人之间,是没有讲和可能的。

    事已至此,那就战吧。

    “咱们的反击文章,我来。”

    黄宗羲眼神亮了。

    “你终于舍得出手了?”

    左梦庚翻起了白眼。

    “还不是你们骂的不够痛快。”

    黄宗羲竟然亲自动手。

    “你说,我来着笔。”

    左梦庚写的文章不多,仅有《国富论》和《战争论》。

    但这两篇文章都是专业的学问,在这个时代,没有他亲自指点,旁人想要看懂都做不到。

    黄宗羲不是没有想过找左梦庚邀稿,可是看到左梦庚一直到处奔波,只好作罢。

    这一次左梦庚主动请缨,他当然要做第一个读者。

    有黄宗羲代笔,左梦庚求之不得。沉思一番,开始述说。

    “人之始,久不可察也……”

    黄宗羲一愣,寻思着左梦庚也能做骈五骈六、辞藻华丽的文章?

    下笔倒是不慢,纸上已经写好。

    左梦庚的眼睛一直注意他的进度,继续道:“盘古女娲,神话之言;三皇五帝,笔触寥寥。大禹制鼎,分列九州,方有华夏。”

    黄宗羲边写边品味,明白左梦庚这是在陈述华夏的由来。

    文章中,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华夏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人知道,因为历史太过于久远了。

    这一点,左梦庚还是十分自信的。

    不要说现在了,后世科技那么发达的时代,都没法对华夏的起源做一个定论呢。

    古往今来,对于华夏的起源,既有神话传说,也有笔墨记载。

    对此,左梦庚也下了断言。

    神话故事虚无缥缈,不足信奉;三皇五帝人人皆知,可关于他们的记载十分稀少,也无法成为足够的证据。

    那么就从大禹制鼎开始算起好了。

    这段话,当然是为了他后面的论点。

    【武王伐纣,虽成就数百年王朝。然周乃西夷小国,无力平定天下。商虽亡,实力犹存。以分封而安人心,非武王英明之举,实为无奈之策。】

    这段话令黄宗羲目露炫彩,自感学到了东西。

    千百年来,提及武王伐纣和分封建国,多少名家都是赞许有加,更将其作为巩固纲常伦理的例证。

    儒家思想的核心就是礼,具体的表现就是纲常。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如此尊卑有别、高下鲜明,人人只需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天下就不会动乱。

    孔夫子创建儒学的时候显然不是这个想法,但是儒家的后来者们往其中添加了太多的佐料,让儒学开始变了味道。

    武王伐纣和分封建国时,可是没有儒家的。

    这都能被牵强附会作为例证,左梦庚不得不对此嘲讽一番。

    【秦始皇舍分封而设州县,分派官员管理天下,遂成一统。究其根源,无非是交通、生产、制造等领域的进步,促使了天下各地联系紧密。已不需要君王分封诸侯、列土封疆来巩固政权。】

    你们不是说武王、秦王的举措是贴合儒学纲常嘛,现在就来揭你们的老底。

    其实这些彪炳青史的伟业,背后不过是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

    【先秦之时,器具粗陋,多为青铜。耕种、征战效率不高,为了控制有限的财富,君王、贵族、官员等驾驭一无所有的奴隶,极尽压迫之能事。】

    【自秦以降,铁器面世,延续至今日,坚船利炮横行天下,万里之遥亦相连通。铳炮之利,弓弩刀剑亦避让其锋。随着生产工具的进化,带来的必然是生产力的提升以及财富的急剧增长。而与之匹配的生产关系,也必然要随之进化。】

    【天下大势如此,历史的车轮不可阻挡。可笑有些人依旧抱残守缺,不舍手中的特权和威福,依旧以压榨百姓为乐。这样的人,必将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化为可笑的尘埃,也会成为新世界成长和壮大的肥料。】

    张溥骂的恶毒,左梦庚更狠。

    而且通篇白话,简单易懂,即便是田野里的老农,也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篇文章,完全可以称之为先进势力对于旧势力的宣战。

    该说的都说了,左梦庚对黄宗羲拜托道:“将这篇文章送到松江府去,告诉那边,印刷百万份,要发到天下各地去。”

    黄宗羲哈哈大笑。

    “你这可是把天都捅漏了。”

    左梦庚意气风发,无比自信。

    “我们卧薪尝胆六年,蓄积了无比强大的力量,也到了该释放的时候。那些对我们畏惧的人,既然无法消灭我们,那就在我们的力量面前颤抖吧。”

第469章 没有别的想法吗?

    左梦庚的文章,放到后世,不过是初中生水准。

    但就是这样的文章,却阐述清楚了历史的进程。

    这对于顽固派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因为这世间的人都相信天下大势。

    现在,左梦庚告诉了他们,什么是天下大势。

    不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是如同浩浩荡荡的大江之水,滚滚向前,绝不回头。

    复社和那些顽固派妄图以复古、尊理为宗旨禁锢世人,就如同截断江水、令其回头一样,是违背规律的逆行。

    黄宗羲回去之后,捧着左梦庚的文章,看了又看,意犹未尽,干脆亲自动笔,写了补充。

    他的文章题目叫《何为生产力》。

    显然,他是怕不懂世人明白左梦庚文章里的名词,因此做了一番详细的解读。

    论做文章,十个左梦庚也不能和黄宗羲相比。

    黄宗羲在文章中对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资料、上层建筑等诸多要点做了解释,配合上左梦庚的文章,一切就都清晰了然。

    他再把文章拿去给刘宗周审稿。

    如今这边已经形成了规矩。

    任何学术文章的发表,都需要最终经过刘宗周的审核和敲定才行。

    这么做,不是禁止别人发表言论,而是为了统一言论。

    毕竟阵营的思想进化还处于初始阶段,许多人对于未来都有自己的见解,彼此之间甚至是互相冲突的。

    这种不相统一的部分,在内部允许说,但绝对不允许对外发表。

    “中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直指要害。这一篇文章,足够那些腐朽顽固之辈吐血三升了。”

    刘宗周的点评入木三分,再说黄宗羲的文章。

    “用中恒的话来讲,你这算是科普文章。看似平淡,但影响力其实更加深远。一旦这些概念深入人心,则民智将被打开,现有的封建思想必将受到冲击。”

    黄宗羲心悦诚服。

    “还请老师归纳。”

    刘宗周却沉默了,沉思良久,才道:“这样,我也增添一篇文章吧。”

    大宗师下笔很快,一篇千余字的文章仅仅用了两炷香的时间便写完了。

    黄宗羲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刘宗周才是真的凶猛。

    刘宗周的文章,看似是在讲述从万历年间开始的党争起源、过程和对错,但是在最后却图穷匕见。

    【东南兴盛,商贾崛起,财富占国朝过半有余。势强则谋远,岂甘困顿于阶下?我辈东林,秉承此志,谋其福祉。盖虽为正邪之争、东阉之辨,实则为破藩篱、树新风。诚如左山东所言,此乃生产力提升带来之生产关系之变化,须从上层建筑始发。非东阉、非正邪、非君臣,实乃利益之争。此大利利于天下,不可不争。新旧交替,万物焕发,华夏重塑之机也。】

    经过数年的磨炼和修行,刘宗周愈发老辣。

    这一段话,将明末的乱局全都剖析的干干净净。

    什么东林与阉党之争、什么正邪是非、什么君臣之争,全都只是表象。

    核心本质就是,随着东南的工商业蓬勃发展,商人、手工业者和部分自耕农在积蓄了大量的财富和力量后,不再甘心于饱受压迫的社会地位,因此而奋起抗争。

    东林党正是这群人之精华所在,因此才冲锋在前。

    刘宗周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抛弃了一切伪装,目标直指皇帝和皇权。

    也向世人说明白了,君臣之争、东阉之争的核心本质是什么。

    相信这一篇文章面世,疯掉的人会更多。

    不过年三十到了,临清这边早已进入了过年的气氛,到处喜气洋洋。

    出了左良玉这档子事,家里的气氛不好,左梦庚难得地留了下来,也让左府更加热闹了。

    贴春联、挂红灯、放鞭炮,左梦庚全都亲自动手,把左府内外装饰的圆满融融。

    今天的左府更是聚满了人。

    徐光启、黄宗羲和黄宗会兄弟俩,除此之外,还有傅以渐的寡母。

    “参……统帅,这怎么使得?”

    看到老母亲,傅以渐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自从成为左梦庚的秘书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家中只有老母一人,所有的惦念都只能放在心底。

    没想到合家团聚之际,左梦庚居然派人偷偷地将他母亲接了过来。

    “大过年的,没给你准备红包,不知道这个心意如何?”

    蹲在老母亲身边,傅以渐眼睛都红透了。除了狂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傅母看着日渐威仪的儿子,欢喜的不得了,更加感激左梦庚。

    “你能跟随在统帅身边听用,整日得统帅耳提面命,实乃天大的机缘。切莫骄矜傲慢,当秉持本心,忠心用事。”

    傅以渐自幼聪慧,饱读诗书,多数都源于母亲的教诲。

    对母亲的话,他也是最听从的。

    晌午时分,府门外喧闹起来。

    左梦庚走出去看,才发现是徐若琳姐妹回来了。

    自从有了事业后,徐若琳也是忙的不着家。

    今儿年三十,徐若琳也得出门,连续走了几家福利院,看望孤寡老人、失怙孩童。

    如今临清上下对这位夫人的称颂,已经到了和观音菩萨同等的地位。

    徐氏姐妹乘坐马车,从西边而来,将将到门口时,东北马蹄阵阵。很快地,一大队骑兵簇拥着一员女将到了门口。

    王思仪也回来了。

    王世忠来到临清后,左梦庚便给王思仪传了信。

    奈何一直在打仗,王思仪脱不开身。

    好不容易临近春节了,战事告一段落,她也想念父亲,仗着马快,赶紧跑了回来。

    “哈哈,姐姐,想我了没?”

    王思仪纵马到徐若琳身旁,亲自扶着徐若琳下了车,抱着就不撒手。

    可怜的,她这一路顶霜冒寒回来,浑身上下冷若冰雪,激得徐若琳直打哆嗦。

    “你这丫头,还是那般疯。”

    左梦庚迎上来,看看徐若琳,再看看王思仪,不禁惊异。

    “哟,我们的王团长长高了不少嘛。”

    徐若琳身高一米七四,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当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没想到王思仪站在她身旁,竟有齐头之势。

    王思仪比划着个头,高兴道:“长高了好,到时候打仗,吓也吓死了对手。”

    她俩这身高,莫说和女子比了,就算是许多男子都相形见绌。

    还别说,战场上碰到这样的,很难不犯怵。

    这边正说笑间,府内的王世忠得知女儿回来了,早已忍耐不住,亲自跑了出来。

    刚刚踏出府门,便看到王思仪和徐若琳并肩站在一处。

    徐若琳一身改良版的白色新装,外面罩着一件纯白狐裘披风,高贵典雅,仙气飘飘。

    在她身旁,王思仪紧了一身天蓝色骑兵战袍,外罩锻钢明光铠,批了一件虎皮大氅,赳赳之气,武德昂扬。

    不知为何,这双姝站在一起,一文一武,当真和谐。

    王世忠看的稀罕,眼神瞥见左梦庚那伟岸高大的身躯,心底一下就热乎了。

第470章 入席

    “爹,你咋来了?是不是没了花销?”

    王思仪依旧不改大大咧咧的性子,即便很想念父亲,可是一开口还是让王世忠气歪了嘴巴。

    “你这丫头,野在外面也不回家,还敢上战场厮杀。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出了事,将来谁给爹养老?”

    你训闺女就训闺女,你看我干什么?

    左梦庚莫名其妙。

    王思仪浑不当一回事,抓着王世忠胳膊往里走。

    “您就安心吧,这个世上能打过您闺女的,还没生出来呢。”

    王世忠不由得咧嘴。

    自己这是生了一个什么种啊?

    话说哈达家族从前也没出过什么猛将啊,为何这个闺女如此厉害?

    王思仪都快进门了,才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卫兵道:“过年啦,你们也辛苦了。今日便散了吧,各自回家,好好吃个团圆饭。初三回来集合,不得有误。”

    “唰……”

    十几个卫兵整齐划一敬礼,然后欢天喜地地散去了。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王思仪,可王思仪如今进了统帅府,这里的保卫更加严密,因此根本不用担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新春佳节之际,可以回家团聚,他们也高兴着呢。

    看着闺女令行禁止的模样,王世忠着实羡慕坏了。

    他虽然顶着都督、总兵官的名号,然而却是光杆司令一个,连一个兵卒都指挥不动。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这种威风啊?

    不过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闺女似乎也不是那么威风。

    因为要进府门的时候,却被卫兵拦住。

    登记。

    看着王思仪老老实实地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姓名、职务等条目,王世忠很不开心。

    “世侄,你这兵调理的不行啊。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今后不怕惹了大祸?”

    左梦庚哈哈大笑,看着卫兵让王思仪做记录,并不阻拦。

    “世叔有所不知,这里的卫兵自成体统,并不听从小侄的命令。”

    他真下令,卫兵不可能不听。但这种事左梦庚岂肯破坏规矩?

    给领袖做保卫工作,最头疼的是什么?

    就是领袖是不是的头脑发热,不顾危险乱来。

    一旦出了事,负责保卫的人还要担责。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在保卫一事上左梦庚轻易不开口破坏下面人的工作,目的就是确保保卫部门的权威性。

    毕竟如何保障关键人物的安全,保卫部门才是专业的。

    正是有他以身作则,阵营内部的高官们如今都已经习惯了诸般章程,也让保卫部门的工作顺当不少。

    王思仪也没有异议,写完记录后,拉着王世忠进了门。

    “爹,您既然来了,那就甭回去了,免得被砍了脑袋。”

    王世忠满头黑线,心说大过年的,提什么砍头不砍头的,吉利吗?

    “你这丫头,愈发疯的没边了。你爹爹我好端端地,为何要被砍头?”

    王思仪眨眨眼睛,实话实说。

    “因为你闺女在造反啊。”

    王世忠僵住,恐惧自心底蔓延至脑际,恨不得拔腿就跑。

    “造反”二字是这么容易说出口的吗?

    旁边这么多人……

    一回头,结果左梦庚等人全都安之若素。

    就连徐若琳、徐若欣姐妹都笑吟吟的,仿佛听到的只是家长里短的闲话一般。

    “贤侄,你们……你们……”

    王世忠又不傻。

    左梦庚笑道:“本来还准备和思仪说起,要接世叔过来闲住。现在正好,思仪她再无牵挂,今后也能够放开手脚了。”

    王世忠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你们……你们这般做,不怕害了家人吗?”

    左梦庚却指指里面。

    “世叔怎不想想,连岳祖大人都不曾异议,可是为何?”

    王世忠心思电转,发觉这几年只顾着在京师捞钱,似乎对天下局势已经不了解了。

    左梦庚说的没错,连徐光启这个大明阁老都好好在这里待着,不可能不知道左梦庚、王思仪等人正在谋求造反。

    徐光启都没有异议,那这背后必然是有什么的。

    傍晚时分,鞭炮轰鸣过后,年夜饭上桌。

    今天的左府人格外多,因此将大桌子布置在了中堂。府中的仆役来回穿梭,将大桌子用山珍海味堆的满满的。

    左梦庚平素吃住简朴,但今日是年三十,阖家团圆,难得奢华一次。

    正中主席,毫无疑问,请了徐光启安坐。

    黄氏陪在左侧,王世忠被请了右侧。

    紧挨着黄氏的,是傅母。

    傅母连忙推却,不敢久坐。

    “犬子乃统帅部署,尊卑有别,老身岂敢僭越?”

    左梦庚亲自搀了傅母坐下,真诚地道:“于磐虽是我的秘书,亦是我之同志挚友。您是长辈,你不敢坐,那我们这些小辈更无处容身了。”

    傅以渐在一旁,听到这话,当真是热泪盈眶。

    以往傅氏团聚之时,他和母亲莫说主座,便只有一个角落,孤零零的,无人问津。

    单单是左梦庚这份尊重,就值得他效死尽忠。

    王世忠旁边的位子空着,他本以为,左梦庚会坐。

    谁知左梦庚和徐若琳亲自去搀扶了一位身体虚弱的老人过来,让其入座。

    老人慌乱不已,连连摆手。

    “今日贵客盈门,府邸生辉,老奴卑贱之躯,岂敢……”

    左梦庚挡住了他的话头,郑重的眼神看过去。

    “严叔,您不是说,家里变的好嘛。那您是不是也变变?左荣、左华他们都回不来,您可得给他们撑场子。”

    左严木讷地转动脑袋,一双浊眼看去。

    徐光启抚须微笑,伸手延请。

    黄氏已经站起了身,情真意切地招呼。

    “一家人好不容易吃顿团圆饭,还要三请四请的,岂不是让人笑话?你都说了,这如许贵客在,没个老成持重的陪着,成何体统?”

    左严忙用袖子擦拭眼角,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最终敞怀一笑,再不推却,挨着王世忠坐了。

    “王都督,今日老哥陪你好好几杯。”

    王世忠搞不懂这玩的是哪一出,但也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在府内颇受敬重,忙道:“都说山东人酒量天下第一,老哥您可得承让几分。”

    见左严坦然了,左梦庚心怀大悦,放眼看去,朗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各自坐了,咱们开席。”

    徐若琳一把拉着王思仪,挨着自己,嗔道:“还傻愣着干什么?给长辈们倒酒。”

    王思仪看着被塞到手中的酒壶,有点懵。

    “这是该我做的吗?”

第471章 废奴令

    大年初一磕头拜年,大年初二女婿登门,大年初三走亲访友。

    古老相传的习俗,在左梦庚这里没用的。

    他大年初一就开始了出门拜年。

    因为大年初二他就要再次离开临清,巡视各地,重回战场。

    第一个拜访的,是侯恂家。

    “哟,造反的娃来了。”

    侯家唯一敢这么和左梦庚开玩笑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侯恂的父亲侯执蒲。

    老侯当初也是大明官场的风云人物,得罪阉党被罢官后,干脆闭门不出。

    崇祯即位后,征召先贤回朝,他也懒得动弹,只是让侯恂兄弟几个回去。

    他一个人躲在自家小院里,教导后辈,调戏丫鬟,过的好不轻松自在。

    侯恂遣人回去,要把全家都搬到山东来。

    侯执蒲不愿意。

    人老不离乡,更别说那么自在了。

    谁知道碰到硬茬,愣是把老头塞上了马车,一路拉了过来。

    为了这个,老头和侯恂置气三月有余,根本不和侯恂说话的。

    后来还是侯方域仗着隔辈亲,跑到老头面前说了侯恂等人图谋的大事,老头才明白儿子的苦心。

    这可是要造反的。

    被朝廷知道了,焉知会如何对付侯家?

    继续留在河南,不说被抓去砍头吧,朝廷也会利用他来威胁侯恂。

    气稍微消了,但是对于将儿子引上“邪路”的左梦庚,老头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睛。

    老小孩一个,左梦庚只能哄着。

    “咱要造反去了,您老跟着不跟着?”

    侯执蒲是一个趣人,幽默敞亮,与几个儿子都不同。

    “哪能不跟呢?你左大帅冲锋在前,老头子我摇旗跟随,成不成?”

    左梦庚哈哈大笑,在侯执蒲身边坐下,陪着他晒太阳,还给他扒桔子皮。

    “有您老这句话就成了,可不敢让您摇旗。这要是闪了腰、摔了腿,若谷公可饶不了我。”

    侯执蒲吃他桔子,该吹胡子还是吹胡子。

    “臭小子,嫌弃老夫是吧?告诉你,老夫虽六十有五,可依旧身轻体健,拳脚生风,夜御三……”

    这老不修。

    “您身子骨这么好,那出山帮衬帮衬晚辈如何?”

    侯执蒲又吹胡子了。

    “有你这么请人的吗?怎么地也得登门三次啊。”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呢?

    “晚辈时间不多,今天来后,下一次啊,指不定得夏天了。”

    侯执蒲没有得到想要的尊重,很是不爽。可能做事,总比闲着要好。

    “需要老头子做甚?”

    左梦庚高兴坏了。

    “您老一身都是学问,随便教教晚辈,那还不是桃李满天下?”

    侯执蒲学问相当精深,而且涉猎奇广,加之多年为官,更有实践经验。就连侯恂、侯方域都是出自他的教诲。

    左梦庚便想着,邀请侯执蒲出山,加入教育委员会,多多培养人才。

    如今摊子铺的越来越大,需要人尤其是人才的地方也越来越大,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程度。

    每次左庄高等学校有学生毕业了,各个地方为了抢人都要打破头,而且一个比一个理由充分,弄的左梦庚都无法决断。

    唯一的办法,就是对教育事业增加投入,期望造就更多的人才出来。

    可人才的诞生,除了需要好苗子之外,好的伯乐也必不可少。

    侯执蒲别的不说,儒学、执政、民生等领域,绝对是很了不起的。

    侯执蒲有五子,除了长子侯恂、次子侯恪名传于世外,后面的三子侯汴、侯恕、侯虑都名不见经传。

    侯恂又有五子,最出名的当然是三子侯方域。

    除此之外,还有二子侯方夏考中过清朝第一次科举的进士,也就是傅以渐中状元的那次。

    而侯方夏名列一百七十九,仕途一般。

    连续父子两代皆五子,成才者却寥寥,足以证明,五子不行。

    咳咳,开玩笑。

    如今这些人亦在山东,虽没有什么大作为,然充斥各地,做些基层官吏,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再说了,即便凭借教出侯恂、侯恪、侯方域的本事,也足以证明侯执蒲的厉害。

    到了左梦庚、侯恂这个层次,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

    即便是来拜年,谈论的依旧是公事。

    “日前行政委员会有过讨论,大家的意见是,必须尽快废除奴籍,真正实现人人平等。”

    在左梦庚看过来时,侯恂通报了缘由。

    “目前在各个地方,缺人的情况都十分严重。尽管大家都在尽力从外地、外省招人,可周边可以吸纳的人口实在是不多了。”

    山东的变化,在政治、军事来没有出现明显差距时,经济领域已经开始爆发威力了。

    如今在山东的边远地区、靠近山东的北直隶、山西、河南、南直隶等地,都在传播着山东富庶的名声。

    就在这个冬季,从其他地方跑来山东乞食的流民,就足足有数十万。

    阵营的官员们看到这些流民,眼睛都绿了。为了分配这些人力,几个地方主官甚至大打出手。

    人既然来了,山东这边就没打算在往外吐。

    可即便是这几十万人,都填不满人力的窟窿。

    其实山东本地不是没有富裕人口和劳动力,有,但是都掌握在地主豪强的家中。

    也就是所谓的家奴。

    情报部有过侦测,单单是孔家藏匿的人口就足有数万人。

    其余的衡藩、鲁王以及权贵家族,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还能抠出四五十万的富裕劳动力。

    为了利益,不用左梦庚去苦心运作,阵营的决策者们就已经准备对奴仆、隐户下手了。

    “这个决定很好,我们既然提倡人人平等,那就不能光说不做。时间久了,那些渴望解放的人们也会对我们失去信心。”

    左梦庚对这个意见高兴还来不及呢。

    侯恂就知道他会同意,不过对未来还有些忧虑。

    “咱们的步子越来越大,将来形势能不能稳固,全靠军队了。”

    那意思就是在询问左梦庚,新军到底能不能承担的起保卫胜利果实的重任。

    这边实行的是军政分离的制度,行政委员会的高层虽然有资格过问军事,但对于许多内部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左梦庚当然要消除这种担忧。

    “东江叛军完全不在话下,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给你们透个底,到三月,第四师将会成编,可以投入实战。最迟今年夏天,咱们将有六个师以及十五万左右的民兵,总兵力将达到二十万。我不信这天下间,还有能撼动咱们的兵马。”

    侯恂长出了一口气,转露笑颜。

    “憋了数年的这口气,总算是可以尽情疏放了。”

    大年初二,就在左梦庚启程巡视各地的时候,临清以及所有新军控制的地盘内,大街小巷、田野乡村全都挂上了轰动的布告。

第472章 酒馆

    大明有许多城市,临清则格外不同。

    尤其是崇祯元年以后,临清的生活节奏就被无形中加快。

    人们的反应总是迟钝的,也是适应最好的。

    路边一家酒馆,上午时分便敞开了门做生意。

    将近晌午时,门口来了一群人。愣头愣脑的,一时不敢进。

    其中的一个,还胆战心惊地将手按在了窗户上,随即吓的又缩了回去,不停开合的嘴巴也不知道在嚷嚷着些什么。

    掌柜在里面看着了,心底一乐。

    “这群外地来的土老帽。”

    脸上却堆着笑,过去打开了门。

    “哎哟,今儿这天冷的邪乎,客官们快进来暖和暖和。”

    有人迎了,这群人才稍微缓和一些,静悄悄地走进来时,依旧每个人的目光不是瞥向窗户。

    见他们人多,掌柜的往里面迎,准备了几张桌子。

    孰料这群人更绝,居然三三俩俩地散开,占了好大的一片。

    中间一张桌旁,只做了一个面皮白净的老先生和一个同样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好多位子都空着。

    掌柜的堆着笑,小心道:“几位客官,这瞅着要晌午了,用饭的人可不少。您几位赏个脸,凑合凑合?”

    面皮白净的老先生压根不搭理,旁边桌子的一个莽撞汉却怒了,一巴掌拍的啪啪响。

    “你这老叟,好不晓事。爷们会短了你银子吗?”

    说着,一枚五两银子的元宝扔在了桌子上。

    孰料掌柜的却看都不看,依旧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咱这儿店虽小,老主顾却不少。大中午的都喜欢过来凑个热闹。位子不多,还请见谅。”

    “嘿,有趣,咱还是第一次见着,不喜欢银子的。”

    面皮白净老先生的话音有点阴锐,更兼着稀奇。

    看手底下人还要发火,他使了警告的神色过去。

    “还不过来?”

    那些跋扈的手下瞬间全都老实的如同兔子一般,纷纷起身,凑了凑,占了三张桌子。

    掌柜的忙拱手谢意。

    “先生仁义,感激不尽。”

    他又回头喊道:“吩咐厨房,给这几位爷送两盘卤花生和呛土豆丝过来。”

    “掌柜的,你这店不简单呢。这等绝世珍宝的药玉都敢拿来做窗子,满天下可是独一份呢。”

    面皮白净老先生说话时,眸子里竟然满是贪婪。

    见他指着窗户,掌柜的一愕,随即笑的打跌。

    “哎哟,哈哈哈哈……客官莫要说笑,啥子绝世珍宝哦?就是一块破玻璃,满打满算不过七文钱,扔在街上都没人要的。”

    这一群人全都吓住了,同时也察觉到露了怯。

    幸好又有人进来,让他们避免了尴尬。

    进来的是三个人,全都穿着十分古怪的黑衣服。说不上来是啥,可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利落,令人心悸。

    掌柜的却不怕,见了还笑脸迎了上去。

    “哟,吴队长今儿咋这般早?还是老三样?”

    那什么“吴队长”笑着摆手,同时眼神扫了一眼堂内,目光专门在这群人身上盯了会儿。

    不知为何,竟让他们感觉如同被狼盯上了一般,寒毛直竖。

    “今儿来是公事。”

    吴队长让手下人拿过来一张大纸。

    “你们这店平素人来人往的,着实热闹。所以借着宝地,贴张告示,麻烦了。”

    掌柜的忙不迭接过来。

    “公家的事儿,有啥麻烦不麻烦的。没公家,俺这店早就关门大吉了,哪有如今这般红火?”

    随即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啥告示啊?”

    吴队长寻摸着贴告示的地方,笑道:“行政委员会最新公告,废奴令。从今以后,在咱们地界,废除奴仆、贱籍,真正实现人人平等。”

    掌柜的大喜过望。

    “唉呀妈呀,这公告可总算下来了。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呢。”

    他竟十分激动,喊过伙计,吩咐道:“小栓子,去,把告示就贴在这照壁上。”

    连吴队长都被吓住了。

    “你这照壁上可是观世音菩萨像,也不怕冲撞了?”

    掌柜的开口就啐。

    “怕他个鸟。这些个天上的神仙就吃俺们的、喝俺们的,从来不干事。从今往后啊,要拜也就拜咱们统帅,拜行政委员会的老爷们。”

    眼瞅着小栓子接过告示,动作哆哆嗦嗦的,不禁又骂:“小兔崽子你稳当点,要是把告示弄坏了,非抽死你不可。”

    伙计竟不怕。

    “掌柜的你可不敢。看仔细喽,废奴令。咱可不是你奴仆,敢打我,吴队长把你抓牢子里去。”

    掌柜的气的磨牙。

    “呀嘿,倒是没想到这茬。成,揍不了你,我扣你工钱总成了吧?”

    小栓子已经将告示贴好了,闻言更是不怕。

    “你要是敢扣我工钱,我还不干了呢,我去厂子里干去,人家给的比你这儿多多了。”

    掌柜的彻底没招,找那吴队长诉苦。

    “哎,要我说啊,如今是什么都好,就是用人难哦。我这儿的伙计,工钱都给到一月六百文了,还总想着跑呢。”

    吴队长哈哈大笑。

    “这也没办法,到处缺人,您呢,还得自己想招。”

    说说笑笑,吴队长带人走了。

    面皮白净一行人却愣愣地看着照壁上的告示。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认识,可读在他们的心底,却遍体生寒。

    店外突然涌进来好大一群人,还各个都喜气洋洋的。

    掌柜的见了,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各位都看了告示?恭喜啊!”

    “能没看着嘛?今儿贴的满大街都是,全都疯了。”

    掌柜的只看领头的。

    “路老哥,听说你在路家可是挺受用的,这就出来了?”

    那人美滋滋的。

    “你还不知道吧?俺家少爷……俺们东家早就知会好了。咱如今虽然不再是府上的奴才了,可还是管事。东家这次派我回来,就是要干一件大事的。”

    其他人听了,纷纷拱手贺喜。

    “恭贺路老哥得脱奴籍,从今往后逍遥自在。”

    那人感慨连连。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统帅仁义。没有他,哪有咱们活的像人样子的时候?”

    一群人更是群情激昂,对那什么“统帅”夸的宛如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一般的了不得。

    那姓路的看样子是真高兴,大手一挥,喊道:“今儿个喜庆,咱爷们高兴。今儿中午各位的酒饭钱,包在我头上了。”

    众人大笑,簇拥着他坐了。

    “这等喜事,原也该蹭你一顿酒喝。”

    “喝了这顿酒,沾沾路老哥的喜气,就指望着俺家大小子能考进中等学堂。”

    满堂热闹,唯独面皮白净这一边冷若寒蝉。明明满桌子酒肉菜肴,可是却无人稍动。

    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希望听到更多东西。

第473章 意外的消息

    出现在酒馆中的这一行人,就是高起潜一伙。

    那日在平原县被新军拦住了之后,高起潜听从下人的意见,绕道向东,准备从荒野里穿过去。

    可是没想到,走不出五十里,就碰到了一伙乱民。

    这伙乱民十分的穷凶极恶,看到他们便扑了上来。更加恐怖的是,这些乱民的手中居然还有火铳。

    高起潜的手下当场被打死了好几个,吓的连忙奔逃。

    幸好他们都有马,这才逃得一命。

    而经过此事,对于山东的乱局,高起潜可谓是畏如蛇蝎。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阻击他们的,根本不是什么乱民,而是新军的民兵。

    鲁西平原千里,四通八达,新军主力又在对付东将叛军,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用来设防,因此在官道以外的地方,部署了大量的民兵。

    东路不通,又不能就此返回。

    高起潜不甘心,想了想,决定从西侧绕行。

    回到德州后,顺着运河官道一路南下,到武城,再到临清。

    结果这条路线风平浪静,什么也阻拦也没有,才让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可到了临清时,他们的见识就开始受到冲击。

    “爷,小的以前来过临清,不是这样的。怎地城墙都不见了?”

    高起潜也是懵的。

    他虽然没有来过临清,可也知道天下城池,没有城墙是绝无可能的。

    尤其是山东一地,自打大明建立起,就没平静过,隔三差五就有人作乱造反,因此城池的防御功能始终都在考虑范围内。

    结果眼前的临清给了他们一个大惊喜。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道路四通八达,也没有设卡盘问,任人进出。

    带着略微慌乱的心情,一群人走进了临清,来到了这家酒馆用饭,然后就遇到了第二波冲击。

    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临清一地,从即日起,不许蓄养奴婢仆役,同时取消戏子、妓女等下九流的贱籍。

    从今以后,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人人平等”这四个大字,冲的高起潜头晕目眩。

    不允许有奴才了?

    那他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奴才岂不是要没饭吃了?

    本地官府为何敢这般做?

    不怕掉脑袋吗?

    酒馆里其他客人的议论声,却让他赫然发现,这里的百姓不但没有感觉到惊恐,反而热烈拥护。

    这地方……

    古怪。

    实在是太古怪了。

    诚如掌柜的所说,这酒馆到了饭时,当真是热闹的不得了。

    又有人进店,还是五个兵卒。

    高起潜忙给手下人使了眼色,让他们警醒些。

    在他的潜意识里,武夫丘八进了酒楼饭馆,那就没好事。

    喝酒吃饭不给钱都是寻常,敲诈勒索更是常态。

    说不得,今日这掌柜的要破财了。

    能不能消灾,还要看这些丘八的心情。

    只希望不要闹到他的身上,惹了麻烦。

    谁知看到这些丘八进来,不光是掌柜,其余的客人都没有任何紧张,依旧该吃吃、该说笑说笑,仿佛这些不是为非作歹的丘八,而是空气。

    “掌柜的,还认得我吗?”

    “哟,您不是沈营长嘛。听说你去了东线打仗,这咋回来了?”

    另一个穿军服的给了解释。

    “掌柜的你还不晓得吧?咱们沈营长这次回来啊,是去军校学习的,高级班。”

    掌柜的当即拍了巴掌。

    “哟,这么说沈营长是要高升了?”

    那人连连摆手,表面谦虚,但红光满面,还是暴露了心情。

    “说不上,能有机会学习进步就是好的。”

    说着,几人坐下,十分规矩。

    “在东线打仗的时候,就总惦记着您这里的炊饼。快给我们来些,着实馋坏了。”

    “有有有,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掌柜去吩咐时,旁边桌子的客人却有人端了酒杯凑上去。

    “这位军爷,请了。”

    那“沈营长”见状连忙摆手。

    “这位老哥,实在对不住。军中有规定,不得饮酒。”

    那客人哈哈一笑,赶紧致歉。

    “我的,我的,给军爷赔不是了。”

    沈营长不以为忤。

    “老哥可是有事?”

    那客人露出唏嘘表情。

    “让您说着了。俺家老四如今也在军中,也是在东线打仗。这不好久都没信了,咱这心里慌的很。就想问问军爷,那边咋样了?”

    原来是这个。

    “老哥莫要担心,前方战事顺利,我军基本没啥伤亡。东江叛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都不够咱们打的。”

    听了这话,那客人长出了一大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

    “俺听说东线把登州、莱州都打下来了,西线也打了一仗,究竟啥时候才能把东江那帮畜生灭了啊?”

    沈营长呵呵一笑,模棱两可地道:“咱新军啥样的,老哥还不清楚吗?甭担心,肯定快了。”

    状似寻常的对话,却透露了许多信息。

    最起码高起潜一行人全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东江叛军被打败了?

    登州和莱州被收复了?

    谁干的?

    ………………………………………………

    过了正月,山东渐渐暖和了一些。

    道路开化,有些泥泞,颇不好走。

    坐在马车中,看着李香君一手拿笔、一手拿本,咬着笔杆子蹙眉,李贞丽的心思却飘到了车外。

    她掀开车帘,就看到左梦庚骑在高头大马上,走的很是辛苦。

    “统帅,天气酷寒,道路难行,不如……不如到车中歇息一番?”

    周围的人眼神迅速暧昧起来。

    左梦庚却婉拒了。

    “没事,我们男人身体强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李贞丽脸颊有些火辣,可是还不想放弃。

    “统帅一身兼天下之重,岂可不爱惜?”

    左梦庚哈哈一笑,眼神洞若烛火。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自磨砺出。躲在温暖的环境中,可锻炼不出强健的体魄。”

    李贞丽怅然若失。

    谁都不是傻子。

    她已经极大地舍下了脸皮,连续两次相邀,结果都被拒绝了。

    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默默放下窗帘,愣愣地出神,竟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了信心。

第474章 剃发

    经过十余日跋涉,左梦庚一行终于赶到了蒲台。

    第二师师部驻地。

    这是李贞丽第一次踏上战场,原本十分的紧张。

    可是从马车上下来时,看到无数的人繁忙奔走,空气中隐隐的硝烟味,不知为何,又令她安定了下来。

    至此,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左梦庚敢带着区区百十来人赶路了。

    原来他的军威之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茅元仪、左永、张忠、宁为平、孙云亮等高级将领,早已在这里等候。

    “统帅缘何空手而来,也不给我们带份饺子犒劳一下?”

    一见面,茅元仪就开起了玩笑。

    左梦庚和他拥抱了一下,笑骂道:“你们这里大鱼大肉可曾断过?区区饺子还惦记着。”

    左永笑道:“统帅亲手包的饺子,那怎么能一样呢?”

    “我敢包,你们敢吃不?”

    一群人哄笑,对于左梦庚的手艺,那也是怕怕的。

    利津之战后,第二军并未移动,依旧控制着济南府和青州府的边界地带,并没有趁胜前进。

    这也是统帅部的作战计划。

    既要堵死东江叛军的西逃路线,也要让东江叛军从容挑选前进方向。

    第二军将利津、蒲台、青城三地连接成线,建立了密不透风的防线。再往南青州府和济南府的官道,却没有去占领。

    一直到最西面的禹城,第四师的第二旅留在了那边,算是为了后续计划的埋子。

    “东江叛军被我们打回去之后,一路东逃,和第一军迎面撞上,又被教训了一通。如今驻留在乐安一带,短时间内没有动静。”

    左梦庚当然明白怎么回事。

    “换成我是李九成、孔有德,我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再次哄笑。

    在他们的眼中,东江叛军宛如手中的玩具,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对于军事,左梦庚事无巨细,全都十分关注。

    他亲自去了一线,看望了蹲在壕沟里坚守的士兵。

    “这种屋子里必须要铺满稻草,否则的话,四周的泥土墙冷冰冰的,迟早要把士兵们冻坏了。”

    新军的壕沟设施已经十分完善了,甚至带有休息的土屋。

    就是在壕沟一侧的墙壁向里挖出来的坑洞,还用粗木支撑,十分牢固,也能避风。

    虽然远不如屋子舒适,但是在战时,这样能够睡觉休息的地方,已经算是奢侈了。

    这种屋子除了门口,没有透风的地方,所以不能在里面生火取暖,十分的阴冷。

    唯一的办法,就是弄来稻草、蒲草,厚厚地铺在地上,然后再垫上厚棉褥,人才能躺在上面休憩。

    不过左梦庚看到,有的地方偷懒,为了省事,铺的稻草十分稀薄,便指了出来。

    “这等事情上绝对不能疏忽,现在你们还年轻,自觉没有什么。可是阴湿的毛病已经进入你们体内,等你们年岁大了,可就有得罪受喽。”

    士兵们挠挠脑壳,连忙跑去拾取稻草了。

    当然,除了些许的小毛病,整个新军阵地让左梦庚十分的满意。

    第二军从上到下,都严格执行了战时驻扎准则。

    整个战壕里做了十分细致的规划,除了作战区域外,其余的部分都泾渭分明、用途井然。

    除了每个排一个土洞休息室之外,战壕里还有餐饮区、娱乐区、卫生区、学习区和医务区,基本上和一个个的小村镇没啥区别。

    士兵们在这里,不打仗的时候,基本上和日常生活区别不大。

    而最受士兵们欢迎的,自然是娱乐区和学习区了。

    在这里,士兵们可以玩耍的游戏居然很多。象棋、五子棋、围棋、单杠、双杆什么的一应俱全。

    而学习区,左梦庚过去看的时候都挤满了人。

    “报告统帅,我是第二军第二师师部参谋廖化,正在这里给士兵授课。”

    听到这个姓名,左梦庚不禁大乐。

    “你能讲课,那能做先锋吗?”

    周围一片哄笑,廖化做先锋的典故,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廖化脸色通红。

    “统帅,就算咱们蜀中将星云集,这先锋也得是我的。”

    左梦庚的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

    “好!要的就是这份志气。我很期待,看到你战功捷报。”

    廖化激动坏了,脸色通红。

    全军上下那么多人,能有几个得到统帅如此嘉许?

    “利津之战,伤亡如何?”

    左梦庚是一个十分关怀部下的统帅,来到前线,最在意的就是伤亡。

    而说起这个话题,没有一个人的心情是不沉重的。

    “伤亡并不大。阵亡十八人,受伤的有一百来个。其中重伤的三十五个,其余轻伤的,过几日就能归建。”

    不管新军的武器多么先进,只要是打仗,伤亡就必不可免。

    左梦庚抬脚就走。

    “医院在哪儿?”

    遵照新军的条例,作战时必须布置医院,负责抢救伤员。

    如今军中的大夫,基本上都是从邓玉函负责的医学院出来的。

    几乎都是二把刀,但已经是这个时代难得的救护力量了。

    这些大夫来到军中,全都是工作顺带实习。

    留在军中一段时间,还要再回医学院学习,顺便将在军中实践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带回去,依靠医学院的力量来解决。

    还别说,通过这个方法,这边的医学水平进步很快。尤其是外伤的救治能力,不敢说天下第一,也是当世顶尖。

    医院基本上都在大后方,与前线距离五里左右。

    一到这里,左梦庚就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只见一排排的白色帐篷前的大广场上,此时搭满了数不清的架子,上面全都飘荡着白色的干净纱布,空气中的药香味浓郁不散。

    伤兵们看到统帅亲自来探望自己,一个个都激动坏了。要不是被人好好安抚住,甚至全都要站起来。

    “你们不要因为受伤了、残疾了就觉得羞愧,这些留在你们身上的伤疤,何尝不是一枚枚的奖章?靠着这个,将来你们走遍天下也要挺胸抬头。没有人可以瞧不起你们,我新军上下也不允许有人瞧不起你们。”

    这些伤兵里,重伤和致残的那些,基本上都要离开军队了。

    对于未来,他们显然是迷茫的,不知道前途如何。

    左梦庚这个时候出现,说出这样提气的保障,就是给予他们最好的信心。

    联想到那些先前离开军队的前辈的境况,这些伤兵们终于破涕为笑。医院的气氛很快改变,全都是左梦庚带来的功劳。

    “统帅,您来的正好。有个倔娃,伤了脑袋,可死活不肯剃发。再不救治的话,都要感染了。”

    左梦庚很快见到了那个伤兵。

    二十出头,黑瘦黑瘦的,有点紧张。脑袋上好大一块烂疮,看着令人欲呕。

    “为何不让大夫剃发治伤?”

    伤兵叫耿小二。

    大多数贫贱出身的人,在山东这边都是小二、小五、小七之类的名字。

    耿小二名虽贱,懂的却很多。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伤是为不孝。”

    不少人皱眉,觉着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可难道就这么耗下去,最终耗死?

    但左梦庚面前,这种话毫无用处。

    “你日常剪指甲吗?”

    耿小二一呆。

    “自然剪的。”

    左梦庚当即问道:“指甲就不是受之父母了?为何要剪?”

    耿小二有心想说,指甲长了耽误事。可随即明白,这个理由同样也可以套用到头发上。

    见他沉默,左梦庚说辞一大堆。

    “你父母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看到你好好活着。所以你能活着,才是最大的孝。区区头发,剃了又能如何?”

    见耿小二意有所动,左梦庚突然觉着,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你不信,那我就陪你一起剃发。我的官比你大,我都不怕,你还怕吗?”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茅元仪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第475章 不一样

    “统帅,兹事体大,还请慎重。”

    傅以渐都要疯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左梦庚会心血来潮,想要剃发。

    这剃发易服,可是蛮夷之举啊!

    “左右不过剃发而已,我早就想做了。留着这长长的头发,你问问他们,打仗之时,可否难受?”

    此言一出,新军上下的心态就不一样了。竟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长发绝对是战场上的大忌,坏处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因为长发,装备的穿戴上就会造成不小的麻烦。而且有的时候会碍手碍脚,严重影响动作。

    尽管古人早就知道,用布帕将头发包起来,但也不过是稍微缓解了一些麻烦而已。

    真正的大麻烦,是清洁。

    军中将领还好,条件舒适一些,清洁头发虽然费事费力,可好歹还能做。

    普通的士卒,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即便日常在军营里,清洁头发都是一件大事呢。

    一旦到了战场上,几乎不可能去管头发干净与否。

    “这长头发啊,一旦长时间不清理,就会长虱子、跳蚤。这些玩意儿在你们一个人的身上吸了血,然后又跑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假如其中的一个人身子有什么病患,就会传染给其他人。到时候大家伙都会患病,可怕不可怕?”

    左梦庚的科普,令许多人都不寒而栗。

    新军的士兵和传统的军队可不一样,他们是要学习的。

    甭管学习成绩如何,最起码许多常识都是知道的。

    病患的传播,他们早就明白,也很早就注意个人卫生的清理。

    可时至今日,才知道长头发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茅元仪等人也不敢再劝了,而且总觉着头皮发痒。

    见镇住了众人,左梦庚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吩咐道:“还等什么?剃发,从我开始。”

    军中哪有什么手艺娴熟的剃头匠,不过是一个玩刀比较利落的人充当。

    要给耿小二剃发时,他浑不当一回事;可如今要给统帅剃发,差点就尿了。

    还没等动手呢,周遭的警卫员们就跟老虎一样盯了过来。

    他手中的可是刀,万一图谋不轨……

    可怜剃头匠,哪敢有什么坏心思,吓的刀都握不住了。

    左梦庚感受到了。

    “你们不要吓唬人家嘛,就是剃个头发而已。回过头来,他还要给你们剃。小心他公报私仇,给你们剃成和尚。”

    警卫连众人集体凉飕飕的,不约而同的,目光自以为和善了许多。

    好家伙,经年的猛虎露出和善的笑意……

    更恐怖了。

    好不容易,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左梦庚的剃发才完成。

    原本过肩的长发,经过他的要求,变成了寸许的板头。头顶立时清明,仿佛一座大山被移除了似的。

    “嚯,爽快,着实爽快。这才是我辈军人该有的模样!”

    左梦庚欣喜地站起来,从李贞丽那里要过镜子,不停地观摩着自己的新发型。

    恍惚间,仿佛穿越了时空,终于和后世的那个灵魂对上了。

    其他人看着他的新模样,却总感觉怪怪的,一时难以适应。

    左梦庚却不自知,喜滋滋的要过帽子,随手扣上,触感很好。又将帽子摘下,头皮感受着空气的清凉,整个人似乎都睿智起来。

    李贞丽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经天纬地的奇男子变成了一个“和尚”,神情都是懵的。

    他为何会高兴至此呢?

    左梦庚美够了,将镜子还给李贞丽,对病床上的耿小二道:“你看,就是剃个发,有怎么样吗?并没有。所以啊,不要有那些无谓的担忧。那些就是封建糟粕,和让女人裹小脚一样,都是该被唾弃的恶俗。”

    不得不说,左梦庚以身作则,给了耿小二极大的勇气。

    “俺……俺听统帅的。”

    左梦庚却找上了茅元仪。

    “怎么样,茅大军长,你也来给全军做个示范嘛。”

    茅元仪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左梦庚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了他,按在了凳子上。

    “你来以身作则,才能推广全军,将来才好推广天下嘛。”

    茅元仪整个人都不好了。

    “辽东的女真人会逼着人留金钱鼠尾,以至于被天下人唾骂。你这比起女真人还有过之无不及。”

    左梦庚不以为忤。

    “我这是历史的进步,和女真人那种陋习有着天壤之别。”

    他抬起头来,迎着四周无数的疑惑的目光,朗声道:“咱们人,自从开始穿衣服起,便是由繁至简。这是为何呀?”

    “就是为了行动方便。”

    “这是咱们人存在于世间的趋势。即便是我们所书写的文字,相较于古人,亦简化了许多。将来,这种简化的趋势还是继续。我们何不走在前面,非要事到临头了,弄出了无数事端后,才去痛定思痛地改变呢?”

    在全军普及文化教育的好处出来了。

    许多士兵都能够进行独立的思考,也能够辨别出他话里的意义。再结合他们作战的实际,当然很轻易就会明白,剃发的好处所在。

    茅元仪逃不过,满头秀发随风飘落。

    “哎,当初石民先生泛舟西湖,佳人相伴,慷慨悲歌,江南为之传颂。今日却这般模样,浑没了大家风采。”

    看着两个大光头站在一起,一时瑜亮,李贞丽忍不住捂嘴偷笑,也说起了茅元仪的旧事。

    茅元仪摸着头顶的发茬,一脸的生不如死。

    “哎,遇人不淑。”

    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

    “不对呀,左中恒,缘何我的头发比你的短?”

    左梦庚的短发是板寸,而茅元仪基本上是贴着头皮剃的。要不是还有一层青色,就跟真的和尚没有区别了。

    左梦庚理所当然。

    “我乃统帅,军政兼管,自当考虑威仪。你们在前线打仗,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呗。你看,这发型多方便啊。想要清洗时,用水一冲就万事大吉。”

    茅元仪跺足,气的咬牙。

    “你你你……不当人子!”

    眼角的余光里,又瞥见了左永往外走的身影。

    “左副军长,哪里逃?”

    左永逃跑失败,也变成了大光头。而看到他的模样,茅元仪总算是心理平衡了许多。

    “别说,这发型当真适合我等军伍之人。”

    左永咧嘴,心说这军长叛变的可够快啊。

    当日,在统帅、军长、副军长的带头之下,新军第二军上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剃头运动。

    一颗颗闪烁的大光头与日月争辉,被人戏称为和尚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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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左介绍:
老旧的王朝摇摇欲坠,新生的思想方兴未艾。
北方的草民奋戈一击,南方的烟柳歌舞升平。
异族的铁蹄肆虐中原,西洋的阴影步步逼近。
手握着二十万大军,饮马长江边,却可耻地做了民族的叛徒。
如今重来一次,不想华夏重复同样的悲剧。
唯有奋起,用铁与血为中华民族开拓出不一样的未来。
这是混乱的时代,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
我叫左梦庚。
我爹是左良玉。
再回首,
我要让这历史……
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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